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荣门将女》 第一章 固宁侯荣姜 大邺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便有“非勋功不过顺安”的说法,说的是由天子亲卫亲自把守的邺城北门顺安门。 不论是当朝宰辅,还是六部阁臣,若无皇帝赏赐的勋爵加身,这道门便过不得。 而之所以交由天子亲卫把守,无非是方便皇帝密旨召见又不欲与人知晓。 就好比眼下这个情况 来人胯下一匹照夜玉狮子,手中一柄紫薇花枪,身上铠甲已褪,不过寻常的锦缎制衣,立于顺安门前,眉目间自一片淡然。 今日当值的队长因早前便已经得旨,再看来人手提紫薇枪,当即亲自下城楼去迎。 未待他开口,那人便已翻身下马,将长枪安置于得胜钩上,开口吩咐:“大白识得路,你只消派人跟着他,别叫他贪玩晚归便是。” 王队长嘴角抽了抽,却不见半分不敬,只赔笑一一应下,又问是否当即备轿准备入宫。岂料那人好笑似的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大约你是第一次迎我罢你的长官没有同你交代清楚吗” “您这是”王队长点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疑惑的问了句。 “我先去如意楼,你叫人把轿子备在那里,我的官服如意楼备的有,自不用你们操心。只是以后若再派人迎我,”那人略顿一下,上下打量王队长一番,摇着头自顾自的说,“还是叫你长官亲自来罢。” 说罢也不再与他多说,只与大白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大摇大摆的自顺安门入城去了。 身后是不明情况的卫队新人低声文旁边:“这人谁啊好大的派头。姓王的平日里大爷惯了,目下吃瘪的那样,还孙子似的伏小呢” 旁边的人赶忙做了个噤声状,待见那人走远了才敢回他:“这是固宁侯,荣国公府上的外孙女,陛下钦点的江北提督。别说王队长,”说着朝头顶上指了指,“便是朝中的阁老们,也不肯在她面前拿乔。”又啧一回,“他敢不跟孙子似的伺候着。” 如意楼在邺城最是繁华长平街上,与顺安门不过隔着三条街。荣姜甫一进去,孙掌柜便迎了上来,她眼看楼内无客,几不可见拧了一把眉,问道:“大爷呢” 孙掌柜因见她面色不大好看,躬着身把她往内间引,自个儿留在了外头不敢入内。 却说荣姜入了内,见里头坐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一身月白直裰坐的很是端正,见她入内眉眼俱笑,招招手好似叫她过去坐,嘴里只管喊了一声“姐”。 她提步上前坐了,却不肯接那少年递过来的茶,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冷着一把嗓子质问:“你几时胆子这样大,敢与内宫有往来”见少年端着茶盏的手抖了抖,她语气才稍软和了些,“我不知你是哪里学来的,又或是谁撺掇着你这么干的。你敢与宫里的宦官有牵搭,一旦陛下追究,你这条命要是不要了” 那少年叫她的话一时唬住,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大约是对自己这位姐姐也有些惧怕,将茶盏往她面前摆好,才开口回话:“你才入京大抵不知晓,京都流言四起,偏你在外领兵,我一点消息也没有”他顿一顿,见荣姜要开口,忙赶在她前头说,“家里外祖父与两位舅舅我不是没问过,他们不欲让我知道,我只能自己找门路。原本也是担心你。” 荣姜听她这么说,哪里还有气。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母亲去得早,她未领兵上阵时,这个弟弟几乎是她亲自照顾着长大的。 略叹口气,稍稍敛了神色:“你太莽撞了,”说着自怀里掏出快玉佩样的东西往荣敏面前丢过去,“京城内再起流言,朝中御史若不上谏,便不必当真。难道我就这么不顶用几句流言便能让我见罪于陛下吗”说着又有些哭笑不得似的,“你要打听消息,几位交好的世伯世兄那里自可去问,可你偏拿着这样的东西与宦官行贿,不是白送把柄吗” 荣敏虽已成人,可因未曾入仕,这期间的厉害他也不过一知半解。当日得知京内流言直指荣姜,一时没了主意,家中又不愿告诉他,他只想着内官最能揣测皇帝的心意,哪里顾得了这许多。眼下荣姜如是说了,他才后怕起来,若皇帝要认真,扣一条“谋逆”的罪名在他头上,便是荣家也保不住他。可又见当日送出去的玉佩由荣姜拿了回来,便也知皇帝没有要较真的意思,拿着玉佩看了好一会儿,问了句:“那如今是” 荣姜见他悟过来,才放心的吃了口茶,宽慰几句:“如今你不必担心,只是日后万不可再与内宫有牵搭,不然将来”至于将来如何,她没再说下去,顿了一回又吩咐荣敏,“有一宗事情你要打听出来,”她眯着眼思忖了半天似的,喃喃地重复着几句话,好笑似的问荣敏,“女娇娘,提银枪,马上英姿真飒爽。三军上下齐听令,不识邺城紫宸光。是不是” “你怎么”荣敏原要问“你怎么知道的”,话才说了一半就住了口。他知道荣姜自十三岁领兵出征,一路受封,更承袭了母亲的侯爵,若在朝中无人,只怕这军功她早就压不住了。 “我带了四年的兵,大小战役无数,说来好笑了,偏今次我斩西戎三皇子于阵前,京城之中就起了这样的流言”荣姜一贯心思灵巧,从她得知这件事,便察觉出异样,既然皇帝密召她回京,只怕这件事与皇帝,脱不开干系。“这件事我心中大约有计较,我只吩咐你去查,可别往深了查。你只查出来这样的话,是从哪里散播出来的,我自在陛下面前有计较。” 荣敏点头应下,又与她说了些家中的琐事,诸如外祖父前些日子病了一场,二弟弟已入了翰林院一类的。荣姜才跟着吩咐他一句:“我叫你去查流言的事,别叫外祖父知道。” “这些我有分寸,你且先入宫去吧,外祖父他”他说着声音都低了好些,“他知道你奉了密旨回京,军中事务都交给了程邑,眼下只怕还在家里等你回去问话呢。” 荣姜:“” 这姐弟二人叙完旧,荣姜才要起身去换官服准备入宫,外头一阵喧闹,引的二人对视一回,荣姜分明看见荣敏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与不耐。gg3307111 第二章 国舅爷 荣姜没来得及问什么,荣敏已经起身出去,只让她自去更衣不必管。荣姜心下疑虑,动作却没耽误,出门往隔壁屋内去换了官服,也没打算出去。毕竟她今次是奉密旨回京的,敢在如意楼里喧闹,大约都是场面上的人,若是她回京的事情传出去,只怕不大好。 再说荣敏自内间出来,便瞧见曹宾领了十来个打手样的人站在他如意楼的大堂之中,满脸嚣张。 荣敏神色也冷了下去,老着嗓子问了句“国舅爷好”,便拉了把椅子坐下,前前后后把这干人都打量了一回,问道:“国舅爷领着这么多人来闹如意楼,我倒有些看不大明白了。”一旁孙掌柜奉茶上来,他接下吃一口,“如意楼虽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可你也应该知道,这是谁家的地方。” 他语气端的很平,曹宾听的一愣,旋即回过神来,也拉了把椅子就在荣敏对面坐下:“我来了不是一回两回了,荣从善,你如意楼的规矩往别人面前摆,在我面前”他比着一根手指头,对着荣敏晃了晃,“不管用。我上回便与你说了,我要在你如意楼入干股,吃红利,每年你至少要分我三成,赔了算你自己的,赚了就是大家的。” 曹宾其人仗着亲姐做了皇后,镇日里横行霸道。原本天子脚下,这些世家子弟都是个顶个的好出身,且轮不到曹宾耀武扬威。只因曹皇后生了儿子,三年前被册为太子,曹宾便越发没了王法,而众人又不愿冲撞太子与皇后,素日里也便不计较,能躲便躲开。 荣敏耐着性子与他周旋,这样的话他听了不是一次两次,自打如意楼生意越发好起来,曹宾没事儿就上门来提这样的话,总让他打发了回去。他不是做官的,若一日性子发作起来,是个很不肯卖人面子的,只不过平日开门做生意,便不愿与人为难,大家便只当他是好说话的。今次荣姜回京还等着要入宫去,曹宾这样拦在外面,他实不愿再与之纠缠,面色便很难看:“上次我便与你说过,你这是痴心妄想。” “荣从善”曹宾叫他说的很没脸,便有些恼羞成怒,当下横眉怒指荣敏,“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姐姐常年在外,你外祖父不管事,你两位舅舅也不过唬唬别人,你真当你如意楼仗得起荣家的势吗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国舅爷好大的口气呐。”曹宾这头话音才落,荣姜的声音便从内间传了出来。 曹宾一时有些怔住,往那头看去,只见荣姜一身深紫官服,头束金冠,面上虽然带着笑,眼底却有寒意,直逼着他而来。他虽纨绔,却不是没脑子的人,荣敏纵是荣家人,却始终不过一介白衣,由得他唬上一唬原没什么。可荣姜呢荣姜身上领的是二等侯爵,目下又有皇帝钦点的江北提督,况这个女人,军功在身,无衔参政,连一向号称“抓谁咬谁”的御史们都鲜少敢上本参她,是他得罪不起的。 他愣怔的功夫,荣姜已经踱步出来,就站在荣敏旁边,看着曹宾,不解似的问:“我们荣府的事情,国舅似乎很是清楚我倒想请问国舅,什么叫我外祖父不管事什么叫我两位舅父不过唬唬外人”孙掌柜很有眼色,抬了椅子来给她坐,荣姜仍旧笑着,却字字诛心,“我外祖父一生戎马,是先帝亲封的一等镇国公,我大舅舅于泰安四年入阁,二舅舅供职兵部。敢问国舅爷,身在何职,职领几品,叫你端的这样的架势,来欺我荣家子弟。” “误会误会”曹宾神色有些恹恹,一时叫荣姜的话镇住,只满口误会,还来不及解释什么。 荣姜见惯了他这样欺软怕硬的人,冷笑一声,扫视他身后的十来个人:“国舅这架势,看起来倒像是要砸了这如意楼” 曹宾正要说一句“不是”,荣姜已蓦地起身,朝着东面恭恭敬敬一礼,才回过身对上他:“好教国舅爷知道,如意楼是先帝赐与我母亲的私产。只怕国舅爷带着这样的人进来,不大尊重罢。” 这一层他哪里知道曹宾有些呆,他带了人来正是想着,今日荣敏不答应,便砸了如意楼,即便闹的荣家长辈知道,他也是不怕的,左不过一顿训斥,难道荣国公还为此出面弹劾他这个国舅吗可谁知道这地方是先帝赐给荣臻的,亏得他想着“先礼后兵”,没一上来就动手,砸了先帝钦赐的地方,他有十个脑袋也承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荣姜见他这个草包模样,心下生厌,叫了声“孙掌柜”,便吩咐:“请顺天府尹来。” 其实她是秘密入京,哪里敢真的惊动顺天府,也不过是为了唬一唬曹宾。 曹宾却慌了,赶紧打发手下人从如意楼退了出去,自己才赔笑与荣姜:“侯爷不必请顺天府的大人来,今次是我造次了。” “今次”荣敏盯着他好笑似的反问了句。 “以后都不会了,以前,以前都是我造次。这便告辞了”笑话,他手下有人能壮胆,如今把人都遣了出去,他留在这里叫荣家姐弟活打脸吗 他前脚才迈出如意楼,肩膀上便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僵在原地回头去看,只见荣姜笑着站在他身后,盈盈开口:“国舅可别往外说呐。我是奉了陛下密旨回京的,若不是怕国舅闯祸,也不好露面。若是叫人知道我今日在如意楼出现,只怕陛下面前,国舅不大好交代,啊” 曹宾抹了一把鬓角的汗,只笑着应下,心里却突然明白过来。好一个固宁侯,感情是耍着他玩的既是密旨回京,还敢请顺天府尹他便再草包,也知道今次叫荣家姐弟耍了,面色铁青的看了荣姜一回,方离了如意楼后话不提,只在心里记下了这笔帐。 待他人一走,荣姜便冷着脸瞪着荣敏质问他:“闹的这个样子,是你没有与家里说,还是怎么着” “我没说。”荣敏耷拉着脸回了一句。叫外人看来,他是荣家最得意的外孙。当年他父亲入赘荣家,成就一段佳话,之后虽然母亲早就丢下他与姐姐撒手人寰,可荣国公把这一对姐弟当心肝宝贝似的疼爱。可荣姜心里清楚,荣敏是个事事只愿自己扛的人,他不愿仗着荣家的势做什么,所以才连入仕都不肯。 荣姜不愿苛责弟弟,只轻声告诉他:“曹宾其人虽外强中干,可最是个记仇的。今次我镇住了他,可他心里一定会记上一笔,这件事你最好告诉外祖父与大舅,请他们拿个主意。”gg3307111 第三章 君臣密谈 因曹国舅闹了这一场,荣姜在如意楼便多耽误了些功夫,她入宫时卫津已经等了她快两柱香,甫一见了她便先端了礼,才引着她入了清风殿。 赵珩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先帝子嗣艰难,一生也只得了一儿一女,长女在五岁上便夭折,唯有这个儿子长大成人,却并未因此养的十分娇纵,反倒手把手的历练,文治武功样样拿得出手。只是性情有些不大好,为人也虚伪了些,这都是后来老太傅周尤深劝谏赵倧时的话,便暂且不提。 “你来的晚了些。”赵珩在荣姜行礼前便先开了口,“这里没有外人,你坐吧。” 荣姜自然没敢抬头与他对视,垂首应了个“是”,便落了座。 她才坐下,赵珩便笑着问:“西戎三皇子的事情,你做的很好。荣姜呀,”似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他叫了一声荣姜,又许久没说话。 其实荣姜是很不愿意与这位天子单独见面的,她深知伴君如伴虎,况且赵珩与荣家的一段往事她自幼便听外祖父说过,更不会以为这位皇帝对荣家有什么好感。眼下听他叫了自己一声便没了后话,心里大约有些明白,对上拱手礼一回,很平静地回话:“这都是臣应当应份的,并不是为了讨陛下什么赏赐。” 她是聪明人,赵珩一向很欣赏聪明人,若她不是荣家的子孙赵珩笑了笑,又叫了她一声,见荣姜看上来,便对着她招了招手。待到荣姜近前,他抽了份奏表递过去:“你看看。” 荣姜没敢接,赵珩又催了她一次,她惴惴的接了奏表,打开来看时脸色却愈发的白,看到最后“啪”的合上奏表,当即跪在赵珩脚边:“陛下明鉴。章大人弹劾臣掌控三军不知陛下,臣不敢生受。” 赵珩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扶她,也没有叫起,可是也没有开口。 荣姜虽拿不准他是怎么想,可这个时候不为自己说话,任凭人家上表给她泼脏水,那她不成了傻子吗她朝着赵珩磕了个头:“臣十三岁领兵,到如今四年有余。臣这一身荣耀,一身军功,无不是陛下所赐,若无陛下,自然没有今日的荣姜。章大人身为御史,却这样给臣泼脏水,臣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弓着身子跪拜在地上,端的谨慎小心,大抵是这幅姿态触动的赵珩,方开口:“朕自然知道。你身为三军主帅,若是握不住军心,还谈什么打胜仗呢。” 赵珩却也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了后话。荣姜见状便没接话,她自然不会傻傻的以为天子这样一句话,就是释怀了。自古以来天子最忌讳的就是军功太过,功高盖主。或者赵珩早就忌惮她,忌惮荣家,或许章大人的上表荣姜没敢再往下想,她才十七岁,这样的政斗,是她所不愿参与其中的。 赵珩看着她跪在自己脚下,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他想到了荣臻,想到了荣家,想到了数年前的事。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荣姜的膝盖都快没了知觉,赵珩开了口:“荣姜啊,以后就待在京城吧。” 荣姜怔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天子轻描淡写一句话,叫她以后待在京城她恍然间有些明白,这大约是要卸了她的兵权。她没办法去反驳,章玮的奏表还在她手中发烫一样的烧着她的心,这些言官御史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就是字字诛心,下笔的每一个字,都往人的要害去戳。她能开口说一句“臣愿一生驻守江北”吗不能。且不说她舍不下邺城的家人,便是这句话,她也没办法说。一旦开口,岂不是坐实了章玮的话吗 她这头还没回过神,赵珩便又开了口:“你是朕的福将,也很有能力,朕也舍不得”天子似乎叹了口气,去扶她起身,“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眼下朕诏你回京,是有一宗要紧的事。” 荣姜膝盖有些麻木,赵珩扶她,她却不敢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天子一条臂膀上,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又得了赵珩的准许,下殿去坐。听得“一宗要紧的事”,方问了句:“陛下有什么要吩咐臣的,臣自然尽心去办。” 她的表情仿佛很让赵珩高兴,再开口的时候语调都有些上扬:“太后想到昌隆去住一阵子,这段时间你随驾吧,朕会让淑妃和康贵嫔跟着去侍奉。”像是怕她多想,跟着添了句,“太后的安全朕交给你,也不是要拘着你。你只消安排好底下的人,昌隆与邺城原也不远,你每日回荣府也可,住在昌隆行宫也可,约莫十天吧”赵珩神色略变了变,荣姜自然是没看到的,只是觉得他后面的话有些僵硬,“英王会回京伴驾,到时候朕会另外指派人过去,你的担子就可以卸下来了。” 荣姜大概听明白了,太后想出宫,安全是头等要紧的事情。这个时候把她召回京去护驾,自然是因为这一行中多是天子的女眷,不好交给男人们,由她来做正合适。等过个十天半个月的,英王回了京,自然再由禁军接手他们在昌隆的安全问题。 只是这里面却只怕是大有文章,前方战事才结束,太后这个时候要出京,皇帝一道密旨把她叫回来,京城流言四起,章玮上表弹劾她这期间似乎有着某种割舍不断的联系,一时间荣姜有些拿不准,而英王呢这位先帝的亲弟弟,曾经的皇太弟,在这盘棋里,又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这头发怔出神,赵珩也没恼,只调笑似的问了句:“荣卿是嫌不若在江北自由,不肯接这份差事吗” 吓得荣姜立时回了神,赶忙说“自然不是”,又接下旨意来,说了一些“臣誓死护太后与众位娘娘安康”一类的话。 赵珩见她应下来,便放她出宫回府去了。她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赏了她五十金一百银并珠宝锦缎一类,丝毫未提什么留守京城的话。gg3307111 第四章 荣老太爷 荣姜回府,荣府上下本应是一派的欢喜,迎接这位出征半年的大姑娘。可她踏进荣府时就感受到了一股压抑的气氛,不必说府里的奴才,就连她的父亲都是一派严肃。她才请过安,荣父便叫她往隐院去,说荣老太爷正等着她。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话,她又不是傻子,想想前头荣敏还跟她说“只怕外祖父眼下正等着你回去问话呢”,荣姜心头有些颤颤。 她长这么大,外祖父对她的疼爱是不比说,可也足够严厉。不比荣敏,老爷子大抵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她身上,小时候若她课业做不好,外祖父也是不许吃饭或叫她在祠堂反省的,若是有在外调皮捣蛋闹得不像话,请家法来责罚都是有的。这些,对荣敏从来没有。所以对外祖父,荣姜一向是又敬又怕。 她惴惴不安的进了隐院,还没来得及请安,荣老太爷就肃着面皮叫她跪下。荣姜一个激灵就跪在了地上,膝盖止不住的发疼,只想着今日倒霉,才在宫里跪麻了膝盖,回家还是得罚跪。 一旁老太太大约是看她身形不大稳,虽没敢开口求情,却变着法子的问了句:“你腿上可是有伤”一边有模有样的吩咐丫头去请大夫。 荣姜知道这个外祖母最是慈爱不过的,背着老太爷悄悄的冲老太太做了个鬼脸,又一本正经的回话:“才刚在清风殿跪的久了些,膝盖有些吃痛,不妨事。” 老太爷有些松动,却没叫她起身,反倒叫人拿了个软垫给她垫在膝盖下头:“我只问你,陛下为何密诏你回京你既在外头打了胜仗,本该颁旨告众臣,择定吉日,由礼部尚书亲迎大军凯旋,”说着有些生气似的,瞪着荣姜,“你可倒好,被一声不响的召回京,连三军事务都卸给了程邑了。” 这就是有一个打仗出身的外祖父的坏处了。大军大捷,班师回朝该是个什么规制,他门儿清,想糊弄都没得糊弄。 荣姜其实也是有些委屈的,今次她一去半年,虽说往常行军也辛苦,可这一回与西戎苦战,实在是吃足了苦头。好容易大捷,她还亲手砍了西戎三皇子的脑袋,本以为她有机会得礼部尚书亲迎,谁承想反倒被歇了职权密诏回京。进了京城也是一路气不顺,又是流言又是被弹劾,还在如意楼遇上曹国舅那个草包闹事。 她把身板立的很直,在宫里不敢撒气,回了家对上外祖父,却很不服气似的:“这您该去问陛下,问他究竟想拿荣姜如何。”一看老太爷气的要拍她,她赶着接了句,“我有这样的功劳也不敢贪功,事事谨慎小心,唯恐别人说我军功太过。可陛下呢他还撺掇着章玮上表弹劾我,好把我困在邺城,卸了我的兵权哪有这样的皇帝” 这原本也不过是荣姜的揣测,章玮这个人是皇帝还做太子的时候就一手提拔上来的,满朝的御史没一个说她荣姜功高盖主的,只有章玮,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赵珩授意,可她毕竟没有真凭实据。眼下一股脑的说给荣老太爷听,不过是先声夺人罢了。不然照着老太爷这个样子,只怕不肯听她半句解释,先请了家法一顿打,她又是几天下不了床。 “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荣老太爷被她的话震住了。是啊,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天子授意御史上表弹劾,那意味着什么荣姜接下来会怎么样或者说荣家,接下来会怎么样 他的震怒,是在荣姜意料之中的,她清楚那番话意味着什么,当下宽慰老太爷:“您一味的发火,也不肯听我辩白,方才的话是我的揣测,也没证据,”话说完一抬头,看老太爷气的什么似的,赶紧“嗳”地一声,“您看,您又不叫我说话。” 一旁荣老太太也打圆场呢,先数落起荣姜来:“你这孩子怎么能拿这样的话乱说,这么大的人了没个分寸吗”才又去劝老太爷,“你先让孩子把话说完,她这么说便有这么说的道理,难道不让人说话就把人打一顿吗” 老太爷强压着怒火忍下来,指着荣姜:“好好好,”三个好叠声出来,又跟着冷哼一声,“我叫你说,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了,今次我非要好好治治你。你说吧” 荣姜缩缩脖子,才把清风殿中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老太爷,她也不敢添油加醋。说到底荣老太爷一生戎马,这一辈子在朝中摸爬滚打,经历过的事儿多了,比她能拿得准皇帝的用心。 果然听她说完老太爷便不似方才那样生气,反倒平静下来,拧着眉头问她:“照你这么说,陛下是已然动了心思,要把你留在京城不再放出去了” 荣姜很老实的点点头,又把对京城等等的猜测一股脑的说给老太爷听:“原本我想着京里有这样的流言,也不过是有人见不得咱们荣家好。可这会儿想想,却又不想这么回事,”她略顿一顿,动了动身子,发出“嘶”地一声,果然老太爷皱着眉叫人把她扶起来,她心里偷笑,面上却不漏半分,接着说:“您想呐,今次我杀了西戎三皇子,大挫他们的士气,这样的功劳如何,不必我说,您自然清楚。可这当口上太后要出京,出京干什么去天子后宫一团和气,老太太颐养天年,若说是祈福,怎么大军开拔之前不去要我说,保不齐流言就是陛下干的。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流言,太后心里不安,才要去昌隆小住祈福,而陛下也因此密诏我回京,章玮呢借着这个由头,加上我刚刚立下大功,正好参我功高盖主。这一切都顺理成章,陛下到时候要把我拘在邺城,合情合理。” 她的话一点也不错,老太爷心里也是这么个盘算,一时间谁也不说话,似乎都在考虑天子这样做的用意,好像彼此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愿意捅破。 “不对。”荣老太爷蓦地说了句不对,连眉头都拧到了一起,“你漏了一个人。” 荣姜“啊”了一声,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外祖,歪着头似乎在想,可半天也没想起来,还是老太爷悠悠的吐出一句“英王”,她才回过味儿来。 是啊,他又是因何回京的呢英王当年被先帝册为皇太弟,差点就占了当今天子的帝位,若不是这位王爷一心只为国事好,主动让贤,如今还指不定是谁做皇帝呢。照理说这样的人,一辈子把他放在封地才是合理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皇帝会允许他回京呢,难道仅仅是给太后伴驾吗从来也没听说过小叔给嫂嫂做伴的呀。gg3307111 第五章 突如其来的赐婚(上) 荣姜本以为皇帝既然发了话,自然太后那边是该这几天就要动身的,可宫里一直没有旨意传来,反倒是她已经回京的事情,皇帝特意吩咐要办个宴为她接风。还是荣老太爷上表请辞,左不过说一些“不好让宫中操劳”“不敢令国库出资”等,皇帝也欣然接受,再不提接风的事情。 这几日她便乐得清闲,虽说老太爷还是对她被召回京的事情不怎么满意,可因着之前的回话,也没苛责荣姜,也由得她在外吃喝,权当是散心。 这一日荣姜自外回府,听了二门上几个小厮闲谈,说是曹国舅前半晌又抢了个姑娘回去,人家姑娘原本是定了婚事的,夫家一气之下将曹国舅告到了衙门去,这事儿还惊动了宫里的皇后。她这才想起来曹宾还跟荣敏有一段过节,便转了道往二房去。 二房的济大太太是个极和善的人,荣臻过世之后她还因可怜两个孩子没有母亲照拂,把荣姜与荣敏带在身边看顾过一段,后来自己有了身孕,才把两个孩子放回了长房交给乳母,只是仍日日遣人过去问话,唯恐两个孩子有不如意的地方。 荣姜过家,自然该由丫头领着去拜见济大太太。大太太见了她来,欢喜的不行,又叫人去喊荣媛来陪,荣姜忙止住丫头的脚步,笑着回话:“大舅母不忙,我今次来是有事请教大舅,他在书房吗” 听她这么说,济大太太便知该是朝中公事,遣人往荣济书房去回了话,却只管调侃她:“我说你今儿怎么过来。回来这么些天,除了头一日来请了安,这几日成天在外头野,一点不念着我。今儿要不是寻你大舅,怕也不过来吧” 荣姜知她是玩笑话,只上去抱着她一条胳膊撒娇:“舅母这是哪里的话,前儿我还买了副满翠的头面,那可是陛下赏的金子买的,二舅母没有,只买给您了。” 济大太太让她这个模样逗乐了,偏认真似的朝她伸手:“头面呢” 正是丫头从外头进来传话,说二老爷请姑娘过去,荣姜方与济大太太拜了一回,旋身出去,临到门口又停下来,扭过头说了句:“我不诓您,一会儿您叫翡翠跟我一齐家去,我把头面让她给您拿来。” 济大太太在屋里头笑着骂她:“你这没心肝的丫头,谁真惦记你一副头面似的。”一边叫人送她往荣济书房去。 荣济的书房在二房正堂出门往右后一进的院子里,荣姜进去的时候端的很规矩。她的这位大舅,泰安四年入阁,至今也有四年时间,大邺朝中文职官员入了阁,已是位极人臣,剩下的就是熬资历,等什么时候把头顶上几座大山熬的离朝养老,她大舅便就坐上了第一把交椅。也因为这个,平日在家里也越发的不苟言笑,便是对待他们这些小辈,也多是教诲,极少露出个笑脸来。 “你舅母说你有事请教我,”荣济指了一旁叫她坐,搁了手中狼毫,抬头看她。 “是,”荣姜面上带着几分为难,还思忖着怎么回话,怕万一说的不讨喜,又白叫舅舅说她在外轻狂。 她那头还正为难,便听得荣济沉声“嗯”了一下,音调略上扬,似是在催她回话,荣姜才赶紧开口:“不敢瞒舅舅,日前我回京去如意楼,正遇上了曹宾仗势欺人”她这四个字说的极小心,也不知该不该这么说,又继续添上几句,“从善是白衣之身,自不好与他周旋,故而我出面驳了他几句。您知道,曹宾这个人,最是记仇。我想着总要来跟您讨个办法,怕他将来使绊子或是为难从善。” 荣济不是糊涂人,虽听荣姜说的不尽详细,却也知道事情肯定不是她这样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过去了的,他没说以后如何,只问荣姜:“曹宾如何仗势欺人你又是如果将他驳回去的” 荣姜便知道糊弄不过去,老老实实的把那日如意楼中的事儿交代了个清楚。待她说完,再去看荣济脸色,果见他面皮更沉了几分。 她才刚要开口辩白几句,荣济便打断了她:“你也太莽撞了。当日你奉陛下密旨入京,谁叫你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曹宾面前的我只问你,他若是在陛下面前告你的恶状,你待如何他若说你荣姜自恃功高,不把他这个国舅与皇后放在眼里,你又待如何”荣济见她动了动嘴要说话,一摆手打断了她,又续言,“既出了这样的事,从善不告知家中,也太不像话。当日你就该遣人来回我或是你二舅,自有我们出面对付曹宾,要你强出头吗” 荣姜不敢推说自己没错,说到底曹宾也是皇亲国戚,虽仗的不过皇后的势,却要比荣家与皇帝更亲近。当下见荣济有些恼,她忙告罪:“所以才赶紧来讨您的主意”指指自己,把嘴撇一回,很委屈似的,“您知道我是个带兵的,做事儿直来直去惯了,要叫我拐着弯去对付曹宾,我一时也实在想不到。他那日说话也忒难听,从善是个斯文人,总不能眼看着他吃亏呐。” “你这丫头又胡说八道”荣济有些哭笑不得的呵了她一声,“从善是个斯文人不能与他相争,那你成了什么了你纵是带兵的人,也没有这样轻贱自己的道理。再敢胡说我叫人领你去你舅母房里学规矩了。” 说这话就还是心疼了,荣姜心里便有了底气,到底是自己的亲舅舅,再严肃的一个人,总是爱护他们的。她吐舌做个鬼脸,打笑似的同荣济说:“我这不是一时嘴快了嘛,您别跟我一般见识,也可千万别告诉舅母,回头又该说教我了。”她这头与荣济撒娇,却也没把正事忘了,添着问了句,“那这事儿您看” “你不必担心了,曹宾目下身上有官司,”他略顿了下声,嘱咐了一句,“我告诉你,你不可与外人提起,”见荣姜点了头,才继续说,“他强抢了人家姑娘,却因早就订了亲,夫家把他告到了衙门去。可谁敢办曹宾的案子便把状纸一层一层的递到了刑部去。皇后已经发了话,叫顺天府掂量着办,不能伤了曹家的体面,也不能强压了百姓。所以他近来是分不出心思为难从善了。便是日后料理干净了,总还有我与你二舅,难道能让从善吃亏不成” 荣姜只听那几个小子们说了曹宾吃上官司这样的话,却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竟连皇后都给顺天府发了话,也足可见她对曹宾这个弟弟极为爱护了。 她一颗心安定下来,笑着要告退,荣济也没意多留她,便叫她自离去不必多礼。可她这边还没踏出荣济书房门,便有人进来回话,看见她也在,顺势一齐请了安:“回老爷话,宫里来人传旨,老太爷已领了太太与众位爷和姑娘在前院候旨,叫奴才来请您快过去,”又对上荣姜,“大姑娘既在就更好了,才刚还说找不到您,正着急呢。” 荣姜一愣,心想这必不是叫她护驾去昌隆的旨意,不然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况连女眷都一并出去听旨。回身看了荣济一眼,却见他也面带疑惑起了身,当下没再多想,只跟在荣济身后往前头去来。gg3307111 第六章 突如其来的赐婚(下) 来传旨的是礼部左侍郎而非宫中内臣,荣姜心中突突地,总觉得有些不大对,随着人都跪安稳,她脑子有些嗡,并没有仔细去听这道旨意,只听得几句“荣媛指婚于太子,着礼部择定吉日,行聘完婚”,她才彻底怔住了。 待她醒过味儿来的时候,老太爷已着荣淮送左侍郎出去,淮大太太先道起喜来,却见老太爷面色并不好,讪讪的住了口。老太太方领着一众女眷回内宅,不叫她们打扰老太爷几个议事。 这头荣淮送了人出门,再返回正堂时屋内便只有老太爷并着荣济、荣姜与荣敬在,他捡了荣济下手的位置坐了,回了一句“人都送完了”便不再说话。 老太爷拧眉看看荣济,又看看荣姜,先问了荣姜一句:“你怎么看这场赐婚” 荣姜见不问二位舅父反先问自己,抬头看了老太爷一眼,摇摇头,很老实地回说:“我一时拿不准这是怎么个意思,照理说”她略顿了顿,见老太爷盯着她不放,轻叹了一声儿,“照说咱们这样的人家,陛下是决不会叫媛姐儿做太子妃的。一旦将来太子御极,媛姐儿就是皇后,荣家又是两朝安稳。” 她这话已经说的很直白了,当今天子不会轻易任荣家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今时今日的荣家,他尚且已有不易掌控的态势,若再出一位太子妃,朝中地位自然更加稳固。 荣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欣慰似的,才沉声同老太爷说:“依我看,荣府上最让陛下忌惮的,是兵权。”他又指指荣姜,“姜姐儿这些年渐渐站稳了脚跟,再不是依托大姐姐声名的无为子孙,朝中御史言官都鲜少敢上表弹劾她,这才是戳陛下心窝子的。” 他说了一句便听那头荣淮接了上来:“正是这个话,我与二哥连带着敬哥儿算进去,左不过文职,即便将来太子御极,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这些文臣不过落个声望。可带兵的就不同了”后边的如何不同,便没再说下去,只转了话锋,“前头不是已经起了卸姜姐儿兵权的心思了吗”荣姜很附和的点点头,他继续说,“若是贸贸然拿了她的兵权,朝中军中都会有反对之声,到时候陛下只怕也不好收场。今次给媛姐儿指婚,泰半是为了安抚咱们,另一宗是方便日后要拿姜姐儿兵权时,反对之声少一些。” “你怎么说。”既然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荣姜手中的兵权,老太爷自然把话头又牵回了荣姜身上去。 只是荣姜尚未开口,一旁的荣敬便先出了声。这位敬二爷与荣敏同年不同月,小小年纪却已入翰林院,将来入阁拜相自是前途坦荡。他说话语调很是温润,叫人听了不免心生欢喜:“陛下未召见您与父亲便指了婚事下来,摆明了是不再给荣家退路,今次只能让媛姐儿备嫁,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往右手边看荣姜一眼,“大姐姐的兵权,还是主动交出去的好。” 荣济眉心微动,生怕自己这个很有能耐的儿子遭训斥,才要开口呵他两句,便听老太爷“嗯”了一声。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也喜怒不辨,饶是他这样的心思,也猜不出老爷子心中是怎么想的。其实对于荣姜,他一向是矛盾的。老爷子对荣姜的疼爱,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尽管他也心疼这个外甥女,可毕竟他才是荣家长子,他的儿子才应该是荣家的长孙。是以荣敬说叫荣姜自去兵权,他只怕老爷子心里不痛快,再撵了荣敬出去,那可就太没脸了。 荣姜也不是个糊涂的,荣敬的话她自然很明白,这是眼下唯一的一条路。说白了,皇帝给荣媛指婚,不过是给她开出了一个交换条件,而且还是不能推辞的交换条件,事情到了这一步,与其等着皇帝寻由头下了她的兵权,反倒不如她主动交出去,说不准还能落一个富贵闲职随朝听政。 “我觉得敬哥儿说的有道理,”她眉间颇有些痛色,声音也低沉了好些,“陛下既然不想叫我带兵,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与其等着陛下在我身上安罪名亦或是御史给我泼脏水,倒不如我自己交出去,反倒落的干净。 她今年十七岁,纵是再圆滑也做不到波澜不惊。她也不是贪恋手上的兵权,只是她领兵四年,身上的战功都是她一次次拿命换回来的,皇帝这样设计她,难免让人心寒。 荣姜一时想到了母亲,更加替自己不值,也替母亲不值。她与母亲本该是天之娇女,一世富贵荣华已是享用不尽,若不是为赵氏江山,她们又何必提枪上阵可是到头来,却不过惹得天子猜忌而已。 老爷子似乎是默许了荣姜自去兵权这件事,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宽慰这个外孙女,只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便起身离去,从头至尾对荣媛的这门婚事,只字未提。 却说济大太太这里领了众人回内宅,淮大太太也不回三房院,一味的笑脸对她道喜。她原也是世家出身,朝堂之事虽不敢过问,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今次荣媛被指给太子,究竟是喜是忧,她又如何知晓 可淮大太太偏像是瞧不出来她面色难看一般,只拉着荣媛一味的夸:“我从前就说咱们媛姐儿这样的齐整,将来必定是要出人头地的,今次可不就应了我的话了。” 荣媛尚是个姑娘家,叫她说的不好意思,又不好使性子辞出去,只把头底下去,羞的说不出话来。 还是济大太太咳了一声:“你先去老太太那里服侍吧,我与你三婶婶有话说。”荣媛这才辞出去,济大太太见着淮大太太还要开口,便先打断了她,“你也欢喜的太过了,传出去叫人说咱们家不知所谓。况且出人头地这样的话,今后也再不要说,媛姐儿将来如何,我与你哥哥都再做不了主了,别平白给她招话柄。” 淮大太太素来是个没计较的人,也不觉自己的话有错处,只是见嫂子不大高兴,讪讪的赔笑应了下来,又回了句:“我娘家二妹前日来信说已经从祁县动了身,大约再有几日就到。虽是自家亲戚,可不敢逾越,只带了她家里大姑娘来,”说着又哦地一声,“就是上回我与您说的,定给了平定伯小儿子的那个。” 济大太太示意自己知晓,又吩咐了些好生待客的话,便打发了她回去,又实在不放心皇帝突然指下来的这桩婚事,悄悄的抹了一回泪儿,才后话不提。gg3307111 第七章 天子与荣家 荣姜回大房的时候她父亲并不在,只有荣敏来接她,见了荣敏她才觉得疲惫的狠了,脚下一软险些撑不住,还是荣敏眼疾手快上前托住她,半扶半抱的带回了屋,又吩咐人不许告诉老太爷,才把奴才们都打发了出去。 “从善呐。”荣姜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只能叫了这么一声,可叫完了,就没后话了。 荣敏虽不入仕,却也不是没见识的纨绔之辈,他知道这桩赐婚来的古怪,也知道天子对荣家掌握兵权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可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姐姐,便只能坐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她背后,一下一下,像安抚,像宽慰,像给了她一个依靠。 荣姜想到了从前的事情 那是先帝御极的第十四年,北狄大军犯境,彼时大邺国力尚不如今,先帝与众臣都犯了难,一时束手无策。 荣臻当时二十二岁,才有了荣敏一年,她因生产一事已经足足有快两年没有再领兵,当下请旨抗敌。可是很快大军节节败退的消息便传回邺城,荣臻这样的人,也抵挡不住北狄的这次侵犯了。 先帝一筹莫展,而户部报上来的奏表更加让他头疼,近半年的持久战,已经让国库有些吃不消。 之后荣臻秘密回京,当面陈情,建议先帝借道西戎,对北狄大军形成夹击之势。可西戎一国也素来不是好相与的,先帝做了十几年的天子,自然很清楚,想借道就必得送去些能叫西戎信服的东西,或者是人。 于是在弘顺十四年的十月,年仅十二岁的太子被送往西戎做质子,以借道退北狄大军。彼时朝臣纷纷上书请先帝三思,还是荣臻站出来怒斥众臣“若无国,何来君”,仅仅六个字,就决定了这位太子爷,必要走在寒冬时节里,踏着一路凛冽的寒风,去往那个充斥着敌对和未知的国家。 弘顺十五年六月,荣臻大败北狄,将大捷的消息送回邺城,先帝欣喜之余遣使臣往西戎欲迎回太子,可西戎却拒不肯归还质子,甚至连送去的使臣也都捆绑了送回边境。 而那个时候,荣臻和她手下的荣家军,已无法再战。 一直到了弘顺十七年,先帝都没能把这个唯一的儿子从西戎接回来,加之与北狄一战致使国库空虚,兵力不足,而他自己的身体更是日渐不好,无奈之下只能将自己的亲弟弟赵倧立为皇太弟,以防万一。 弘顺十九年的三月,桃花正盛的时节,先帝崩于清风殿中,西戎却将五年未归的太子珩送回了邺城。朝臣立时分为了两派,一派欲以太子珩为帝,而另一派则欲以皇太弟倧为帝,一时之间僵持不下。其后赵倧主动让贤,就在清风殿中,跪在了自己侄子的脚下,俯首称臣,断了一干朝臣欲尊他为帝的心思。 却说赵珩御极,将皇叔册为英王,遣往封地云州。 半年后帝令荣臻率兵十万攻打西戎,而年仅二十七岁的大元帅荣臻,却再没能从那场战役中活着回到邺城,大邺也因此割让了镇县以西十数处县镇划归西戎所有。 荣姜有些难过,她不止一次的怀疑过,母亲的死,究竟是不是当今天子一手促成,可她不能问。母亲二十七岁战死沙场,既是外祖父的光荣,却也是老爷子一辈子的伤痛,那是他最得意的孩子,怎么能不悲痛呢。 “你还记得母亲的样子吗”她微微侧过脸来看着弟弟,脸上带着难得的柔和与依恋。 荣敏仔细回忆了一下,其实对于母亲,他的印象已经不深了。 荣臻最后的岁月,几乎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从荣敏一岁时她领兵抗北狄,后来就遇上先帝驾崩,太子与英王僵持不下,朝中事务让她无暇分身来照顾这个小儿子。终于等到太子登基,她却又被派去了西戎,从此再也没能回来。 荣敏想着,苦笑一回摇了摇头。荣姜看他这个模样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靠在他肩头与他讲了许多荣臻从前的事情,其实大多也都是她从父亲嘴里听来的,毕竟那个时候,她也不过才四岁。 “从善,有时候我常在想,当年外祖父请旨让我领兵出征,后来又承袭母亲的爵位,”她抓着荣敏的胳膊,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很是不坚定,问了一句,“我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应该拒绝呢” 荣敏轻叹一声,反握住荣姜的手:“你不能这样想,也不能这样说,外祖父会伤心的,”他扶着荣姜的肩膀,逼着她与自己对视,“外祖父把对母亲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姐,你才是荣家的未来。” “你错了。”荣姜没有强硬的与他争执,只是很轻地说了这三个字,她拍开荣敏的手,起身往窗边走,那里挂着一幅荣臻生前的画作。她对着那幅画看了好久,才说,“我想母亲当年,也是不愿的。这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不求安身立命,求的反倒是封王封侯。我有时候恨,恨天子无情,有时候又怨,怨舅父无能。可最后我想,既然母亲选择了这条路,或许我应该替她走下去,只是从善啊,”她这才回过身来看着荣敏,“当今天子心头有一根刺,是对母亲,对荣家的,永远没有人能拔掉的一根刺。” 荣敏一惊几乎要斥她不要胡说,可终究没有吼出来,只是神色微变:“姐,这话你不该说。” 荣姜反倒笑了:“我今次差点死在江北,你知道吗”说罢也不顾荣敏的震惊,自顾说道,“所以从陛下下旨让我秘密回京的时候,我大约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是他又要把媛姐儿牵扯进去,”说着有了几分恼怒,“难道我们荣家的姑娘,就换不来一个安稳吗” “二妹妹的婚事,我们做不了主,陛下既然发了旨意,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上前了两步,把愤怒中的姐姐揽入怀里,“可你是荣姜啊,再累,你都还是荣姜。” 这句话,荣姜听懂了。 她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只能在荣敏面前表露,出了这道门,她就还是荣家最年轻的大元帅,还是这大邺军功最高的固宁侯。因为她姓荣,是荣臻的女儿,所以天子的打压和针对,她改变不了,只能受着,也只能笑着。 真是,不甘心啊。gg3307111 第八章 纵弟逞凶 太后往昌隆去的那日,荣姜早早的就进了宫候着,却待到一行人要起驾时,荣姜分明看见卫津打远处疾步而来,由远至近,脚步停在了太后銮驾前。 她几不可见的把眉心一拧,眼底却有一抹释然。只见卫津双膝一并跪下去,行了个叩拜大礼,对着銮驾内回话:“请太后安,陛下诏固宁侯太极殿觐见,只怕眼下走不得,叫奴才来回您。” 銮驾内许久没有声音,过了约一刻钟,淑妃韦氏把帘子掀开一个角,招手叫荣姜近前,才柔着一把嗓子道:“你跟卫内臣去,陛下那里回完话便快回来,主子就在这里等你。” 荣姜没多问“怎么不回慈元殿”,只拜礼应下,便随卫津往太极殿而去。 从太后銮驾所在的永定门到太极殿,荣姜和卫津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她甫一入殿便觉得气氛不大对。 赵珩宝座高悬,一只手撑着头,身体有些歪在龙椅上,看她进来时眼里有笑意,却很是戏谑。而文武朝臣分列两班,文臣在左,武将在右,她下意识的往荣济的方向望了一眼,看见她很轻微的把头点了点,方上前两步行礼问安。 她没起身,就听见赵珩发问:“荣卿,左佥都御史弹劾你纵弟逞凶,”赵珩故意一顿,盯着荣姜抬起来的脸,看见她眼底的疑惑,嗤一声继续道,“日前荣敏在如意楼出言不逊,仗着自己是荣家人恐吓国舅来着。” 像是在解释,语气却并不怎么好。赵珩虽是个极擅玩弄权术的帝王,可对他的发妻曹皇后,一向真心敬爱,故而对曹氏一族也多袒护。如今有人弹劾荣敏一介白衣却敢恐吓曹宾,他语气若好得起来才怪。 荣姜扭头看过去,对上左佥都御史“刚正不阿”的那副模样,心底是一阵不屑。谈广元其人去年本该迁升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不过是被荣济上表参他吃花酒而作罢,因此怀恨在心,今次借着荣敏的事情为难荣家罢了。 却见谈广元站出列来,把官袍一撩跪在荣姜身侧,拱手对上,却是质问荣姜:“敢问固宁侯,荣敏一介白衣却对上国舅出言不逊,该当何罪”一句尤嫌不够,还跟着添上一句,却是对赵珩言说,“臣听闻荣敏其人素性轻狂,平日里对前往如意楼的朝中官员无半分尊重” 他话没说完,荣姜就冷笑着打断了他:“那依谈大人所说,凡有官员上门,荣敏该跪地相迎,才算尊重吗”说罢不待他反驳,对着赵珩磕了个头,“荣敏为人如何,陛下大可问诸位大人。他究竟是轻狂之辈,还是温润谦和的君子,臣想来也并非谈大人一人可证的。” 赵珩拿眼扫视了一圈在站的臣工,却不发问,只看着荣姜与谈广元二人,倒真端起了断案的架势,开口问道:“那按荣卿所说,荣敏是个君子,今次谈卿便是诬告了” 谈广元并不惧怕,面上是一派沉稳与正直,腰板也挺直了几分:“当日荣敏出言恐吓,所指如意楼乃先帝钦赐先固宁侯荣臻私产,斥令国舅退出去,这件事”他故意拖着声扭头去看荣姜,像是意有所指一般,“荣侯不知道吗” 荣姜叫他说的一时无话,也醒过味儿来,这大概是曹宾出的损招,拿谈广元做刀子来刺她。这些话当日分明是她说的,可眼下这个情况,她敢说“当日我就在如意楼”吗 因见她无话,谈广元便有些得意起来,正待再开口发问,刑部侍郎韩奉先便冷着面皮沉声开了口:“禀陛下,臣平日也往来如意楼中,所见荣敏其人却并非狂妄之辈,”说着看了谈广元一眼,很不屑似的,“谈大人既身在都察院,怎好挟私报复况论起轻狂二字,只怕国舅爷更担得吧怎么曹国舅强占民女惹上官司,却不见谈大人上表弹劾呢” 若说朝中无人愿意在皇帝面前指控曹宾而冲撞皇后,那唯一敢这么干的,就剩下一个韩奉先了,原因无二,这是当朝太后母家侄子,又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年纪轻轻便坐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他自然不怕见罪于皇帝。 只是他这样一攀咬曹宾,詹事府詹事汪恪却听不下去了,当即上前反驳他:“今次谈大人是弹劾荣侯,韩侍郎顾左右而言他,是想将祸水东引吗”随即又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韩侍郎是钱公门生,自然要替荣侯开脱了。” 乍听开脱二字,荣姜面皮一颤几要动怒,碍于天子驾前不好随意发作才强忍下去,面色铁青对上赵珩:“汪大人这话错了。臣祖父一生清流,纵使韩侍郎是他门生,也断不会刻意相护臣与荣敏,”她转过身来瞪了汪恪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祖父行事不公,为人不直,是也不是” 汪恪并不是真要攀扯钱家,他也没这个份量在天子面前咬钱家一口,只不过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彼时汪恪待要开口,反倒是荣济往外一站,拱手对上礼罢,转而看汪恪,平声问了句话,打断了他到了嘴边的话:“固宁侯眼下是被陛下定罪了吗要汪大人用开脱二字来指一位朝廷世袭的二等侯爵。” 赵珩由得他们去争去辩,却始终没开口,当下见荣济出头,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闭嘴,伸手一指荣济问他:“你是荣敏的舅父,朕却要问问你,在府上是怎么管教你个外甥的” 荣姜想,如果这个人不是当今天子,她眼下就要杀了他泄愤了。这是什么话不问是非,默认了谈广元所指“荣敏为人轻狂”,当着文武百官质问她的舅父。 “臣府上家教素来严谨,荣家绝不出孟浪子弟,”荣济也不惶恐,也不生气,他就那样跪下去,眼底一片平静对上赵珩打量的目光,“若谈大人所指是实,荣敏便再不是我荣家人。” 赵珩一时叫他噎住,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起来,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待要发火的时候,左侧臣工首位之人却挪步站了出来,老着一把嗓子调侃似的:“老臣一有实情相禀,二有本要奏。” 荣济把手背到了身后去,悄悄的冲荣姜做了个手势,便很快地收了回来。上头赵珩“嗯”了一声,把身子都坐直了几分,听殿下人回话。 “老臣与钱家通家之好,荣敏虽不是臣看着长大,却也比旁人更知他是什么心性。他虽时有顽劣行径,却绝非谈御史所说轻狂孟浪之人,”说着一回身,看着跪在地上的谈广元,打量了一番,兀自笑了一声,“你说他逞凶,我要问问谈御史,曹国舅尚能强占百姓未婚之妻,是哪里遇害又是哪里不妥荣敏逞了什么样的凶。二则你弹劾固宁侯,且不说荣敏家中尚有父有叔,便是荣府里也还没轮到固宁侯做主,谈御史倒不若弹劾荣国公,才更妥当些。” 你道这人是谁当今首辅阁臣东阁大学士郑雍。他这番质问下来,谈广元只觉额角落汗,面色发白,哪里还敢理直气壮的去驳他。叫他弹劾荣国公还不如直接叫他把头上这顶乌纱自己摘了算了。 赵珩却有些不痛快,可又因郑雍其人正派,历两朝辅政,便不好多说什么。况他原本也没指望谈广元一个四品御史弹劾,就能把荣姜怎么样,当下便打了马虎眼:“既有郑卿作保,这件事就算了,闹的这样也太不像话。”其后不过斥了谈广元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叫众人起身归位,才又问郑雍,“郑卿适才说二来有本要奏,所为何事”gg3307111 第九章 自去兵权 郑雍端的郑重其事,只见他神色肃然,一撩袍子往殿中跪下去,赵珩正要开口叫他起来回话,他便已经自怀中掏了份奏表出来举过了头顶奉上去。 赵珩稍一抬手,卫津便已踩着步子下殿去接,待到赵珩看过了奏表,表情由震惊不解到拧眉深思,惹得殿内臣工面面相觑,一个个在心里暗自猜测郑雍究竟所奏为何,竟惹得天子如此。 “你是说,你要参荣姜,自恃军功,不尊天子” 赵珩一句话说出来,殿下众臣不无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谈广元,面色不可谓不难看。为什么郑家和钱家是三代的世交,如今郑雍的长女就是钱家的宗妇,钱直的小孙女,还定给了郑家长房长孙做正妻,只等钱宝芸及笄便可成婚,就方才谈广元弹劾荣姜,他还义正词严的相护呢,这会儿跳出来参了荣姜一本 “自恃军功,不尊天子”这八个字,可比“纵弟逞凶”要厉害得多,这跟参荣姜拥兵自重意欲谋反有什么分别这位首辅大人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可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郑雍已经开口:“是。” 赵珩把眼一眯,分明透露出天子不悦的信号来,冷着声质问:“你这是要告诉朕,荣姜拥兵自重”像是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郑卿在朝数十载,你可想清楚了再回。” 就连一向持重的荣济都难得的表现出一丝慌乱来,却听郑雍不急不缓地回话:“臣所指乃是她今次斩西戎三皇子于阵前一事,并非是要参她拥兵自重。”再一抬头,只看见赵珩把手里的那份奏表捏的很紧,大有一副要砸下来的阵势,他却也不慌,仍旧很平静的说道,“大捷的消息传回京都,众人只道她今次大挫西戎士气乃是大功一件,可是却都没想过,这场仗之后,若是再想与西戎谈议和,就是难如登天。大邺如今虽国富民强,可难道要跟西戎一直打下去吗众位大人可为边境的百姓考虑过”说着伸手一指荣姜,“你年纪轻轻却只想着战场立功,考没考虑过这件事的后果再则你又有没有事先回禀陛下,请圣躬裁夺。我犹记得你初次披上铠甲出征时,你祖父曾再三的叮嘱,要你万事三思,不可贪功逞强,”说着很生气似的,一直端的很平的声调也猛地拔高了几分,“我看你是半个字也没记在心里简直叫你祖父失望透顶” 荣姜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众人心里也都只是暗自咂舌,心道这郑雍实在是不简单,难怪他能做首辅阁臣,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原本天子所猜忌的拥兵自重,说成了是荣姜年轻孟浪贪功所致。 可是这件事情,说轻可轻,说重却也可重。郑雍所说不是没得反驳两军交战于阵前,荣姜身为三军统帅,哪里能分出心思上表回京来请旨,难道非要得到陛下的首肯之后才能砍了西戎三皇子的脑袋吗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不会给她等天子发旨意的时间,她必须要抓住最好的时机,一举打乱敌军的部署,才能确保这场胜利万无一失。 然而郑雍今日参她,又实在没什么好反驳的。因为这件事,她的确是先斩后奏,况且与她对阵的又不是普通将领,诚如郑雍所说,今后若赵珩为存国力想偃旗息鼓与西戎议和,大抵是要把她推到西戎王的王帐前砍了,才有得可谈。 赵珩看看荣姜,见她有些惕惕然,伸手指她,叫她跪到殿前来:“郑阁老上表参你,你有什么话说” 这无疑是个极其聪明的皇帝,因郑雍所参之事可大可小,他便叫荣姜自己来说。他不愿就此开口斥责荣姜甚至责罚她,传出去叫天下百姓说他不容有功之臣,可也不愿就这样放过一个可以打压荣姜的机会。如果荣姜自己回话时出了错,那他正好借机罚了她,说出去也是她御前失态。 一旁的荣济往外站了站,只是他还没有开口,赵珩便将他怒斥了回去:“朕在问固宁侯,荣卿可不要关心则乱,乱了这太极殿上的规矩” 荣姜心里过了好几个过,终于一抬头对上赵珩审视的目光,就那样不卑不亢的跪着,从容不迫的说着:“郑阁老所参之事,臣实没有什么好辩白的,可若是在战场上再来一次,臣仍旧会选择先斩后奏。” 赵珩反笑了,连道了三声“好”,一时无人猜透他究竟什么心思,他却指着荣姜,眼中几要溢出杀意来:“你不亏是朕的大元帅” 这句话荣姜可不会当作是什么夸赞,她低下头去眼珠转了好几转,略略看了跪在他身前的郑雍,见他仍跪的笔直,心中拿定了主意。她朝着赵珩磕了三个头,行的是大礼,待礼毕才直起身来把腰间别挂着的令符取下来,复又拜在地上高举着,“这件事臣自知有过,请陛下收回三军统帅令符。” 她不说有罪,只承认这是过失,赵珩看着她手里羊脂白玉制成的令符没有开口,而卫津自然不敢贸贸然下殿去收她手里的东西。太极殿中极是静默,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这样君臣对峙的局面,没人敢开口,没有人敢上前求情,都唯恐惹祸上身,把天子的震怒引到自己身上来。 有那么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太极殿外有人跪着回话,只说太后叫问固宁侯何时回銮驾前启程。 赵珩却怒极反笑,一抬手的功夫便已经把郑雍的奏表砸到了荣姜脚边去,喊了声“卫津”,卫津立时下殿去收了那枚令符。赵珩看着荣姜,一字一顿地同她说:“你可以退出去了,朕的固宁侯。” 却在荣姜一只脚踏出了太极殿时,听见赵珩在她身后对众臣工下旨,只说“固宁侯荣姜虽先斩后奏,可今次自去兵权,朕念在她刚退西戎实是有功,便功过相抵,着令卸去荣姜一切军中职务,今后无职参政,留守邺城,无皇命不可外出。” 荣姜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不带半分留恋的踏出了太极殿。 太极殿外的阳光正好,洒在荣姜身上,把她的影子拖的很长。她站住脚抬头看了看四方的天空,眼底流出几分不甘和几分渴望,直到身旁小黄门颤着声催了她一句,她才一路往永定门去,再没有回头看太极殿一眼,或许是释怀,也或许是不屑。gg3307111 第十章 预备好遗诏 太后仪仗起驾,荣姜本该随行走在最前面,而此刻她却安然的坐在太后的銮驾之中。 韩太后是先帝发妻,因早年先丧一女,当年对荣臻便很是爱护,之后荣臻命丧江北一役中,她就对荣姜又多了几分怜爱。 “你回自己车上,我这里有姜姐儿,不用你服侍。”韩太后一边把碟子里的糖抓了一把给荣姜递过去,一边吩咐淑妃下车。 淑妃看了荣姜一眼,说了句“有劳侯爷”,便提着步子下了车去。 荣姜有些为难的看看韩太后递过来的糖,伸手接下却并不吃。韩太后却不高兴似的肃着面皮问她:“你怎么不吃我特意叫崔给预备上的,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这些糖啊果啊的吗” 我现在都十七了。当然,这句话荣姜只是在心里说了一遍。 她才往嘴里塞了颗糖,韩太后说了句“今次委屈你了”,唬的她险些叫呛住,憋得面皮通红,太后觉得她这幅模样才有些年轻女孩的俏皮,当下笑出声来,伸手把茶盏给她递过去:“这么大的人,吃个糖能叫呛住亏你还是领兵的大元帅呢。” 我是叫糖呛住的吗我是叫你吓住的。荣姜又在心里嘟囔了这么一句,却诚惶诚恐的接过茶盏,吃了几口茶水才顺下气来。复搁了茶盏才开口问:“太极殿的事,您都知道了” 韩太后点点头,爱怜的拿手摸了摸荣姜头顶:“记不记得我给你取的小字”荣姜虽不解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却点点头,太后慈善的笑了,“瑛之一字指美玉,你是块美玉啊瑛娘。”韩太后看着她,似宽慰,却更像是叫她妥协,“不论是军中,还是在邺城,自然都是大邺最尊贵的姑娘。” 荣姜有些惶恐,她是最尊贵的姑娘,那公主们是什么可她听的出来太后是叫她安生留在邺城,心道天家无情,纵使太后对她诸多怜爱,在这件事上,一向不问政事的太后,都变着法子想扣下她。 “您放心,今次是我做错了事,陛下未责罚已是天恩浩荡,”她笑一笑,适才面上的红晕皆已散去,只留下了一派柔和,“我就留在邺城,也好进宫多陪陪您呐” 韩太后因见她一副乖巧姿态,心中便很是受用,把她留在车上陪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放她下去,令叫人招了韦淑妃来侍奉,便后话不提。一行人就这样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便抵达了昌隆行宫处。 此时的江州官道上,一架马车徐徐行进,那帷帐选的都是最上等的料,车顶上还嵌着颗琉璃珠子,叫人看了便知车内人的身份贵重。 远处有快马急而来,在马车前停下,与马车左侧骑着马的魏鸣低语了一阵,复又策马扬长而去。 魏鸣下了马,令车夫停下,自己翻身上车,因见车内的人正闭目养神,忖了忖仍低声开口:“殿下,邺城有变。” 赵倧身上套的是宝蓝色长衫,玉冠束发,他生的俊美,如今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更平添几分别样的风姿。斜飞入鬓的剑眉微拧了一把,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中流露出些许不悦,斜睨了魏鸣一回,示意他说下去。 “适才得的信,固宁侯今早的朝会中先被谈御史弹劾纵弟逞凶,后虽被郑阁老化解开,却反叫郑阁老参她先斩后奏,”说着话顿了顿,轻咳一声,“她自去了兵权,把令符缴了回去,陛下发了旨意,卸了侯爷军中一切职务,令她留守邺城,无皇命不可外出。” 赵倧却像并不意外,只是哦了一声,许久之后反倒笑了。他这一笑眼波横流,魏鸣看的一怔,忙把头低了下去,却听赵倧开了口:“荣姜果然是个聪明的。这个丫头的本事,比之当年的荣臻,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只可惜了她生不逢时,若她生在皇兄在位时” 魏鸣这头正想问“若生在那时又当如何”,赵倧却已坐直了身子,魏鸣没顾得上问什么,上前了两步把服侍他吃茶,才听得赵倧又说道:“荣臻十七岁的时候,尚不知退字如何写。她有那样好的本事,那样好的出身,又生在战乱年间,自然只知进,所仗的不过是皇兄信她重她。可是魏鸣啊,我来问你,若一味激进会如何” “败。”魏鸣堂而皇之的随着赵倧评价荣臻,却没有一丝不敬,只是平静的说出这样一个事实。 赵倧敛了笑,长叹一声:“荣臻当年若懂得这个道理,就不会也不该跟皇兄提借道,害的皇帝远赴西戎,当了五年的质子,还险些丢了这个皇位。朝中那么多人,难道就她想得出这个法子那兵部一干人早就该卸职回家养老去了,可是只有她啊傻子一样的。”他转着手上满翠祖母绿的扳指,沉思了片刻,“荣姜知道分寸不假,可依今日情形看来,只怕她纵一味退让,皇帝也不会容她了。” 魏鸣一惊,有些磕磕巴巴的问了句:“前头不是给荣二姑娘指了婚吗” “荣二的太子妃位,保得住荣家,保不住荣姜。”他伸手在魏鸣额上弹了个一下,“跟着我这么久,还是没长进。”调侃过一回,又摇摇头,无不惋惜地开口,“没了荣姜的荣家,还能有什么风光好景呢。” “奴才不懂,”魏鸣吃痛的缩了缩脖子,跪坐在赵倧脚边,做了个深思状,开口去问,“侯爷兵权也卸了,今后既被拘在邺城中,陛下怎么会还不容她呢” 赵倧看他的做派,笑骂了一句“杀才”,虽忧心京中局势,却有了些喜色,捡了颗果子丢给魏鸣,才道:“谁叫她是荣臻的闺女呢。皇帝总要报仇的。” 魏鸣接下果子,听他这么说没敢再接话,再说下去就是诽谤天子了,他主子敢,他可没那个胆子。却又听了赵倧吩咐他:“叫你弟弟先入京,把我的帖子送到太傅府上,就说传我的话,叫他把先帝那道遗诏,备好了等我入京。” “殿下想好了吗奴才虽不知道遗诏上写了什么,可这道遗诏一出,势必要惹得陛下猜忌您”他渐渐收了声。这话说的糊涂极了,难道没有遗诏,天子就不猜忌英王殿下了吗 赵倧知道他一心是为自己好,拍拍他肩头示意他宽心:“不妨事,我不是荣姜,难道任凭他揉搓拿捏吗他将帝王权术玩的得心应手是好事,我却不能眼见他一味的打压忠良,寒了朝臣的心。对荣家,他做的太过了。” 其后有吩咐他指派个机灵的小子进宫去回赵珩,只说明日便可抵达邺城,便再没别的话。gg3307111 第十一章 英王是今儿入京吧 荣济几个散了朝回到府中便一直神色郁郁,荣济更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去不肯见人。济大太太不好去问他,便只叫人招了荣敬来问话。 “你父亲与你二叔面色都不大对,我才刚在你祖母那里,见她也是长叹短嘘,”她招手叫荣敬往他跟前坐,拍拍他手,才问道,“是出了什么事” 荣家因出了一个荣臻,便再不给媳妇闺女们立规矩,拘着她们不许过问内宅以外的事情,因而听母亲如是问,荣敬便很老实地将他所听到的今日朝会上的事情讲给了母亲听。如今他才入翰林,自然没这个机会站在太极殿上听政,不过是天子旨意发出来,他又打听了一回,,又从荣济那里问了一回,心里才有了数。 这头济大太太却面色一僵,眼圈儿立时就红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郑阁老也忒坑人的,”她是大家闺秀,说不出什么粗鄙的话来,却又觉得郑雍今次实在不厚道,“还说什么通家之好,他今次害苦了姜姐儿,难道明儿就有脸再登钱家的门吗”说着竟有些哽咽,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无措似的问荣敬,“你祖父同你父亲是怎么说可派人去钱家问过了没有你大姐姐人呢难不成才卸了她的职,还使唤她去给太后” “母亲糊涂了吗。”荣敬见母亲越发激动,赶紧打断她后头的话。见济大太太脸色难看,眼眶里也已是湿润一片,他不由得轻叹一声,伸手给母亲擦擦泪,把声音端的极为柔和,“这些话本不该叫母亲知道,可母亲急的这个样子,儿子不敢再瞒您,只是您一定得记着,再不可说与旁人知晓,连二婶婶也不行。” 济大太太从不是个糊涂人,这会子听荣敬有后话要回,大约猜得出这里头有内情,便满口说着“我的儿,我能说与谁听去”,便催着荣敬快回她。 “这件事是日前父亲与祖父商量好的,再由祖父告知钱家老太爷。郑阁老那里还是钱家太爷托到他面前去,要他今日朝会上必得参大姐姐一本,不可太轻,不可太过,”说着把声儿压低了些,“为的就是叫大姐姐主动交出兵权,以免日后陛下动起手来不留情面。” 济大太太心下一惊,这算什么合起伙来算计天子吗天子是那样好算计的吗若是日后要追究起来呢 她心里很是不安,却仔细再一思量,又把前头赐婚的事情联系了上来,当下泪便落的更是厉害,紧拽着荣敬的手:“我就说你妹妹的婚事来的古怪,原来是要换姜姐儿手里的兵权的。这可怎么是好这怎么能” “母亲千万别这样想,您若不信儿子的话,等大姐姐回来您自己去问她,”他替济大太太顺着气,又劝她千万要宽心,别气坏了身子,才添上后话,“原就是要卸了大姐姐兵权的。妹妹的婚事大概齐是给咱们家的定心丸,您千万别想岔了,再叫妹妹察觉出什么来,她嫁的都不安心。” 济大太太自然又抱着他哭了一回,荣敬好容易把人给劝住,外头来人传话只说“老太爷叫二爷过去”,这才从他母亲那里辞了出来。 却原来是因着英王要回京,赵珩要在集英殿中设宴相迎,又特意遣了内臣往荣府和钱府上,要叫上荣国公和钱直一同赴宴。 荣老太爷得到消息时并没有什么意外,赵倧正经算起来,本就该与他和钱直平辈论交,为显隆重,自然要把他二人召进宫去陪宴。 荣敬从济大太太那里拐到上房院去,与老太爷请了安,便听着老太爷支使他:“陛下今晚在集英殿设宴,你去昌隆一趟,叫你大姐姐一定得回家来,晚上与我一道入宫。”他才要说一句“翰林院那里还没回”,老太爷看穿他心思似的,摆手叫他放心去,“翰林院那里自有你父亲去告诉他们,你安心的去,路上不可贪玩,若误了时辰,回头我可打你。” 他倒笑出声来,撒娇似的回了句“您看我几时是个贪玩的”,便告礼退出去,支使人往二门上传话,叫备上快马,自往昌隆去了。 “怎么要叫上我”荣姜见到荣敬时很是惊讶,听他表明了来意,心下更添了几分奇怪。 荣敬撇撇嘴,把双手一摊,鬓角还有未落的汗珠,可见一路行来很是匆忙,他却顾不上这些,只拽着荣姜就往外走:“祖父没同我说,只吩咐我一定要告诉你,今天的晚宴大姐姐一定要去。临行前还说我呢,要是贪玩误了时辰,回去要打我,大姐姐倒快着些,别回头累我挨打呀。” 眼看他急的这样不禁好笑,荣姜“嗳”地一声去拍他手,站住了脚不肯动:“哪里就急成这样,”她说着往后头指一指,那里正是座威严的大雄宝殿,“太后正在里头拜佛,我不回话就这么走也太没规矩。”说着又吩咐荣敬出去,“你先去外头传我的话,说京中有事我需得回去一趟,叫副卫队长打理一切,若出了差错我只拿他问话。”却见荣敬眉头微敛不肯动,大有一副此刻就要架她上马回京的样子,她有些哭笑不得,失笑推他,“淑妃娘娘在里头,你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去。”他才不情不愿的往外走,还不忘嘱咐她快一些,荣姜笑着冲他摆手,叫他赶紧出去,以免冲撞了淑妃。 荣姜进大殿的时候,太后已经起了身往小佛堂去贡香,她托淑妃回了话,才提步进去,也没跪下去,只平整的端了个礼,才开口道:“外祖父支使荣敬来,说家中有急事,需得臣回京一趟。臣来请您示下。” 太后手里的香正往香炉里送,听她要回京,也不知怎么的,手上一抖,香便断了。淑妃在一旁很有眼色,赶忙又点上香送过去,待太后放完了香,才笑着与荣姜说:“敬哥儿大老远的来,自然是很要紧的事情,我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伺候,也不必你亲自守着。” 荣姜应下来,又赔了些告罪的话,便躬身往外退,只待她退到门口要提步而去时,听屋里太后不高不低的说了句:“英王,是今儿入京吧。”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淑妃,可在她听来却别有一番用意似的,当下身形一顿,只不过须臾,便不露声色的退了出去。gg3307111 第十二章 他是什么用意 集英殿的宴是摆在了酉正时分,这是荣姜第一次见到赵倧。 从前她总听人说,这位英王殿下丰神俊朗、龙章凤姿,可因家中荣敏、荣敬并着荣赦兄弟三个都生的白净,是难得的好皮相,她便很不以为然。 可今日见赵倧,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与赵珩眉眼处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些算计,多了些洒脱与坦荡。他不笑时端坐在那里,手中握的是一只象牙杯,略一抬手把盏中酒水吃尽,叫人看着却好似他吃下的是瑶池琼浆,也想就着他的手,尝一尝那杯中滋味。可他一笑起来,眸灿若星又不沾半分阴气,正是好一个玉面郎君。荣姜看着,竟觉得天底下或许再没有人能比得上英王这样风流韵致。 她正想着,恍惚间赵倧一道目光投过来,正与她审视的眸子对在一处。刹那间而已,这位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元帅,蓦地心里“咯噔”一声,面皮立时通红,慌的她赶忙挪开眼,抓起眼前酒盏吃了满满一杯。 赵倧本无意吓她,只不过是与赵珩寒暄之间,总觉得有那么一道目光肆无忌惮的在打量他,便回头去看而已。谁知道这一看,便瞧见荣姜娇俏的小脸涨的通红,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有趣极了。 其实荣姜生的极美,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若笑起来,脸蛋儿上还有对儿小酒窝,明眸善睐的模样十分讨喜。若她换上女装站在人前,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姑娘,会是提着银枪征战四方的大元帅。此刻因小脸通红,在赵倧看来竟还别有一番憨态,叫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珩因见他笑,眉峰不自觉的便往一处拢,微微拧成个“川”字,只是他坐的高,一时无人看到天子的不悦,待到他开口时,又已神色自若。他将酒盏微一举,对上赵倧:“皇叔想起什么高兴事,也讲给朕听听呐” 荣姜大约知道赵倧是在笑他,有些别扭的瞪了一眼过去,却发现赵倧没在她,正端出一副吃醉了的模样往宝座上看赵珩,一边回话:“大抵是吃醉了罢臣大抵是吃醉了。” 赵珩听了反倒放声笑起来,吩咐卫津把赵倧送到宣室偏殿,又嘱咐了一番话,总归是今日不必出宫的意思,才与众臣工又吃过一旬酒,方散了宴。 既散了宴,荣姜自然是要跟着荣老太爷和钱直一齐出宫去,却在半道上碰见了魏鸣。她并不认得这是赵倧身边的人,可荣老太爷当然认得他,便问了句:“魏内臣在等人” 魏鸣恭敬一礼,看向他身后的荣姜,面上带笑回了句:“王爷请固宁侯一叙,过后奴才会亲自送侯爷出宫。” 荣老太爷嗯了一声,却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反倒让开一步,拉了荣姜一把还吩咐她:“这是英王身边的魏鸣,你跟着他去,不可在王爷面前放肆。”又想了下,“敬哥儿在宫外等着,你回了话便即刻出来,我先家去了,叫他在外头等你。” 荣姜才要说什么,荣老太爷已经甩下她与钱直二人往宫外去了。她有些不明所以,英王找她做什么难道就为了适才集英殿中多看了他两眼吗 她看看魏鸣,魏鸣却没有看她,只是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已经在前头领路行进起来。这宫里她虽也常来,可极少在这种时辰,犹豫了一下,未免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还是跟着魏鸣一道去了。 这一路往宣室殿去,可才进了偏殿,魏鸣就不再领她往里进,也不进去回话,荣姜一时有些恼,却听魏鸣仍旧端着笑回话:“请侯爷在这儿等上一刻钟,奴才就送您出去。” 荣姜:“” 她歪着头打量魏鸣,像是要发作,魏鸣约莫是怕她真恼了,赶紧低声添了句:“您回了府上问国公爷,这会儿可别发作,等回了家就知道了。” 荣姜:“” 她就这么站在宣室偏殿门口,跟魏鸣大眼瞪小眼,生生站够了一刻钟,魏鸣便引她出了门,果真一路把她送出了宫去。 荣敬还在宫门口等她,见她出来便迎了上去,与魏鸣告辞过一回,才发现荣姜脸色不太对,扯扯她袖子,低声问:“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却不想荣姜难得孩子性儿的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瞪了魏鸣一眼,大步往自家马车而去,半个字也没同魏鸣讲。荣敬在后头赔了个礼,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送出去了”魏鸣甫一踏进宣室偏殿内,赵倧便丢了句话来,他关好了殿门应了个“是”,便没多说什么。 赵倧觉得好笑,想起荣姜那个人来,他压着笑问魏鸣:“没给你什么好脸色吧” 魏鸣有些泄气,自己这个主子,若论起朝政来,再没那么正经的,可若平日无事还是不非议主子比较好。想着他便已入了内,耷拉着脸回话:“白叫侯爷站了一刻钟,连口茶都没给奉,这么不明就里的,奴才自知今儿讨不到什么好脸色。” 赵倧没再忍着,乐得眼角几乎有泪要流出来似的,过了许久,因见魏鸣越发失落的样子,才将将收了笑:“委屈你,今次委屈你,赶明儿爷请你吃饭。” 他是做奴才的,有主子一句话便已经是得了天大的脸面,难不成真叫主子赔礼吗当下摆手推辞,才问一句:“您今儿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陛下留您住在宫里,您这么明着把侯爷领到宣室殿来,保不齐这会儿陛下就已经知道了。” “就是要叫他知道才好啊,他若不知道,今次我又回京做什么呢。”赵倧微敛神色,“荣姜呀,到底年轻,要说老奸巨猾,还是要数荣国公和钱老。才刚你去叫她来,他二人是不是没拦着你”魏鸣想了想,点了点头还跟了句“国公爷还嘱咐侯爷不可放肆来着”。赵倧听罢啧了一声,仿佛又想起了集英殿上涨红了脸的姑娘,面上带些笑意,“皇帝知道我见了她,心里只怕又要好一番盘算。等明儿我与太傅捧着遗诏去见一见他,他对荣家的打压,大概就要停一停了。” 那头马车上荣姜脸色一直就没好看过,荣敬觉得有些奇怪,在她耳边不住的问,她白了荣敬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心里犯嘀咕,这个赵倧,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呢gg3307111 第十三章 遗诏 荣姜回到府中时,老爷子果真没有安置,支使了人叫她去回话。 荣敬本想跟着她一道,却因她脸色难看,一路回来连个笑都不曾给,一时拿不准她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便停下了脚步,目送她往上房院,自回了二房不提。 荣老太爷见到荣姜时,她还是一副愤懑的模样,便不禁觉得好笑,爱怜的招手叫她往自己身边坐,微一抬手拍拍她头顶:“是觉得委屈了吗” 荣姜哑然,其实有什么委屈的不过白站了一刻钟而已。可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继而说道:“我与这位殿下素未谋面,他怎么好戏弄于我” “傻孩子。”老爷子摸着荣姜的头顶,眉眼带笑,“他哪里是戏弄于你。英王倧一心为国,才刚回来的路上我与你祖父想了想,今次若不是为着你被夺兵权的事,他大抵也不愿搅入京都的乱流中来的。” “嗳”荣姜把头一歪,一双杏眼眨巴了几下,不解的看着老爷子。心里却把他的话过了一回,照这个意思,英王是为了荣家回京的“那我就更不懂了。荣家如何,与他什么有干系。他身份何等尴尬,若我是他,避着皇帝都来不及,他倒好,还自己送上门来。” “你不懂是因为你不知道他这个人。”老爷子长叹了一声,“英王当年被立为皇太弟,先帝病势沉疴时都是由他监国辅政,论起帝王权术,他分毫不输当今天子。如今天子打压荣家,叫那些开国元勋之后怎么想”他说着站起身来,往书桌前走了几步,取了封信出来,复朝着荣姜递过去,“这是周太傅叫人送来的,你看过就明白了。” 荣姜伸手接过信,不紧不慢的拆开来,却待看完了心中内容后心中惊骇不已,忙把信折起来,一抬头对上老爷子:“遗诏什么遗诏” 老爷子却笑了,示意荣姜把信烧了,才一边同她讲:“这封遗诏,你祖父是知道的。今日他才同我说起来,”说着一顿,像是觉得这位亲家狐狸似的,笑着骂了句,才复道,“先帝自知时日无多,因英王与陛下都是周公一手教出来的,故而将一封遗诏留在了他手里,你猜是怎样的”见荣姜拧着眉摇头,才压低了声,“若英王登基,遗诏自然不会再留着。可若是太子登基,将来一旦荣家兵权被卸,英王可封遗诏留居邺城。” 荣姜心头大震。她知先帝是一代明君圣主,也知先帝信荣家甚重,可她万万想不到,先帝连荣家的将来都打算好了。都说知子莫若父,大抵是算准了一旦太子登基,必定会对荣家“秋后算账”,而荣家失了兵权,下场会怎么样,自不必多说。所以当年他才会留下一封遗诏,只怕连当今天子都不知内情。 “可这样一来,英王岂不是站在了风口浪尖”她想到了集英殿中那个手执象牙杯的温润君子,一时有些无措,“既然连先帝都料想得到陛下不会释然,今次英王一旦站出来护着咱们,岂不把天子之怒都引到自己身上了吗” “你也太小看英王了,”荣老太爷却好似半点也不担心,“他在云州八年,你可见他庸碌无为他的身份虽尴尬,却也是最好的保护。陛下一旦对英王动手,势必会惹得朝臣不满,那些御史言官,下可谏朝臣,上可责天子,到时候陛下也无可奈何。” 他这头又与荣姜分析上一回,眼见已入了戌正时分,才吩咐人掌灯一路将荣姜送回上房院去。 而第二日一大早,太傅周尤深便匆匆入了宫,他往宣政殿外时,赵倧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卫津从里头出来,看见周尤深也在,手里还捧着个黄巾,便愣了一回神,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面把赵倧往里面引,一面与周尤深道:“太傅且稍等,容奴才再回陛下一声。” “皇叔赶早来见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母后还在昌隆等着皇叔呢。”赵珩已起了身换好了朝服冠冕,叫赵倧坐,又支使左右奉茶,问了一句之后听卫津回说周尤深在外头求见,他下意识的看了赵倧一眼,却见他端着茶盏也不吃,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略拧了拧眉,叫卫津去传人入内。 周尤深甫一入内,才拜完礼,便听赵珩阴阳怪气的开口:“今儿一早可真是巧。” 他扭头去看赵倧,见他仍是持重带笑,方上前了两步,将手中捧着的黄巾举过头顶,又跪下去:“老臣今日入宫,是为先帝一道遗诏而来。” 赵珩眼底的震惊与怒火一时表露无遗,他坐了八年龙椅,这样的巧合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他很快就把赵倧的求见和这封遗诏联系在了一起,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遗诏” 周尤深就那么跪着,一字一顿地说的很慢:“老臣受先帝临终所托,若将来陛下登基,便要好好保护这道遗诏,”他声一顿,抬头往上看,果然赵珩面色铁青的在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遗诏是先帝亲笔,其上所书陛下可令人再验。” “你直说,遗诏所书为何。”赵珩盯着他手中遗诏看了一会儿,转而把目光放在了赵倧身上。 “若来日荣家卸去兵权,英王当留居邺城,辅佐新君,稳定朝堂。”说话的却不是周尤深,赵倧不起身下跪,仍旧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对上赵珩愤怒的目光,表现的一派淡然,柔声把遗诏内容讲给他听。 “啪”地一声,是赵珩将手边杯盏掷地发出的声音。他一双鹰眸通红,恨不能冲上来咬断赵倧喉咙似的,仿佛面前的人不是他亲生叔叔,而是与他不同戴天的仇敌一般。 什么辅佐新君什么稳定朝堂赵珩心头的愤怒再也忍不下去。这就是他的父皇吗当年听得荣臻唆使,亲手把他送往西戎,死后却还要留下这样一纸诏书,居然是防着他迫害荣氏一族荣家,荣臻,到底有什么好,赵倧他又是凭什么 “皇叔为了荣家,煞费苦心。”赵珩咬着牙对赵倧,宽大的袍子下双手握成拳,骨节处已隐隐发白。 “陛下说错了,”赵倧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往周尤深身边站过去,一伸手从他手里接过遗诏,一步一顿的往赵珩面前去,也不假卫津之手,将遗诏生生递在赵珩面前,他笑着,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定,“我为的,是赵家的江山。” 赵珩几乎要发笑,赵家的江山原来他竟成了最不为这江山社稷考虑的人吗这把龙椅,交付在他手上,是个错吗 可先帝遗诏就在面前,他不能不接,一抬手接过去却并不打开看,反倒冷着脸质问赵倧:“皇叔说这话,不觉逾越吗” 今次已经同赵珩闹到了这个地步,赵倧也是生的一身硬骨头的人,他自不肯退让,当下回道:“陛下是天子,我也是赵氏子孙。陛下叫我一声皇叔,我说我为赵氏江山,哪里错了吗”他又进前了一步,直逼视赵珩,“还是陛下觉得,朝堂本就该是你的一言堂。” 赵珩蓦地拍案而起,大呵一声“放肆”,吓得在旁服侍的卫津也赶忙跪下去,可偏偏赵倧恍若未见,仍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皇叔在云州八年,是不是眼里早没了君上与国法了” 周尤深也觉得赵倧这次话说的有些过,正欲开口周旋,却听赵倧冷笑回道:“先帝留下遗诏是为了什么,陛下还要我来点破吗你说我逾越,”他往后退两步,突然跪了下去,“是先帝令我辅佐新君稳定朝堂,规劝天子,是我分内之事。”gg3307111 第十四章 太子新纳妾了 赵珩因心中气恼,连当日早朝都罢了,他御极八年,从未因事罢朝不理政务,今次见他这样,卫津便知这位英王殿下是真惹怒了天子了。 “卫津,你去请皇后来。”赵珩把手里的遗诏捏的很紧,像是要揉碎了那明黄绢帛一般,虎着脸冲卫津吩咐。 卫津不敢耽搁,当下退出去往坤宁殿去请曹皇后。 这位皇后殿下出身高贵,她祖上也是太祖皇帝开国打江山时有头有脸的功臣,比之如今的荣国公并无不及,只是到她父亲这一辈,因当年女儿被指婚给太子做正妃,便从朝堂中抽身而出,是个极精明的人。先帝因见他自退,便将靖州划给了她父亲做封地,封做忠靖王,成了大邺朝第一位异性王。 曹皇后生的柔美,自带了一股江南女子的婉约气派,她一路行来时腰间缀着的禁步几是未动,冠上佩着的掐丝点翠孔雀步摇微微晃动,衬的她整个人华贵而和美。 大约是见赵珩脸色并不好看,又从卫津口中探听了几分,广袖下藏着的手冲卫津略摆一摆,卫津便很懂事的退出了大殿。她这才提着步子往上位去,待站定时,一伸手握住了赵珩的手掌,轻声同他道:“饶是陛下再不顺心,也不该罢朝啊。” 赵珩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手抬了抬又放下,几次往复终究是把那封先帝的遗诏摆在了曹皇后面前,像是失落,又像是嘲弄的开口:“元元,朕原以为父皇当年已是极致。可今日朕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看朕的。” 曹皇后顺势接下遗诏,看过一回复又卷起来,跟着叹了一声,伸手把赵珩抱在怀里,安抚似的拍着他的后背:“陛下不要想,也不要看。陛下知道当日父亲隐退之时,同我说过什么吗” 赵珩把头歪在曹皇后的肩颈处,任她安抚,提着音调“嗯”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凡为君者,一忌外戚把持朝政,二忌武将把持三军,”她略一顿,“可凡明君者,一赏外戚虚职荣华,二赐元勋一朝安稳。” 赵珩从她怀里退开,坐直了身子与她平视的目光对上,但见那双眼眸含笑温柔,不觉中心底的戾气也被化开了些。才听得曹皇后又说:“父皇是在引着陛下,做个千古明君呐。当年父亲为我退出朝堂,虽多是为曹家考虑,却也将我的声名也顾虑进去的,”她说着去抚赵珩皱在一起的眉,“我想父皇对陛下的心,与父亲对我,皆是一般。我与陛下夫妻同体,知陛下甚深,您心中的不平与怨愤我感同身受,可您太过激烈的对付荣家,难道前朝臣工就不会寒心吗父皇虽为君,可也是您的父亲,他为江山想,为您谋,这道旨意,就没什么不对了,”像是怕赵珩想不通似的,“陛下想开些,元元总不会骗您。” 他拧着的眉头像是被曹皇后抚平了一般,只是握着曹皇后柔荑的手仍不自觉地重了几分:“有时候朕真不愿要这幅伪装。朕是天子,天子一怒可伏尸百万,难道朕要处置一个荣家都不能够吗”直到曹皇后吃痛的“嘶”了一声,他才惊觉自己捏疼了面前人,赶忙松开手,看着那只白皙素手上的红痕,一时又觉烦躁,“元元,朕” 曹皇后却并未介意,揽着赵珩的腰身,把自己靠在他怀里:“我知道陛下无意伤我。”感觉到赵珩略微平复下来,才继而道,“难道陛下愿意看着大邺江山不稳,众臣工惴惴不安,为避天子所忌而不敢再图立功吗英王虽今次有胁迫天子的行为,可我想来,他亦是不愿看陛下行差踏错。要处置一个荣家不值什么,可是荣家身后的名望与声威,难道陛下也不在意了吗” 赵珩像听进去,却更多的仍旧是不屑,咬牙切齿地抱紧了皇后,自言自语似的丢出一句“总有一日,朕都要讨回来的”,便不复赘言。 第二日早朝上,赵珩开了金口,将长安街上一处五进的院落划给赵倧做府邸,又以宗人令许之,叫他掌起宗人府的事务来,一时间英王风光回都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所谈的不二话题。 赵珩因没料到他手上有一道遗诏,只当他不过往昌隆与太后一齐祈福数日就该回云州去,所以当日才会跟荣姜说“待到英王入京,你的担子便可卸下”,而今赵倧掌管宗人府,身领正一品的职,又有先帝所许的“辅佐新君”,他自然不会再往昌隆去,而荣姜便也只得日日往昌隆护驾。 这一日荣姜正是烦心,便提了枪来练。想她驰骋四方之时何等潇洒英武,如今却要给太后做个护驾的陪行,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憋屈。 而外头添香却领着忍冬伸着头往她这里望,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忍冬才喊了一声:“大姑娘。” 她有些不大高兴,却还是停下手提步过去。添香低垂着头递过去一方绢帕供她拭汗,她才冷着声责了忍冬一句:“我素日好性子,便纵得你敢在我这里大呼小叫的,你们姑娘是怎么教的你” 忍冬一时有些后怕,磕磕巴巴地回话,很是有些紧张:“我们姑娘叫我来请大姑娘过去一趟。” “怎么了”她又见忍冬有些怕她的模样,便伸手指添香,“是你领她来的,你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添香便老实的点点头,跟着回话:“日前三房大太太的妹子不是进了京吗姑娘您知道的,”说着声儿有些嗡哝,抬头看荣姜,见她点点头,才继续道,“那位姨太太领着她们府上大姑娘一齐来的,就住在与咱们荣府隔了一条街的十里巷上,今日前半天像是走动了平定伯府,后来又来二房院拜访,二房大太太便叫二姑娘陪一陪她们姑娘,三房太太因觉姊妹多了才热闹,便叫三姑娘也跟了过去。” 荣姜因心里本就不大痛快,又听她啰嗦了一堆,便不大高兴,开口打断了她:“你从小服侍我,如今是怎么了,回话这样啰嗦。” 添香一顿,吐吐舌头,也知自家姑娘不悦,便捡了重点来回:“二位姑娘陪着她在抱月亭赏鱼,冯家表姑娘也不知哪里听来的话,说太子前几日新纳了房妾,她很当谈资,一开口全是奚落咱们二姑娘没能耐,如今都要嫁过去了,夫婿还忍不住往府里纳人” 她后头的话没再说下去,因为荣姜已经一阵风似的提步往抱月亭去了。gg3307111 第十五章 动怒 荣姜没有直接进抱月亭,反倒在外头站住了脚,听里面冯嘉莺莺细语,便一阵恶心,亏她以前还觉得这个妹妹是个柔善之人,真是瞎了眼。 荣婧因年纪小,冯嘉又是她表姐,她不知道怎么去回护荣媛。而荣媛呢一则她被济大太太教的极为持重,二来如今吉日已择定,她马上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自然不能与人逞口舌之争,况她养在深闺之中,对于未来夫婿婚前纳妾这样的事,一时又只觉羞愧,虽听了冯嘉的奚落而觉气血上涌,却实不知道如何去驳她。 冯嘉却因见她无话反驳,越发得意起来:“所以今儿在伯府听了这样的话,我是一心替二姐姐抱不平的,哪里有这样坑人的,”她一伸手捏了石桌上精致的点心往嘴里送,“便是再喜欢,也该等二姐姐嫁过去,且放一放才妥当。今次这样岂不是打二姐姐的脸吗” 外头的荣姜再听不下去了,她们荣家的女儿就是再不济,也尚轮不到人来羞辱至此的地步,况且荣媛从小矜贵,便是她这个大姐也是极为爱护,便扯了一把纱帐,却因动作太过,将那方松绿的软罗烟生扯了下来。 她站在外头白了冯嘉一眼,抬步进去,便有丫头往石凳上铺上一方绢帕供她落座。 而冯嘉一看荣姜来,唬的收住了话,才送到嘴里的糕点也没了味道,又见她连纱都扯坏了,便暗忖才刚的话她听去了多少。 “嘉表妹生了一张巧嘴,可惜了是个女儿身,若不然立于朝堂上,那些御史言官便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了,”她挑眉对上冯嘉,“嗯” 荣媛在下头悄悄的扯了一回她衣角,又几不可见冲她摇头,似乎并不愿与冯嘉为难。可荣婧却不这么想,一听荣姜刁难冯嘉,乐得什么似的,还装糊涂的开口问:“这却是为何” 荣姜冷哼一声,从鼻子里挤出话音来:“因嘉表妹舌灿生花,他们若开口,嘉表妹一人便可说的他们无言以对了。” 这话其实已经很难听了,她们这样养在闺中的姑娘,平日里弹弹琴做做诗,与姊妹们一处玩闹才是正经的事情,若是能说会道,叫人知道了不免要以“长舌妇”来评论,这名声便很难听了。 冯嘉一时憋红了脸,可荣姜却没打算放过她,本就不痛快,谁叫她正好撞上来呢。她手肘撑在石桌上,托腮去看冯嘉,上下打量了一回啧声道:“不知今日妹妹跟着姨太太去平定伯府上是不是也这么会说话,依我说妹妹该去伯府老夫人那里表演一回。你有这样的好口才,将来嫁过去,姊妹妯娌之间也有个解闷儿的,便是她们府上的太太奶奶们,若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话,也只管请了妹妹代述,多好的事。” “你”冯嘉听她越说越难听,面上便很是挂不住,腾的站起身来指着荣姜,半天呵出一句,“你欺人太甚” 荣姜坐着没有动,就那样看着冯嘉,眼底凝起了冰渣,刺的周围服侍的丫头们通身寒透。跟着冯嘉的丫头便想悄悄的退出去去寻她们太太来解围,却不想荣姜一个茶盏摔在她脚边:“你敢走出去一步,本侯便废了你这双腿。” 冯嘉眉心一动暗道不好,身份都抬出来了,只怕荣姜今日不肯善了。 荣媛看她真动了怒,便低声劝她:“大姐姐不好这样,好歹嘉表妹是客” “你别说话,”荣姜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给荣婧递个眼色过去,示意她拦住了荣媛。这才再对上冯嘉,“冯嘉,你可知道你伸手所指的是何人你又可知道,你今日大言不惭的羞辱着的,是何人” 冯嘉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无非是嫉妒荣媛依仗出身好,得了太子妃这个名头而已,却并不敢真的去触怒荣姜,于是她就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时不说话。 荣姜其实很见不得小姑娘这样,她犹记得荣婧四岁时吵着要大白驮,她不肯,荣婧就是这样红着眼睛不说话盯着她看,她立时就心软了,拉了大白供她取乐玩耍。 可如今见冯嘉这样,她却只觉好笑,嘲讽似的:“你这个样子倒真像我欺你,”说着叫添香去拧冷帕子来,“给表姑娘敷一敷眼,人前哭红眼也不怕丢了冯府脸面。” 冯嘉一时噎住,她连哭都是错的了 “冯嘉,本来媛姐儿说的不错,来者是客,我不该为难你,”荣姜说着这话,却表现的很为难似的,“我便不说你敢拿手指着我说我欺人太甚这件事,只说你敢羞辱陛下钦定的太子妃,那就是犯上不敬。我若是一本折子参到陛下面前,怕连你父亲都要落一个教女无方的名声,没什么好果子吃。”冯嘉脸色愈发惨白起来,荣姜却像没看见,“我倒很好奇,究竟是谁教的你这样狂妄。” “我说的原都是实话你凭什么参我父亲”冯嘉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数落荣姜,“你没了兵权就在内宅里耍威风,拿我出气打量我不知道呢我又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由得你揉搓拿捏,你只管在陛下面前告我啊别拿着鸡毛当令箭,都被卸了职还这样大的气派,陛下巴不得你送把柄给他,好早日砍了”她因气得很,便越说越没了分寸,跟着的丫头吓得上前捂住她的嘴,还小声叮嘱快别乱说话。 荣媛心里也是一惊,这样的话冯嘉是活腻了不成。她赶紧去看荣姜的脸色,果然是她从未见过的难看。 在她的记忆里,荣姜一直对荣家、对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极爱护的。换言之,荣家将来可以烂在里子里,荣姜却绝不会允许外人来指手画脚。 她听见荣姜咬牙切齿地对冯嘉的丫头:“现在才想起来捂着你主子的嘴太晚了点了,”她一挥手打发添香,“快去请两位太太与姨太太来,表姑娘这是魔怔了,在我们姊妹面前这样胡言乱语。” 荣媛赶紧起身往外跨了一步拦住添香,一边规劝着荣姜:“添香去不得。她这一去,嘉表妹就算完了” 是啊,这样的话传出去,冯嘉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况且荣姜一句“魔怔了”,便是要把冯嘉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母亲来了能说什么因冯嘉这样放肆,她只能顺着荣姜的话,说冯嘉的确是中了邪魔怔了。可这人中了邪,就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平定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难道还会要一个曾经中过邪的姑娘做媳妇吗gg3307111 第十六章 英王来了 荣姜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虽是一时气昏了头,可她也的确是咬紧了牙想要给冯嘉难看的,荣媛劝她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怎么样两家还有亲戚往来,今次若为了一个冯嘉撕破了脸,以后就再没得走动,只怕淮大太太心里也会存了隔阂。 添香叫荣媛拦着,她自是不敢去推开这位二姑娘,为难的看看荣姜,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冯嘉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想荣婧腾的站起身来拔脚就往外头走,还一边说着:“我去请母亲与婶婶来。” “你疯了吗”冯嘉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是要晕死过去,她怎么摊上这样一个没心计的表妹她一急便伸手去扯荣婧,“我是你亲表姐,你要害死我吗” “你话里话外指着我们荣家骂,表姐”荣婧伸手打掉她拽着自己的手,白了她一眼,“我姓荣不姓冯。” 荣媛也是没想到这个妹妹这样能捣乱,她不敢从添香身前让开,唯恐她冲出亭子去,便赶紧吩咐桑柔:“赶紧拦着三姑娘,不能叫她出去。” 桑柔听她吩咐便上去去拦荣婧,嘴里还止不住的劝:“姑娘可不敢这样,大姑娘在气头上,您快别裹乱了呀。” 荣婧小脸一拉,虎着脸往后退一步,质问桑柔:“你敢拦我” 亭子里众人正闹的不可开交,亭子外马瑞家的老着嗓子朝里头回话:“大姑娘在亭子里吗英王殿下过府来了,已入了二进院中,点名要见大姑娘,老太爷吩咐人来请大姑娘快去呢。” 几个人便立时都没了动作,荣姜脸色仍旧不好看,沉声回了一句:“知道了,”打发了马瑞家的,又扭头对上添香,“我前头有事,你只管在这里待着,要是表姑娘和她身边服侍的人敢从亭子出去半步,你就传人进来拿了她,就说她偷了我的东西,我要查办她” “你敢诬陷我”冯嘉一时气的跳脚,她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固宁侯居然这样耍无赖吗 荣媛知道荣姜必不会轻易罢休,只是见她前面有事要忙无暇顾及冯嘉,便从添香身前绕开,往冯嘉身边去,扯了她一把:“你还敢闹非要把你交到长辈们面前,才肯安生吗” 荣姜再不多看她一眼,便急匆匆往二进院去了。 留下冯嘉淌眼抹泪的哭诉荣家姑娘们合起伙来欺负她,荣婧虽然小,却最不待见她这样的人,说好听的也是大家闺秀,却生的这样没骨气,遇事只知道哭闹,没得叫人打脸。 “你再这样哭啼不休的,我可真要请长辈们来做主了,别像是我们欺负了你似的,”她烦闷的捂着耳朵瞪冯嘉,“才刚你牙尖嘴利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欺负人” 荣媛在一旁拉了她一把,低声斥责她:“你快别气她了。”虽是斥了自己的妹妹,可对冯嘉这样的人,饶是她再好的修养,也待见不起来,对上冯嘉时嗓音里便透着几分冷意,“原就是你没事找事,我不与你计较是一回事,你却越发蹬鼻子上脸,如今惹恼了大姐姐,且有你好果子吃,”听冯嘉收了声,才吩咐人拧帕子来服侍她净面,继而道,“你这张嘴早晚要惹出祸来。如今站在我们荣府里,还敢撒野的混说,冯嘉”她拖了个音,冯嘉抽泣着扭头看她,便听她开口,“你最好祈祷大姐姐从前头回来心情能好一些,若不然,这件事你绝对不可能善了了。” 再说荣姜这头往二进院去,一进屋就瞧见赵倧与荣国公一左一右坐在上位,又有荣济与荣淮作陪,她虽才生过一场气,却也碍着赵倧在,方稍敛神色,很恭敬的上前与赵倧见了礼。 赵倧却从她一进屋,就感受到她身上的那个戾气,像是要吃人似的,把膝头一偏没受她礼,反倒调侃:“固宁侯原这样记仇啊。” 他此时手指拢于一旁红木桌上,说完这句话还轻叩了几下,看着荣姜拧眉把目光投过来,轻笑一声没说话。 荣姜却在心里把他从头到脚骂了个遍,面上还得赔笑:“臣怎么敢记殿下的仇,殿下玩笑了。” “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说着还扭头去看荣国公,“荣公适才没觉得,固宁侯进来的时候,是带着一股戾气而来的吗” 老爷子瞪了荣姜一眼,荣姜却觉得委屈。这叫她怎么回说她才刚在内宅跟女客拌嘴吵架来着说出来她都觉得丢人。 赵倧却仿佛真的在开玩笑,并没有指望她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一样,摆摆手叫她坐,才开口:“我今日来,是有一桩事要说与诸位听。” 他说罢屋里静了好一会儿,片刻听荣国公一句“殿下请说”,才肃了面色:“我如今掌宗人府,凡皇族中有过者,皆由我过问。今儿前半天,我看了份折子,是参太子的。” 赵倧话音才落,荣姜便知道他今日来所为何事,下意识的去看荣济,又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嘴片,想说话却不知该如何插话进来。 不想赵倧却好似一直在盯着她,眼见她如此,笑着问她:“荣侯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已经知晓了啊。” 一时几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荣姜身上。她心说与赵倧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便是有什么过节,也是他戏弄她来着,怎么这位殿下回了京,倒像是事事与她为难呢 其实赵倧还真不是想为难她,只不过为了“有趣”二字。从集英殿晚宴上见她涨红了脸,到当晚魏鸣说她甩脸子使小性,再到今日眼见她一身戾气而来,听了太子的事又咬唇为荣济担忧,他都只觉得这位女侯爷,十分的有趣而已。 荣国公脸色一沉,向荣姜发问:“你怎么知道” 荣姜噎了好一会儿,看看老爷子,再看看赵倧,怎么看都觉得赵倧眼底含着看戏的意味,她一咬牙低声回道:“这事说起来与内宅有关,您且容我后禀。” 赵倧却一点也不避嫌,端着茶盏吃一口,就问她:“是冯知府家的大姑娘说的吧” 荣姜几乎要跳起来问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却生生忍住。赵倧那头对上荣国公审视的目光,轻咳一声添上后话,“折子是平定伯上的,参的是太子日前新纳妾室的事儿,原不值什么,”他一顿,也朝荣济看过去,“这不是正赶上礼部拟定了贵府二姑娘出嫁的日子,太子干这个事儿,就实在是可圈可点了。”gg3307111 第十七章 老太太气厥过去了 荣济果真面色一沉,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一时不说话。 赵倧也没那个心思去劝他看开些,反倒转头对上荣国公:“说起来贵府和平定伯府也算是宿仇了吧” 荣姜听出些猫腻来。宿仇荣家人一向做派正,从不轻易与人结仇,怎么与伯府还有一段她不知道的宿仇吗眨巴着眼睛去看荣国公,却见他脸色铁青的点点头。 “一则太子这样做很落贵府面子,二则嘛,”赵倧幽幽开口,后又一顿,冷不防再开口时说出的话却把众人都惊着了,“后宫里孙贵妃有了身孕,只怕平定伯要押她这一胎怀的是个男孩儿了。” “简直是胡闹”荣国公似乎很是生气,以掌拍案,也不避讳着赵倧仍在场,“太子是中宫嫡出,即便孙贵妃生下儿子又如何大邺历来立储以嫡以长,怎么也轮不到她肚子里那块肉。我看孙老头是吃了猪油蒙了心,竟也敢算计太子爷了” 荣济几个赶紧劝他消气,赵倧脸上的笑也渐渐收了,长叹一声:“太子庸碌,若不赖着帝后的情分在,他实在是难以稳坐东宫之位,”他话里话外丝毫不避荣家人,直指太子资质平庸不堪大任,听的荣姜眉心微动,心里也很是惊愕不已,他却继续说,“其实今次的事,要参太子原是应当的,他婚前纳妾,本就是对陛下指婚的一种不敬。只是平定伯动机不纯,无非是想借机打压太子,将来好捧自己外孙上位。” “殿下的意思是”荣国公微拧眉,盯着赵倧看了一会儿,一时拿不准他的心思,方开口问了一句。 赵倧却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并不妥当,却不得不这样做,只听他道:“我想请荣济出面上禀陛下,太子所纳妾室是府上太太买下来送去的,因是良家女,对方不愿将闺女卖入荣府为婢,所以纳不到二姑娘陪嫁名单里,这才直接送去了太子府,”他再去看荣济脸色,已经是很难看了,他分明感觉得到荣济呼吸都变重了好多,却还是说,“太子原是不愿接纳的,可一则对那姑娘喜爱,二则对荣家尊重,便纳进了太子府。却不想这件事被平定伯拿捏住,这才不得不上禀陛下实情” “这也太欺负人了”谁承想赵倧话没说完,荣姜已经肃着面皮打断了他,惹得荣国公与赵倧都将眉头拧了一回,她却犹不自知,继续添上,“太子殿下自己做错了事,却要我们兜着吗我们媛姐儿就这么没气性吗,人还没进府就要替他周全” “闭嘴”荣国公斥了她一声,“我与你舅舅们都没说话,你哪里学的规矩,目无尊长” 荣姜心底不悦,却不得不闭嘴,面上有些讪讪的。 赵倧却听的眼底闪过一抹赞赏的亮光,只是没接她的话,反而去问荣济:“我知道这件事叫荣家吃亏,所以也不好强求。今次便是来问问你的意思,”他说着又去看荣姜,嘴角微微上扬,“顺道给荣侯赔个不是。” 荣姜却冷哼一声别开脸不肯与他对视。 而那头荣济将手紧握成拳隐在袖下,极力压着那股要冲出来的怒火似的。他去看荣国公,见他虽面色阴沉却还是点了点头,便长出一口气,咬咬牙忍下去,对赵倧道:“殿下是为太子考虑,以国事为重,臣不敢受求之一字。殿下既已开口,臣稍后就拟折子入宫,陈情于陛下。” 赵倧正要开口与他客套几句,说些替太子谢他大义的话,马瑞却跪进了屋里。 荣国公知他不是没眼色的,这样跪进来必定是有极要紧的事要回,便挥挥手叫他起身,问了句:“什么事” 马瑞没敢抬头,却因赵倧在,很为难似的久久不敢说,荣国公便轻咳了一声:“你只管回你的。” 他这才赶紧拜下去,慌忙的回话:“老太太气厥过去了,二位太太叫我家里的传话出来,请老太爷快请太医来。” 这一回话别说是荣国公,连着赵倧都惊住了。荣国公与夫人伉俪情深,一生都未曾纳过妾,荣家的小辈们又是个顶个的孝顺,成天把老太太佛爷似的供着,怎么能给气厥过去呢 “怎么回事”荣国公拍案而起,“快吩咐人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院的魏大人。” 屋外头自站有小子们听命,听了这话便一路小跑出府去请人。而马瑞仍旧跪在屋里,很恭敬地回才刚的话:“说是冯家表姑娘抓伤了二姑娘,三姑娘身边的持珠便去回太太,谁知道太太们正与姨太太在老太太那里陪坐。老太太见她去了就问什么事,她又没眼色的一股脑都回了,大约是表姑娘前头还有什么不干净的话,也都说给了老太太听,老太太一气之下厥了过去。” 几位长辈们不知道,荣姜却一清二楚能有什么不干净的话,不就是冯嘉那些轻狂的言辞吗而荣国公一听这话,便很快联想起了荣姜刚进来时满身怒火的样子,当下皱眉问荣姜:“你刚过来前,是不是跟她说过什么” 荣姜点头应个“是”,至于说了什么,因赵倧在,便没有回。 荣国公一挥手打发她:“这是内宅里的事情,自然有你大舅母做主,你去,叫她们都从你外祖母屋子里退出去,把你二舅母留下服侍着。至于怎么料理,你陪着你大舅母看着办吧。” 他一心想去看看夫人,怎奈何赵倧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也只得留下来陪着。荣姜既得了老爷子发话,便起身往外走。 可她一只脚还没踏出去,便听赵倧开口与荣国公道:“虽是内宅女眷的事,可冯姑娘既伤的是钦定的太子妃,我想去看看。” 荣姜一怔,心道这人怎么这样,虽说她们荣府开明,可也不能这样明着要往她们内宅进啊 显然荣国公也是很犯难,还是荣济开口回:“媛姐儿是殿下的晚辈,婧姐儿又没成人,殿下既放心不下媛姐儿,父亲还是请殿下入内宅吧。叫丫头们别随处乱走动就是。” 荣姜一听这话心里乐了,她们荣家的姊妹声名无损,冯嘉可不一样,她是外人又是姑娘家,今次要料理她,赵倧跟着一起去,少不得二人要见面,她没出阁的大姑娘家随随便便见外男,即便对方是皇家的王爷,说出去也不好听。心里不由的佩服起自己这位舅舅来。 荣国公听他这样说,又一心担忧老太太,便同赵倧做了个亲的姿态,又吩咐荣姜不许怠慢,另支使马瑞叫说与他媳妇,王爷要入三进院,丫头仆妇们一概不许乱跑,若冲撞了便要发落,这才送着赵倧出了门,眼看他与荣姜一路往三进院去。gg3307111 第十八章 真要整治冯嘉吗? 荣姜出了屋子便怒气冲冲又有些火急火燎的姿态往三进院去,而赵倧却只是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见她脚步极快,丝毫没有要跟上的意思,反倒轻咳一声,示意她身后还有人。 “你倒快点走啊。”荣姜因挂心内宅的事,一时没多想,扭头就丢出这样一句来,待看清跟着的人是赵倧,脸色才有些尴尬之色,放慢了脚步,“臣一时心急,殿下别见怪。” 赵倧嗯了一声示意她不打紧,可是听她说心急却仍行的很慢,气的荣姜想骂人,才听他问了一句:“冯嘉跟你说了什么” “嗳”荣姜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脚步一顿外头去看他,却发现赵倧像一直盯着她似的,耳朵可疑的发红起来。 “我是说,你往前头来之前,冯嘉跟你说了什么,看你那个样子像是气急了,而冯嘉”说着便略拧眉,“怎么会伤了荣媛” 荣姜也是沉思起来,照理说她临走的时候吩咐了添香看着,况且说的话也不可谓不狠,冯嘉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就该安生些,怎么反倒抓伤了荣媛,还又惹得外祖母厥过去。她正想着,一旁赵倧“喂”了一声,她才想起来要回话:“无非是说太子新纳妾,太不把媛姐儿放在眼里一类的,我听了气她孟浪,便斥责了几句,大约是说的不太好听。原本以为她怎么也会忌惮着我,却不想又把媛姐儿抓伤了。” 赵倧知道事情绝没有她说的这样简单,若只是姊妹间口舌之争,她进屋时绝不会带着杀气而来。明明知道他在府上做客,明明知道是他指名要她去作陪,身上的戾气却收都收不住,可见冯嘉是说了什么话,触到她逆鳞了。只是眼下她既不想说,他也没得强问。 二人又行了一段路,眼看要入了内宅,赵倧却站住不肯再走,反倒问荣姜:“你打算怎么料理冯嘉” 荣姜跟着他停下脚步,敷衍似的回他:“内宅的事情都是臣的大舅母在做主,轮不到臣来料理她。” “你打量着蒙我呢”赵倧有些想发笑,却想着不合时宜,反问了一句后才道,“她伤了未来的太子妃,又气厥了朝廷一品诰命,这就不仅是内宅的事了。你若想整治她,只消一本折子参她蓄意谋害太子妃,她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荣姜有些吃惊,这本就是她心里的想法。她知道大舅母一向把荣媛捧在手心里,今次冯嘉敢伤了她,不管伤势如何,舅母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况且外祖父才刚特意吩咐把二舅母留在了外祖母屋子里,为的就是不让她插手求情。既然连长辈们都不打算放过冯嘉,她自然更要出这口气。 如是想着,再加上赵倧的确是个聪明人,加之外祖父所言他回京是为荣家,荣姜便觉得也没有瞒着他的必要,脸色一沉:“她敢对荣家指手画脚,即便今次她没伤了媛姐儿,我也是没打算放过她的。” 赵倧心道果真让我猜对了,面上却不露,沉吟着想了一会儿:“她父亲如今是正四品的知府,她和孙延嗣的婚事又已经落定,荣姜”这是赵倧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却觉得意外的好听。没工夫想那么多,便丢出后话来,“冯远世已内定了通政使司副使,只等现在的副使告老还乡,他就可以立马补缺上任。现在整治冯嘉,你觉得是明智之举吗” 荣姜朱唇微启却一时无言以对,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就站在那里。赵倧有些失望了,他原本以为荣姜是个很有见地的姑娘,可今次看她这样,分明是有些无措了,当下只叹了口气,便提步要走。 可他还没动,荣姜坚定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便是他父亲要内迁入阁,她敢伤荣家人,我就一定不会放过她。” 赵倧看着她,说不出的感慨。荣臻意气风发时,他还很小,只是偶尔会听皇嫂说起那位大元帅,是何等的英武,又是何等的果敢刚毅。他想,荣姜大抵是更像荣臻的,至少这一刻,是这样的。他想伸手去拍拍她的头,像爱怜晚辈那样,刚想动,又猛地觉得实在不妥,便没了动作。 荣姜可不知道他心里已经闪过了那么多想法,只是很认真的问他:“殿下知道荣家与平定伯府有什么样的宿仇,对吗”眼见赵倧点头,跟着问,“臣想请教殿下,是什么样的宿仇,叫平定伯这样冒进,这个当口也要参太子一本。” “你不知道啊”像是感叹,更像是疑惑似的,荣姜心道我要是知道干嘛还问你,却只是老实的点头。他才说下去,“平定伯府现在的大老爷,其实行二。他的哥哥,平定伯真正的大公子孙昭英,是死在你母亲手上的。” 荣姜心头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叫死在她母亲手上的 赵倧看她神情便知她想岔了,伸手照她头上轻拍了一下,只觉得她发丝柔顺极了。 可荣姜却因他这个动作惊的退了两步。他失笑摇头,继而道:“你母亲,是个真正的英雄,我虽年纪小她很多,却知道,她这一辈子从没有害过谁,”看荣姜开口想问话,笑着与她说,“孙昭英是你母亲的副将,当年与北狄一战中他阵前不听军令,致使他手下的先头部队惨败,三万人去,三千人回,你母亲一怒之下以军法把他砍了。这件事平定伯还上折子参过你母亲,可先帝只说孙昭英咎由自取,便不了了之。平定伯府也是因为这件事,恨上了你们荣家,当初冯远世想跟他们联姻时,还因夫人的亲妹是你们府上三房太太一度遭拒,后来是怎么说服了平定伯,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荣姜一时五味杂陈,先帝一句“咎由自取”对平定伯府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之举,而母亲的做法,在三军之中虽无错,可若放在朝堂上,未免太过火了些。 赵倧看她不说话,只道她一时间还不能消化这件事,追着她上前了两步,沉声问她:“饶是这样,你还要整治冯嘉吗” 是,邺城中无人不知,冯嘉和孙延嗣婚期一定,如果一定要整治冯嘉,一则参她蓄意谋害太子妃,二则说她目无尊长气厥长辈,平定伯定下这样的儿媳妇,未免也太走眼了些。可这个哑巴亏平定伯府也只能吃,名声这样坏的儿媳妇,他们也只能娶过门,若不然就是言而无信,不足以立于人前。 可这样一来,荣家与孙府的仇,便更深,还顺带着把即将内迁回京的孙远世这个亲家,也给得罪了。gg3307111 第十九章 谁也不护不了你 荣姜的确是一时间对这件事难以接受,她有些想不通先帝对母亲,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可赵倧的问话,却让她迷雾中清醒过来,是啊,还应该要惩治冯嘉吗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个问题仔细考虑清楚,翡翠已经站在了三进院角门上朝她招手。 她一看来的是翡翠,便甩下赵倧疾步过去,低声问了句“怎么了”,翡翠却眼圈通红,看的荣姜一惊。 这是济大太太身边最得意的大丫头,一向稳重的很,难得人前哭红眼,跟着就听翡翠哽咽着回话:“太太叫我来请您快进去,二姑娘伤在脖子上,血压根就止不住,老太太如今还没醒,太太不敢去回太爷和老爷,叫您快想个法子。” 荣姜听的也是脚下一软,身后便有一双手托住了她的腰身,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倧。当下稳住心神离他远了一些,低声道了谢,才对翡翠:“怎么会伤的这么重”问了一句又暗骂自己蠢笨,翡翠又不在亭子里,怎么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一急提步便往里头进,吩咐角门上的小子去回春堂请大夫,还是赵倧止住了那小厮脚步,从腰间取下佩的玉,丢给他,边吩咐:“去府外告诉魏鸣,叫他进宫请太医院的太医来。” 荣姜心想不妥,便要开口说,赵倧却看透她心思似的:“不妨事,二姑娘如今是待嫁的太子妃,本就该用太医给她治伤,难道叫外头的大夫来碰她千金贵体吗”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荣姜自然不会去推辞,又实在忧心里头的情况,便匆匆进去。赵倧也不怪她怠慢,只跟着她的脚步往里去。 荣媛一众人早就从抱月亭挪到了二房院中去,荣姜进屋的时候便只见济大太太还没止住哭,荣媛的奶妈忙前忙后的替她擦拭脖子里不断往外渗的血珠。 她上前了几步看了看,其实伤口并不深,像是被什么东西刮伤的,只是血止不住看起来便有些骇人,倒也没有翡翠说的那样可怕,这样的伤在她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荣媛是深闺娇女,从小金贵,很少受伤,所以今次才叫人心惊。 再看一旁,冯嘉小脸上也挂着泪,她母亲肃着脸色很不安的站在她身前,而荣婧呢像是被唬住了一般,还窝在济大太太的怀里。 济大太太见她进来,哽咽着喊了声“姜姐儿”,却猛地瞧见跟着她进来的赵倧,一时怔住,忙松开荣婧,起身要去行礼。 还是荣姜轻咳一声,上前扶住要行礼的济大太太,同她讲:“殿下听说媛姐儿受了伤,放心不下,便跟外祖父说要进来看一看,您别怕。” 她们自然不怕,倒是一旁的冯嘉母亲,吓得赶紧把冯嘉又往身后藏了藏。 赵倧没理她们,择了位置坐,略侧身看了眼荣媛的伤,脸色并不好看,冷着声朝冯嘉的方向问:“怎么伤成这样” 他不问还好,这一开口,原本还有些呆的荣婧哇的一声哭出来,朝着荣姜就扑了过来。 荣姜虽不明就里,却也知道小姑娘被吓坏了,伸手接住她搂在怀里,一边替她顺着气,还不停地安慰:“婧姐儿不怕,有大姐姐在。” 赵倧看着想笑,本来自己也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安慰起人来竟还有模有样的。 荣婧哭了好一会儿,才软着声开口,像是还后怕,声音有些打颤:“她要掐我,她是要来掐我的。二姐姐是怕她吓着我才挡在我面前,被她手上的戒指刮伤了脖子的,”像是惊魂未定一样,肩膀还一抖一抖的有些瑟缩,“可是我看的真真的,她分明是看见二姐姐护上来,才故意把手歪了一下,戒指上嵌的雕花才刮住了二姐姐的。” 荣姜听的又惊又怒,惊的是若荣媛不在,荣婧今日会如何怒的是冯嘉竟敢如此大胆。当下松开荣婧,把她交到添香手上,一转身就去抓冯嘉。 姨太太想护,可哪里躲得过荣姜,转眼间冯嘉的左手就被荣姜精准的抓住,果然那手上戴着一只戒指,可上头镶的却不是宝石珍珠一类,竟是只孔雀状的雕花,有棱有角,这会儿还有血迹染在上头。 荣姜看见血色便又在手上使了力,捏的冯嘉腕子通红,才奋力一甩,冯嘉一时不防便摔在了屋子中间,跌坐在地上。姨太太心疼,想开口回护,可对上荣姜染血似猩红的眸子,又不敢开口。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荣姜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她双手环在胸前,盯着冯嘉,“你戴着这样的戒指,蓄意去伤媛姐儿,是活腻了吗” 她越是平静,姨太太越是心惊。冯嘉早就吓傻了,这样的阵仗她何时见过,伤荣媛时的确是鬼迷心窍,被嫉妒冲昏了头,可看见血的一刹那她就后悔了,她做了什么她伤了钦定的太子妃。 姨太太赶紧跨出一步,却不对荣姜,只与济大太太赔礼:“孩子们一起胡闹,我们姑娘失了分寸,亲家太太千万看在姻亲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媛姐儿要用什么药,我们都担下,可千万别伤了亲戚间的和气” 她还有话说,济大太太却并不想理会她,给荣姜丢了个眼色,荣姜立时冷哼一声:“姨太太是长辈,原不该我来驳您,实在是太没规矩,”可她话却没打算收住,“依姨太太说,冯嘉故意伤了媛姐儿是闹着玩的吗我们荣家又几时落魄的这样,姑娘受了伤,要吃什么药进什么补,难道要伸手问冯家要吗况且姨太太也听见了,”她身上一指荣婧,“你们姑娘可是要掐荣婧的,姨太太不知道掐之一字何解吗是不是今日冯嘉把她掐死了,也是姨太太口中的胡闹呢姨太太字字句句说别伤了和气,你们姑娘又是要掐我们三姑娘,又是故意划伤我们二姑娘脖子的,就不怕伤了和气吗” 这位姨太太本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一时叫荣姜一连串的质问噎的没话说,可荣姜却仍是没完,一转头对着赵倧竟跪了下去:“这一屋子里殿下最尊贵,臣请殿下主持个公道。这事儿分明已不是内宅的事,冯嘉今次摆明了是蓄意伤害,臣甚至怀疑她今日戴着这样的雕花戒指进府,本就是有谋划而来。” 姨太太几乎要晕过去,这只孔雀雕花的戒指是冯嘉的祖母半个月前吩咐打好送给冯嘉的,因与平日所见不大相同,冯嘉便爱不释手整日戴着,可今日却成了荣姜口中的“有谋划而来”,这样大的罪名,就是冯远世在,也担当不起啊。 而赵倧在她跪下去的一刻手动了一下,却忍住了。看向她,像是在问“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但见荣姜面色不改眼神坚定,他便有了主意,挥挥手叫人扶荣姜起来,而后对上冯嘉:“冯嘉,你要伤人,总要有个缘由,你若是有委屈就说,我自替你做主。可你若是没委屈没缘由,就这样伤了皇室定下的媳妇,谁也护不了你。”gg3307111 第二十章 忍不住想亲近 冯嘉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似的,眼神也滞滞的,姨太太看的着急,忙去推她:“你才刚委屈的那样,这会儿殿下问,快回话呀。” 荣婧很不服气似的要说话,荣姜给了添香一个眼色,叫她捂住了荣婧的嘴。 可一屋子的人等了许久,冯嘉都不开口,连赵倧这样好脾气的人都没了耐心,冷哼一声待要开口,荣媛却从她奶妈手里挣开,跪在了赵倧面前。 赵倧忙要去扶她起来,她虽还没过门,可也是名分上的太子妃,如何能来跪他 可荣媛却往旁边躲了一下,一只手还用帕子捂着脖子处的伤口:“我既还没过门,您为尊,我跪您原是应当的。便是日后嫁入太子妃,您是长辈,我拜您也是应该的。” 她很识大体,即便是今日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又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婿婚前纳妾,还能保持大家闺秀的气度,这一点让赵倧很是赏识,暗道荣家实在教导有方。 因她坚持要跪着,赵倧便不再去扶,示意她有话便回,荣媛这才续道:“大姐姐走之前,本就是姊妹们一处玩闹起了有口角之争罢了,这原不值什么。我既是做姐姐的,又是主人,合该要让一让嘉表妹,”见赵倧很同意的点点头,继续道,“可大姐姐走后,因婧姐儿数落起嘉表妹没规矩没教养,在人府上做客,还要学足了小家子气的逞口舌之快,偏又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在大姐姐面前不敢使性子,对上我们这样好脾气的,她就能耐起来。” 赵倧品了品这个话,的确像是荣婧这样养的娇滴滴的小姑娘会说的,也的确是实话,便不置可否,叫荣媛继续说。 荣媛伤口虽流血不多,可因一直没能止住,眼下面色有些发白,她却仍强撑着:“大抵是说的嘉表妹实在难堪了,她竟恼羞成怒,朝着婧姐儿就扑了过去,底下的丫头们都没能拦住她。”说着她看了荣姜一眼,“婧姐儿是怕大姐姐生气,没敢说实话,你去看她脖颈处,这会儿必定是有一圈红痕的。” 听到这里荣姜哪里还不明白什么要掐荣婧,这摆明了是已经掐住了荣婧的脖子,大约是被丫头们给拦开之后,冯嘉又要冲上去,荣媛这才去挡荣婧,被她刮伤了脖子。 荣姜踏出去两步,把荣婧从添香手上捞出来,仔细去看她脖颈处,果然白皙的皮肤上翻着淡淡的粉红色痕迹,怪不得才刚吓成了那个样子。 荣姜转身便要去踢冯嘉,赵倧心道这一脚下去冯嘉必是要吐血的,赶紧开口喊了一声:“休要胡闹” 可荣姜已经抬起来的脚哪里收的住,她不过稍稍敛了些力气,可还是一脚踢翻了冯嘉,就连旁边的姨太太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刚想发作,外头婆子传话说宫里太医来了,要给二姑娘瞧病,济大太太才叫荣媛的奶妈与翡翠二人扶荣媛去。赵倧也没多说什么,在摆手叫荣媛不必那么多规矩,自看病去。 她一走,姨太太也起了性儿,扶起来冯嘉,脸色很难看:“我们姑娘今次虽说做错了事,可她又不是荣府的婢仆,由得大姑娘要打要骂,当着我的面就这样一记窝心脚,也太难看了些。” 赵倧都忍不住暗道蠢货,怪不得冯嘉被养的这样刁钻没脑子,有这样一个母亲,她实在很难上得了台面了。 济大太太听她开口去为难荣姜,面上便也挂不住,饶是平日里再好性,也拉下了脸:“你这话真叫人打嘴。难道我们媛姐儿是冯嘉的丫头吗我们婧姐儿是你们冯府的婢仆吗由得她要打要杀的。” 赵倧其实对内宅女人们的口舌争辩没什么兴趣,他见得也并不多,可这会儿听俩人的话,也能品出味儿来,这位姨太太,实在不是济大太太的对手。 眼看姨太太还要开口,他一摆手:“我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说着一指荣婧,“你来说。” 荣姜拧眉看他,分明有些不悦,大抵是心疼荣婧受惊,还要面对这样的场合,于是赶在了荣婧之前开口回话:“臣以为媛姐儿才刚说的已经够清楚了,殿下心里想必也有了定论。臣只想请教殿下,冯嘉该当何罪。” 她这样放肆,引得济大太太都有些怕赵倧生气,可赵倧却并没有计较,反倒顺着她的话:“这件事我自然会上禀陛下,也请荣公或者荣阁老上表一封,请陛下做主吧。”姨太太一听便知不好,才要开口,赵倧已经冷眼打量她一回开了口,“太太还是赶紧修书回祁县,让冯知府上折子有罪先请吧。可别叫教女无方四个字,影响了他的仕途,”他说着起了身,往姨太太跟前近几步,压低了声,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与她说,“冯知府若上不好这道请罪折子,我只怕通政使司副使的位置,是与他无缘了。” 姨太太一惊,再不敢说什么,又不想再待在这里讨没趣,便扶起冯嘉要走,却听赵倧在后头吩咐:“太太还是把姑娘留在府上好好教导教导,亲戚间走动,小心些的好,别再惹出什么事,叫冯知府难做人。”她老脸一红听的惭愧不已,匆匆携了冯嘉离开。 因赵倧开了尊口说会回禀天子,济大太太便也没心思再料理,左右这件事闹到皇帝面前,已经不是她们内宅妇人可以作主的了,便与赵倧告辞,叫荣姜好生送他出去,自往荣媛那里去看她伤势不提。 再说荣姜一路送赵倧出去都无话,还是赵倧先问她:“你要与平定伯府和冯家为难,不怕将来后悔吗” 荣姜站住脚,看看他,又看看天,像是自嘲:“我也许要永远困在这里,荣家就是我今后的倚靠,我不能让任何人来踩荣家一脚,所以即便与他们为敌,也要争这口气,”她说着又笑了,很灿烂的笑,看起来很能温暖人心,“况且平定伯参太子在先,不也有一半是为了打击荣家吗难道今次我们不与冯嘉计较,他就会抹平过往的仇怨了既然讨不到好,我又何必轻饶冯嘉。” 说来很奇怪,这是赵倧见她的第二面,第一次认真的与她交谈,却发现面前的人自带有一股独特的气质,不似时下女孩儿那样的骄矜,她豪爽之中又带着世家女的贵重,实在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啊。gg3307111 21:极护短的荣敏 “荣姜。”赵倧忍不住喊了一声,却像没打算听她回应一般,只是细细的品她的名字。 荣姜被他喊了一声,却不听有后话,不上不下的吊着心里难受得慌,好一会儿才问了句:“殿下叫我有事吗” 赵倧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掩饰似的别开脸,同她说:“你外祖父与叔父对这件事是有分寸的,我只告诉你,不要贸然进宫或是给陛下上折子。你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也要等到冯远世有罪先请之后,再进一道折子诉你的委屈。” 荣姜虽不愿涉足党争政斗,可却并非对此间门路一窍不通,赵倧这样说,无非是想让皇帝有个台阶下,对冯嘉免刑免罪。如果真让皇帝雷霆之势发落了冯嘉,那冯远世的仕途也就毁了,今后便也没什么情分可谈。她虽想出这口气,可冷静下来再细想,也明白事情不能做的太绝。 既想通了这一层,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今次闹到陛下面前,冯嘉的名声便已经坏透了。姑娘家坏了名声,即便将来嫁到平定伯府,也会成为伯府的污点,而冯知府内迁入京之后,女儿做下的糊涂事,也足够他在同僚面前无法立威了。”她又有些感激赵倧,端的很认真的与他一礼,“还要谢殿下。” 见她想明白,赵倧便也放下心来,不多与她客套,登车入内不复赘言。 荣姜才送走赵倧要回府,冷不防瞧见荣敏黑着脸出现在她面前,倒吓了她一跳,去问荣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话,吓我一跳。” 荣敏却不像往常那样同她撒个娇逗她开心,只是望了望赵倧离开的方向,复收回目光放在荣姜身上:“小厮来回话,说府里出了事,我才着急忙慌的回家来,”他说着伸手去牵荣姜衣角,拉着她进府,“二妹妹伤势如何了” 听他有此一问,荣姜便了然,府里发生的事情他大约是都知道了,便只简单的与他说了一下,二人一同往上房院去看老太太,一路上荣姜还不往吩咐:“虽说冯嘉也伤了婧姐儿,可她到底也还是三婶婶的外甥女,一会儿见了外祖母,你有再多的不高兴也别带出来,没得叫三婶婶难受。” “这个我知道,”荣敏眼底冰渣子始终没能散去,“只便宜了冯嘉,下回若是犯到我手里来” “行了,你一个郎君,难道要同她小姑娘计较吗”荣姜推搡了他一把,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冯嘉的事到此就告一段落,她名声已然坏透了,你也不许再背地里使坏。若一时没分寸,怕真伤了三婶婶的面子。” 荣敏这才稍稍收敛那股狠劲儿,把她的话都记在心里。又行过一段,想起什么似的,有些犹豫,片刻才问荣姜:“你还记不记得,你回京那日,叫我去查流言从何而来” 荣姜身形一顿,侧目看荣敏,示意他说下去。 “原本就是章玮散播出去的。”他有些愤恨,这原是应该的。章玮辈分要长于荣姜,却暗地里使这样的手段陷害她,实在叫人恶心。 荣姜的心里却警醒起来,章玮与她无冤无仇,何必要这样陷害她这件事只怕真的同赵珩脱不了干系。当下吩咐添香去回老爷子,说是尚有事情要料理,待稍晚些再去老太太跟前服侍,便拉了荣敏转道回大房院。 二人才一进了屋,荣姜便开口问他:“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前几日章玮手底下江西道监察御史在如意楼吃醉了酒,说漏了嘴,我才知道的,后来特意安排人去打探过消息,”他暗暗地去看荣姜脸色,却见她神色如常,并未见不悦,心底有些疑惑,“姐,章玮他缘何要针对你我派出去的人回话说,不光是京城里,连着浙江道与河南道二位监察御史,也都给地方官员透过信,叫他们去散播这样的流言” “你心里不是没考量,还非要我亲口说吗”荣姜照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看他吃痛的躲,反倒笑了,“陛下不安排人造我的谣,怎么方便把我召回京城呢。我进京那日就察觉到不对了,所以也没什么好气恼的,只是有些不甘心”她一顿,却岔开话题,“当日清风殿中我与陛下说过,我这一身军功与荣耀,都是陛下所赐。他既然要防我,要想办法算计我,我只能受着。只是章玮” 说起章玮来,荣敏也是恨得牙根痒痒:“亏他还是左都御史,坐着都察院的第一把交椅,居然迎合上意这样陷害忠良之辈。” “他原本就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年挣了个从龙之功,他不迎合陛下圣意,若一意孤行的直言上谏,”荣姜笑着摇头,很不屑似的,“凭他也配坐这个位置吗” 荣敏却突然想着往她跟前凑。那样的笑她再熟悉不过,与荣敏不熟的人只道他是温润谦和的翩翩公子,可荣姜知道,他这样眯着眼嘴角微扬,带上些撒娇卖痴的憨态的笑,是要使坏的征兆。 于是眼皮子突突地跳了就跳,按住荣敏肩头把他往后推开些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呀”荣敏叫她推开,便很自觉的坐正了身子,音调往上一挑,又“嘿嘿”笑过一回,才说道:“我还查出几件有趣的事儿,你听不听” 荣姜眉尾一挑,示意他说,荣敏便对上她的脸,略歪一歪头:“章玮有个外室你知道吧”见荣姜点头,他才又献宝似的说,“可你一定不知道,他这个外室是在章家老夫人丧期纳的。后来因对外不好说,才一直没有接进府。而且啊” 见他使坏的吊人胃口,荣姜环着胸一拧眉:“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 荣敏赶紧去扯她,又一边嘟囔:“你就不能让我有点成就感,”却还是很老实地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与她听,“他如今当宝贝养的那个儿子,就是那个外室所生,而且也是在老夫人丧期内生下来的”一抬头看见荣姜满脸的不信,轻哼一声,“你别不信,这事儿好些人都知道,只是咱们从没留心过罢了。他们碍于章玮如今的地位,便没人愿意当这个恶人,所以从没人上折子参他,依我想来” “依你想来,陛下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罢了,是不是”荣姜调侃似的开口打断他,果见他泄了气似的把头低了低,才轻笑一回,“所以你今次想把章玮这些老底都揭开,叫他自食恶果” 荣敏却没跟着她笑,端的极严肃的,一字一顿的与她道:“他敢陷害你,我一定会让他好日子到头,连皇帝也保不住他左都御史的位子。”gg3307111 22:平地惊雷的太极殿 三日后太后从昌隆起驾回宫,荣姜因职责在身,只得一大早就赶往昌隆去,而太极殿上却有如平地惊雷般的炸开了锅。 平定伯孙洵旧事重提,携表上殿面奏赵珩,参太子琰婚前纳妾,不敬君父。 天子面上一派肃杀之意,令卫津将奏表拿上来,看过一回才侧目对上太子,满目的审视与不悦。 赵琰心中惊愕不已,就要提步下殿去请罪,荣济却站出列来,将官袍下摆轻撩一回便跪了下去:“臣请陛下明鉴。太子所纳妾侍,实乃臣与内子送去太子府的。” 孙洵忿恨,赵琰不解,唯独赵倧不紧不慢的踏出来,对上回话:“日前平定伯的折子是送到了宗人府的,臣已私下查过,那姑娘确实是荣府送去的,便就没追究。” “放肆。”赵珩平着声斥了一句,却也不知斥的是哪个,“太子大婚在即,荣府便是要给姑娘添陪嫁也该着落在你们府上,却要从外头买个姑娘送去吗荣卿,这是不是太胡闹了点” 荣济去看赵倧,像是问他眼下怎么开脱,却见赵倧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心中正疑惑,却听外面有祁县加急文书送入京都的回话,便立时想明白了。 赵珩也是心烦不耐,待到看过了文书,才冷着神色叫荣济起身,朝臣面面相觑却无人敢问,还是赵珩开了口,却是宽抚荣济:“今次看在姑娘受了伤的份上,朕不跟你计较这一回,”说着把文书撂开,很不悦地同卫津吩咐,“叫人传旨去祁县,原本冯嘉犯上伤了钦定的太子妃,冯远世有教女不严之过,该被革职查办,但念在他多年勤勉,清正廉明,此事朕便不予深究,罚下一年的俸禄,另叫冯嘉在荣二姑娘跟前服侍直至伤好痊愈,以示惩戒。”说完再去看荣济,略挑眉问了句,“荣卿可有不满” 这样的惩办实在算不上是惩办,可荣济纵有不满,也不能迫天子深究此事,不然便显得丝毫不念同僚情谊,况且荣家和冯远世原本就还有姻亲关系在,所以荣济只能颔首点头:“陛下圣断,臣无二话。” 原本孙洵还想说什么,却也因一句“冯嘉犯上”都悉数咽进了肚子里。如今邺城但凡有些脸面的,哪个不知冯嘉是他没过门的儿媳妇,冯远世教女不严,他却是看人走眼,定下了这样的儿媳妇,他只觉老脸羞愧,哪里还有脸在太极殿上参奏太子,只悄悄的往一边退,恨不能百官都看不见他才好。 于是冯嘉的这样一场闹剧,就在天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落了幕,赵倧心中暗道,所幸荣姜护驾在昌隆不得入朝,不然依她的性子,只怕今日是要梗着脖子与赵珩对峙一番的。想到这里,又不禁觉得好笑,分明知道当今天子容不下她,却丝毫不怕似的,算起来荣姜也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了。 而赵珩那头呢本以为今日早朝到此也该告一段落,对太子纳妾的事情他心中还尚有犹疑,正要叫散朝,却见殿下吏部尚书李明山拱手出列。 李明山并不跪,只捧着手中的笏板对上恭敬一礼,稳着声回话:“臣有本要奏。” 这位尚书大人身上也是有从龙之功的,当年自从赵珩归国以来,他便极力拥护赵珩这个正统皇太子,所以赵珩御极之后对他也是极为倚重。加之李明山为人又很是正直,虽在官场之中也圆滑处事,却的的确确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故而赵珩对他便更另眼相待。 天子于宝座只轻挥手,并未开口,李明山已明白这是示意他有话就回,便呈了折子交给卫津,一边说道:“臣要参左都御史章玮丧期生子,且此子乃是章玮外室所生,这个外室刚巧也是他在丧期所纳。” 赵珩几乎气的要砸李明山,他从前只道李明山刚直,却不知他竟会如此不知好歹。章玮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亲疏而论自然要亲于李明山,所以即便是李明山等人能力高于章玮,赵珩也仍旧最为重用章玮。 其实并不难想明白,在不久的将来,赵倧便与荣姜说过这样的话为君者若启用心腹,自要以见风使舵的真小人为重。李明山过于刚直,许多隐秘事无法托付,反倒是章玮可用。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眼下赵珩是万没有想到李明山会在这太极殿上参奏章玮,再去看章玮,脸色发白,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赵珩也明白,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好辩驳的,章玮丁忧期间纳妾生子,这件事他早有耳闻,只是章玮既谨慎不张扬,他也不打算追究这位爱臣,谁知道时隔多年,李明山竟然在百官面前提起这件事。 李明山却像是不知道赵珩此时怒火攻心一般,兀自往下说:“章玮身在都察院,本该以身作则,可他丁忧期纳妾生子是为大不孝,臣以为此等不孝之子实不堪重任。依大邺律” “够了”李明山后话没说完,赵珩已经黑着脸打断了他。依大邺律依着律法,章玮今次不仅要革职,若是他不回护一些,流放充军都不为过,而章家后世子孙也永世不得录用入朝。 赵倧心里却乐了,当初京内流言之事,他也查出些端倪,跟章玮有莫大的关系,今次他叫人揭老底,把多少年前的事都翻出来拿捏,只怕同远在昌隆的荣姜是脱不了干系的。只是这件事做的有很滴水不漏,李明山本身就是皇帝的人,又掌管吏部,由他上这道折子,真是再合适不过。 一听赵珩打断李明山的话,赵倧哪里会不明白这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心腹爱将呢。可在他看来,章玮这样的小人留在朝中,将来也只会祸乱朝纲,索性借着此次的事情将他发落出朝,皇帝身边还能清静些。 想着便开了口:“臣以为李尚书所言甚有道理,”他对上赵珩的目光,丝毫不退让,“章大人当朝二品,身受皇恩这么多年,却如此漠视大邺律法,视律法如无物,这样的人别说都察院,就是朝堂之上,也不该再有他立足之地。” 章玮身形一抖便跪在了地上,支支吾吾的说着些“求陛下开恩”的话,耳边却是一众朝臣附议赵倧和李明山的劝谏之言,一时间面如死灰。 闹到了这个地步,赵珩能怎么办若李明山再圆滑些,私下里把这道折子上到清风殿中,他自然训斥章玮一番,小惩大诫就是了。可闹到了百官面前,他为君是尊,难道也无视法度,一味的护着章玮吗 赵珩与赵倧的这次对视,终究是天子先败下阵来。他拧着眉头,招人进来提章玮出去,只管说:“革去一切职务,永世不再录用。念他多年一心为国侍君,流放就免了,至于他府上一切封赏一应褫夺。” 随着百官口赞“陛下圣明”,赵珩却无力的挥手叫散朝。只是又吩咐卫津悄悄的传召工部尚书清风殿觐见,不欲与外人知晓。gg3307111 23:天子谋 出了太极殿,赵倧与荣济并肩而行,想着殿中适才发生的一切,轻笑出声与一旁的荣济道:“能让李明山出面咬章玮,看起来荣姜不光只会行军打仗啊。” 荣济却让他说的有些莫名其妙,这事跟荣姜又有什么关系便侧目去看赵倧,眉心拧成个川字,回了一句:“她这几日从不曾私下见过谁,今日一大早便赶着去昌隆了,殿下怕想错了。”说完便与赵倧告辞,快步离去。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位英王殿下。英王擅谋,这是父亲曾告诉他的。当年英王与太子争位,却能抽身而退主动把皇位让出来,众人只道英王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可在他看来,这位殿下却心思极重。虽说这些年来他从未有过不臣之举,可若来日有了不臣之心,当年的退让,已经笼尽了人心,只消寻一个好由头他从不敢细想下去。 况且今次英王为荣家回京,更是把荣家推到风口浪尖上去。天子原本就把荣家看作了眼中钉,如今又跟英王有了牵搭,还不知道皇帝心里怎么恨荣氏一族呢。他实在是对这位殿下提不起什么好感,怎奈何父亲有交代,他也只得与他周旋而已。 而赵倧呢,本以为这件事是荣姜谋划的,却被荣济一番话说的有些摸不准了,当下压着声吩咐魏鸣派人暗查一番,不许惊动任何势力,只要一个心中有数便可,便提步离宫。 清风殿中沈庆道有些忐忑不安的去看黑着脸的天子,大气不敢出一声。 赵珩叹了好几口气,才同他说话:“朕没想到今日朝上李明山会参章玮。” 这叫他怎么接沈庆道并不像章玮和李明山,他是在赵珩御极之后逐渐向天子靠拢的,所以自然不像章李二人能在天子面前得脸,可今次章玮倒台,李明山又不能议这件事,皇帝手底下那几个老臣也镇日端的一副“老古板”做派,不足以谋事。 可天子有忧,他做臣子的就要分忧解难,便只能硬着头皮回话:“章玮这件事原本就是可大可小,而李大人为人正派,大约早对此事颇有微词” 说着他就说不下去了。这根本是说不通的,既然早有微词,缘何当年不上奏李明山掌吏部,官员丁忧上报,他心里都很清楚,而章玮当年娶外室又生子,虽不曾摆排场宴请同僚,可亲近的朋友间总有走动和送礼的,李明山不可能不知道。怎么要等到这么多年后,才去翻旧帐呢。 赵珩见他话说了一半就收住,嘴角上扬勾出个笑,却满是冷意:“你也说不下去了” 沈庆道便知道他这是已然生气了,没敢接话,就听赵珩续道:“李明山早就看不惯章玮狐假虎威,仗着朕宠信在朝中胡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他才来翻章玮的这本烂账,你怎么看” 天子话都问到脸上来了,再装傻推脱说不知,只怕天子之怒就都要撒在他身上了,吞了口口水道:“陛下是以为,与英王回京有关吗” 果然听见赵珩冷哼一声,却又像是有些不解:“按理说李明山不会偏颇英王,不然当年他也不必极力拥护朕。朕是怕和荣家”赵珩也突然有些说不下去,叫他怎么说难道跟沈庆道说,当日朕命章玮散播谣言给荣姜泼脏水,怕今次他突然被参,是荣姜搞鬼吗 更多的大约是不愿意相信,李明山跟了他这么多年,会在他一力想要打压荣家的时候投向荣家,偏袒荣家。可他做的事实在不够光明磊落,也绝非明君所为,便没办法说与沈庆道。 沈庆道因不知晓其中缘由,转念一想却只当当日左佥都御史弹劾荣姜的事情乃是章玮授意,赵珩既然提起了荣家,那都察院与荣家近日能牵扯在一起的,便也只有这件事了。他把眼略眯了一回:“御史言官弹劾朝臣本是职责所在,国公爷应该不会这样记恨上章玮,既然不会记恨,应该就不会纵着荣侯算计章玮。这件事”他有些为难的顿了下,怯怯的去看赵珩脸色,见赵珩示意他说下去,才道,“只怕陛下还是要问一问李尚书。” 像是不愿意再提李明山一样,赵珩捏着眉心揉了一回,复把手搁在了太阳穴上压了压,许久无话。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庆道都有些要坐不住了,却猛地听赵珩开口:“太子大婚后,朕打算叫他去江北料理之前报上来的官员贪污舞弊案。” 沈庆道眉心突突的,心跳都加快了好些,有些不安的问:“江北形势不比京都,派太子去臣只怕太子料理不来,反倒弄的人心惶惶,百姓不安。” “朕自然知道。”像是有些疲惫,声音中透着些无力,“可是太子大婚后,朕不能让他留在京都与荣家往来过多,还有英王他在云州数年,处理这种事得心应手,他陪着太子去,才正合适。”说罢略顿过一回,想起什么似的,轻笑叹道,“江北山匪多,民风也野的很啊,果然是合适。” 沈庆道张了张嘴,原本想劝的话,却都说不出来。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好劝的,皇帝早就算计好了这件事,年前江北开恩科,官员贪污舞弊一事已经上报到了邺城,但是皇帝按下不发作,为的就是待太子大婚之后将他指派出去。 而英王不过是徒然生出的变数。只是听赵珩才刚后话,大约是还有别的陷阱会等着赵倧。他虽心惊,却明白这不过是帝王权术。虽不知道英王是如何说服皇帝留在邺城,可他明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只怕皇帝是想借这这个机会,顺势除去英王,自然还有另一位 想明白了这一层,他壮着胆子问了句:“荣侯,也会随行吗” 赵珩冷眼扫过来,他分明看到了杀意,惊愕不已,就要跪下去请罪,赵珩却又很快敛了眼中的肃杀,沉声与他:“知道你与章玮和李明山最大的区别吗”未待沈庆道开口,他已经继续冷着声道,“这句话,章玮知道自己不该问,李明山压根不会问,而你却问出了口。” 沈庆道忙跪了下去,颤着声请罪:“陛下恕罪,臣一时失言” “你不是失言。”赵珩没叫他起,横眉冷眼盯着他看,“你是不敢信朕这样算计太子、英王和荣姜,是也不是”却并没有等沈庆道回话,其实他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哼笑了一声,“朕来告诉你,英王得人心,荣姜有军功。沈庆道,不要觉得他们无辜,为免将来养虎为患,朕只能先除了他们,不然日防夜防,总是朕心头的一根刺。不过,江北是荣姜的势力所在,朕绝不能让她同行。” 那太子呢沈庆道几乎就要问出口,却生生忍了下去。他为官多年,太子性善仁孝,虽朝事上庸碌了一些,可对待君父,却是至忠至孝,而皇帝却要这样算计他,于心何忍。只是这样的话,他只能永远烂在肚子里。 赵珩又嘱咐了些仔细办事的话,便叫他退了。 不多时内侍奉了坤宁殿送来的参汤,他吃了一口,就叫人撤了下去,打发卫津叫人准备了曹皇后爱吃的糕点一类送去坤宁殿,又叫传话说这几日朝政繁忙,一应歇在清风殿后堂中,叫皇后不必等着他云云,便长叹了一声,只喃喃了句“元元”,便再无后话。gg3307111 24:出嫁 四月二十六,便是礼部择定的黄道吉日,太子纳妃向来都是极要紧的事,今次又因是皇帝指婚,礼部便更加重视,六礼悉备,无敢轻怠。 荣媛出嫁那日,寅初时便有女执事引着她先往荣府祠堂拜祖宗,后听父训,再一一拜过族中长辈们,才再由女执事领回自己的屋子,换上宫中送来的太子妃吉服,佩九龙四凤冠,端的华贵骄奢。 忙到大约辰初时,荣媛忍不住开口问:“还要等到什么时辰” 其实她这会儿已经有些困倦,头上又戴着沉重的凤冠还有一整套的头面,只觉得疲惫不已。 一旁的女执事轻笑与她说:“太子妃别急,再有半个时辰,殿下就会过府了。” 荣媛便也不好再多说,只怕惹人笑话她急着要上花轿似的,便低下头摆弄起手里的龙凤玉佩来。 一直到了辰正时分,有赞礼官高喊“太子亲迎”,她才被盖上红盖头,由赞礼官前行相引,二位女执事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出了门。 一路行至中堂,荣媛提步跨过门槛,被交到喜娘的手中,她一低头看见一双赤色靴子,上头拿金线绣着八条龙,她便知这是赵琰了。 喜娘把红绸的另一端交到她手里,又听得司礼监官等人口宣一应流程毕,内执事请乘舆,她才一步步跟在赵琰身后往外走。只是赵琰像并不顾及她红绸盖头看不见路一般,走得有些快,她几次险些跟不上,还是喜娘在旁边虚扶了她一把,才稍稍稳住身形。 突然间就想起之前赵琰才新纳妾的事情来,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与难过,倒并不是对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感情,只是想到今后一辈子要与他相扶持着过,不免就有些茫然起来。 而前面跟着赵琰的内官仿佛注意到她的窘迫,压低声提醒赵琰:“殿下,太子妃有盖头,行走不大方便。” 她原本自嘲的想,赵琰应当会当作没听到。却不想前面的人脚步竟真的慢了下来,还有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疏忽了,你慢行就好。” 荣媛这才又想,或许赵琰会善待她。毕竟这个人,连声音都是那样的温和,如同一股清流,直流入她心间,连带着才刚的丁点失落与难过,都消散开了。 待上了花轿,内执事于荣府前高喊一声“起”,她知道,自己这一生,与皇室,与赵琰,都将牵绊在一起,再也割不断了。 花轿一路从永定门被抬到了赵琰从前居住的端本殿,虽然赵琰已经出宫开府,可太子大婚,按祖制还是要在端本殿过第一夜,待到第二日太子与太子妃拜过太后与皇后,便可出宫回府,太子妃再受内宅仆妇参拜。 因新婚之夜是在宫里,便也给赵琰挡去了不少麻烦,至少不必怕人灌酒或是闹的太不像话。 他此刻就端坐在荣媛身边,听着喜娘说着各式吉祥话,有些不耐烦。直到喜娘第二次提醒他该挑起喜帕,荣媛的小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了袖口中。 赵琰伸手去挑开盖头,待看清了自家太子妃的容貌时,却愣在了原地。 荣媛因见他愣住,就更加紧张起来,生怕脸上妆容花掉,又或是很不入他眼,便有些怯怯的开口叫了一声:“殿下。” 却不想赵琰突然笑了,伸手握住荣媛肩头,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喜悦:“是你我的太子妃,竟然是你。” 喜娘听的莫名,却不得不开口打断赵炎的愉悦,示意他该喝合卺酒。赵琰这一回却没再走神,反倒有些迫不及待的接了酒盅,而后便一饮而尽。 喜娘又讲过一番吉祥话,才领着众人退出去,荣媛坐在铜镜前,一点点的拆卸头面,透过铜镜去看还在兴奋中的赵琰,一时有些无措,片刻朱唇微启,软声细语的说:“殿下,我” 只是她话尚未完,赵琰便端着笑脸凑到她跟前来:“我找了你三个多月,一点消息也没有,却没想到你居然就是我的太子妃”他一顿,竟伸手替荣媛去卸头面,“天知道我有多开心。” 荣媛一惊便往后缩了一下,想躲开他的手,又有些不解:“殿下寻我”说着扭过头向后去看赵琰。 赵琰却不容她躲开,兀自替她把沉重的头面都卸了下来,才拉了小凳与她面对面坐下:“元宵佳节,你是不是上街上看灯去了”话音才落便见荣媛羞红了脸,开口想说什么,他已然想说了话打断,“我这些年极少上街看热闹,这就是咱们的缘分了。那远远的瞧见你,手里提着一只兔子灯,丫鬟手里还替你拎着一只小老虎的,言笑晏晏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荣媛有些惊讶,元宵佳节她其实本不愿出门的,虽是逢上年节,可她因自恃身份,便很不愿意在外抛头露面。那日不过是荣婧想甩开持珠偷跑出府,然后被父亲责罚,却一心惦记着要一只小老虎的花灯,这才央告到她这里来,她被妹妹缠的没办法,才回禀了母亲,领上桑柔一齐出门去。谁承想竟会被赵琰遇到,听他话中意思竟对她还十分上心。 念及此便一时有些脸红,羞赧的垂下头去,声儿便更柔了:“殿下这样说,妾真是要羞愧死了,”略顿一回,才捡起来后话,“哪有妾这样的大家闺秀,姑娘家的往府外跑,竟还叫未来的夫婿给瞧见了。” 她的话似乎逗的赵琰十分开怀,便放声笑起来。赵琰再去看她时,只觉得她一对耳朵红的要滴出血来,忍不住伸手想去抱抱她,便也真的这么干了。将人搂在怀里,安抚似的:“元宵节上偷跑出府的世家贵女也多着呢,这有什么羞愧的。你若那日不出门,于我才真是可惜。咱们是夫妻,说话没有这样多的规矩,你呀我呀的,叫起来才亲近呢。” 却见荣媛想开口,他大抵知道她想说些“不合规矩”的话,摸摸她发顶,笑着与她说:“你没见过父皇与母后,说话也都是你呀我呀的,这是夫妻间的恩爱。若都叫规矩拘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你听我的没事儿。” 荣媛再持重,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与夫婿的洞房花烛夜,本就紧张害羞,如今得知自己的夫婿竟早在三个月前就喜欢上了她,便更娇羞起来,更往赵琰怀里钻了钻,很轻地“嗯”了一声应下来,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而赵琰因见她愈发害羞起来,便更是情动,又抱着她呢喃过一番情话,自拥着她往内间去,其后一室旖旎,不可与外人道。gg3307111 25:宫中来旨 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第二日一早二人便起身先往慈元殿拜太后,受了赏赐又听过一回调侃话,才辞出来往坤宁殿去。 曹皇后与赵珩恩爱有加,到如今却也只得赵琰一子,五年前生下一对龙凤胎,可没出月就相继夭折,而曹皇后因在月子里受的打击太大,身子没能养好,太医诊断后得出了“再难受孕”的结论,况且她今年也已经二十有九,早就过了适宜生养的年纪,所以就更是把赵琰放在心尖上宠着。 而对荣媛,她一向知道荣家规矩大教养好,况且荣家二姑娘贤良的名声,邺城世家中有几个不知道的呢。所以见他二人携手入殿,心里只觉宽慰,给荣媛封了大赏,又教导过一回,便遣人送他们出宫去了。 太子妃入府,内宅中人自然都要跪迎。 荣媛站在赵琰身旁,看了一眼跪着的人,立时便分出高低来。只是她的目光却落在个头上插着支步摇的女人身上,她盘算了一回,这女子跪的靠后,却衣料上佳穿戴光鲜,应该是个妾,可一个妾敢戴着步摇在这府里行走,就连今日迎主母入府的日子都不拿下去,想来是很得赵琰喜爱的了。 跪在首位的李氏眼尖的很,本她就偷偷打量着荣媛,这会儿见她似乎目光一直放在身后的周氏身上,心里有些偷乐,就要说话时却正好把荣媛的容貌看了个仔细,“啊”的一声惊呼出来。 赵琰有些不悦,瞪了她一眼,冷着声问她:“在主母面前失仪,你怎么回事” 李氏有些怯懦,忙又低下头去:“妾身因见太子妃与周氏眉眼处略有相似,一时有些惊讶,殿下恕罪。” 原本听了这话荣媛还起了些兴致,只是侧目去看赵琰时发现他面上有一闪而过的窘迫与掩饰,心里一沉,便没多问,只叫众人起身,便往内宅而去。 待她入了中堂落座,赵琰的侧室与妾室们又一一上来跪拜,而赵琰虽耐着性子在一旁陪她坐着,却奈何素来不喜内宅妇人扎堆,又想着她第一日入府,该与她们有话交代,便低声与她道:“我先去书房处理政务,你忙完了叫管家婆子领你去看住的院子,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再去找你。” 荣媛知他不愿在这里多待,又惦记适才李氏所言,便起身一礼应下,送了他出门。 赵琰前脚踏出们去,荣媛便招手问李氏:“你才刚说的周氏,是哪个” 可李氏还没回话,她就看见那个戴着步摇的女人跪了出来,开口时连她都不免有些心神荡漾,要为这把嗓音拍手叫好,却听那女人回话:“妾身周氏,再拜太子妃殿下。” 一旁的李氏又忙不迭的补上一句:“这就是殿下前几日才纳的妾。” 荣媛心下了然,原来就是她啊。想着便叫她抬头,去打量她容貌,看细时周氏眉眼处果真与她三分相思,最妙的还是周氏身上的气度,柔和而又温婉,她细细想来,大姐姐也曾夸她“柔和细腻,温婉矜贵”。 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只是很快,她还没能抓得住。周氏那里却已经开了口:“太子妃容禀,妾前几日陪殿下赏花受了风,尚未痊愈,可否容妾起身回话。” 荣媛便有些不大高兴了。她母亲自祖母撂开手不管事后,便成了荣府当家主母,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主母不叫起,别说一个妾,就是李氏这样的侧室,也只有跪着回话的份,一时脸色有些不好看,偏又瞧见周氏头上的步摇还微微晃动,突然就明白了这是恃宠生娇,给她下马威看啊。 轻笑着叫周氏起身坐下,打量她一回,才啧声:“才刚入府时看你头戴步摇,原本以为是殿下的侧室,”一句话便叫周氏面色难看了几分,却一扭头正好叫她看见李氏眉眼含笑,冷哼一声,“从前李姨娘掌中馈,大约是忙糊涂了,连什么应当,什么不应当都分不清了。”说罢也不等她们开口反驳,便吩咐桑柔,“过会儿我要陪殿下用膳,你领人把各屋各院都查一查,什么是分例里不该有的,就收回来,今后再不能乱了这个规矩。” “太子妃才进府大约不知道,周氏那里的东西,都是殿下赏过去的。”李氏有些咬牙切齿,一句“姨娘”无声的打了她的脸,她是侧室,是周氏这些妾不能比的。从前太子府里只有她一个侧妃,她既掌中馈,底下仆妇与这些妾大多有眼色的喊一声“夫人”,虽不合规矩,赵琰却从没纠正过,今次荣媛入了府,居然拿她来立威,她自然不痛快。 荣媛却并不愿与她们多做口舌之争,只“哦”了一声:“那我今后自会劝谏殿下,周姨娘也该懂事些,殿下虽赏了你,平日在自己院子里也由得你戴,只是今日迎主母入府还这样没分寸,就太不应该了。”说话间叫桑柔领管家婆子进来,不给周氏分辨的机会,就与婆子吩咐,“我才进府,便先交代给你听,周姨娘处罚下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再有,”这才又打着笑对上李氏,“李姨娘明日就把府里的账目、钥匙等交还回来吧。” 李氏与周氏二人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荣媛却只当不知道,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离开,往自己的院子去,只是却没叫人回与赵琰知晓。 二人昨日浓情蜜意,今日入府就要与他的妾室们斗这些,实在是没趣,也有些生气,便自顾自的待在屋子里做起针线来。 赵琰进去时,屋里的月窗半支着,有柔和的光打进来,就打在荣媛身上,看的他满心欢喜,只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美好,除了荣媛在看到他时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悦以外。 他快步入内,揽人入怀,轻声问:“怎么了,我的太子妃。” 荣媛听他打趣,一时又觉得好好一个太子爷,竟学些油嘴滑舌的话,便要挣开他的怀抱,却没能得逞,嗡着声儿:“我只是觉得周氏虽好,可到底小门小户出身,你一味宠着她,怕叫她学透了恃宠生娇四个字,于内宅安宁无益。”说着像怕赵琰误会似的,“我不是要你丢开她,那也太没容人之量,只是规劝夫君有分寸的好。” 从她口中说出“夫君”二字,娇滴滴的声音,赵琰只觉得心都要被她溶化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周氏,便顺着她:“你便是真没容人之量,我也只是更觉欢喜。原本纳了她也是因寻你不得,她眉眼处与你几分肖像而已,你若觉得她不是个省事的,改日打发出去也没什么。” 荣媛才说了句“那怎么行”,后面话还没来得及说,外头便有人传话,说宫中有旨意来,请太子往前面去接旨。赵琰面上的轻松立时全无,松开荣媛,只说了些过会儿再来的话,便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gg3307111 26:回门 宫里来传旨的正是卫津,见赵琰进来便先与他端一礼,赵琰才四下看了看,与他寒暄过一番后,卫津才道:“陛下叫奴才来传口谕,”得赵琰一句“卫内臣请说”后,才正色续上,“太子大婚可三日不朝,三日后亲赴江北,详查贪污舞弊一案,着令英王与同行,从旁协助查案。” 赵琰听罢却有些怔,他做太子这些年,从未真正经手过什么大案,不必说京城以外的事,就连京都之中的寻常案件都不曾交给他处理。他深知自己资质平庸,本以为赵珩对他已不抱太大的希望,只不过盼着他做个不出错的储君而已,却不想今次把这样重要的案子交付到他手上来。 一时间有些惴惴不安,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开口问了句:“英王殿下同行吗” 卫津对太子有说不上来的心疼,他心知陛下是为设计太子与英王,眼下又见赵琰这样掩饰不住的雀跃,便更替他可惜起来,只在脸上堆了笑,捡了好听的话与他讲:“陛下说英王殿下料理云州一向妥当的很,今次江北官员贪污舞弊,由他跟您同行,协助您查案,才最妥当,陛下也才好放心,您只管跟着英王殿下学本事就是。” 赵琰并不知其中深意,只把卫津的话一一当真,便很高兴起来,竟还亲自送他出门去,才提步回内宅,忍不住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荣媛。 “让殿下往江北吗”荣媛得知此事时,却几不可见的把眉心微皱了下,随即又舒展开来,并未曾让赵琰看见。 “卫津才刚来传的口谕,”赵琰有些得意,捡了酸果往嘴里送,一边说,“只是咱们才成婚,我就要出京办差,委屈了你。” 荣媛轻轻摇头,把茶盏递过去搁在他面前,施施然提了笑,端的柔声细语:“快别这么说,父皇指派差事是看重你,我有什么好委屈的,”说着却又有些担忧起来,轻咬下唇似乎是犹豫该不该说,最后还是一咬牙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吐了出来,“论理朝堂政事我不该多嘴。只是从前常听大姐姐说起,江北多山匪,民风又野得很,那里的百姓素日往来做买卖,一言不合当街就敢动起手,实在是吓人。就这样去查案,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赵琰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几乎的要将她溺进去,隔着小几握住她的手:“我又不是一个人出门,自然有护卫随行。况且官家办差,百姓再野,山匪再多,难道连官府也不畏惧了吗你别担心我,我这趟定然快去快回。”话音落下去,又想起荣媛之前那句“那怎么行”来,方问了句,“你才刚说那怎么行,是如何” 因见赵琰并不将江北这些凶险放在心上,还要再劝的话便说不出口,只惦记着明日回门还需得将这件事说与父亲与大姐姐知晓,讨他们一个主意才好。 她正出神,听赵琰问话,便“哦”了一声,有些俏皮的歪头笑对上赵琰:“我是说呀,我才头一天进府,就要寻由头打发了周姨娘出去,若传出去,人家岂不要说我是悍妇擅妒吗也太难听了些。” 她说的娇俏,很有打趣的意味,赵琰听罢便爽朗的放声笑起来,又与她玩闹过一回,才收了手不提。 至于第二日卯正,二人出府登车,车后又跟着三架马车,上置金银珠宝,玉石布匹不计数,一行往荣府去。 因是太子妃回门,荣府的老爷少爷们便都要提早在府门口恭候,女眷只消于三进院门处等着荣媛进内,再跪迎叩拜便可。 彼时赵琰由荣国公与荣济等人陪着在二进院小坐,荣媛则是由管家婆子与济大太太的陪嫁奶妈一路相陪入了三进院。 她才一到门口,就看着自己祖母、母亲与姊妹跪了一地叩迎她,一时眼角有些湿润,忙让仆妇将人搀扶起来,才携手入内往正堂去。 与众人笑说太子待她极好,又老老实实将元宵节看灯被赵琰遇上的事情交代了一番,只惹得荣婧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的打趣她:“你可要给我封个大赏,若没有我,你才不肯出门去看灯,我可是媒人。” 荣婧年纪小,话说的很不害臊,又引得屋子里长辈们都捧腹笑起来。 荣媛有些不好意思,便虎着脸瞪她,佯怒吓唬她:“我如今可是太子妃,你敢跟我没大没小,仔细我罚你。” 谁知荣婧只往荣姜怀里一窝,做个鬼脸与她说:“我自有大姐姐护着,才不怕你。” 她才猛然想起还有正事要问荣姜,看着长辈们笑,又不好扫了她们的兴,想了一回便作势去打荣婧,荣婧便忙躲开,她正好往荣姜跟前凑过去,压低了声儿说道:“我有件要紧事要问大姐姐,姐姐快想个法子拉我辞出去。” 荣姜还没反应过来,却不想这话都叫荣婧这个古灵精怪的听得一清二楚,便在一旁叉着腰告状:“我可都听见了,你有什么要紧事问大姐姐,还要大姐姐拉上你辞出去。是要在一屋子长辈们面前扯谎吗” 荣媛有些拉不下脸,笑也真收住了,连荣姜都有些尴尬,心里暗骂荣婧叫宠坏了,这样没分寸。 可老太太是经历过事儿的人,知道荣媛既这样悄悄的与荣姜说,便是不想叫她们知道,又或是不能叫她们知道的事,与二位太太对视过一回,招手叫荣婧往她跟前,一把拉过这个老幺,搂在怀里哄:“你姐姐们有话要说,你可别闹了,一会儿我领你吃瓜,再闹就没有你的了。”果然瞧荣婧撇着嘴老实了下来,才打发荣姜二人,“你们去吧,说过了悄悄话,可记得快些回来。” 荣媛红着脸应下,拉上荣姜逃似的出了屋。 才一出来就长出一口气,啐了荣婧一回:“我长这么大再没这样丢人的时候了,当着长辈们叫人揭穿我要扯谎。” 荣姜笑着拍拍她头顶,嘴里安慰着“没事”,待二人又走远了一些,才正经问她:“什么要紧的事,不能叫长辈们知道。” 荣媛停下脚步,四下看一回确定了没人,才开口:“本来是该先回父亲的,可是今日他要陪殿下,一时也说不上话,便先说与姐姐听了。”见荣姜点点头,才继续道,“昨日卫津来传口谕,叫殿下可三日不朝,三日后亲赴江北,详查官员贪污舞弊案,英王殿下也要随行同往。这中间的事情我并不太懂,只记得大姐姐曾说过江北形势错从复杂,况匪患猖獗,便是姐姐在时,也没能清剿。我是怕太子此去” 她很有分寸的适时收了声没再说下去,去看荣姜时,心底的不安更重了。gg3307111 27:上钱府讨主意 只因荣姜此刻眉头深锁,眼底有些她看不明白的阴郁,她心底的那股不安旋即扩散开来,手指不停地绞着帕子,喊了声:“大姐姐” 荣姜回过神来,看她有些不安,叹了口气去问她:“其实也没你想的那样可怕。江北虽不比邺城这样安宁,可山匪一般也不敢随意碰上官府,况且是太子这样尊贵的身份。至于说形势一事,”她略一顿,仔细回想了一下荣媛方才的话,“既然陛下指了英王随行,纵然太子处置不来,他也能应付得了。” “可我心里总不太安稳,”荣媛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声儿也小了好些,“昨夜殿下同我说了很多,他为了这个差事高兴的几乎彻夜不眠,只因父皇这些年从不曾指派他办过什么正经的事情,今次突然将这桩案子交给他”她越说声音越小,抬起头来去看荣姜,“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荣媛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荣姜心里为她这样的聪明骄傲的很,她有着不同寻常姑娘家的敏锐,朝堂中事她虽从未涉及,可却能从太子的一言一行中捕捉到这次指派的古怪和突兀,这就已经很不易了。 想着面上便更和善了,也为安抚她慌乱的心,荣姜伸手拉过她的手,轻声问了句:“那你告诉我,是想让我给你拿个主意” 荣媛点点头,思忖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想着大姐姐在江北数年,今次虽赋闲在京,可总能给些建议,又或者是”像是怕荣姜生气,她没敢再说下去。 姊妹们一起吃一起住,长到了十几岁,荣姜虽然自十三岁后常年领兵在外,可姊妹之间的熟悉与默契却都还在。荣媛突然不再说下去,她心里却明镜似的,笑意不减开口接上荣媛没说完的话:“又或者是我在陛下面前请旨,与太子一起往江北,是吗” “我不是只顾太子不考虑姐姐,我只是”荣媛知道荣姜卸了兵权不是闹着玩的,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这次的指婚来的突然,那几日母亲见了她也是长叹短嘘没有一日不忧愁的,又总说大姐姐命苦,她再傻也能品出些不寻常来。她只怕今日荣姜误会她,以为她才出嫁就一心向着赵琰,平白伤了姐妹间的情分。 荣姜却并不在意,捏捏她脸颊,笑骂了句:“傻丫头,”才跟着说道,“你既然出嫁,本就该事事以太子为重,即便今日说这话是只为太子考虑,我也不会怪你。况且你是什么样的心性,难道我不知道吗” 荣媛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却还是问了句:“可太子就在前头与祖父他们一起,大姐姐也不好去问祖父的意思。我只怕自己拿错了主意,心里实在没谱。” “这个没什么,过会儿我叫人去前头叫从善来,只说钱府来人传话叫我们回去一趟,”她安抚荣媛,晃了晃手上钱家太夫人传给她的白玉镂空福寿手镯,“祖父与叔父不得空,我上钱府给你讨个正经主意怎么样” 荣媛“哎呀”一声,倏尔盈盈笑起来:“大姐姐你真好,我都差点把钱家老祖宗忘了。” 荣姜只好摇头笑她没出息,又责了几句不把长辈放在心上的话,却也并非真与她生气,推搡着叫她快些回屋里去,又嘱咐了不许把这些话告诉女眷,以免她们担心云云,看着荣媛踩着细碎的步子回去,才打发了添香给门上小子传话,叫人去喊荣敏来,说若长辈或太子问起来,只说钱府来婆子从后门传话进了内宅,叫他们姐弟回去一趟,便兀自往回了上房院等荣敏。 荣敏正在前头陪着太子赏园子,被人叫回来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了荣姜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被她拉着从后门出了府。荣姜已吩咐人准备好了马车,待上了车他才有机会开口去问:“这是怎么回事今日太子陪二妹妹回门,就这么离府也太不妥当了。” “所以我才叫人说是祖父找我们回去啊,”荣姜却不当回事似的,晃着手里一把折扇,白玉的镯子露出了一部分来,这双手握的是本该是团扇,如今折扇轻动,却也是说不出的和谐,只听她继续道,“二妹妹方才告诉我了个事儿,我急着要去跟祖父讨主意,便扯了个谎。又想着若是只叫我一个回去不合适,就拉上你了。” 荣敏自然是要追问一句什么事的,荣姜也没打算瞒他,便把荣媛说的那些话都告诉了他。 听荣姜说完了,荣敏的脸色也很难看了:“这算什么我虽知道二妹妹不是这样的人,可她也太不像话了。这样的话只管回了外祖父与舅舅们就是,告诉你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指望你到陛下面前自请同行,给太子保驾护航吗真要这样,不是明摆着告诉陛下,你与太子往来甚密,叫陛下猜忌你吗” “你生什么气,”荣姜拿脚照着他小腿肚上踢了一回,“你也要学人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一套不成媛姐儿嫁进了太子府,在外人眼里,荣家与太子就已经是密不可分了。她有事不来跟我们讨主意,还能找谁你糊涂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荣敏被踢了一脚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她也想的太多了些。太子是储君,早晚是要历练这些的,陛下不过把他派去江北查案,又不是要他披甲上阵,这样蝎蝎螫螫的成什么样子了。我怕她成天自己吓唬自己,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荣姜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荣敏这个话其实是有道理的。太子作为储君,将来免不了监国辅政,总是要一步步历练起来的。如今不过指派江北的差事下来,荣媛就这样不安心,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虽然这样想,她终究还是心疼妹妹,“嗳”地一声叫荣敏,见他转过头看向自己,才说道:“她再有贤名也是个姑娘家,今日说与我听时,我也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同寻常,况且陛下还特意指了英王同行。那可是英王也不怪媛姐儿心慌,至于究竟如何嘛”她拖个音,不再看荣敏,把眼合上做小憩状,幽幽一句,“一会儿问问祖父,就知道了。”便不再说话。gg3307111 28:文钱武荣 荣姜姐弟的马车在钱府正门前停了下来,二人自车上下来,因世家规矩大便只得从偏门入府,便立时有小厮出来,一见是他二人,便笑着迎上去,还一边回头吩咐后头的人:“快去府里回话,四姑娘和敏少爷回来了。” 他二人未做停留,一路往内,绕过了影壁墙便有钱府大总管来接,又指派人给内宅传话,叫说与老太太和太太们知晓。 荣姜没拦他,已经抬步跨上了九曲回廊,才问他:“祖父在书房吗我有事情要回。” 大总管一边说着在书房,一边引着二人往书房去,一路上又说了些“老太太近来常念叨”“老太爷也正说有事要叫姑娘回来一趟”一类的,总之是很高兴的。 荣姜听的心中甚为欢喜,也暗自咂舌,因她父亲当年是以入赘之名娶的荣臻,所以她从小不怎么回钱府,只记得祖父与外祖父很是不同。祖父很爱笑,对待小辈特别的慈祥,弥勒佛似的,从未见有板着脸教训的。而外祖父虽很疼爱他们这些小辈,却总是端足了架子,没有一日不教训的。 想着便又不由得想起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曾与她说过的一句话大邺立朝以来,文钱武荣,你要永远记得,你身上流着的,是大邺除皇室外最尊贵的姓氏的血。彼时她还小,并不太懂,还是大了些之后,清楚了太祖皇帝一直到当今天子的大邺史,才渐渐明白了这句话。 原来当年太祖皇帝自云州起家,身边谋士武将自是无数,然文臣以钱家老祖宗钱玉为首,武将则以荣氏老祖宗荣荃为首。钱玉运筹帷幄,擅权术,惯会揣测人心,却行事光明磊落,以德服人;而荣荃深谙兵法,凡举兵则无败。故而太祖皇帝一路自云州打到邺城,直捣黄龙攻下皇城,到后来黄袍加身御极称帝,百姓们便传出这样的话来,只说太祖皇帝慧眼识人,文臣有钱玉武将有荣荃,天下自要被他收入囊中。 再之后便是到了钱直和荣榆这一辈,太宗皇帝在位时尚值乱世,荣榆统帅三军四方征战,地位自不必说。而钱直呢荣姜只记得她十五岁承袭母亲爵位时,外祖父曾与她说过别看你祖父现在退出朝堂,整日在府上含饴弄孙,太宗皇帝一朝,他也是舌战群儒,凭一张利嘴游刃敌军帅帐之中的人啊。 在往后,荣家出了个荣臻,钱家也有个钱通。荣臻领兵成了最年轻的大元帅,钱通入阁做了大邺最年轻的阁臣,一时风光无两。荣榆因见女儿日渐权重,便从朝堂中抽身而出,钱直也是因当年将小儿子入赘荣府之后,为免天子忌惮,便自请离朝,将朝堂留给了后辈们去翻云覆雨。 只是可惜荣臻不到三十就战死沙场,而钱通也在二十二岁那年染上疫病,拖了半年之后便英年早逝。不过百姓们可惜之余,却也将“文钱武荣”这四个字烙在了心上。 再说如今的钱府,钱直旷世之才,便很清楚当今天子生性多疑,惯无容人之量,当年父辈们的英名,到了本朝便成了一种阴影,笼罩在天子的宝座之上挥散不去。所以自从钱通过世之后,钱直便勒令家中子侄,不可锋芒太过,宁可做富贵闲人,也绝不许拿钱氏一族去冒险。 也正因此,如今钱家也不过大老爷与三老爷钱适在朝为官,却又都不在要职重位,不过领着四品的散职而已。二老爷钱迟只在家中料理庶务,做一做人情往来,丝毫不涉足朝堂政务。 可即便如此,钱家有祖辈的勋功在,钱直到如今也还有世袭的国公爵位。况且放眼钱家内宅,大老爷妻郑氏乃是首辅郑雍嫡女,二老爷妻温氏是正治上卿温之懋嫡女,至于三老爷妻曹氏,那是忠靖王的小女儿,当今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就凭钱家三位老爷能娶妻家世如此,世人也无敢小看钱氏一族的。 荣姜正想着,人已来到了钱直书房门口。 还是荣敏先去推门,钱直看他二人站在门口,便笑着招手叫进屋,才搁了手里狼毫吩咐大总管:“去告诉姑娘和小爷们,今日不必读书,也不许贪玩往外跑,我们这里说完了话,自要他们来陪四娘与从善的。” 大总管听完吩咐便退了出去,荣姜因在祖父面前便放松了些,规矩也不端着,只往钱直跟前凑,看清他才刚提笔是在作画,才奉承了两句:“祖父的丹青是一绝。” 钱直笑着骂了她两句,心里却很受用,与孙子孙女笑闹了两句,才问荣姜:“今日媛姐儿回门,你不在府上陪着,怎么跑回钱府来了”不待荣姜回话,又稍敛笑意,跟着问道,“前几日念着媛姐儿要出嫁,你在府里一定有的忙,我便没有过问。正好今日你来,我且要问一问你,章玮被参奏一事,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他并非问句,平着声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已然肯定。荣姜的笑便一时僵在了脸上,她有些拿不准后面问的那句话是什么用意,究竟这件事,做的是对,还是错因拿不准,她便不敢随便把荣敏推出去。 可她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回钱直的话,荣敏已经笑着开口,端的一副撒娇姿态,还特意往钱直的书桌前靠了几步,一弯腰双手撑在桌案上,眉眼弯弯地对上钱直:“这样的事祖父就只想得起姐姐吗我虽不在朝堂上,可何以见得就不能是我使的手脚呢” 钱直差点被小孙子这一笑带的忽略正事,轻叩桌案示意荣敏退开些,才瞪他一眼:“你一天到晚泡在如意楼里盘算你那点银子,还有这个心思” 荣姜一听这话不像是要责怪的意思,稍稍安心下来,往钱直背后绕去,一双小手去给他捏肩膀,哄的钱直刚立起来的一些威严,立时消散了去,她才软着声同钱直说:“这次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情。那日正好是太后回宫的日子,我一大早就赶去了昌隆,还是回来之后才听说了李尚书参了章玮一本,陛下连查案过堂都省了,直接就罢了章玮的官,连家产都抄没了”她略一顿,撒娇似的弓着身子去抱钱直,又伸手指指荣敏,“之前从善是同我说过要章玮好看一类的话,我只当他是气不过,却不想他真干了这样的事” “气不过”钱直照着她手上拍了一把,有些好气又好笑,来回的看看自己这一双机灵鬼,对上荣敏摇头叹道,“你为章玮撒播流言气不过还是为他身在都察院却不思劝谏君王气不过”说着也不顾荣姜二人略显惊讶的神情,只不信似的问荣敏,“你又是怎么说服李明山,他压了这么多年隐忍不发,如今能叫你挑唆的上折子”gg3307111 29:不可同往 荣敏哪里会坦白交代,不过是连哄带骗的敷衍过去,而钱直也知他多年来结交朝臣,人脉甚广,虽然还是涉世未深的孩子样,可荣榆手把手调教出来的,总不会是什么庸才。今次他问起来,原本只是担心荣姜搀和在这件事中,怕日后被赵珩拿住把柄,如今知道是荣敏使的手脚,虽然仍觉不妥,却也把心放宽了起来,不再多问。 荣姜见弟弟敷衍过去,松了口气,便听钱直又提起前头的话来:“你不在府上陪着,跑回来做什么” “说起这件事,我是正经有一宗要紧事要请您开解的。”先回了这样一句,提步往钱直身侧站正了,才回后话,“媛姐儿回府时,与我讲了一件事陛下传下口谕给太子,叫他大婚三日后动身往江北,详查官员贪污舞弊案,英王同行,”她顿一回,提声问了句,“这个贪污舞弊案,前头没听到一丝风声呐” 说完却见钱直眉头深锁,她一时有些惴惴不安,之前在府上听荣媛说这些话时,她也察觉出一丝不妥来,只是眼下见钱直这个样子,不安更扩散开来。 “江北年前开恩科,想必是陛下有意把奏报按下不发,直等到太子大婚”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至于等到太子大婚如何,荣姜与荣敏都不是糊涂人,自然知道该是如何。 荣敏这回却抢在了荣姜前面开口,对上钱直,不解似的问:“照理说江北出现贪污舞弊案,即便要指派钦差查案,也该是从阁臣或刑部与三司官员之中委派。如果说陛下是怕太子与二妹妹成婚后,与荣家往来过密,要把他派出去,尚可理解。可是英王殿下”他眯着眼做了思忖状想了好一会儿,又兀自摇头,“他一定用了什么办法,让陛下不得不许他留在京城。既然是这样,就应该把他看死在邺城,决计不能委派出去的。若是此行江北,他真能料理了此案,岂不是在江北得尽了人心” 钱直很赞赏的冲他点点头,笑着说:“不错,愈发长进了。” “我也是这个想法。”荣姜见又没了后话,便在一旁跟着回道,“其实媛姐儿说她心下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的。江北边陲重地,一向有精锐驻军,往年我在时,军中与府衙文臣便多有不合,而州府之内的势力也是错综复杂” 她话还没说完,钱直便笑着打断了她:“你应该知道,江北辖地大,下属有五府二州。可你大概不知道,陛下手中只握着临安府、永昌府与安顺州这两府一州,都匀府和顺宁府的知府是曹宾的人,顺安府和普安州是韩家握着的。至于江北军方” 钱直顿他侧目去看荣姜,须臾笑着添上:“即便如今你不在了,江北驻守的五万精锐之师也是交付在程邑手中。程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程邑又是与你一齐长大,情分非常,他又一向是最不服人的。你自己说说看,今次太子与英王去查案,若说不得罪人,你信吗只可怜太子,依我想来,陛下的本意只是想把他调派出京,待他往江北时再给临安各处派暗旨,令他们全力配合太子,而曹宾身为国舅,自然不会为难他,太后更是疼爱孙子,也绝不会让韩家人给太子使绊子,所以太子纵会有些为难,却绝不至棘手的地步。只是如今英王回京,一旦英王同往,只怕这件差事是不会好办了。” 可是荣姜还没来得及细想,荣敏便拔高了音调,几乎是喊出来的:“曹宾他那种草包国舅,在江北还有心腹”说着剑眉也不自觉的往一处拢,“知府位在四品,竟也甘心听他这种人的驱使吗” “曹宾所仗,也不过是中宫和太子而已,再有赖着曹家名声,将两个知府收在麾下,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荣姜白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样大惊小怪的模样很是不悦。片刻才又对上钱直,“那依祖父的意思,英王此行的确是陛下有意刁难,况且江北势力如此混杂,一旦真的查起官员来,势必会惊动各方势力,轻不得更重不得,实在是个苦差事。” 钱直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便沉思起来。荣姜二人见这样便未敢开口打扰他,只在书房之中耐心的等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钱直才重开了口:“媛姐儿的本意,大抵是想你去陛下面前请旨,同往江北。毕竟有你同往,军方是一定会支持太子和英王的,程邑便是再不服人,也总要看在你的面子上乖乖配合太子调遣。” 荣姜面皮上泛起一丝红晕,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姿态,钱直看了想调侃她几句,想了想又忍了下去。荣敏却在一旁悄悄的拿手指戳她脊背,她回头看时,分明见他眼底全是戏谑之色,便啐了他一口。 钱直轻咳一声,端的正经,只是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此刻的情绪,像是怕荣姜恼了似的,便开口续上前头的话:“可我今日要告诉你,绝不许到陛下面前去请旨。” 荣姜一怔,大约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原本荣媛的用意她也清楚,才刚听他将江北势力说的那样复杂,本以为会叫她陪着太子一同前往,毕竟一旦军方肯配合,州府之中的文臣们便不敢明着为难他们,可没想到却是叫她绝不许去。 她刚想开口,钱直便拍了拍她的手,叹道:“你在江北经营数年,州府文臣一惧你军功显赫,二畏你出身世家。如果说,陛下是铁了心要为难英王,你一旦站出来请旨同往,就是站在了陛下的对立面,他才拿了你的兵权不盯着你,难道你还要自己送上去吗” “可是二妹妹已是太子妃,难道咱们也放任太子不管了吗”荣敏品过一回钱直的话,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只是想到荣媛的境地,忍不住开口。 钱直摇摇头,语重心长的与他说道:“无论如何,太子都是储君之尊,这一点你要永远记住。”因见荣敏还有不解,便添一句,“差事若办不好,陛下最多斥责太子年少不知事,可英王在云州封地多年,你以为他能善了吗” 荣敏看看钱直,再看看荣姜,突然便觉得天家无情这四个字再没那么对了。他从小是被家里捧着长大的,兄弟姊妹间也绝没有这样耍心眼的,如今知道天子这样算计自己的叔叔,甚至不惜把亲儿子都赔在里头,心头不禁涌上一股寒意,更不由得后怕起来,若赵珩对荣家始终恨意难消,荣家又该何去何从。gg3307111 30:后招 荣姜正要点头应是,却听钱直再次开了口:“可你回去要告诉媛姐儿。” 他适时收住了话,引得姐弟二人好奇心上来,纷纷朝他看过去,这才得意的吩咐:“叫她一定要劝谏殿下,明日上一道折子,请求固宁侯荣姜同往江北,最好是临行那日能上个朝再走,朝会之上当面奏请。”荣敏就要开口问“不是说了不叫去”,钱直就嘿嘿笑过一回,对荣姜道,“而你就要拒绝。说你不谙此道,同行无益,况且既已卸去兵权,便只想在京都做个富贵侯爷。” 荣姜却听明白了,这是要她在赵珩面前表决心,不管说出的话是真是假,至少赵珩在短期内不会再刻意打压她,甚至还有可能会碍于情面,表现的甚是器重她,于是便点头应下:“所幸殿下抬爱媛姐儿,我回去便知会她一声。” “可如此一来,只怕殿下心中会生了嫌隙,”荣敏却对这个提议颇不赞同,站在旁边沉声道,“若是让他以为姐姐一味避事,不愿相帮他这个太子,又当如何” 钱直却啐了他一口:“才说你长进,你竟连这个道理也想不明白了吗” 荣敏很不服气的想辩驳几句,荣姜却笑着拉住他,一边开口与他解释:“太子殿下虽不擅朝政,却非愚笨之人,况且又有英王辅佐他。如果他们此行江北真的遇到棘手的事情,只消他二人联名上表,再请陛下准我往江北镇场,陛下就不会不准了。” “你且也学学你姐姐,”钱直恨铁不成钢的白了荣敏一眼,“这么大的人了,便是不指望你入仕,你也要有这样的心计才好啊。” 荣敏却丝毫不以为意,只端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不指望我入仕,我要这样的心计做什么呢如意楼虽迎来送往的都是官场富贵人,可谁还敢跟我梗脖子不成”他说着去扯荣姜衣袖,“我只消抬出姐姐的威名来,就够用了。” 他一番话惹得二人哭笑不得,直指着他“你呀你呀”的半天,却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待笑闹过,姐弟二人便要陪着钱直往内宅去拜见长辈们,却听钱直叫了荣姜一声,她便立时站住了脚,扶着钱直的手没有松开,只侧目去看他,听他后话说道:“如果江北无事自然最好,可一旦你真要前往江北,那江北归来后,你便要远离朝堂一阵了。” 他话语沉重,竟连带着荣姜的心,都一齐往下沉。 是啊,赵珩是个极精明的君王,又生性多疑。从她回京以来郑雍突然翻脸上本参她,致使她自去兵权,到李明山重提陈年旧事拉了章玮下马,再往后可能还会有这样一出赴江北的谋划。 只怕当日郑雍一事,根本就瞒不过赵珩,他应是已经知道这本就是他们算计好的一场戏,只不过结局正是他想要的,所以即便这个过程对他并不够敬重,他也能强压着不计较。 而章玮的事情他却是没有什么证据,加之他又极自负,定然不愿相信刚直的李明山会为了她而报复章玮,说不定最终也只归咎于章玮多年来行事不端。 可是如果再来一宗江北事件,那赵珩的忍耐力,就到了极限了。一个独揽大权的皇帝,绝不会容忍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玩弄在鼓掌之中,几次三番的演戏算计。如果她再不即时从朝堂抽身而退,只怕祸端将至。 这些念头在心里过了一遍,荣姜垂下头去,声音透着无力:“我知道了。” 钱直有些不忍心,爱抚的摸摸她发顶,宽慰道:“四娘,人生在世有进就会有退,可有退才能有进。你年纪轻轻军功累累,又有侯爵加身,已经是风光无限的了,放眼邺城之中,又有哪个世家子弟能与你比肩所以,你也该退一退了。” 荣姜抛开心头萦绕的那抹浓浓的失望,牵强的扯出个笑,叫钱直宽心。 而荣敏跟在一旁,手却早已攥成了拳头。在他眼里,荣姜值得一切最好的,也应该是风光得意的,他的姐姐年少成名,披银甲战四方,本就应该是这大邺朝中最得意的人,如今却只是因天子不德,学什么进退有度,念及此,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便只有怒火与杀意。 他二人在钱府内宅中与钱老太太一齐进了午膳,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子话,才从府中辞出去。原本老太太与达大太太都极力挽留,还是钱直说荣媛今日回门,他们这样跑回来已是很不妥,若再留的久了,只怕传出去要叫人说不识礼数,老太太这才放行,只是又念叨着二人要时常想着回府来陪她才算完。 甫一上了马车,荣敏就压不住心底的不满,拽着荣姜一只手问她:“这么多年你四处征战,都是为国为君,当日虽然我劝你不可暗自神伤,可今日听祖父一番话,我”不待荣姜开口斥责她,就紧着追问,“当年程家说要给你和程邑定亲,若不是八字合不上,你从小定给程邑,十三岁时也就不必披甲上阵,更不会有这以后诸多糟心龌龊之事了” 他说的愈发急,连呼吸都加快了很多,荣姜却并不似他这般,只是听说起与程邑议亲,眉心微皱推了他一把,轻斥一句:“还拿这事胡说,他年纪也大了,程家长辈正要给他说亲事,你再拿小时候的事情乱说,仔细外祖父揍你。” 又见荣敏脸色难看,知他为自己不平,伸手替他理了理衣服,笑着问他:“知道外祖父为什么从不多待见二位舅父吗纵然大舅入阁拜相,在外祖父面前也从来都端的小心谨慎。” 听她这样问,荣敏很认真的细想了一回,摇了摇头。荣姜见他这个样子便笑的更开心了些,才与他说:“荣家是武将出身,外祖父跟我说过,不能战死沙场的荣家人,便是再有出息,将来九泉下也在列祖列宗面前抬不起头来,”像怕荣敏多想,拍拍他肩头,“你不同。你是因为我,才注定不能走仕途,也不能再上战场的。”说罢才再提前语,“所以即便将来大舅做了首辅,也永远不会是外祖父眼里的好儿子。” 荣敏听明白了,却更觉得难过,伸手去抱住荣姜,把头歪在她肩膀上,有些丧气:“姐姐是为了我如果不是你,就一定会是我。你不愿我浴血奋战还要忌惮天子猜忌,所以小小年纪领兵出征,到如今在陛下面前如此为难。” 荣姜怕他胡思乱想,更怕他为此自责,手拍上他的背:“我与你说过的,这是母亲选择的路,她没能走完,我就要替她走下去,从善,”她声音放的很轻,像怕惊到弟弟,“若有一日我也不在了,这条路,就该你走下去了。”gg3307111 31:国将不国 四月三十大朝会,赵珩当殿颁旨,着英王为江北督抚,主理江北贪污案,提调江北一应军政要务,太子从旁协助,旨意由中书省发出,江北各州府县衙官员需依旨配合。 这道旨意一出,立于殿上的太子神色有些恹恹,而荣姜却只是把头底下去,暗道英王此次江北之行怕有不妥。 原本给太子传的口谕是要他主理这次案件,可颁旨时却变成了英王主理,太子协办,如此一来,一旦此次有失,英王必定首当其冲。 可虽不怎么高兴的起来,赵琰却没忘了荣媛特意叮嘱他的事情,当下提步下殿,跪请固宁侯荣姜同行。 赵珩眉头深锁,只是还未开口驳他时,荣姜便已经站出列来。她仍旧低着头,只是把目光往赵倧那里投过去看上一回,果然瞧见赵倧正打量她,并未多想,对上回道:“臣虽常在江北,可只知行军打仗,此次官员贪污,臣并不谙此道,只恐会有负陛下所托。与其让臣跟着往江北添乱,还不如让臣在京城里做个富贵侯爷。” 赵倧却不以为意似的,反倒开口帮着荣姜说下去,都是些不必令她同往的话。赵珩这才神色稍霁,又嘱咐了他一些旁的事,他只都一一应下,又说过一番必不负陛下所托一类的话,直至散朝方打道回府。 他二人是在午后出发的,彼时有郑雍代天子相送出城,又有三百天子近卫一路相随护送,待出了城门,赵倧拱手与郑雍道:“阁老不必再送。” 连一旁赵琰都笑着与郑雍客套,可郑雍却只是笑着恭送赵琰上马车,而后悄悄拉了赵倧一把。 赵倧当即便知他有话要说,示意队伍暂停行进,跟着郑雍的步子往无人处走了走,才要开口问,便听他压低着声音交代:“我来时钱公特意交代,一定要说与殿下知晓,”他略略顿一回,背着人伸手往太子马车方向一指,“太子年轻,尚未曾经历过什么很要紧的事,今次江北一行,担子都在殿下一人身上。” “我原就不指望太子成事,”他施施然笑,拿手覆上郑雍的手,示意他别去指太子的马车,“钱公不必忧虑我。陛下此番委我为督抚,其中深意,我都清楚。” “并非只是替殿下担心”郑雍开口打断他,“周太傅应该已与您说过,一旦有事,请立即发文书回京。”见赵倧点头应是,郑雍眼微眯,语重心长地与他说后话,“钱公请我转告殿下若有事,须立即发文书回京,请陛下派固宁侯立刻赶赴江北,而这道文书,殿下需寻可靠可信之人,亲自送回京城,交到我的手中,万不可转呈中书省,由他们代奏陛下。” 饶是赵倧惯会揣测人心,也绝想不到郑雍与钱直等人竟有这样的想法,如此交代,竟是怕赵珩对他下毒手吗他如此想着,稍退两步,正色去看郑雍:“你们缘何会有此一怕,”说着也忍不住往太子那边看过去,压着声,“此一行尚还有太子相陪。”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与钱公非好事之人,殿下应当知晓,”又对赵倧很恭敬地拱手一礼,“殿下身份尊贵,如今留居邺城又掌着宗人府,今次提调江北一切军政,还是小心些为好。陛下他”说着竟长叹了一声,仿佛丝毫不觉是在妄议君主,“到底还是不容人的。” 赵倧心头一时感动,又一时惊诧。自赵珩登基以来,他就长在云州,与京城往来最多的也不过是周尤深与几位旧时相交之人,连往日他的那些旧部,他都极少派人走动,更不必说像郑雍与钱直这样的大巨。可是今日他二人却能这样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怕他此去凶险,竟然连后路都考虑好了。 突然又想起今日朝上荣姜推脱太子所请的那番话,细想下来,不如留在京城这样的话,确实不像她会说的。将今日事前后一联系,赵倧便立时明白了过来,只怕太子请奏是钱直授意荣媛所为,而荣姜推脱也是他教的,为的不过是日后若真的出事,荣姜能够出京往江北,帮一帮他这位皇叔而已。 他因深觉郑钱二人用心良苦,当即连退三步,一躬身合手对上郑雍,端了个大礼拜谢。二人又暗语一回,直到那头赵琰忍不住派人来催何时启程,才分手辞别。 郑雍别过了赵倧一行,旋身要上轿,却突然从侧旁有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拦住他,一拧眉回身去看,神色便立马平复了下来。 荣姜一礼罢,望向城外远处,才悠悠然开口:“祖父让我来送送英王与太子,我想他应是有意让我与英王交好,当然”她略滞声,回过头时已然眉眼带笑,颇有些孩子气,“自英王回京以来,也确实一直在跟荣家示好。” 郑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正要问她那为什么没有现身,便听她又说下去:“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英王此人还是不要往来过密为好。” “你是怕陛下将来生疑”郑雍索性打发了轿夫,自顾同荣姜两人步行入城,乍听她如此说,脚下一顿,稍稍回过身去看跟在他身后的荣姜。 “或许是吧,”荣姜笑着摇摇头,上前了两步与郑雍比肩而行,歪着头问她,“郑祖父,您难道不觉得,祖父这次考虑不周吗其实我不是想的太明白,为什么连同外祖父,都并不排斥英王,”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一般,她仰头望天,跟着续道,“外祖父既然说英王回京是为保荣家而来,那我们不是更应该避嫌吗。” 郑雍见她如此,便伸手拍了拍她肩头:“既已避不掉,何不迎上去” 他只有十个字,荣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照他说来,英王摆明了立场,那即便荣家再怎么避着他,赵珩心里也不会相信,倒不如坦荡荡的与之相交,才是君子所为。 只是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一味迎上去,就不怕天子震怒吗” “四娘”郑雍叹着,轻唤了她一声,看似云淡风轻,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荣姜心惊不已,也不得不再次审视赵倧这位皇叔的份量,“如果大邺没了英王倧,国将不国。”gg3307111 32:截杀 赵倧一早就知道,这趟差事绝不会那么好办,只怕江北各方都已经接到了暗旨,要好好为难为难他这位钦差督抚,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赵珩竟然会派人在途中截杀。说来可笑,临行前郑雍交代他那样的话,他还想过是他们太过多心,忧思过重。 这是他们离开邺城的第六日,因为身负皇命,一路上不敢怠慢缓行,不过六天时间就已经行进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接下来只要不到三日,就能抵达江北地界。 可是眼下,赵倧与赵琰的马车一前一后被不足两百名亲卫围着,魏鸣也手执长剑就站在他的车外,适才一场厮杀过后,随行的护卫已折了一百余人,赵倧原本以为是临近边陲,匪患严重,可这样强的战斗力,又怎么可能是山匪所有 外围已经安静下来,想必对方此番也只为试探,并没有想要一举将他斩杀于此。赵倧眼下也顾不上太子如何,冷着声同车外的魏鸣吩咐:“你立刻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两日,你只有两日的时间,我没有那个工夫写什么文书,你一入邺城就直奔阁部,将今日情景说与郑雍知晓,请他代为上奏,他知道该怎么办。” “殿下”魏鸣一时有些急了,他跟在赵倧身边十一年,今次遇到的是什么样的袭击,他又怎会不清楚这个时候,他怎么能丢下赵倧回京城去,“奴才要陪着您。” “别胡闹,”赵倧因知他忠心,所以也并未斥责他,“此事只有你可交付,换了任何人我都不能放心,况且我没有手书,若不是你,只怕郑雍未必轻易就信,魏鸣”他拖长了音,撩起马车侧边的帘子,往外四下探视过一回,确认危机暂时过去,打着帘子踏出了马车外,“我说了,你只有两日。这一次是试探,下一次,就是要我的命了。” 魏鸣一急就要跪下去,赵倧却已跳下马车扶住了他,魏鸣咬着牙思量过一回,猛地点头,旋身跪下去,对着赵倧磕了个头,坚定地开口:“奴才一定两日内赶回京城,万望殿下要保重” 说罢由得赵倧扶他起身,他再拜别过一次,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赵倧目送他打马离开,才往太子的马车行去,他打开帘子时,只见赵琰面色发白,窝在马车里眉头深锁,却并未有动作。他的这个侄孙啊年纪比他小不了多少,却从小养的金贵,并不比他与赵珩当年,进可马上征战安邦,退可朝堂搅弄风云,这里头有一大部分,只怕都要归咎于曹皇后了。 “现在没事了,我已经派了魏鸣回京,”他说话的工夫已经上了马车,待坐下后,倒了杯茶递过去给赵琰,“郑雍会请旨,让陛下派荣姜来。” “怎么会”想起刚才的攻击,赵琰似乎仍然心有余悸,接过茶杯,手却还有些发抖,“临行前太子妃与我说过,江北多山匪,民风又野的很,我并不以为然。如今还未入江北境内,就遇到了山匪袭击,他们,他们光天化日居然敢在官道上攻击我们” 赵倧冷笑一声,动了动嘴,却终究是没有将实情告诉赵琰。他伸手一拍赵琰肩头:“你是太子,被宵小之徒吓破了胆,也太丢人了些。” 赵琰无力反驳,他从小被养在邺城中,未被册为太子时,也是中宫嫡出,身份贵重,他的身边不乏阿谀奉承的小人,纵然也有像郑雍这样的人会对他耳提面命,可他哪里遇到过这样可怕的事情便一时有些抹不开脸面,低下头去,再不肯说话。 赵倧原本是想借此机会劝一劝赵琰,也好叫他知道这世上并非全是风花雪月,将来也能长点心,学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却不想赵琰只是一低头再不说话,他便也有些失望,只是又宽慰了几句,便下了车。 望向京城方向,赵倧的心里,终究还是不能平复。 赵珩啊赵珩,如今你已稳坐江山,却还是这样迫不及待吗。对他是,对荣家亦是。刀枪无眼,一旦发起攻击,谁又能保证太子毫发无伤,可就算是这样,都要在这路途当中派人截杀赵倧的心中,恼怒、失望与悲凉,一时交杂。 再说魏鸣一路快马加鞭,连夜不休,一路上连一口水都未曾喝过,终于在事发的第三日踏进了郑府大门。 他原本是按赵倧交代,一入京就直奔阁部而去,可他身上没有赵倧手书,也没有任何信物,阁部军机要地,又岂会轻易放他进去,加之他要见的又是当朝首辅,便连通传都没人肯。 无奈之下他只好转道郑府,所幸门上当值的小子认得他,便回禀了大总管迎了他入府,郑府总管因知他随英王往江北,如今见他一脸疲倦的赶回京城,又这样急着要见郑雍,便不敢让他在府中慢等郑雍下职,赶忙派人往阁部送信,告与郑雍知晓。 郑雍一得了信便坐不住了,魏鸣回京意味着什么赵倧临行前他的一番交代,钱直当日所有的揣测,难不成都一一应验了吗。一路上催促轿夫脚下再快些,心中甚为不安,待赶回府中见到了魏鸣,却又被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惊到了。 赵倧为人清雅,一贯注重仪容,故而连手下人也调教的不差,魏鸣跟着他十几年,虽是宦官,人前却也总端有一副好修容,他因惊讶,张开了的嘴便没说出话来。 魏鸣却一见他进来,便重重的跪了下去,拖着膝行两步,扑在他脚边,几乎是哭喊着同他说:“郑阁老快救殿下。” 郑雍忙吩咐左右扶他起身,才赶紧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魏鸣将当日被袭的事情详尽告知,他已然面色铁青:“官道你是说你们在官道上遇到袭击” 郑雍做了一辈子的官,立马就品出异样来。普通山匪纵是再大胆,也绝不敢在官道上袭击有官兵护卫的马车,有官兵一路相护,非富即贵,山匪断不会招惹这样的人。况且按魏鸣方才所说,对方仅仅百余人,短时间内竟能斩杀上百亲卫,而后全身而退,他想到这里就不寒而栗。 魏鸣还想说什么,郑雍已经腾的站起身来,吩咐人领魏鸣先去好好休息,才宽慰他一句:“我现在就入宫面圣,你且宽心”gg3307111 33:老狐狸 郑雍入清风殿的时候,赵珩看起来心情大好,桌案上铺开的是一张张旭的狂草真迹,见郑雍入殿便摆手叫他近前:“郑卿好书法,与朕一起赏一赏这张字。” 他自然没有上前去,面上带着些许焦灼,思忖了片刻跪身下去。 赵珩一见他这个样子,立时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黑着一张脸盯着他看了会儿,冷着声问他:“这是做什么如今连朕赏个字帖,你们都要来打扰了吗” 郑雍一颗心不住的沉下去,对于天子意图截杀英王的认知,更加重了几分。双手微合,对上一拱,俯身下去行了叩拜大礼:“臣请陛下容禀。英王近侍魏鸣今早入邺城,因往阁部回话无果便寻到了臣府上,”他先交代了一番,便抬起头来对上赵珩的目光,分明看见天子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与闪躲,眼一眯,“太子与英王在定县遇袭,三百亲卫折损有百余人,英王殿下因事出紧急,方派遣魏鸣回京。” 赵珩盯着他看了半天,却不想他突然抬起头来对上自己的目光,一时竟还有些闪躲,他料想以郑雍之智,大约是能猜得出这件事始末,便有些无言以对。 他是天子,可竟派人暗中截杀亲叔叔,这一行人中还有他的亲生儿子他一手捧上位的东宫太子。当下轻咳一声,端的一副震怒模样:“岂有此理英王领皇命赴江北,居然有人敢在途中下黑手吗郑卿,告知兵部,令他们派人” 派人如何的话还没说完,郑雍已经又磕了个头打断他:“英王请旨,请陛下指派固宁侯往江北,”他知赵珩此时该是如何的羞恼,只不过是不能撕破脸而已,方继续说下去,“臣附议殿下所请。朝中论用兵,论武功,无人可比固宁侯,况且她在江北多年,熟悉江北的情形,臣以为,此行固宁侯乃不二人选。” 他话音一落,赵珩就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临行前太子会突然请旨请求荣姜同行,一双眼睛几乎是嗜血般的猩红。他犹记得当日皇后劝谏,要他忍一时,需得顾及荣家身后的名望,可是荣家都做了什么从荣姜回京起,到今日郑雍代转英王所请,竟无一不是他们这些该忠国忠君的臣下,联起手来在算计他。这算什么真当他不敢下杀手吗 “郑阁老以为,固宁侯该回江北”赵珩的声音冷透了,连一旁俯视着的卫津都大气不敢出。 “臣以为,太子殿下的安危,才最要紧。”郑雍避而不提荣姜是否该回江北,反倒抛出赵琰的安全来。 荣姜是断不能再回江北的,虽然他知道荣家人绝不会有不臣之心,可站在君主的角度去考虑,荣姜军功太重了些,又才退西戎不足半年,此时把她扣在邺城才是最妥当的,过个三五年若边境再起战火,再放她回去指挥三军便无不妥,这是帝王权术。可是太子的安危更是关系到国之根本的,两相对比之下,赵珩纵再不愿放荣姜回去,也不得不放她回去。 郑雍不由在心里暗叹,赵珩一向城府极深,先帝贤德,绝没有这样深的心机,而赵珩他却是御人有术,治国无德。今次若不是太过于急迫的想要除掉英王,又不愿太子留在京城跟荣家来往密切,应该是不会放太子和英王同行的。 赵珩到底是没有一口答应郑雍所请,随口敷衍了他,只说要再细细考量一番,就打发了他出宫。 而这个结果,本就在郑雍意料之中。以赵珩为人来看,太子的安危,和他心中所忌,大概还是不足以相提并论的。 他匆匆离宫却并未回郑府,反而吩咐轿夫改道钱府。彼时钱直正陪着夫人下棋养性,听总管回禀郑雍来了时,笑着叫收了棋局晚些时候再战,便往中堂去见他。 钱直如今赋闲家中,镇日无事,可郑雍作为首辅大臣,每日事务繁忙,并不多得闲走动钱家。故而钱直一见了他,笑着去拽他,又啐了几句:“我如今想与你拼一句棋都很难有时间,郑大人事多压身,今日怎么有空登我的门。” 哪知郑雍却不与他玩笑,端的严肃,打发奴才们退出去,才同钱直说:“你当日所说,一一应验。我才从宫中出来,是代英王请旨去的。” 钱直的笑便立刻僵在了脸上,眉心微皱,来回踱步做深思状,郑雍也不打扰他,片刻工夫便听他开口:“这么说来,四娘这趟是去定江北了。”却又转了话锋问他,“你出宫就来我这里,想是陛下未准你所请吧。” 郑雍点头,兀自往太师椅坐了,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也不看钱直,只是长叹:“在朝中越久就越是失望,我连太子的安危都抬了出来,陛下却不为所动。大约真的是怕他将来治不住四娘,还有英王” 他后话不必说下去,钱直自然都明白,嗯了一声也不接话,屋内一时静默,还是钱直先开口:“这件事你们都不能再去请奏了,这样,”他略一顿去看郑雍,“你悄悄的让人去荣府,把这件事告诉荣老头,他自然会派人说给媛姐儿听。” “媛姐儿知道了,势必要进宫回禀于中宫,届时中宫爱子,自然会请陛下准英王所奏,让四娘带人往江北去。”郑雍脸上绽出笑来,伸手指着钱直,笑骂了句,“老狐狸。” 其后便依他所言,派了心腹悄往荣府将事情告知荣榆,不欲外人知晓,闹到赵珩那里。 当日晚膳时,荣媛就递了牌子入宫请安,却神色倜然的跪在坤宁殿中,待曹皇后爱怜的问起受了什么委屈,她才边哭边说的将赵琰在定县遇袭的事情一一告知,又抽声儿嗡哝:“儿知这是朝中事,不该多言,只是心中实在难安,若殿下有什么若殿下他” “不会”曹皇后一向温和,连说话都极少拔高声调,当下却高声打断荣媛的话。意识到有些失仪,才叫人扶她起身,仔细的安慰了一回,吩咐人送了她出宫。其后便整妆容,踏出殿门往清风殿去。 曹皇后入清风殿一向都不必通传,故而赵珩看见她时一怔,便明白了她是为何而来,脸色也有些难看,就问了句:“皇后是哪里听得的消息” 她知荣媛入宫必与荣府有关,只是这个当口上救人才是最要紧,她若扯出荣媛来,只怕赵珩又要不依不饶,正好借机打压荣家,她从不反对赵珩做这些,可此刻却不得不以赵琰的安全为最重,一矮身便回话:“郑阁老今日入宫时神色肃然,我只消派人问一问他,就知道了。陛下,”她有些哽咽,跪在赵珩面前,“我这一辈子,只有太子一个儿子,陛下难道要我老无所依吗”gg3307111 34:一战负伤 荣姜终究领了皇命出京,赵珩指给她两千人马,随行护卫太子与英王,虽没什么正经的头衔颁给她,可赵珩心里再清楚不过,荣姜在江北,根本就无需朝廷的什么官职,只要是她这个人,就足够了。 她临行那日钱直特意吩咐人把她找回钱府,拉着她的手,很是忧心的问了句:“我交代你的话,都说与陛下了吗” 荣姜点点头,端着柔和的笑,示意钱直宽心。当日钱直告诉过她,若赵珩肯派她去江北,领旨时就一定要告诉他,今次江北事成归来,要辞出朝堂,到京郊的庄子上歇一歇,再与京城的朋友们吃吃酒玩乐一番。也无非是想让赵珩不再暗中使什么绊子,好让她顺利的从江北回京而已。 钱直见她点头便稍稍放心下来,却另外吩咐起来:“如何用兵,我是没什么好教你的。只是有一样,你昼夜兼程也好,不眠不休也罢,须得尽快赶往定县。” “定县”她不解的反问一句,“算起来,从魏鸣离开定县已有三日,即便我日夜兼程两日可到,前前后后也有五天时间,难道英王还会滞留在定县,难道等着那些歹人再次发起攻击吗”说着还有些犹豫,轻咬一回嘴唇,“祖父大概不知道,陛下派给我的都是往日养尊处优的闲兵,与我在江北所带上阵的兵并不同。若我不随行压阵,万一他们脚程跟不上” “叫贺琪领着他们行进,若有罔顾皇命的,就地军法处置,你不会”钱直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继而道,“英王是打过仗的人,不会在受到攻击之后还贸然行进,滞留定县还可熟悉周围的地形,做一些布防,万一再遭遇攻击,也不会措手不及。我想他会等”拖一拖音,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远方,“四娘啊,若英王与太子出事,而你未能及时赶到,也是死路一条。” 荣姜一惊便跟着身形一颤,她怎么会大意的忽略这个问题一旦英王和太子出事,她既然已领皇命护卫,没能及时赶到,一顶“迁延”的帽子扣下来,她还有活路吗 因见她不说话,钱直才扭头去看她:“怪祖父吗说到底当日是我叫郑雍带话给英王,一旦出事,让他请旨令你出京同往。虽然他自己也可能会这样做,可是” 他说不下去后面的话。这件事他是为荣姜好,却也实在是把她推到了一个极危险的境地。今次若能救下英王与太子,她就是大功一件,况且和二人关系也更近一步,皇帝再想拿捏她,也要多权衡。可她只要踏错一步,就必然万劫不复。 这个道理,他懂,荣姜懂,赵珩没理由不懂。只怕对英王,会更下狠手,要赶在荣姜抵达之前除掉他。 “我立刻飞鸽传书给程邑,他驻兵所在距离定县并不远,叫他先带人支援英王,我这就启程”她腾的起身拔脚就要往外走,却猛地停下脚步,回过身笑着对钱直一礼,“祖父,您永远不会害四娘,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四娘能更好的把这条路走下去。四娘不会怪您,永远不会。”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赵倧手执长剑立于马车之前,身边的护卫只余下不过八十人左右,而对方来有近五百,这是一场胜负已定的战争。 可是他得撑下去,短时间内再次发起这样凶猛的攻击,大概荣姜已经领旨出京了。如果一切都如他所料,那赵珩一定是想在荣姜赶到之前杀了他,之后顺带料理了荣姜,所以他一定要撑着,钱直和荣榆,绝不会让荣姜背上这样的不赦之罪。 只是对方来势凶猛,八十人组成的卫队又要分出一半来护卫太子的马车。赵琰并不像他一样拔剑可战,只能窝在马车上等待结局。很快他便有些吃力,常年不上战场,待在云州虽勤勉,可也养的尊贵,一番力战下来身形渐有不稳之势,只能靠长剑插入地中来稳住。 他分明看见对面领头男子面皮上闪过一丝不屑与鄙夷,心中虽恼,可此刻实是无计可再施。 却突然听见自远处传来一声“驾”,他一颗心骤然提起来,略分神回身去看。只见那处尘土飞扬,黄沙之中隐有一人驾白马飒沓而来,手里提的是银枪一柄,红缨极是耀眼。赵倧便笑了,她来了。 来人正是荣姜,她依照钱直的话日夜兼程,两日便赶到了定县,在官道上一路策马,生怕赶不及。 她驱马上前,因处于交战之中,顾不上那么多礼数,据马未下,行至赵倧身前,去看对面时只见领头的是个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腰板挺的很直,跨坐在马上的姿势也很正。她还没有说话,那男子旁边一个虬髯大汉便惊道:“紫薇长枪照夜白” 中年男子一眼扫过去,眸中冷意逼的他赶忙收了声,往后缩了几步。荣姜低头与赵倧对视一眼,心中便已有计较,把手中银枪一转,枪头直对前方,冷笑道:“你既识得我的银枪白马,还要装普通山匪吗” 岂料对面却并不应她的话,那中年男子嗓音沙哑,颇为沧桑,回以冷笑:“我有五百弟兄,你只一人可战。胜负分明,不是吗” 荣姜却很不屑,一夹马腹,大白便又上前了两步,她盯着那男人看了半天:“胜负是要问我手里的枪,不是凭你一张嘴的。要打就快些,逞口舌之快,倒真有些山野匹夫的样子了。” 那男子听荣姜话中轻狂,面带微怒,手中大刀一提再一转,荣姜便已侧身闪过,再看他时杀意立现:“下作的东西,谁教的你暗箭伤人” 紫薇枪在手中过一回,已驾马疾上前去,对面有箭羽射来,她纵然武功再高,赵倧也看见她左肩挨了一箭。只是荣姜像受伤的不是她一样,长枪直冲着那中年男子面门而去。 那男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驱马躲过,举刀再来,对面弓箭便已经又准备好。赵倧暗道不好,便喊出声来:“小心些” 荣姜却哪里是个平庸之人,她猛地在马上站起身来,脚尖轻点马背,低喊了一声“大白”,那马像是通灵,竟带着她一路躲开弓箭,反倒冲进弓箭手中,将他们撞散开来。 那中年男子面露惊讶,眯眼去看大白,冷笑一声,阴恻恻丢出一句:“今日便在这里取了你的性命,活捉了这匹照夜白” 荣姜已旋身提枪要再来,并未理会他这句话,却听从一众人身后有一道寒意入骨的声音响起来:“一个逃兵,学的如此大口气,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能不能取阿姜性命。”gg3307111 35:这是程邑 赵倧听得“阿姜”二字,便知来人与荣姜关系匪浅,不自觉的将眉往一处拢,说不出心下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有些堵得慌。 再去看来人,不急不慢的坐在马上,不像来打架的,倒像是游山玩水路过此地一样,端的极为悠闲。 那人玉冠束发,身量有些纤弱姿态,皮肤也很白,说话时略微带着算计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来,只是眼底却净是杀意,尤其在看到荣姜左肩上的伤时,杀意便更甚。 赵倧一向以为但凡男子若身量纤弱,必给人阴柔之感,何况还加上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可去看马上的男子,不足二十的样子,虽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柔弱。 那中年男子一见他,竟有些慌张,方才扬言要夺了大白时的狠辣都消失不见,只把眉头皱着质问:“你怎会在此你敢擅离驻地” 赵倧前后一联想,便反应过来,这中年男子肯定不是什么山匪,应该是从军营中跑走的,之后落草为寇,至于今次为什么会被赵珩所用,就不得而知了。 来的少年公子却不欲与他多说废话,站的与荣姜比肩时,伸手拍了拍大白的头,夸了句“好孩子”。赵倧便更觉有些不大痛快,他知大白心气高,平日谁要敢随便伸手碰,非要踢人的。 还未及多想自己的心绪是怎么一回事,便已见那中年男子所带人马已尽数被屠戮殆尽,这样的战斗力很快就让他想到了江北的驻军,号称战无不胜的“荣家军”。 少年公子仍旧笑着,声音也仍是刺骨的,同那中年男子道:“给你三秒钟,让你骑马逃跑,”他手里不知几时多出一张弓来,对那男子举了举,“三秒后我再发箭。” 男子面色一白,像有些犹豫,少年公子却反催了他一声。他当下返身驱马要跑,身后却一柄银枪掷来,穿胸而过,只留下男子死不瞑目。 少年公子叹了声:“我许久不练手,你怎么抢我的” 荣姜白了他一眼,略倾身从他袍子下摆处撕下一块布,草草的把伤口包扎了下:“你想看我失血过多而死吗” 少年公子面色一寒,调侃道:“这算什么伤口,让你说的这么严重,”虽仍是调笑,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子来,也倾身要去给荣姜上药。 荣姜抬手夺过药瓶,打断了他的动作,翻身下马时还给了他一个眼色,他便很老实地跟着下了马。二人往赵倧身前近,荣姜才正经的行了个礼,指了指身后的少年公子:“这是程邑,现领江北五万驻兵,虽没有都指挥使的头衔,却也差不离。” 赵倧哦了一声,看了眼荣姜的伤,没多问她别的,只是轻描淡写问道:“代州程家的小儿子”程邑因知赵倧身份,便上前行过礼,回说一句是,还没别的话说,就听赵倧又说了句,“我听说程家跟荣府提过亲啊” 荣姜面皮一僵,嘴角抽了抽,心说你知道的可真多啊。程邑却眼底闪过一丝失落,虽然消失得很快,却还是被赵倧敏锐的捕捉到了。 程邑上前了两步,伸手揽过荣姜肩头,笑着道:“八字没合上,大概是老天爷可怜我吧。” 荣姜听了就要恼,只是碍于赵倧在,才只瞪了他一眼没有发作。赵倧站在一旁看戏似的,觉得实在有趣,一个有情不能说,一个却榆木似的丝毫不察。 他们这头话说完,赵琰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见程邑时也吃了一惊,叫了声:“程三。” 荣姜这才回过神来,她只想着赵倧必不会多嘴说起今日程邑擅离职守还私自调兵的事,却把赵琰给忘了个干净,便赶紧凑上前去拱手礼了礼:“今日所幸程邑带兵及时赶到,不然纵臣在,也未必能护二位殿下周全。日后回京,还望殿下别提起这件事才好,他毕竟” 程邑却不以为意,昂着头朝赵琰那边走过去:“毕竟今日我是擅离职守,殿下若告诉了陛下,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荣姜心里啐了他一口,去扯他衣角示意他闭嘴。赵琰他自然清楚今日是程邑救了他们,便微微颔首,只是又听程邑的话,不自觉的就皱眉起来:“你说话也太难听了,说到底小时候” “我可不记得什么小时候,只记得我爹把我打的三天下不了床那年我才九岁。”说罢也不愿再搭理赵琰一样,转神往他反方向踏出去几步。 荣姜只得替他赔罪,赵琰摆摆手示意算了,又问过赵倧一回何时启程云云,自回了马车上不提。 赵倧却有些看不大明白,上前去压着声问荣姜:“太子和程邑,小时候有什么过节吗” “原本没什么,”她说着觉得好笑似的,竟还笑出了声,“程邑小时候是要给太子做伴读的,也一齐玩闹过,后来太子跟他打过一次架,程邑呢又是个愣头青,哪里管他是不是皇子,就打的太子殿下挂了彩,”说罢果然瞧见赵倧面露惊讶之色,才续道,“太子小时候也不怎么厚道,明明是两个人玩闹的,因打不过程邑就告他的恶状,说他平白打人。程家伯父怕他被陛下责罚,请了家法揍他,三天没能下床,就这样结的仇他其实是个小心眼。” “荣姜你是不是找打”最后一句话荣姜故意拔高了声音,自然叫程邑听了个一清二楚,便面带别扭的朝她冲过来。 众人才经历过一场惊险,荣姜又与程邑从小相熟,自然无所顾忌起来,她一闪要往赵倧身后躲,赵倧却不由着她,一挪步子闪开了。 荣姜无奈,只得装柔弱卖乖,双手一摊撇嘴对程邑:“我可是有伤在身的人,你别欺负人。” 程邑果然收住了脚步,上上下下打量了荣姜一回,重重的哼了一声,丢了句“拿你没办法”便翻身上马去,驾着自己的坐骑往前先行去。 赵倧在一旁看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荣姜。今日她来时,与那中年男子对阵时,端的武将风范,他没见过。之后和程邑耍无赖,正是时下姑娘们惯爱使的撒娇手段,他更是没见过,一时打量了荣姜好半天,嘴角微微上扬,终究没说一个字,提步上车去了。 留下荣姜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的背影,实在想不出,适才这位英王殿下在笑什么。gg3307111 36:太子不可知 荣姜好说歹说才送走了程邑,按照赵倧的意思,一行人是要微服入江北暗访。本身这次的贪污案,赵倧就一直觉得绝没有那么简单,只怕背后与京城还有联系,而朝堂明发谕旨,早就已经打草惊蛇,若他们再贸然惊动地方官吏,怕是更查不出什么东西了。 因是要暗访,带上一个荣姜就已经很是不容易,要再加上一个程邑,他们也用不着暗访了。荣姜和程邑镇守一方,地方官员与百姓大约没有不认得他们的,只荣姜一人还好些,改改装扮大抵还混的过去,可程邑这个人太张扬了些,想瞒过去并不容易。 赵倧早就回到了马车上,这会儿撩起侧边的帘子来与魏鸣吩咐:“你去请侯爷到我车上来一趟。” 魏鸣要比荣姜晚些时候赶回来,他回来时因见荣姜左肩负伤,心下对这位女侯爷便更多了几分亲近与感念,就仿佛若非荣姜,此刻受伤的定会是赵倧一般,对她简直是俯首帖耳。 当下应是,轻夹马腹往前去寻荣姜,不一会儿工夫就领了她回到赵倧的马车前。 魏鸣指指马车,荣姜便翻身下马踏了上去,魏鸣这才叫车夫继续前进。 荣姜甫一上车还未行礼,赵倧就先止住了她的动作,眼神往她肩头伤口瞥一眼,轻声问道:“伤要紧吗” “劳殿下记挂,这点伤算不上什么,”说着得意似的,嘴角上扬打笑对上赵倧,又往一旁坐下,“两军对仗,我亦血肉之躯,这样的伤根本算不得伤。” 赵倧却听的嘴角微抽,他犹记得当日荣媛受伤时,一屋的丫头婆子慌的那样,就连济大太太都止不住的淌眼抹泪。今日荣姜当肩一箭,却这样轻描淡写,他便忍不住的摇摇头。 见他摇起头来,荣姜只当他不信,抢着开口:“殿下别不信,这点伤根本就无碍。况且程邑带的伤药都是最好的,过不了几日就好了,我绝不会耽误殿下的事。” “我哪里是怕你耽误入江北之后的事”赵倧脱口而出,察觉不妥便立时收住了话,尴尬的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来,“程邑怎么会来” 荣姜倒未察觉出异样,她本就是因救赵倧与太子才受的伤,赵倧担心她也是应该的。听问起程邑来,她哦了一声道:“我临行前飞鸽传书给他,叫他率部来迎一迎您与太子,”说着又叹口气,“今日凶险的很,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我一人怕真的应付不过来。” 听着她的话,又去看看她的伤处,想着方才她怒不可遏的模样,赵倧心中生出赞赏来。他知荣姜君子行径,最恨人暗箭伤人,况且那中年男子一看就不是山匪,听程邑与他对话,应该是从哪个军营中跑出来的逃兵,荣姜会生气,也是他可以想得到的。 原本还想再问问那中年男子的来历,却不想荣姜略倾身问道:“殿下会寒心吗” 她身子前倾,更靠近了赵倧一些,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扑进赵倧鼻子里,一时叫他有些恍惚,眯着眼看了荣姜一回,冷着嗓子先说了句:“坐好。”见荣姜讪讪的摸摸鼻子坐正,才重思考起来她的问话。 荣姜问她是否寒心,便是明白今次是谁动的手脚了。这个问题,他其实也问过自己,可没能得出答案。 想着往身后的软垫上靠了靠,没再看荣姜,声音有些疲倦:“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说完眼波微转去看荣姜,果然见她面带惊讶,轻笑一声继续道,“我知你替我与太子不平,可那是因为你只是站在了我的立场,觉得他这样对我下杀手,是不仁不义。可是我”他拿手揉一揉太阳穴处,仿佛这是个很让他头疼的问题,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深谙帝王权术,若换做我是他,说不定也会这样做。你要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如果我能一辈子待在云州,或许就不会有杀身之祸,可是荣姜。” 他说完可是,便没了后话,荣姜正听的心里很难过,因为在她看来,赵倧与天子是不一样的。赵倧有勇有谋,是个智无双的君子,可他说“若换做我是他,说不定也会这样做”,她便觉得有些难过,却好像又可以理解。却听他突然叫了自己一声没了后话,便提声问了句:“可是什么” “可我若不来邺城,你就会有杀身之祸。”赵倧毫不避讳天子对她的意图,直直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来。 荣姜神色微变,半天说不出话来。赵珩想杀她,她心里早就清楚,可是如今赵倧这样直白的说给她听,她还是觉得很不受用。胸口像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赵倧正要安慰她几句,荣姜却先开了口:“我知殿下是个极聪明的人,可往往真相伤人,若殿下不这样揭穿,我宁愿相信陛下只是想拿去荣家的兵权,而非要我们死。” 说着她已然起了身要往车外,像是不愿再与赵倧多说半个字。 赵倧看她的样子大约是有些生气,便忙开口叫住她:“可你更想要的,难道不是真相吗你不是个爱自欺欺人的人,你的祖父与外祖父,也不会让你蒙着头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理,不是吗” 荣姜果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与他对视,眼底有愤怒,更多的是受伤。赵倧觉得她像只受了伤的小豹子,很想要爱抚她一番让她重新笑一笑,却终究没有动作。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马车突然颠了一下,荣姜因站着,冷不防身子一晃要摔下去,赵倧赶紧伸手拉了她一把,这一拉一扯之间便把人拥入了怀中。 可待荣姜站定,却未见丝毫不悦与尴尬,赵倧一时哑然,这个姑娘,对男女大防之事竟这样不在意吗 荣姜自他怀中退出来,反而道了谢,就听外头魏鸣说太子请她过去,她一拱手要辞出去,赵倧却又叫了她一声,她站住脚之后听他说:“这件事始末缘由,太子不能知道。” “为什么”荣姜几乎是惊喊出来的。这样的攻击会给太子带来什么样的伤害,赵珩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还选择这样做,那她觉得就应该要让太子知道,知道当今天子是怎样心狠手辣的对待自己的亲儿子。 “如果你的父亲,想要伤害你,无论是否是他本心,可结果都会令你受伤,”他眼皮微抬去看荣姜,“你受得了吗太子性善纯孝,可万一因此有了什么偏激的行为,这个后果,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gg3307111 37:抢钱的小丫头 自入了江北后,赵倧自己掏钱租下了一处三进院落,安置下来。原先赵珩派下来的护卫所余下的不过五六十人,因人数过多,容易暴露身份,赵倧便将他们都留在了定县,而之后派给荣姜的人马,因已入江北,到了荣姜的地盘上,赵倧并不担心还会有人敢在这里对他和太子下手,便嘱咐荣姜修书给贺琪,令他在定县驻扎,与先前的护卫先回合,等待下一步的指派。 再说他们安置下来后,并不急着查探案情,反倒是日日专往县城和郊区去走访人家。赵琰因觉辛苦,只跟着去了一次就再也不肯去,赵倧拿他也没办法,只好让他待在府里歇息,嘱咐了些不可外出惹事,招人眼球的话,又领着魏鸣和荣姜往随县去了。 一路上荣姜都忍着没问,快到时因见此处实在破落,再忍不下去,侧首对上赵倧,拧眉问道:“殿下不探查案情,日日都往这样的地方奔波,是做什么” 原本赵倧担心她身上有伤,这几日都不想带着她东奔西跑,可无奈荣姜生怕他再出什么意外,一定要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赵倧也拗不过她,只能让她跟着,所幸荣姜常年带兵,身体底子好,到了江北安置下来后他又特意让魏鸣请了医术高明的大夫来开方配药,几日下来荣姜肩膀上的伤也已经见好。 这会儿见她发问,笑过了一回:“我看你早就忍不住想问了吧”他这一打趣,连旁边的魏鸣都没忍住笑出声来,荣姜一眼瞪过去,他才赶紧收了声。赵倧才继续道,“这件案子我根本没指望三五日就能破了,倒不如先体会一下江北的民风民情,看看地方官员,是怎么治理江北的。” 他这样说,荣姜就明白过来了。这是想看看当地百姓生活的如何,平日里当官的是不是鱼肉百姓,为官的声明又是如何。也只有这些常年穷苦的百姓们,嘴里和心中的怨怼,才最为真实。 一路想着,就已经进入了随县内,三人下了马徒步牵马而行,突然被一个孩子拦了下来,荣姜一惊就要去挡在赵倧身前,还是赵倧握了她胳膊一回,示意她别动,这才停下来。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身上的衣服十分破烂,脚上的草鞋也早已破洞,脚指都磨出了血,荣姜一时又怜心大起,蹲下去与小姑娘平时,尽量放柔了声,唯恐吓到她似的,轻声的问:“小丫头,你拦下我们做什么呢” 赵倧立时眉眼带笑,与魏鸣对视了一眼。这个固宁侯,在朝臣眼里是桀骜的,军营之中是威严的,在邺城里她可以横着走眼高于顶,可赵倧看来,却是个最有善心,也最纯真的姑娘。 那小姑娘呆呆的看着荣姜,好半天说了一句:“姐姐你长的真漂亮。” 荣姜一时有些无措,小时候她因生的粉雕玉琢,长辈们都爱夸她,连程邑他们这些与她一齐玩的孩子们也爱捧着她,可被一个后辈小孩子这样夸,还真是头一次,可她身后的赵倧却暗道这小姑娘有眼力。 只是三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工夫,小女孩已经伸手抢了荣姜的钱袋子扭头就跑。荣姜叫她抢懵了,却立刻反应过来,提步跨出去不过三五步,就把那丫头提在了手里。 夺回钱袋来,黑着一张脸盯着手里的孩子:“我可怜你小小年纪这样吃苦,才与你一副温和姿态,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坏,竟然抢我钱袋” 领兵的元帅自带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如今面皮一黑,吓的那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可她这么一哭,把荣姜哭的心慌起来,像是欺负了人家小孩子似的,一撒手就把小丫头扔下去,还是赵倧给了魏鸣个眼色,魏鸣才赶紧把孩子接下来,心道乖乖,这一摔还不得摔坏了。 赵倧见荣姜无措,便知她从没对付过这样的小孩子,又觉得好笑。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给小姑娘擦擦脸,柔声问她:“你是不是很缺钱所以才来抢大姐姐的钱袋子” 那丫头见赵倧生的好看,又很是温和,便哭着点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家里都没银子买米了,我和娘好几天没吃过东西,大哥哥,你舍我些银子好不好,要不然要不然我可以跟你借,等我将来长大了,能挣钱养活娘了,一定还给你。” 荣姜面色终于不再那么难看,一味觉得心酸与心疼。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脸认真的同人讲,等她将来长大了要赚钱养活娘亲,借的钱也都一一奉还。她不由得想,她八岁时又在做什么是了,她八岁时候曾打翻了先帝赏给外祖父的哥窑的一只红釉双耳瓶,偷过外祖母的珍珠项链去捣粉,那是串颗颗珠子圆润饱满且大小一致的难得的绝品,是外祖父年轻时候送的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了些。 此刻她再去看小姑娘的一身衣裳,眼圈都有些红起来。她小时候一季的衣物都穿不完,到了夏日炎炎时,大舅母还会寻了轻薄的罗婵纱来给她做衣裳。她的绣鞋上或缀珍珠,或镶各色宝石,总之花样极多。可她从不知道,在她一心保卫的这个天下里,居然有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穷的人。 她张了张嘴,才说了个“你”字,赵倧就打断了她。对上小丫头也是端的一脸认真:“你要带我去你家里见你娘。”说着伸手指荣姜,“你刚才想抢大姐姐的钱袋子,不是个乖孩子,我怕你是骗我的,所以眼下不能借给你钱。” 小丫头眼圈一红就要再哭,还一边嚷嚷着:“娘都两日下不了床了,你们不能告诉她我出来抢钱,她会气死过去的。” 荣姜暗骂了赵倧一句,伸手就要去夺魏鸣手里的孩子,赵倧却身形一晃挡在她身前,还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别碍事。 正要发火,就听赵倧又安慰小丫头道:“你别怕,我绝不跟你娘告状。要是你们家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就借给你钱,还请大夫给你娘看病,好不好” 小丫头缩缩脖子,不敢信似的反问了一句:“你不骗我” 赵倧极认真的点点头,那丫头竟还咬唇思考了好一会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那我带你们去。”gg3307111 38:隐退的员外郎 小丫头的家住的并不多远,只不过一见破落的屋子,门破破烂烂,荣姜都不敢大力推,生怕给推掉了,窗上糊的纸也破了很多个洞,如今这样的天气还好,可要是到了寒冬腊月,凛冽的冬风吹进来,岂不是要把人给冻死吗 三个人一踏进屋子里,就立马感觉到狭小的空间有些拥挤,魏鸣很懂事的往外稍微退了退,把更多的地方让给两位主子。 荣姜一眼扫视下来,床上果然躺着个女人,因是背对门口,她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形实在消瘦的可怕,身上像是没有一点多余的肉。 那女人突然咳嗽起来,小丫头便挣开了魏鸣的手,三两步跑过去倒了杯水,给女人端了过去。 因起身喝水,她才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再看赵倧与荣姜衣料上乘,光鲜亮丽,便知是非富即贵的人,便有些不安起来。 赵倧跨出去一步,看看那女人,见她面色蜡黄,想是多日未进食的缘故,平着声道:“大嫂别怕,才刚在路上我们不小心撞到了你家丫头,跟过来想着给家里的长辈赔个不是。” 荣姜心说你倒真是敢叫,也不怕一声“大嫂”折人家的寿。 那女人听他这样说,才稍稍放松下来,又一边苦笑着说:“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那样金贵,撞一下不打紧,不打紧的。” 荣姜一怔,不由得去看那女人。这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她小的时候别说是被人撞一下,就是谁敢言辞间欺负了她,都没好果子吃的。 赵倧又耐着性子与那女人谈了很多,荣姜因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便只是站在一旁,时不时的附和赵倧一两句。 一番交谈下来他们得知,这女人叫红娘,那小丫头就是她的女儿,乡下人没学识,只是随口叫小丫。她男人三个月前被官府强行给征兵走了,家里就没人能挣钱,后来县里太爷又连着来收了几次税,家里仅剩的积蓄也都上交了出去,到如今一穷二白,连下锅的米都拿不出钱买了。 听到强行征兵时荣姜脸色果然变了变,赵倧低声问她:“程邑征兵做什么” 荣姜冷着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道:“程邑不干这种事,江北驻兵都是精锐,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征壮丁。人肯定不会军中弄走的。” 红娘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虚软着声问道:“你们说什么” 赵倧随口说了句没什么,才跟着问道:“你才刚说征兵又连着来收税,征兵和税收不都有朝廷的法令规定吗每年或者每几年征一次兵,难道由得你们县令随意来定” 哪里知道红娘叹了口气,带着些哽咽:“哪里是征兵呢,要真的是去当了兵,我们家里这些女人们每个月还能拿到些补贴。他们不过是为了糊弄我们,堵住我们的口而已。” 一扭头就看到荣姜丢给他一个“你看吧,我就说”的眼神,跟着就听荣姜开口问:“可不是征兵,那是把人弄到哪里去了呢” 红娘似乎有些紧张,赵倧安抚了几句别怕一类的话,她才敢开口:“我们随县分上下两区,您别看我们这里穷,可是上县却都是极富裕的。那里有一位朝廷退下来的员外郎,我们县令都不敢招惹。听说是他的儿子考中了状元郎,他要重新修建祠堂,才叫我们县令下来抓男人去干活。就连收税”她再说不下去,一味的哭起来。 荣姜听的怒火中烧,拍案怒呵:“岂有此理,”可这家里的破烂桌子哪里经得起她一拍,便立时散架成了一堆废木,她面皮一红有些尴尬,才刚的气势也没了,“既然你们都知道,怎么不去告你们县令做这种事,为什么不联名到州里去告他” “怎么没有告,”红娘哭着喊了一声,“可是官官相护啊我们去州里告状,却被知州大人说是刁民聚众,无事生非,还抓了几个带头的女人关了起来,我们哪里还敢再告。” 别说是荣姜,连赵倧都听的一惊。大邺律有明文规定,女子犯法若非死罪,不可收监关押,不可妄动大刑,若是一方有头有脸的女子,又或是命妇们犯事,还需在家中开设官堂,就在家中审理,不可旁观,不可外传。可是普安州的知州居然敢“原告下狱”,把告状的女子收监关押,这内里只怕大有文章。 二人又问了一些话,留下了二十两银子,临行前荣姜神色有些为难,赵倧看她抬脚不动,便不解的停下脚步来看她。却见她朝着红娘方向走了两步,开口说道:“我见小丫是个机灵孩子,又很有担当,想把她带在身边,教她读书识字为人处世,你放心,以后你家里的开销我一应都担负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大约也知道自己后话有些自作主张,扭头看了赵倧一眼,却还是说了出来,“我们是从邺城来的,大概要住一段才回去。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回邺城,我来帮你安身。” 要带走小丫这件事,红娘并没有过多的不愿,大约也知道在她这样的家里长大,小丫未来也不过和她一样,随便寻个什么人家出嫁,一辈子辛苦劳作。如今荣姜这样的富贵人物看得上小丫,肯把她带在身边,对小丫来说是好事。 只是这红娘也不像寻常女人那样见识浅薄,并没有赶着应下要同往邺城,反倒推辞了一番拒绝了,二人这才又与她辞别过一回,领着小丫出了门。 一出门赵倧就盯着她笑,把荣姜笑的有些发毛,白了她一眼抱着小丫翻身上马,大白因为有外人骑上来,还有些不大情愿,荣姜顺着毛连哄带威胁了一番,这才老实了下来。 赵倧就跟在她身旁,看看她身前的孩子,又看看她,嘴角还是笑,却很认真似的同她说:“只怕我们要在随县住几日,会一会这位员外郎了。” 荣姜知他用意,便点头应下。其后赵倧又吩咐魏鸣先去打探一下这位员外郎的来历,便驾马往上县方向去。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那个,”荣姜突然开口,却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吐出来后话,“我以为今天就能回去,出门时候没带多少银子,你先借我些我先给小丫换身衣裳” “哈哈哈。”赵倧果然放声笑起来,也不理荣姜,策马而去。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留下荣姜在他身后暗骂了几句,只觉得今次实在是太丢脸了些。gg3307111 39:必有内情 赵倧二人领着小丫去新添了衣裳,又寻了处客栈落脚,令魏鸣自行打探消息去,其后又叫小二准备上热水,给小丫梳洗打扮一番,叫了几个菜,聚在赵倧那间稍大些的屋子里。 荣姜因觉小丫这个名字实在叫的太难听了些,便新取了“仪君”二字做名字,可小丫头很有志气,因原本的名字是父母所赐,她绝不肯丢,赵倧笑着听了之后便给了荣姜一个折中的法子,将小丫作为小名留着了。 吃完了饭荣姜打发小丫回屋去歇一歇,自己则大刺刺的歪在赵倧屋里的太师椅上。这几日与赵倧相处下来,只更觉熟稔,她知赵倧是个君子,又一心敬重荣家,对当日外祖父所说的“英王者国之大才也”更信了几分,便也有心与他交好。 要说荣姜这个人其实是很怪的,她既眼高于顶却又真诚待人,身处官场之中却学不来那套左右逢源的路数,在京城时她与曹宾闹过,与章玮闹过,与谈广元太极殿中对峙过,以往在江北时,更是不与州府文官往来。可她却又能随身带着个穷苦出身的乡野丫头,也能在赵倧这样的皇亲权贵面前毫无规矩。 赵倧见她斜靠在椅背上,很没坐相可言,一双绣鞋露在外面,裙摆根本没遮住,只看了一眼就别开眼,有些尴尬地问道:“古人所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身份不同我可以理解,可你一个姑娘家,连绣鞋都不知道藏好了,若是叫你外祖母知道”说着略一顿,抬眼去看荣姜,后话没再说下去。 他本以为荣姜该立时坐正,赶紧整理下摆处,却不想荣姜却笑了,还特意拿脚尖对着他晃了晃,只听她开口:“我在军中与众将士们吃肉喝酒时,难道还顾得上什么不同席,什么藏绣鞋吗” 是以赵倧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觉得荣姜对男女大防不甚放在心上,原来这姑娘整日混迹在男人堆里,又都是些能打能杀的好儿郎们,看她这样子,大约也没把自己当世家贵女看待,赵倧想着又不禁摇了摇头,没再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荣姜先开口:“其实我是有个事情,想跟殿下说一说的。”见赵倧挑眉看她,才道后话,“适才红娘说起此处上县中的那位员外郎,我一时也没多想,后来才想起个人来。” “什么人”赵倧听她说的是正事,便敛了深思认真的听。 荣姜一伸手摸上茶盏,端起来吃了口茶,身子仍是没坐正,耷拉着眼皮觑了赵倧一回:“前兵部员外郎,蒋融正。” 她丢出个名字,赵倧才拧眉深思起来。他依稀记得蒋融正这个人,只是印象实在不算深。这个人是在赵珩御极之后才逐渐爬上位,彼时他监国时,邺城里还数不上这号人物。应该是在赵珩御极的第三年,他坐稳了兵部员外郎的位置,可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升迁。 这倒也可以理解,入了部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往上爬就得把别人挤走,但是要挤走一个部员,又哪里是那样容易的事。但是再后来,到泰安六年时蒋融正被罢官去朝,那会儿因他只是个小人物,赵倧便也没有在意这件事,眼下听荣姜突然说起这个人来,他才想起来这件事。 他猜想荣姜应该还有后话,便没去接,只一味的看着她。 荣姜果然又开了口:“泰安六年,章玮参他妄议太子,又领了一干兵部的人当殿作证。蒋融正这个人是个楞头,章玮参他,他就当殿认了。当年还是我二舅力保,陛下才只将他罢官完事。” “你二舅”赵倧知道荣淮,是最圆滑不过的一个人,在朝为官永远秉持着各方不得罪,稳做自己事的宗旨,鲜少见他出面弹劾谁或是保过谁,一时便有些疑惑。 荣姜跟着点点头:“是啊,就是我二舅。后来才听他说,之所以力保蒋融正,一是因为替他可惜,二是看不上章玮。”她哦了一声,平着声与赵倧解释,“殿下可能知道,当年我大舅弹劾谈广元,跟都察院是结了梁子的。章玮护短,没少使绊子,不过他是个什么东西,自然动不了我两位舅父,”她这话说的得意,赵倧分明见她眉眼间都有些不屑,就听她继续道,“蒋融正耿直,不止一次上书给陛下,说章玮在朝中借都察院的便利党同伐异,结党营私,所以章玮才下狠手要治他。我二舅看不过眼,加上他又是蒋融正顶头上司,这才力保了他。” “他敢弹劾章玮啊”赵倧一怔问了句,便见荣姜点了点头。 这件事只怕其中还有内情,若红娘所说的这位员外郎就是蒋融正,那又是什么致使这位敢弹劾天子近臣的中正之辈,在随县这样胡作非为呢 他扭头去看荣姜:“为什么你会想起他来他泰安六年去朝,你在江北见过他” 荣姜却摇了摇头,轻咬了下嘴唇:“殿下不知道吗我在江北时从不与州府中文官往来,若无事时就在营地操练兵马,跟他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人情往来的事情一向都是程邑替我料理的。”她隐约看见赵倧眉心拢了拢,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舒展,便抬手揉了揉眼,又仔细去看赵倧,一时又觉得自己是眼花,才接上前话,“我只是听二舅说过,蒋融正老家是在普安州随县,他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所以今天红娘说那位员外郎儿子中了状元,他重修宗祠,我联想了一下,才想到他。” 赵倧待要再问点什么,外面魏鸣却已经敲门入内,看见荣姜坐的不大端正时显示怔了怔,赵倧分明看见他身形顿了一回,面上都带了些有些尴尬,这才轻咳了一声去问他:“有消息了吗” 荣姜仿不自知,还晃着她的脚尖,去看魏鸣。魏鸣避开不去看他,只对上赵倧回话:“打听出来了。往西过去五条街,有一处蒋府,是前兵部员外郎蒋融正的府邸。红娘口中所说的就是他,年前放榜,他儿子中了状元,他大动土木重建祠堂。” “平日里呢”赵倧听他说完便忍不住开口问,“平日这个蒋融正就是个为祸一方的奸佞小人吗” 魏鸣像一早知道他会这样问似的,一点也不犯难,一躬身回道:“他在这一方口碑却好极了。平日里还会施粥救济附近的要饭的,若遇上家里很艰难的,施舍银子的也有。所以才奇怪呢” “这就不奇怪了,”他话没说完,荣姜已经站起身来打断了他,“我二舅力保的人,若是个奸佞之辈,我便第一个要砍了他。”说着她去看赵倧,“只怕要走一趟蒋府,这其中必有内情。”gg3307111 40:这就是内情 听得荣姜的话,赵倧便要动,一旁的魏鸣却拦了一把,又很快的把手收回来,只是很镇静的同他说:“殿下忘了一路而来的袭击了吗此刻蒋融正究竟如何尚且不得知,若他真是个奸佞,怕的就是殿下入江北详查案情,殿下一旦踏入蒋府,会有什么后果,殿下要三思啊。” 连荣姜站在旁边都忍不住暗道魏鸣果然是个至忠之人,世人常说宦臣最是无定性,今日换了主子,今日就能对忘了旧主对新主掏心掏肺,可至少她所见的魏鸣与卫津,都不是这样的人,一时又不由的佩服赵倧与赵珩这叔侄二人,的确是驭下有术啊。 其实魏鸣的考量是很有必要的,蒋融正能使唤得了一方县令,连普安的知州都替他兜事儿,可见他虽已不在朝,却仍有可震摄一方的本领。 赵倧也明白,像蒋融正这样曾官拜员外郎的人,早就已经进入了大邺的政治中心,他在京城经营几年,即便是被罢官贬出来,都还有荣淮这样的人力保替他求情,自然是没有人敢小觑他。 今次如果蒋融正真的学了奸邪那一套,为了防止赵倧他查出事情的始末缘由,只怕赵倧一入蒋府,就很难再脱身。 荣姜见他脚步不动,便往门框上一靠,双手环在胸前:“站在江北的地界上,殿下也以为荣姜护不了您周全吗” 赵倧像是还在思考,并没有理她。还是魏鸣往前跨了一步,对着她一礼,底气有些不足,声音便也跟着低了下去:“侯爷您有通天的本领,可是今日咱们一个护卫都没带,只侯爷一人,”他说着抬眼盯了一回荣姜的左肩,很快又垂下眼皮,“况且您的伤还没好全,若真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呢” “魏鸣啊,”荣姜叹着声叫魏鸣,她明明是带着笑,魏鸣却觉得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不敢去看荣姜。只听荣姜继续道,“你以为程邑就真放心我一个人跟着殿下四处查访你以为我没了军中职务,再回江北就不过是你们殿下身边一个护卫而已”她说着,自怀中掏出个骨哨一样的东西,踱几步至窗边,一伸手推开窗,朝着外头吹了三声,便没了动作。 连一刻钟的工夫都不到,屋外头站了四个人。魏鸣去看他们,周身无佩剑,但他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剑气。他只看见四个人踏入屋内来,却像没看见赵倧似的,只冲着荣姜跪下去。 荣姜挺挺胸,再去看赵倧时嘴角上扬的越发厉害:“殿下应该听说过,我们荣家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护卫吧”她一伸手,手指扫过四个人所跪着的方向,“真正的荣家军,其实只有他们。这十二个人四个人分作一班,只属于荣家新一任的将领,从前,是我外祖父,后来,是我的母亲,如今”赵倧听见荣姜语气坚定了很多,她身上的那股傲气,似乎又外泄开来,“他们只属于荣姜一人。” 这四个人纵然不能抵千军万马,可区区蒋府,想困住他们大概还没那个本事。魏鸣因见荣姜摊出底牌来,一颗心放进肚子里,便也不在阻拦。 赵倧与她出门时,脚步只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看荣姜,却发问:“你连他们都敢亮给我看,是信任我,还是根本就不怕我会告诉赵珩,你拥有这样一支力量。” 没有疑问,更没有质问,只是简单的陈述,说完也不做停留就提步而出。荣姜跟在他的身后,敛起唇角的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没说话就跟了出去,只是在心里留了个答案给自己我只信至亲所言,若无英王,国将不国。 他们三人进蒋府倒进的很顺利,蒋融正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位朝廷钦派的督抚王爷上门一样,门房小厮报进去的时候,赵倧几个人并没有等多久,蒋融正就已经亲自迎了出来。 赵倧见他时,便觉此人一身正气,四十多岁的年纪丝毫不见大腹便便,反倒身形挺拔,说话时也是中气十足。 因不欲张扬,赵倧便止住了他要行礼的动作,蒋融正也不坚持,便站正了身子引着他们往院内去。 甫一入了屋内,蒋融正就打发了服侍的人,又交代给总管,说是府中有贵客,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才将屋门也关了起来。 一关起门来,他就对着赵倧跪了下去,认认真真的行了个大礼,赵倧便也坐着生受了。 待礼完叫他起了身,他才又对上荣姜礼了一回,荣姜反倒吓了一跳,眯眼看他:“你认得出我” 蒋融正只笑着去看荣姜,大约是因为荣淮的关系,他连对荣姜都带着些敬重的意味:“侯爷在江北这么多年,我自然是见过的。” 荣姜心说也不知道你关注了我多久,只是这话却绝不会拿出来说,便只点点头未做多言。 赵倧见他既对自己行大礼,就连荣姜都很敬重,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然心中疑虑就更重,摆手示意他坐,才开口问:“你既亲自外出相迎,大概也知道我与荣侯是为何而来的吧” 蒋融正倒也真的不推脱,一颔首都应下:“的确是我逼着县令强征赋税,又借着以往的一些名头压着知州罔顾律法,不察我在随县的这些事。” 荣姜几乎要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还是赵倧给了她个眼神,叫她别冲动,她心中因觉赵倧处理这样的事情更得心应手,这才生生压了下去。 “你当年行事何等刚直,我并不信你去朝两年就变的这样,”赵倧一边轻叩桌案,一边盯着蒋融正问,“有什么内情,你直说。”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蒋融正一听这话便知赵倧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双膝一并就又跪了下去:“江北贪污早已成风,我在这里两年,所见无不是百姓贫苦,多是食不果腹,虽也有富庶者,可贫富不过对半而已,这绝非是能臣所治,”他一顿,伏地叩首,“殿下想必一定知道,江北势力割据十分严重,况且他们背后所站的,都是当今朝中无人能动的人。” 赵倧自然明白,皇帝、韩家和曹家,分割了江北的势力,太后母家和皇后母家,又有谁能撼动得了所以江北这些年来治下虽不至于民不聊生,可百姓大多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却始终无人上报朝廷知晓。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办法,先在随县乃至普安一州搅的人心不稳,若事情闹的大了,你一个坏了事被罢官的员外郎敢在江北与知州等人沆瀣一气,朝廷就绝不会坐视不理,是吗”赵倧打量着蒋融正,心中大概也已经明白他的用意,只是对这样的做法却实在无法苟同,其后见蒋融正点头,他神色一凛,“那贪污舞弊,又是怎么回事” 若只是做做老百姓的文章,事情过后无非是家财散尽银两尽还,还可了事,可如果蒋融正连科考都利用,这个人,就不能再留,即便他所做仍是为了江北百姓好。gg3307111 41:我与你皆是一般 蒋融正却跪直了身子,并没有像方才那样应下来,只是先去看赵倧神色,果然已经十分难看,他心下微动,终究是叹了口气回道:“我只是疏通了关系,买出了考题,我儿子的功名是作弊而来。” 赵倧一恼,手边的茶盏就要摔下去,只是手已摸到盏边却还是停住了。太久了,他有太久没有这样动过怒,竟险些失仪,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荣姜却把他一连贯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没想到菩萨似好脾气的英王殿下,竟也有这样想砸人的时候,略勾了勾嘴角,很快就平了神色,开口同蒋融正道:“朝廷开恩科为的是选拔人才,你在这上面做手脚,不管处于何种目的,都过分了。” “我又哪里不知道呢,”蒋融正说的无奈,声音都透着疲惫,“可是殿下与侯爷以为,江北的恩科科考就很干净吗以往官员不是没有贪污舞弊的,只是从没闹大过,加之小心谨慎,那些士子们又大多没什么背景,自然没人敢追究。” “那这次呢”赵倧端坐着斜睨他一眼,冷着声发问。 蒋融正却神色一痛:“我儿是随县是人所皆知的呆霸王,整日吃喝玩乐从不读书,殿下以为,他若高中,那些士子会不会追究放出来的这一榜呢。” 赵倧与荣姜对视一眼,很明显二人都是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没想到,蒋融正为了朝廷能重视起江北官员的之风,居然把亲生儿子都赔进去了。 科考作弊意味着什么况且像他儿子这样高中状元的,若不杀,万不足以平天下学子心中的愤怒。蒋融正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把儿子送上了断头台 赵倧一时被他震撼,站起身来往他近前走了两步,一弯腰亲手扶着他起来,待他站正,赵倧才退开两步,躬身对他一礼:“蒋公大义,倧惭愧。” 蒋融正连忙摆手又赶紧去扶赵倧,嘴里一边念叨着“使不得”。荣姜在一旁看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荣淮当年救下蒋融正,大约是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 她跟着上前了两步,也是一礼,端的却是军中常见的礼节,而后站直来对上蒋融正,笑着与他说:“与殿下来之前,我还在想,如果你真的已与江北官员同流合污,我必定手刃你,省得你活着糟蹋我舅父声名,”蒋融正刚想开口,她便继续说道,“可今后,舅父该以当年事自豪。” 蒋融正并不是个长袖善舞之人,被一位亲王一位侯爵这样夸赞,有些无措,也只是摇头叹:“若我儿子一条命,能换江北百姓安乐,也是他的福分。” 一番客套寒暄过,赵倧也不愿多提他儿子的事情,只是叫众人重新归座,才再问蒋融正:“所以士子们查榜之后,发现榜上大多是江北官员子弟,这才开始闹事,甚至上京请愿是吗” “是这样,士子们的心不能寒,加上江北虽乱却也还有几位很明是非的大人,”蒋融正将当日事发时情形详细的说与了赵倧知晓,其后才添道,“当日顺安知府便直接上禀了巡抚大人,第二日就领了命先把顺宁知府的公子扣押了起来,”却见赵倧面有疑惑,方又提了一句,“他是二甲第一名。” 赵倧便了然于胸,只是不想这位江北的巡抚大人如此气魄,明知顺安张知府是因立场不同有意打压,却还是不顾及曹宾脸面,直接吩咐拿人。 仔细算下来,顺宁知府叫儿子作弊,无非是仗着曹宾在京城的势,像一举把儿子送到京城去供职,即便是进不了翰林院,退一步讲,就是放到赤县中做个县令,将来再升迁,也是光宗耀祖的事。 只可惜如意算盘打的虽好,却不想今次有蒋融正这样的设计,致使士子们多年的积怨一朝爆发,他儿子也一起成了炮灰,估计这次事情闹到最后,他这个知府也是保不住了。 三人又与蒋融正谈了一会儿,大概掌握了此次涉及舞弊的江北官员有哪些,便从蒋府回客栈去了。 一路上荣姜都在心里不住的盘算,赵倧时不时扭脸看她,大概是她脸色表情太过丰富,便也终于没忍住,在她身边开口道:“想问什么,你直说。” 荣姜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倒也真毫不客气的问起来:“今次涉及舞弊的江北官员中举足轻重的不过顺宁知府与安顺知州,可是殿下打算怎么处理一个是曹宾的人,一个是陛下的人。虽然张大人奉命拿了秦大人的儿子,可殿下仔细想,韩家上禀陛下了吗” 她说的其实也正是赵倧心里为难的地方,若仅仅是一个曹宾,下手轻重都无所谓,可曹宾身后是皇后和太子,一旦下手重了伤了他们的脸面,一则赵珩真心爱护皇后,必定借题发挥,二则太子母舅手下人做出这样的事,江北的百姓与天下学子,还不知要怎么看待太子。而另一位知州谢子璋,更不好动,一个弄不好打的可是赵珩的脸。 见他不语,荣姜却并没有给他深思考虑的时间,继续了刚才的问话:“再有,江北舞弊,京城就一定有贪污。按蒋融正所说,国子监和翰林院中,都有受贿者,”她停下脚步不动,赵倧就跟着她停下来,拧眉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一个蒋融正尚且能如此,更不必说掌一府一州的封疆大吏。京城殿下又要如何。” 荣姜觉得这件事太复杂了些,她一向自诩聪慧过人,可这个案子却好像是个死结,无论怎么处置都会拧成一团乱,而赵倧和太子,甚至包括她自己,最后都很有可能被掺进去脱不了身。 她突然觉得赵珩用心实在险恶,江北这桩案子,到目前为止其实也真没她所想的那样难查,可是简单又如何他们轻易地就掌握了线索又如何查出这些线索,却不能轻举妄动,比查不到线索更是让人头疼不已。 她这头正发愁,许久没开口的赵倧却笑着问她:“还记得当日你要料理冯嘉,是怎么跟我说的吗”荣姜抬头去看他,像是一时没明白他说什么,赵倧一抬手去摸她头顶,触碰到她柔软的头发时才一僵,跟着收回手,掩饰似的开口,“你说荣家或许就是你今后所有的依仗,你绝不许任何人欺侮荣家人。我,与你是一样的赵氏的江山,是我这一辈子都要守护的,我一样绝不许任何人,在这锦绣山河上留下污点。”gg3307111 42:官威甚大的谢知州 赵倧不打算再多做停留,便吩咐了魏鸣告知太子,下午启程往安顺州州府所在的阳城去。 只是荣姜得知他要先往阳城去时,不免有些忧虑,心道这位英王殿下好大的气魄,一出手就冲着天子近臣而去,像丝毫不怕赵珩日后找他算账一般。又百般思量临行前钱直等一众人交代她无论如何要护赵倧周全,今次便恐他因被愤怒冲昏了头,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来,于是便丢下仪君独自在屋内收拾,提步往隔壁赵倧房间而去。 像是知道她要来,魏鸣就站在门口,一见了她便推门把她让进屋内,荣姜先是一愣,便提步进了屋。 赵倧正坐在屋里吃茶,见她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便噙着笑与她道:“临行前再来吃一口我亲自煮的茶” 荣姜心说你倒好有兴致,便往他右手边凳子上坐了,却并不吃茶,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问道:“怎么先去阳城呢我以为该先去里城的” “你是不是想着,这些人中,唯有秦知是我最能拿捏的人,该先拿他开刀”赵倧看她不吃茶,便伸手倒了一杯,略推一推送到她手边去,才问了一句。 荣姜便不客气的接下茶盏就势吃了一口,却没兴致品评茶的好坏,只很忧心的点点头。 可她才点头应了,就听见赵倧嗤笑了一声,冷不防的扭脸去看赵倧,那样子倒像是她年轻不知事,问话间显得她算计不足,叫赵倧看在眼里忍不住要嘲讽似的,一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不多时只觉得有些生气,甩手就要走。 赵倧哪里容她这样就走,一伸手拽住她半截衣袖还顺势扯了扯:“不听人说完话我发现你近来愈发没规矩了,在我面前这样甩手就走吗” 荣姜叫他拽住便停下了脚步,一听这话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才把衣袖从他手中抽离出来,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你以为秦知好拿捏,无非是觉得只有他是仗着曹宾的势,与谢子璋相比起来危险性更小些,是也不是”他虽是问话,却没等荣姜回答就继续说道,“可你想过没有,若对秦知下手重了,难免连同太子都要伤到,况且此次太子跟咱们一起你以为他会看着我对付秦知而无动于衷” 荣姜便立时明白了过来秦知说起来是曹宾的人,可在天下人眼里,曹宾与太子原本就是一体的,所以无论怎么处置秦知,太子都免不了受牵连,在天下学子心里的形象必然大打折扣。所以秦知只能交到赵珩手里,由他去料理,想来他下手时总要顾及太子颜面,多少留些余地。 “可谢子璋他”荣姜后话没说下去,就收住了声。 赵倧听她不说了,大约知道她是想明白了,提着声问了句:“想明白了” 荣姜便很老实的点了点头。谢子璋今次视律法如无物,又这样光明正大的收受贿赂,赵倧处置了他,赵珩什么也不能说。只要赵珩敢针对赵倧,那就是袒护偏私,传出去名声自然难听的很。况且赵倧与他之间原就早有一本算不清楚的账了,想来多上这一条,也算不得什么。 可爱的分割线 没有护卫相随,赵倧仍与赵琰二人一人一车,魏鸣与已换做男装的荣姜一人一马,仪君则被塞进了赵倧的车里,而荣姜的照夜白早在定县分别时就交到了程邑手上,怕的就是被人认出来。 他们抵达阳城时天色还不算太晚,太阳尚未落山,赵倧照旧先寻了客栈安置下来,就领了魏鸣与荣姜要出门,赵琰自然心里不痛快,这一路下来他竟成了被排挤在外的,便沉了脸色上前去。 可赵倧早算准了他的心思,只笑着打发他:“此番来阳城尚且情势不明,还不知去府衙会遇到什么事,你还是先在客栈里安心歇着,若无事我自然派魏鸣回来告诉你。” 一句话就叫赵琰没了气势,便只好点头应下转身回屋去。 待三人要走,仪君却不大乐意起来,无非是小丫头与赵琰并不亲近,又不愿再一个人憋在屋子里发呆,非要三人连她一起带上。 荣姜原有些尴尬,怕耽误了赵倧的事,可谁知她刚想板着脸叫仪君听话些,赵倧反倒伸手把小丫头抱在了怀里,一路踏出客栈,留下荣姜一脸茫然,还是魏鸣低着声提醒了她一句,她才提步跟出去。 却说赵倧带上仪君原来是有了打算的,此刻他们站在普安州府衙门外,赵倧拍拍仪君的小脑袋,笑着叫她去击鼓。 果然,小丫头的鼓声才响了三下,府衙大门就打开来,里头有一班衙役冲出来,一看击鼓的是个小丫头,伸手便提了仪君往里走。 荣姜一见这个情形却不高兴起来,连赵倧都没能拦住她,她已经冲上前去打开了那衙役的手,把仪君带回了怀里。 堂上谢子璋坐的远一些,根本看不清外头站的人是谁,只是见这人如此胆大,敢公然袭击州府衙役,便将惊堂木一拍,老着一把嗓子高声道:“哪里来的刁民如此放肆,连他给本官一起押进堂中来。” 魏鸣心道要坏事,这位侯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这班衙役敢去押她,只怕一双手是不必再留了。可谁知荣姜却并没有反抗,只是把仪君护在怀里,像怕吓着她似的。 荣姜入了堂却不跪,谢子璋把眉头一拧,冲着衙役使了个眼色,赵倧便看见那衙役手中持三尺厚的杖朝着荣姜的腿窝而去,他心中一凛已经出了声:“谢知州好大的官威,也不好好看清楚,堂中所立者何人吗” 这一出声那衙役便没了动作,谢子璋都眯着眼去打量荣姜,又往外去看说话的赵倧。赵倧已提步入内,走近些时才把谢子璋吓得从堂上宝座滚跌下来,伏在他脚边不敢开口。 荣姜冷哼一声,把仪君交到魏鸣手中,冷眼看着谢子璋:“荣姜一向跪天跪地拜君王拜祖宗,今日谢知州差一点,就受我一拜了,啊” 谢子璋慌的抬头去看,只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他因做了那些亏心事本就心虚,如今见了赵倧这位钦差督抚更是害怕,再一听这人自称荣姜,他一颗心便直沉了下去,他刚才竟差点叫衙役动手,她是谁身份这样贵重的人,见了赵倧这样的亲王都可不跪的侯爵想着额角已有冷汗滑落。gg3307111 43:许是一场鸿门宴 赵倧神色肃然,冷不防斜着看了一眼才刚要对荣姜动手的衙役,那衙役吓得一抖就要跪下去,赵倧却没再理会他,只叫了谢子璋起身回话。 谢子璋起了身才发现赵琰并不在此列,眼一眯先迎着赵倧往上座去,才问了句:“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赵倧只笑着不说话,丢给魏鸣个眼神,魏鸣立时会意,一板一眼的同谢子璋道:“殿下一路来受了风寒,已安置在客栈之中。” 待他再要开口时,赵倧却先打断了他,伸手指了指魏鸣怀里的仪君,才再对上谢子璋:“谢大人认识这个小丫头吗” 谢子璋心道我怎么会认识这丫头,却不敢这样强硬的回赵倧的话,便赔着笑摇头说不认得。 赵倧嘴角便又扬了几分,冷不防丢出一句:“她是随县人。”谢子璋一个激灵就要跪下去,还是魏鸣伸手托住了他,就听到赵倧继续道,“随县发生过什么,我已了然于胸。谢大人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说着话锋却突然转利,连笑意也都尽敛了,“我不听你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该说什么,谢大人应该很清楚。” 谢子璋嘴角抽了几下,他也万万没想到,赵倧一来江北居然先拿他开刀,况且他准备了这么多天,如果赵倧一来就先到州府,肯定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赵倧会放下身段在县里暗查,他想着眉眼一冷,看向仪君的方向。 小丫头感到一阵寒意,更往魏鸣怀里钻了钻,荣姜在一旁看的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两步把仪君接过来,抱在怀里安抚的顺顺背,才冷哼一声对谢子璋:“谢大人似乎对本侯这个妹子,有意见” 谢子璋哪里敢说是,这样一个乡野丫头,能让荣姜这样护着,若非有所用处就是真心爱护,他可实在看不出这个丫头身上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当下便把目光收了回去,整了整思绪才对赵倧拱手一礼:“随县的事情实在另有内情,殿下才入阳城,稍晚些时臣在府中摆个宴,为殿下与侯爷接风洗尘,再详禀随县之事,殿下看” 赵倧飞快的思考了一回,打量着谢子璋反反复复的看,立马便有了主意,起身应下:“如此就有劳谢大人,这便走吧,”他说着便真往外,谢子璋一看这样便笑着跟上,他却突然住了脚步,摆手叫魏鸣,“你去客栈请太子来吧。”说罢再看谢子璋,“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他,谢大人且回避” 谢子璋一愣,没明白赵倧想做什么,可哪里敢不应,便往后退了几步,把空间让出来给赵倧。 荣姜也是没弄懂赵倧究竟想做什么,依着她的性子,当堂发落了谢子璋完事就是了,怎么还要兜这样大的圈子想着就抱着仪君也凑了上去。 赵倧算准了她会凑上来,压一压笑,低声同她讲:“取一件你随身常用,程邑认得的物件交给魏鸣,我得让他去搬救兵了。”荣姜心里一惊便要往后退,正想扭头去看谢子璋,赵倧一双手已经按在了她肩头:“别回头,按我说的,把东西给魏鸣。” 荣姜见他这样郑重其事,心中虽仍有疑惑,却还是从胳膊上把那只白玉镯子脱了下来交给魏鸣,还一边道:“这是我祖母传给我的,从小戴在身上,他见了就一定会听魏鸣的。” 她说的笃定,赵倧心里虽早明白程邑与她关系不一般,此刻心内还是有些不悦,只是仍未多做留意,深看了她一眼,没多说话。 魏鸣快速收好了镯子,拜一拜赵倧便离开这堂中,一出了门转过街角便翻身上了马往城郊军营而去。 谢子璋不疑有他,只道魏鸣是去请赵琰,便笑着吩咐人备车,恭请了赵倧上车,又另给荣姜备了马,却不想荣姜只看了那匹马一眼,便很不屑的绕过去,走至车边同里头的赵倧道:“殿下介意臣与您同乘吗谢大人养的马,实在太蠢笨了些。” 赵倧想笑,说话时语调里都带着笑意:“你上来吧。” 于是荣姜便真上了车,留下谢子璋在风中凌乱这是什么情况不说尊卑,就单论男女有别,固宁侯也不该这样堂而皇之的上了英王殿下的马车啊他是不是离开京城太久,已经有些跟不上这样的风气了 而马车上的二人却没这个功夫想这些,小仪君很懂事,见气氛不大对,就自行缩在旁边摆弄荣姜丢给她的玉麒麟,不去打扰他们。 荣姜拧着眉看赵倧,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却终究失败,只好叹口气低声问:“为什么叫魏鸣去程邑那里” “我只怕宴无好宴,效仿鸿门。”赵倧也不藏着掖着,伸出手来揉着仪君的小脑袋,看也不看荣姜,只将一句话丢出来给她。 荣姜心中惊愕不已,她虽想到了赵倧是这样的用意,可实实在在听到之后,还是免不了心惊。 “你是说,谢子璋会在他府中动手,杀人灭口”荣姜不敢置信,朱唇半天合不上。 赵倧看她这副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荣姜呀,论用兵打仗,怕十个自己也比不上她有算计,可一旦放在了朝堂之上,用于揣度人心之中,她竟这样没心吗不,或许是,并不愿相信这世间的最丑恶。 “你说呢”赵倧反问了一句,松开快要发火的仪君,再看荣姜,“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的。我只怕谢子璋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狗急跳墙下杀手,不然”他略拖个音,还是笑着,“有什么内情不能当堂回话想来他再清楚不过,我既然已经去过了随县,他的任何话,我都必不会再信。” 荣姜却急了,眉头深锁一时顾不上旁的,一伸手捏住了赵倧的手腕:“那你还敢去赴宴万一程邑赶不及万一谢子璋等你一进府就动手我” 她又突然松开手,往后一仰靠在车身上,似乎是在思考对策,又像是单纯的无措发呆。 赵倧的手腕上还有她的余温,低下头去看看自己的腕子,脸上露出个最真心实意的笑来,这个姑娘,从最开始见他时的满腹敌意,到如今竟已是真心关切了他想着便抬手又摸上了荣姜的发顶:“有你在,我怕什么。” 荣姜只觉得心跳快了几分,想躲开那只温热的大掌,却一时没了动作,睁开眼来跟赵倧的目光正对在了一起,一时无话。gg3307111 44:死期到了 自他出生以来,从未对人说过这样的话,便是他母妃在世时,也从不曾有过。他出身皇家,纵有兄长爱护,却也被教的刚毅有担当,几时会这样依赖旁人。可目下这个情况,面对这样担忧自己的荣姜,赵倧便情不自禁的丢出这样一句话来。 荣姜知道她应该打开赵倧的手,这个动作太暧昧了些,她虽不设防,可也并不是全然不懂,只是赵倧的话让她心中大为感慨,便一时没了动作。 赵倧见她有些呆怔,收回手来扬唇笑了,也没再多说别的,只是同她吩咐:“知州府府兵一百五十人,我虽是个能战的,可谢子璋真要动手,所忌不过你而已。” 荣姜便回过神来,冷了神色:“他若敢动手,我自然能生擒住他。” “错了”赵倧拖个音,眼见荣姜面带疑惑的对上自己,才把双手往胸前一环,极散漫的开口,“你不让他放松警惕,他怎么敢真的有动作。若只是一味的试探,他一个四品大员,我也只能将他拿下押回京城去。荣荣,你得顺着他的路子,才能拿捏住他。” 荣荣荣姜面皮抽了抽,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心道我有名有姓亦有字,这么叫法也忒新鲜了点,况且我们几时关系这样好了 赵倧看她半天不说话,反倒歪着头打量她,眼底尽是笑意:“怎么不说话了” “殿下这个叫法有点新鲜。”荣姜脸上颇有尴尬之色,有些迟疑的同赵倧说。 她本以为赵倧好歹该解释点什么,却不想赵倧一脸坦然的反问她:“哪里不好吗我觉得这样叫,既显得亲近却又不失分寸,十分的妥当。” 荣姜简直想跳起来骂他,却碍于身份,又有谢子璋等人随行车外,便只能忍下来。 赵倧大抵是看她隐忍不发的模样觉得有趣,便笑过一阵,直到仪君半蹲着扯扯他衣摆,扬着小脸儿很认真的同他讲“别欺负阿姊呀”,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荣姜是一点也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左右他是个亲王之尊,爱怎么叫她也管不着,由得他去就是了,被小仪君这样一说,倒真像是她被欺负了似的,面上实在是挂不住,于是便轻咳一声,略别开脸不看赵倧,只管岔开了话题:“殿下的意思是,如果谢子璋想动手,我得装弱” 而赵倧却不接话,只伸手冲她摆了摆:“你有多大的能耐,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装弱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依我想来,他若铁了心下杀手,一会儿宴上酒水中他必然动手脚,你将计就计就是了。” “为什么一定是我”荣姜拧眉不解,提声问了句,“殿下既然也是个能战的,又是我们之中最尊贵的,为什么要在我酒水中动手脚” 赵倧却一概戏谑神色,难得的认真模样,仔细打量了荣姜一番:“因为你是荣姜啊。” 他虽说的认真,荣姜还是没忍住丢了个白眼给他这算什么回答,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可爱的分割线 二人入知州府时便径直被迎进了中堂内,一应桌椅糕果已摆开,想是谢子璋先派人回府安排下的排场。赵倧踏步往上位坐下,荣姜就顺势带着仪君往他右手边的位置去,谢子璋也不多话,只是笑着叫奉酒水上来,才一边同赵倧介绍起阳城的风情来。 赵倧噙着笑听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等谢子璋说的差不多了,他才一摆手打断,继而问道:“谢大人适才说随县事有内情,现在可以回了。” 谢子璋没料到赵倧这样不留情面,他赔笑说了半天,赵倧竟一点也不接茬,反倒一开口还是先问随县之事,一时面上有些绷不住,堆出来的笑也有些松动起来,手藏在袖中握成了拳,却还是强压着回话:“殿下先吃酒水,待酒过宴散,臣自然禀您知晓。” 荣姜早知他会这样说似的,嗤笑一声,手中的酒盏重重的往案上一搁,不大不小的声音却震住了谢子璋的笑,只听她讥笑开口:“殿下一提随县的事,谢大人就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想来谢大人是无话可说,有意拖延吧” 赵倧心说真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这时候须得逼一逼谢子璋,才能叫他露出狐狸尾巴来,便唱黑脸拆他的台。 果然,谢子璋的笑已尽敛去不见,只是黑着一张脸,执盏对上赵倧一礼,一饮而尽,跟着便寒声开口:“我本是有心与二位交好,可殿下与侯爷似乎完全不领情,非要置我于死地。既然如此,二位就怪不得谢某了。”说着“啪啪啪”叠手拍了三下,门外便立时有府兵提刀入内来。 赵倧与荣姜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这个谢子璋,果然是动了杀念的。 荣姜一时之间又不由得佩服起赵倧这个人来,若今日只是她一人,她万不会想到谢子璋真有这个胆子动他的府兵来对二人下杀手,赵倧果真不愧是大邺的英王殿下呐。 她正想着,便见赵倧几不可见的冲她微一颔首,她立时会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扫视过屋内所立府兵,哼笑的工夫已绕过小案往堂下走了两步,却也只是两步就停下:“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怎么你是想靠着你的这班府兵,把我困死在这儿” 荣姜周身已有杀气,直朝谢子璋扑去,他纵不是个草包,也被荣姜这样的气势给震慑住,稍稍后退了两步,躲在几个府兵身后,才敢再去直视荣姜:“本官知道荣侯是个有本事的,两军阵前可取西戎三皇子首级的人,怎么会被我的府兵给困死呢。只可惜侯爷吃的酒中有迷药,过会儿药劲发作起来,只怕我的府兵,也能生擒了侯爷了,”他说着得意起来,一双眼睛不安分的把荣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早听说固宁侯生就一副好皮囊,今日” “你的死期到了。”赵倧听他话语间颇带羞辱,便再听不下去,按了一把身旁缩着的仪君,示意她待在这里不要乱动,自己则起了身下堂往荣姜身边去。冷着神色去看谢子璋,“今日你还是没这个机会一睹荣侯风采,因为死人,是没眼看的。”gg3307111 45:我亲自照顾她 谢子璋强撑着稳定心神,大概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兵行险着,并不愿与他二人多费口舌,一抬手就要支使府兵冲上前去。 荣姜此刻已察觉出身体的不适来,应该是迷药的药劲发作起来,这会儿她还能撑一撑,可谢子璋必定下足了份量,不会容她强撑太久,如今唯有拖延时间,才是上策。她想着便又近前了一步,手却往后一背,把早就捏在手中的骨哨塞给了赵倧。 强稳了精神,眯着眼去看谢子璋,冷声问他:“我想问一问谢大人,今日将我与殿下斩杀于此,打算怎么向京城交代” 谢子璋却笑起来,不回她的话,只往她身后去看赵倧,反问赵倧:“殿下这样聪明的一个人,难道会想不明白,我杀了你,根本无需与陛下交代什么吗” 荣姜感觉精神有些涣散起来,四肢也开始无力,她知道这个药性大抵是很强的,原本她能不吃这些酒,都怪赵倧若非他在马车上特意交代,让她将计就计,此刻也永不这这样狼狈。 赵倧眼看她身形不稳,却还强撑着护在自己身前,便长叹了一声,踱上两步一伸手就把人带进了怀里,借力给她倚靠,这才想起来去驳谢子璋:“你既然都说了我是聪明人,难道聪明人,会毫无防备的踏进你的知州府吗” 谢子璋其实是震惊的,荣姜就那样靠在赵倧怀里,这比刚才来时她踏入赵倧的马车来的冲击更要强烈,他不由得拧眉。待听清了赵倧的话,又忍不住想讥讽,只是刚想开口问一句殿下的防备又是什么,便看见赵倧手里捏了个哨子样的东西,突然吹了起来。 不过几秒钟的工夫,谢子璋都没看清楚这四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他们就已经站到了荣姜的身前,把她与赵倧护在身后,这便足可见四人武力高强,一开口刚丢出个你字,便听荣姜虚弱无力的同一个吩咐:“护着我与殿下还有那仪君。”说罢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开口吩咐的,居然是荣姜谢子璋一见如此,便笃定这四个人不是赵倧的下属,可荣姜已经卸了兵权,不过是个闲散侯爵,哪里来的这样的人供她驱使谢子璋突然就想到了那个传言荣家死士十二,生而为主,以命易命。 “荣家的死士”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惊恐之下连声调都拔高了许多。 赵倧似乎很满意他的这个反应,揽着荣姜往后退几步,复落座下去,才好心似的回了谢子璋:“算你有见识。”谢子璋分明张口还想说什么,赵倧就已经冷着声吩咐,“一个不留。” 谢子璋大惊之下忙往后退,把一众府兵派上前去,只是上去了一波就倒下了一波,不多时便已损伤近半,可再看那三个黑衣人,竟然毫发无伤。他一则愤怒,二则惊恐,如果此次不能杀了赵倧跟荣姜,他就必死无疑。当下便吩咐府兵退出堂外,改换上弓箭手,一声令下便有弓箭齐齐射向堂内。 赵倧护着荣姜跟仪君,荣四则站在他身前护着他们,荣大三个立于堂中抵挡,然弓箭射来,荣二很快就负了伤,虽不致命,却也让他身形不稳起来,一旁的荣大一手托着他腰身,一边还要挡箭,便渐渐的有些吃力。 屋外的谢子璋一见如此便兴奋起来,当即下令弓箭手再发。 就连赵倧都有些开始紧张起来,万一程邑来不及他转过脸低头去看荣姜,她面皮微红,鬓角挂有虚汗,整个人像孩子一样恬静,突然就安心下来程邑呀,怎么会舍得荣姜遇险呢。 眯着眼盯了荣姜一会儿,突然听见外头一声高喝:“众将士与我将这犯上作乱的贼子拿下”赵倧便知,这是程邑到了,握着荣姜肩头的手不自觉的扣紧了几分,心中是说不清的恼怒。 程邑很快的提枪出现在他面前,谢子璋一看程邑带兵赶到,才猛地醒悟过来,魏鸣哪里是去请太子,分明是去搬救兵的。 只可惜现在后悔却为时已晚,他一惊竟想趁乱逃走,赵倧一双鹰眼一直盯着他,眼看他想逃脱,当即冲堂外的程邑喊了句:“谢子璋见过荣大他们,不能放他走” 一听这话程邑立马明白,直奔着谢子璋的方向就冲过去。谢子璋哪里是他的对手,两个人没走上两招,就已经被制服。 程邑提着谢子璋进堂内时,一抬头就先看见荣姜还窝在赵倧怀里,立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照着谢子璋身上就是一脚,再一抬手指着荣四不悦的质问:“你就这么保护主子的吗” 荣四无奈的摊摊手,退到一旁去,却不理会他。 赵倧看他气的要跳脚,才放开荣姜,叫仪君照顾她,自己起了身下堂,看了看谢子璋,再看看荣大,没多说一句话,只吩咐:“杀了吧。” 谢子璋一听就挣扎开来,尖着嗓子冲赵倧喊:“陛下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能杀我” 赵倧却停下脚步,转过身蹲下去,眯着眼看谢子璋,好半天才同他道:“你见过了荣大,知道了荣家死士的存在,你以为,还有命活” 程邑蓦然低头去看赵倧他要杀谢子璋,原来竟是为了阿姜吗不能放谢子璋回京领罪,因为只要见了赵珩,他势必会将十二死士的事情告诉赵珩,所以他必须死在阳城。不知怎么的,就联想起第一次见到赵倧时,赵倧问的那句我听说程家跟荣府提过亲啊,想着便将眼睛眯了起来,手中的银枪不自觉的握紧了。 荣大大概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再没有给谢子璋多说话的机会,提了他出去,就再没后话。 留下屋内仪君照顾着荣姜,而赵倧一回身时,分明看到程邑眼底的杀意,还有握紧的银枪,想了想便勾唇笑起来,与他说道:“我打算这就启程,准备回京了。” 程邑上前一步,稍敛了杀意,指了指荣姜:“阿姜这个样子,只怕殿下走不得。” “不妨事,把她安置在我的车上,我亲自照顾。”说他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可能眼下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目的,就是想说上这样的话来气一气程邑。 很久之后,当魏鸣把这件事转述给荣姜时,连一向觉得赵倧无所不能的荣姜,都忍不住笑骂了他一句幼稚。gg3307111 46:程邑想骂娘 程邑是一路跟着赵倧出的阳城,彼时赵倧令荣二与荣四寻了顶软轿安置了荣姜,又吩咐魏鸣骑快马往客栈叫上赵琰,最后竟一甩手,把安顺州的事务都丢给了程邑,还扔给他一封盖着江北督抚印的手书,叫他暂时接替谢子璋的位置,这分明是早就安排好的。 程邑自然气不顺,拔脚追上去就要同赵倧理论,谁承想赵倧身形一顿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一眼,噙着笑支使道:“此一路出城,还得程将军相送,待出了城去,仍要烦请将军指派些将士,护送着我们出江北。” “凭什”他一句凭什么还没说完,就看见荣四正伙同荣大几个,把荣姜从软轿上挪下来往赵倧的马车上抬,立时拧眉上前,也顾不上赵倧如何,便扯过荣四冷声质问,“谁叫你们把阿姜放在英王的车上的,有没有规矩” “不放在我的车上,难道一路抬回客栈,送到太子的车上吗”赵倧因见他生气吃瘪,适才的阴霾便消散开来,嘴角上扬踱步近前,伸手拍一拍程邑肩头,“你几时见过,往妹夫车驾里钻的” 程邑并拿不准赵倧究竟是什么意思,只隐隐觉得他对荣姜不同,却不知这点不同到底是出自什么心态。他深思了一番,觉得荣姜此刻尚在昏迷之中,实在不适合乘软轿,可又总不能再给她置办一辆马车与太子和英王并肩,所以放在赵倧的车上,似乎是最适合的办法。 如此想着便撒开拽着荣四的手,回头对上赵倧,把下巴微微一扬:“我亲自护送殿下出江北。” 赵倧才不与他客气,见荣四他们把人安置上了车,朝着后头摆摆手,小仪君快跑了两步跟上来,他一伸手把小丫头也抱上了车,这才翻身上去,临放下帘子时才不客气的丢给程邑一句:“那就有劳程将军打马前行了。” 程邑心说你好大的脸面喏,便是当今天子,我也不曾给他打马引路呢。可因忧心荣姜,便未多与赵倧计较,叫人拉了大白来,伸手摸摸大白的头,声音有些拔高,倒像故意说给赵倧听似的:“好孩子,我送你跟你娘。” 赵倧:“” 赵琰是在阳城的城门下与赵倧一行汇合的,见到赵倧车驾时,他面色还很难看。从客栈一路出来,魏鸣已将今日的事情悉数告他知晓,说不生气是骗人的,原本他满心欢喜的跟着赵倧来江北,即便不能大展拳脚,可也总该长长见识,端端气势可眼下倒好,他什么也没干,到了江北连面都没露过一回,这就要打道回京了。 他下了车往赵倧的马车过去,程邑见他时也不下马问安,反倒朝他冷哼了一声,一拉缰绳骑着大白从他身边绕了过去,他眸色又深了些,眯着眼盯了程邑一眼,终究没说什么,上了赵倧的车。 原本一肚子的委屈和不平,质问的话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他上了车就看见荣姜平躺在车内置放的小塌上,身上盖着条貂绒的薄毯,赵倧坐在旁边拿手护着她的身体,像怕马车不稳摔了她,小仪君却并不管她,只管自己玩儿自己的。 赵琰便把声平了平,往赵倧对面坐下去,看了荣姜一眼:“就这样回京吗” 赵倧也不看他,只是嗯了一声,似乎是感觉到他气息不稳了一回,才呵笑一声:“不回京,你打算怎么样” “处置一个谢子璋,江北的事,就算完了”赵琰并不知江北一案内情,所以才更觉得生气,赵倧什么都不告诉他,也什么都不带上他,他倒成了游手好闲的,比魏鸣还不如了。 赵倧这才定了心神扭头看他,只是打量了一会儿就冲他摇了摇头:“你是不是很不服气觉得今次来江北,我做什么打算都把你撂下,”赵琰刚想点头,就听见赵倧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是你别忘了定县遇袭时我就告诉过你,你是太子,不该让宵小之辈吓破了胆。你是怎么回应我的彼时你只字不言,一味胆怯。赵琰,入了江北比定县更凶险难测,你叫我如何带上你” 赵琰怔住了,他是中宫嫡出的皇子,身份更是尊贵,从他出身的那天起,就从未有人这样叫过他的名字。他本该发火的,可面对赵倧却总有几分敬畏,又确实让赵倧说的有些哑口无言,便一时没了声。 “今夜谢府遇袭,如果带上你,难道还要分心来护着你的周全吗。”赵倧的声音不似平日那样温和,带着些严肃,又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边说着边指了指荣姜,“她这样战场杀伐的人,都在谢子璋手上吃了亏,你”只反问了一声,便没了后话。 赵琰虽资质平庸却不愚昧,他知道赵倧话里话外是为他好,也是盼着他能再争气些,只是这样直白的训教,还是会让他觉得羞愧不已,脸色有些发白,早没了才上车时的怒容。他站起身来对赵倧礼了礼,便没再多话,退了出去。 程邑见他回了自己的车上,一夹大白的肚子往赵倧马车旁边凑了凑,伸手撩开侧旁的帘子往里头看,见赵倧虽坐的与荣姜很近,但没有半点逾越举动,稍稍放心,才调侃开口:“殿下这样诬赖阿姜,她醒了我可要告诉她的。” 赵倧侧侧身子,索性把帘子全打开,正对上程邑的目光:“你倒挺聪明的,知道荣荣不会在谢子璋手里吃亏。” “荣荣”程邑差点没骂娘,他可不是什么沽名钓誉的清贵公子,小时候结交的就是些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胡闹孩子,再不然就是荣姜这样野惯了的世家子弟,稍大一些跟荣姜一起进了军营,诗书礼教倒是没敢全丢开,但却远不及粗话脏话学得多了。程邑拧着眉瞪着赵倧,“殿下这是个什么叫法回了京城让外人听了,少不得要混说。” “哦”赵倧饶有兴致的往后一靠,打量着程邑,“她都没急,程将军先急了程将军叫了这么多年阿姜,可有人混说了吗” 程邑心说放你娘的屁,我俩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叫声阿姜怎么了,你算哪个路子的在这儿攀亲近可明里他到底是顾及了赵倧的身份,冷哼一声别开脸,骑着马往车前去,再不理赵倧了。gg3307111 47:是喜欢吗? 见他前行,赵倧才放下了帘子回身盯着荣姜看,左右马车里没旁人,他反倒毫无顾忌起来。 看了一会儿,赵倧便觉得程邑的确是个眼光不错的人。 荣姜醒着时爱笑,即便近来事多压身,她也很少发脾气,便叫人觉得她是个温和的姑娘,再加上出身世家,从小学的是诗书礼教,自然是高贵不俗的。大约是长大了之后混迹军中,渐渐养成了洒脱豪爽的作风,反倒更叫人觉得可贵他从前就觉得,荣姜与时下的世家女不同。 而此刻荣姜昏睡着,叫人更多在意的就是她这张脸了。也难怪谢子璋说那句早听说固宁侯生就一副好皮相,荣姜若是个养在闺中的娇女,必定是艳名满天下的人物。她睫毛很长,嘴很小也很粉嫩,可能是因为迷药的缘故,脸颊在昏睡之中也粉扑扑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掐一把。 赵倧他也的确这么干了所以魏鸣上车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他尊贵的英王殿下,身子微微前倾,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出去,落在了固宁侯的脸颊上,略一动就掐了一把,掐完了还好像不知足,就又捏了一把。 魏鸣心里惊诧不已,觉得自己应该退出去,可外头又有程邑,他一时进退两难。也赶巧了车夫没驾稳车,赵倧重心前倾,这一抖便朝着荣姜而去,只是他自重,双臂撑在小塌上,没压上去。而魏鸣呢因见赵倧身形不稳,便近了一步去拽了自家殿下一把。 赵倧这才发现魏鸣在,轻咳一声坐正身子,一扭头发现小仪君也歪头盯着他笑。他反倒坦然了,丝毫不解释,面不红心不跳的坐好了,向魏鸣问:“你怎么回太子的” 魏鸣细细品了一回,没有恼羞成怒,也不是质问,安心下来才开口回话:“太子殿下问缘何这样仓促回京,奴才只说今夜知州府中殿下与侯爷被围,但具体情况如何奴才不知,当时去军营请程将军了。” 赵倧嗯一声,大概也知道赵琰会问些什么,魏鸣呢又一向口风紧,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会多透露,便没再多问赵琰的事,反倒一转话题,还伸手指指外面:“你去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魏鸣一向是机灵有眼色的,笑嘻嘻的往前凑一凑,很恭敬的从袖口里把那只白玉的镯子交给赵倧:“程将军一见这镯子,就急的什么似的,问奴才侯爷是不是出了事” “就单单看了一只镯子什么也没问”赵倧伸手接下镯子,握在手里看了许久,才又握紧了些。 魏鸣嗯了一声才添上后话:“后头奴才问了,将军说这是侯爷从小就不离身的镯子,以前出征怕碰坏了,会特意取下来拿红绸包裹好放在铠甲里,贴身带着。所以见了镯子,才着急呢。” 赵倧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对于荣姜而言,不过是个才接触了几个月的陌生人,甚至荣姜还可能会把他当成个居心叵测的人。这样想来又觉得荣姜傻的可爱,既疑他又信他,明明怕他回京对荣家不利,却肯在什么都不问的情况下,把这样从不离身的镯子交给魏鸣去办事。 他思绪转了转,才想荣姜对他来说算什么荣姜啊,实实在在他是十分了解的姑娘啊。 自从荣臻去世之后,他的目光就没有一日离开过邺城,唯恐生出什么变数来危及社稷。所以从荣姜十三岁领兵出征起,他对这个姑娘的关注就从没有断过,荣姜是什么样的脾性,什么样的行事,他都门儿清。 原本以为自己揣度人心这么多年,该是这世上最了解荣姜的人,诚然,没见过程邑以前,他也的确一直这样认为,就连钱直和荣榆,他都不觉得能够比他还了解荣姜这个人。 手里的镯子隐隐在发烫,原来再怎么琢磨透一个人的性情和成长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也不及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啊。 程邑参与了荣姜还是幼童时的一切,或许他见过荣姜咿呀学语,也看过荣姜颤颤学步,上学堂、邺城里头做小霸王而这一切,是自己所不清楚的。 直到这一刻,赵倧才隐隐明白过来,他可能,对荣姜是有好感的他从不曾喜欢过一个姑娘,也没对一个姑娘上过半分心,所以他并不知道这是否是世人常说的喜欢可总之,他对荣姜是有占有欲的。 捏着镯子拉过荣姜的左手,顺势给她套了上去,又在她腕子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冷声打发魏鸣:“一出了江北你就打发程邑回去,我不想再看见他。” 魏鸣一头雾水的看着赵倧,心道才刚不是还跟人逗趣呢吗这一会儿的工夫是怎么了可面上却忙不迭的应下来。 马车大概又行进了有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小仪君眨巴着眼睛有些犯困,魏鸣把她放在自己怀里,赵倧看这个样子,便摆手叫魏鸣坐着哄她睡觉。 小丫头才迷迷糊糊要睡着,荣姜却有了动静,大约是睡的久了又是中了迷药,嗓子便有些沙哑,只是喃喃的开口:“水渴了” 她长睫微动,却还是没能睁开,小丫头一个激灵就要从魏鸣怀里跳下来,魏鸣却不动声色的按下她,因为赵倧已经动了。 魏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这个从小到大没服侍过人的殿下抬手倒了水,又凑过去揽着荣姜上半身把她抱坐起来,水杯凑到了人嘴边,却是喂进去三分之一,洒出来一大半,很快荣姜的衣领就湿透了。魏鸣想笑,却生生忍住,还别开眼去心里念着非礼勿视,顺带去捂仪君的眼睛。 可仪君却啧一声打开他的手,跳下去凑到赵倧旁边,白了他一眼,丢一句:“富贵人家啊”跟着从赵倧手里夺过了水杯,重新倒了一杯水,给荣姜喂了下去,半滴也没洒出来,之后又掏了小手帕垫在荣姜衣领处,让她不至于太过难受。 聪明一世的英王殿下觉得此刻很受挫,因为他一扭头分明也看见了魏鸣憋笑的脸,面色一沉伸手把仪君提了起来。魏鸣心说殿下你可别揍个小丫头啊,却听赵倧一句话,惊的他下巴差点掉下来:“你过来躺着,让我拿你练手正好。” 小仪君嘴角抽了抽,小胳膊小腿儿的挣扎开,她才不要给人这样练手,估计一壶水下去,她衣服就全湿了,这可是阿姊刚给她裁的新衣裳,她才头一天上身,喜欢的不得了呢。 是以荣姜睁开眼看见的第一幕,就是赵倧手提着仪君,而仪君手舞足蹈的在他手下挣扎着,魏鸣却坐在一旁看热闹似的,她一时觉得自己可能实际上还没有清醒过来,有些虚的咳了声:“你们这是在干吗”gg3307111 48:吃醋了 大约是因为尴尬,赵倧将魏鸣与仪君都赶了出去,叫魏鸣骑马带仪君,不许他们在车里待着。外头程邑一看人都退了出来,便拉着脸又绕回车身旁,伸手就去掀帘子。 他才掀开一半,赵倧的手已经夺回了帘子,冷着声同他道:“程将军该学学规矩了吧” 程邑一时叫他噎住,略顿了一会儿才收回手,很不服气的冲里头嚷嚷:“阿姜醒了吗怎么魏鸣他们都退了出来,殿下这样就合规矩了吗” 荣姜知他是个最不服人的刺儿头,虽然赵倧难得的好脾气,但他这样说辞,只怕再能忍的人都要叫他气的发作,于是便挪了挪身子,却因还很虚弱坐不起来,便只能张口冲外头:“你快别胡说了,我才醒还头蒙,你在外头嚷嚷个没完,一会儿我头都要炸了。” 外头沉默了,荣姜心说这是改性了程邑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你既然醒了就下车,吃吃风清醒的更快,赖在英王的车上像什么样子,快点下来我带你骑马。” 荣姜尚不知他是发什么疯,并没打算理会他,左右近来她在赵倧面前是没规矩惯了的,便摊开手安心的躺在小塌上。 可外头程邑见车上没动静,便有些按捺不住,他才想再去打帘子,赵倧的声音却激的他一抖:“你再敢来掀我的帘子,我可要治你犯上不敬了。” 荣姜听着并不像是开玩笑的,赵倧是真的生气了,她眼珠子转了几转,生怕程邑发疯起来似的,便先扯着身子拽了拽赵倧衣角,冲他摇了摇头,才示意他伸伸手扶自己起来。 赵倧拧着眉把她扶起来,也不阻止她的动作,就那么往旁边一让,把她扶到了帘子旁。 荣姜伸手打开小窗上的帘子,朝外头去看程邑,天色很暗,她看不清程邑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凭着对程邑的熟悉,她很清楚程邑也恼了,便赶紧提着声嗳了一下,果然看见程邑扭头来看她,这才说下去:“药劲儿还没尽散呢,你叫我下去吃风,不是惹我发热吗再说出了江北难道你还不回去打算跟着我们一路回邺城左右我还是要赖在殿下的车上好好养养神的,你疯什么。” 车内有烛光,程邑看她时见她面色是有些发白,整个人也不似平日里那样有气势,便松了面皮,反倒伸手替她把帘子盖上,才说道:“那你好好待着吧,别开帘子了,一会儿真受了风且有你受的。” 荣姜得意的靠回车内,一旁赵倧却把眼眯了起来,直直的盯着她看。荣姜叫他盯的心里有些发毛,才想开口问他想干嘛,赵倧已经似笑非笑的开了口:“你挺知道怎么拿捏他的嘛。” “看殿下说的”她虽不知道赵倧到底是为什么突然生气,却也看得出来,这位菩萨似的殿下,这会儿可不是什么好心情,赶紧摆手替自己开脱,“我俩从小一起玩儿了这么大,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能拿捏不住他吗” 她解释了一句,赵倧却并没有松动,反倒冷哼一声不再看他,阖眼养神去了。 外头有马蹄踏动的声响,这是程邑离开车身往前头去了,荣姜刚想再睡会儿,哪知道赵倧冷不丁开口问道:“你跟程邑没订成亲,你心里失望吗” 荣姜叫他问的吓了一跳,身形一抖哪里还有睡意。她跟程邑是议过亲,可哪有拿这话头来问姑娘的他是个外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她虽不是什么养在高门内的闺秀,但是该避讳的还是得避讳着吧亲既然没议成,这话就再也不该问,任凭谁都不该问。 她如此想着就斜着眼看向赵倧,可赵倧却不以为意似的,还扬唇解释:“闲着也是闲着,随便聊聊。” “殿下觉得闲来无事,不如咱们议一下回京后怎么上禀陛下。”荣姜双手一环,显然是不想理这茬,岔开话题只盼着赵倧识趣。 赵倧见她不愿谈及,却丝毫不退让,轻哼了声:“我现在只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荣姜:“” 她心里在想,是不是近来在他面前没规矩的有些过头,让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到了可以谈论这种的地步了 她刚想拉下脸同赵倧摆一摆圣人言,赵倧却先开了口:“这几所见你与程邑,或嬉笑或打骂,实则都是亲密之举。你虽在我面前也大多没什么规矩,但还是守着份底线吧”他凝视着荣姜,继续道,“我有些吃醋,所以想知道,你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荣姜先是愣住了,随即闹了个大红脸。吃醋赵倧莫不是疯了吧,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有些打颤的同赵倧讲:“吃醋两个字,不是这样用的,殿下” “我知道是怎么用的,”赵倧平着声打断她的话,身子略往前凑一凑,“荣荣,我是吃醋了。” 荣姜整个人都懵了,这是什么情况她昏迷过去的几个时辰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赵倧是不是中了邪了这真的是那个英明神武的大邺英王吗外祖父与祖父都说他是刚正之人刚正之人,现在是在调戏她 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身体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躲开赵倧更远一些,僵硬的扯着笑:“殿下想知道,我说就是了,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她故意顿了声,想听赵倧解释一下,可赵倧却看着她不开口,倒像是在等她后话,她无奈的摊摊手,小嘴儿一撇,“其实也没什么啊,我俩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吧。当初要议亲,也是长辈们觉得我跟他是青梅竹马,外祖父觉得程家不会亏待我,加上程邑也是个领兵的人,将来总不会拦着我不许我上战场。” 听她这样说完,赵倧眉眼处才有些松动,荣姜暗暗地松了口气,可赵倧却像是没完没了似的:“可我觉得,程邑对你是有情的吧。” 荣姜眼皮动了动,心说你还没完了,当即冷了神色,硬生生的丢了句:“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反正八字不合,我们俩一辈子都只能是青梅竹马而已。” 赵倧没了声,荣姜觉得大抵是自己突然翻脸的模样镇住了他,便把头往车身上一靠打算再睡一觉,可她半睡半醒朦胧时,恍惚听见赵倧说了句话,她又有些乱了心神,安定不下来了,赵倧说的是我没跟你开玩笑。gg3307111 49:废了程邑最好(改) 踏出江北地界时,贺琪已经领了五百人排开阵仗在等着他们,赵倧放下心来,也不露面,只吩咐魏鸣去打发程邑。 而程邑一晚上心头都堵着一口气,也根本不想见赵倧,翻身下马把大白交到贺琪手上,换了自己的坐骑,深看了赵倧的马车一眼,领着自己的人就要返程。 此时荣姜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叫住了要离开的程邑,她几步上前,仰着脖子看他:“我此次回京,再见面不知道要到哪年,你” 她话没说完,程邑略一弯腰摸了摸她头顶,随后翻身下马,因见她未着披风,而春夜里寒气尚未褪去,便解了自己的披风裹在荣姜身上,笑嘻嘻地同她讲:“我在江北,会一切小心,你不要忧心。” 荣姜才点点头,扑上去给了程邑一个拥抱,动作时那样的娴熟,正彰显出二人的亲密来。这一幕恰被赵倧尽收眼底,他虽没多说什么,只是面色难看,眼底有着少见的怒火。 程邑与荣姜又话别一番,便上了马扬长而去。而荣姜因赵倧之前的古怪行为,终究是觉得跟他待在一架马车上有些坐立难安,便从贺琪那里接过大白的缰绳,翻身上马,更把程邑的披风拢紧了几分。 赵倧等了很久,她都没上车,便冷声打发魏鸣下去叫她。 魏鸣却没有动作,他跟着赵倧太久了,主子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是喜是怒,荣姜刚醒的时候一切都挺好的,他不过领着仪君骑了会儿马,怎么一个就恼了,一个就不上车了他梗着脖子问了句:“您同侯爷,是怎么了” 赵倧的眼神像一把利剑似的朝着他扫视而来,他一惊正要跪下去请罪,赵倧却平复了神色,摆摆手打断他:“我同她说,她与程邑那样亲近,我吃醋了来着。” 从魏鸣此刻的嘴里能塞的进一颗鸡蛋的样子,就能看出他的震惊刚才他主子说什么来着哦对,吃醋,主子说他吃程邑的醋了他前后联想了一下,猛地醒悟过来,自己的主子自己了解,殿下他啊认准了,就绝不会扭捏遮掩的,于是便什么也不敢再问了,噤了声站在旁边。 车外有一阵风吹来,正把小窗上的帘子打起来,赵倧扭头看了一眼,喃喃了一句起风了,就打发魏鸣:“去叫她上车,就说回京之后的事情,我要吩咐她几句。” 魏鸣心说你分明是怕侯爷吃风受寒,嘴上却不敢松出来半个字,一躬身退出外面,马夫略停了一把,他跳下车去,往前头不远的倩影跟前凑过去。 赵倧从小窗处看着,荣姜低头跟魏鸣说了几句话,之后才不情不愿的下了马,大白倒真是个有灵性的,主人下了马也不乱跑,就跟在贺琪的马后。 等到荣姜上了马车,马夫才继续前行。她拧着眉往赵倧对面坐下,又刻意拉开些距离,声音有些嗡:“殿下要吩咐我什么” 赵倧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未曾计较,笑着端了杯热茶给她:“你这个样子,是被吓到了” 荣姜刚想接茶盏的手一顿,抬头去看赵倧,心道你还来手便跟着放了下去,任凭赵倧举着茶杯,她就是不接。 赵倧无所谓的耸耸肩,把茶杯往旁边放了下去,看她丝毫不愿意接话,才正了神色:“那说正事吧。”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荣姜稍稍松了口气,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先开口问:“殿下打算把蒋融正所说的,据实回禀陛下吗” “不。”斩钉截铁的一个字,分明吐露出他另有用意来,果然就听见赵倧继续道,“得先告诉他,谢子璋下令府兵围攻我们,意图将我毙于知州府。” 荣姜很快明白过来,脸上也有了笑意,哦了一声接上赵倧的话:“所以是谢子璋做贼心虚,见殿下入江北先到阳城,便以为自己已经暴露,兵行险着选择了攻击殿下。而之后殿下才在阳城周边镇县之中暗访,发现了蒋融正还有随县的事。” “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赵倧毫不掩饰自己对荣姜的赞赏,点点头夸了她一句,跟着又问了一句,“那你说说看,为什么程邑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知州府,剿杀知州府的府兵,救下你我二人。” 他这一问荣姜却愣了,是啊,如果他们选择阳城只是碰巧而已,那么谢子璋设宴接风,他们就不会去搬兵,这样一来程邑就没有出现在知州府的理由她神色有些茫然,而赵倧却并不急着开口,像是给足了她时间去思考一样。 有半盏茶的工夫过去,荣姜才托着腮开了口:“我入江北后派人给程邑传过信,他知此行江北或有险恶事,于是暗中护着我与殿下,这样一来知州府遇袭的事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便立即带兵营救。”说罢像是又思考了一番,最后才肯定的点点头,“这样很合理,也正是因为程邑驻扎在阳城城郊,我们才会先选择阳城合情合理啊。” 赵倧嘴角上扬,抑制不住的笑,盯着荣姜看了很久,悠悠然问道:“那你考虑过程邑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吗”后见荣姜一时发怔,他才继续说道,“你私下送信给程邑,他暗中派人保护你,你自己说这算什么结党营私四个字,你们跑不了。即便你可以说,是我让你送的信,他是为护着我,可是荣荣,你当陛下是个傻子吗若不是有你在,他会来护着我”他像无奈似的叹了声,“你这样回话,是合情合理啊给了陛下一个拿掉程邑最合情合理的理由。” 听完这话,荣姜的神色就冷了下去,她未及多想,突然就去抓赵倧衣襟出,寒声质问:“你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程邑是不是” 赵倧冷哼一声,打开她的手,只顾自的坐正了,来来回回的打量荣姜,见她一脸的愤怒,眼便眯了起来:“若我不是大邺英王,此次还真想学一回奸佞,就这样上禀天子,让他废了程邑最好。” 荣姜听出了他话中深意若不是那就是他不会对程邑下手了有些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重新坐了回去,没敢再看赵倧,低着声:“臣失仪了,殿下恕罪。” “你不是失仪,”赵倧并没有因为她的告饶就平复神色,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却又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一双眼睛没从荣姜身上离开过一刻,接了句,“刚才分明是你不加思索的本能反应”他拖个音,又从鼻子里挤出个哼音来,“你果真这样在意程邑。”gg3307111 50:风波将至 车内的气氛很压抑,荣姜能够感觉到赵倧周身的寒意,以及他现在的确是在生气的。她虽于情之一字并不那样通透,但也隐隐能感觉到,这一趟往江北,赵倧对她有很大的不一样,只是她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夜深人静,马车行进时车轱辘滚过地面发出的声响,混着夜空中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一起传进车内,声声打在荣姜心上,她从未觉得,同一个人待在一起,会这样透不过来气。 赵倧说她太过在意程邑,这话不假。 程家祖籍在代州,他家里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一起起家的,后来太祖皇帝定都邺城,给了程家老祖宗世袭爵位,之后又外放回了代州镇守着。到了程邑祖父这一辈,太宗皇帝又把他祖父内迁回京,领了兵部尚书的衔,后来程老太爷辞官,太宗皇帝赏了富贵坊的宅子给程家,也没再让他们回代州去。 所以程邑和荣姜,从小实实在在是一起长大的。 小时候荣姜生的好看,加上荣臻又是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将军,京城世族里没人敢招惹她,可偏程邑是那个刺儿头,俩人见了面就打。荣姜到底是个姑娘,基本上打十次有八次都得挨揍,可她性子倔,打输了从来不回家告状,久而久之程邑就不再跟她打架,反倒十分的护着她。 荣姜还记得她八岁那一年过生日,那时候荣臻已经过世四年了不知道是谁家的小胖子,嘲讽了她一句没娘的孩子,叫程邑追着打的更胖了,还惊动了长辈们程家长辈是很严厉的,罚着程邑跪了三天的祠堂。从那以后,荣姜跟程邑的感情就更好了。 等两个人都长大了,荣姜承了她母亲的爵,被荣榆送进了军营中,程邑就在程老太爷面前求着让把他也送去了军营中,每每上阵杀敌,千军万马之中,荣姜身边总有程邑护着,即便是她后来做了三军主帅时,程邑也从不肯领先锋上阵,只宁可做个副将,跟在她身边护着她。 荣姜今年十七,从她记事以来就认识了程邑,这十七年来,她信程邑更依赖程邑,拿他当家人看待的,所以赵倧说程邑可能会有危险,她就急了思绪突然被打断,扭头看向笑出声的赵倧,一时眉头又拧在了一起。 “回京之后魏鸣会说是他杀出了知州府,一路快马赶往军营中搬兵来救人的,”他丢了一句,见荣姜眉头并未舒展开,才添上,“魏鸣是有功夫在身的,陛下不会不信。” 荣姜这才把面色稍霁,她想了想问道:“那其他人,殿下打算怎么回呢” 赵倧知她问的是秦知,也不急着回她,反笑着问她:“你怎么想” “不回自然是不可能的,可如果说得太重,难免要伤到太子殿下。”荣姜略顿了一回,跟着说道,“反正蒋融正给殿下的东西里,也直指国子监的吴大人。吴桂祥是国子祭酒,虽然跟秦知同品,可份量大不相同,把责任都往他身上推,说他跟秦知私下勾结,买放考题,这样一来总不会再牵扯上曹宾与太子吧”她又外头认真的想了一回,“殿下毕竟是太子,若有了这个替罪羊,陛下应该并不会为难他。” 赵倧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很久没说话,荣姜待要问一问他可行不可行,他却摇着头说道:“入邺城前我会吩咐太子的,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回陛下。”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可爱的分割线 这是临入邺城的头一日傍晚,天色已经昏黄,赵倧吩咐了停驻休息,让魏鸣把赵琰叫到自己车上来。 赵琰上车时只看到荣姜也还旁边坐着,几不可见的皱了回眉,旋即舒展开来与赵倧一礼,自己择了地方坐下去,受了荣姜的礼之后摆摆手叫她继续坐着,也不开口,只等着赵倧与他说话。 赵倧见他规矩一样不错,心里又不免一阵可惜,对曹皇后又多了几分不满,只觉得像赵琰这样好的孩子,全是毁在了皇后的溺爱之中,他叹口气同赵琰道:“过会儿要进城了,我跟荣侯会陪着你一起进宫面圣,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 赵琰颔首先应是,继而道:“您说,我听着。” “第一宗就是江北这个案子,我手里握有证据,秦知也涉及其中,而且他跟吴桂祥勾结买放考题,他儿子是二甲第一名,这件事我会如实的告诉陛下,你也知道,”赵倧声音顿了顿,去看赵琰,果然见他面色微微发白,鬓角有汗浸出,才跟着道,“秦知是你舅舅的人,我估计陛下会训斥你几句,到时候你不要反驳,也不要替自己开脱,自然有我和荣侯为你说项,记住了” 赵琰忙不迭的点头,哪里敢说一个不字。秦知是什么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曹宾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如今牵扯进了贪污舞弊案中,弄不好他也得背黑锅的。 一旁的荣姜听了赵总的话却只是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就听赵倧继续说下去:“第二条你要记住,我们在定县没有见过程邑,回来时,他也没送我们出江北。只是那与荣侯去谢府时,你因水土不服在客栈休息,后来程将军率部营救我二人,送我们回客栈的时候,你跟他打过一个照面。听明白了” 赵琰不是个不谙国事的傻小子,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赵倧的意思,于是下意识的去看荣姜,嘴边打了个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记在了心里。 之后赵倧又吩咐了他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放他回自己的车驾上,再支使魏鸣吩咐启程,一行人赶着夜色进城去了。 赵琰才走,荣姜就笑着打趣赵倧:“殿下何苦吓唬太子呢陛下面前哪里用的着我们替他说项,这件事只要回的恰到好处,他本就可以置身事外的。” “你不明白,”赵倧摇头看她,“太子太缺历练了,总要叫他时刻感受到危机的存在,他才不会如此安逸。” 之后二人便再不多话,各自养神养精蓄锐,只等着清风殿中好与天子周旋。 可饶是聪明如赵倧,在此时也绝想不到,太子与曹家,将会在他踏入清风殿上禀赵珩江北案后,迎来泰安一朝的第一场风波。gg3307111 51:乱臣贼子 赵珩先得了快马奏报,知道他们是今日就能回来,而赵倧在城外吩咐赵琰的时,也特意安排了人进宫回信,所以赵珩此时就正装等在清风殿中。 卫津迎着他们进去时,原本在内服侍的殿内人都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赵珩从座上起身挪步下来,一手托住要行礼的赵倧,像两人真是亲密的叔侄般:“皇叔此去受苦了。”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荣姜在旁边听的嘴角抽了抽,心道这皇帝的宝座还真不是谁都能坐的,没有赵珩这样厚的脸皮,大约还真坐不了,可赵珩却话锋一转转到了她的身上来,亲自扶着她起身,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固宁侯的伤可大好了过后朕让人送些补药到荣府去。” 赵倧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笑,荣姜一时觉得头皮发麻,她受伤的事情在她看来不值一提,根本就没打算让家里人知道,赵珩这些补药一送,府里又少不了一番折腾,她便笑着推辞了一番。 赵珩却像没听到似的,丢开她又跟赵倧寒暄客套了几句,复提步回座,才稍稍正色:“皇叔回来的这样快,想必是把事情都查清楚了。” “正是,若没查清楚,就是身首异处,也不敢回京复命。”赵倧的笑一直挂在脸上,明明带着疏离,却让人觉得他是个无害可亲的,说出来的话像是别有深意,却品不出什么异常来。 荣姜看到赵珩的笑在脸上僵了僵,心下嗤笑,就听到赵倧温润的声音重新响起,“我这里有几样东西,请陛下过目。”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奏表跟一摞纸张,那些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其实荣姜早就看过,无非是蒋融正与京城往来行贿的证据,还有秦知等人参与其中的记录,以及蒋融正行贿的银票出入记录。 卫津下来取走了东西,荣姜的心随着他的动作沉下去,她知道,蒋融正是清白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为江北的百姓和朝廷的安稳,可是这些证据呈奏上去,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了。 果然赵珩看完了之后面色肃然,那些纸在他手里几乎被他揉成了团,荣姜都甚至都已经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再保一次蒋融正,可赵珩的话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秦知敢勾结国子监,买放考题坏恩科,太子你有什么话说” 荣姜一听这口气分明不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赵倧。但见赵倧面上也是一派凝重,估计赵珩会突然像太子发难,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他的奏表是在城外时才写下的,秦知的事情也是按荣姜的提议记的,照理说这样把曹宾摘出去,是给了赵珩一个台阶下,赵珩这样精明的帝王,不可能一上来不问旁事先责难太子。 他正想着,赵琰已经跪在了殿下,恭恭敬敬的对上叩首,却只字不言。 赵倧暗道不好,赵琰年轻,对赵珩的认知大约还不如他,此刻只怕赵琰一味只记得他在城外吩咐的那些话,不替自己辩解开脱,只会更激怒赵琰。 “不说话”果然赵珩脸色更沉下去,眸子也更黑了几分,“秦知是谁的人,你当朕不知道吗他勾结吴桂祥,败坏朝廷声名,你跟曹宾敢说一点也不知情”大掌拍案发出的声音很大,更直接的表明了天子的怒火。 荣姜身形一动想替赵琰开口,赵倧却不动声色的按了她手臂一把,极轻的摇头。 殿下的赵琰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自己的父皇是为了什么会发这样大的脾气,虽然还惦记着赵倧的嘱咐,可这会儿再不开口,不是擎等着更严厉的训斥吗于是便又磕了个头,颤声道:“父皇息怒,儿臣一向养在京城,您知道儿臣是个本分的,怎么敢常与外臣往来呢秦知犯的糊涂案,儿臣确实一点也不知道。” 赵倧把眉头拧了起来,再也听不下去赵琰这样没脑子的话本分身为太子,最大的本分就是该替君父分忧,可赵琰在说什么说他不敢私下结交外臣,所以秦知的事情他一概不知。这是情急之下开脱不假,不能私交外臣也不错,可如果要换一个意思考虑,赵琰分明是在推卸责任。 他一动起身拱手一礼,荣姜张了张嘴,却碍于身处何地,没好阻止,便只听他说道:“太子到底年轻缺历练,况且秦知这回犯的案不算小,我想来他是不敢告诉太子跟曹宾的,若太子一早就有消息,哪里有放纵他的道理” “皇叔不必替他开脱”可谁知道赵珩毫不领情,一挥手就打断了赵倧的话,“朕看他是养在邺城安逸的太久了,久到无知无能朝廷出了这样的事,他手下的人带头犯案,”赵珩说着冷哼了一声,继而把话头对上赵琰,“你不害臊,朕都替你这个太子脸红” 这话有些重了,荣姜隐隐的察觉出不对来,赵倧自然也察觉到了秦知怎么能算是赵琰的人呢赵珩不是个识人不清的皇帝,他这样把矛头往赵琰的身上引只怕是铁了心想整治太子的。况且无知无能这四个字,太厉害了,太子若无能,就该废黜另立。荣姜猛然觉得心头一震,有些震惊的去看赵倧,但见他拧眉深思,像是在思考赵珩话中深意一般。 她一向都是个耿直的姑娘,尤其是对上赵珩的时候,或许是因她知道赵珩一直把她当作眼中钉,就更不愿妥协隐忍,所以长期以来,赵珩面前她总敢直言。 此刻她应该要做些什么,于是一抬脚站到了赵倧身旁,赵倧悄悄的扯她衣袖,她却不为所动,对上开口道:“陛下这话言重了,若边陲重镇的知府都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之人,那太子成什么了大邺自开国来就有训,储君者察天下事,然不得私交外臣重将,陛下这样说,太子岂非是罔顾祖训,结党营私意图犯上作乱了吗” “荣姜”赵倧到底还是出声呵斥了她,此刻他才真切的感受到,朝臣常说的固宁侯耿直究竟是怎么样的。这样的话,怎么能在这个情况下说呢她太不懂赵珩了。他知荣姜的用意,可就像在城外他问及程邑一事时那样,荣姜又欠考虑了 赵珩果真如赵倧所想,没有生荣姜的气,反倒笑着去问跪在地上的赵琰:“太子,你是要做个乱臣贼子吗” 荣姜立时惊在了原地,她能感受到,赵琰毒狠的目光在投向她,还有身边赵倧那无奈的叹息声赵珩,怎么能这样殿下跪着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她本意是要将赵珩一军,让他收回那句秦知是你的人,可他怎么能顺着她的话,把乱臣贼子这四个字,扣在当朝的太子身上gg3307111 52:周尤深的劝谏 这注定了将是个不平静的夜,太子被罚闭门思过的消息很快从清风殿传出来,赵珩没有刻意压着,所以这消息一路传入了各朝臣的府邸之中,而曹宾也在半个时辰后被急召入宫,没有人知道天子与国舅说了什么,只知道曹宾离宫后,曹皇后跪于清风殿外,而一向爱护皇后的天子,却无动于衷。 太傅周尤深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悄悄的去了英亲王府,赵倧刚送了荣姜回府,便正好在府门口遇上了他,二人也无话,只是一个比一个面色沉重,一同入内往中堂去。 待入了堂后,魏鸣打发了下人出去,自己往门口一站,门神似的把着,不许人靠近。 而屋内周尤深有些坐立不安似的,拧着眉问赵倧:“是江北有变吗缘何今日才回京,太子殿下就挨了罚,”他说着把眉头更锁紧了些,“我听着像是,皇后也受了冷落” 赵倧摇摇头,他心中也并拿不准赵珩到底想干什么,思量了许久才同太傅讲:“秦知涉入此案,临进邺城前我跟荣姜商量过,把这件事都推到了吴桂祥身上,估计明天早朝,就会发落他”他没往后说,像不愿把话题扯远了,轻叹一声又拐回了赵琰身上,“我原以为能把太子跟曹家摘出去,可清风殿中,陛下直接向着太子发难,连我与荣姜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其后他自然又把清风殿中所言一一转述,荣姜的那番说辞更是没有落下半个字。 周尤深听罢颇为惊讶的“啊”了一声,心下也有了计较,他盯着赵倧看了许久,一字一顿说起来:“泰安三年,太子醉酒,大放厥词直指天子不施仁政,不德宽待人殿下,还记得当时老臣与您传信时说的话吗” 赵倧一震,眼皮微抬去看周尤深。他怎么会忘了呢,那大概是赵琰从出生到现在,做的最有刚性骨气的一件事了,敢那样公然的指责天子,就在他被册立为太子不久的时候彼时周尤深传信到云州,劝他回京来插手这件事,当然,最终这件事在曹皇后的脱簪请罪中不了了之,他便也没有往京城上奏表求情。 眼下周尤深旧事重提,他大概能猜到是想说什么,于是把眼眯一回,示意他继续说,果然听周尤深继而道:“陛下性阴鸷狠辣,当日碍于皇后的情面,他只是将太子训斥了一番,殿下以为,陛下容得下这样的太子吗” “老师”赵倧提着声呵了一句,其中更多的却并不是恼怒,见周尤深抿唇不语,他才继续说,“太子是他的亲生子,难道孩子一时犯了错,他也要记恨一辈子,找个机会除掉太子吗” “难道不是吗”周尤深毫不退让,理直气壮的反问回去,“殿下此次定县遇袭时,难道太子不在此列吗难道太子没有与您同行吗陛下若爱护太子,怎么会将他置于如此险境” 这一回换了赵倧无言以对,他自诩机敏,很少有这样对不上话的时候,可这一次,周尤深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都扎在他心尖上,他实在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周尤深犹嫌不够,见赵倧一时沉默,他还继续添话:“当年我劝殿下以国事为重不可身退,殿下不听。泰安二年景郡公被满门抄斩,我再劝殿下,为江山虑,为元勋安危想,要谋上一谋,殿下还是不肯听。如今却又怎么样呢”他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像是难过极了,“您与陛下都是臣教出来的,难道臣会如此偏颇,挑唆着您夺他的宝座吗陛下从前就是个虚伪的人,臣全都看在眼里。到如今,荣家、太子、殿下,哪一个落了好陛下设下诸般陷阱,步步杀机,难道您还是要任由他胡来吗” “够了”赵倧眉头早拧起了川字,手握在一旁的扶手之上,憋足了劲儿似的,关节处都已然发了白,“当年我既然选了退,就断没有再回来争的道理。难道老师真要看我做个乱臣贼子吗今日清风殿中,陛下质问太子是否要做个犯上的贼子,老师以为,他只是说给太子听的吗”像是不满周尤深提起景郡公一事,他声音乍冷,“什么景郡公黄氏一族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仗着身上有开国的功勋在,为非作歹霍乱一方,这样的人落得这样的下场,全是咎由自取罢了” 周尤深先是一惊,赵倧一向敬重师长,在他面前从不拿架子,今次冷了声与他发难,他便也自知失言,声儿软和一些:“他是咎由自取,可固宁侯呢被逼得自去兵权,难道也是咎由自取吗” 他并不知赵倧如今待荣姜已经很是不同,所以也并没有留意赵倧眼中一闪而过的肃杀,只继续说道:“我知道殿下一身清白,不愿后史对您有半句批判,所以从前我不敢逼您。”周尤深眼见赵倧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样子,竟一撩袍子对着他就跪了下去,还不忘说道,“可今时今日,陛下摆明了连太子都不容,太祖与太宗辛苦创下的基业,您要看它就这么毁了吗” 赵倧赶忙起了身去扶他:“老师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他托着周尤深起来,重把他扶回座,沉默了很久,终于恢复冷静的状态,“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这一回许是我们想多了也未可知。朝廷开恩科是何等要紧的事情,秦知这么多年跟在曹宾的手下步步高升,陛下会震怒也是情理之中的,况且如今也不过是把太子禁足,让他反省思过这件事,还是再看看吧。” 周尤深还想说什么,外头魏鸣却压着声冲里头回话:“殿下,荣府上来人送了请帖,说荣国公请您过府,有要事相商。” 赵倧才舒展开的眉头便又不自觉的往一处拢了拢,荣榆这个时候找他,泰半也是为了太子的事,只是其中更多的,大概还是荣姜的那一番话。他压了压周尤深的肩头,边提步往外边同他说:“老师随我一起去吧,”至门口时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看周尤深,深吸一口气吩咐了句,“这件事,在荣公面前,暂且不要提起。” 周尤深也是一愣,旋即点头应下,两个人这才出了门,又叫人备车一番,自往荣府去了。gg3307111 53:吃错药的赵倧 赵倧与周尤深进中堂的时候,屋内并没有荣姜的身影,赵倧下意识的又寻了一圈,才定神看荣榆,也不开口问,只提步往太师椅坐下,等他说话。 荣榆大约是没料想周尤深会一起来,可转念一想,这样晚了,周尤深跟他一起过来,肯定是才刚就在英亲王府,便也多问什么。 赵倧吃着茶等了半天,荣榆也不开口,他便有些坐不住,再看他一眼,问了句:“怎么不见固宁侯” 他问完了之后荣榆就神色微面,分明是脸色铁青的,只是看他时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他有些尴尬,手握拳状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添上一句:“国公爷请我来,难道不是为了清风殿的事我本想着固宁侯这个当事人,应该在的。” 他不说还好,这一提起来荣榆竟冷哼了一声别开脸去。 一旁陪着的荣淮是个滑头的,怕赵倧面子挂不住,就赶紧笑着回他:“她这会儿在祠堂思过,爹叫她好好想想什么是谨言慎行。” 赵倧眉头立时就拧在了一起,也没了笑意,看起来不痛快极了。 一屋子的人看不懂,魏鸣可清楚里头的缘由。 在祠堂思过是个什么意思总不会给荣姜摆上大鱼大肉,丫头仆妇伺候着,这会儿肯定是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反省自己今晚清风殿中的轻狂的。 也无怪赵倧不痛快,他既然连吃程邑的醋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难道看着荣姜受罚能不在意 果然赵倧冷了声:“荣荣今晚本是好意,并非要把太子推到不忠不孝的地步去,国公爷叫她思过”他拖个音冷笑了声,“她有什么过好思的” 魏鸣嘴角抽了抽,心说好嘛,站在人家府里,连尊称都省了就是不叫固宁侯,再不济也该称一声大姑娘,荣荣这个叫法两个人私下里相处,叫一叫无可厚非,怎么能叫到人家长辈面前来呢。 荣榆的眼中有惊讶也有指责,这不出魏鸣意料其后就听他开口问赵倧:“殿下这个称呼” “江北一行,我所见程邑也是一口一个阿姜,我这个称呼,国公爷觉得哪里不妥吗”赵倧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就开口打断了他。 荣榆叫他噎的没话说,虽然心里知道他与程邑没得比,但是他说的总是事实吧于是便把那点不痛快都按在了心里。 “就算她本意不是那样,可她说话做事前不考虑清楚后果,”荣榆接上前头赵倧的话,也不软和,声有些冷,有些硬,“这就是她该思的过。如今是在邺城,不是在江北,更不是在她的军营里,由不得她胡作非为。” 赵倧却突然笑了,抬着眼皮打量荣榆一回:“国公爷既觉得荣荣有错在先,今夜尤请我来做什么”他索性把身子往后一靠,直直的看荣榆,“难道不是怕太子记恨她,请我来,商量一回,看能不能在太子面前替她开解一番” 赵倧是什么人他把这世上人看的那样透,荣榆护犊子他能不知道说荣榆是为了太子才特意请他过府,想看看怎么能在赵珩面前替太子挽回些形象,这话鬼才信。 荣榆面上一僵,心里直骂赵倧说话这样耿直,叫人下不来台,可他哪里知道,赵倧本就是因为知道他罚了荣姜,有意拆台的。 “这是两码事。”荣榆甩甩手,“怕她遭人记恨,和要罚她思过,这没什么干系。” 眼见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要吵起来似的,周尤深跟旁边的荣家兄弟几乎是呆在了座位上的。 这算怎么回事清俊儒雅的英王,跟年过半百的国公爷,当堂吵起来了 周尤深实在有些吃不消,便咳了一声出言打断这二人的针锋相对:“要我说,太子府还有太子妃在,太子既然看重她,她总不会叫固宁侯在太子面前吃亏吧” 说罢他去看荣济,却发现荣济根本就没打算理他这茬,只是皱着眉头看赵倧,像是在思考什么。 反倒是旁边的荣淮说道:“话是这么说,但这件事可大可小。今夜连皇后都跪在了清风殿外,我记得上一回皇后殿下她” 他后话没说完,被荣榆一眼瞪了回去,便悻悻的闭了嘴。 荣榆是有些气赵倧的,但他又不是孩子,既然周尤深开口调和,他也不会这样使性子,肃了肃神色:“太子虽然是个心性纯良的孩子,可殿下应该最清楚,再无害的人,生在皇家,总是有些手段的。”他说着把眼一眯,“陛下一句乱臣贼子,今次这样把太子扣在府上思过,这件事,若说太子不恨她,殿下信吗” 赵倧这才平复下来,荣榆这话是不错的,太子难道真是个什么忠厚之人吗他小时候不过挨了程邑一顿打,就学着告恶状,无非仗着他是中宫嫡子,明知程邑会受罚罢了。难道今次荣姜把他害的这样,他真就这样善罢甘休了即便荣姜是无心,可已然铸成了眼下之过,那无心也变成有意了。 “国公爷且放心吧,太子那里我会去开解,再怎么样,我的话他还是肯听的。”赵倧也不跟他置气,平着声说完了,跟上道,“只是国公爷大约也要想一想,陛下为什么这样借题发挥,给太子扣上一顶这么大的帽子。” 他说罢就起了身,像是不愿在这府上多待似的,荣榆也真的不拦着他,由着他抬脚出门,也不起身送。 只是赵倧临出门前顿下脚步来,转身说道:“明日早朝我料想还会有一场风波,希望国公爷能临朝,若真有什么事,最起码还能替太子说项。有您出面,荣荣这点过错,在太子面前岂不是更好抵了”他稍一顿,看荣榆点了头,才冷笑着添一句,“荣荣去江北的时候左肩中了一箭,国公爷大概不知道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领着魏鸣就走,荣济跟荣淮看自己爹还是没有挪窝的架势,就起了身赶紧送了出去,周尤深便也不好再多待,又嘱咐了几句也跟着走了。 待荣济二人回来时,荣榆还在中堂内没回上房院,荣淮刚想开口,荣济先瞪了他一眼,就只听得荣榆问话过来:“赵倧是不是吃错了药我罚我自己的外孙女,这是家事他跟我置的哪门子气啊”gg3307111 54:赵倧的态度 荣淮嘴角抽动了两下,心说爹啊你可真敢说。 一旁的荣济却并不以为意,反倒眸子深了深,上前了两步:“我刚才看着,英王倒像是心疼姜姐儿。” 听了这话荣榆几乎是跳着就站了起来,盯着荣济看了半天,有些不敢置信:“你看着你哪里看出来的” “您没留意吗”他说起来的时候底气也有些不太足,声便有些弱,“英王刚进来的时候,面色和善。是听了荣淮说姜姐儿在祠堂思过,他才黑了一张脸,说起话来也有些带刺,一字一句的噎着您。” 让他这么一说,荣榆才觉得是有着那么点意思,渐渐的回过味儿来。 他这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呢,外头荣敏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如荣济所言,荣家家教是极严谨的,容不得儿孙们言行无状,于是荣敏面色发白鬓角微有汗水,大口喘着气站在他们面前时,他黑了一张脸训斥道:“大半夜不在屋子里睡觉,你这么不修仪容的跑到长辈们面前来,是怎么回事” 荣敏却也顾不上认错,双膝一并在荣榆面前跪了下去,拖着膝行了两步:“外祖父快请大夫来,姐姐昏倒在了祠堂里,这会子浑身都发起热来了。” 别说是荣榆,连带荣家两兄弟都惊的倒退了一步。荣姜发热了她是练武的人,身体一向硬朗的很,七八岁的时候深秋下河摸鱼她都没流过一回鼻涕,怎么跪一跪祠堂就发了热 荣榆心里却很是后怕,赶紧叫了马瑞去请大夫。两个儿子不知道,他却再清楚不过,把荣姜丢去祠堂前,他着实下狠手的抽了她三个藤条,他本没多想什么,从前荣姜闹的不像话,他也这样打过。 猛地想起赵倧临走前那句话来,荣姜左肩上有伤他腾的站起身来,拔脚出门就往祠堂方向去。 荣济几个自然是跟着他出门,荣淮却在后头拉了荣敏一把,拧眉问他:“你怎么知道你姐姐昏过去发了热的” 荣敏一怔,一时语塞。 荣淮却明白过来,拍拍他肩膀:“你外祖父这会儿担心你姐姐,顾不上来盘问你。回头要是问起你来,你就说是丫头来告诉你的,你不放心才跑过去看了一眼,跟着就来前头回话了。可千万别说是你自己跑去看她的,听见没” 荣敏很老实地点头应下,笑话,他要敢说是自己跑去的,少不得他也要被扔到祠堂去罚跪了。 荣家的内宅可忙了起来,已经歇下的老太太也起了身,由着两位太太伺候着挪到了荣姜屋里去。 大夫已经诊过了脉,荣姜这回发热竟是因为荣榆一藤条就抽在她左肩伤口处。她那处伤虽然早就结了痂,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是从她受伤到今夜回京,一没有好好休养,二来尽管当日程邑给她的是上好的外伤药,可内服调理,远在江北却没能顾得上,所以这伤口看起来是好了,实则还得好好养一段日子。 可偏巧了荣榆一藤条下去,结的痂是没烂开,但也隐隐渗出血来,之后又把人仍去了祠堂罚跪,夜间的穿堂风吹起来,身体自然就受不住,于是一向健康的荣姜就发了热昏倒在了祠堂里了。 大夫开了方子,嘱咐了用药,荣榆便叫把他送了出去。 一旁的老太太见外人走了,才哭着撒起气来,颤着手指着荣榆:“你的心就这样狠,我常说叫你管教孩子们和软些,你偏不听,动不动就拿藤条抽人。她是个姑娘,再争气也是个姑娘,这回好了,叫你打病了,你可高兴了” 淮大太太赶紧扶住了她开口劝:“老太太快别伤心,大夫才刚不是说了,姜姐儿没大碍的,好好休养一阵子还是活蹦乱跳的。” “没大碍怎么才算有大碍非要把人打死了才算吗”谁知道老太太一听这话伸手就推开了淮大太太,倒整的她没脸。 淮大太太也不生气,叹着气一缩手站在了旁边儿,大约是知道老太太在气头上,一时也不敢再说话。 还是济大太太上去顺着老太太的背:“天色这样晚,老太太这样生气,万一气坏了身子,姜姐儿醒了岂不是要自责死吗”她冲淮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叫她过来扶人,一边继续开口,“姜姐儿这里有我看着,老太太宽宽心,好歹回去再歇一歇,明早再来看她。” 老太太自然不肯走,最后还是荣榆半拉半抱的把人弄回了上房院去。 荣榆一关上门,就听身后自己夫人开口数落他,他也不还口,也不生气,往椅子上一坐,直等到老太太说累了,他一伸手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接过茶一饮而尽,张口就要再说,荣榆却打断了她:“你也数落我一晚上了,总该叫我说说话吧” “你有什么好说的”老太太仍是没好气的,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撂,虎着脸瞪他。 “孩子也是我一手养大的,我也心疼她,可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打她”他不等老太太开口,叹口气道,“她在陛下面前,说太子是犯上作乱的贼子,虽然本意并非真的如此,可你知道陛下动了怒,把太子圈在府上闭门思过吗我不打她,不让她长长记性,以后还了得了。” 老太太吃了一惊,想数落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荣榆看她收了势,稍稍松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道:“可眼下麻烦的还不是这件事。” “这件事还不麻烦”老太太眉头也拢在了一起,“还有更麻烦的” 荣榆颔首说了声是,跟着说道:“才刚我请了英王过府,可他听说我罚了姜姐儿跪祠堂,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当着人就跟我冲起来,字字句句噎得我没话说,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他说完了看老太太有些不解的看向她,才又开口解释道:“老二说,英王像是心疼了。” “胡说什么呢”老太太听罢就提声斥道,“他跟你是平辈论交的人,这样的话是好乱说的吗” “你看你怎么不让人说完,”荣榆也不跟她犯犟,仍旧是平着声儿解释,“我自然也不信,可仔细想想,又确实像是这么一回事。你想,如果是真的,那还了得了我不是那些老顽固,守着什么辈分丢不开,可谁都行,就英王不行”他拖音顿了一回,神色是很认真严肃的,“他护着荣家,帮着荣家,我感念他,能帮他的我自然也帮一把。可要是姜姐儿这种事上跟他搅和到一起,没什么好处。” 老太太沉默下来,仔细盘算了一回,深觉荣榆所言十分有道理,不多时又开口问:“可难不成你能跑去问他,是不是喜欢我们家的大姑娘吗这也太不像话了。” 荣榆看了她一眼,唇角略勾了勾:“姜姐儿不是病了吗,”他丢了一句就不说了,顿了好久,“他临走请我明日临朝,我正好告诉他,是因为挨了我的打,姜姐儿夜里就发热病倒了我不用问他,就能知道他是什么态度。”gg3307111 55:试探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就往荣姜的屋子里过去,守在那里一步也不肯挪动,唯恐这个外孙女病情加重,而荣榆也果真重穿了一品国公服,一路往宫里去。 荣榆进了宫是没人敢拦着他的,可他进不了太极殿他如今已并不在朝,要想登殿临朝,须得赵珩点头同意,他才能进殿去。 可这太极殿中有郑雍,有周尤深,更有赵倧,赵珩即便是再不想放他进去,也不得不点头叫传他入殿。 荣榆入了殿内拜完了礼,往旁边一靠就站在了郑雍身前。 赵珩当殿发落了国子祭酒吴桂祥,将他流放古盘山,家产一概抄没,三服内的亲眷也全都变卖为奴,可算是里外里的彻底发落了。而秦知呢因他儿子是二甲头名,便直接将他判了个死罪,算是给天下学子们一个交代。 他发落吴桂祥与秦知,自然没人说什么,可他才丢了这道旨意,立马就叫了曹宾上殿,当殿一番斥责,无非是说他平日里与秦知往来甚密,却在这件事上这样的大意,训斥完了也不给曹宾辩驳的机会,就打发他出去。 赵倧看他这个架势,心里在清楚不过,接下来,就轮到太子了。 果然赵珩往龙椅上一靠,做得一副痛心疾首状,同众臣工道:“朕一手教养太子,一心盼他成大器,可如今他手下人这样糊涂,连朝廷恩科都不放在眼里,实在让朕痛心。所以昨夜就颁了旨,让他在太子府闭门思过,朕已吩咐了中书省,朝后就发谕旨告天下,替太子谢罪。” 荣榆等人都是心中惊愕,赵珩这是想干什么天下人天下人难道各个都知道秦知是曹宾的人吗并不见得。可赵珩谕旨一发,人尽皆知,太子母舅一手提拔上来的知府,买放朝廷恩科考题,那天下人会怎么想太子太子的声名,就全毁了。 荣榆朝赵倧那里看过去,见他微微点了头,便抬脚站出来,对上一礼继而开口:“臣今日重上朝堂,正是为太子此事而来的。” 赵珩几不可见的打了个冷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和恨意,把目光在赵倧和荣榆身上来来回回的过了两遍,才一摆手叫荣榆说。 荣榆也不发怵,挺直了腰板道:“天下学子要的无非是个公道,陛下流放了吴贵祥,也砍了秦知,这个公道,已经给了他们。臣以为,此事不该把太子拖下水。” “拖下水”赵珩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荣榆,反问道,“国公以为太子此次不该受到惩戒吗他身为储君,却连人都管不住啊,”说着啧了一声,“也真是叫朕失望。” 郑雍在旁边听的心惊起来,他怎么觉得赵珩字字句句都透露出要废太子的意思来呢,于是便再站不住,往荣榆旁边一站:“臣附议荣国公所言,太子即便有失察之过,可实际上秦知远在阳城,太子总不可能日日派人盯着他,他私下里做这样的事,虽然败坏太子的脸面,可实则太子无辜。” 在众人的力保和请求之下,赵珩终究是同意不发这道谕旨,可很快他就提了新的主意,散朝后叫卫津捧着圣旨,一路从皇城高喊到太子府去,斥责太子“不察不辨,昏而不明”。 荣榆是跟郑雍他们一起出的太极殿,赵倧先行在前,他眼尖的看见了赵倧身影,心里还惦记着荣姜的事情,于是同郑雍等人告辞一番,提步追了上去。 赵倧看着跟自己比肩同行的荣榆,略侧侧身:“国公爷有事” 荣榆打量了他一回,极认真的同他道:“太子这件事,即便不闹的人尽皆知,也差不离了。卫津这样一路高喊到太子府去,我估计要不了几天,邺城百姓就会口口相传”他略一顿,“殿下还是得替荣姜说个情啊。” 赵倧眯眼,只说了句知道了,就再不多说。 荣榆看他不接话,就跟着添道:“本来该让她跟您一起,去太子面前请个罪,可昨天夜里发起热来,我临入宫前她人都还没醒过来,只怕是去不得了。” 赵倧袖中的手立时就握成了拳,面色也是一冷,拧眉看向荣榆:“好好的怎么会发热呢” “昨天我才知道的时候拿藤条抽了她几下,大夫说打在了她左肩伤处,之后又在祠堂跪着受了风,就吃不消了。”他刻意说的轻描淡写,就好像荣姜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爬起来掸掸灰就没事了一样。 二人说话间已经出了宫,赵倧听了这话就要发火,却突然看到了荣榆眼里的认真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赵倧深吸了一口气,远远的看见魏鸣,他没再看荣榆,丢下一句“过午后我过府拜访,顺便看看固宁侯”便匆匆提步而去,实在不敢再跟荣榆同行。 荣榆在他身后,盯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走的,有些急啊。 再说赵倧上了车,魏鸣看了一眼远处没动的荣榆,翻身上马驾车离去。 待走的远一些,才冲车里开口问:“主子怎么了才刚走的时候,我看国公还在那里,像是未动。” 车内没有回答,魏鸣有些讪讪的,赵倧却开了口:“他在试探我。” 外头魏鸣“啊”了一声,有些不明就里,赵倧的叹气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告诉我他打了荣荣,昨天夜里荣荣发热昏迷,今早都没醒过来,他在试探我。” 魏鸣心说坏了,肯定是昨天夜里表现的太过明显,荣国公啊,人精似的,自家的主子昨天那边冲他,他肯定是看出什么来了。 于是魏鸣便不敢再接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赵倧过了许久之后才又开了口:“眼下我不能让荣家人知道,我对荣姜有意啊。”他说的有些无奈,在魏鸣听来还有几分难过,“荣榆来试探我,无非是怕我真的对荣姜动了心思,将来会连累到她,而我他如果知道了,大概再不会让我登荣府的门,也绝不会再受我庇护。” 魏鸣的眼窝就有些酸,他觉得自己主子是天之骄子,即便上面有皇帝,可主子面对皇帝时,都没有避让过半分,现在对上荣国公,却要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想着就很难过起来:“主子何苦呢难道你不喜欢固宁侯,陛下就不会对她下手了吗”他稍一顿,“我记得咱们回来时,您说过,因为她是荣臻的女儿,陛下总要报仇的,这同您喜不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倧从没想过避讳魏鸣什么,也知道当日一句吃醋了,魏鸣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听了魏鸣的话,他也有一次怅然:“你不懂。如果我喜欢荣姜,而赵珩知道了,那她的死期就到了,至少现在是这样。” 魏鸣在外面张了张口,才丢出一个“为”字来,赵倧的话就又在他耳边响起了:“如果英王有了兵,赵珩还能安稳入睡吗魏鸣,别再问下去,总之现在不是时候。”gg3307111 56:一世无忧 看着出现在自家中堂的赵倧,钱直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没闹明白为什么他会来。 钱直去朝多年,门生虽然广多,但是这么些年来他从不过问朝中事,连家里的几个儿子都入朝未深,全然一副大隐隐于市的姿态,又与荣榆多有不同。 赵倧是用过了午膳才过的钱府,早朝后荣榆毫不隐讳的试探,他肯定是不能再往荣府去探望荣姜的,于是嘱咐魏鸣挑了些礼带上,代他走一趟荣府,而他自己深思熟虑一番后,竟打马往钱府来见钱直。 钱直进了屋子只跟他见了个平礼,吩咐下人奉上新茶来,才与赵倧道:“殿下可真是稀客。” 赵倧嗯一声不置可否,也不吃茶,只是四下里扫视屋里服侍的下人,一时不开口。 于是钱直就挥手打发人都退出去,心里却忍不住的嘀咕当日赵倧临行江北,他托郑雍转述的那番话,并非是有意示好,不过是为国事着想而已。如今赵倧尚在,赵珩做起事情来总有些顾忌,若哪一日赵倧没了,那就再没人能压得住那位天子了,届时这天下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他实在不敢深想。 可今日赵倧突然登门,又是为了什么呢以赵倧的心智,不会不知道,钱家既已置身朝外多年,就断不会轻易再踏足期间,他偶有提点之处,也不过是为了荣姜这个孙女而已。想着便眯眼去打量赵倧。 “今日来,是有一件极为困扰的事,想请教国公爷。”赵倧见人都退了出去,才吃了口茶,旋即又将茶盏搁置于案,扭头看了钱直一眼,开口说道。 后见钱直眉眼处一挑,虽未开口,但分明是示意他直说,他面上才露出几分尴尬来,轻咳了一声:“我这趟往江北,想透了一件事”赵倧还有些犹疑,又思忖了半天,“若我想与固宁侯结秦晋之好,国公爷以为如何” 他突然就直白的说出来,钱直的眼皮突突的跳了几下,心神有些不稳,一时像是没听明白,又像是无言以对,微张口直看着赵倧,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玩笑的意思来。 直到钱直在赵倧的眉间眼底,看到的皆是一派认真,才不自觉的把眉拢在了一处:“殿下这句话,在荣府也说过了” 赵倧无奈的笑了声:“钱公大智,我也并不糊涂啊这话,钱府说得,荣府却说不得,我还是知道的。” 钱直这才稍稍放心。为什么说是放心呢其实赵倧会看上荣姜,他根本就不觉得意外。赵倧人中龙凤,能与之相配的本就不该是这世间随处可见的普通世家女,荣姜无论家世出身,还是见识智慧,都该是这世上唯一可配赵倧的女子。而他相信,赵倧会是个有眼光的人。 从前钱直就想过这件事,只不过赵倧远在云州,与邺城甚少有来往,他虽独处时会盘算这些,却未想过有一日会成真直到赵倧回京,又捧着先帝遗诏留居邺城,他才认真的想了一回赵倧若不是这些年来时刻关注着邺城的风吹草动,若不是时刻盯着荣家,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京 钱直坐正了身子,笑着对上赵倧:“我没想到,殿下会这样直白,”他一手托腮,像是赵倧所说与他毫不相干似的,“那殿下说与我听,又是何意呢难道荣榆不许的事情,我就会帮着殿下了吗认真论起来”稍一托音,“我跟四娘,才是最最至亲的。” “可荣荣一身所系,皆是荣家利益,不是吗”赵倧反问了一句,“若当日害陛下远走西戎的是钱通,今日我看上了荣荣,就会去荣府找荣榆了。” 钱直眼一眯,分明有些不悦。 诚然赵倧所说不假,可这样戳心窝的话,总归让人听了不受用,他再开口时声便有些冷:“如果我说,早料到殿下会有这样的一天,殿下信不信”说罢也不等赵倧回他,就继续说道,“可殿下跟我说,没有什么用处。荣榆对四娘的爱护,是殿下所想象不到,也理解不了的。当年荣臻身死,是他一辈子的痛处,他绝不会看着四娘落得那样的下场,绝不会让自己再受一次那样的痛。我这么说,殿下懂吗” 钱直说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的时候,赵倧明显神色一僵,只是很快平复了心绪,也没发声问什么。 还是听到后面,他才不由得拧眉开口问:“我以为钱公该知道,这世上能护得住荣荣的,只有我一个。” “就算是这样,荣榆还是不会把四娘交给殿下。”钱直不屑似的嗤笑一回,“殿下心中不清楚吗让我来算算”他说着一顿声,果真掐指算起什么来,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殿下今年二十有五,可一无正妻,二无侧室,身边唯一跟着的侍妾,还是先帝在时指给您的。殿下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赵倧让他说的一时无言以对,钱直就继续说了下去:“陛下容不得您娶世家女,英王倧的身后,不能站有任何人更何况是荣家,是荣姜” 钱直突然厉声起来,赵倧心中一冷,突然站起身来,行了两步,笔直的立在钱直面前:“今日荣公试探于我,我避开了,正是因我知道其中利害。国公以为倧会被儿女情长冲昏头会不顾荣荣安危把她拽到陛下面前国公爷,未免太小看倧了。” 听他说荣榆试探,钱直就突然没了脾气那个老东西,果然是绝不容许四娘行差踏错半步啊。 “那殿下今日来找我,究竟想干什么”钱直索性把身子往后一靠,仰着头对赵倧,毫不客气的问。 赵倧却稍退了两步,拱手一礼,端的极正:“我想请国公在荣公面前,多替倧周全。” 钱直一张口就想啐他,心说我凭什么要帮你荣姜即便是终身不嫁,也是富贵无边,说不得比她嫁人还要活的好,我为什么要替你在荣家人面前周全,非要帮你这个忙呢。 却不想赵倧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一般,站直身后很板正的道:“我既然看上了她,就一定会护她周全,国公爷信不信倧或者我换个问法,您想不想荣荣一世无忧”gg3307111 57:太子不学好 一世无忧这四个字,对钱直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 他放弃一辈子的打拼选择隐退,无非是为了保住钱家根基,从天子的棋盘上率先抽身,可是他没有那个能力,保住自己的孙女一辈子不遭到迫害。 如今他和荣榆尚在人间,赵珩即便真的想报仇,也总要顾忌着他们这些老家伙,可若将来有一日他们都不在了,荣姜又拿什么跟赵珩相抗呢 赵倧,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个年轻的皇叔,有气魄、有地位,机敏果敢,如果是他,大约真能给荣姜一世无忧。 于是钱直就点了头:“殿下将来,别忘了今日所言,荣府上下,我自会替殿下周全。”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可爱的分割线 从钱府出来,赵倧没有上马,只牵着缰绳信步街市之中。 与他所想的一样,钱直是个目光长远的人,并非是他有意指荣榆看不到未来钱直所说他也都明白,荣榆啊,怎么能眼看着荣姜步荣臻的后尘呢。所以今早他会来试探自己,生怕自己会把荣姜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赵倧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放松了。 有钱直在,他不怕荣榆当下会再多想,至于以后,他自然会让荣家上下都放心,放心的把荣姜交到他手中。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年头的赵倧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感情一事他虽不像荣姜那样无知,可也实实在在是第一次,只是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放不下荣姜这个人了。 他信步许久,再回神时一抬头,眼前赧然是“太子府”三个大字,于是又不禁摇头失笑,对荣姜的事这样放在心上,潜意识里都要替她到太子府来说项啊。 赵琰眼下是被罚闭门思过,自然吩咐了门房上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所以赵倧提步上前时,当值的小子十分的为难,既不敢放他进去,又不敢真把他请出去。 赵倧也不想为难一个下人,便把声放的很是温和:“你只管进去回禀太子,若太子不叫我进府,你就告诉他,我这就进宫请圣谕,太子府我今天是一定要进的。听明白了” 那小厮感恩戴德的口口声声说着明白了,一溜小跑的往府内去。 他回来的很快,大约是怕让赵倧等久了自己挨罚,站定的时候还大口的喘气,稍稍平复一些时才拱手回话:“太子请您进府呢,说是要闭门思过,便不好出来迎您,还请您别见怪。” 赵倧嗯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来丢过去,见那小厮忙不迭的收下又谢赏,他也不多说,就提步进府去了。 见到赵琰的时候,他正跟荣媛在湖心亭上面对面的博弈。 赵倧提步进了亭,荣媛因见他来,便停了手起身端一礼,随后把位子让了出来给赵倧。 赵琰没起身,只是平着声问了句安好的话,仍旧低头思考着下一手该怎么落子。 赵倧见状,从他棋盒中拈一粒黑子,施施然一落,就看见赵琰猛地抬头来看他,他这才笑道:“你心不宁,未安定于此道,何必拉着太子妃受罪。” 荣媛就在一旁赔笑,赵琰的脑袋却耷拉了下去,手里的黑子也扔回了盒子里,却仍旧不说话。 赵倧叹一声,打趣他一句:“你父皇让你思过,我看你倒悠然的很,又不用上朝,在家里摆弄花草,下棋作画,日子安逸的很吧” 荣媛一听就赶紧朝他使眼色,却已经来不及。 赵琰立时就黑了脸,冷哼一声:“思过您也以为,侄孙有过该思”他也不顾着荣媛还在,就一股脑的把心里的不痛快丢出来,“荣姜胡说八道陷害我,您该不会也以为,我是个糊涂鬼吧” 赵倧心说果真记恨上了,再看旁边荣媛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估计是成婚以来赵琰带她很好,如今恼上了她姐姐,从昨晚大概就没什么好听话给她。 他想着就冲荣媛摆了摆手:“我与太子有话说,你先去吧。” 荣媛知他是给自己寻个台阶,便看了看赵琰,捕捉到了赵琰眼底一闪而过的歉意,她一颗心安定下来,施施然一笑,再施一礼方离了小亭。 她退出去后,赵倧才与赵琰道:“你不是个愚笨的,应该知道昨晚固宁侯本意并非要让你难堪,是你父皇震怒之余,才把你牵连其中。” “是吗”赵琰像丝毫听不进劝,面上没有半分松动,“即便她本意不是这样,眼下也已经造成了这个结果。我在父皇面前失了帝心,她果然是跟程邑一起长大的,”说着眼底闪过了一丝厌恶,“一样的让人生厌。” 赵倧想发火,却转念一想今日来是为劝和,若就此再把赵琰数落一顿,只怕他心里对荣姜的记恨更重,于是只能生忍了下去:“今早陛下要中书省颁旨,替你在天下人面前谢罪,你知不知道” 赵琰惊恐的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去看赵倧。 赵倧却仍旧点点头:“是荣国公与郑阁老力谏,此事才作罢。虽然你父皇还是让卫津捧着圣谕一路但已经很轻了,不是吗”他隔着石案去拍赵琰肩头,“你不该记恨固宁侯,她是太子妃的亲姐,难道她会存心来害你吗”像怕赵琰不信似的,“荣国公早已不理朝事,今日却为了你的事情重又临朝,太子,难道你还觉得荣家人,会陷你于不忠吗” 赵琰选择了沉默。他又不傻,荣榆会再临朝力谏,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但是更多的绝对还是为了荣姜无非是怕他记恨上荣姜,将来会对荣姜不利而已。 可他既然不傻,自然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他于政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今次荣姜害他失帝心,荣家就亏欠了他,无论到什么时候,即便不看荣媛的面子,荣家也得保他这个太子无虞。 想着赵琰就点了头:“我明白了,还要您替我操心,我不会跟荣姜为难的。” 赵倧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这个太子啊好的不学,赵珩治国是很有能力的,他一点没学着,竟全学会了赵珩的不容人,若再长大些,说不得连阴毒二字,配给他都使得了。gg3307111 58:又出事了 荣姜因为病倒下去,加上她临行江北时就请过旨,所以干脆上了一道折子自请休养,赵珩对这道折子很快就有了批复,自然是准她所请,另又赏了许多珍贵药材,还派了卫津上荣府去探视,以示隆恩。 她已经有很多天没见到赵倧了,从清风殿回府的那个晚上起,到今天,不觉已经有五天,既没听说赵倧登门,更没听人说他来探病,荣姜因为江北一路上的那些暧昧和纠缠,心里巴不得躲着赵倧,对此便很觉开心。 这一日,她因觉身上大好,又巧了荣媛在西市里太子的小别院中设宴,下了请帖给诸勋贵世家的姑娘,叫一同赏花游景。荣姜自然没什么兴致,可奈何荣婧非要拉着她一起去,连济大太太都说她该出去散散心透透气,既然卸了职,也该像个小姑娘的样子,平日里多与闺秀们走动走动。 荣姜心说我跟她们有什么好走动的她们是拿针线的手,我是枪握的拳,根本就说不到一起去。可面子上总不好让舅母不放心,于是便带了荣婧出府,也不骑马,只选了辆圆顶的马车,一路往西市去。 因是太子妃设的宴,这处别院的门口自然是护卫森严的,再往里进到二道门,是荣媛贴身的桑柔在一一待客,确认了帖子后再交由小丫头们领进去。 桑柔一看荣姜与荣婧来,就起了身提步迎上来,先盈盈拜礼,又请安一番,才招了个丫头过来,后对上荣姜笑语:“太子妃在小院里雅室等三姑娘呢,原本还怕您不来,这回太子妃准高兴的。” 荣姜笑着拍拍她手,叫她去迎别人,别怠慢了客,自己拉着荣婧随着小丫头一起往雅室。 她二人进屋时,荣媛背对着门口,正摆弄手上的双耳瓶插,荣婧也不做礼数,跳着扑过去,倒唬的荣媛不轻,险些摔了手里的瓶。 荣媛捏着她脸颊数落了一番,才发现荣姜还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于是笑着问:“大姐姐怎么不快进来” 荣姜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她一连病了几日,也不知道当日太子回去有没有为难荣媛,眼下看见她,便觉得有些对不住。 看她在屋里招手,才提步进去,往她身边一站,笑着伸手摸了摸她发顶。 荣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就势在她手心蹭了一回:“我们姊妹之间,从没有生分的时候,大姐姐也不要再多心了,朝堂上的事,同我们姊妹情分是没有干系的”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于是姐妹三人才又笑闹了一阵,直到桑柔沉着脸色进屋,才收了声。 荣媛看桑柔脸色不对,歪着头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桑柔便矮身一礼,耷拉着小脸回话:“外头工部侍郎家的贺二姑娘才进来,她家里兄长就冲到了二门,非要拽她回去,二姑娘不肯走,俩人这会儿还在二门僵持着呢。” 荣姜听得皱眉,就连荣婧都提着声问:“他们家也太没规矩了今儿是姑娘们一起赏花,他一个郎君怎么好进到二门里来也不怕冲撞了吗” 荣媛也怕闹出事情来,想动身却被荣姜按住了,她无奈只得吩咐桑柔:“你去告诉贺家的郎君,既然是太子府摆下的宴,就绝不会让任何一位姑娘出差错,他若再这样纠缠在二门,我可要请太子治他的。” 桑柔听了话就旋身退出去,倒是荣姜听出些门路来,一拉荣媛的手:“出差错好好的聚个会,能出什么差错” 荣媛估摸着外头人来的也差不多,于是起了身,边笑着回荣姜边拉她们往外:“这件事说起来话长,还是边走边说吧。” 三个人才刚出了门,荣媛正要开口解释,就看见桑柔哭丧着脸奔了回来。 与适才不同,这一回的的确确是哭丧着脸的,神情慌张还带着一丝无措。 荣媛心陡然急跳了两下,上前两步扶住要跪的人:“出事了” 她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却看见桑柔猛地点头:“奴婢把您的话转述了,贺家郎君这才收手,可是他人都还没退到大门口呢,贺二姑娘就叫人掳走了,还连同着大理寺卿家的五姑娘,一起都” 荣媛身形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去,还是荣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又招手叫荣婧来扶人,才去问桑柔:“怎么回事什么叫把人掳走了” 桑柔“啊”了一声,看看荣媛,像不知道怎么回。 荣媛定了心神,在后头扯了扯荣姜衣袖,声儿有些颤:“这个宴,实际上是母后叫我摆的。大姐姐你”她说着一顿,“你前几日病着,大约不知道。从两日前开始,邺城里的勋贵世家,高官门第之中,已经接连丢失了三个姑娘了,都是被人入府掳走的,没有人看清是什么人干的,就当着人的面就能掳走一个大活人”荣媛像是有些后怕,肩一缩一缩的,“所以母后叫我摆了这个宴,还叫我转告母亲,今日一定得叫大姐姐来赴宴。就是想看看那些歹人会不会在宴会上动手,一旦他们动手,希望大姐姐你能看出些端倪来,可是没想到没想到贺二姑娘跟郭五姑娘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荣姜听的几乎是惊呆在原地的,这世上哪有这么邪门的事情她倒是听说过一种能飞檐走壁的功夫,可也没有听说,大白天能掳走大活人这样邪门的吧 一时见荣媛有些慌了神,她在心里不由得啐了曹皇后一口,什么母仪天下,竟叫晚辈担着这样的风险来设宴,宴会上的姑娘们一旦出了事,荣媛这个太子妃也难辞其咎。 她当下顾不上这许多,提步就往二门去,唯恐再生出什么变数来。 荣媛一看她往前头,拉着荣婧就要一起过去,荣姜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来轻斥了她一句:“你跟过来做什么生怕那些人不抓着你问吗贺二的哥哥还在门口,你才让桑柔告诉人家,绝不会出差错,他妹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丢了,你还敢出去” 荣婧也是立马回过神来,一把拖住了荣媛,死拽着不撒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她离开半步了。 荣姜冲她点点头,丢了一句:“看好你二姐姐,千万别叫她露面”,自己才提步往前面去。gg3307111 59:人心难测 原本护在大门口的卫队已经撤进了二门内,一众的闺秀小姐们缩在影壁墙后不敢见人。 而贺珽就站在影壁墙的另一侧,扎堆在一众护卫中,手中佩剑已出鞘,时刻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面上是一派凝重与肃杀之气。 他乍见了荣姜提步出来时,佩剑回鞘上前了几步,正对上荣姜就发声质问:“太子妃呢既说了不会出事,如今我妹妹叫人生掳了去,太子妃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说法吗” 荣姜听完就把眉拧在了一处,稍稍退开两步,双手在胸前一环,扬眉看贺珽:“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见贺珽一愣,她才把声冷下去,“连你父亲与你大哥见了我,都不敢这样说话,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贺珽像是才想起来行礼,忙一拱手端一礼,只是面色仍旧难看的很:“侯爷恕罪,我只是一时情急” “情急”荣姜冷笑着反问了一句,“你一时情急就敢质问于我,口口声声要太子妃给你一个说法。贺珽,你以为太子妃是你随意可见的吗要不然,我把你才刚的话说与太子,你叫太子给你个说法” 贺珽面上一白,却也没叫荣姜糊弄住,站直了身:“太子妃自然不是我一个外男随意可见,可我的妹妹,在太子妃的宴上叫人掳走。侯爷以为,太子妃能置身事外吗” 他这话说的不错,荣姜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堵他的嘴,只能由得他站在自己的对面,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了半天。 影壁墙后面是姑娘们的慌乱喧闹,前面是荣姜与贺珽的针锋相对。 荣姜突然换了副神色,噙着笑与贺珽道:“你有时间在这里同我胡搅蛮缠,还不如回家让你爹赶紧的上道折子,请陛下严查此事,”她靠在了影壁墙旁,身体稍稍歪了些,“你总要知道,太子妃是荣府的姑娘,这件事我们荣家就不会不管。你现在跟我纠缠不清,你的妹妹也回不来。” 贺珽是什么人前些时候跟着荣姜去江北的贺琪,就是他大哥。 贺家老爷从文,可两个儿子都是从武的。贺琪当年初入仕,大约是为了说出来好听,曾跟在荣姜手底下待过一年。 所以他是清楚的,荣姜这个人一向是说一不二,她既然开口说这件事荣家不会不管,那就一定会帮他找回妹妹。 再加上刚才敢这样冲荣姜,全是凭着那股子怒意,诚如荣姜所言他是被冲昏了头了,于是稍敛神色,平着声问荣姜:“侯爷有什么打算吗” 荣姜心里却笑了,心说这会儿你却不急着找你妹妹了,反倒有工夫跟我说话。她并不是太愿意跟贺珽周旋,就一摇头:“事出突然,你问我有什么打算那我只能告诉你,”她说着一字一顿的,“我什么打算也没有。”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贺珽一听,才压下去的怒火就又要发作起来。这算什么耍着他玩儿的吗说不会不管,却毫无打算,感情被掳走的是他的妹妹,不是荣家的荣婧喏 如是想着便就冷下了声:“侯爷毫无算计,谈什么不会坐视不理,你” “你一个七尺男儿又是当过兵的人,你大哥就教的你婆婆妈妈吗”荣姜脸拉了下来,一开口打断贺珽的话,“你这样纠缠我,让我想什么办法难道你妹妹就凭我来救吗邺城也不是只有你妹子一个被掳走的,郭五姑娘和前几日丢的姑娘,哪一个是平头百姓家的”她说着也愈发来气,“贺珽,你要么就回家叫你爹上折子,要么就去找你大哥讨对策,你若再缠着我,别说我不讲情面” 贺珽心下一惊,虽不服气,却还是讪讪的闭了嘴,才又告辞一番从二门处辞了出去。 荣姜见他老老实实的退出去,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一旋身闪到影壁墙后,有条不紊的安排人送各家的姑娘回府去,就打算往后头雅室去寻荣媛二人。 却不想一个穿黄衫的姑娘迎头拦下了荣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指指后头的姑娘们:“荣大姑娘几句话就要把我们打发了,我们这样回家去,路上要是再遇到歹人袭击,大姑娘担着吗” 桑柔正引着人外出的脚步一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是从小跟着荣媛的人,对荣姜这个大姑娘的脾性自然也摸得透,今天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这位大姑娘心里指不定怎么不痛快呢。 果然荣姜肃着面前打量眼前的人,跟着就冷哼一声:“你爹才爬上章玮的位置,就惯的你没边儿了”她往前逼近一步,“谈大,长辈们朝里再怎么有过节,都是朝上的事。你一个姑娘家,谁教得你敢记恨着这些事的” 原来这黄衣姑娘正是谈广元的长女,因章玮被参倒台之后都察院一时无人可领事,加上谈广元近年来又很收敛,几个月前弹劾荣姜的事情实际上又很被赵珩看在眼里,于是就把他放上去顶了章玮的位置。 谈绩只是身形稍一顿,却面不改色:“大姑娘这话错了,我说的都是实情,怎么是记恨长辈们的事情呢”她被荣姜逼着欺身上来却也不退,嘴角一直挂着笑,“太子妃娘娘到这会儿都不肯露面,连一句交代都不给咱们,就想这样算了吗” 她说到后面声音高了些,荣姜就看见原本已经踏出二门的好些人都停下了脚步,甚至有的还返回了小院之中,一开口竟都跟着附和谈绩,无非是要荣媛现身给个说法。 荣姜神色一冷待要呵斥出声,就听得身后荣媛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知诸位今日可有受损要我给什么交代。” 众人一时都住了口,往荣姜身后去看那正提步款款而来的人,有胆子稍小一些的早就已经噤了声,唯独谈绩毫不发怵的迎上了荣媛的话:“贺二跟郭五就在我们面前被劫走,我们不是太子妃,没学的这样气定神闲,自然受了惊吓。” 一旁荣婧听了却满心不乐意起来,她又年纪小,一贯口无遮拦,便冲上前两步:“你这话真好笑,谁不是高门闺秀似的你自己没学会端庄持重,遇上事儿就蝎蝎螫螫,还要拉上诸位姑娘跟你一起背这个坏名声,”她说着啧了几声,“人心难测喏。”gg3307111 60:黄翡如意 荣婧话音一落,周围站着的人大多怀了不善的眼光去看谈绩,也难为谈绩还能面不改色的站在众人面前。 说话间又有人从谈绩身后上前来,几步走到荣媛身边儿,一伸手去挽她胳膊,整个人倚在她身上撒娇起来:“表嫂别生气嘛,阿绩也是怕再出什么事儿,您别跟她计较呀” 荣姜听她说话娇声娇气,有些受不住就往后退了两步。 荣媛有些尴尬,这会儿挂在她身上的这个姑娘正是曹宾的小女儿,算起来是赵琰的表妹。这个姑娘娇生惯养,虽不是个好惹是生非的,可像天生的自来熟,荣媛同她原本没见过几回,哪里有这样亲近的 碍着人前并不好推开她,荣媛看了荣姜一眼,但见她轻轻颔首,才打着笑拍了拍曹玉徵的头:“我不生气,你快带谈姑娘走吧。送走了你们我还要进宫见母后,”说着若有深意的冲谈绩的方向丢了一句,“哪里有工夫陪你们胡闹。” 曹玉徵是个没心计的,便嗳的一声道了谢,转而去拉谈绩走。 小院里一众姑娘见谈绩很老实的跟着曹玉徵离开,再看看面色不善立在一旁的荣姜,再没哪个敢强出头,于是便都散了去。 待人都散了,荣姜才皱着眉头问荣媛:“好端端的你怎么给谈府下请帖” 却不想荣媛两手一摊,做了个无辜状:“谈绩可不是我请来的,”略一顿果见荣姜不解的看她,才跟上一句,“是玉徵来央我,说要带她一起来,我总不好这个面子都不给她,这才叫她拿了帖子去送给谈绩。” “曹玉徵”荣姜一听眉头就更锁在了一起。当初谈广元弹劾她,摆明了是受了曹宾指使,当日她就知道曹谈两家走的必定亲近。但她想不明白,既有朝中的过节在,谈绩为什么会跟曹玉徵来赴荣媛的宴呢 她这头还没想明白呢,荣媛就又开了口:“不止呢,我听玉徵说,是谈绩找上她,非要跟着她一起来赴宴。她这才来求我给谈家送个帖子的。” 这就更说不通了荣家人摆的宴,谈绩本该避都避不及,怎么反倒自己要赶着来了 荣姜亲自送荣媛回了太子府,才抓着不肯走的荣婧回家去,临行前又吩咐荣媛过一会儿进宫把今日事回给皇后知道。 荣媛因也察觉出谈绩今日赴宴有些古怪,便拉了一把要走的荣姜,问了句:“谈绩的事情,要不要告诉皇后” 荣姜站住脚沉思了片刻,同她说道:“也许她只是想来赴你的宴呢毕竟你现在身份不同,谈广元想借机跟咱们家修好也未可知,还是不要贸然的在皇后娘娘面前进言了。” 荣媛才点点头应下,支使人送了她们出府,后话不提。 可爱的分割线 再说荣姜带着荣媛回府,刚在府门口下了车,荣敏身边跟着的小厮就等在门口处,一见了荣姜就赶紧迎上去,陪着笑回话:“大爷才得了件稀罕宝物,请姑娘去如意楼一趟呢。” 荣姜却在心里暗啐了荣敏一回,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哪里有什么心思去看他的稀罕物,于是一抬手就打发那小厮:“去告诉大爷,家里出了事,叫他赶紧回家来,我没空过去。” 说着就提步要入府,那小厮却忙往她身前一跪拦下了她:“大爷说东西是江北送来的,务必要请您去看一看您不去,奴才没法回大爷呀。” 一听“江北”二字,荣婧在一旁也来了劲,推搡着荣姜一边说道:“江北送来的呢大姐姐还不快去看看”说着又指一指府里,“祖父那里我去回话,您放心去嘛。” 荣姜一转脸啐了她一口,笑骂了一句“没正经”,才拿脚尖轻踢了那小厮一回,又嘱咐荣婧不许胡说八道,不许添油加醋,若不然晚些时候回家来非要打她云云,才往如意楼去了。 荣敏所说的稀罕宝物,其实是一柄黄翡料子雕刻的如意,可难得的是这块料子颜色正,水头足且成色透又润,实在是极上品的黄翡原料,他如意楼里大大小小的玉雕翡翠摆件不下百,可竟没有一样能比得上这柄如意。 所以荣姜一进门,就看见他蹲在这柄如意面前,也不伸手碰,就那样盯着看,像怕碰坏了似的。 可待荣姜走近一些时候,才发现荣敏面色不佳,颇有疑虑紧张的模样,于是拍了他一下,开口问:“怎么了” 荣敏正出神,叫她一拍先惊了下,看清来人之后才哦了一声,站起身来:“程邑送来的,”说着伸手指指那柄如意,摇头道,“可来送东西的是个脸生的很的人,我才问了他几句话,他支支吾吾的逃似的就走了。” 荣姜心头有一丝什么东西闪过,却没来得及捕捉。 这些年来程邑也常送些摆件把玩来京城,大多进了荣敏的如意楼,她从不过问,只是这次听荣敏说来送东西的是个脸生的人,就问了句:“不是程安来的” 见荣敏摇了摇头,她心中警铃大响,紧着问道:“你都问来人什么了他是怎么回的” 荣敏像是在深思,好一会儿才回荣姜:“我因见他脸生,就问他程安怎么没来,又问了些程邑的近况,他支支吾吾的说程安去办别的事情,但又说不出是什么事。” 听他这样说荣姜稍稍松了一口气,也没再当回事,笑着道:“要是军中的事情,他自然不能告诉你了,”说着扭头去看那柄如意,想起什么似的,不经意的问了句,“程邑的信,他交给你了没” 荣敏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来递过去,荣姜伸手接下后打开来看,确认了是程邑亲笔后才重新合上:“有程邑的书信你担心什么真要是不放心,一会儿写个信叫人送到江北去,问问程邑这回来的是个什么人就行了。”她因放心下来,才有心思去打量那柄如意,看了一会儿就啧了声,“程邑手笔越发的大了。” 信我已经派人送出去了,估计七八天就有回信,”荣敏有些得意,看着如意直发笑,也是啧声叹,“我也说呢,这柄如意,估计把整个如意楼翻个遍,也找不出比它更名贵的了。” 荣姜丢给他个白眼,又嘱咐了句:“你也该好好谢谢他,这些年你白拿了他多少东西。” 荣敏笑着应下,直说回头见了程邑得拜拜他才显得郑重,逗得荣姜又笑骂他一回,才叫人把如意好生收起来,打算好好供起来,做镇楼之宝来用。 荣姜看他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没好气的笑着啐他一口:“德性,没见过好东西似的,”没等荣敏驳她的话,就拽了他一把,“你也献过宝了,跟我回家吧,荣媛今日摆的宴出了事,有些问题,我还得回家里跟外祖父讨主意呢。”gg3307111 61:吃不了兜着走 荣敏随着她坐马车往家回,一路上便听了荣姜把宴会上的事情讲了一遍,自然谈绩的事情也没遗漏。 才挺荣姜说完,荣敏就冷笑一回哼声道:“要我说,这件事跟谈家大有关联,”他眉目间也是一片清冷,“就有这么巧的事儿吗我看谈绩倒像是知道今日宴会上会有姑娘被人掳走,才特意找了曹玉徵,让把她也带去。估计就是想趁机羞辱二妹妹一回,你且看着吧,这件事不用到明天,就得散出去。” 荣姜心里自然也是这个盘算,便附和的嗯了一声:“所以我才急着要回家告诉外祖父,看看他是什么主意。这件事非同小可,连日来丢失的都是高门官家女,我想来一般的歹人也没这个胆色,再说了” 她稍稍一顿,荣敏立刻就接上了话:“再说要为财,也没见前头李大人跟刘大人府上闹出什么动静要赎人的。要是为色,只冲着官家女来,未免也太不怕死了。” 荣姜欣慰的点点头,正想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府门口。 荣敏先一步跳下车来,才回身去接荣姜,二人打角门处进了府,一路往荣榆的书房去。 才走了一半的路,马瑞就着急忙慌的迎了上来,一见人就急忙道:“大姑娘快跟我来。” 荣姜与荣敏对视一眼,暗道这是出事了,脚下不敢耽误,一边还不忘问:“怎么这样慌张” 马瑞顿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回话:“三姑娘挨了鞭子,老太太正跟老太爷那儿闹着呢,就在三姑娘屋里,老爷和太太们都不敢上去拦。” 荣姜一惊伸手就去抓马瑞,还是荣敏拦了她一把,沉声问:“怎么会挨了鞭子什么样的大事惹得外祖父这样动怒” 挨鞭子可不是小事,别看荣姜前阵子叫打的发热昏迷,可挨的也不过是藤条。 荣榆的一根马鞭要打在人身上,非皮开肉绽不可,在家里从不动的,今日怎么就用在了全家这个宝贝老幺身上 马瑞也是叹了一声:“也是三姑娘平日里太野了点,今儿她进老太爷书房的时我拦都拦不住,她高喊着谈绩眼里没了王法是要上天了,我看她跟歹徒掳人的事儿也脱不了干系就往书房冲进去” 他话没说完,荣姜神色已经冷透了,寒着声问他:“谁在书房里。” 马瑞先是一愣,荣姜就又质问道:“我问你谁在书房里” “是谈大人。”马瑞声更低了些,像怕荣姜突然发作起来似的。 荣姜果然冷呵一声,迈开了大步就往荣婧屋里去。 进屋的时候荣姜分明闻到了血腥味,心下一凉,心道荣婧还不知伤成什么样子,扫视了一圈就见淮大太太红着眼圈站在旁边儿,脸上满是担忧,不住的拿眼往屏风后头看,老太太这会儿正抓着荣榆的衣襟不撒手,哭喊着要他赔孙女儿。 荣姜怕外祖母再气出好歹来,在济大太太的眼神示意下,上前了几步拉住了老太太,心里虽然也不大高兴,嘴上还是劝:“外祖母消消气,您再气出个好歹来。” 老太太一见她来,撒开手就扑进了她怀里,哭的声儿那样大:“天可怜见的,我们老幺那样金贵的养大,养的细皮嫩肉的,就这样叫人给打的皮开肉绽的啊姜姐儿啊,我是没法活了。” 荣榆脸色也是铁青,一见老太太这样他火也拱了上来:“你还说平日都是你把她惯的没边儿了,书房是什么地方,她胡言乱语的闯进去,没外人在我随她怎么说,可今日她正撞在谈广元面前”他声也是寒透了,“她没凭没据的说人家闺女跟歹人有关联,我不打她,难道叫谈广元把她告到陛下面前吗” 老太太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似的:“都是你的道理前儿打的我们姜姐儿昏迷了一夜,今儿打的老幺皮开肉绽,要不是媛姐儿已经嫁出去,下一回是不是就该轮到她了”她这会儿已经让气糊涂了,在屋里扫了一圈,目光放在了荣敏几个身上,“你们兄弟几个也趁早别在他面前晃,仔细下一回要了你们的命” 荣姜听的很是无奈,可再看荣榆已经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就赶紧撒开了老太太,凑到荣榆面前劝:“外祖母在气头上,您要跟她置气,可真要把她气坏了,”说着就往外推搡荣榆,“您先躲一躲吧,正好是我还有话要回您,啊” 荣济也赶紧帮腔:“正是呢,今儿的事我怎么想都觉得怪异的很,一肚子的话要回您,您且往书房呐” 荣姜给荣敏荣敬兄弟使了眼色,两个人就上来驾着荣榆半拉半劝的拽了出去,屋里老太太还冲他们喊:“我劝你们趁早躲着他吧,你们还敢凑上去” 荣榆就要挣开兄弟俩去跟老太太理论,荣姜赶紧出了门:“这个嘴仗打起来没完,再把外祖母气厥过去,您就不心疼吗” 一句话说的荣榆没了脾气,板着脸啐了一口,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荣姜几个赶紧跟了上去,就连才刚还在屋里的荣淮也辞了出来,跟着他们往老太爷的书房去了。 进了书房荣榆就把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摔了一地,一屋子的晚辈看着他撒气,谁也不敢劝。 等到他撒完了气,还是荣姜先开了口,却阴阳怪气的:“您就不觉得谈广元今天来的很古怪吗从大舅当年弹劾他一次,他跟咱们家就结了仇,从不登门,”说着冷哼一声,没规没距的往椅子上坐了下去,“我看他今日倒像是等着婧姐儿挨您打,或者说”她拖了个音,“亏得是从善临时喊我去如意楼,要不然换了我冲进来,眼下皮开肉绽的就是我了。” 荣榆看她没规矩,也不跟她计较,冷哼一声:“你当我不知道呢我就说谈广元好好的来找我扯什么淡,直到老幺没头没脑的喊着那句话冲进我的书房”他说着很烦躁似的,重重的在书桌上拍了一回,“我不打她能怎么办我打的轻了都不行,这是做给谈广元看的。凭他今日的位置,一本折子参上去,我是不怕的,”他说着伸手指荣济与荣淮,“你们两个跟老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gg3307111 62:阴谋滋生 荣榆的话说的一屋子人都哑口无言,荣淮虽然心疼闺女,却也知道荣婧这回的确是太过分,不打她一顿,谈广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便也不好说什么。 荣敬站在旁边想了好久,打从进门就一直没开口,这会儿见人都安静了下来,反倒上前一步温声问:“祖父对这件事怎么看谈广元今日到访,这会儿看起来倒像是一早就知道今日的宴上会出事,他就是在家里等着大姐姐跟三妹妹回来的。要这么说起来,保不齐那伙歹人真跟他有关联。” 荣榆颔首沉思起来,却猛地转而问荣姜:“你是怎么回事从前不是从不去赴这样的宴吗今日怎么跟着荣婧一起去了” 这一连串的问话叫荣济几个把目光都放到了荣姜身上,荣姜耸耸肩:“原本就是想回您这件事,到了府门口被从善拉去了如意楼,婧姐儿傻子似的不捡重点回,瞎嚷嚷去攀扯谈绩”她适时的顿一声,才捡起来前头的话,“我跟婧姐儿去的时候,媛姐儿在雅室等我们。后来贺珽在外面闹起来,我这才知道邺城连日来丢失官家女的事情,媛姐儿也才告诉我今天这个宴本就是皇后娘娘授意她摆的,又叫她托付大舅母,一定得说服我出席。” 她话音才落,荣敬就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道:“这么说起来,这是皇后娘娘设下的局,为的就是试探那些歹人,特意请了大姐姐出席,无非是希望大姐姐能看出些端倪来,二来” 他话还没说完,荣敏冷着一把嗓子接了上去:“二来有姐姐在,他们也很难得手。” 荣榆才要点头呢,突然想起来今儿明明有两个姑娘被掳走,便瞪圆了眼睛看荣姜:“那你怎么没救下贺郭两位姑娘” 荣姜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声音来:“我不是跟媛姐儿她们在雅室待着呢嘛压根就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啪”地一声,正是荣榆拍案而起,抬手一指正对上荣姜的方向,开口就是怒斥:“你既已知道了皇后用意,不赶紧到前面看着,还在雅室跟你妹妹闲聊呢这事儿传到中宫耳朵里,我看你怎么解释” 荣姜也是不服气,一摊手分毫不退:“皇后娘娘明知邺城不安宁,还叫媛姐儿下请帖摆这个宴,传出去外面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她呢。她再是个贤德的人,也怕天下悠悠之口,要我说这件事,她八成会把媛姐儿推出来。” 荣榆的气焰霎时间就没了,是了,在荣媛的宴上丢了人,贺家和郭家难道会善罢甘休吗虽说荣媛也不是有心的,可人毕竟是在她的地盘上丢的,这件事曹皇后恐怕不会一力承担。 还是荣淮耷拉着脸,神色并不怎么好,瓮着声劝了句:“您也不必太忧虑,媛姐儿现如今是太子妃,她若坏了名声,对太子百害无一益。中宫那样爱子,就算不会一力承担,也会护着她的。” 荣榆便沉着脸色吩咐:“谈广元和歹人究竟有没有关联,没有真凭实据你们谁也不许胡说,不然我可要请家法了。这件事情既然闹开了,陛下自有圣裁,我们要做的,无非是护着媛姐儿而已,都听明白了”见荣济他们颔首应下,才又说了些叫荣济上朝时要有些眼色,这件事情要多操点心一类的,就打发了儿孙们散去,却又独独留下荣姜一个不叫走。 荣姜看着一屋子人退出去,她撇撇嘴,一时站着不说话。 荣榆倒也没再质问她今日宴上的事,反倒拧眉问她:“从善拉你去如意楼做什么叫你把这样要紧的事情都丢开。” “是程邑,他派人从江北送了一柄黄翡如意来,”荣姜稍稍松了口气,像怕荣榆再教训她似的,见问的是别的事,就放松下来,“从善是因今次来送东西的是个面生的人,他有些不放心,就叫我过去了一趟。” “面生的人”反问了一句后,见荣姜颔首,才追问一句,“怎么会是个面生的人来一向不都是程安来京城里走动吗” “说程安出去办差事了,从善问他的时候他也不说,我估摸着是军中的事情,他不敢随口说,所以支支吾吾的遮掩过去了吧。”说着像怕荣榆不放心,赶紧添上一句,“倒不妨事的,他手上有程邑的亲笔信,我看过了。” 听见有书信为凭,荣榆才安心下来,又嘱咐了一番如今事多,不可再莽撞行事一类的,便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叫荣姜回去歇着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伴随着那柄如意,和那个面生的男人,一起来到了荣家。 可爱的分割线 其实就在荣姜踏进如意楼的时,英亲王府中赵倧正眉头紧锁的听着魏鸣的回话。 待魏鸣一一回禀之后,赵倧把玩手持的手猛地停住,稍一偏头看向魏鸣:“你是说,他送完了东西,悄悄的进了曹宾的别院而太子,就在别院里” 魏鸣有些迟疑的点点头,像怕赵倧生气似的,开口时声儿都有些颤:“您看要不要知会侯爷一声” “不用,这件事暂且别叫荣家人知道。”赵倧却想也没想就否决了魏鸣的提议,眼看着魏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才笑着道,“太子这才刚解了禁足几天要是这时候再把他牵连到什么事情里去,那才真是了不得了。你这几日只管盯紧了送东西的人,别叫他脱离咱们的视线,先静观其变吧。如果太子和曹宾闹不出什么不像话的事情,咱们就当不知道,若真闹大了再把人提出来也不迟。” 魏鸣哦了一声,声儿有些低沉,赵倧失效去看他,好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荣荣当日那样拼死护我,钱直还曾在我往江北时特意提点,而今日我察觉到荣荣身边可能会有危险,却不开口提点她,有点不厚道” 魏鸣心说哪里是有点不厚道,还说喜欢人家呢,这都知道送东西的人有问题了也不告诉人一声可他哪里敢说出口呢又不好骗赵倧,就只一味的垂首不语。 赵倧长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在他肩头拍了一把:“太子是国之根本,我隐隐能感觉得到皇帝想对他下手,这个当口上,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推太子一把了。如果告诉了荣荣这件事,她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左右眼下曹宾和太子都没有动作,我们也并拿不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所以静观其变才是上上之策啊。”gg3307111 63:大事不好 七日后,荣姜正在如意楼中吃茶闲坐,外面荣敏着急忙慌的推开门就踏了进来。 荣姜见他神色慌张,鬓角隐隐有汗,脸色也微微发白,手里还捏着张信纸,刚想开口问怎么了,荣敏已经快步上前拽住了她的手,慌慌张张的开口:“要出事了,一定要出事了。” “胡说什么”荣姜不由得呵斥了他一声,却因从未见过荣敏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便又很不放心的问道,“出了什么事,你怎么” 她话没说完,荣敏已经把手里的信纸摆到了她面前,荣姜疑惑的再看他一眼,一伸手拿起信纸来,才低头去看。 将将看完时,荣姜也已是脸色铁青,像受了极大的惊吓,那信纸仿佛会烧手一样,被她一把丢开。 跌落在桌上的信纸,分明写着“从善吾弟,愚兄得一柄如意,立遣程安送往邺城,弟怎好扣留兄之臂膀,若无事便快遣程安返程,勿要玩笑于兄”,这是程邑的笔迹,荣姜不会认错,从小看到大的字迹,绝对不会认错的 可这是什么东西程安他们什么时候见过程安来送东西的分明不是程安啊可程邑这样打趣的语气,根本就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在催促程安速返。 荣姜大惊之余去抓荣敏肩膀:“这是谁送来的啊我问你谁送来的” 荣敏刚张口想说话,外面楼下喧嚷起来,当堂的掌柜很快就出现在了这件屋子里,紧张到有些结巴的冲荣姜回道:“不好了楼下来了顺天府的官差,说说” “说什么”荣姜已经感觉到事有不对,顺天府的人总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青天白日的闯进如意楼来,当下看掌柜的结结巴巴,她一时急躁,抬脚踢翻了一张凳子。 “说要拿大爷到堂。”他一口气说出来,吓得立时跪在了地上。 荣姜的双眼立时猩红,提步就往外,荣敏刚想跟上去,她一转身按了荣敏一把,临到门口时又踢了那掌柜的一脚,冷声吩咐:“赶紧去荣府,请大老爷或二老爷快来” 掌柜的一听赶紧爬起身来,绕着往后门去了。 荣姜下楼的时候先扫视了一圈,这堂内哪里是什么顺天府的衙役,竟是府尹宋让连带着人稳坐堂中荣姜把眼一眯,冷了神色抬步下楼,边走边冲下面问道:“宋大人这样兴师动众的到如意楼来,想来不是为喝茶买玉而来吧” 宋让连此人最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当年景郡公一案,就是他一手破获,后被赵珩提拔上来,放到了邺城之中。他一见荣姜下来,往她身后去看,并不见荣敏,便起了身先对荣姜行一礼:“自然不是为吃茶来,本府是为拿人而来,怕一班衙役们请不动荣府的大爷,不得不亲自走一趟。” “宋大人。”荣姜面上带了冷笑,眼底却全是肃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当如意楼是什么地方,由得你红口白牙的胡说吗” “荣侯爷”宋让连毫不畏惧荣姜的气势,开口时声儿里还带着警告,“今早有人到顺天府首告荣敏,支使江湖人士掳走官家女,为取处子血养一柄阴邪的翡翠如意雕,之后又杀人灭口”他一托音朝东方拱手一礼,“如意楼自然由不得我胡来,可我手里有陛下的谕旨诏书,凡涉及官家女丢失一案者,无论涉案者何人,我都有权先斩后奏。荣侯,请荣敏出来吧。” “胡说”荣姜眉头不自觉就往一起拢,这是栽赃陷害冲着荣敏来的,可事实上是冲着荣家来,她第一反应是赵珩,却立马否定了,这件事牵扯太大,赵珩不会拿他的朝堂稳固做赌注的。她逼近一步,“你既说有首告,我要见见这位首告。还有,你无凭无据,单靠着所谓首告者的片面之词,就来如意楼抓人,是不是也太放肆了点” 谁知道宋让连是有备而来,双手往胸前一环,竟往后退了两步,笑着看荣姜:“难道这如意楼中没有一柄黄翡如意吗不就是程将军从江北送来的吗,我所说阴邪之物,指的就是它,还有”他突然冷哼一声,“侯爷要证据,一会儿大可以随我一起到顺天府走一趟,李贺郭刘几位大人家的千金,都已安置在顺天府里,这人嘛” 他故意拖着音,荣姜眼皮子跳了几跳,大感不妙,就听宋让连接上前话:“就是从你们荣家京郊的庄子上搜出来的,荣侯还要什么凭证” 荣姜身形一抖,一个踉跄往后连退了几步险些跌下去,身后一双手托住她,她回头去看时正是荣敏站在她身后,她一个激灵开口就呵斥:“谁叫你下来的” 宋让连刚想开口说话,却从如意楼大门口传进来一道威严老成的声音:“从善,跟宋大人去。” 宋让连也是一愣,立时回头去看,只见荣榆背着手正朝他们走过来,他赶紧行了个礼。 荣榆并不像荣姜那样震怒,反倒显得有些平静,摆摆手叫宋让连起身,而后对荣敏道:“宋大人是出了名的青天,他既然说要拿你,必定有他的理由,你只管跟他去,难道还怕受委屈吗” 荣姜在旁边听的不乐意,跳着就开口:“凭他一句话就想拿了从善吗搜出人来又如何,从善真要干这样的事,会傻的把人藏在自己家的庄子上吗傻子才这么干” 宋让连却在旁边悠悠开口:“世人都会这样想,自然就不会有人去搜你们家的庄子,当然,也没人敢到你们荣家的庄子上一探究竟。” 荣姜勃然大怒,几乎要跟他动手,还是荣榆一伸手拽住她,呵斥了一声叫她闭嘴,跟着拍拍荣敏的肩膀:“好孩子,不是你做的,就不要怕,跟他去。顺天府自然会给你,给荣家,一个交代,”他话到后头,却已经对上了宋让连,“宋大人不会给你委屈受,若真平白冤了你,别说是我,就是你祖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宋让连心跳加快了下,眉眼处有些尴尬,荣榆摆明了是在威胁他他冷哼一声,只可惜,这一套对他来说没有用。于是一拱手赞了一句国公爷深明大义,就吩咐左右押了荣敏回顺天府。 荣姜在后头果然想跟上去,荣榆一把拽住她,虎着脸斥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摆明了是栽赃,你跟去有个屁用快去英亲王府,找赵倧商议对策吧我只怕这件事,程邑那小子也跑不了,等宋让连折子递上去,陛下肯定会派人把他押解回京的,我这会儿要到程家走一趟,你还不快去” 荣姜这才回过神来,没错,适才宋让连话里分明还捎带上了程邑。她神色一凛,出了门拉过了大白翻身上马,一拍马身扬长而去,直奔英亲王府。gg3307111 64:差点翻脸 这是荣姜第一次踏进赵倧的府邸,是一处楼阁林立,假山环绕,有水有鱼的情景安逸之地,倒很配赵倧这个人,只是荣姜此刻并无心观赏,只由魏鸣领路,很是焦急的去见赵倧。 赵倧见她进门时还是难掩焦灼,便倒了杯水递过去:“先压一压,你这个样子,也说不成事儿。” 荣姜接茶杯的手一顿,猛地抬头正对上赵倧看过来的眼神,有些犹疑的问道:“你知道我今日来是为什么事” 魏鸣站在旁边服侍,一听这样的对话,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赶紧冲赵倧轻轻摇了一回头。 可赵倧却恍若未见,颔首道:“荣敏被告私掳官家女,又杀人灭口,藏养阴邪物,刚被宋让连带人拿回了顺天府,你急着来找我讨对策。” 荣姜一拧眉,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见了杯底,她毫不客气的把茶杯往桌案上重重一搁,也不顾先问什么对策了,冷着声质问赵倧:“你怎么知道的” 魏鸣就急着想开口帮腔,赵倧却一摆手打发他:“你去外面守着。”魏鸣犹豫了一下,还是提步离开了中堂,临到门口时把门虚拉一回,他自己往门口一杵,不许任何人靠近。 赵倧看他退了出去,才叹着同荣姜道:“这件事说来怪我大意。当日那小厮送了东西之后并未离开京城,而是潜入了曹宾的别院,之后就一直被藏在他的别院里。今日一早他到顺天府击鼓首告,我才明白过来这整件事是曹宾和太子的圈套,却为时已晚,我” 荣姜手边的茶杯“啪”的一声摔碎在了赵倧的脚边,赵倧一皱眉想再解释几句,荣姜已经跳着站起身来,再不顾什么礼数周全,素手一抬直指着赵倧:“我外祖父常说英王大义,为保荣家敢回京涉险,当日在江北,我那样拼死护着你,泰半也是因为你是为了荣家和天下回京来的,我感念你是个君子”她说着声音陡然转冷,“可你明知当日有异,却半个字也不提醒我,到今日害的从善被抓,我们荣家落入这样的圈套里,连程邑都难逃干系。英王殿下,”荣姜一咬牙,恨恨的问,“您安的什么心” 赵倧虽自知理亏,可叫她这样直言数落,也难免有些动气,把身体稍稍侧一侧,避开荣姜的手指,才睨了她一眼道:“我安的什么心荣姜,难道你们家的庄子上被藏进了几位姑娘,是我安心的吗难道一个面生的小厮代程邑送东西回京,你们毫不设防,也是我安心的吗”他说着左脚轻一踏地,站起身来,直逼着荣姜而来,“邺城不太平,还需要我来提点你吗我告诉你,太子能立就能废,我为保荣家而来是不假,可我不能为了荣家把太子置入险境之中” 荣姜倒吸一口凉气,像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一样,笑着倒退了两步:“英王殿下可真是胸怀天下,为了太子,明知荣家可能已经一脚踏入陷阱中,也能袖手旁观,荣姜佩服” 她说罢一转身拔脚就要走,分明是不愿再同赵倧多说一句话。 可赵倧哪里就由得她走,一伸手就拽住了她一条胳膊,冷声斥道:“难道我当日把这件事告诉你,对你就有好处了吗” 荣姜一听这话就怔住,脚步也停了下来。 她是被这件事冲的大动肝火不假,可赵倧所说她立马也明白过来。 当日赵倧虽然知道那小厮极有可能是曹宾和太子安排的人,可他们的动机和用意尚且不明,如果贸然把这件事告诉她,依她的性子势必会闹个天翻地覆,到时候太子与国舅未动,只消开脱一番,皇帝难道还会真怪罪吗 反倒是她,一旦闹起来,把太子和曹家可彻底给得罪了从她卸职回京,已经得罪了平定伯府和冯家,又有谈广元这个多年与荣家不合的左都御史在,她在朝中树敌已不少。赵倧压下不提,静观其变,对她对太子来说,都是最上之策。 赵倧见她停下脚步,怒意像是也退了好多,才松开手:“你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陛下从江北案后对太子已经大为失望,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对太子就是失望的。” “你怕太子被废”荣姜回过身来对上赵倧,虽然冷静了很多,可话语间总还是透着一股寒意,迫的赵倧一度眉头不展。荣姜却像毫不在意,冷哼一声接着道,“荣媛是他正头太子妃,我们荣家几时对不起他了要他这样费心来对付我们。” “或许他不是为了对付荣家呢”赵倧眉一挑,悠悠丢出一句来。 荣姜看的一愣,立马明白过来:“他是为了对付程邑怪不得会从那柄如意上动手脚,程邑来的书信上说从善扣留了程安,眼下看来,人应该是在他们手上了。” 赵倧点点头,又很沉重的说道:“程安可能凶多吉少了。” 荣姜就眉头深锁起来,想了一回,跟着问道:“那柄如意总不可能也是掉包换的吧程邑写的清清楚楚的,那样上等的黄翡,他们短时间内上哪寻一块来雕” “根本就用不着掉包,”赵倧摇着头重坐回了位置上,“凭曹宾和太子的势力,要找几个有头有脸的老道来,难道很难吗到时候只要他们一口咬定,程邑送来的,就是个阴邪之物况且,这件事信与不信,在陛下,不是吗” 荣姜如同被人当头一瓢凉水浇下来,身心俱凉。赵倧说到了点子上,这件事最后的决断权,是在赵珩的手里,如果他就是要借这件事治程邑呢从善被牵连在里头,又是首罪,荣家长房的男丁犯了这样的事,大概连两位舅父都讨不到好。 “不行我得去看看从善”荣姜在赵倧这里再待不住,于是告了辞就往外退。 赵倧站起身来跟上去,一边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宋让连今天拿人最多走个过场,程邑这个从犯不到案,这桩案子他没法审。” 一听“从犯”二字荣姜就把脸拉了下来,斜着瞪了赵倧一回,话也不说一句径直往外走。 赵倧知道这话说的她心里不受用,便在心里也暗骂了一回,对荣姜如此看重程邑很是不爽,只是碍于事关紧要便不去计较,跟在荣姜身后一起出了门。gg3307111 65:慧眼识人 程世坚听说荣榆来的时候,是亲自迎出府外去的,他是晚辈,两家虽算不上世交,可毕竟是议过亲的关系,自然比别人又亲近一些,因而规矩就更不能错一点。 他一路与荣榆同行往府内进,一边问道:“伯父今日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转一转” 荣榆却没再往前走,背着手往原地一站,看了程世坚一眼,沉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一声,程邑只怕不日将会有大祸临头,你这些年也清静够了,总该为儿孙们打算打算了。” 程世坚只是轻微的拧了一回眉,跟着荣榆停下脚步来,有些摸不着头脑,挥手打发了身后的下人们,同荣榆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一边开口一边引他往凉亭去:“伯父这话是从何说起好端端的老三能有什么大祸,他远在江北,邺城的风波难道还能波及到他吗” 荣榆跟着他踏进凉亭中,听了这话嗤笑一声,一伸手按住程世坚肩膀微微用力:“怎么,我跟钱直去朝多年,这里头的风波,我们难道就避得开了何况是领兵在外的程邑了。” 程世坚叫他噎住,才认真思考了一番,挣开荣榆的手,往石凳上坐下,平视着问:“这里没有外人在,伯父不妨直说。”他稍一顿,添上一句,“您也知道,我从新帝上位后就辞官在家,朝堂中事我不过问,也不想过问。老三他有本事有能耐,他自己选的路,我从不愿意插手。” 荣榆嗯了一声,从石桌上的果盘里捏了颗果子吃,继而才同他说:“从善刚刚被顺天府的人带走,说他私掳官女,取什么处子血养一柄阴邪的如意雕,这东西吧”荣榆拖个音,看了程世坚一眼,“就是程邑送来的。” 程世坚眉心一动,却没有动怒,只是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波动,不似方才那样平稳:“老三能送什么阴邪之物来他是个傻子吗会让人这样拿捏他的把柄。再说了,从善爱玉识玉,那东西是好是坏,他不认得”说着冷哼了一声,“这事儿就算闹到清风殿去,陛下也该明白,这是栽赃陷害。” “我看你自辞官之后,人也糊涂了不少啊。”荣榆笑着讽了程世坚一回,双手一环胸,好笑似的打量着他,“你当年为什么辞的官打量我不知道呢新君不德不仁,太子当年所说一个字都不错,你不愿意在他手下替他守江山,也不愿见祖辈父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邺,毁在他手上,索性眼不见为净。” 程世坚喉咙微动,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话,荣榆见他这样就笑了一回,才跟着道:“那你怎么会以为,闹到了陛下面前,他会信程邑呢” “不会。”程世坚说的很是斩钉截铁,抬了眼皮与荣榆对视上,“他已经把姜姐儿绑在了邺城里,再失了老三,江北无人可镇守,难道他要眼看着西戎犯境不成” 荣榆暗啐了他一口,心说我好心来提醒你,你反倒攀扯上我外孙女了,于是面色就黑了黑,冷哼了一声:“你只管不信,且看着吧,过不了明天,陛下谕旨一定会发下来,他会让人到江北押解程邑进京。到时候,你可别说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有提醒你。” 他说罢起身就要走,人刚踏出凉亭没几步,程世坚在身后叫住了他:“伯父” 荣榆停下来,回过头看着程世坚从石凳上起身,几步走到他身边来,他微一歪头,示意程世坚有话就说。 程世坚把话在心头过了好几道,才一咬牙松了口:“我不是不信,是不想相信天子失德至此,不容人至此。您应该知道,自钱通荣臻去后,这大邺,已经不可能再有盛世了,如今所靠的不过是祖辈们的一生拼杀而已。”他有些愤恨,又很是无奈,把手一摊,“当年老三要跟着姜姐儿入军中,我们家虽也是行武的,可我并不愿他走上这条路,怕的就是有今日。” 荣榆听他说了一番后把眉头拧在了一起,一摆手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跟我还这样拐弯抹角,直说就是了。” 程世坚一怔,旋即面上就一片释然:“如果这次老三出事,那就一定是陛下铁了心要治我们程家。我没有父亲那样大的本事,也没能力在陛下面前回护老三,伯父”他略拖了个音,突然就在荣榆面前跪了下去,“请您看在咱们两家相交多年的份上,保住老三。” 荣榆看他突然跪下去,猛地退了两步,神色一冷,轻斥出声:“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他见程世坚不动,就弯腰伸手去扶他,“我如果不想管程邑,今日也不会到你程府走这一趟。我来只是想提醒你一声,万一程邑他被押解进京,你不至于一时慌张不明就里,”他胳膊上一使劲就把程世坚托了起来,才叹息一声,“我已经让姜姐儿去寻英王了,他应该有办法解决这次的事情,但是程邑,是一定会吃些苦头的。” 程世坚稍稳心神站直了身体,听荣榆说起赵倧来,他稍稍松一口气,却跟着嘱咐了一句:“伯父还是与英王殿下保持些距离吧,不然陛下一旦容忍不下,首先遭殃的就是荣家了。” 荣榆嗯一声,像是听进去了,却神色恹恹:“你平时不声不响,却实则是个明白人。我们家跟英王,就算保持距离,陛下也会把我们视作一派,谁叫他这当口回京来呢。”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程世坚便无话再说,荣榆就要走,又想起什么来,站住脚后看向程世坚:“有件事得你出出力。” “伯父您说。”程世坚平着声丢了一句后,就站在原地看他。 荣榆声儿一沉:“宋让连既然说丢的姑娘是从我们家的庄子上搜出来的,幕后主使能把人藏到那里,就一定是庄子上有内鬼,”他再看程世坚一眼,扬了扬嘴角,“你父亲从前总说你慧眼识人,谁心中有鬼,你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几天你到我们家京郊的庄子去,帮我好好辨一辨到底是谁吃里爬外。” 程世坚一听就知道荣榆必定是恨极了,便点头应下来,才想起问一句:“我以什么名义住过去” 荣榆像赌气似的,冷哼一声:“不以什么名义,就光明正大的住过去。” 他说罢丢了句“不用送了”就拔脚出府,留下程世坚在他身后失效摇头,忍不住轻叹:“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动不动就赌气,还是得想个什么由头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之后就转道回书房,命人时刻关注邺城的动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要立刻告诉他,才后话不提。gg3307111 66:绝不松口 就在荣榆离开程府的同时,赵倧带着荣姜来到了顺天府衙门口。 此刻府衙大门禁闭,赵倧回头看荣姜,把眉一挑:“我说什么来着程邑不到案,宋让连拿了荣敏也最多走个过场而已。” 荣姜冷哼一声不理他,上前就去拍门,拍了好一会儿才有个衙役来打开了门,一看外头站着一男一女,衣料华贵,气度非凡,只是这姑娘面色不善。 于是那衙役一缩脖子,硬着头皮质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顺天府的大门是随便叫的吗” 荣姜也不与他为难,冲着里头一努嘴:“去告诉宋让连,英王与固宁侯来了。” 那衙役一听这名头吓得脚下一软,连声应是,一溜小跑的进了衙内去回话。 没多久宋让连就从里头迎了出来,一见了赵倧同行,先把眉头拧了一回,待行罢礼起身就先问赵倧:“殿下怎么过来了” 赵倧却也不与他客气,丝毫不隐瞒来意,伸手一指荣姜,对上宋让连问道:“荣敏人在哪里” 宋让连自是一僵,心道这位殿下好光明磊落,便掩唇轻咳了一声才回话:“臣已上书陛下,请旨拿程将军到案。荣敏堂上拒不回话,臣暂且将他收监了,只等程将军到堂,再提人重审。” 赵倧只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给了荣姜一个眼神,荣姜立时会意,踏上前一步,毫不客气的讥笑对宋让连:“既是收监,总给人探监吧宋大人。” 宋让连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只是见她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面上挂不住,因而脸色也难看起来,冷着声道:“固宁侯要探监,本府难道敢不让吗” 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要带她往顺天府大牢去,却猛地看见赵倧也抬脚跟了上来,于是身形微一顿:“殿下也要来大牢那种地方,怕冲撞了殿下。” 荣姜在旁边哼了声没说话,赵倧却笑着接了上去:“不妨事,我陪着固宁侯探探监。” 宋让连叫他噎了一回,心下暗骂了一句,嘴上却再不多说什么,左右这两个人今天是来者不善,他一个顺天府尹,难道还得忙前忙后的赔笑脸吗 赵倧和荣姜两个进了顺天府的大牢,由宋让连一路领到了荣敏的牢房外。 荣姜虎着脸看进去,牢房内不过一卷破草席,四周里散落着一些干草,却也因牢中常年不见天日而有些发潮。 不过宋让连到底没有太过分,这间牢房只住着荣敏一个人,桌子上的茶壶里水也是加满了放进去的,只是盛水的可不是什么上好茶杯,就几只破碗而已。 荣敏见她来先是一怔,跟着就把眉头锁在了一起,没好气的发问:“你到大牢里来做什么” 荣姜当即哼了一声朝他啐了一口,拍了拍门房上的锁链,一扭脸对上宋让连:“烦请宋大人开开门哦对了,”她话音一挑,“我们姐弟想单独说说话,宋大人回避一下” 宋让连嗬的一声,到底没跟她计较,上前了几步开了门,再不愿理会荣姜转身就要走,临走还又看了赵倧一眼,这一眼里满是探究的深意,惹得赵倧也肃了面皮,他才赶紧抽身离开。 一见他离开,荣姜提着步子就踏进了牢房内,几步上前,一巴掌就拍在了荣敏脑袋上:“我来做什么我来看我的好弟弟” “你冲我发什么火,”荣敏也是满肚子的委屈,叫她平白拍了一巴掌,又有赵倧在,便觉得十分没面子,躲开了一些,“你当我愿意待在这样的地方啊” 赵倧靠在门口看这姐弟二人的互动,不由得笑了一声,惹得荣姜回身来瞪他,他才收了笑,换了副正经神色去看荣敏:“宋让连在堂上都问你什么了” 荣敏仔细想了想,平着声回道:“就问我为什么干这样的事儿,还有那些江湖人士是我从哪里寻来的,”他顿了顿声,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拔高了几分音调,“对了,他倒是请了那几个姑娘上堂来,她们回话说是从我们荣家庄子上被救出来的时候,分明眼神闪躲,是说谎的征兆” “说谎”荣姜立刻就捕捉到了重点,拧着眉问他,“她们都这样吗宋让连就没看出来” “宋让连看没看出来我不知道,反正”他又回忆了一回堂上的情形,跟着添上,“我看贺二像有别的话想说来着,中间郭五扯了她一把,动作特别的小,估计宋让连也没注意,我不是就站在她们旁边儿吗就看见了。” 赵倧摸了一把下巴,思索了一番:“这里面有猫腻,要是如你所说,那贺姑娘应该有内情想告诉宋让连,但是郭姑娘并不想让她说出来,甚至当堂阻止她。”他说着轻拍了荣姜肩头一回,“一会儿我们得见见贺二姑娘。” 荣姜嗯了一声,对这个提议很是赞同,跟着才去叮嘱荣敏:“我跟殿下来的时候,宋让连说他已经上了折子请陛下拿程邑到案,这之前不会再提你上堂。你要记着,程邑到堂之后,你还是要一口咬死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你什么也不知道。” 荣敏就嗯了一声,想了会儿问道:“程邑脾气也是坏透了,既然要拿他到案,肯定不会给他时间让他见人,我怕到时候在堂上他跟宋府尹起冲突” “起了冲突才好呢,”赵倧冷不丁丢出一句来,引得二人纷纷看向他,他才继续道,“你跟程邑又不是平头百姓,况且宋让连也不是个糊涂官,不会贸然用刑。到时候程邑当堂跟他起争执,正好叫他好好想想,这桩案子里是不是有古怪。” 他眼看荣敏有些疑惑,就笑着把下巴微一扬,对荣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荣姜点点头,拍了荣敏一把:“程邑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不是假模假式的人,宋让连为官多年肯定知道这一点。到时候程邑如果哑口不做声,他肯定以为程邑是心虚,可程邑要敢在有罪待审的情形下还跟他这个堂官起冲突,他大概也会考虑,程邑是被冤枉的。” 荣敏才一副了然的姿态点头应了下来:“那我记住了,回头到了堂上,我绝不松口就是了。” 于是姐弟二人又絮叨过一回,还是赵倧在旁边催了一声,荣姜才肯提步离开,临走前荣敏还特意交代她回到家中不要把牢内的状况说与家人知道,以免他们操心,荣姜拧着眉一一应下,才跟着赵倧离开了。gg3307111 67:贺九珠 赵倧提出来要见见几位被掳走的姑娘时,宋让连是连声拒绝的,无非是说几位姑娘此次被掳名声已经受损,若再这样随随便便见外男,只怕不好。 他说的在情在理,赵倧也无可奈何,还是荣姜在旁边开了口:“殿下只站在门口,我一个人进去,这总可以吧” 宋让连没了拒绝的理由,便只好领他们过去,却不想赵倧推辞道:“宋大人告诉我们怎么过去就行,不必陪着了,我跟侯爷还有话要交代,宋大人手上的事也不少吧忙你的就是了。” “这”宋让连嘴角抽了抽,心说我顺天府哪有那么多事要料理,要真有,那京城的治安得差成什么样子了。可他也不大愿意得罪这位殿下,便一咬牙告诉了他们路怎么走,由得他们自己寻过去了。 出了门荣姜跟在赵倧身旁,一侧首正好对上赵倧的侧脸,心神一个恍惚,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才问道:“殿下有什么话跟我交代” 赵倧往后看了一眼,确认了宋让连没有跟出来,快走了几步,看荣姜忙跟上来,才笑着说道:“我刚才想了一下,贺二一定是知道点什么,这件事跟荣敏没关系,她心里估计是清楚的,但是” 他声一顿,眉头也不自觉的开始往一起拧,看的荣姜不明就里,方问道:“但是” 赵倧才说了后话:“但是应该是被威胁过,不许说出去,只能一口咬定是从你们家的庄子上被救出来的,而且从一开始,就是在你们家的庄子上没有挪动过地方。” 聪明如荣姜,立刻就明白了赵倧的意思,声儿一高问出来:“殿下的意思是说她们一开始被掳走的地方,和最后被救出来的地方,不是同一个所以这几个姑娘心里很清楚,荣家京郊的庄子不是藏她们的地方” 赵倧惊的差点伸手去捂她嘴,生生忍住之后虎着脸斥了她一句:“你怕宋让连听不到吗。”跟着才继续了前头的话,“应该是这样没错。我想来那些歹人掳走她们之后,她们人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只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人清醒了过来,所以最后把她们送去你们家庄子时,她们发现挪了地方。”他沉了沉声,“贺二的大哥是军中行走的人,我估计她不会真的叫吓唬住,所以今天堂上想说来着。” “可是有一点,”荣姜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话,又提出质疑来,“贺二也不能确定掳走她的到底是不是从善。说不定她会以为,是从善为了保险起见,把她们挪去了我们家的庄子呢” 赵倧却笑了:“这就要看你一会儿怎么跟她说,也要看这位贺二姑娘够不够聪明了。” 荣姜有些不大懂,便问了句:“这又是怎么说” “其实道理很简单,”赵倧一边放慢了脚步,一边去看荣姜,嘴边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来,“第一,歹徒不会是普通的绑匪,这不需要我解释了”他略转音丢个问句,见荣姜点头才继续道,“第二,这件事如果是荣敏做的,他绝对不会这样张扬。荣榆还有你大舅是什么人,外人都知道他难道不知道况且你们荣家也不是太祖和先帝朝时那样了,由不得他在邺城横着走,这样高调的掳走官女,不是找死吗只要贺二是个聪明姑娘,就一定明白,她明白了,就不会以为是荣敏把她们挪到庄子上去的。” 荣姜听完了却长叹了一口气,赵倧忍不住问了句:“好好的怎么叹气” “觉得有点难过。”荣姜一句话叫赵倧怔住了,其实荣姜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单纯的表述而已,但赵倧却觉得,这个姑娘肯对他袒露心扉说真心话,这很不容易,也是个很好的开始。 荣姜见他只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撇撇嘴继续道:“如果贺二都明白这样的道理,而陛下还是要治荣敏和程邑的罪,殿下就不会觉得心寒和难过吗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赵倧明白过来,哦了一声,到底是没能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荣姜头顶,宽慰了一句:“不要怕,不是还有我和你祖父外祖父吗。” 本来是好好的宽慰她一句,却惹得荣姜丢了个白眼给他,也没再接话,赵倧讪讪的收了手,眼看到了宋让连说的小院子外,就拍了拍荣姜:“你去吧,我不往跟前凑,传出去的确不好听,就在外面等你。” 荣姜嗳了一声快走了几步进了院子,突然又站住脚步回头看赵倧,赵倧刚想问她怎么了,就见她露出个真心的笑来:“殿下,谢谢你。” 赵倧便跟着笑了,摆摆手叫她快去,没再说什么。 荣姜推开门进屋的时候,五个姑娘正围在一起,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吃茶,乍然见了荣姜推门进来,先愣了一下,旋即放下了茶盏来与她见礼。 荣姜一一还了礼,把目光放在了那个身穿湖绿上儒,下套鹅黄褶裙的姑娘身上,她摆摆手叫了声:“九珠,你过来。” 那姑娘就正是贺珽一母同胞的妹妹贺九珠,她一看荣姜叫她,就提了提裙摆要凑过去,旁边的姑娘却伸手拽了她一把,像是不想叫她去。 荣姜自然看在眼里,笑着开口:“妙善,你在堂上就扯着九珠不叫她说话,在我面前也要拦着她吗” 被点名的姑娘一僵,不敢置信的去看荣姜,她年纪还有些小,没经历过什么事,此刻像是被荣姜吓到了一样,开口时声儿有些颤颤地:“姜大姐姐,您您是不是知道” “我知道,也不知道,”荣姜没打算吓唬她,平日里这个小姑娘跟荣婧也常在一起玩,她跟贺九珠的关系也很好,荣姜就算看着荣姜跟贺珽的面子,也不会为难她一个小姑娘,于是把声儿又放柔了一些,“你怕什么呢有我在这里,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们,”她突然顿了顿声,稍一咬牙,“威胁你们。” 郭妙善立时无言以对,贺九珠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一开口全是安抚她:“有姜大姐姐在这里,你不要再拦着我了,我憋在心里回头要憋出病的,你难道就不想把掳走我们的坏人抓住吗” 荣姜一听这话心道有门儿,看来贺九珠的确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事儿不是荣敏干的,要不然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对这个姑娘的赞赏就更多了几分。 郭妙善松开了手,贺九珠几步凑到荣姜身边来,她个头比荣姜小,就仰着头看荣姜:“姜大姐姐,我知道您想问我什么。” 荣姜摸了摸她发顶,笑着道:“好姑娘,我们去外头说。”gg3307111 68:难登大雅 贺九珠跟着荣姜踏出房门,两个人又稍走远了一些,她往外头扫了一眼,就看见了赵倧的身影。她自然是不认得赵倧的,便下意识的往荣姜身后躲了躲。 荣姜笑着拉了她一把,安抚了句:“那是英王殿下。” 贺九珠才红着脸哦了一声,随后抬头去看荣姜,嘴角是往下耷拉的,小脸儿也没了笑意:“姜大姐姐,我知道您想问我什么。” 荣姜转着音调“哦”了一声,也不问号,只仍旧笑着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您应该知道我大哥是排兵布阵的好手,也知道他听声辨位的能力极高,对吧”贺九珠小嘴儿撇了一回,两只小手不停地搅弄着衣角,原本与荣姜对视的目光也稍稍移开了些。 听的荣姜平着声说了句“我知道”,贺九珠才红着脸继续道:“我小的时候很顽皮,不读书也不爱学女工,家里母亲疼爱,父亲也管不住,后来大哥从江北回家,就拿这些来哄我,”她稍一顿看见荣姜眉头有些皱起来,也知道荣姜是个最不爱听人废话的人,就赶紧添上,“那时候大哥常骑马带着我到京郊的山里去,蒙着眼睛把我扔进山穴里,再不然就是各处庄子的地洞,把我塞进去。我要是能靠着感觉摸出来,他休沐的时候就会领我到外头野,要是我摸不出来,就得老老实实的待在绣楼里学女工。” 她一番话说完,荣姜却“噗哧”一声笑出来,见贺九珠面上有些尴尬,她才赶紧收了笑,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贺琪这不是坑你吗他那身本事是多少年练出来的,怎么能这样为难你一个小姑娘呢。” “就是。”贺九珠嘟囔了一声,彰显出对贺琪的不满,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大概有那么一两年,他都带着我这么玩儿,我虽然不能跟大哥那样能耐,可也能从各种洞穴中摸着黑摸出来。他就又动了别的念头,”说着很不服气似的哼一声,“就开始带着我在我曾经去过的地方,叫我认,得能认得出跟上一回的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荣姜本来还想笑,心说贺琪治这小姑娘可真有一套,她对荣婧就从来没办法。可是笑声到了嘴边突然就噎住了,拧眉盯着贺九珠,一字一顿的问她:“你能分辨的出来,先后待过的昏暗地洞一类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贺九珠看荣姜这样就知道她明白了,很老实地点点头,又说道:“不光是这样,就拿这回我们被掳的事情来说吧。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被关在个地窖一样的地方,不是荣家庄子上那个地洞。如果能把我再放回原来的那个地窖,我能认出来的。” “能认出来”荣姜猛地上前了两步,两手一伸紧紧的握住贺九珠的肩膀,“要是领着你把邺城高官府邸都转一圈,也能认出来吗” 说起这个事情,贺九珠就有些得意,虽然肩膀叫荣姜捏的有些疼,却也不言语,很肯定的一点头:“别说高官府邸,就是挨家挨户领着我进去认,我也认得出来。” 荣姜心说这可真是捡到宝了,回头见了贺琪得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从前折腾贺九珠,今次哪有这样好的事儿 她因觉得荣敏和程邑的案子有了翻身的希望,脸上就绽放出灿烂的笑来,拍了拍贺九珠:“好姑娘,这件事跟谁都不要说,就是跟妙善也不能讲,知道吗” 贺九珠点点头:“我晓得的,不会跟别人说这件事,别说妙善,就连我二哥我都不告诉她,姜大姐姐放心好了。” 荣姜觉得这是个很上道的姑娘,将来长大成人后也是个了不得的主儿,聪明大方又行事很有分寸,于是她又开口嘱咐了一句:“这两天宋府尹应该会把你们留在顺天府,等过几天你回了家,我想个法子带你去认认地方,你敢不敢去” “敢呐,有姜大姐姐领着,我才不怕呢。”贺九珠一拍胸脯,很有气势的跟荣姜打保证,“我知道这件事事关敏大哥哥的性命,回头大姐姐只管到家里来找我,有我大哥在,父亲和母亲肯定不会拦着的。” 荣姜这才安心下来,又交代了她一番,就让她回屋去,自己提步出小院去。 赵倧见她出来的时候脸上笑意未减,就跟着笑了:“看来你在贺二姑娘那里收获不小” 荣姜自得的点头,把贺九珠一番话都说给了赵倧听。 待她说完了,赵倧已经眯着眼在打量她,冷不丁的问道:“你打算用什么法子,带她去认曹宾别院里的地窖。”荣姜听罢便身形一顿,稍侧目对上赵倧,赵倧看她审视的目光投过来,轻笑一声开口解释,“我看起来很傻吗本来嘛,送东西的小厮是曹宾的人,而曹宾跟你和荣敏又有过节,你心里指定怀疑他。眼下贺二既然说她能认出来地方,你当然会想带她去试一试了。” 荣姜“嗬”了一声,被赵倧看穿了心思却也不恼,还没说话的工夫,两个人已经信步回到了顺天府的大堂前。 宋让连见两个人回来,自然要下堂来作陪,只是赵倧与荣姜都没打算多做停留,便客气了一番就匆匆离去了。 荣姜一踏出顺天府的大门,就长出了一口气,才扭脸看赵倧:“我总不可能光明正大的领她进去,左不过是等入夜无人时,带着她潜入曹家别院去。” “胡闹”却不想赵倧听罢就拉下脸来冷哼呵斥了她一句,“你一个侯爵,怎么学市井小民下三滥那套还要夜闯曹家别院,你就不怕传出去难听吗” 荣姜平白被他一顿臊,脾气自然就上来了,声就跟着冷了下去:“按兵法来说这叫兵不厌诈,从前两军交战时,我也没少干偷袭的事儿,比着更下三滥的还有呢,”她说着很不服气的把下巴一挑,“殿下是清直之人,既然看不上,远着点不就行了。” 赵倧一向是能言善辩的,却也让荣姜噎的没话说。他又忘了,不能用看待世家女的眼光去看荣姜啊。这种夜探他人府邸的事情,在她看来,根本就是无伤大雅的嘛。 荣姜看他不说话,脚轻跺了一下,几步从他身边走远,赵倧一看她脾气上来又要跑,跟在后头把步子迈的大了些,声儿不高,却足够荣姜听到:“跑得这么快做什么,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你不听了荣敏和程邑的命,你不要了”gg3307111 69:谋定后动 荣姜果然站住了,转身过来看赵倧,只是脸色却不好,眼底还有一丝讥讽,她把下巴微一扬,挑衅似的冲赵倧:“殿下才说我使的都是下三滥的手段,一转脸就拿捏着我的软处,难道就是个厚道的君子了吗” “瞧你,我说什么了”赵倧倒一副无辜模样,一摊手冲着荣姜摇起头来,“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怎么这样计较”稍一顿,还又添上一句,“再者说,我要不掐着你的软处,你能这么听话的停下来听我说吗” 荣姜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要让,不能跟他闹脾气,荣敏和程邑多半还要指望他来救呢。 赵倧看她吃瘪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再瞧荣姜脸色越来越黑,才很适时的收了笑,一本正经的同她问道:“如果贺二姑娘认出来,曹宾的别院就是最初关押她们的地方,你打算怎么办” 荣姜也平复了下情绪,瞅了赵倧一眼,嗤笑一声:“你怕我带着她去御前告状”跟着就瞧见赵倧眉头微皱了一回,她才继续说下去,“我就那么没算计凭一个贺九珠,我可告不起曹宾的状,何况这里头还有太子呢。” 赵倧的眉头舒展开,嗯了一声,露出个赞同的笑:“我是怕你关心则乱,到时候就忘了谋定而动这四个字怎么写。” “殿下只管放心,”她笃定的开口,一双眼睛里透出的尽是坚定,“越是事关从善和程邑,我才越不会乱来。踏错一步,他们就可能命丧黄泉,我赌不起,也输不起。” 赵倧的眼睛眯了眯,有一丝危险的信号表露出来,可终究没有在这个时候跟荣姜闹情绪。 他做思虑状无话,又一边示意荣姜跟他一起走,也不叫她骑马,自己也不上车,就比肩信步而行。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重新开口:“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说罢见荣姜疑惑不解的目光投过来,才笑着解释道,“如果陛下不问案情,直接定罪,到时候你有再多的证据说他们是清白的,罪已定,案已结,陛下绝不会替你翻这个案,到那个时候,错也只能是对。” “你还是怕陛下会借机对付程邑”荣姜了然一点头,跟着声音有些萎靡的问了一句。 赵倧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点头去示意她,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我有一个法子,你听不听”荣姜立时就回了一句自然听,赵倧看她不再提起前话,就嗯了一声说下去,“你去清风殿觐见,就说这个首告不是程邑的人,他所说不尽详实,并不以为据。陛下当初不是给了顺天府一个月期限吗你就也跟他要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不能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件事跟荣敏他们无关,就任凭陛下处置,绝无二话。” 荣姜在心里仔仔细细的盘算了一回,突然抬头去看赵倧,两条眉毛自然是往一处拢的,她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可如果陛下问我,为什么我知道这首告不是程邑的人呢我总不能告诉他,魏鸣一直都在盯着他,而且他根本就是曹宾的人吧” “当然不能。”赵倧笑着否定,跟着道,“他如果问你,你就说如今证据并不确凿,臣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但臣敢用祖父与外祖父一辈子的名声跟陛下做这个保证,那个首告绝非程邑的手下,而是京城高官家的家奴。”他稍稍一顿,似乎是给荣姜时间去思考这样说的可行性,片刻接道,“这样一来,陛下不好再质问你为什么知道。而荣敏和程邑身份不同,这件案子又牵连甚重,性质极其恶劣。如果没有人站出来质疑,他想草草定案还有可能,可你把钱直跟荣榆都抬出来,加上朝堂上郑雍他们也一定会分辨,陛下想拒绝,就根本不可能了。” 荣姜觉得他所说的十分有道理,只是要赌上两位长辈的名声,实在是不妥,就有些迟疑,跟着开口问他:“殿下有把握能在一个月内,帮我拿到铁证吗” “你指的铁证是什么”赵倧没回她,反倒反问了一句,“是指洗清荣敏和程邑身上冤屈的铁证,还是指扳倒曹宾和太子的铁证” 荣姜立刻就明白了,脸拉下来,眼底也凝起了冰渣:“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殿下还是想护着太子,是吗”她没等赵倧回话,就赶着又质问,“如果我说,我要的是扳倒太子的铁证,殿下是不是就会袖手旁观哦不”她冷笑着稍一拖音,“说不定还会从中作梗,反正只要太子无虞,死一个荣敏,少一个程邑,对您来说都没什么。” “荣姜,你就是这么看我的”赵倧很明显也被荣姜的话激怒了,他没斥责,只是平静的沉声问她。 荣姜却毫不在意,把眉尾一挑,正与赵倧对视:“我说的不对吗不能为了荣家把太子置于险境,难道不是您告诉我的吗何况是区区荣敏和程邑了” 赵倧立马没了气势,心说这丫头还这样记仇吗可他更清楚,荣姜哪里是记仇来臊他的,这是实实在在的在问他的立场。如果他还是一口咬定要回护太子,荣姜今次就一定会跟他撕破脸,至于荣榆和钱直两个,虽然会理解他的立场,却一定不会接受他这样的行为。 他想着的工夫,荣姜已经迈开步子走出去好远。 赵倧赶紧追了上去,轻拉了荣姜一把,说出来的话,如巨石一般砸进了荣家的心里:“如果你要的公道,是最终太子能自食恶果,我也一样会在一个月之内,助你拿到这份铁证。” 荣姜惊愕不已,立在原地突然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突然她伸手在赵倧面前晃了晃,跟着又摇头叹气放下了手。 赵倧被她的动作逗笑,在她头上轻拍了一回:“我没糊涂,也不是说空话来骗你,”他挺挺胸膛,很认真的讲,“赵倧从不骗人,也从不许无把握的承诺。” “为什么”荣姜也换了副正经神色来,“早前殿下可不是这样说的,您不是一心护着太子的吗” “那是因为那时候太子还是纯良之人。”赵倧悠悠一句,“他虽资质平庸,可性善纯真,将来承继大统,即便做不了一代圣主,也会是个明君仁王。可这件事,如果他真的参与其中,其手段歹毒,用心险恶,荣姜,”他轻叹了声,似乎是有些失望,可荣姜没琢磨透的时候,他就又开了口,“我不能眼看江山交到这种人手里。戾君,大邺史书上有一个,就已经够了。”gg3307111 70:再见程邑 第二日一大早荣姜就进了宫,站在清风殿外一动也不动,任凭赵珩说了多少次不见她也不走,大概站了一个多时辰,赵珩才让卫津把她领进了殿内。 君臣二人相谈并不知如何,总之结果就是赵珩给宋让连下了道旨意,程邑入京后收押在顺天府大牢之中,跟荣敏关在一起,给荣姜一个月期限,这一个月内不许宋让连提审他们,更不许有人私下里用刑。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荣姜从清风殿离开的时候面色黑的不行,要这样不清不楚的把荣敏和程邑关一个月,她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但是估计赵珩魔高一丈,还是有什么法子拿住了她,叫她只能认了。 之后的几天时间她去探看荣敏时,果然荣敏从未被提审过,狱卒们也都只当没有他这个人,从没人去为难过他,荣姜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再说程邑入京是在事发之后的第七天,他实实在在是被人一路押解着回京的,虽然进了京城之后拿下了枷锁,可手脚上的镣铐还带着呢。 荣姜是等在城门口要见他的,这是当日赵珩许可过的事情,由得她随时见程邑与荣敏,方便她查案。 彼时荣姜劈头盖脸的把押解的差役一顿好打,偏差役们还不敢还手,还是程邑凑过去伸手拽了她一把,面上还带着笑的阻拦她:“你打他们做什么陛下发的谕旨明明白白的写着即刻押解入京,他们不过是奉旨办事。难道还供我好吃好喝,轻车骏马吗” 荣姜邪火撒了一通,再看程邑自己跟没事儿人似的还笑着,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照着他身上就踢了两脚:“你怎么没心没肺的,我在京城都快急死了,今儿一大早就过来等着你,你倒像不是你自己的事儿一样”说着还啐了他一口,“呸,就活该担心你。” 程邑却凑过去在她身边儿拱了拱,吓得几个差役赶紧背过身去。 荣姜稍一指远处,有两班二十四人的顺天府衙役在那里站着,她撇撇嘴:“你这回排场可大了,宋让连安排了两班衙役来接手你。” 程邑这会儿其实还有些不明就里,见了两班衙役,稍一皱眉,问荣姜:“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姜因有圣旨,就一点也不急,由得衙役们等在远处。 她斜着眼瞪了程邑一回:“你就一点风声也不知道”见程邑摇头,没忍住又啐了他一口,“我告诉你,你听完了别跳脚,可还有人看着。” 程邑又跟着点头,示意她快说。 荣姜这才把事情的始末原委一一道来,到最后程邑果然变了脸色,她推搡了程邑一把,又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十有就是曹宾和太子干的,英王殿下许了我,这一个月内会帮着我一起查证据。” “我就说赵琰是个孬货,从小就只会在背地里下黑手,有本事当日在江北,面对面跟我干一架啊”程邑没敢嚷嚷,大约也知道事关重要,跟着荣姜一起压着声儿,只是实在气不顺。 荣姜叫他说的又好气又好笑的,拍了他一回:“我可告诉你,这回进了大牢你肯定是要吃苦头的。陛下虽然有旨意,不许人动私刑,可是太子肯定会暗地里使绊子。弄死你们他是不敢,但是吃的喝的上面,狱卒们冷言冷语的,我估计是少不了。” 程邑呵了一声,不以为意的开口:“有什么本事让他只管都使出来,可别等我出来了。” “你就别跟我这儿撒气了。”荣姜劝了一句,哦了一声想起事儿来,就吩咐他,“陛下特意叫宋让连把你跟从善弄到一个牢房里,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但是肯定没什么好事儿。如果有什么事儿的话” 程邑白了她一眼,一抬手带着铁链好一阵的声响,才拍了拍荣姜肩头:“要是有事,就是我死了,也不会叫人碰从善一根指头,放心了” “呸”荣姜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我们平日是没忌讳,可你这回是进天牢,你说话小心点。” 程邑又赔笑,安抚了荣姜一阵,叫她放宽心只管查自己的去。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荣姜才目送着程邑由两班衙役一路押回顺天府去。 程邑的背影印在她眼里,他的腰还是挺的那样直,可她实在见不得这样子的程邑。程邑该是意气风发的,跟她一起横行邺城的少年郎,如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锒铛入狱。 荣姜觉得很委屈,是替程邑。 她在城门口站了很久,久的她眼睛都有些开始发酸,才回过神来,吹了个口哨,见大白停在她跟前,还蹭了蹭她,她才露出个笑脸来摸摸大白的头,跟着翻身上马,却是打马往钱府而去。 可爱的分割线 荣姜回府来自然没人拦她的,她一路也不让人跟着,只问清了钱直是不是在书房,就径直独自往书房去寻钱直了。 她推开书房的门踏进去时,钱直先是一怔,旋即就不悦起来:“外头的人是怎么回事,你回家来也不来回禀一声。” “我有急事见祖父,就没叫他们来回禀,自己过来了。”荣姜请过了安,抬脚走几步,身子一侧往凳子上坐了。见钱直看着她,她才继续说下去,“还是为了从善和程邑的事儿。” “还有什么事”钱直眉头几不可见拧了一把,“不是说暂且压下不审,等一个月期限到了再说吗” 一向爽直的荣姜有些支支吾吾起来,钱直很少见的厉了声:“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还不快说。” “陛下不许他们回府上,把两个人都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荣姜一震,把话丢出来,“我才在城门口接了程邑,他真的是一路被押解回京的,脚镣都还带着我” 钱直脸就黑了下来:“这是什么道理平白把人关在大牢里一个月吗”他说着就站起身来,“我这就进宫面圣去” 笑话,要关的可是他的亲孙子,跟差点做了他孙女婿的孩子,饶是镇静如钱直,也立时就动了脾气。 荣姜却赶紧拦住了他:“您不能去,陛下允我一个月为期来查案,条件就是得把他们关在顺天府一个月。要不然就交给宋让连去审,不许我插手。您知道宋让连现在手里的证据,对从善和程邑是极为不利的。” 钱直站住脚,沉默了半天,仔细的思考了一下利害关系,还是又坐了回去,黑着一张脸问荣姜:“那你来是干什么” 荣姜稍一抬头对上他:“行二哥跟顺天府的推官徐源恪不是同年吗我记得二哥跟他关系不错,当初他能进顺天府,还是二哥托家里帮的忙” “你想让徐源恪做你的眼”钱直声儿有些沉,见荣姜点了头,他跟着问,“如果陛下知道了,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荣姜继续点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是她实在不放心,索性把心一横,同钱直说道:“陛下特意交代了要把他们安排在一间牢房内,我实在不放心,怕出了什么差错,这真的是不得已的事情。”gg3307111 71:别有居心 钱直叫人找了钱行进书房内,也没说话,只是摆手叫他坐,之后才给了荣姜一个眼神,叫她亲自说。 荣姜就笑着倒了杯茶水给钱行递过去,言笑晏晏的看着钱行半天。 钱行伸手接了茶盏,叫她看的有些发毛,端着茶水也不吃,咳了一声问她:“这是怎么了四娘你老这么看着我笑做什么。” 钱直也是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这是你亲二哥,有话还不直说,像什么样子” 荣姜才稍稍坐正身子哦了一声,笑也不收,还是看着钱行:“我这里有一桩要紧事要托二哥哥,自然要端茶倒水殷勤一些。” 钱行挂了笑在脸上,才吃一口茶啐她一口:“那我面子可大了,能叫堂堂固宁侯有事求上门来,啊” 荣姜知他玩笑,佯是生气,朝他哼一声:“是呢,这件事儿只有二哥哥能办成,我的名头不好使呢。” 跟着就听钱行问她什么事儿,这才正了神色,“从善下狱的事情二哥哥应该听说了吧”见钱行点头嗯一声,她才继续说道,“陛下发了旨意叫程邑跟他一间牢房,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妥,虽然眼下是没什么事,可一个月的时间,难保会有”后话她没说,便转了话题,“二哥哥跟徐大人是同年,又交好,我想请哥哥跟他说一说,平日里多关照一些,要是有什么事,千万给家里报个信儿。” 听罢了他的话,钱行的笑就不见了,没急着回她,先对上钱直,端的很恭谨的问了声:“您觉得这样妥当吗” 荣姜吐吐舌,无奈的把手一摊往椅背上一靠,也不说话了,就看着钱直。 钱直拧眉沉思了一阵,才跟钱行讲:“我自然知道这样行事不妥,一旦陛下拿住了,咱们家跟四娘都没好儿。但是事关从善和程慎清,也不得不如此了。” 钱行面皮还是肃着,像没听进去钱直的话:“要嘱托廉铭不是不行,他是个最知道报恩的人,又很念及我们兄弟间的情谊,这个忙一定会帮,”他说着看向荣姜,开口问她,“你以往雷厉风行,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这一回牵扯上他们两个,怎么也学的这样蝎蝎螫螫的人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能出什么事即便是稍吃些苦头,难道还能缺胳膊少腿儿吗” 荣姜张了张口却哑声,钱行说的是有道理的,人在顺天府,就是宋让连也不会让他们出什么事。可她就是放心不下,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而赵珩的态度又不明朗,把人这样关在牢里一个月,她又不能时时去探望,若没有个托付,总是心下难安。 钱直轻轻的叩了桌案几下,使得钱行回过头来对上他,他才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别说让陛下知道,就是传到了宋让连的耳朵里,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显得我们小家子气,这样的不知所谓。” 钱行一听这话正要附和几句,钱直却又开了口:“可是你要知道,这件事本就是冲着他们两个设下的一个圈套,难道就这么轻易让他们全身而退吗老二,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都是自己家的孩子,能嘱托的就嘱托几句,不出事自然最好,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难不成事后再来后悔吗” 于是钱行就明白了,这不是在同他商议,钱直的心里是已经有了定论的。 他不好再去反驳钱直,便点头应了下来:“祖父既然这样说,明日我就请廉铭一聚,将这件事嘱托他一声。” 钱直见他应下才跟着嗯了一声,才去打发荣姜:“你不忙着去查案子吗可就一个月的时间,别杵在这儿耽误工夫了。牢里要是有什么事,我叫人第一时间去告诉你,快去吧。” 荣姜得了准话便欢喜了几分,起了身告辞,又谢过钱行一回,引得钱行玩笑了她几句,才从书房退出去。 可爱的分割线 再说程邑被一路带回顺天府中,宋让连对他这个“待罪”的大将军可丝毫没有客气,当下就叫人升堂,又提了荣敏到堂。 只是因事关朝中权贵,又有女眷做人证,况且案子如今尚未有定论,便将顺天府衙的大门紧闭起来,不许旁听,不许围看。 程邑虽是被押解回来的,可他尊贵惯了,因而见升堂也不跪,反倒是见荣敏被带上堂被按着跪下去时,脸色微变看向宋让连,毫不客气的发声质问:“宋大人,荣敏虽然是一介白衣,可他母亲是大邺的功臣,案子既然没有落定,就这样让人压着他跪在你顺天府的大堂上,您觉得合适吗” 宋让连叫他噎了一声,连跪在堂中的荣敏都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别这样轻狂。 程邑却恍若未见,这其实也是临来前荣姜小声叮嘱他的待上堂时,得与平时无异,得端的金贵模样,步步逼着宋让连。 宋让连脸色未变,也不叫荣敏起,也不搭理程邑这茬,开口就问他:“程将军,你送入京城的那柄如意,是在何处寻得你又是否知道,那是个阴邪之物,把它送到京城来,是何居心” “笑话,”程邑甩甩手,刻意让手上的铁链发出声响来,不屑的讥笑一回,冲上宋让连,“宋府尹,我要是有什么居心,用的着搞这些事情吗回头西戎再骚扰边境,发兵攻打我大邺,我只管按兵不发,由得他们一路闯关隘,破江北,直捣邺城你说是不是” 宋让连脸色终究变了,惊堂木一拍,“啪”的一声振聋发聩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再听他开口说话时声音也带上了寒意:“程邑,你以为顾左右而言他就可以躲过去了吗如今是证据确凿,由不得你在堂上巧言诡辩” “证据确凿”程邑哪里会让他唬住,笑着发问一声,“我想听听是怎么个证据确凿法,是什么样的铁证,叫宋大人在我面前耍这样的威风。”他说着眯眼打量宋让连,“宋让连,你被擢升入京时,我已是军功累累的少将军,即便是如今有罪待定,可你以为我是当年景郡公吗也敢这样冲我叫嚣。” 荣敏就跪在他脚边,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拿胳膊肘朝他小腿上轻戳了下,稍一抬头,皱着眉几不可见的冲他摇了摇头。gg3307111 72:心有灵犀 堂上宋让连脸色铁青,嗬地一声冷笑看程邑:“你好大的口气。”他指一指堂下,又指一回头顶悬着的匾,再去看程邑,“你也知道提黄氏,就可想见,开国郡公我一样料理,更不用说你区区一个将军了。” 程邑心里清楚,这番话怎么可能唬住宋让连呢无非是在堂上耍个无赖,叫宋让连心里有这样一想这件事不是他干的。 他感受到荣敏的阻止,再看宋让连早变了脸色,嗤笑一声:“这是吓唬我呢”他梗一回脖子,一抬右手在脖颈处还拍了拍,“宋大人真要是有铁证,现在就砍了我呗,反正你笃定这事儿是我干的,”想起什么似的,提着声哦了一回,跟着指指荣敏,“顺带着把他也砍了,我俩合伙干的。” 荣敏一时有些想扶额,心说你能不能靠谱点儿,今儿是升堂审案的,你当宋让连把你弄回来跟你开玩笑的啊 宋让连哪里能想到程邑变脸这样快,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跟他吹胡子瞪眼就,怎么他刚把气势抬起来,程邑反倒嬉皮笑脸起来这不是无赖行径吗。 他一抬手惊堂木又是一响:“程邑,你别在堂上耍无赖。” 程邑嘿嘿一笑,心说你还挺聪明,知道我耍无赖呢却不这样去接话,反问了句:“这怎么是我耍无赖是宋大人亲口说的证据确凿,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好审的,直接定案不就得了” 宋让连冷着眉目瞪了他一回,心下有了别的计较,再加上荣姜请了圣旨,这一个月内不必提审,今天也不过是因程邑刚入京,少不得要走一个过场,他也压根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来,于是一摆手:“你不愿意说,我暂且由得你,只等一个月时间一过,就由不得你分辨了,”稍一顿,吩咐左右,“把他二人押回牢中,好好看管着。” 可爱的分割线 荣姜出了钱府就往英亲王府去了,倒不是她这样胆大,这个当口还青天白日的往赵倧那里跑,只是如今事态紧急,而赵倧显然比她更知道内情,于此案也更有头绪,因而也顾不上赵珩猜忌不猜忌的,就着急忙慌的去寻赵倧。 赵倧见她时正在竹林里头剥莲子,荣姜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情景尊贵的英王殿下袖口挽了三道褶,发未束,冠未齐,歪着头很认真的摆弄着手里碗口大的莲蓬。 荣姜眼角抽了抽,假装没看见似的,上前去请了安,看赵倧稍摆手,她就往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去。 “你这会儿来我这儿干什么”赵倧手里的莲蓬也没放下,反倒朝着举了举,“回头我驾小舟载你一起去摘莲蓬啊挺有意思的。” 荣姜心里呸了一声,面上没表露,只稍别开脸皱了回眉:“我可没殿下这份闲情。”她这话说的不客气,赵倧也没在意,就听她继续问了句,“今儿过来想问问殿下,曹宾的那个别院,是他往常就住着,还是如何”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赵倧手里的莲蓬又被剥落下来好几颗莲子,他手上也不停,也没看荣姜,只说道:“那个别院平时没人住,大概是曹宾五年前买下的,当时好像是为了养个歌妓,后来歌妓跑了,曹宾估计嫌这院子膈应,就再也没去住过。”他说着哦了一声,又添上几句跟荣姜解释,“那个院子位置比较偏,不在闹市,往来人烟也少,藏人是个极好的地方。” 荣姜心说你知道的可真清楚,又明白这都是赵倧为了这桩案子特意去查的,虽然对赵倧这样对什么事都了如指掌的人有些忌惮,可还是怀着感念,于是便带上了笑:“既这么着,明儿晚上我就领贺二去探个究竟。” “你打算”赵倧终于停下手,抬头凝视荣姜,“怎么半夜三更的领人家姑娘出门” 荣姜大概早想到他有此一问,颇得意的扯个笑:“就知道殿下会这么问,我早就想好了。”她说的有些得意,“这个事儿我得叫贺琪帮忙,他们家里虽然是他爹做主,可他爹一向对贺琪的话都很听的,”说着嗯了一声,“我要是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我也乐意听他的,自己个儿多省心是吧” 她有心开了个玩笑,却发现赵倧没跟着她笑,就有些讪讪的,才正经的说后面的话:“这回出了这样的事儿之后,陛下不是把左金吾卫交到贺琪手里了吗既然他担起了京城防卫的差事,我是为破案,而且本来他妹妹就身涉其中,我要出面请他帮个忙,他总不能不答应。” 赵倧听她说完了,才跟着笑一回:“看来我的建议不用跟你讲了,”见荣姜略有疑惑的看向他,他才解释道,“我原本也是这么个主意,还想着你要想不到的话,就提点你一下。” 荣姜刚要客气几句,就听赵倧又开了口:“也可见咱们心有灵犀呀。” 客气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荣姜没好气的丢了个白眼给赵倧,站起身来告了礼:“该问的也问过殿下了,”她又往桌子上扫一回,“不打扰您剥莲子了。” 说完了转身要走,赵倧却突然开了口,声调端的不紧不慢的,像是看戏似的:“可换了我是贺琪,一定不会答应帮你这个忙。” 荣姜就站住了脚,回过头来看赵倧,不自觉的去拧眉:“怎么说殿下不是也打的这个主意吗怎么又说贺琪不会帮我。” 赵倧没起身,一双眼睛盯在荣姜身上:“你自己想想看,贺九珠被人掳走,已经坏了名声,饶是她家世好,将来出嫁也少不得会被人诟病。这回你又要大半夜带她出门,如果传了出去,你是没什么妨碍,可她呢还有,”他稍一顿,敛了那副悠然,“将来曹家要报复,动不了你,就会动她。” 荣姜心里咯噔一声,她怎么没想到呢,于是就把目光又投向了赵倧,笑盈盈的去问他:“殿下既然都想到了,那肯定也想了对策吧” 赵倧指指对面的石凳,也不说话,就看着荣姜。 荣姜一撇嘴坐了下去,赵倧这才满意,跟着开口:“贺琪怕的无非是贺九珠嫁的不好,又被曹家记恨,我给你说个法子,保管叫他一口答应你。” 他有意吊胃口,勾的荣姜眨巴着眼睛看他,好一会儿才失笑道:“叫贺九珠嫁进荣府。”gg3307111 73:盘算好将来 荣姜的笑僵在脸上,盯着赵倧看了半天,像是在看他是不是开玩笑,却发现赵倧是很认真的在同她讲这件事,就眯了眯眼:“您拿我寻开心呢我们荣府到了适婚年纪的就荣敏跟荣敬,荣敏的婚事我还能说上几句话,可也有父亲跟外祖母做主,荣敬的婚事该是我大舅和大舅母拿主意的,”她稍一顿,有些不悦,“贺琪面前,我可打不了这个保证。” 赵倧嗤一声去看荣姜:“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他伸手把已经剥空了的莲蓬攥在手里把玩着,“你要是跟家里说要给他们兄弟定贺家这么亲,只要你说的乖巧些,贵府老夫人还有不同意的”莲蓬在他手里被掐了几回,他才继续道“再者说,贺九珠这回要是帮了你,就是荣敏的救命恩人,她也不是平头百姓小门小户,跟你们荣家虽说离门当户对还差了点,可也不至于进不了你们家的门槛吧” 他见荣姜还有些不大情愿,就动了别的心思,开口玩笑她:“再不然叫她嫁程邑也使得,贺琪在江北军中待过,对程邑熟,知道他为人正派,铁定放心。” 荣姜没留意他话里有试探的意思,嘿嘿一笑:“我看这个可以,回头我叫大舅母去程家说亲,把贺二夸的一朵花儿似的。程家太太正愁着寻不着一门好亲事说给程邑呢。” 赵倧突然就抽了抽嘴角,心里有些同情程邑,就对着荣姜摇了摇头:“你这个丫头”收了声再开口时就转了话,“你这是看不上贺二姑娘啊说给你兄弟你挺不情愿,说给程邑你就上赶着了”没等荣姜说话,他就又开了口,“你也别打这个主意,我随口一说罢了。如果贺琪真的怕贺二姑娘遭曹家记恨,要把她说给程邑,贺琪肯定不同意。” “为什么”荣姜想都没想就追问了一声,“程邑也是年少成名,程家一门勋贵清高,还配不上贺家吗” ““话不说这么说的。”赵倧盯着她看了一眼,“程家是钟鸣鼎食之家不错,可自打程睿去世,程世坚辞官,他们家里靠的不过是往日的名头,和领兵的程邑而已。程家几个儿子,争气的不过程邑一人,你当贺琪是个傻蛋吗程家拿什么跟你们荣家比。”他说着又嗤笑一回,稍一顿就继续道,“再说了,这一回陛下要是有心治程邑的罪,把闺女嫁给程邑那不是找死呢吗贺琪肯定更不会觉得这样的程家有能力跟曹家相抗。” 荣姜把小嘴一撇,叹了声气:“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她又顿了顿,“可我是个晚辈,总不能不问家里,就随随便便在外人面前给兄弟们许下亲事吧” 赵倧丢开莲蓬拍了拍手,顺着荣姜的话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那你就先回家里讨主意,贵府能同意自然是皆大欢喜,要真是不同意贺二姑娘过门”他故意托音,才勾唇一笑,“那贺琪肯不肯帮这个忙,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荣姜还想问点什么,他已经拍了拍她肩头,柔声笑着:“来,我送你出去。” 荣姜的话全都梗在喉咙里,叫噎的不行,恨恨的瞪了赵倧一眼,踏着步子就往外走,像是不愿意跟他同行似的,走的就很急,而赵倧呢说是要送她,却像不打算跟上去。于是荣姜几步就把他甩在了身后。 看荣姜走得远了,他才叫了魏鸣近前来吩咐:“你去一躺钱府,别叫人看见,告诉钱直,我给荣姜指了条路,叫她回家跟长辈们商量,要把贺九珠说给荣家的儿子,这件事事关荣敏和程邑能不能脱罪,万一荣榆不答应,”他托腮想了会儿,“他要是想保住孙子,就叫他去劝劝荣榆。” 魏鸣愣了会儿,跟着问了句:“国公爷要是问起奴才其中的缘由,奴才怎么回” 赵倧一摆手:“不用回,就告诉他以后我会跟他详说的,你只管去,钱直是个难得开明的明白人,这件事上不会抓着你问的。” 魏鸣这才领了话出府,一路很是低调的去了钱府上。 可爱的分割线 荣姜回家的时候还有些忐忑,这件事她其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私心里并不想把贺九珠说给荣敏,或许是因为一手带大了这个弟弟,总觉得他该娶个更温婉贤淑的姑娘,虽然贺九珠也很乖巧懂事,又不矫揉造作,可还是少了份端庄持重。 可要是说给荣敬呢怎么跟大舅母开这个口,总不能说是为了给荣敏脱罪,得请贺家帮这个忙,为了人家姑娘的将来考虑,最好是能定下亲事来吧当初荣媛的亲事已经很不妥,摆明了是拿来换她手里兵权的,如今再为了荣敏,叫荣敬去娶贺九珠,也太说不过去了些。 荣姜就这么纠结着,就没先回内宅,反倒往荣榆的书房去了。 荣榆见她来,就先问了句:“不在外头办事,回来做什么” 荣姜缩缩脖子,请了个安,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话就直说,”荣榆眉一横,哼了声儿看荣姜,“什么时候学的吞吞吐吐的。” 荣姜这才硬着头皮把事情都说给了荣榆听,无非是贺九珠能辨识环境,帮荣敏脱罪,又把赵倧的那番解释摆了出来,像怕荣榆不高兴,还特意说了是赵倧出的主意。 听她说完荣榆倒没发火,反倒很冷静的问她:“怎么着你领了贺家的丫头辨人家的院子,她要说就是曹宾的别院,你还打算领着她去回陛下不成” “我就那么没心眼儿吗”荣姜有些不高兴,这话当日赵倧也问过她,她看起来难道很蠢吗撇撇嘴,“凭一个贺九珠怎么可能在陛下面前扳倒曹宾,搞不好曹宾反咬一口,说我们是串通好了的。” “那你费这个工夫做什么”荣榆这才冷了神色,“还要赔上你弟弟的亲事” 荣姜听他这么说,心里凉了一大截,这就是摆明了很不满意贺九珠进荣家门了,她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把话在心头过了几过,才回道:“可总要先确定下来,万一不是曹宾呢只有笃定了是他,我跟英王殿下才好顺着这条路子往下接着查。况且我心里有个想法” 荣榆一顿,看向她:“你说。” “如果贺九珠能认出来曹家别院的地窖,将来待我拿住了那送东西的小厮,我要把曹宾约出来,亲自质问他,”她笑着说,一抬头见荣榆面色不太好,就添了句,“到时候只要请了宋让连往隔壁旁听,曹宾那个草包性格,让他误以为自己成了事,我被逼的空知真相却无实证,只要他亲口认了,宋让连就是最有信服力的人证”gg3307111 74:心照不宣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荣榆冷笑了一回:“你如意算盘打得不错,要是曹宾不上当呢真坑你兄弟啊” 荣姜咳了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总要走一步看一步的,不能说第一步就把人堵死吧陛下就给了一个月,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绕弯路。”她扯个笑去看荣榆,带上些撒娇的意味,“再说贺家的姑娘又不是什么不堪的人,您怎么用坑这个字呢” 荣榆轻拍了拍书桌,眉目间还是清冷未散:“你想什么呢她被人掳走坏了名声,你叫她嫁给你弟弟,以后不得让人戳你弟弟的脊梁骨吗” 荣姜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她的这个外祖父啊,是哪里都好,就是死板的可怕。他也算是大邺的大巨人物了,偏偏守着这点名声放不下,唯恐荣家染上一丝污点似的。 书房内就静了下来,时间过去的有些久,久到荣榆都没了耐心,挥手打发荣姜:“这件事没门儿,你想别的法子。我就不信非要娶了贺二丫头,才能救你弟弟了。” 荣姜张嘴想反驳,却被荣榆的眼神瞪了回来,她有些挫败,灰头土脸的告了礼往外头退,刚拉开门要出去,就先被外头要进来的人扯了一把,因在荣榆这里遭拒心里正不痛快,也不管来人是谁张口就斥:“对我也拉拉扯扯的,作死呢” 来人嗬一声,照着她头上就是一巴掌:“你能耐愈发大了啊” 荣姜一听这个声音,立马高兴了起来,一抬头看了一眼,笑着就去挽他胳膊:“祖父怎么来了。” 那门外站着的正是钱直,在府上听了魏鸣的话,他就立刻叫人备了马车往荣府来,你道为什么呢他对荣榆这个亲家再没那么了解的,叫贺九珠嫁荣家孩子亏赵倧想的出来,荣榆要能答应下来才怪了。 他拉着荣姜进了屋,荣榆看他来也不给好脸色,大约知道他是为何而来,冷哼一声:“你来掺和什么” 钱直“哟”地一声,自己往旁边太师椅一坐,拍了拍荣姜的手,叫她倒茶,才对上荣榆:“我就说你老顽固,为了守着那点破名声,儿孙们的性命都不顾了” 荣榆跟着他也“哟”了一声,身子往后一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可以啊这是替英王做说客呢”看钱直要开口,就先一步打断了他,“要不是英王告诉你,你就这么快跑来我这儿,劝我答应这门亲事呢” 钱直两手一摊:“我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你呐。”荣姜正好倒了茶,他接下吃了一口,才再看荣榆,“你心里明白得很,英王是为从善好。曹宾再是个草包,手底下也有几个能成事的谋士,你当他有胆子设这个计,会留多少把柄叫四娘去拿吗”说着不屑的咻了荣榆一声,“从善是我亲孙子,你要看他掉脑袋,我还不乐意呢。” “你瞎说什么呢。”荣榆皱着眉头白了钱直一眼,“我自己嫡嫡亲的外孙子,我能看他掉脑袋啊” 荣姜就在旁边干看着,什么话也插不上。突然她扯了扯钱直,两个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全落在荣榆的眼里,他就一拍桌子:“你们两个算计什么呢” 钱直乐了起来,敲了敲扶手:“这门亲事,我替从善定下了。” 荣榆一跺脚站起身来,几步冲到了钱直面前,他当然没动手,只是怒气冲冲的瞪着钱直:“你别捣乱行不行” “我怎么是捣乱的”钱直也不怕他,由得他瞪,“我孙子的亲事,我说了不算” 荣榆心说你儿子还是入赘呢,可这话说出来就太伤亲戚间的情分,他也不是这样糊涂的人。跟钱直的交情也是一辈子的,即便是没有儿女们的姻亲关系,他俩也是好哥们儿,他知道钱直是为了荣敏好,肯定不会拿这话去戳钱直的心窝子。 “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想不出别的法子救人了就非得”荣榆退开两步,稍别开脸,不忿的丢了一句。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钱直打断了:“明明最便捷的法子就在眼前,为什么要另寻他法就为了你那可笑的固执为了不叫人戳从善脊梁骨”他说着推了荣姜一把,把她往前一推,“固宁侯的亲弟弟,我挺想知道邺城里是谁这么不要命,敢拿话恶心他。” 荣姜面皮黑了黑,心说祖父呀,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我是个修罗不成名头就这么吓人吗 荣榆叫他说的一点脾气也没有,跟钱直比嘴皮子再有两三个荣榆也比不过呀 于是他往钱直对面的太师椅一坐,面对面的对上钱直:“你非要叫贺二丫头嫁从善” 钱直无所谓似的一耸肩:“要不叫她嫁荣敬也行,我没意见啊。” 荣榆听完了朝着他就是一声“呸”,黑着脸开口:“你一天不气人能死吗还能不能好好的商量事儿了。” “这事儿没什么商量的,”钱直难得是肃了面皮,正了神色,“我把话撂在这儿,这门亲事你同意最好,不同意也没用,大不了到时候亲事在我钱府办,我亲自来操办。” 荣榆张了张口,刚说了个“你”字,钱直就已经起了身往外走,摆明了是不再跟他啰嗦,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钱直一只脚还没踏出荣榆的书房,就听到荣榆在后头叫住了他:“你说我什么都行,我不能叫贺九珠嫁从善,叫她坏了从善的名声。” 钱直只是稍顿了一下,冷哼一声没停留,拔脚就往外,荣榆却又补了一句,叫他再迈不开腿,只听到:“叫贺九珠嫁荣敬,就这么说给贺家人” 猛地回身来,盯着荣榆久久挪不开目光,钱直的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荣榆看他这样,无力的笑了一回:“我为的什么,你心里有数。” 又是一阵可怕的寂静,钱直最终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拉了荣姜一起出门,把荣榆一个人丢在了屋子里。 荣姜能感觉到荣榆瞬间低沉失落的情绪,不情不愿的被拉出门,又叫钱直拖着走了一段路,才挣开钱直拽着她的手:“您怎么把外祖父一个人留在屋里,我看他不是很高兴” “他想起了你母亲,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钱直压了压声音斥了她一句,“别去打扰他,让他一个人待着。”gg3307111 75:拿什么承担 荣姜是在上善坊见的贺琪,彼时她心情并不大好,情绪也未见得多高涨。 钱直临离开荣府时候告诉她因为她和荣敏是荣臻的孩子,荣榆这一辈子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其实荣姜是难过的,她没办法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遗憾和感情,深刻到外祖父宁可贺九珠嫁荣敬,都绝不许这样一个姑娘,将来坏了荣敏的名声。 贺琪踏上三楼“芙蓉宴”这间雅间时,荣姜还正托腮出神,他稍愣了一回,提步入内行了个军中礼,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坐:“大将军。” 一听见贺琪的声音,荣姜才回过神来,嘴边是自嘲的笑:“大将军我早就不是了。” 贺琪嘴角抽了抽,也没安慰荣姜,更没接她这个话,只是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荣姜见他茶吃的极快,眉一挑打趣他:“你一路狂奔而来的渴成这个样子啊” “你叫人去传话的时候,我还值上,”贺琪搁了茶杯,觑了荣姜一眼,再环顾四周一回,“有什么事儿吗我可是连巡视都没去,就巴巴的跑过来了。” 荣姜低吟着笑了一声:“叫你来肯定是有事的。”她说着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同贺琪拉近了些距离,“我不跟你兜圈子,有个事儿要请你帮忙。”听贺琪很爽快的叫她有事只管说,荣姜才笑意未减继续道,“我想领九珠明晚夜探曹家别院。” 一句话就叫贺琪脸色大变,若说他进来时面色和煦,端的是既恭谨又亲近,眼下却已转而铁青,眼底聚拢了冰渣。 贺琪冷哼了一声:“亏你想的出来。”他先丢了这么一句,才恍然发觉事有不对,先哑然想了一会儿,才问荣姜,“你怀疑是曹宾陷害的荣敏他们” 荣姜本也就没打算瞒他,故而就点了回头,又伸手替他倒了杯茶:“我为什么要带九珠去,你应该知道吧”果然说完就见贺琪眉头深锁,她无所谓的耸耸肩,又说下去,“我想过了,这件事本来就关系到她,再加上你现在掌左金吾卫,怎么说你也该帮我这个忙” 可没想到贺琪一口拒绝,他声儿也冷了下去:“不可能,你要让我帮你任何事,我都义不容辞,但是九珠不行。” “就因为她是你亲妹妹”荣姜嗤笑一声,把音儿一挑,盯着贺琪打量了一番,“他果然是猜的一点也不错啊。” 贺琪刚想问一句他是谁,荣姜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添上话来问他:“你是怕传出去坏九珠名声,还是怕我护不了她周全被曹家人拿住”她稍一顿生,再开口时语气也有些重了,“你可别忘了,江北军中一载,你跟程邑也是称兄道弟的人。眼下他遭奸人诬陷,你就眼看着他等死吗” “他是我兄弟,我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贺琪僵了一回,明明荣姜也没向他发难,可他面上却觉得有些臊,别开脸不敢再看荣姜,才丢出来后面的话,“可这件事情你也换个角度替我想想九珠她被掳走多日,清誉已经受损,即便如今她安然归来,我们都知道她毫发无损,可是外面的人又会怎么说她的将来本就受了影响了,如果我再让她跟你去夜探曹家别院,一旦为人知晓,她就不用活了。”他说着声儿有坚定了些,“要是今天换了是贺珽入狱,我要跟你借荣婧,你会同意” 荣姜让他摆了一道,后面的话就一时梗在喉头说不出来。 贺琪这话说的不假,要换个位置,今天是他来借荣婧去救人,她铁定也不愿意。姑娘家的名声重于一切,按古人所说,贺九珠她们被奸佞掳劫,数日下落未明,如今归来也不该活着的。只是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去提,没道理人家姑娘是受害者,还要再给人家家里捅一刀。 因见荣姜不说话了,贺琪吃了口茶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来跟我开口,不是我见死不救,是我不能让你把我妹妹带出去。”他轻拍了拍小案,说的有些怅然,“程邑是我的兄弟,如果今日是别人家的姑娘能帮他,我当然以他为先,别说是你,就换了我,绑也要把人带去认地方。可是不行,你要的是我的亲妹妹,俗话说长兄如父,如今是父亲尚在,一旦他百年,九珠所依仗的就是我,你觉得我可能会把她置入险境吗” “你不如你九珠大义。”荣姜盯着贺琪看了半天,悠悠然吐出一句话来,她稍顿声继而又道,“当日九珠跟我说,她不怕。可是贺琪,你却怕了。” 贺琪眼皮突突地跳了好几下,心里又把这个不懂事的妹妹骂了一通,才对上荣姜:“我能不怕吗她是整天吃喝玩乐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可我肩上是有担子的”他拖着音,咬重了话,“这副担子,你不懂吗”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这个话荣姜没法再答了,因为贺琪说的句句在理他所背负的是整个贺家的荣辱兴衰,当日赵倧所说都应验了。贺琪一是真心疼护贺九珠,二则更怕贺家因此得罪了曹家,甚至是皇帝。 来之前她还抱有一丝希望,或许赵倧也有算错人心的时候呢或许贺琪会把军中情谊看的比他们想象中要重呢直到贺琪说出这些话来,她才知道,是她想的过于简单了。 眼见贺琪要起身,荣姜把心一横,隔着小案伸手扯了他一把:“我外祖父应该已经派人上门提亲了。” 贺琪心头一震,起身的动作也僵住了,盯着荣姜看了很久,像在确认她究竟是不是开玩笑,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把眼眯了起来,开口的时候也满是嘲讽:“为了救荣敏跟程邑,荣国公好大的牺牲啊。” 他混迹官场这些年,又不是无知小儿。以荣榆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愿意贺九珠嫁入荣府贺琪想着不由又冷哼了一声。 荣姜看他这样,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这有什么不好吗至少我对这门亲事是很赞同的。你心中所想所怕,将来都有荣家一力承担了” “荣家拿什么来承担”贺琪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荣姜的话,也惹得荣姜冷了面皮怒视他。gg3307111 76:太傅要反 荣姜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贺琪这样的话虽叫她心下生怒,却更多的是摸不着头脑。 贺琪见她不说话,就冷哼了一声:“以我今时今日所受陛下的器重,贺家将来要在邺城站稳脚跟,根本就不是难事。”他把眉一挑对上荣姜,“可要是跟你们荣府有了姻亲关系,将来如何,谁又能保证说不得我与父亲仕途上,都会受影响。” 荣姜“啪”的拍案而起,怒视贺琪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贺琪却毫不退让,也不怕荣姜这副模样,他两手一摊:“你是聪明人难道我就不是吗跟荣府有牵扯,未必是什么好事。我们家原本可以置身事外,为什么非要搅进这泥潭之中” “你”荣姜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贺琪。 她犹记得贺琪当年入军中的时候,是恣意洒脱的人,或许他出身不如程邑,不能像程邑那样无法无天,可贺琪本身骨子里带着的那副娟狂,又与程邑不尽相同。所以程邑这样眼高于顶的人,能跟他做兄弟,不是没有道理的。 荣姜想不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短短几年的时间,再这样坐下来跟贺琪深谈时,她突然发现,贺琪变了。 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又或者是看明白了她眼底情绪流转的变化,贺琪轻笑了一声,抬起头来仰视着荣姜:“我从前很敬重你,和你的母亲,你的家族。其实现在也一样,贺琪是有傲骨的,从不仰视任何人,可唯有你,我心甘情愿供你驱使,因为你是荣姜,是大邺最能干的将领。” 说着却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贺琪比荣姜高了许多,如今站起身来还要低着头去看她:“若我孑然一身,把这条命给你和程邑都行。你或许疑惑我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可如果换做是你,在这邺都之中待上几年,在阴诡的朝堂内摸爬滚打一番,大概就能明白,贺琪的傲骨仍在,赤子之心也未改,只是时局如此,我不得不低头。” 荣姜倒吸一口凉气,抓了贺琪一把:“你的意思是说,无论如何,你既不会让贺九珠嫁荣敬,也不会帮这个忙了,是不是” 贺琪稍稍推开荣姜一些,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有半盏茶的工夫过去,他才站住脚,回头来看荣姜:“不是不行,我有一个人要见,你帮我引荐,那之后我们再来商议这件事。” “什么人”荣姜眉头不自觉一拧,追问了一句。 贺琪的笑又在脸上绽放开,盯着荣姜一字一顿说道:“英王倧。” 可爱的分割线 其实赵倧进来的时候,荣姜整个人都还有点懵。 赵倧自然是她派人去请来的,可她是为什么叫人去的呢仔细想想,贺琪说要见赵倧时,她是惊呆了的。 按贺琪所说,当今天子很是器重他,不然也不可能把左金吾卫交给他。所以他要见赵倧,荣姜是有些迟疑的。她想不出来贺琪所为何事,怕他惹恼了赵倧,而赵倧万一发落了他,贺九珠的事情岂不是更没有着落了 可最终她还是一咬牙,吩咐人去英亲王府请赵倧,还说的十万火急似的。 赵倧一脚踏进屋子里,先看见的是荣姜,跟着就看见坐在她对面的贺琪,他把眼一眯,几步上前择了位子坐下,先问荣姜:“你不是有急事吗” 荣姜扶额没敢看赵倧,有些尴尬的扯了一抹笑:“其实是挺着急的,”她朝贺琪使了个眼色,却见贺琪根本没看她,一直在打量赵倧,她收回目光来再对上赵倧,“那个什么贺琪他有急事想见见你,殿下知道,我眼下是有求于人的那个所以就” “所以就叫人蒙我我还当你也叫顺天府抓走了呢,还说什么再晚一步就要坏事了,你愈发长本事”赵倧神色之间有些冷,“你就是直说贺琪想见我,我也不会不过来,下回要再拿这种话来蒙我,你等着回家挨罚吧。” 荣姜笑着应说再也不敢,倒没多想别的。 反倒是贺琪心头一动,把目光在赵倧和荣姜之间来来回回的挪动,像是有些什么东西萦绕心头,却理不出头绪来。 刚才这位殿下说什么来着回家挨罚 赵倧眯着眼看贺琪,略带警告的瞪了他一眼,见他很老实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才问道:“你想见我,送拜帖来我府上就是了,绕这个弯路做什么” 贺琪心说这可真不一定是弯路,想着就又看了荣姜一眼,果然收回目光再看赵倧时,发现他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有一丝不悦一闪而过,很快,也很轻,可像是有意的,还是给他看捕捉到了。 贺琪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又往后挪了挪身体,仿佛这样可以离荣姜更远点儿,坐定了才回赵倧:“怕殿下事务缠身没工夫理会我的拜帖,大概还是将军她面子大些,托到她这里来,才能见上您一面。” 他话里是有试探的,可赵倧像不在意他的这些心思一样,点头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回应贺琪的话,还是肯定贺琪心中所想。 “那你有事就直说吧,”他吃了口茶,朝门外看了一眼,“这里还没我府上周全呢。” 这话荣姜倒是听明白了,无非是怕隔墙有耳呗心里咻了一声,撇撇嘴看了赵倧一眼,也没说话。 “殿下在云州八年吧”贺琪他故意拖了回长音,还刻意似的,掰着指头数了数,才轻笑说后话,“我看过周太傅写给殿下的信。” 赵倧一贯的温和霎时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肃杀,眼中杀意外溢,毫不掩藏。 荣姜也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不禁开始想周尤深的信中,究竟写过些什么,而贺琪,又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贺琪却像是早有准备,只是收了笑:“殿下不用怕我会去陛下面前告状,我拿到第一封信的时候,是泰安元年的八月,那时候殿下应该刚在云州安置下来不久吧要告状,我早就去了,”他轻叹一声,“所以说啊,有时候别看官不大,可知道的事情,未必少呢。” 荣姜像听出些门道来,看着赵倧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赶紧朝贺琪摇摇头。 可是贺琪却恍若未见,盯着赵倧看了一会儿,摇着头也不知是叹息还是如何,笑着说道:“周太傅,是想反了。”gg3307111 77:是你要反 “贺琪”这一声厉呵却不是赵倧发出的,荣姜听完了贺琪的话,已经腾的站起身来,没忍住那股震惊,当下呵斥出声。 赵倧却皮笑肉不笑的看她一眼,拍拍桌子,又指了一把她之前的位置,声儿端的平静,叫人有些琢磨不透:“他都不怕,你慌张什么”他说着才去看贺琪,像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啧声说,“你既然知道太傅泰安元年八月往云州去信,就应该知道,这封信我没有回吧” “我知道,”贺琪一副泰然神态,毫不畏惧赵倧的打量,反倒与他对视,“殿下并未回信,一直到了泰安二年二月,太傅再次去信,还是请殿下三思”他摸了一把下巴,做了沉思状,片刻添道,“这之后就没再拦下过殿下与太傅的往来书信了,大概是云州都已安置妥当,殿下就把这些痕迹都抹平了吧” 赵倧眼底闪过一丝赞赏,才问道:“你就是泰安二年入的江北军吧”见贺琪点了头,他才哼笑一声,“这么说来我得谢你了陛下果然器重你,刚御极就把监督云州这样的事交付到你手里,”他跟着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回,片刻收了声,却摇头叹道,“只可惜是所托非人。” 贺琪不由感叹这位英王殿下果真是精明过人,单凭几句话,就能猜得出这里头的门道。 他还不及回话,就听赵倧又开了口:“这事儿在你心里憋了八年,为什么现在提起来” 贺琪先看了荣姜一眼,才去回赵倧:“殿下大概不知道,前一阵随行江北,是我自己向陛下请的旨。” 赵倧哦了一声,也不吃惊:“为了看我究竟是不是真的要反” 贺琪却摇了头,惹得赵倧把眉头一皱,他才去回:“殿下若要反,也不会等八年。这八年足够陛下稳坐江山,不是吗我往江北,只是想看看,殿下究竟是不是一个可信可托之人。” 荣姜叫赵倧噎了一句之后就一直坐在旁边不开口,听着他们二人一来一往的交谈,可听到了此处,她却明白了过来,眉目间清冷一片,开口时声音泠泠:“想反的人是你吧” “反”贺琪有些阴阳怪气的反问了一声,扭头对上荣姜,“你忘了刚才我说的话吗这些年我待在邺城,所见所闻者绝非你所能想象的。当年景郡公黄氏纵然是自己行为不检,可难道真的就该满门抄斩,一个不留吗陛下雷霆之势到底是为了什么,用我说吗”他把话顿了一回,“我虽受陛下器重,可将来如何,谁又可知陛下他不是个大肚能容的圣贤君主,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把太傅大人鼓动英王篡位的事情禀报陛下知晓” 他后话还没说完,赵倧已经冷声打断了他:“你不用想了,即便我可信可托,你也依仗不上我。”见贺琪一僵,赵倧鼻子里挤出了一声叹息,“当今天子在朝堂中玩弄权术是不假,不容勋贵是不错,可他在位八年,减赋税,免徭役,不大兴土木,不强征兵士,纵偶有边境骚乱,可他一贯支持边陲地区往来通商,百姓安居乐业,是一片祥和。”他边说着就起了身,往窗边踱几步,向窗外景色看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继续,“天子戾而不暴,他不是仁德贤主,可你们谁也不能说他不是个明君。这么多年太傅从没断了这个念想,可我却从没起过这个念头,就是因为他是真心爱护大邺百姓的。” “可您眼见陛下残害忠良,难道就任由陛下这样下去吗”贺琪也不知是急了,还是有些慌,跟着赵倧站起身来,人往赵倧身后一杵,赶着追问了一句。 赵倧回过身来看看他,又看了看荣姜,唇边勾了勾:“我跟固宁侯说过,若换了我是他,也会这么做,只是他做的更直白,更毫不掩饰罢了。”他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贺琪肩膀上,“他要皇位坐的稳,就得在朝堂重新洗牌,而我回京来,不是为了阻止他,只是为了将来他动手之时,我能保住这些忠良的性命,仅此而已。” 贺琪一时怔住,他原本以为赵倧是贤王,是不会任由赵珩对朝中忠良一一下手,可没想到,他说他只保他们性命,不管他们被打压。 荣姜听的心里不是滋味,道理上她知道赵倧这样做没错,可毕竟赵珩要打压的首先就是荣家,所以一时听赵倧这样直白的说出这番话,她心里有些堵得慌,很是不受用。 她跟着站了起来,刚张了嘴要说话,赵倧却抢先一步,对上贺琪发问:“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是想我将来有一日夺位时,能予你贺氏一门荣耀,还是说只希望将来若你们家也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时,我能帮你一把” 贺琪心说肯定是两者都有,这是实话,可他没法开这个口。 赵倧见他犹疑不语,冷笑了一声撒开手,往旁边退开一步,这一步却是往荣姜身旁近了一些:“程邑是个君子,荣姜也是行事磊落的人,可你不是,”稍一顿,见荣姜有些不悦的来瞪他,他收敛了一些,“你心中所想全是你贺家将来如何,为的不过是私欲,可嘴上却又以大义来劝我。要我护你,你也总要有值得我相护的地方。” 贺琪像被人戳破心事一般,脸上一时是青一阵白一阵,实在尴尬的很。 赵倧也不对他步步紧逼,由得屋子里一片沉默。 荣姜大概是有些见不得贺琪吃瘪,毕竟是一起厮杀过的人,她不愿意追究贺琪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于是就想开口替他辩驳几句,还是赵倧一记警告的目光瞪过来,她才有些后知后觉的住口未语。 果然过了有半刻钟,贺琪定了定心神,与赵倧和荣姜二人拱手一礼:“明晚我带九珠出府,就在南市的长门街上等将军。” 赵倧满意的点了点头,跟着就有些得意的朝荣姜丢了个眼神,之后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就要带着荣姜走,只临出门前又停了脚步回身与贺琪说:“荣家去提亲,你大可劝你父亲同意这门亲事。你妹妹嫁进荣府,”他说话间不经意的又看了荣姜一眼,才丢后话,“既跟荣家有了姻亲关系,将来跟荣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是个聪明人,会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贺家好。”gg3307111 78:打草惊蛇 出了上善坊时荣姜才发现赵倧是骑马来的,有些尴尬的低了低头,正巧赵倧侧首来看她,就把她这点小动作都尽收了眼底,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 荣姜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就先伸手去替他牵马,赵倧却拍了她一回,朝不远处招招手,就见魏鸣踩着步子近前来。 赵倧把缰绳交到魏鸣手里,吩咐他牵马回府去,才再看荣姜:“陪我走走吧,你心里应该有很多话想问。” 荣姜鼓鼓腮帮子,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招了大白,贴它耳吩咐了几句,才一拍马屁股,看着大白自己跑开,而后才对上赵倧含笑打量的目光:“殿下这样放心贺琪吗”她说着双手还做了个捧心状,跟着就拍了拍胸口,“他才说那些话时我真是惊到了,太傅他怎么会”大约因为到底是事关隐秘,荣姜没说完,收了声盯着赵倧。 “我跟陛下都是太傅一手教导的,”赵倧理了理玉佩上缀着的穗子,不紧不慢的开口,“陛下性情如何,太傅了然于胸。所以当年我身退时,他就劝过我,之后我去了云州,还没安顿下来就接到了他的来信,”说着想起贺琪说的话来,有些不屑的勾了个笑,“我早就猜到了陛下会派人盯着云州。” “这么说来也算是万幸吗”荣姜在心里盘算了一回,嘴里念了句“阿弥陀佛”,才又说道,“要不是贺琪办的这个差事,只怕太傅的信早就交到陛下手里去了吧” 赵倧嗯了一声点头,神色才有些严肃起来:“所以适才我肯提点他几句,也不过看在他本质不坏的份上。一则当年他完全可以把信扣下,到时候陛下要发落我跟太傅,就是名正言顺,他可以替陛下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就是大功一件,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倒自请往江北去”话说了一半,突然又哦地一声自己停了声,岔了别的话题,“这样说起来,估计陛下是想叫贺琪将来接替你跟程邑,才会放他去江北。只是后来又怕他军功卓著,才只叫他待了一年,就把他召回了京城来。” 荣姜面色一沉,这么说起来,早在赵珩登基之初,就把她跟程邑归入了要铲除的名单了 她一边想着,却也没忘了回赵倧的话:“大约贺琪是有心替殿下隐瞒这件事,所以当初选择远赴江北,这样一来他手头的差事就要交办出去,一来二去的正好殿下在云州一切安置妥当,接手的人自然就不可能再拦住太傅的信了” 荣姜最后转了问句,见赵倧点头来回应她,她才笑了一声:“贺琪没变嘛。” 一句话说完她有些松了口气的态势,赵倧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看的荣姜心里发毛,刚要问一句怎么了,就听赵倧开了口:“谁说他没变的”见荣姜略吃惊,赵倧才平着声同她讲,“贺琪当年是初生牛犊,但是依着他之后能让你跟程邑把他当兄弟这回事来看,他心里对大是大非还是拎得清的,所以那封信他没送到陛下面前。可是他从江北回京后,诚如他自己所说,在邺城这些年,他的所见所闻绝非你所能想象,或许他初心未改,本质仍旧是好的,但时局所迫,很多事他也不得不做就像今天的事,”他把眉尾一挑,问荣姜,“依你对他以往的了解,如果他还是七年前的贺琪,会不会跟我开口说这件事” 荣姜就说不出话来了,赵倧说的不错,如果换了是七年前的贺琪,这件事他打死也不会开口的。周尤深历经两朝,又是天子跟英王的授业恩师,便是赵琰小的时候,也是听他的课长起来的。七年前的贺琪,不会拿这样的事情来跟赵倧谈条件,说到底隔墙有耳,一旦真的传出去,用不着坐实,就凭赵珩多疑的性子,一点儿口风都足以置于周尤深于死地,贺琪怎么会这么干呢。 赵倧见她不说话,就轻摇了头,继续道:“但是他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他不是章玮。当日李明山参倒了章玮后不是也被陛下冷落了一阵子吗李明山那样的人尚且会被陛下疏远猜忌,更不必说区区贺琪。” 他不紧不慢的走着,荣姜就悠闲地跟着,听他说完了,才问道:“因为八年前他没说出来这封信,所以现在再提,陛下就一定会怀疑他” “是,甚至还会怀疑他跟太傅同谋,而眼下揭穿,不过是内部利益出现了问题。”赵倧冷哼了一声,像是不悦,又有点烦躁的模样,“这个皇帝,他做的可真好。”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荣姜把头低了低,吐了吐舌头没去接这个话。赵倧分明是含着嘲讽说的这话,她还是听的出来的,估计是觉得朝中无人敢直言上谏,更没有人敢说真话,对赵珩来说,是很失败的。 两个人一路前行,过了一会儿荣姜想起个事儿来,就在旁边拿指头轻戳了赵倧胳膊一下,见赵倧回头来看她,她才道:“我心里有个想法,但不知是否可行,想跟殿下讨个主意。” 赵倧一环胸,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说来听听。” 荣姜跟着想了想,抬手摸了博鼻尖,片刻才开口:“明晚夜探曹家别院,我想打草惊蛇。”果然见赵倧眉心微动,她继续道,“我想惊动了曹宾,等回头手上拿住了证据时,摆到宋让连面前,再约见曹宾,叫宋让连躲在隔壁听墙角。只要曹宾亲口承认了,这事儿他就跑不了了。” 赵倧深思不语,像是在认真思考她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但是时间过的实在有些久,荣姜就有点儿急了:“我觉得这个法子直截了当,曹宾想推也推不了,殿下觉得不妥吗” 赵倧才学她的样子,也摸了摸鼻尖,有些打趣的先说了句:“叫宋让连听墙角,你可真敢想啊”说完了才正了神色,“不是说这个法子一定不可行,如果能成事,曹宾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脱不了这个罪。但是你别忘了,这事里头还牵扯的有太子,难道你能把同样的法子用到太子身上吗再者说,曹宾纵然是个草包,可他能在邺城横行这么多年,恐怕也不全是仗曹家势,万一他不上套,你这样打草惊蛇,可是真的什么也查不出来了。”gg3307111 79:愤怒的荣敬 荣姜就有些泄气,情绪也低落下去。 赵倧见状却笑了一声,跟着开口:“不过你可以放手一试,哪怕不成,大不了我再替你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荣姜的心都随着赵倧的这句话颤了颤,她长大后因心里十分清楚肩上担的是家国天下,再懂事些又知晓天子心中所恨,所以一向都告诉自己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姑娘,不成为他人的累赘,还得撑的住荣家这个门面。 可是突然有这么一个人,近来常跟她说“凡事有我”,她就有些飘飘然了。一边对这种感觉有些畏惧和抵抗,可一边又忍不住想去亲近这样的人能替她抗事的人啊,能让她活的再潇洒些,像个姑娘一样,爱恨由心,闯了祸也不用怕,就算把天捅破了,身后还站着个能替她补起来的人。 “殿下你”荣姜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想起来江北一行时赵倧说过的那些话,心里就像有一团火烧似的,连带着脸上都微微发烫。 赵倧看她有话说,可说了一半就打住,就提着声调“嗯”一回。 荣姜却赶紧别开脸去,好一会儿才只嗡哝着声儿说了句:“多谢殿下。” 可爱的分割线 大约是赵倧真的说动了贺琪,总之贺九珠跟荣敬的亲事是定了下来,原本济大太太也并不是很满意,可谁能想到,两家人换了更贴,合过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之后,发现贺九珠跟荣敬的八字再没那么合适,而贺九珠又是个“旺夫旺家”的富贵命,于是连带着原本瞧不上她的荣榆,心里都受用了好多,还特意嘱咐了济大太太,聘礼一事上得极尽体面。 荣姜正准备着下午时去牢里看看荣敏跟程邑,却不想才出了大房院的门,就看见荣敬一脸沮丧的站在她们院门口,旁边有丫头陪着,像是在请他进去,但他偏就是不肯挪动脚步。 见状荣姜就快走了两步,上前去推了他一把,笑着问他:“站在这儿做什么”再看他脸色不太对,一时没想那么多,就打趣他,“过几个月要做新郎官了,怎么看起来却没什么精神”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荣敬脸色更白了一分,看了荣姜一眼,像是有话说,却又不开口。 荣姜才感觉他有心事,哟了一声伸手去拉他,一边吩咐丫头们:“不许叫人进来,可看好了门。” 说着就拉了荣敬进院,又因怕说出去不好听,便没把他往屋子里带,拽着他往院后头的小湖旁才站住了脚,撒开手看他:“这儿没人了,你说吧。” 荣敬有些低沉,眼中含有怨怼,有疑惑,还有些恼怒,就这样一个复杂的眼神丢过去给荣姜,惹得荣姜把眉头拧在了一起,刚要开口,就听荣敬问她:“是大姐姐要叫我娶贺二姑娘吗” 荣姜倒吸一口凉气,隐隐的感觉到荣敬可能对这门亲事,极为不满意。她也没点头也没否认,问了他一句:“你不想娶她” 荣敬却冷笑了一声:“我想与不想,还有用吗”他说着有些激动,上前了一步抓了荣姜一把,“大姐姐为了什么又图什么”他稍顿了一声,“叫我猜猜看吧”拖个音,眼睛转了好几回,来来回回的打量荣姜,“多半跟大哥哥还有邑三哥有关,是不是” 荣姜有些不知所措,她怎么能承认这个话呢荣敬抓着她的手,不自觉的使了力,她能感觉到荣敬内心的那股暴躁,于是也不敢把手抽离,怕更惹的他起性,开口时就连声音都放的极轻柔:“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荣敬笑着放开手,盯着荣姜往后退,嘴里喃喃自语,“是啊,我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荣姜看他不对劲,再往后就是湖,吓得赶紧拽住了他,抬手照着他头上就是一巴掌:“你清醒点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也是入了翰林院的人了,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我跟你好好说什么”却不想荣敬一把打开她的手,站住了脚,冰冷的眼神放在她身上,“是跟你说我不喜欢贺九珠还是跟你说我喜欢的是郭妙善我说了有用吗不是你叫我娶贺九珠的吗”他冷笑一声,“大哥哥是你弟弟,我难道就不是你的弟弟吗” 荣姜被他的话镇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荣敬,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你喜欢喜欢妙善怎么会” 郭妙善跟荣婧是同岁的,比荣敬小了好几岁,还是个孩子样的人,她性子有软,不如贺九珠这样落落大方,她不是没想过荣敬可能会有喜欢的姑娘,可是怎么会是郭五呢 “怎么不会”荣敬神色冷透了,“就算不是她,是别的什么人,大姐姐你要我娶亲,怎么就不能先来问问我闹到了祖父面前,我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他说着阴阳怪气的叹了一声,“是了,要叫我有回旋的余地,你的算计可怎么办呢。” 荣姜叫他挤兑了半天,终于耐不住性子,一听这个话照着他左脸就是一巴掌:“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跟我犯浑是不是” 荣敬叫她一巴掌甩在脸上,愈发狂躁起来,什么礼教规矩都丢到了脑后,扑上来就要跟荣姜厮打。 可他哪里是荣姜的对手,不多时就叫荣姜反拧了手按在了地上。 荣姜一条腿还压在他身上,就那么单膝跪着把他按在地上,荣敬想动,可胳膊还在荣姜手里,他只消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荣姜气的肝儿颤,空着的一只手照着他后脑就拍:“敢跟我动手你小子欠揍是不是”却听荣敬冷哼一声还是不服气,就又是一巴掌,“我告诉你,主意是我出的不错,可我叫贺九珠嫁的是从善,你少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你们哪一个不是我看着长大的” 果然荣敬听了这话稍稍安生了一些,却很快又不服气的回嘴:“蒙我呢合的八字可不是她跟大哥的,是我的” “呸”荣姜照着他啐一口,“从善一介白衣,贺家还挑他呢没办法才叫贺九珠嫁的你”荣敬是昏了头,可她没糊涂,这个时候要敢告诉荣敬,其实是荣榆怕贺九珠坏了荣敏的名声,才叫嫁的他,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我今儿还告诉你,从今往后你甭想见郭五一面,趁早死了这份心。你是什么人家的孩子婚姻大事原本就是有诸多牵连在里头的,你以为没有贺九珠,就能由得你娶郭五了吗” 见荣敬身形一僵彻底安分下来,荣姜才撒开他站起身来,看他跟着爬起来,吃力的活动了胳膊,荣姜也不心疼他,只冷哼一声夺步往外,荣敬赶紧跟了上去。 荣姜到了院门口站住脚,一招手叫添香,冷着声吩咐她:“去告诉三姑娘,从今天起不许她再请郭五姑娘到家里来玩儿,她要是敢问,就说是我说的,不服气叫她来找我” 荣敬跟在她身后,一听这话就一怔,瞠目怒视她:“大姐姐” 一众丫头们并不知两位主子发生了什么,却看气氛不对,都赶紧退了下去,添香也一点头小跑着往三房院去。 荣姜回过身来看荣敬,哼一声,朝他被扭的那条胳膊上重重锤了一拳:“不服气有本事告诉外祖父去,说你看上了郭五,你要娶她为妻,打死也不叫贺二进你的门”gg3307111 80:又来探监 跟荣敬打架的事儿,她不提,荣敬自己也不敢说,只知道当时荣敬怒气冲冲的从她院子里离开,一个人出了府,就再没跟她胡闹过。 而荣婧那里听了添香的话后,虽然有些不明就里,却也只是撇嘴应了下来,大概是从小对这个姐姐就有些依赖又有些害怕,对荣姜的话就十分的能听到心里去。 荣姜呢叫荣敬胡闹了这么一顿,她也是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冷着脸就出了门,直奔顺天府而去。 宋让连把她让进府衙的时,荣姜还是阴沉着脸的。他也不赔笑,就肃着神色叫人带她去牢里。 荣姜心里有邪火,就忍不住想挤兑宋让连,于是临走时候阴阳怪气的冲宋让连:“宋大人真是个难得的好官。” 她说完了,见宋让连脸色铁青,她心里就莫名的痛快了好多,跟着衙役就往大牢去,留下宋让连一脸愤恨的想摔东西。 荣姜进了大牢里,打袖子里掏出一袋银子来丢给了看守的狱卒,叫人打开了牢门,又把人都支开,不许守在门口。 那些狱卒拿了钱自然就办事,当下开了锁叫她进去,一干人等都退的远远的。 程邑看她进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脸色也难看,嗳的一声先起了身打趣她:“你怎么也不带些吃的喝的来我长这么大可还是头一次蹲大牢,你探监的也没个探监的样子,空着手就来啊” 原是想逗她的笑,却换了荣姜一个白眼来。 还是一旁的荣敏打圆场,让了让地方叫荣姜坐,勾着头问她:“出什么事了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生气”他正说着,突然瞧见荣姜脖子上有道红痕,也是神色一凛,伸手去碰她脖子,“怎么回事你打架了” 他这样一说,程邑也跳过来看,果然就看见她脖子上有抓痕,想着就去抓她的手,把袖子稍稍往上撂开些,胳膊上也是有淤青的,于是程邑就很不痛快,一跺脚:“哪个王八蛋干的是不是不要命了你告诉我是谁,别等我出去的,我不弄死他” 荣姜丢给他个“闭嘴”的眼神,他有些悻悻的住了口,就听荣姜吐了口气说道:“荣敬反正是越大越有本事了。” 荣敏一僵,拉回荣姜的手,把袖子替她翻好,还瞪了程邑一眼,才问荣姜:“他跟你打架啊” 程邑心说好嘛,姐弟俩一人一个白眼,他成了受气的了。 却见荣姜一点头,他才想着问一句:“他有毛病啊跟你打什么架” 程邑这个人就是这个模样,要是有生人在,他说话那叫一个好听,什么文雅说什么,总叫人以为他是个俊雅贵公子。可实际上在荣姜他们面前,他跟痞子也没什么差别,说话那叫一个随心所欲。荣姜隐约记得大概是三年前,他跟着自己回京述职时候,在长辈们面前说漏了嘴,差点没讨一顿好打,可饶是这样他也仍旧不改。 荣姜叹了一声,拿指头戳他额头:“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难听那可是我弟弟,你别招我打你。”说完了见程邑冲她撇嘴,她才笑了一声,继续道,“其实这事儿也怪我。” 见两个人把疑惑不解的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才把前因后果都说与他们听。 荣敏一听就腾的起了身:“怎么能这样我不同意”他肃着面皮,“合着为了我们的事儿,把二弟弟一辈子的大事搭进去吗他要没有喜欢的姑娘就算了,可他既然有意中人,咱们做兄姊的,本来应该替他在长辈面前周全,哪里有坑他的道理” 程邑却是出奇的冷静,拽了荣敏一把:“你不同意有屁用,”感觉到荣姜在瞪他,他赶紧捂了一把嘴,岔开话,“八字都合过了,你难道想这会儿叫你外祖父上门去退亲啊这事儿啊,板上钉钉了。” 像是察觉荣敏的不情愿,他又替荣姜开口劝:“你也别钻牛角尖,你姐姐有句号说的不错。咱们这样出身的孩子,婚姻大事本来就不能随心所欲,即便用不着靠什么姻亲巩固地位,可也是得思量再三的,总要用好处,才能来议亲。郭五她爹是”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荣姜,问了句,“大理寺卿吧”见荣姜点头,才继续同荣敏分析,“这个官儿吧在邺城还真排不上号,他闺女想嫁荣敬下辈子都不能够。” 这话不错,荣敏的父亲虽然是入赘了荣家,可说到底他是外孙,若要按常理来论,荣敬才是荣家正经的宗子,他要娶的是荣家的宗妇。虽说荣榆格外疼爱荣敏与荣姜,说不定将来真把荣家交给荣姜,可荣敬这个嫡长孙的名头在,郭妙善一个大理寺卿女的身份,还真攀不上他。 荣敏听程邑分析完,把头沉了下去:“还是觉得对不住二弟弟,这回我们出事,反倒把他连累了。” “差不多行了啊,”荣姜拍了他一把,“比起郭妙善,我倒更中意贺九珠。九珠行事大方,又有主意有见识,你又不是没见过郭妙善,成天跟个虾似的缩在老幺身后,她就是个公主,想嫁荣敬我也一定给搅黄了。” 荣敏不自觉的就缩了缩脖子,心说将来我可该找个什么样的,才能入你的眼呢 程邑却像看穿了他心思一样,颇同情似的握了荣敏的手紧一紧,端的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我没有妹妹能许给你,将来苦了你了。”荣姜一记刀眼砍过来,他赶紧笑了笑,转而问荣姜,“你就为这个事来牢里吗” 荣姜哦的一声,一拍额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她一说是正事,两个人就都换了一脸的认真去看她,就听她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今天夜里我要带九珠去曹家别院,昨天我跟英王商量过,打算打草惊蛇。” 程邑一听英王就先把眉皱到了一起:“你怎么老跟英王搅和到一起” 荣敏掐了他一把,他一吃痛去瞪荣敏,却看见荣敏给了他一个“你能不能不插嘴”的表情,于是就按下了心中的不快,往墙上一靠不说话了。 荣姜本来叫他问的有些尴尬,把荣敏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就更有些坐立难安,像是被人抓住了什么痛脚似的,于是轻咳一声:“曹宾如果知道有人夜探了他的别院,大概就会有动作。当初的那个首告如今被宋让连看管着,人放在昭宝客栈里,有四班衙役轮流看守着。” 程邑眉心一动,站直了身体盯着荣姜:“你想叫曹宾自露马脚,最好派人去杀人灭口”gg3307111 81:夜探 荣姜从大牢出来时候天色还早,她就转道往如意楼去了。 其实荣敏犯事,虽然没能定案,可他已经收监待审,如意楼就该依例查封,不过这处地方是先帝赏的私产,又有赵珩的恩旨,故而如意楼还能照常开门做生意。 孙掌柜见她来,赶紧从柜后边绕出来,他近前来拦了荣姜一把,荣姜见他来拦,虎着脸往后让一步:“做什么”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就看见孙掌柜朝里头努了努嘴,荣姜伸手推开他,大步往里进。 她人刚在孙掌柜适才使眼色的那间屋子外头站定,就听里头有讥笑传出来:“要我说呢,这荣敏就是不识好歹,眼下被收了监,这如意楼还不是由国舅爷白吃白喝,来去自由吗” 荣姜嗬的一声抬腿把门踹开,里头曹宾一怔,待要发怒时才看清门口站的是谁,他把眼一眯,冷哼了一声问荣姜:“侯爷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我进你如意楼来就是客,你抬脚踹我的门,是什么规矩” 荣姜没理他,先往他旁边看过去,那里做这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长得奇丑无比,头发也很是稀疏,有些贼眉鼠眼的,叫荣姜看了就心生厌烦。 曹宾看她压根就不理会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又因此番荣敏被拿,他自觉得意,刚要再说话,荣姜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一伸手指着他旁边的男人:“他是个什么东西,在如意楼里大放厥词,曹国舅要是管不好手底下的人,我可以代劳。” 那男人背后发毛,只觉一股寒风冲着他刮过来,缩了缩脖子,把头沉下去,仿佛这样荣姜就看不见他似的。 荣姜心说草包手下果然也出草包,什么德行。 曹宾却不乐意起来,左脚一踏地站起身来,绕着桌子走了两步:“侯爷也知道他是我的人,又凭什么指手画脚的还是说侯爷一贯仗着自己军功累累,系出高阁,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其实草包也有草包的长处,就比如曹宾,颠倒黑白是他拿手好戏。 若换了以往时荣姜必定恼了,因本就不待见曹宾,就更无法容忍他言辞间的挑衅。可眼下她却没发作,心里头转了好几个念想,终是把嘴角勾一勾,压低了声音问曹宾:“前几日告发从善的那个首告,宋府尹把他安置在了昭什么客栈来着国舅爷知道的吧”他说着往前凑了凑身子。 果然曹宾不设防,没多想脱口而出:“昭宝客栈。”他话音刚落,身后的男人猛地咳嗽一声,曹宾才幡然醒悟,着了荣姜的道了。 他一个游手好闲的国舅爷,平日做的都是欺男霸女的勾当,再不然就是风花雪月,风流快活。难道是吃饱了撑的会去惦记着一个什么首告者的居处。 曹宾面色一僵,连退两步:“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侯爷怎么反倒不知道了呢” 荣姜也没打算当下就逼急了曹宾,只不过是先唬他一唬,既然在这儿碰上了,就先试探一番,也省的她晚上动手的时还得给曹宾留些痕迹了。 于是见曹宾后退,荣姜也没再逼近,顺着他的话说道:“是不如国舅爷清楚。”她说着就笑了,直笑的曹宾心里发毛,也不知道她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头曹宾还惊魂未定呢,那边荣姜却岔开了话,右手往圆桌上一撑,扫视了曹宾一番:“国舅爷白吃白喝的,今儿我来了,你还打算吃完就跑吗” 曹宾心里呸了一声,可因荣姜适才叫他猜不透的一番话,他之前心中扬起的那点得意就都叫打散了,赶紧说了句不会,拉了那男人一把就夺门而出。 荣姜在他身后啧了一声:“国舅爷往后,可别再叫我拿住了啊。” 见曹宾脚步一顿,旋即疾步离开,听着外头孙掌柜一笔一笔的跟他清算账目,荣姜心中冷笑,盯着曹宾才坐过的凳子看了会儿,突然抬脚踢翻了。 可爱的分割线 这晚亥正时,荣姜一人一马立于长门街头,不多时就见贺琪骑马而来,他怀里窝着个姑娘,正是贺九珠。 贺琪见大白时先皱了眉:“将军怎么能骑着大白来” 言下之意无非是大白太扎眼,邺城中但凡有点见识的都认得,可没想到荣姜很是无所谓,还伸手摸了摸大白的头,才与贺琪说:“忘了告诉你,我定的计,原本就是要打草惊蛇。” 贺琪一惊,按住了要下马的贺九珠,把她又往怀里紧了紧,一脸紧张的盯着荣姜:“你想做什么” 荣姜看他这副模样倒笑了:“你想什么呢九珠怎么说也是我名义上的弟妹,难道我能把她舍出去不成” 贺琪却尤是不信似的,不肯撒手:“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他满脸的“不放心”,看的荣姜实在很是无奈,叹了口气还不忘打趣贺琪:“那正好了,人多更容易惊动他们,正合我意。” 贺琪一怔,就见她已经打马前行,于是不多想,一夹马肚子跟了上去。 三个人在曹家别院后门处停下来,荣姜翻身下了马,一摸大白,开口跟它讲:“你去前门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贺九珠有些吃惊的看看她,又看看大白,却发现大白好像听懂了,还喘着气点了点头,又在荣姜手心里蹭了一把,才撒开蹄子跑了。 贺琪对这件事没了主意,眼见荣姜大摇大摆的像是想从门口直接进去,就赶紧上前了一步拦住她:“你不是开玩笑吧”他恐声音大了惊动人,低沉着嗓子,“你以为曹宾的别院是这么好让你闯的” 荣姜打了他拦过来的胳膊一把:“我不是告诉你了,我要打草惊蛇吗”见贺琪一脸震惊,她才咻的一声,跟着站定不动,“你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说着指了贺九珠一把,“这会儿想带她走,不说她跟不跟你走我在这门口跟你动起手来,你猜会不会叫人听见” “你你怎么”贺琪是想说你怎么这么无赖,但他说不出口,军法重如山,他再怎么跟荣姜他们称兄道弟,也做不到在她面前完全没规矩。 荣姜推了他一把,转而伸手去拉贺九珠:“要么就跟着来,要么就闪开别挡着我。” 贺琪还想说什么,反倒是贺九珠抱住了他一条胳膊,仰着头看他:“大哥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能听姜大姐姐安排呢她肯定不会害咱们的呀。” 荣姜一摊手,丢给贺琪个眼神,像是在说瞧,你还不如个丫头。gg3307111 82:不是这里 三个人一路进了别院内,荣姜才明白当日赵倧所说这是个藏人的好地方究竟何意曹宾的这个别院哪里只是位置偏僻,罕有人迹,他这院子里连当值的护卫都不见,这三更半夜的也不见掌灯处。 荣姜先是松了口气,却突然犯起愁来,连个人影都不见,她怎么摸到地窖去 正四下摸索着,突然听见前头有脚步声传来,还伴有轻微的呵欠声,荣姜心中一动,来的正好。 于是便朝贺琪丢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嘱咐他:“照顾好九珠。”说罢她就猫着腰冲了出去。 贺琪下意识的把贺九珠往身后一护,心说我自己的妹妹还用的着你来叮嘱啊,就见荣姜已经快速冲了出去,刚拧眉觉得不妥,荣姜已然折了回来,只是手里多提了个人。 那小厮也是倒霉,今夜原不是他当值,是赶巧原本当值的王四儿媳妇要生了,就托到他这儿来,要跟他换个班,还塞了二两银子给他,叫他拿去买酒吃,他一时财迷心窍,又觉得替一班值不算什么,于是就应了下来。 谁能想到他才在外头吃完了酒回来,就正好被荣姜逮了个正着。 小厮在荣姜手里挣扎了几下,荣姜见他不安生,便照他腿窝猛踹了一脚,他身形不稳就趴跪了下去,荣姜蹲下去冷声问他:“府里的地窖在哪里有哪些能藏人的地方” 他一时吃痛,酒劲也醒了好些,突然见身边蹲了人,就抬眼皮去看。 这一看可了不得,小厮张大了嘴,盯着荣姜的脸目不转睛:“你你荣侯爷。” 贺琪一惊就去掐小厮脖子,手上微使力,荣姜赶紧打开他的手,似笑非笑的看那小厮:“你既知道我是谁,就按我说的做。不然我杀了你,难道还有谁会替你伸冤叫屈吗”她说着站起身来,顺手把小厮也提了起来,推搡了他一把,“带我去地窖。” 那小厮震惊之余很是后怕,贺琪才刚手上的力气,分明是想掐死他,他缩了回脖子,又忍不住伸手摸了一圈儿,脚下走的极慢。 在荣姜带着恐吓的催促下,那小厮才带着他们七拐八拐的绕到了后院一处看起来有些荒落的小院,跟着伸手指了不远处。于是荣姜示意贺琪按住他,便自己提步上前,仔细打量了一回发现的确是个地窖,有台阶直通到底下去,这才返身回去。 她一手揪着小厮后领,一边同贺琪讲:“你领她下去,我在上面等你们。” 贺琪点了头,拉了贺九珠往入口的地方去,先勾着头往里头看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先一步下了台阶,待进到里面之后才打了火,回头叫贺九珠下去。 两个人的身形很快消失在荣姜和那小厮的眼里,荣姜还揪着他不撒手,那小厮因先前挨了一脚,也不敢再挣扎。 静默的夜隐有几声鸟叫传来,又夹在着草丛中不知名动物的叫声,一声一声落在荣姜的心头。 她耐着性子等了好久,终于见贺琪领着贺九珠上来,只是贺琪似乎很小心,把贺九珠藏在洞口,先灭了火折子才伸手去拽她上来,往荣姜身边凑近的时候也把贺九珠藏的很好,唯恐那小厮看见她的脸认出来她似的。 “怎么样。”荣姜见人上来,再按耐不住,追着问了句。 但是贺琪却冲她摇了摇头,她神色一凛,就听贺九珠藏在贺琪身后瓮声道:“肯定不是这里,我一下去就察觉出来不是这地方了。” 荣姜心中发恼,就拽着那小厮的领口紧了紧,压迫着他的呼吸,冷声问他:“这府里还有哪里能藏人的” “没没有了。”他呼吸不畅,说话就有些困难,可才丢出几个字,就感觉到荣姜的手又上了些力道,吓得他赶紧又说,“奴才不敢骗您啊,这府里基本就没人来,这个小地窖也是用来藏酒的藏藏什么人呐。” 荣姜心知他不敢欺瞒,一撒开手用力一推,那小厮险些栽倒下去,荣姜却已经又欺身上来,黑着脸威胁他:“发信号。”见小厮脸色一僵,还有些发白,她冷笑了一声,“这么大的别院你一个人当值,真出了什么事,别告诉我没有求救和联络用的信号,怎么要我亲自找吗” 那小厮心说娘喂,你这到底是要干嘛呢,可他哪里敢耽搁,荣姜说要亲自找,指不定要怎么折磨他呢,于是不敢多想,从怀里掏出个烟雾弹一类的东西,又取出火折子点上,冲着天空发了出去。 贺琪在旁边看的心惊,上去抓了荣姜一把:“你疯了” 荣姜却不理会他,拍了那小厮肩头:“曹宾是不是一会儿会来” 果然就见那小厮点了头,还很老实地回话:“这是老爷亲自弄来的东西,别院虽然他不常来,但是里头有很多值钱的东西的,老爷本来是防贼的要是有什么事情,我们当值的发了信号,老爷一定会带人赶来的,您” “那就好,”荣姜一听就笑了,回头冲贺琪道,“你领她还从后门走。” 贺琪一愣却没有动作,问了句:“你呢你还不走” 荣姜笑着看他:“当然走,但我可得从前门走,还得叫曹宾眼看着我走。” 贺琪几乎要忍不住骂她,心说哪有这样胡闹的,本来人家的别院就不是藏人的地方,这样私闯进来,还敢叫人家知道 荣姜像是看穿他心里的担忧,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我自有分寸,你先带她走,过后”她瞥了那小厮一眼,往贺琪身边近了两步,往他耳边帖一帖,压着声,“送她回了家你去英王府,殿下肯定在等我,我还有事要跟殿下商议。” 贺琪猛地退了两步,满脸的不敢置信:“你你肯帮我” “少废话,”荣姜白了他一眼,跟着推了他一把,而后一转身提了那小厮在手里,就往大门口去,再不理会贺琪。 贺琪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头一酸,还是贺九珠觉得他们待的时间久了点,戳了戳贺琪,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带了贺九珠从后门离开,一路快马送了她回家,又很隐秘怕惊动了家里,安置好了贺九珠才又悄悄出府,往英王府而去。gg3307111 83:杀人灭口 荣姜真的是一直等到街口有喧闹的动静时,才吹了口哨,见大白朝她奔过来,她快跑了两步翻身上马,一扬手中马鞭,向着街道的另一头奔起来,很快身形就淹没在了无尽的夜色中。 可因她有意为之,所以曹宾赶到时,还是看到了她离开的背影,和那匹扎眼的照夜玉狮子。此刻曹宾就站在府门口,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的自语:“荣姜。” 可爱的分割线 荣姜把马停在英王府门前的时候,魏鸣就站在外头等她,一见了她就先迎上去,又一招手,立时有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圆脸小厮从门房跑过来,魏鸣吩咐了两句,他就去拉大白的缰绳。 大白哪里叫他碰,一抬马蹄子就要踢人,荣姜打了它一巴掌:“别胡闹,跟着他去。” 那圆脸小厮也不多看,也不多话,接了缰绳拉着大白往后街绕去,又恐怕别人瞧见了,而荣姜就跟着魏鸣一路进了王府中。 她进中堂时,贺琪正陪着赵倧下棋,她一进去看见这幅景象,先抬手揉了揉眼。 赵倧看她这样觉得好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叫她过来坐,也不理会贺琪打量的目光。 荣姜哪里敢做他身边,挑了俩人对面的方凳坐了,刚想说话,就见赵倧落一子后先问她:“你下午是不是见过曹宾” “你怎么知道的。”荣姜想说的话都先咽了回去,端茶杯的手一抖,不解的看向赵倧。 “那就难怪了,”赵倧丢一句后就笑而不语,专心的跟贺琪博弈起来,似乎感受到荣姜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他良久才又开口,“下午的时候昭宝客栈天字一号房遇袭,看守的两班衙役两死五伤。” 荣姜腾的就站起身来,才刚挑衅了曹宾的那点高兴,全都因为赵倧的一句话消失不见:“是曹宾干的” 赵倧点了点头,把手里捏着的黑子往棋盒里一扔,看了贺琪一眼:“改天有时间再下吧,一心二用我可不擅长。” 于是贺琪就陪笑,也把棋子撂开了。 赵倧这才起身下了小塌,往上位坐了之后才看荣姜:“人没事,你放心。”见荣姜稍稍松了口气,才继续道,“我一直派人盯着呢,再说顺天府的衙役又不是绣花枕头,曹宾虽然下了狠心要杀人灭口,可毕竟这里还是天子脚下,如今风声又正紧,他不敢太张扬。”说着一顿,挑眉对荣姜,“你都跟曹宾说什么了” 荣姜因稍稍安心,就又坐了回去:“也没什么,就是下午见了他起了心思,试探了一下,他又没脑子,我才试探了一句,他就说出了昭宝客栈来,”她吃了口茶,思忖了一会儿搁了茶盏,“我估计他是怕我去查那个奴才,这才要杀人灭口。” 一旁的贺琪皱着眉头问她:“我愈发看不懂你想做什么了”他因心中有所猜想,就没敢往荣姜身边坐,特意跟她中间隔了一个椅子,“刚才在曹家别院,你故意走前面,叫曹宾看见你的吗” 就见荣姜一点头,扭头去看贺琪,却发现他坐的那样远,嗳的一声:“你离我那么远干嘛刚才在曹家别院还拽我来着,到了殿下这儿怎么老实了。”她话刚说完就觉得不对劲,分明感觉到赵倧一记审视和警告的目光放在了她身上,她暗自呸了一句,觉得自己蠢极了,赶紧岔开话题,“我本来是打算叫他知道我今晚夜探曹家别院,再加上下午时候我试探过他,他应该会对那个奴才有所动作。”说着一摊手,“早知道他已经派人去过客栈,我就不费这个事儿,还叫他看见我了。” 赵倧却若有所思起来,须臾后开口问荣姜:“我听贺琪说,贺二姑娘认过了,别院的地窖并非当日藏她们的地方,”见荣姜把头扭回来看向他,他才微勾了笑继续说,“这么说起来,你今次打草惊蛇这一招未必有效果。而且今天你让曹宾看见了你,明日一早他一定会进宫告你的状。” 荣姜却无所忌惮似的:“告就告呗,我这回查案也是拿了陛下的旨意的,陛下再看我不顺眼,难道还能朝令夕改啊我去查他的别院,又未必就要跟他有关系。” “怎么说”赵倧托着下巴问荣姜。 “那个别院他不是不常去吗,而且又偏僻,被有心人利用了也是可以的啊。”荣姜脸上的笑绽放的灿烂,“左右陛下现在也不会动我,胡搅蛮缠谁不会总之我圆过去就是了。” 贺琪听的只觉得不靠谱,感情她还打算在皇帝面前胡搅蛮缠呐于是就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赵倧也是无奈极了,这丫头怎么就该怕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怕呢。不过转念一想,跟赵珩面前撒泼未必就是蠢办法,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把矛头引到曹宾的别院去,她一心担忧弟弟的清白和安危,一时不察被人利用了也正常,然后再做做样子,给曹宾赔个不是,赵珩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 如此想着也就释然了,跟着盯了荣姜一眼:“左右你自己有主意,这件事就不用我操心,我要告诉你另一件事”他拉长了声音,见荣姜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才轻笑开口,“客栈里住着的那个奴才,是曹宾从靖州带来的家奴,他媳妇眼下就是曹宾正妻严氏手下的管事婆子。” 荣姜显然被这个消息惊到了,默不作声好半天,像是在消化赵倧带来的这个消息:“怎么会殿下说的这个人,叫曹纲,我见过他啊”她说着话音渐渐弱了下去,心中有一猜想,就抬头去看赵倧,眼中带着询问,见赵倧含笑轻一点头,她才啊的一声,“合着是人皮面具” “你真是个一点就通的聪明姑娘。”赵倧毫不吝啬对荣姜的赞赏,反倒惹得贺琪有些尴尬,恨不能立马消失。 荣姜倒没太在意,赶着追问:“我就说呢,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曹宾怎么会这么放心的随便交给个什么人。原来是人皮面具啊” 赵倧嗯了一声:“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家生奴才好掌握,一则有卖身契,二则他曹纲的媳妇还在曹宾手里攥着,曹宾不怕他倒戈。” 贺琪听出些门道来,很适时的插话进来:“可是这回曹宾想杀人灭口,那奴才不会不了解他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心里不恨是不可能的,”他转而看荣姜,“所以只要能想办法说服曹纲,指认曹宾就会很容易了”gg3307111 84:夜召 三个人还没商量出结果,魏鸣却轻叩了门踏进了屋子里,他稍一躬身,对赵倧道:“荣府派人来传话,宫里有人传旨,说陛下急召固宁侯入宫。” 赵倧眉心微动,看向荣姜:“估计是曹宾耐不住性子,夤夜入宫告状去了。” 荣姜朝外头看了一眼天色,小脸皱到了一起,也不说话,想了一会儿就起了身。 贺琪因见她起身,又听说是宫里传召,便也不好再在英王府多留,就随她一起起身往外。 而赵倧却是有意送她出府,跟着她出了门,一边吩咐她:“一会儿进了宫见了陛下,不要硬来,如果他问你为什么夜探国舅爷的别院,你就说是郭成舟说的,当日曾见过那首告者出入曹家别院。” 荣姜脚步一顿,脸色没平复,不解的看向赵倧:“拉郭大人下水万一明日早朝陛下问起来不就露馅了吗” 赵倧却没有回她的话,反倒转脸对上旁边跟着的贺琪,笑着问他:“换了是你,是愿意相信此案乃荣敏所为,还是宁可被固宁侯拖下水,彻查翻案” 贺琪想也没想就回道:“我宁可叫侯爷拖下水。” 他说完,赵倧就冲荣姜一挑眉,像是说你看吧。 荣姜一时不解,正要开口再问,脑海里突然闪过当日宋让连说的话黄翡如意阴邪之物,需取处子血滋养,于是她就明白了,与赵倧轻笑一礼:“谢殿下提点。” 赵倧见她会意,便不再多说,送了她出府,又嘱咐了贺琪送她往皇城,只是别叫人看见,贺琪也颔首应下,两人策马扬长而去。 待离了这条街,贺琪才四下探视一番,稍放心一些,开口问荣姜:“英王殿下似乎很偏袒将军”见荣姜扭头看过来,他有些尴尬神色,幸而夜色浓重,才稍稍遮掩,片刻继续开口,“当初从江北回程的路上,将军昏迷时就是殿下一路照拂,之后我所见,将军出入殿下的马车似乎都很恣意啊依我看来,英王殿下虽和善,却绝不是个罔顾尊卑礼教的人” “你想说什么”荣姜声儿有些发冷,开口打断了贺琪的话,“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看我有心思想这些吗况且殿下本就为荣家回京来,若我不是荣家人,殿下也未必肯高看我。”她说这话其实有些心虚,饶是她在不开窍,也能感受得到,赵倧所说对她有意并非是一句玩笑,只是眼下被贺琪这样质疑,难免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所幸撑着强硬打断他。 贺琪听她这样说,一时也有些悻悻,再抬眼的工夫,皇城大门已在眼中,他稍一拉紧缰绳停下来,才对荣姜道:“将军快去吧,再往前送就该叫守门的卫士发现了。” 荣姜松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嗯了一声窜了出去,贺琪见她进了皇城内,才踩着夜色回家去。 再说荣姜入了皇城后就把大白交到了守门的卫士手中,门口早有小太监在等着,她随着那小太监一路往里行进,到了清风殿外时,才换由卫津领她入内。 一入了殿就先看见了稳坐殿中的曹宾,荣姜心中很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回,很恭敬与赵珩见礼,听叫起后才起了身,又同曹宾行一个平礼,却见他也不回应,反倒不屑的哼了一声侧开身去,荣姜也不计较。 殿上赵珩见这情景,微微皱眉,指了曹宾对面的位置叫她坐,待她刚坐下去,赵珩先笑着问她:“荣卿今夜无事,哦” 荣姜低垂着头,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几圈,心说与其等你质问我,还不如我先声夺人。 如此想着,她已经一挪身子,侧着跪了下去,冲赵珩磕了个头,平声回话:“臣有罪,今夜夜探了国舅爷的别院。” 赵珩显然没想到她会先来这么一出,脸上戏谑的神色稍稍收敛,不辨喜怒的嗯了一声,也不再叫她起,顺势问道:“说吧,为什么,”说着才一指曹宾,“国舅也在,荣卿若没有个好原因,今儿怕不能交代了。” 荣姜心里骂了他一句,面上却不显露,还是缩着身子跪伏在地上:“陛下容禀,臣之所以夜探曹家别院,皆因日前郭大人告诉臣,当日顺天府中出现的那位首告,郭大人曾亲眼见他出入国舅爷的别院,所以臣才会夜探一番。” 曹宾面色一僵,显然已经被赵珩看在了眼底,赵珩大约已经有些醒过味儿来,眼中的怒意已经可见,只是曹宾不敢抬头,荣姜又跪着,所以才未被发现。 “那你夜探,可查出什么了”赵珩压了压心里的火,也没去追问荣姜为何听信郭成舟片面之词。原本荣姜说这个话,他就半信半疑,要真追究起来,郭成舟掌大理寺,管的就是刑狱之事,对案子的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荣姜大可以推脱责任,也没什么意思。 荣姜直起身子来,抬头对上赵珩,端的一脸无辜状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是把手垂在身侧,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 赵珩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却只嗤了一声,就收住了,心说千军万马你都不怕,这会儿做这个样子是哄谁他想着,已经给曹宾丢了个眼神过去。 曹宾这回倒是收到了,才刚的慌乱也就被压了下去,看着还跪在殿中的荣姜,讥笑问她:“侯爷就凭郭大人一句话,就敢深夜闯我的别院,是不是也太不把我这个国舅放在眼里了” 荣姜小嘴一撇,先看了曹宾一眼,却没理他,转又对上赵珩:“臣也是查案心切,郭大人既然这样说了,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就诬赖国舅的吧臣一时糊涂,还请陛下恕罪,”她又磕了个头,复再挺直腰板扭脸看曹宾,脸上挂着笑,“也请国舅爷见谅呐” 她一副无赖模样,赵珩也不好为这个惩戒她,于是只是训斥了几句,又安抚了曹宾一番,就打发了他们出去。 待他二人退出清风殿后,赵珩才招手叫卫津近前,跟着开口吩咐:“可见荣姜已经对曹宾起了疑心,你吩咐下去,过几日就可以动手了。” 卫津心头一颤差点跪下去,可他到底跟着赵珩多年,这点魄力还是有的,站定身子,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抖:“陛下三思,这件事一旦做了,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凭侯爷的性子,到时候太子爷” 赵珩一记刀眼剜过来:“要不是有荣姜这个性子,朕的盘算,也成不了。”gg3307111 85:先收曹纲 曹宾一路从清风殿出来就没给荣姜好脸色,荣姜也不会上赶着去讨好他,于是两人出了宫门就分道扬镳,荣姜拉过大白上马往荣府方向离去,留下曹宾一脸愤恨的盯着她背影看了会儿,才登车回府。 荣姜回府时候府内还灯火通明,她看了看来迎她的马瑞,问了句:“外祖父还没安置吗” 马瑞应了个是,稍一弓身子,引着她往中堂去,一边同她讲:“英王殿下来了,老太爷跟两位老爷正在中堂陪着,就等大姑娘回来呢。” 荣姜不自觉的就脸红了一把,所幸马瑞是个很有分寸的管家,也不敢盯着她看,才没注意到。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赵倧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到了这个时辰还不安置,反倒巴巴的跑来荣府等她,大约就是怕她在宫里受委屈,又或者怕她回了家还得被长辈训斥,是跑来给她撑面儿的想着就突然摇了摇头,心里先啐了自己一口,瞎想什么呢,怎么就用得着他来给自己撑面儿了 前头的马瑞不知道这位大姑娘想起了什么,猛地见她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就试探着问了句:“大姑娘不舒服吗” “没”荣姜赶紧敛了心神,肃一肃面色,跟着马瑞往中堂去了。 入了内就先见礼,赵倧也不过分与她亲近,照常指了位叫她坐,才开口:“你从王府走的,我放心不下,反正也已经这么晚了,不在乎多晚上一个半个时辰的,索性到贵府等一等。” 旁边儿的荣济把目光在赵倧跟荣姜身上来回转,心想英王殿下的这番话,实在是可圈可点啊。 荣榆也是拧着眉头先看了赵倧一眼,才问荣姜:“叫你进宫可有什么为难你吗” 荣姜心里突突地,听荣榆问话就摇了摇头,跟着回:“曹宾也在来着,不过陛下倒没为难我,”她抬眼皮看了赵倧一回,“我按殿下所说,提了郭大人挡驾,陛下估计也不好追问什么,也可能”她仔细想了想今夜清风殿中赵珩的态度,“陛下对曹宾,本来就有点敷衍,才这么轻易叫我蒙混过关了。” 赵倧像早在意料之中似的,也没再问这些,扭头对上荣榆:“我还是刚才的话,当务之急是先收服曹纲,他心里肯定清楚,要他死的是曹宾,所以只要能收服他,指认曹宾就很容易。” 荣榆对这个主意是赞同的,就点了点头。 荣姜并不知她未回府时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可听赵倧这么说,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伸长了脖子勾着头:“可他既然是家生奴,先不说卖身契这一桩,就说他媳妇如今还在曹府当差,我看他未必敢出卖曹宾。” 赵倧一时也沉默了,像没想出什么好对策来。 这时坐在旁边儿的荣淮却笑着开了口:“我倒有一个法子,只是未必能成,还是得看姜姐儿可不可人疼。” 他话说的俏得很,全不像是几十岁的男人说的,于是就惹得荣榆皱了眉。 荣姜也是不大明白,歪着头看他:“二舅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得看我呐” “你可别忘了,你三婶就是曹家人,”他见荣姜还是不理解,再看荣榆几个时,他们神色也是困惑,于是就稍正神色开口解释,“想个法子叫她肯帮咱们,到时候她跟家里兄嫂开口要个婆子,曹宾还能不给她我可早就听说了,这位适大太太做姑娘时,是出了名的娇蛮,整个曹府上下没有不宠的,就连曹宾这么不着调的人,对这个妹妹也是惯上了天的。” 荣济听罢点了点头,看了荣榆一眼,见他像是在思考,就问荣淮:“这法子可行,但是怎么能叫她帮姜姐儿”他戳了荣淮一把,“说不好听的,这事儿要是拿住了曹宾,他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将来在邺城也别想待了,陛下少不得要把他发落回靖州,若是再不留情面些” 后话他没再说,可一屋子的人都明白如果赵珩再不留情面些,不死也要流放的,谁叫他动的都是当朝重臣的女眷,况且有诬赖的是荣敏和程邑,荣钱程三家怎么会与他善罢甘休 荣淮却一耸肩:“所以我说,得看姜姐儿可不可人疼。” 荣姜干笑了两声,连连摆手:“三婶一向是疼我,可这样大的事情,全指望她一个,我看是不行吧”她声儿渐渐弱了下去,“曹家到底是她娘家,曹宾要真是从小就把她惯的没边儿的,她不好对兄长不留情面的。” 荣榆始终没开口,赵倧侧目看他,也就不说话,一屋子的人似乎都在等荣榆最后拿主意。 大约有半盏茶的工夫过去,荣榆手指微动了一回,才沉声与荣姜道:“按你二舅说的,明天一早你就回钱府去,你三婶要是个不明是非的,当年钱直也不会叫她过门。再说了,”他稍一顿,“就算她拿不定主意,还有你祖父跟祖母在,由不得她不点头。” 可爱的分割线 荣姜送赵倧出门的时候夜已经很晚,她掐算了一下,估计再有不到两个时辰,天边就该泛起鱼肚白了,想着心里就觉得愧疚多了些。 赵倧把她那点小心思都看透了似的,轻笑一声:“这会儿觉得连累我了”他说着伸展了双臂,伸了个懒腰,长出了口气,“以前在云州的时候也偶尔会彻夜不眠的处理政事,熬这一会儿不算什么。”再低头见荣姜脸上有红晕,他心里很是受用,却因知道荣姜在这事上最是脸皮薄,就不再打趣,收了势问她,“曹宾的别院不是藏人的地方,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荣姜一听这个来了精神,稍稍仰头看着赵倧:“我心中有一想,殿下猜猜看” 赵倧却摇头:“我用不着猜,你一心以为必定是曹宾的别院,夜探之后贺九珠却告诉你不是,”他顿了一会儿,“既不是曹宾的地方,就必然是太子的地方,你是这样想的吧” 荣姜有些泄气,唉声叹气的垂下头:“殿下真是聪明啊,想叫您猜一猜都不能够。”她说完听见赵倧笑了声,鼓着腮帮子不服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赵倧,“我打算这两天领九珠” “你这两天不能去太子府。”赵倧却在她话音未落之时就打断了她。 荣姜一拧眉,追问道:“为什么” 赵倧斜睨了她一眼:“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犯起糊涂来”说着打量起荣姜来,片刻才添道,“你才惊动了曹宾,再领着贺九珠去太子府,我看这个案子你也不用查了。你信不信,如果你登了太子府的门,再想套曹宾的话给宋让连听,他是一定不可能松口的”gg3307111 86:适大太太 第二天荣姜起了个大早,信步出门先往西市得桂街上买了样东西,正是钱直平日最爱吃的甜枣贴饼,往怀里搂好了,才往钱府去。 钱直是满口吃着心爱食物的时候,听了荣姜说来意的,彼时叫噎了一回,吃了好大一杯茶才顺过气,跟着就把剩下的那点贴饼往桌子上一扔,虎着脸瞪荣姜,还拿手指着那包吃的:“合着一大早跑来送东西,不是为了尽孝,是为了叫我吃你的嘴软啊” 荣姜就赶紧笑着说不是,凑上前去笑嘻嘻的递了方帕子给钱直擦嘴用:“看您说的,我有事儿跟您开口,还用的着送东西啊”她朝外头一努嘴,“我又不是外人,跟您还见外吗难不成我不送东西,您就不帮我了呀”她见钱直接了帕子,才又把贴饼捧起来递到钱直面前去,“这不是正好要过来,想着您爱吃这个,我可起了个大早,这是头一锅出的呢。” 钱直叫她将了一军,顿时哑口无言,捏着帕子看看她,又看看那点贴饼,不多时冷哼一声,拿帕子重重擦了一回嘴角,才丢开帕子起了身,见荣姜没动,没好气的搡了她一把:“跟我去见你祖母,叫她领你去跟你三婶说。” 荣姜嗳的一声满心欢喜的跟了上去,心里清楚这事就成了一半。 钱老夫人见了孙女自是满心的爱怜,还不等荣姜开口说话呢,就先搂在了怀里,又是抓糖又是塞糕的。 一旁站着服侍的达大太太见了这情形也是哭笑不得,见荣姜苦笑着不敢开口,她就踏出去一步劝老夫人:“咱们四娘都这么大了,您怎么拿她当孩子哄呢老太太这些糕啊果啊的,留给小八才最合适不过了呢。” 老夫人有些失落,哦了一声叫人把东西都拿开,还是搂着荣姜不撒手,好半天才问荣姜:“今儿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不为从善的事情忙了吗”她说着又叹了一声,“多可惜的,你小的时候要是跟程慎清八字合的上,哪里还有现在这么多糟心的事,真是一日也不让人安生。” 荣姜就有些尴尬起来,这个事儿旁人都还好,唯独是她这个祖母,见一次提一次,搞的程邑每每回京也都不敢再登门拜访。 还是丫头打帘子迎着钱直进屋,听钱直沉了沉声:“怎么又说这个,跟你说过多少回,往后少提这个事,程家还等着给慎清说亲事呢,你总惦记着这个事像什么话” 老夫人就又唉声叹气了一番,把后头的话都压下不再提。达大太太因见了钱直进来,就不好再多待,加上她也是个机灵的人,想着荣姜既然一大早过来,又请了钱直陪她过来,估计是有事,只怕她在这儿杵着不大合适,于是就矮身一礼退了出去。 老夫人见她退出去,才搂着荣姜坐正一些,拿手戳一戳她额头,半嗔半宠的说她:“猴崽,有什么话你说吧。” 荣姜窝在老夫人怀里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钱直也拿她没办法,隔着小几在对面坐了下来,冲她点点头,于是荣姜才开了口:“今儿过来是有个事情要求三婶她成全,”她伸手勾着老夫人脖子撒娇,“其实还是为了从善的事情,我这里有了主意,知道是曹宾使的坏,但是想拿捏住他,得叫三婶从曹家调个婆子出来” “你等等,我有点糊涂了,”老太太扶着她坐好,正视着她面皮,“要拿捏曹宾,跟从曹家调个婆子出来有什么关系怎么,这婆子跟曹宾还有瓜葛呢” 她说着把询问的眼神朝着钱直丢过去,钱直一看就无奈的叹了一声,老夫人那个神情分明是在问他这婆子挺有本事啊 钱直轻摇了头开口解释:“首告的奴才是曹家的家生奴,那个婆子是他媳妇,眼下就在严氏手下办差,四娘的意思是,先把他媳妇弄出来,最起码曹宾没什么好威胁他的,再去跟他说,比较好办。” 老夫人哦了一声拖了个长音,一副了然的姿态,却顿了一会儿就又朝荣姜道:“你想什么呢叫你三婶帮着你坑她长兄啊且不说她愿意不愿意呢,即便她愿意,将来她还见不见忠靖王爷跟皇后娘娘要外头人知道了,不是得骂她白眼狼啊” 荣姜小脸皱巴起来,摇着老夫人的胳膊道:“我知道这个事儿很为难三婶,但是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陛下只给了我一个月为期,这都快十天了,我手上就这么点线索能顺下去总得试试,哦”她话到后头,已经是扭过了脸对钱直的,稍稍转音,又冲他使眼色。 钱直就帮腔开口:“你先领她去老三媳妇那儿,成不成由她自己去说,你也别插手,省的叫人说你仗着是婆婆,这样为难做媳妇的。” 荣姜一听就赶紧先点头:“是这个道理,成不成的我自己来说,不敢叫祖母跟三婶开口” 老夫人见钱直都这样说,又都是自己的晚辈,她哪里好推辞就起了身领着荣姜往三房院去。 适大太太是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出来迎她们的,却不想老夫人压根没打算进屋,只说要到她们院子后头的小竹林里转转,叫她不用陪着,就领着丫头婆子往后头去了。 留下了荣姜跟适大太太大眼瞪小眼的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适大太太就醒过味儿来,拉着荣姜进屋,一边儿问她:“你有事要跟我说吧”一转脸儿荣姜果然是笑嘻嘻的,就啐了她一口,“鬼灵精的。” 进了屋坐下,丫头们奉上了茶水,适大太太就叫她们退到外间去了,跟着看着荣姜不说话,那意思分明是叫她有话直说。 荣姜其实心里有些忐忑,最起码要是有人叫她做些对荣敏不利的事,她大概会直接动手把人打出去。她这个三婶很有些小性子,在公婆面前虽然很懂事,但是听钱家兄弟姊妹们也多少说起来过,三叔面前婶子可是娇蛮的很的。 适大太太见她半天不说话,稍一歪头,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嗤笑了一声:“想什么呢说是有事儿,又不开口了,捧着我的茶杯这么出神啊” 荣姜才回过神来,讪讪的把茶盏放了下去,突然就一本正经的对上适大太太,轻柔着声音问她:“三婶能不能从亲家姨太太那里调个婆子到身边”gg3307111 87:深明大义 适大太太明显一怔,转而问她:“好端端的,叫我调什么人”她摊摊手,“我身边可不缺使唤丫头用” 她话没说完人就僵住了,因为荣姜把身子离开了座位,双膝一并跪在了她跟前。 唬的她赶紧伸手去拉荣姜:“这是干什么呢你怎么能跪我,还不赶紧起来” 荣姜有世袭的爵位,又是实实在在有军功的人,虽然适大太太是她长辈,可也受不起这一跪,要正经说起来,连荣家两位老爷都受不起她的跪。 可是眼下荣姜却跪的很硬气,任凭适大太太怎么拉她,她就是不起来,弄的适大太太没办法,只能侧身躲开她的跪,虎着脸质问她:“四娘你到底想干什么,要这样我可真恼了” 荣姜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拖着膝往前凑了两步,双手交叠放在适大太太的膝头,她自己把头一歪,靠了上去,整个人趴在适大太太膝盖上,瓮着声开口:“我要说的事,是会叫三婶为难的事。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不得不来求您,所以我得跪您,指望您能可怜我,能心再软一些,帮帮四娘。” 适大太太其实对荣姜是很高看的,她从前做姑娘时虽然刁蛮骄横,可忠靖王爷年轻时候也是领过兵的人,就算是退出朝堂颐养天年,也自有一股硬气,所以教导儿女也是一样,只不过曹宾是没学好的纨绔子弟。 可荣姜的这位三婶却并不是,诚如荣榆所说,如果她是个不辩是非的人,钱直当年大概也不会同意她进钱家的门这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人。 所以从荣姜小的时候,她是怜爱荣姜,再大一些之后在外打仗没少吃苦,她就越发觉得荣姜有本事,有刚性,比她生的这几个孩子都有出息,所以就格外高看荣姜,也很愿意跟她亲近。 大约正是因为从没见过这样低声下去的荣姜,适大太太才更觉心头颤的厉害,不由自主的把手覆在荣姜的头上,顺着荣姜乌黑的发丝摸下去:“好姑娘,怎么这么说话呢你想要什么,跟三婶直说还不行吗做这样大的礼,说这样软的话,叫我听的心都要碎了。” 所以很久之后,赵倧跟魏鸣说过,荣姜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她一身正气的时候,叫你不敢正视她,那样的光芒太过耀眼,怕会灼伤了你的眼睛。可如果荣姜软下来,她肯撒撒娇,肯服个软,那她就算是开口要天上的星星,你都会忍不住想摘下来给她。 荣姜稍摆了摆头,在适大太太的手心里蹭了蹭,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从善入狱,我怀疑是国舅爷下的黑手。”她话音一顿,因为明显感觉到适大太太的手顿了一回,调整了一下心绪,才继续开口,“当日首告揭发从善的那个奴才,其实三婶您该认得的。” 她说着抬起了头,正对上适大太太的目光,眼底一片清明。 适大太太觉得声音都哽了哽,在喉头过了几过,好不容易才拾回来,有些吃力似的盯着荣姜问:“是曹纲” 荣姜心里暗道果然是个机敏的女人,就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沉默了下去。 适大太太像是一时不能接受似的,原本放在荣姜头上的手,猛地拿开来,她本想抽开腿,但是却忍住了动作,低着头打量荣姜,发现荣姜仍旧很平和的在看她,她惊了一下:“你要的婆子,是曹纲媳妇吗”说着哂笑了一回,“也不用回我话,你开了这个口,我猜也猜得出来的。可是四娘,接下来呢把人调出来之后,你又想对我兄长,对曹家,做些什么呢” 她声音不冷,反倒很温和,柔的要溺出水来一样,可荣姜能听的出来,她不高兴了。 于是荣姜从她膝头退开,可还是不起身,挺直了腰板跪在适大太太面前:“四娘不想对曹家做什么,忠靖王爷当年因不想被人指外戚涉权而身退,是大义之举,四娘一直都很敬佩。”她听见适大太太嗯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说下去,“可是四娘一定要把这件事告到陛下面前的,我要救从善和程邑,我不能叫他们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所以你是要我帮你,算计我的兄长,是吗”适大太太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摸摸她的脸,却猛地顿住,摇着头失笑,“这太可笑了。曹家生我养我,我的兄长,从我记事以来无不是护我疼我,可你叫我帮你算计他”她合了合眼,有些无力的把身子往后靠了靠,“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我不能看着从善去死,可你叫我怎么能把我的兄长,送上断头台” “国舅爷不会死”荣姜突然开口,就见适大太太也猛地睁开眼盯了她一回,她沉了沉心,一弯腰磕下头,也不起来,就趴伏在地上,“从善和程邑会死,可国舅爷不会,三婶,您还用我明说吗”她说完才直起身子,眼圈红红的,眼眶湿湿的,像要滴下来泪珠,“我知道这很叫您为难,所以一进门,我就说,是要求您,求您帮帮四娘,救救从善。” 适大太太觉得荣姜这幅神情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心脏,那张小脸上如果落下泪来 她突然想到了荣臻,彼时荣臻刚跟小叔成婚,她已经有了头一个孩子,荣臻不领兵的时候偶尔会跟着小叔回钱家小住,可能因为年纪相仿,脾气也和,上头虽然还有两个嫂子,可荣臻却并不与她们亲近,最常走动的就是她这里,闲来无事就来坐坐,逗逗孩子,一口一个“嫂子”的叫她。 后来荣臻生荣姜的时候,还很拧的非要叫人把她从钱府请到荣家去陪着,那会儿荣臻刚生产完,很虚弱的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以后嫂子也能逗我的孩子了,逗她哭,逗她笑”这些记忆,尘封了很多年,从荣臻死后,她大病过一场,就再也不肯轻易去回想了。 适大太太站起了身,往荣姜跟前走了两步,弯腰去扶她,手上也是使了劲儿,硬拉了她起来,才伸手摸了摸荣姜的小脸儿:“你得跟我保证,不会要了我兄长性命。”她说着就笑了,揽了荣姜进怀中抱了一会儿,“你小的时候,我抱过你,逗过你,还因为你生的白胖,忍不住下口咬过你四娘,别把我大哥的命算计进去,行不行”gg3307111 88:持中馈 见她突然就松了口,荣姜反倒是有些怔住了,可她这边还没再开口呢,外头却吵嚷起来,仔细去听才发现丫头们叫嚷的是“老夫人厥过去了”。 荣姜一惊就要从适大太太怀里挣开,拔脚就想往外跑,却叫适大太太一把拽住了,她不解的回头看:“三婶外头祖母” “别去,由得她们嚷起来,等把大房二房都惊动了,再过去。”适大太太说着,嘴边是一抹苦笑留给荣姜。 荣姜想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了。她祖母哪里是厥过去了分明是演戏呢,估计才刚就一直在外头偷听呢,见三婶松了口,就干脆把戏演足了,好设这个计。 她想着又觉得有点好笑,一个一品诰命夫人,成天也不说颐养着,也不像她外祖母那样操孩子们的心,偏就爱打听别人家的闲事,再不然就是偷听个墙角,一点不像个长辈,没少叫祖父骂她为老不尊,她却一点也不在意,照样我行我素,跟个孩子似的。 外边丫头们闹起来,很快就惊动了大房跟二房,一屋子的人聚在老夫人房里,钱直又命人请大夫,装模作样的来诊脉,可大房二房的两位太太却并不知情,端的一派着急。 等送走了大夫,达大太太还问适大太太呢:“不请太医妥当吗外头的大夫怎么跟宫里的太医比,会不会不好呀” 适大太太只是笑着不说话,达大太太就撇了撇嘴,也不再说话了。 没半刻钟的工夫老夫人就悠悠转醒,朝外头伸手抓了抓,钱直就接了上去,皱着眉看她。 老夫人手上使了劲儿,掐了一把钱直手心,才“虚弱”的开口朝着三个媳妇嘱咐:“人老了,就不顶用了,在老三媳妇那儿看会儿竹子,就能叫热气打头厥过去,”她说着看向迟大太太,招招手叫她往前站一些,跟着吩咐,“你知道我一向很信佛的,去京郊家庙住半个月吧,算是委屈你,等回来了到我屋里来,在我妆奁里挑几样喜欢的拿去,啊” 迟大太太却一点不迟疑,矮矮身就应下:“看您说的什么话,甭说去住半个月,就是去住半年,只要您身子骨硬朗,媳妇也是高兴的,”说着撒娇似的努努嘴,“难道给您去家庙祈福,回来就得拿您几样东西媳妇儿成什么人了,您不是打我的脸吗。” 老夫人笑着夸她是懂事的好孩子,就叫她先回去收拾东西,吃过了午饭就动身。 等她一出了门,老夫人又招手叫达大太太,见她凑上来,才撒开钱直的手:“我早几日就觉得身上不痛快,只是不服老,也不想惊动了你们,这回好了,干脆厥过去了,你这些时日就在我跟前服侍吧,也叫我懒一回,躺在床上就不挪动了。” 达大太太嗳的一声应下来,跟着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问话呢,可老夫人就已经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道:“家里的事儿叫老三媳妇先管着,你就甭操心了,先伺候好我,比什么都要紧。” 说着又哎哟一声,像是很不舒服似的,唬的达大太太赶紧去倒了水递过来,钱直伸手接了,去扶着老夫人半坐起来喝了一口,背对人的时候才朝老夫人丢个眼色,像是在说“差不多就行了,再演该露馅了啊”。 老夫人也是冲她挤眉弄眼的,等钱直撒开手重把她放回床上,她脸上的戏谑早就不见了,摆手叫适大太太,开口问她:“你看成不成” 适大太太心里明镜似的,盈盈一笑,礼一礼:“您安心养病,媳妇儿听您的安排,”跟着才做了个为难状,“只是还有一件事得先请您的主意。” 老夫人嗯一声,侧了侧身子:“你说。” 适大太太才接着开口:“中馈一事媳妇从没料理过,往年大嫂有忙不过来的时,都是二嫂帮衬着。您这猛地叫媳妇接手,媳妇想”她故意一顿,“想从娘家抽个知事的婆子来,先帮衬媳妇几天,等大嫂这边儿能抽出空了,还交给大嫂,您看成吗” 达大太太眉心微动,脆着一把嗓子就开了口:“看你说的,就算是不懂,家里头这么些人也够你支使的,为这点事儿还要从娘家抽人来,像咱们家没人用似的。” 老夫人已经皱了眉,连钱直脸色都有些不好看,适大太太心说你就作吧,也没理她。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老夫人开了口:“就依你的,从曹家抽人来吧,总要是你自己的人,你支使起来才得心应手。”说着见达大太太脸上有些不痛快,就咳嗽了好几声,才对她说,“你哪里都好,就这点毛病改不了,都是一家人,许你有个心腹可用,就不许她从娘家带人吗” 叫老夫人当面戳破,达大太太面上挂不住,只能矮身认错,低着头往旁边一缩,也不再说话了。 等都吩咐完了,老夫人打发了她们都散了,只把荣姜一个人留下,钱直还坐在她床边,人从屋子里一退出去,她就眉眼俱笑的问荣姜:“怎么样才刚是不是跟真的一个样我就想着她们也看不出来。”说着又叹了一声,“老三媳妇真精啊,怪不得把老三拿捏得死死地呢。” 荣姜心说祖母你也不笨呐,可这话她说出来不是讨打吗就陪着一起笑,还一边儿夸:“您演的像极了,大婶二婶都没瞧出来,您没看二婶急的那样呢,”她说着凑上前一些,还替迟大太太抱不平呢,“叫二婶在家里斋戒几日不行吗非要去家庙里住半个月,多吃苦啊” 老夫人就啐了她一口:“我是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你,”她拍了拍床沿,又指指自己,“我几天都下不了床,什么趣儿都没得找,跟你大婶大眼瞪小眼的,你还替她抱打不平起来了” 荣姜见她不高兴了,就半跪在床边:“是是是,您最好了,是四娘说错了话了。” 又玩笑过一阵,钱直打发她早点回家去,等曹纲媳妇接出来了派人给她送信过去,叫她早点准备着后面的事,荣姜也不推辞,就告礼退了出去。 她一走,钱直就笑了起来,看看老夫人,又看看外头:“老三媳妇真不叫人错看啊,”他一伸手在老夫人手上拍了拍,“老大媳妇贪,老二媳妇憨,只有她,精而不露。” 老夫人也跟着点头,像是有别的算计似的:“我也是这么说,只有她最明白事理,将来我也能放心了。”gg3307111 89:听墙角的宋府尹 当天下午钱直就命人往荣府送了信,说是人已经接到了府中,并且特意叫人送了支玉簪过来,说是曹纲媳妇日常佩的,叫她带上去见曹纲,要不然口说无凭,只怕曹纲为人谨慎未必会信。 于是荣姜就先把消息告诉了荣榆,又打发了可靠的小厮去王府回个话,自己拉了大白出门,往昭宝客栈而去。 因荣姜有皇命在身,看守的衙役自然不会拦她,而屋里的曹纲乍见了荣姜时,先惊了一回,却很快强定了的心神。 荣姜也不多与他废话,从怀里掏了玉簪,往他面前的桌子上一摆,分明看见曹纲神情大变,她才冷笑一声:“还要装吗” 曹纲颤着手把玉簪拿到眼前打量了一回,半天才对上荣姜:“看来侯爷都知道了。” 荣姜一点头:“曹宾为了自保要杀人灭口,你为了这样的主子守口如瓶值当吗即便你不揭发他,将来定案之后,你以为你有命活吗” 其实曹纲早就松动了,当日客栈中特然遭到袭击,他跟着曹宾这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曹宾为人只是他心中也很纠结,一则他是家生的奴才,主仆情分他是看的极重的,二则他媳妇还扣在曹宾手上 可爱的分割线 荣姜是只身一人离开客栈的,出了门却是直奔顺天府而去,宋让连其实并不大情愿见她,近来荣姜说话都带着火药味,他不愿一味忍让,可又的确拿这位固宁侯毫无办法。 只是今日他却被荣姜来意吓了一跳,宋让连在堂上端坐,听着荣姜口述内情,随后又从袖口处掏出一封书信给他递到面前,宋让连挑眉接了信,打开来看。 荣姜站在堂下,见他越看越是面色凝重,就开口说道:“宋府尹要是不信,去客栈见一见那位首告,也可知我所言不虚。” 你道荣姜跟他说了什么无非是一一揭发,而那封信就是曹纲手书,信中将曹宾如何一步步构陷荣敏,又是如何杀害程安,让他易容之后来首告荣敏,自然还有把程邑拖下水,实则是太子的计谋。 宋让连撂开信,在面前桌案上重重一拍,就要斥人去拿曹宾,还是荣姜一抬手道了一声“慢”,止住了他的动作。 “既有首告反水,本府就当拿曹宾到案,侯爷这是做什么”宋让连黑着脸瞪荣姜。 荣姜也不在意,嘴角微扬:“曹宾是国舅,宋府尹拿他到堂,他若拒不回话,宋大人又当如何”她伸手朝着书信一指,“难道宋府尹还要把太子也拘押到案吗这件事,如果未查明就惊动了宫里,宋府尹猜会如何”她冷声一笑,继续说下去,“宋府尹一向要的都是真相二字,可惊动了宫里,这个案子就再查不出真相了吧” 宋让连眉心微动,重又坐了下去。荣姜所说不假,皇后势必会护着曹宾和太子,他手上又没有铁证,只凭一个反水的首告只言片语,想把国舅跟太子定罪,是万万不可能的。他想着又去看荣姜:“侯爷既然这么说,想必已经有盘算了,哦” 荣姜上前了两步,拱手冲宋让连一推:“还请宋府尹移步,我约了国舅爷在天水居见面,宋府尹可以旁听” 宋让连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荣姜:“你叫我去听墙角” “是难看了点儿,宋府尹一身正气,怎么能干这种事呢,”她无所谓的打趣宋让连,却突然又转了话,“可是能亲口听国舅爷承认罪行,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有宋府尹做人证,告到陛下面前,国舅爷就再也无可分辨了。” 宋让连也不说话,皱着眉头沉思了良久,终于是不情不愿的起了身,挪步下堂来,冲荣姜一礼:“侯爷请先。” 荣姜心中一喜,对宋让连又不由的高看了些,与他退让了一番,就先行往外而去。 天水居的三楼雅间今儿是被荣姜包下了的,她跟宋让连到的时候曹宾还没来,她领着宋让连上了楼,在一间屋子门口停住脚步,朝着屋里努努嘴:“宋府尹就在这儿,过会儿我跟国舅爷就在隔壁,我试过了,说话保管你能听得清。” 宋让连心说你手笔也够大的,包下天水居整个三楼,没个百十两可不成的,他想着斜睨了荣姜一眼,提步进了于中好的门。 荣姜把门关严了,才负手一转身,往隔壁娇台令门口一站,抬脚踢开门走了进去。 等到曹宾来时,荣姜已经喝了快一壶茶,他一进门就见荣姜堆着满脸的笑看向门口,心里咯噔一声,面色阴沉,也不说话,径直进屋坐了下去。 荣姜这个人,很是个能屈能伸的,她再看不惯曹宾,眼下为了套他的话,也能在他面前赔笑做小,见曹宾坐了下去,她先起了身,冲曹宾行了个大礼,把腰弯下去,过会儿站起来又拿杯子给他斟茶倒水的,才笑盈盈的开口:“今儿算是正经的给国舅爷赔礼来的,前头夜探国舅爷的别院,您别跟我计较了” 曹宾眼皮突突的跳,心说荣姜今儿是转了性了他伸手接了茶杯,看了荣姜一眼:“原本你要说为查案,我不可能不叫你进我的别院探查,只是你大半夜的去闯,实在太不光明磊落,真传了出去,堂堂固宁侯竟学鸡鸣狗盗之辈,不知道的还当你要去做梁上君子呢。” 荣姜心里啐了他一口,心说你别得意,等我套完了话,且看你还图不图嘴上的痛快。 她压了压火气,陪着曹宾坐下去,又叫人上了糕点,仍旧是笑着:“国舅爷说的是,这回是我小气了,就该跟您坦言,国舅爷是身子不怕影子斜的,怎么会不叫我进别院探查呢”她说着一顿,又哦了一声,“估计国舅爷还不知道,前半天我祖母病倒了,打发我二婶去家庙祈福,留着大婶子在身边伺候,家里的事暂且交给三婶料理了,”她托腮想了想,似乎在回忆,像是记得不大清楚似的,“三婶说要跟亲家姨太太身边讨个人,帮着料理中馈的事儿,好像好像是曹纲媳妇”她说着还往曹宾身边环顾了一回,“说起来也是哦,近来不常见曹纲陪国舅爷出门” 她话音刚落,分明看见曹宾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杯里的水立时洒出来小半。gg3307111 90:心术不正 曹宾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隐隐觉得今日荣姜约他,是别有用意,只是眼下人都来了,再想借故辞出去,大约是不能够,他只眯起了眼睛斜睨荣姜,却突然发现她一直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温热的茶水打在手上,却像滚烫的一样,烧的曹宾坐立难安。 荣姜逼上去,扬声:“国舅爷想什么呢” 曹宾轻咳一声,定了定心神,很勉强扯了个笑出来:“家里的事我是不过问的,她开口跟家里要人,给她送去是应当应分的,”说着顿了一下,端着的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感觉荣姜一直在盯着他,他也不敢再去跟她对视,正好借着茶杯往面前一挡,抬抬手吃了一大口,才继续道,“我打发曹宾出城了,靖州家里有点事,我叫他回去一趟。怎么,侯爷对我身边一个奴才,这样上心” 荣姜知他心神已乱了大半,先平着声说道:“我对个奴才上什么心呐,只是见平日都是他跟着国舅,近来像换了别人了,”荣姜的笑一直没渗入眼底,她的眼光也一直没从曹宾身上挪开,却发现曹宾眼神闪躲,全然不敢与她对视,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我去昭宝客栈见过那个首告来着,觉得”她很刻意的把音拖很长,歪着头打量曹宾,“觉得他身形很像一个人,国舅爷想不想知道,像谁” 曹宾僵了僵,荣姜是什么人千军万马之中她大概都能一眼瞄准敌方大将,她的那双眼锐利的很。 可其实荣姜怎么会认得出曹纲的身形平日里她又不待见曹宾,也不跟曹家走动,见曹纲的次数屈指可数,认出一个奴才的身形那是胡说八道呢。只不过是曹宾眼下已经叫她唬的心中不安,才渐渐着了她的道。 荣姜见他鬓角已经开始冒出冷汗来,冷笑了一声:“国舅爷这一头的汗,是不是心中也早有这么一想,觉得那个首告,像极了曹纲的身形”她说着还不停,也不给曹宾说话的机会,“我听闻有一种易容之术,能把人的容貌改的另一个模样,再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要不,我带国舅爷去客栈看一看反正我是觉得有趣极了,这世上竟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说出来,我都不信”她果断的咬重了话音。 曹宾一个激灵,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阴鸷的眼神陡然放到了荣姜身上:“你今天这是一场鸿门宴。”他说的很笃定,“你去见过曹纲了对吧已经认出他了是吧什么你祖母病倒了,不过是一场戏,把曹纲媳妇弄到钱家去,好钳制曹纲,我说的不错吧” “钳制”荣姜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放声笑了会儿,“国舅爷其实说错了,我能认出曹纲,还得谢谢国舅爷。要不是你按耐不住,派人去痛下杀手,我也不会笃定那个人就是曹纲。要说起钳制,是你钳制威胁他,可不是我,我托三婶把人弄出来,是为了救他,可不是害他。” 曹宾再也笑不出来,寒着一张脸:“你三婶不是中计,她知道这件事” 荣姜一耸肩,故意气他似的:“所以说心术不正的人嘛,连自己家里人都会大义灭亲的。” 曹宾半天说不出话来,荣姜就冷眼看着他,过了会儿还是荣姜先开了口质问他:“你好好的做你的国舅爷,从善也碍不着你,要你这么煞费苦心的用这样阴毒的计谋去害他曹宾,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曹宾一拍桌子,伸手怒指荣姜,“你记不记得你回京当日,我说过,这笔帐,我记下了。”他冷哼一声,“我心术不正你要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也不会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 荣姜先是一怔,她万万没想到,当日回京跟曹宾结下的梁子,竟然叫他盘算了这么久,定下这样一条毒计来害荣敏。 她想着把眼一眯:“程邑呢他跟你可是无冤无仇的,你敢把他一起拖下水,就不怕程家人将来跟你过不去吗” 其实她哪里不知道,程邑的事全是太子的主意,这会儿不过是为了套话而已,曹宾本就是个草包,眼下又知道曹纲媳妇是他亲妹妹弄出来的,估计是连着害怕带愤怒,心里是半点算计也没有了。 果然曹宾脸色变了变,反倒嘿嘿冲荣姜笑了一回:“我害程邑做什么”他把身子往前一倾,“他得罪的人是太子,把他拖下水不过是顺带的而已,谁叫他正好跟你们荣家走得近,又正好这个时候送东西进京喏” “要是程邑没送东西进京呢”荣姜心里是有这个疑问的,那封信的确是程邑亲笔,而之后他也来信确认,是他叫程安送东西进京的。这件事正好被曹宾利用可如果没有这事儿呢 她凝神盯着曹宾,就听到曹宾叹了一声:“了不起花重金找人模仿他的笔记,总之是要把他扯进来的。” 荣姜神色僵了僵,实在是想不通,究竟程邑跟赵琰,什么深仇大恨,竟叫他这样不择手段的要坑程邑难道就为了小时候挨了一顿打这么多年的事儿了,他小时候也告了恶状整了程邑了,怎么还是过不去 她这头正想着,却见曹宾很不屑的睨了她一眼:“荣姜,我知道你有本事,也知道你们荣家有天大的面子,可你拿住了曹纲又怎么样无凭无据,你敢到陛下面前告我跟太子吗”他拍着胸脯,“我既然做了这件事,就有万全之策叫你拿不到证据,荣敏,死定了” 荣姜腾的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变,终是笑着拍了拍手:“说得好,我也很想看看,究竟是谁死定了。” 曹宾正不解,却听身后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伴随着一声冷呵:“请国舅往顺天府走一趟吧” 曹宾猛地回身,外头正是宋让连黑着脸在门口,房门明显就是他踹开的,曹宾身形不稳倒退了两步,一抬手指指他,又指指荣姜,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让连冲外头叫了人,就有伏在暗中的顺天府衙役冲上楼来,听了宋让连的话拿了曹宾就走。 见拿了人,宋让连才对荣姜一拱手:“请侯爷随我入宫面圣吧。” 荣姜点了头,绕过桌子就要随他一道走,却下楼时在楼梯口碰上个急匆匆的衙役,正与她撞了个满怀,宋让连赶紧伸手扶了荣姜一把,面色不虞瞪那衙役:“横冲直撞的” 那衙役一怕跪了下去,猛地磕了几个头:“大人快回衙门吧,天牢里程将军出事了”gg3307111 91:程邑重伤 荣姜眉心一跳,觉得心跳漏了半拍,上前一步揪着那衙役领子就把他提了起来,寒声质问他:“哪个程将军说哪个程将军” 宋让连一看情形不对,赶紧凑上去扯荣姜,那衙役也是吓得不轻,叫她提在手里支支吾吾的回话:“程邑江北押解来的程邑将军” 宋让连一扶额头,心说倒霉催的,果然就看见荣姜手上一使力,竟直把人摔了出去。 荣姜心里早就慌了,出事了程邑出事了她太大意了,怎么会这么放心的让他们待在天牢里她明知道,明知道曹宾要置他们于死地,明知道皇帝还虎视眈眈盯着荣家,她怎么敢 宋让连眼看着荣姜冲下楼,他赶紧提步跟了上去,这时候,哪里还有工夫进宫去荣姜这个样子,跟发狂了似的,敢拉她进宫面圣他可挨不起荣姜一顿揍。 荣姜骑着大白一路横冲直撞的赶到顺天府的大牢里,一路自然无人敢拦她。 彼时程邑右手满是鲜血,整个人面色有些发白,眉头也因为疼痛而皱在一起,看他的样子像是缩在荣敏的怀里靠着,可荣姜一眼就发觉不对了程邑右手伤了,可饶是这样,他左手还是拦在荣敏身前的,整个人也没真的把力气都放在荣敏身上,与其说他是靠着荣敏,不如说是把荣敏护在身后更妥当。 荣姜的眼里全是猩红色,那是程邑的血,她一扭脸先看着外头被押着跪在地上的一个衙役,那衙役脚边有一柄长刀,刀上染血。 寒着脸先没顾程邑,两步上前,一弯腰捏着那衙役的下巴迫他抬头,眼中已是杀意毕露,猛地松开手,腿一抬一放之间,那衙役已被她踹翻在地上,随着冲进来的宋让连一声“住手”,荣姜手中软剑已抽身而出,正中那衙役心窝,一柄长剑穿心而过,那衙役立时毙命,死不瞑目。 宋让连三步并作两步,虎着脸拉了荣姜一把:“侯爷你糊涂了吗这是顺天府的大牢” 谁知荣姜却毫不领情,本该因拿住了曹宾而欣喜的脸上,此刻没有一点表情,冷冷的看了宋让连一眼,再去看那死掉的衙役尸身正被拖出去,她眼尖,发现那衙役袖口掉下来个东西,上前了两步,一弯腰把东西拿在了手中。 宋让连看着荣姜大喊了一声,几近癫狂的把大牢里的刑具一类摔了一地那玉佩,是一枚圆形羊脂白玉雕,上有九条龙,中间环着一个字,雕工精湛,分明刻的是个“琰”。 荣姜大口吸气,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把玉佩往怀里一藏,夺步进了牢房里,冲宋让连呵:“去请大夫来” 宋让连也是愣了一下,赶紧吩咐人去请大夫。 荣姜已经跟荣敏合力把程邑从地上弄到了那算不上床榻的土炕上,一低头,见程邑伤在右手筋脉处,荣姜心一顿,颤着手想抚上去,程邑左手却快她一步,按住了她的手:“别怕,不要慌。” 大夫很快就进到了牢房里来,荣姜强撑着推开,却几乎站不住,还要靠荣敏扶着她。 程邑的伤口不深,但是却很重,血并不好止住,大夫忙活了半天才给他止了血,站起身来看看荣姜,欲言又止。 荣姜一张嘴,刚想把他领出去,就听见程邑有些虚弱的开口:“就在这里说,没什么是我受不住的,我的伤,我原本就心里有数。” 荣姜有些怯怯的,她第一次上阵杀敌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样害怕的情绪,她不敢开口,生怕大夫嘴里说出什么她不想听的话来。 还是荣敏颤着声吩咐大夫:“你说吧,他的伤很要紧吗” 大夫并不知这内里的事情,只是摇头叹息:“右手手筋被挑了,这只手算是废了,”他稍顿了顿,又看了程邑一眼,“我看你手上有老茧,应该是个练武的人,将来就算养好了,再想动武是不可能了,手上力气使不出来,端茶倒水是无妨,可要想提枪握剑” “闭嘴”荣姜挣开荣敏的手,冲上去抓着那大夫衣襟不撒手,咬牙切齿的,“你再敢胡说八道,我砍了你” 那大夫一缩脖子,明显是被她吓到了,赶紧收了声。 程邑躺在土炕上,冲荣敏摇了摇头,荣敏会意,上前了几步把荣姜搂进怀里,赶紧叫宋让连把大夫领出去了。 “我要他死我一定要他死”荣姜喃喃,盯着程邑看了半天,突然就把声音放的轻柔下来,“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我这就进宫,进宫叫陛下给你派太医,外头的大夫都不中用,我们请太医看” “阿姜。”程邑伸出左手来,荣姜立时就半跪下去接住他的手,程邑在他手心里捏了捏,“别这样六神无主,都不像你了。” 荣姜有些呆滞,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你”她想起进来时候的那一幕,用另一只手抹了眼泪,问程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程邑却别而不提,看着荣姜,满目柔情:“死的那个人,不是顺天府的衙役,你应该能看得出来。”他顿了顿,“你从他身上,拿到了什么刚才会那样发狂。” 荣姜有些迟疑,却见程邑又催了她一声,她才从怀里把玉佩拿出来给程邑看。 谁知程邑看完后,苦笑了好几声:“是他,我就说,谁跟我这样的深仇大恨,要废了我的右手,才甘心。” 荣姜一怔:“你知道他是为废了你”她撒开程邑的手,转而起身冷着脸去问荣敏,“他不说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怪荣姜要疑心,程邑的功夫很俊,凭那么一个不起眼的东西,想伤程邑简直是异想天开,更不用说挑了程邑的手筋了。 可荣敏还没开口,宋让连已经返回了天牢里,先打断了荣姜:“侯爷还是先跟我进宫吧,”他顿了顿,大概也是被适才荣姜的模样唬住了,看了程邑一眼,再开口有些小心翼翼的,“程将军的伤,在牢里怕是不好养,先见过陛下,放程将军回府上养伤吧。” 荣姜一愣,丢开了荣敏,冷冷的看了一眼宋让连,才往程邑跟前凑过去,轻声安抚他似的:“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这个公道,我一定要讨回来。”说罢起了身,临走前吩咐荣敏,“我讨了旨意后你亲自送他回府,就在程家待着,等我出宫就过去。”gg3307111 92:该当何罪 荣姜跟宋让连入宫时,清风殿当值的小太监把他们拦在门口,通传了卫津。 宋让连因见荣姜横眉怒目,便在心里叹了一声,轻轻的拉了她一把,见她扭头,才冲她稍摇头,示意她将神色敛一敛。 荣姜知他好意,便一颔首道了声谢,可哪里收的起滔天的怒火 于是卫津出来迎他们二人时,看见荣姜神色就先退了一步,才笑着往里传人。 宋让连步子一动,荣姜一只手却拦在了他胸前:“我有话想单独面圣禀告陛下,宋府尹稍等” “侯爷”虽不知荣姜有什么话想单独说,可他想来也绝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眼下荣姜正是怒气填胸,万一惹得龙颜大怒于是他抓了荣姜一把,“侯爷想干什么” 荣姜心头微动,大约是没想到宋让连会替她担忧,面上带着些感谢与安抚:“这点分寸我还有,宋府尹不必挂怀。” 她说着已经扭头,冲卫津一点头,提步往殿内进,宋让连本想跟上去,可看着荣姜挺拔的背影,写满了拒绝,就生生收了脚步。 再说荣姜进了殿内,赵珩往她身后扫了一眼,还微带着笑意:“不是说宋卿跟你一起来的吗他人呢” 哪知道荣姜并不做常礼,一撩袍子下摆处,当殿跪下,伏地做叩拜大礼,礼罢也不起身,闷着头开口道:“臣领皇命彻查官女丢失案,今已有定论,特来面圣,”说着她才直起身来,“臣敢问陛下,以诡计栽赃当朝重臣,该当何罪为一己私欲诬陷世家子,该当何罪”问罢了话,把眼神往旁边奉茶的小太监身上一放,收了声。 赵珩就已经清楚了她来意,隐着笑意给了卫津一个眼色,卫津立时就领了殿内人出去,不多时他自己折返回殿,仍立于赵珩身侧。 荣姜见人都尽退,才再一躬身,寒声一字一顿:“臣犹记得当日领命时,陛下金口玉言,荣敏与程邑二人,只收押,不提审,不用刑,陛下可还记得吗” 赵珩挑眉看殿下跪着的荣姜,眼底分明有笑意,只是荣姜低着头,没能看见:“朕记得。” 听了这一句,荣姜才动动手,从怀里掏出玉佩来,双手捧过头顶:“那么当朝储君,为报私仇,买通狱卒,断程邑手筋。陛下该如何定论”她猛地抬起头来,“程邑是朝中重将,保江北边陲一方安宁,震西戎不敢轻易举兵犯境,太子先罔顾皇命抗旨不尊,后罔顾天下安定自折大将,臣敢问太子殿下,该当何罪” 赵珩一时也被荣姜的气魄镇了镇,他知道荣姜是个豪气巾帼,只是圣驾面前,她从来都隐藏的极好,大约是程邑的伤,真的触了她的底限了他手一抬,卫津抬脚下殿,从荣姜手中拿过玉佩奉回去,赵珩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 “这玉佩,哪来的”他声音很平静,不喜,不怒。 荣姜却听的眼皮突突地跳,心里气急了:“程邑在牢中重伤,臣有罪,已将伤他的奴才毙命,玉佩是从那奴才身上掉下来的。”她说着想起程邑的伤势来,声音哽了哽,又重重的磕了个头,“程邑右手手筋被挑,伤势不轻,请陛下恕他回府,指派太医给他看伤,就算是就算是看在他这么多年,保家卫国的份儿上臣” 赵珩动了动眼神,卫津人精似的,又动身下了殿,腰一弯就去扶荣姜起身,荣姜一怔,由得他扶着自己起来,就听赵珩冲卫津吩咐:“叫宋让连进来。” 荣姜一挣就要再开口,卫津却私下里扯了她衣袖一把,因是背对着赵珩要往外,还冲她丢了个“别说了”的眼神,荣姜忍了忍,住了嘴往旁边一站,不再开口。 不多时宋让连就进了殿内,他像是感受到殿内气氛不对劲,眉头微拧了一把。 就听赵珩开口问话:“这桩案子,固宁侯说已有定论,你来回。”他说着指了宋让连一把。 宋让连先去看荣姜,而后定一定心神,也不跪,就拱手对上做礼:“前半天的时候,臣已经在天水居听曹国舅亲口认罪,眼下已将国舅收押顺天府中。依国舅所说,从一开始,案子就是他一手策划,而拖程将军下水,则是则是” “则是太子的主意”赵珩见他似是有些为难,就一扬声,质问他。见宋让连在殿下点了头,赵珩冷哼一声,“你的话,朕自然信,你既说亲口听了曹宾认罪,朕不再多问,只等你把折子呈上来。但是朕要问一问你,你顺天府的大牢之中,缘何会有狱卒被买通,致使程邑重伤” 宋让连一时哑然,顺天府中狱卒上百人,他怎么可能一个一个的盯着他猛地抬头,看见赵珩手里的玉佩,心里疑窦陡升赵琰要买通狱卒干这种事,或者那个人本就不是他顺天府的狱卒,太子爷要在天牢里安插个人,那太容易了。可赵琰怎么会这么大意,把这样的玉佩,放在个奴才身上 他这头还没来得及多想呢,已经听见赵珩“嗯”了一声,这声里分明是不悦极了。他一惊,刚想跪下告罪,谁知赵珩又开了口:“算了,眼下也懒得追究你。”他一摆手打发卫津,“去传旨,放程邑回府,叫太医院判领人去程府给他看伤,有了结果来回朕。另外”他顿了声去看荣姜,果然荣姜正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暗自讥笑了一回,“把太子收押宗人府,叫英王去问话吧。” 荣姜的话,就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她垂下头去把眉头深锁,赵珩为什么不传召太子进宫直接收押宗人府,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 其实她本来该多想一些的,或许再多想一层,她就能在这清风殿中立时想明白过来,赵珩的态度实在太过可疑。 曹宾身为皇后唯一的兄长,忠靖王爷唯一的儿子,他竟这样不过问,由得宋让连三言两语,就定论等着议罪。而太子一国储君,何其尊贵他竟连辩解都不听 只是荣姜心中的怒火烧尽了她的理智,此刻站在清风殿中,她胸口尽是畅快,只觉出了恶气。 之后因为惦记程邑的伤,赵珩打发他们走的时候,她也没觉得不对,便告退出殿,匆匆离宫,连欲言又止的宋让连在身后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听见,一路朝程府奔去。gg3307111 93:争吵 荣姜火急火燎的赶到程府时,赵倧却在街口把她拦住了。 彼时赵倧面上是一派冷峻,连呼吸都很重,荣姜吃了一惊,至少从赵倧回京的这几个月里,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英王,于是她不得不站住了脚,按下心中的急躁,张了张口:“殿下你” “你进宫面圣都跟陛下说了些什么”赵倧却疾言厉色的打断了荣姜的话,他知道自己失仪了,也并不想拿这幅态度去对荣姜,只是乍然得知太子被收押宗人府,曹宾因构陷荣敏和程邑下了狱,再打听之下,程邑竟重伤致残,他实在不能不恼。 荣姜被他一声呵斥的有些发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往后连退三步,避开赵倧,面连怒色的盯着他冷笑一声:“太子敢做难道不敢担”她再没了往日的和善,“原来殿下当日所说,也不过是哄我的而已。什么即便是要太子自食恶果,也一定帮我,眼下又如何” 赵倧脸色铁青的看着她连退三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她手腕,捏在手里使了劲:“荣姜,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丢出一句话,面色也没好看多少,“如果太子被废,你就是罪魁祸首” “笑话”荣姜手腕叫他捏的生疼,却恍若未觉,“太子手段这样阴毒,绝不是什么明君贤主,这话是不是殿下当日所说这会儿我一状告了上去,他被收押宗人府中,殿下反倒来问我的罪我有什么罪我据实以禀,有错吗” 赵倧被她噎了一回,拧眉瞪着她:“你有了定论,为什么不先来跟我商量谁让你贸贸然进宫去回话的,你知不知道” “我可不敢跟殿下商量,”荣姜猛地挣开赵倧的手,“殿下说到底是姓赵,跟太子血浓于水,哦”她语含讥讽往赵倧身边凑了凑,“怪我不分轻重,竟把殿下当日安抚的话一一当真,”说着一拱手,对赵倧一礼,“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殿下要护太子也好,要治太子也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他毁了程邑,我非要他付出代价” 赵倧是彻底被激怒了,他恨不能上去掐荣姜似的,红着眼盯着她:“我看你是疯了,为了一个程邑,你往日的伶俐机敏,哪里去了”他恨恨的上前一步,“太子的玉佩,为什么会在一个奴才手里要废程邑,为什么不在他被押解回京的路上动手你案子才查到曹宾身上,他就对程邑动手吗荣姜,你还有没有脑子” 这几句话给了荣姜当头一棒,她像猛地惊醒一样,开始仔细回忆起今日清风殿中赵珩的一举一动,连他说话的语气,都不敢轻易放过。 赵倧见她安静下来,也不再跟自己争锋相对,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些:“荣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你是不是都忘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荣姜猛地动了一下,眼底是急切,抓着赵倧一条胳膊:“你是说陛下” “别在这里胡说。”赵倧呵了她一句,拉了她一把,“我陪你去看程邑,今天在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他怎么说。” 可爱的分割线 两个人进到程邑屋子里的时候,太医刚给他上过了药,大约是程邑强留,太医也不好退出去,于是他的伤情就在屋子里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荣姜越是听下去,心就越是凉起来,太医所说跟牢里大夫所说相差无几,程邑这只提枪的手,是彻底废了他从前是那样骄傲,程邑的长枪虽然武的不如荣姜好,可他骑射却是一绝,在江北的时候,每每闲下来,荣姜跟着他策马郊外,看他弯弓射雁荣姜觉得想哭,就再也不敢去回想往日。 程世坚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亲自送了太医出去,把屋里的空间留给了赵倧他们。 赵倧见程世坚果然是个极懂猜人心思的人,心里先赞了一回,才去看程邑,心中到底有些惋惜,于是叹了一声,上前去问程邑:“在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邑看看荣姜,又看看荣敏,轻摇了摇头,他自己像是不在意似的:“反正都过去了,我不想说。”他转而问荣姜,“我听父亲说,太子被收押宗人府了” 赵倧一听后话面色又是一沉,却没再发作。 荣姜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但是心里仍旧记挂牢里发生的事情,她凑过去,在程邑的床边坐下,声音轻柔的开口:“连我也不能说吗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她到底一咬牙,“我怀疑这件事,未必真的是太子干的。你得告诉我,我才知道怎么帮你讨回公道。” 赵倧觉得这个情景很是碍眼,荣姜坐在程邑的床边,程邑没受伤的左手正拍抚着荣姜的手,他别开脸,脸色又黑了一些,却不知这些动作全都落在了荣敏眼中。 程邑还是固执的不肯开口,荣敏大概是看不下去了,轻声开了口:“他是上来要羞辱我”一句话惹得程邑皱眉,赵倧惊讶,荣姜则是由震惊转为震怒,就听他继续道,“其实现在想来,他只是找个由头,要对三哥下手” 荣姜张了嘴,却半天说不出话,还是程邑叹了声气:“怪我大意了,他上来动从善,我是真的跟他动了手的,只是”他突然顿了一下,眉头在深思中拧到了一起。 赵倧察觉出不对来,赶紧问道:“他说了什么” 程邑眉一挑,看了赵倧一眼:“他说这是顺天府的大牢,我敢动手,到时候他禀上去,正好再治我一个藐视王法的罪。” 荣姜饶是心里再替他疼,这会儿也冷了脸啐他一口:“你有毛病吗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了他这么说,你就不动手,由得他揍你” 程邑躲了躲,像牵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唬的荣姜也不敢再骂他,这才说道:“我得护着从善嘛,凭一个奴才也想揍我啊”说着摇了摇头,“所以说怪我大意,本来以为他先挨了我两拳吃了亏,不过打几拳解解气,可是直到他抽了佩剑挑到我手上来,我才惊觉不对,却为时已晚” “你别蒙我,凭你的工夫,他抽出佩剑你就立马能反应过来的”荣姜黑着脸打断他的话。 可荣姜的话没说完,荣敏也把她打断了:“原本剑身是冲着我来的,三哥大惊之下来护我,那狗东西才转了剑锋,直冲三哥右手去。” 赵倧听到这里,才大概明白过来,一挑眉对程邑:“所以他是一击即中,并没跟你纠缠,转瞬之间就挑上了你的手筋,对吧”gg3307111 94:他还是有野心的(求首订) 程邑把脸一拉,瞪着赵倧:“你什么意思” 荣姜却听出了赵倧的意思,扯了程邑一把,转头问赵倧:“殿下的意思是说,那个奴才不是普通狱卒,是受过训练的” 赵倧白了程邑一眼,才对着荣姜点了点头:“他能在面对程邑的时候不怯阵,一击即中,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狱卒。” 荣敏站在旁边回想了一下,突然哦了一声,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当时他伤了三哥后,估计三哥没听清,但是我却听见了,”果然见三个人一起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就继而开口,“他当时往外退了两步,声音阴恻恻的,说了句只能怪你跟荣姜是青梅竹马。” 他话音一落,程邑心里已经咯噔一声,暗骂他太不懂事,再去看荣姜时,果然她一双大眼睛瞪的圆圆的,里面写满了自责和不相信。 程邑看到,赵倧自然也看到了,有些不悦的白了荣敏一眼,荣敏一撇嘴啧了一声,杵在旁边再不开口了。 半天荣姜也没回过神,赵倧刚想说什么,程邑给了荣敏个眼神:“我有话想跟你姐姐单独说,你先去外头吧。”说罢挑眉斜了赵倧一眼。 荣敏会意,一点头就往外头退,可见赵倧脚下不动,就嗳了一声:“殿下” 程邑心说好小子,真懂事,面上不动声色,只看着赵倧。 赵倧叫他们两个弄的有些尴尬,也不好再杵在屋子里,就呵了一声,抬脚跟荣敏一起除去了。 等他们一走,程邑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他像对自己的伤势一点也不在意似的,松松垮垮的靠在软枕上,左手去捏荣姜的脸:“你难过什么劲儿我这么多年在外打仗,很少能在家里陪陪父亲,再说你如今留在邺城也不回江北,我一个人掌着军中事务也很没意思,”他说的云淡风轻,就像是在说今天晚膳该吃什么似的,“正好这回伤了手,往后还在邺城陪你横行霸道呗” 荣姜本来听的更难过,突然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偏偏头躲他的手:“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我来的时候伯父的脸色难看的不得了,他虽然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你毕竟是程家最骄傲的孩子,”她说着又难过起来,头低了低,“说实在的,都是我连累了你。” 程邑皱眉看她,伸手抬了抬她下巴,这个动作叫他做来,却丝毫不轻佻,他换了一副正经神色:“阿姜,没有你连累我这一说。从我十岁那年起,早就认定了,这一辈子都要护你无虞。有你在的地方,就一定要有程邑在,父亲他会理解我,更不会怪你。”他松开手,去握荣姜的手,“我总说当年八字没合上于我而言是老天眷顾,可你不知道,我背地里没少骂老天不开眼,”他看着荣姜一点点瞪大了眼,在她手心里捏了捏,“可是没办法嘛,没合上就是没合上,这一辈子注定了有缘无份喏但是我认定的,还是不会变,到我死的那一天,都不会变。将来到了下面,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我也会把这个念头刻在心里。所以,永远不要再说,你连累了我。” “你”荣姜从没有听程邑说过这些话,当日赵倧问过她,程邑对她是不是有情。呵,程邑怎么可能对她没有情呢哪怕她不去面对,程邑也从不开口,可她就是知道,只是两个人心照不宣不戳破罢了。猛地听程邑说这样一番话,她脸上红晕散开,“你这个人总是这样,没头没脑的,说这些做什么。” “我说这些,是想提醒你,”他看着荣姜不好意思,心里觉得甜滋滋的,歪头笑着说,见荣姜拿询问的目光与他对视,才继续道,“离赵倧远点。” 荣姜有些无奈:“我跟英王殿下没什么,你操的哪门子心” 程邑把眼眯了眯:“从在江北的时候,我就感觉得到,他喜欢你。虽然我想不大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他一托音,看着荣姜像是有些骄傲,扬了扬声,“我的阿姜,值得全天下人来喜欢。” 荣姜有些无力的扶了扶额头:“你能不能正经点,我心里乱极了,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 程邑无所谓的耸耸肩,半天才重提前话:“我就是很认真的啊,让你离赵倧远点。”说着挑挑眉,松开荣姜的手,在自己下巴上摸了一圈儿,才继续,“赵倧这个人的确是君子不假,可他城府深,心思重,你再聪明也是个姑娘家,又常年在军中不涉朝堂党争,玩儿心眼耍手段,你肯定比不上他。”他说着勾着头往外头看,压低了声音,“人都说英王倧大仁大义,连皇位都能让,但是你别忘了,天家无情,”他说着又指指自己的右手,“如果是太子干的,那样庸碌软弱的一个人,都能下这样的黑手。如果不是太子那个人一石三鸟,连太子都盘算进去,其实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太子当年的一句话”他稍顿了下,咂舌又添道,“我从不信英王能视皇位如粪土,不追名逐利,怕古来圣贤都少有做到的。” 荣姜让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又开始去想赵倧这个人,谦谦君子,大肚能容,就连适才发怒的样子,都很难让人觉得他不雅,总之他只要站在那里,即便是骂人,都是高贵优雅的,这样的一个人,也会像程邑说的那样,满腹诡计,最后图一个至尊之位吗 莫名的,荣姜就想替他辩解,事实上她也这么干了:“你可能真的想多了,前几带贺琪见过殿下,贺琪说了一些事嗯,总之这么多年,周太傅一心想让殿下回京夺位,可殿下从来没有答应过,而且你也知道,他在云州待了八年,难道这样就能夺位吗” “八年之后,他不还是回京了吗”程邑不屑的反问,荣姜刚想开口说赵倧回京是为保荣家为护忠良,就听程邑又开了口,“如你所说,他明知太傅想让他登大宝,是吧”见荣姜一点头,他唇边勾了一抹冷笑,“可这八年他在云州励精图治,不是明着告诉周太傅,赵倧从没忘江山社稷,百姓家国如果我是他,真想绝了如太傅这些人的念头,就干脆闲云野鹤,闲事莫理阿姜,你明不明白。”gg3307111 95:赵琰的沉默(二更求订阅) 满怀心事的踏出程邑房门,荣敏跟赵倧还等在门口,荣姜只说了句“回吧”,就扯了荣敏一回打断了他要提步进门的动作,赵倧见她这样,拧眉往屋里盯了一眼,到底没说什么,跟着她出府。 荣姜辞别过程世坚,就要跟荣敏回家去,赵倧在旁边看她一句话也不说,就伸手拦了她一把:“程邑跟你说什么了” 荣敏眉心一挑,下意识的把荣姜往自己身后拉。 荣姜稍一顿,拍他手示意无妨,才抬眼对上赵倧,似笑仿讥的同他说道:“殿下不去宗人府吗” 赵倧看她这样就知她是不会开口的了,虽然放心不下,可赵琰那里更是不能耽搁。他也不生气,只是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要荣姜宽心,这事儿他会妥善处理一类,就上马往宗人府去了。 荣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还是荣敏在她耳边轻叹:“其实我跟三哥所想一样,也不愿你与他多亲近。”见荣姜惊讶的看他,他嘴角扬了扬,却实在笑不出来,就又放了下去,平声道,“可是没办法,”他丢了一句后,像是沉思良久似的,才又开口,“三哥怕他坑你,我却觉得他是个好人,不会害你,就像三哥永远会护着你,是一样的。” “从善你”荣姜朱唇微启,眉头紧锁,分明应该训斥荣敏没大没小,但是这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半天她泄了口气,一抬手捂在自己心口处,“这里,容不下儿女情长。” 荣敏却把她手抓过来,攥在手心里,很坚定的看她:“儿女情长未必英雄气短,我不会骗你,英王绝对是个可托付的人。” 如果荣姜这时候问荣敏,为什么会这样笃定的跟她说这些话,荣敏一定会说不知道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不知道从赵倧第一次到访,他在门口见到赵倧的时候,心里莫名的对他有些抵触,可这抵触之中有夹杂着一丝希冀。与其说他看出赵倧对荣姜有意,不若说,从一开始,他就希望那个人,是赵倧。既然程邑此生已经不可能是他姐姐的良人,那他希望,将来陪着荣姜一生情长的,是大邺英王。 而此时的荣姜却什么都没问,她也实在无心多想,只是低垂了头不再理会荣敏的这番话,上了马与他一道回府不提。 赵倧这头进了宗人府后就直寻赵琰而去。宗人府关押的都是宗室,自然与顺天府大牢又不相同,况且赵琰如今还是储君之尊,也没有人敢为难他。所以赵倧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背对着门口,身上有薄毯盖着,头下一方玉枕托着。 “你为什么会进宗人府,心里有数吗”赵倧兀自叹了口气,才冷了冷声,抬脚走了进去。 听见有动静,赵琰腾的就坐了起来,看清了来人是赵倧后,眼底有一抹放松,站起身来见过礼后引赵倧入座,自己则往小塌上一坐,也不看赵倧:“我陷害程三,我认。” 赵倧把眉一拧,盯着他看了会儿:“你陷害程邑,是记恨他小时候揍过你吗太子,你这次太没分寸了。”他端足了长辈的架势,有些严厉,又带一些语重心长,“纵然程邑小的时候跟你有过不痛快,你记恨他,要揍他,要诬陷他,我都没什么说的。但是你暗地里叫人挑断他手筋太子他是个从军打仗的人你怎么敢下这样的黑手”赵倧说完了,眼睛一转不转的盯住赵琰。 果然赵琰脸上有一丝疑虑飞快的闪过,他在心底一声冷笑,继续说道:“固宁侯得信之后赶到了牢里,把你派去的人砍了,你的玉佩你的羊脂白玉九龙雕字佩,已经被固宁侯上呈给你父皇了” “我的九龙佩”赵琰痴痴地问了句,像是没能反应过来似的,突然就笑了起来,“您信吗信是我下的黑手,叫人挑断程三手筋”他仰起头来,把胸脯挺了挺,“我是记恨他,不只为小时候的事,他从不把我当储君来尊敬,目中无人,目无王法,在江北的时候他几次视我如无物,我都忍了下来反正舅舅要整荣敏,我就顺带把他牵扯进来。可是,您信我会这样毁他吗” 赵倧逼上前去:“你们搞出的这桩案子,分明是要荣敏的命,程邑被这样牵连其中,又怎么可能善了你连他的命都想要了,我为什么不信你会毁他” 赵琰一霎间就没了气势,整个人有些颓废,窝在小塌上,也不跟赵倧对视,沉默了下去。 见他这样,赵倧心里转了转念头,跟着问:“你要我信你,有什么说法” 赵琰却再也不肯谈及这个话题,任凭赵倧怎么问,他就不再回答,赵倧一时无奈,说到底他也并拿不准究竟这件事是赵琰干的,还是赵珩干的。 那枚玉佩的确是赵琰的东西,他不信赵珩能在短时间内再命人打一块一模一样的来栽赃赵琰,可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又十足的是赵珩惯用的。 赵倧这边凝神沉思,却突然听赵琰开口问他:“父皇,会把我怎么样” 赵琰目光殷切的看向他,赵倧却叫他问愣住了如果事情如他所料,赵琰的太子之位,大抵是保不住了。 赵倧终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在赵琰肩膀上重重一按,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就匆匆离去了。 他没能看到,身后赵琰一双手把那张薄毯捏在手里,关节处都发了白,脸上是悲,更有痛。 再说荣姜从程府离开后,程世坚放心不下儿子,就又踱回了程邑的屋里。 程邑见了父亲时,脸上的笑就尽收了,他动了动身子,却被程世坚按回去,他才低沉了声音开口:“对不起。” 程世坚心绪复杂,倒了杯水给儿子递过去:“慎清,你今后再也没有前程可言,为了姜姐儿,就这样不要命了”他眸子痛了几分,把眼神落在了程邑右手上,“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这句话,你还记在心里吗” “儿子不敢忘。”程邑没办法跟程世坚对视,他自知作为儿子,对父亲,对程家,他早就亏欠了,“可是父亲,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如果从善出事,阿姜会痛不欲生的,”他顿了顿,“别人总觉得阿姜一身傲骨,这世上像没什么能打败她的。但是我知道,荣家人,尤其是老太爷和从善,是她一辈子的软肋,您应该清楚的,不是吗”gg3307111 96:毕竟是亲生骨肉(求订阅) 这回就换了程世坚沉默下来,程邑见他不说话了,才撑着身子,强扯了方笑:“儿子这辈子不争气,把一颗心都放在了阿姜身上,是儿子的不孝。” 程世坚摆了摆手:“你母亲尚不怪你,也从不轻慢姜姐儿,这个话不要跟我说。” 程邑嗯了一声,又是自己的亲爹,他哪里会那么生分于是就定了定心神,有些吃力的把右手略微抬了一下,唬的程世坚赶紧握住他的手不叫他乱动,他却不在意似的,开口说道:“如您所说,我的前程全毁了。可您也知道,当初入军中原本也是为了阿姜,我对这个是不在乎的。” 见程世坚面色沉了沉,知道他心里不痛快,程邑赶紧又添话上去:“这件事了结之后,我想回代州,以后就不回邺城了。” 果然程世坚僵了一下,有些不悦的看程邑:“你怕姜姐儿自责,连家都不管了” 程邑却摇了摇头:“您怎么会这么想呢虽然我是不忍见阿姜自责痛苦,可也不至于为此就要丢下您和母亲,躲回代州老家去。”说完了见程世坚面色稍霁,他才又道,“我不想留在京城碍陛下的眼,也不想您为了我,隐退多年还要再谨慎度日。” 饶是程世坚再波澜不惊的一个人,也不禁动容,虽不至于老泪纵横,却也把嘴角垂了下去:“代州老家早就没人了,祖宅也只留了看家的,你现在伤了,却要一个人回代州,我宁可你留在邺城,”他咬了咬牙,“程家再不济,还不至于要把重伤的儿子送离邺城来避陛下猜忌。” 程邑一动,想再反驳两句,外头程太太带着哽咽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你就别杵在这儿跟他说话了,叫他好好养养精神行不行” 程世坚无奈的起了身,似警告似宽慰的又看了程邑一眼,压低了声儿:“不要跟你母亲提这件事,回头再议吧。” 程邑自然知道不能在程太太面前提,于是就点了头不再多说。 分割线 荣姜跟荣敏两个人回府的消息叫荣榆吃了一惊,当即就叫马瑞领他们去书房。 两个人才踏进去,荣淮没正形的就开口玩笑起来:“这可真是邪了门了,一个月也不到,也没见顺天府开堂审理,咱们从善就安然无恙的回家来了,啊” 却不想两人神色恹恹,连一向最爱跟他打嘴仗的荣姜都只是耷拉着脸不说话。 荣济看出不对劲来,拽了他一把又瞪了他一眼,刚想开口问话呢,就听荣姜沉声开了口:“他是安然无恙,程邑却就此毁了。” 荣榆眼皮一跳,差点就拍案而起,颤着手指了荣姜一回:“你说的什么话。” 荣姜心里难过,喉咙里像哽着什么东西似的,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荣敏看她这样,怕荣榆生气,就强压着心里的难过开口回话:“三哥受了伤,陛下下旨放他回家养伤,指派了太医去给他诊脉,连带着把我也放回来了。” 荣淮啊了一声,脸上的戏谑尽数收起,追着问了句:“他怎么会受伤顺天府的大牢里”话没说完,他自己就收了声。 荣姜定了定心神:“叫人挑断了右手手筋,太医看过了,说他往后大概都不能再舞枪弄棒”说着情绪就更低,往旁边方凳上一挪,坐了下去,头一低就埋在了双臂间,瓮声瓮气的,“他是为了护从善,可又实在是被人陷害,故意要毁了他的。我才从程家回来,实在是没脸再见程家伯父了。” 荣榆虽然还是没能完全听明白,可是内里门道却都清楚了,原本两个孩子就是被诬陷入狱的,当初荣姜对皇帝特意把俩人放在一起的主意就怀疑过,眼下程邑重伤,连带着他,都不得不怀疑起来。 想是想,也没忘记礼数,轻拍了拍桌子,就嘱咐荣济荣淮两个:“你们两个带上敬哥儿,去程家看看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咱们家的孩子遭了罪,再世交的人家也不能没有礼数。” 兄弟俩知道轻重,就应声退出了书房,赶紧叫人找了荣敬来,又叫济大太太准备了礼,才往程府而去。 他们俩从书房退出去,荣榆却没放荣姜跟荣敏走,叫了荣姜一声开口问她:“你进宫请了旨,陛下是什么意思” 荣姜像是实在没心情,整个人有点蔫儿,仍旧是耷拉着脑袋:“陛下默许了结案,让宋府尹这两日拟折子呈上去,叫把太子押入宗人府,命英王去问话” “就这么草率的就把太子押入宗人府了”荣榆听到这句话,猛地拔高了音,质问荣姜。 荣姜叫他这么一说更不乐意起来,一抬头板着脸问道:“怎么能叫草率程邑伤的这样重,伤他的奴才袖口掉下的是太子的九龙佩,这种东西做的了假吗谁还能栽赃他吗” “陛下就能。”荣榆沉了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瞪了荣姜一眼,“你太沉不住气了。” 荣姜气势立马就被扑灭了赵倧,也是这个意思啊。她僵了僵:“我当时实在顾不上这么多,您没看见程邑满手的血,我” 荣榆却冷笑了一声,却也没真的跟荣姜计较,大概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打发荣敏:“去告诉马瑞,叫他请英王殿下过府一叙,说我有要紧事要跟殿下商议,顺便”他沉声嗯了一回,“叫人把这个消息给你祖父送去,一则叫他安心,二则叫他心里有个底儿。” 荣敏嗳了一声,不放心的看了荣姜一眼,见荣榆瞪他,才退了出去。 荣姜沉默了良久,抬一抬头,问荣榆:“我做错了,是吗” 荣榆见她服软,哪里还有脾气绕过桌子几步走到她面前,想摸摸她头顶,却没动手,看了她半天,声儿放软和了一些:“没有错与对。你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错对都是在你心里的这回你为了程邑,急的没了那么多念想,不算错,是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荣姜知道他是安慰自己,很配合的笑了笑,好一会儿才问:“如果真的是陛下他为什么这么对太子,太子毕竟是他亲生骨肉,他不是很敬爱皇后娘娘的吗难道就不怕伤了皇后娘娘的心吗” 荣榆却把眸色一暗,没再开口回她。gg3307111 97:针对太子 赵倧是在府门口遇上了荣家小厮的,他从宗人府出来时既怒且忧,故而见人时脸色有些寒,那小厮大概是没见过赵倧这个样子,吓得一颤,说明了来意,赵倧仍旧寒着脸点了头,叫人套了马车,自己又进府内换了身衣服,才往荣府去寻荣榆。 荣榆的书房说起来他也来过不少次了,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压抑,以往每每来,不说有荣济荣淮作陪,荣淮人活泛,话也多,就是荣姜在,也很少会让他觉得闷。 可今儿他一踏进荣榆的书房里,就觉得不大舒服,四下里环顾了一回,又忍不住勾唇荣姜垂首不语,脸色微微发白,坐在方凳上一动也不动,见他进屋也不起身问礼。怪不得心里不爽,打从程邑伤了,他在街上截下荣姜跟她吵了一架,他就觉得不爽了 碍着荣榆在场,他也没理会荣姜,顺着荣榆的手往旁边黄花梨高椅上坐了,撩了撩衣摆,端了茶盏吃一口,旋即有放回去,就是不开口说话。 荣榆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沉声开口问:“殿下去过宗人府了吗” 赵倧一挑眉对上他,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 见他一直不开口,荣榆心里骂了句,面上不动声色:“殿下怎么看呢”他身上指了指荣姜,“她年纪小不懂事,遇到事就失了分寸,这事儿直接闹到了陛下面前,我怕累了太子” “荣侯可不是个不懂事的人,”赵倧憋了一肚子的气,在程家撒不得,到了赵琰面前也泻不出来,这会儿看见荣姜,那股子邪火蹭蹭往上冒,偏荣榆说话还是个极耿直的,话里话外无不在提醒他荣姜心急走错了路,可为的是程邑。于是他冷哼了一声,捏了捏旁边的桌脚,“为着程将军出事,侯爷当街还跟我吵了一架,好家伙,差点没动手,哦”他把声调一扬,看向荣姜。 荣姜听他阴阳怪气的,就抬起头来去看,正巧跟赵倧带着些不悦的目光对视上,也不知是为什么,突然就挪开了眼。 荣榆心说还有这么回事呢就询问似的朝荣姜看过去,见她微点头,心一沉,与赵倧拱手一礼:“她太没分寸了,也请殿下顾念她焦心,别跟她计较,”荣榆想了会儿,歪了歪头,“毕竟程邑是跟她一块儿长大的,两个人自小亲厚,程邑出了事,她慌了神,我替她给殿下赔个不是” 赵倧越听越不对劲儿,眼珠转了个圈儿就朝荣榆盯过去。荣榆神色是严肃的,可眼底的探究,虽然因赵倧猛地看过来而赶紧敛起,却还是没能逃过赵倧的眼。 突然间赵倧就觉得有些不愿意再应付荣榆,这是个老狐狸,他一天不放心,就总是要试探。 而这回程邑出事,更让赵倧看明白了荣姜待程邑是如何的不同,他有些烦躁起来,就冷眼看荣榆,眉眼处都向上挑了挑:“国公爷三番两次来试探我,大家心照不宣不好吗非要叫我把话挑明了说,才好看吗” 荣榆一愣,万万没想到赵倧会是这么个反应,他下意识的去看荣姜,只瞧着她还有些发呆走神,稍松了口气,就不敢再试探下去:“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国公爷没别的意思,你的心思,我大概能猜得到,”他说着觑了荣姜一眼,发现她竟是完全没在意两个人说些什么,冷哼一声,“办事分轻重,我还没忘。” 因为他声音故意咬重了,荣姜就回了神,可前头没在意听,就以为赵倧又讥讽她来着,横眉怒目看过去:“殿下是什么意思若换做殿下从小的玩伴遭这样的罪,殿下还顾得上分什么轻重,什么缓急吗”她咻了一声,很不屑似的,“那殿下也太寡情薄义了点。” “闭嘴”荣榆抬了声音呵斥她,忍不住想扶额,这丫头平时都机灵的很,可他发现只要是在赵倧面前,她就很容易被激怒,也很容易发脾气,说话失了分寸,得罪人都不怕。 可赵倧那头去没生气,神情古怪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才对上荣榆摊了摊手:“所以国公爷可想而知,荣侯在陛下面前,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也更不会和软的告状。”他稍一顿,见荣姜皱着眉头瞪她,就没再接着损她,“我才从宗人府回来,太子给我的反应嗯有些奇怪。” 荣榆没接话,做了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赵倧看了眼,就接着说道:“他对构陷程邑的事认得很快,一点也不推脱。但是我提了程邑受伤这件事,他却像不知情我再提他的九龙佩,接着问下去,他就不肯再开口,反倒是我临走的时候,他问我陛下会拿他怎么样那样子,不像是怕,我看着倒像是释然。” “释然”荣榆抓住了重点,反问了句,“殿下说太子问这话时,是一派释然”见赵倧点头,他沉思良久,好一会儿才重新道,“如果说,是陛下害程邑,又把脏水泼到太子身上,那太子这个样是猜到了” 荣姜听的不大乐意,虎着脸问荣榆:“为什么外祖父就不想是太子害程邑,如今被人拿住了实证,他无言反驳,也唯有释然呢” 荣榆看向赵倧,见他神色复杂,似乎也在认真思考荣姜的话,就没回荣姜。 果然不多时就听赵倧开了口:“你说的也不是没可能,但是太子长这么大,把小时候告黑状算进去,这回陷害程邑,可能是他唯二的耍心眼害人,虽然是阴损极了”他看荣姜脸色不好看,就拖了音收声,岔了下话题,“我想国公爷也没办法相信,挑人手筋这种事,会是他干的。” 荣榆很配合的点了头,一沉声:“是更像陛下的手笔不错。”稍顿了一下,“太子从前很乖巧”大约是觉得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一国储君不大合适,荣榆的声音低了低,说完了才平了声继续道,“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况且他的九龙佩,是他被立为太子那年陛下亲赏的,花了大半年时间雕出来的精致物件,又因是九龙,更显得贵重,是陛下重视太子的表现。太子要不是疯了,怎么会把那个玉佩拿去做信物。” “可也不代表,太子学不来这一套。”荣姜一撇嘴,哼了一声,“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太子以往虽看起来纯孝仁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肚子里藏了多少坏水” 赵倧突然对她发问,眉头也皱了皱:“你为什么针对太子”gg3307111 98:是她鲁莽 荣姜实在没什么可反驳的,因为她的确是在针对赵琰,饶是荣榆和赵倧两个人这样解释,她还是只想把事情推到赵琰身上,所以赵倧问她,她就先僵了一下,没有回话。 赵倧盯着她,又追问上去:“因为一开始是太子坑程邑,你觉得,没有太子,程邑未必落得今天的地步” 荣姜瞪圆一双眼睛看过去,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然而赵倧读懂了她的眼神,讥笑一声:“你只以为程邑无辜,我来告诉你,要不是程邑心高气傲,一向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太子也不会使毒计坑他,”他把手一摊,“程邑的确是有功于朝,我也敬重他小小年纪练就一身硬本事,但是这件事要追根究底,他未必没有错。” 他这么说,荣姜就不高兴了,连带着荣榆都冷了眉目。 这叫什么话太子小肚鸡肠,程邑废了右手,到头来还是怪程邑是程邑的错了 但荣姜还没跟赵倧呛声呢,马瑞敲了敲门,躬身进了屋,两边觑了荣姜跟赵倧神色,才看荣榆,见主子抬手,他脚下软一把,跪了下去:“宫中刚刚发下旨意,国舅爷被流放古盘山,永世不得回京,旨发即办,不得迁延。” 荣榆惊愕不已,已踏脚站起身来,问马瑞:“什么时候的事没有传召众臣工” 马瑞跪着一点头:“郑大人派人传的信,陛下谕旨已发,加盖大印,由中书省颁出,并没有再询内阁郑大人叫传话,说事必有异,而且陛下发了旨后就避不见人,独召了睿王爷进宫。” 赵倧就坐不住了,拿脚尖轻踢了马瑞一回,寒声问他:“太子那里可有旨意” 马瑞摇头,也不躲,稍转转身对上赵倧:“陛下并没有旨意,太子殿下还拘在宗人府。” 腾的起了身,也顾不上跟荣榆告辞,拔脚就往外,到了门口提了魏鸣一把,领着他出府,又叫他去打探消息,探听清楚来回话,自己往宫里去了。 他人走的毫不客气,荣榆却没生气,只看了荣姜一眼,沉了沉声:“你觉不觉得,这回你莽撞了。” 荣姜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茫然,叫荣榆无奈的叹了口气,摆手打发她走,才叫人备车,也不领人,独身往钱府去寻钱直。 荣敏先是见赵倧怒气中夹杂着些焦灼的离开,跟着就见荣姜无精打采的出了书房,他上前了两步,托了荣姜一把,往后盯了书房一眼,拥着荣姜回大房院去。 一进屋荣敏就打发了服侍的丫头,又叫添香在外头把着,不许人靠近,他给荣姜倒了茶递过去,才小心翼翼的问她:“英王走的匆匆,外祖父也是火急火燎的奔钱家去,出什么事了” 荣姜像才回过神,没接茶杯:“曹宾被流放古盘山,陛下亲自加盖大印,谕旨已发了。” 荣敏惊的合不上嘴,举着茶杯的手僵了一下:“这么草率就凭宋让连几句话,就把曹宾定罪了流放这可是流放啊” “你也觉得草率是不是”荣姜像急于求证,一抬手攀上荣敏的胳膊,打的他手一颤水也洒了出来,浸湿了半管袖口。 荣姜此刻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赵倧会跟她发这么大的脾气,诚如荣榆那句话,今次她莽撞了。 想着苦笑了一声,松开荣敏:“我一心只想让太子为此事付出代价,却不想我也成了陛下手里的刀子,这一刀,照着曹宾和太子的心口捅下去外祖父说事无对错论,只求无愧心,可是我这一回怕是做错了。” 荣敏听的云里雾里,转身拿帕子擦手的脚步顿了顿,望着荣姜:“怎么这么说我不太懂,陛下利用你利用你对付曹宾和太子吗一个是他发妻亲兄,一个是他嫡子,他” “英王早就跟我说过,是我忘了。”荣姜有些痛苦,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头,“他提醒过我,陛下对太子恐早有废黜之心,所以处处寻太子的错,当初江北案归来,照说太子途中遇袭,他本该安抚,而且那件事,太子压根就没有错,他却借题发挥,把太子禁足,还坏太子名声”她说着有些哽咽起来,“我知道这种感觉,被算计,被陷害,但是无力反抗,只能担待着。我是恨太子这样坑程邑,恨不得杀了他给程邑报这个仇,但是不能这样不能因为我,叫他被陛下打压” 这一回荣敏算是听明白了,也没心情理会湿了的袖口了,半蹲在荣姜面前,拉下她的手,迫她跟自己对视:“所以这件事真是陛下干的吗为了废太子他何苦呢,当初捧着太子上位,我记得当初太子册立之时,举国同庆,陛下还为此大赦天下,对太子极尽恩宠,这才几年怎么就一步步的设计,要废了他” 荣姜手叫他握在手里,感受着亲弟弟的温度,一颗冰冷的心才像是有处安置,长叹一声:“这才是陛下啊,也或许,自从太子醉酒之过后,他所有的恩宠,就都是为了捧杀,一如对我,更同当年的景郡公,这不是陛下惯用的手段吗可我真是想不到,自己会成为他手中的棋子,我的怒火中烧,竟成就了他名正言顺废太子。” “也不能这样想,”荣敏皱着眉,大概是很能明白荣姜的心情,一边恨着赵琰,一边又觉得对他不住,更有对天子的失望透顶,他捏捏荣姜手心,“陛下何至于要把三哥折损进来江北你是回不去了,没了三哥,何人可震西戎难道这天下安宁,他也不要了吗” 荣姜却失笑着摇头:“耶律明洲叫我砍了,西戎王又越发上年纪,西戎国内内斗都已经不能平息,哪里有工夫再来攻我大邺”她抽出手来拍荣敏脑袋,“怕陛下早算好了,这件事不过是个契机,我想即便没有这次的事,不久之后他也会寻别的由头,召程邑回京,而至于太子他应该有别的算计。”她又把头低垂下去,“陛下单独召见了睿王,你别忘了,大邺立储以嫡以长,如果太子被废” 她没再说下去,荣敏却听的心惊胆战。 睿王瑜是淑妃韦氏所出,赵珩的长子,较赵琰来说,更有政治手腕,在朝中也更得人心,只是赵瑜性和善,一向避赵琰锋芒,所以对待朝事就显得不大上心,可这并不能抹杀他的能干泰安二年黄河决堤,赵瑜上书请先令黄河道先开仓救民,又提议两岸居户迁移周边县镇,每户补发银二十两,之后请旨彻查,细查下才知此次决堤并非天灾,原是工部侍郎克扣了修缮用的银两,一层一层发下去时也多有官员贪污,最终也是赵瑜,请旨严惩,将涉案官员二十三人尽抄家斩首,所贪银两用于两岸重建县镇,一时安抚了民心,又震摄了朝堂,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再没有这样贪赃的事情发生过。 这个时候单独召见赵瑜只怕赵珩,是真要废太子了。gg3307111 99:朕要废太子 荣敏紧着抓了她手,未敢深思,先问出声:“陛下会改立睿王吗” “我不知道。”荣姜抽了抽手,没挣开,索性放弃了,“所以英王走的匆匆,但我估计,陛下不会见他。如果陛下是铁了心要废太子的话,这回是最好的时机,他不可能放过太子。” “那皇后呢就看着吗”荣敏一时想到了荣媛,锁了眉头,语气带上了担忧,“二妹妹才有了身子,如果这个时候废太子,她怎么办” 荣姜有些躁,胳膊上使劲,推了荣敏一把:“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她眼神有些复杂,像是在心里盘算什么,“这一回,我真的是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一如荣姜所想,赵珩不肯见赵倧,连同赵倧一起吃了闭门羹的,当然还有曹皇后。 皇后觉得她近来在清风殿外请罪的次数有些多,而赵珩不肯见她的次数也多,夫妻这么多年,从没有这样给过她没脸,她心内惴惴不安,就看见了疾步而来的赵倧。原本是眉心微动,想着无论怎么不待见,赵珩总不会给这位皇叔闭门羹吃,却没想到,卫津一脸无奈的踏出来,冲着赵倧摇了摇头。 曹皇后由着丫头扶起了身,往赵倧旁边近了近,矮身下去一礼,柔声叫了句:“皇叔。” 赵倧扭头看她,见她脸上满是担忧,稍退开两步,叹了一声:“曹宾的事,你我都无力回天,这是他的罪业,他该担。” “可是成麟”曹皇后目下痛了痛,但也清楚曹宾这次犯得错太大,大的她跟曹家都替他压不下来,只是赵琰她实在不能不担忧,那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怎么能眼看着 赵倧却摇了摇头,顺着台阶步下去,曹皇后赶紧跟了上去,走的远了一些,赵倧才站定下来,想了想来时魏鸣追到宫门口回的那些话,不由的无奈起来:“太子究竟是不是无辜,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我问过他,他什么也不肯说。”他稍顿了一声,“皇后,我劝你放宽心,却别往好处想,就是了。” 曹皇后一惊,动了动嘴唇想开口,就听见赵倧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同她说:“几位大人是得了信之后上书,请陛下严惩曹宾,可他们从何处得的信宋大人前半天才进宫回话,午膳后具折详禀”他后话没说尽,看着皇后笑了一回,“你跟陛下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就不用我说透了。回去吧,你就算跪在清风殿外,他也不会见你。” 曹皇后满心挫败,深觉不安,可赵倧话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深蹲告了礼,转过身去望着清风殿矗立眼前,深吸了口气,扶着丫头的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可爱的分割线 钱直端着茶杯,凝视荣榆,他云淡风轻,像一点也不着急。 荣榆见这样,就忍不住骂他:“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你就不往心里去吗” 钱直看他有些气急败坏,搁了茶杯摇头冲他:“太子是废是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早就已经不问朝政,陛下哪怕是把孙贵妃肚子里的未出生的娃娃立了太子,也用不着我操心。你也不用急,虽然是四娘告发的太子,但是陛下不会把她怎么样”他稍托音,“若如你所言,陛下这次是借机发作,他该好好谢谢四娘。” 荣榆呸的啐了他一口,可是又觉得钱直所说都是事实,他没什么好反驳的。 一时他来时的焦灼也慢慢消褪了,可又听钱直问他:“媛姐儿有了身孕” 荣榆心里计较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就说有哪里是他想漏的瞪大了眼去看钱直,果然见钱直笑着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感情当初赐婚,也是蒙人的。”荣榆说不出心下什么滋味,咬牙切齿的丢了这句话,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半天再没别的话。 钱直见如此,心里有些不好受,叹了口气:“如果太子只是因过失无德被废,尚不足忧虑,我只怕当初赐婚时,陛下就已经动了废太子的念头。要是这样,接下来他要动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荣榆沉默了,当初赐婚,他心里清楚,是为了换荣姜手里兵权的,可如果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圈套,将来太子注定会被废黜,那荣媛要一个太子妃位有什么用凭她怎么保荣家不用钱直多说,他也知道,赵珩接下来要动的,就该是荣姜了。 心沉了沉,半天才开口:“至少眼下不会。”见钱直望过来,他才继续道,“西戎内忧,耶律明澜是帝才却不主战,耶律明潭主战却不过将才而已,西戎王要挑接班人,一时分不出心来动武。”钱直眯了眼,像要说话,他就先打断了,“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姜姐儿还在的基础上。即便她留在了邺城,可只要西戎犯境,她还是会领兵杀敌,这就足够西戎王忌惮。而陛下如果现在动了姜姐儿,西戎王虽渐渐缠绵病榻,但还能坐镇朝中,到时候派耶律老二来,我看这朝中论领兵,没人干的过他。” 钱直听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虽然我还是要劝你留心,但也承认,你分析的有道理。况且一时间我也想不出来,陛下目前有什么法子能动四娘。从善刚被诬陷,他该安抚荣家的。”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中,赵珩将睿王扣在了宫中,把他安置在宣武殿中,不许任何人进出,之后传了郑雍、周尤深、李明山并礼部尚书崔子文入清风殿。 几个人是前后脚进了清风殿中的,彼时四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开口,根本拿不准赵珩到底是什么主意。 还是赵珩指了座,等人才坐下去,殿内人奉茶上来又退下去,赵珩才深看了四个人一回,做了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开口时声音里也满是沉痛:“朕,要废太子。” 一句话炸开在清风殿里,四个人再坐立难安,郑雍一扭头看过去,见赵珩确实是悲痛模样,他动了身,跪下去:“陛下要三思,太子有什么大过,臣请陛下明示。” 是啊,先是关押在宗人府,这会儿一开口要废太子,可他们都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周尤深看郑雍跪的板正,再看赵珩脸色,就跪到了郑雍身侧:“太子年纪尚轻,若有错处,多教诲才是” “他十六了,不小了。”赵珩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又把语气坚定了些,“朕要废了他,是因他目无君父,心无社稷。”gg3307111 100:慎王(求票票求订阅) 一句“目无君父”,在座的四人都是心中一动,大抵明白过来,这是翻旧账了,可后面一句郑雍想了想,就问上去:“这八个字太重,臣恐太子担待不了,还请陛下明示。” 赵珩也不计较什么,这会儿看他,倒像极了恨铁不成钢的父亲,摆手叫他二人起身,才说道:“太子暗地里使人断程邑手筋,自损我朝中大将,把天下的安宁置于何处”他看向郑雍,意味深长的问了句,“程邑残了,郑卿不知道吗” 郑雍叫他噎了一下,这会儿他可真不知道,并没有见人来报信给他,想着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旁边周尤深也是听的变了脸色:“陛下,此事可当真吗” 赵珩挑了挑眉,唇角扬了一回,把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来回回的扫视着:“看来你也不知道啊。” 周尤深心里咯噔一声,一时没敢再问下去。 李明山大概听了个明白,对着赵珩拱拱手:“陛下可问过太子是为了什么吗若事出有因,臣以为不至将太子废黜” “太子什么也不肯说。”赵珩面不改色的扯谎话,从事发后他就直接把人丢进了宗人府,又不肯见赵倧,他去哪里知道赵琰到底所为何但是这会儿他铁了心废太子,难不成告诉李明山,我不知道吗 李明山拧了眉头:“太子殿下不肯说,就该是有内情” 崔子文却粗着声打断了他:“也或许是没什么好说的呢即便殿下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暗地里下黑手,那是程邑,是保江北安宁,护大邺平定的程邑。”他一挑眉对李明山,“程将军年少随军,难道就该由太子殿下这样把他毁了吗” 郑雍在心里呸了他一声,李明山也闭上了嘴不说话,心说好你个崔子文,卖乖卖到这儿来了。 这位礼部尚书,为官做同僚是从不排挤人,但他未必作风就正派。他虽不像章玮那样只知道逢迎上意,但也绝不是李明山这种刚正不阿的人。 赵珩为什么会连他一起传召无非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赵珩对太子的态度,想要废太子,就不是处置曹宾那么简单的,想不询内阁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郑雍这位首辅必须要在场,至于周尤深和李明山,一个是帝师,一个掌吏部,也该在场,可这三个人会顺着赵珩的意思那才是邪了门了,所以赵珩必须要提一个,知道他心思又能说的上话的人来。 果然,听了崔子文的话,赵珩就一沉声:“崔尚书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他见郑雍还想说话,就添上道,“泰安二年黄河决堤,朕本欲令太子前往赈灾安抚民心,可太子跪在清风殿外三日,拒而不赴,当日已可见他无爱民之心。而他当年醉酒之过,更不用朕再说德行有失,言辞无状,诋毁君父,这就是他干的事。再往近了说,江北案谢子璋犯重罪,他识人不明,不察不辩,又岂堪重任” 饶是郑雍在善辩,这会儿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赵珩每一个字,都在判太子的“死刑”,身为储君,不爱民,不忠君,不律己,不孝父这十二个字,压在赵琰的身上,谁还能替他辩解 以往他们常说,太子虽资质平庸,可毕竟还是个纯孝至善之人,可他果真极孝吗如果是孝顺孩子,当年就不会说出陛下不德这样的话来,而他今次又残害朝中大将,手段阴损,行为恶劣,一个善字他还担得起吗 废太子的旨意,终于在这一日下午时,诏告天下了。 彼时朝臣纷纷上书请赵珩收回成命,可赵珩却一概不理,将太子废黜,册为慎王,留居邺城内,暂且幽禁管教,食只两千石,以郡王例而分,就连曹皇后都没再跪求开恩,只是悲怒交加,引发旧疾病了下去,自此终日居于坤宁殿中,闭门不见客。 赵珩又特意另择了地方给赵琰建“慎亲王府”,恩准未成前还让他住在太子府中,不许外出,但却没限制他见客。 此时赵倧跟周尤深就坐在太子府的中堂内,其实荣姜也来了,只是她放心不下荣媛,往内宅寻她去了。 赵琰垂着头,自嘲的笑了一回:“慎王,这个号,听来多讽刺”他忍不住朝屋外看了一眼,“我想我该不叫固宁侯进门,毕竟我有今日,都是拜她所赐。” 赵倧几不可见的皱眉,神色冷了冷:“你有今日,皆因你骄纵,陛下斥你无德,难道不对吗”他感觉周尤深轻扯了他一把,却没理会,仍旧说,“在宗人府,我问你话时,你一句不回。落到如今叫你父皇连发旨意训斥你,将你废黜,你要怪固宁侯吗难道不是你,残害程邑不是你,折损大将” 赵琰就又不说话了,赵倧眯了眼,在小案上拍了几下,不轻不重的,却一声声都敲进了赵琰的心里。 他抬了头,跟赵倧对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一沉声,脸色还是讥讽自嘲的笑,“应该叫皇父的,他先是皇,才是父。如果他对我多半点父子情份,不会这样对我。” 他说的没头没脑的,但却又隐约透出了一些讯息给赵倧,一直到很多年后,赵倧来回想这天下午他跟赵琰的这几句对话时,都免不了懊恼自责,如果这时候,他能再对赵琰多一些耐心,多一些信任,也许很多事,就不会发生。 赵倧是负气离开的,对赵琰,他没了耐心,就不愿意再听他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在宗人府,一直到回到太子府,他都给了赵琰机会如果赵琰坦言,无论如何他都会替赵琰辩解,假若赵琰真的是被赵珩陷害至此,他也一定会为他洗刷这个罪名可是赵琰没有,他还是不肯直说,于是赵倧走了,留给赵琰了一个冷傲的背影,一直消失在他的眼里。 赵倧在太子府外站住脚,打发了人去叫荣姜出来,跟他们一起走,荣姜忧心荣媛,哪里愿意随他离开可赵倧却就站在府外等她,叫人传了一遍又一遍的话,荣姜实在无奈,才不得不辞别了荣媛,往府外而去。 她见赵倧时板着脸,也不顾周尤深在旁:“殿下非要叫上我做什么” 赵倧挑眉往府内觑一眼:“他恨不能扒了你的皮,你还敢留在太子府里碍他的眼”说着哂笑一回,提步上马,一拉缰绳看荣姜,“我有事要问你外祖父,上马跟我回去。”gg3307111 101:进退两难的英王 赵倧说有事要跟荣榆谈,原也不是诓荣姜的,只是他跟荣姜进府时,正好赶上荣济从程家回来,因赵琰被废的事情是即发诏书,他跟程世坚自然都已知晓,所以匆匆赶回家来。 荣榆见了赵倧又复返,迎了他一把,却没那么多礼数,只横眉冷目的冲荣济:“荣家养他这么多年,他却敢这样吃里扒外,曹宾给了他一千两银子就叫他软了骨头,下作的东西,你叫敬哥儿寻个由头,把他发落了。” 荣姜讶然,听明白了,赵倧却有些疑惑,于是扯了她一把,丢过去个询问的眼神,荣姜压了压声儿:“是我们荣家家生的奴才,从前跟着外祖父东征西战,不怪外祖父这样生气。他为了银子就没了骨气”说着啧了一声,扬声对荣榆道,“依我说,索性把他交到顺天府去,他这样吃里扒外,也该叫宋大人好好定一定他的罪。” 荣榆思忖了片刻,同意了这个提议,打发了荣济去办,才正经的与赵倧见一回礼。 原本进来时赵倧神情凝重,可这会儿却突然有了主意,心中也一片清明,微颔首算应下荣榆的礼,往堂中端坐下去,开口时却不是问话,只平着声陈述道:“慎王被废,内中原由不必我多说,国公爷自己计较。”说着看向荣姜,“我想来眼下最紧要的,是叫荣荣自请离朝,彻底的抽身。” 荣榆一拧眉,哼了一声:“殿下说的怪轻巧,她想抽身,陛下能许吗”他反手指指自己,又虚点了荣姜一回,“她是什么身份,由得她自己做主吗” 赵倧却不恼,一抬下巴对上荣榆:“你们家庄子上不是出了家贼吗京郊的庄子常年没人管,因旧年情分加上信任,都丢给了老仆料理,而今这老仆成了内贼,京郊的庄子,连带着你们荣家名下的产业,不该好好整顿一番”说罢后沉默了会儿,给了荣榆足够的思考时间,须臾复启唇,“正好叫荣荣去操办这些事情,她是长房嫡女,又精明能干,多合适” 荣姜自然是不肯的,朝中才出了这样大的事,程邑还被废了右手,江北肯定是回不去了,此一番江北无人镇守,她还怕边陲战火再起呢,叫她这会儿抽身离朝她不为赵珩守天下,也要为江北数十万的百姓考虑呢。 赵倧把她脸色变化尽收眼底,赶在荣姜开口之前慢条斯理添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此时不退,你就是下一个目标。”荣姜心说我退了有什么用该来的一样会来,赵倧却看穿她心思似的,轻笑了声,“做多才会错多,有错有过就会受累,人都说敏于事而慎于言,可放在你身上,多些惫怠才最好。离了朝堂,你就只是荣姜而已,把持的都是家事,陛下想抓你的错,也无迹可寻,”他把目光转而投向荣榆,“我说的对吗” 果然荣榆面色沉下去,却颇为赞同的点了头,荣姜一见他点头,小脸上就没了神采,整个人蔫了下去,也不再开口反驳,由得荣榆执狼毫书奏折,交由马瑞呈报吏部,转呈到清风殿中,等赵珩朱批示下。 可爱的分割线 赵珩的回复在后半天就传回了荣府,他在荣榆的折子上只写了个“许”字,再没别的话。 荣姜捧着折子愣了半天,直到荣榆开口叫她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搬到京郊的庄子上去,她才回过神来,咕哝着道:“我有件事,没来得及跟您说”见荣榆停下手来看她,才继续道,“当日在程家时,程邑打发了一屋子的人,独留下我,跟我说叫我离英王远点,”荣榆眼皮子跳了跳,神色也微变,是要骂人的征兆,荣姜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叫嚷着添话,“您听我说完呐他的意思是,英王这个时候回京,谁也不知道他心底到底是什么盘算,他觉得,英王还是很有野心的,不想将来我被他利用或者坑骗,所以叫我趁早离他远点。” 荣榆面色稍霁,却眸色清冷的瞪着荣姜:“那你怎么想”像反应了过来,嗬的吸了口气,“你觉得他叫你远离朝堂,是心怀不轨” 荣姜却摇了摇头,轻咬下唇,半晌才开口:“不是,叫我此时抽身而退是为我好,这一点我还不糊涂。可是”她拖个音,“从英王回京以来,先是江北出事,他赴江北查案险些遇害,回京后累的慎王被陛下训斥,”荣榆眼锋扫过来,她心虚了一把,低了低声,“诚然也有我的过失。” 她后面的话没说,荣榆就已经接了上去:“紧接着就发生了官女丢失案,一桩案子整垮了曹宾,废黜了太子,折损了程邑,连你都因要避开而不得不去朝持家事。你觉得,或许这都非英王所愿,也非他一手设计,可他回京回的太巧,似乎和这些事脱不了干系,是也不是” 荣姜一时讶然,荣榆一针见血,所说正是她心中所想。本来当日程邑劝她,她还在心里替赵倧抱打不平,深觉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贵公子,总不该有这样龌龊的心思。可这几越想越觉得蹊跷,怎么就这么巧呢从他回京后,邺城风波不断,他明里一心想平息事端,可暗里呢究竟是不是真的表里如一,谁又能知道 于是荣姜点了头:“程邑说,若英王真的无心皇位,就该闲云野鹤隐于云州,而不是在云州励精图治。”她稍怔了怔,不敢跟荣榆对视,“虽然我知道,殿下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牵制陛下,叫陛下心中仍有忌惮,不至于行事太过激烈极端,总记得云州还有这么一位皇叔,若他有朝一日行差踏错,皇叔还可能重得人心,到时借清君侧的名义兴兵起事,说不得天下兵马都会响应” “你既然心里都明白,就不该叫程慎清搅乱了你的心神,”荣榆斥了她一声,见她脸色白了白,心中到底不落忍,语气就又和软了一些,“你这些年何尝不是在刀尖上过日子将心比心,也该明白,英王若真的身退,等着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别忘了,英王是先帝亲自册立的皇太弟,换言之,他跟陛下都是名正言顺的。当年是他退让,并不代表这个皇位,不该属于他。”他哂笑一回,“你们想叫他怎么样尝一尝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的日子”荣榆话到后来,已满是肃然了,“这大邺,我能退,钱直能退,郑雍周尤深都能退,就连你,为躲陛下算计,都可抽身一时,却唯独他,想退而不能,若进又不愿。进退两难的境地,是这天下,逼着他走进去的”gg3307111 102:一杯毒酒 荣姜已经搬到京郊庄子上三天了,任凭谁说什么,她也不回城来住,也不理城中事,唯是程家,她一天要去一趟,或是陪程邑坐着说说话,或是陪他在府上看看湖水赏赏景,到了晚些时候就还是回到庄子上去。 她落了清闲自得,可朝中众人却是愁云惨淡,自从赵琰被废之后,就提心吊胆,也不乏有人上书,还是奏请赵珩收回成命。 然而天子雷霆之怒未减,连发旨意,竟全是斥责慎王的言辞,一直到这一日正午时,中书旨意再发,赵珩要把淑妃韦氏晋位贵妃,以“成”为号,迁居仁明殿,代皇后掌六宫事,由礼部择定吉日行册封大典,而至于前朝中,又让睿王随朝听事,虽不入阁入部,却能干预各部政务,还钦定了下月初由睿王代行祭天。 这道消息一出可了不得,先不说韦淑妃骤然晋升,只听一听由睿王代天子行祭天事,就足够众大臣惊骇,赵珩的这道旨意,仿佛在向众人透出要改立睿王为储君的意思。 一时间众人无不观望,就连曾上书请求太子复位的几位大人,也纷纷罢手,再不上折了。 而时隔一个时辰后,中书省再连发旨意,斥责慎王“鸠聚党羽,近佞远贤,暴戾不仁,数违教令,有负朕之厚望,实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赵倧在府上等了半个时辰,再没别的旨意颁布,他也耐不性子再去等赵珩的后招,当即吩咐人备车,奔着荣府就去了。 荣榆见他时也是急的额头冒汗,平平见过礼,开口就问:“慎王已然被废,又幽禁府中,怎么还要连发旨意,将他说的十恶不赦一样”他把眼一眯,“难道真要改立睿王他可是三年不理朝政的人,陛下究竟想干什么” 赵倧心里也有些乱,他知道赵珩狠,可这道旨意带给他的震惊,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赵琰虽不是他第一个孩子,却因是真心敬爱曹皇后,对赵琰极为宠爱,可到了今日,缘何会这样不顾曹皇后,对这个捧在手心里呵护大的儿子,这样不留情面 荣榆看他不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儿也有些打颤:“我怕陛下他早有此意。” “他本就早有此意,从他拿住这件事,借题发挥,咱们不就知道了吗”赵倧一挑眉看荣榆,却见他未敢苟同,于是稍拢眉头,“你有别的意思” 荣榆点了头:“从当年册立之时”他的话叫赵倧也变了脸色,跟着他就继续说下去,“慎王是中宫嫡出,陛下又爱护皇后,当年册立,看起来是理所应当的。可慎王资质平庸,陛下不会不知,再加之册立不久,他就口出狂言,直责天子,到了今时今日,陛下下手这样狠,我恐怕早在册立之初,陛下就不过为了捧杀。如果没有当日醉酒失言,或许陛下会留些情面,可说到底,陛下还是为了捧睿王上位” “别说了。”赵倧寒声打断荣榆的话。这一番话叫他不能不心惊,也像骤然点醒了他。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有一刻钟工夫过去,赵倧才斜着盯了荣榆一眼,有些迟疑的问他:“慎王三岁开蒙,他无心政务却很伶俐,如果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荣榆一时不寒而栗,隐隐觉得脊背有阵阵寒风袭来,他不敢顺着赵倧的话往下去想。 如果赵琰也这样揣测他会怎么做 就在两人肝儿颤的当口,魏鸣神色慌张的冲进了堂内来,赵倧一见他失仪,虽虎着脸不悦,却更清楚这必然是出了大事,再一扭头,竟瞧见魏鸣的身后跟着卫津,正哭丧着脸进屋来。 魏鸣扑跪在了赵倧脚边,猛地一叩首,哽咽着回话:“慎王服毒了” 赵倧跟荣榆两个人都拍案而起,还是荣榆声儿快一步,踏出来两步近了魏鸣身侧,厉声不敢置信的发问:“谁慎王,他怎么了”喊了一声去瞪卫津,怒目瞋视,“你说” “慎王服毒,已经去了”卫津跪下去,冲着两人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语气里满是悲怆,“就在半个时辰前,陛下打发奴才去王府告诉王爷,叫您快进宫议事,王府小厮说您来了荣府,奴才不敢耽搁,就转道来了” “殿下殿下宫中传旨,急召殿下入宫”卫津话音未落,屋外尖细的嗓音又起,赵倧拧眉往外看,正看见卫津徒弟走一步跑三步的扑进来,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对上赵倧就猛磕头,“皇后娘娘自缢薨了,陛下急召殿下入宫” 赵倧脚下一软,他从没有这样慌神的时候,旁边荣榆眼疾手快,虚托了他一把,强撑着他站定。赵倧才倒吸一口凉气,冷着神色问卫津徒弟:“皇后她怎么会” 卫津也不由的扭头看过去,就见他徒弟低垂着头,哭丧着回话:“孙贵妃把慎王服毒的消息带去了坤宁殿,皇后娘娘哭着跑到清风殿外求见,陛下却并不知情,还是拒而不见。娘娘从清风殿走的时,奴才看着已然不好,后头回了坤宁殿,打发了屋里服侍的人出去,还是尤珠察觉不对,拼着挨罚闯了殿,可可娘娘身子都已经凉了” 赵倧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大口喘气,猛吸了几口气来缓神,压了压:“孙贵妃呢她敢把消息传到坤宁殿去,陛下拿她如何” 卫津徒弟又叩个头,半点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同赵倧交代:“陛下一路赶到坤宁殿去,见了娘娘怒气冲冲的去了温室殿,甩了贵妃一个巴掌,当下就要把贵妃废黜打入冷宫,还叫奴才去传召平定伯入宫”他隐约听见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又道,“是太后娘娘拦住了陛下,把贵妃带回慈元殿去了。陛下这会儿抱着娘娘的尸体不肯撒手,叫奴才急召您入宫去” 赵倧却见见平静下来,还好,赵珩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太后还能拦得住他,不叫他动孙家他踏了踏脚步,吩咐卫津:“跟你徒弟回宫复命,我待回王府更衣立刻进宫。” 卫津才稍抬头,见他一身常服,就做礼应下,起了身领着他徒弟要走。 赵倧却叫住了他,寒着声问他:“你今日在哪里见的我” 卫津心一沉,回头看了赵倧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英亲王府中,殿下正洗手烹茶。”gg3307111 103:别叫荣姜回来 他二人一退,赵倧几乎跌坐回位置上去,魏鸣有眼色,赶紧端了茶杯奉过去,荣榆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好半天,赵倧才吩咐魏鸣:“叫人盯着靖州,一旦有异动,立刻报我知道,快去。” 魏鸣一怔,哪里敢怠慢,告个礼拔脚就跑了。 荣榆听的眉心一动,坐下去平视赵倧:“殿下怕忠靖王爷会反” 赵倧沉声一叹气,左手撑住了额头,好一会儿他把指腹压在太阳穴处按了按:“忠靖王有刚性,曹宾流放,慎王服毒,皇后自缢,”他猛地抬眼看荣榆,“若换做是你,会坐以待毙吗” 荣榆心一沉:“你是说,陛下会动他” 赵倧却摇头,像是想笑,却扯的很僵硬,笑不出来:“也许陛下没这个念头,也许慎王和皇后的死,都在他意料之外。可重要的,不是他想怎么样,而是忠靖王会怎么想。况且即便他想不到这一层,我也怕他孤注一掷,要替儿孙报仇。” 他说罢就起了身,宫里,还有一堆的后事,等着他去面对。 可荣榆却叫住了他:“殿下,如果忠靖王敢起兵,那靖州兵力十二万,应该都在他掌控之中吧” 赵倧身形一顿,缓缓转身,看着荣榆盯了一会儿,突然就冲他摇头,语气分外坚定:“不要叫荣荣回来。如果忠靖王真的举兵北上,看住了她,别叫她请缨出征。” “你”荣榆起了身,想说的话再说不出口,眼看着赵倧提步出门,他动了动,却没追上去。 赵倧他前脚离开荣府,荣榆后脚就往钱家去了,这个时候,他要能在家里坐得住才怪了。 钱直见了他就打趣,可荣榆却缜着脸不苟言笑,反倒叫钱直赶紧派人去请郑雍来,钱直追问他何时,他却三缄其口,只字不言,钱直无法,只好派人去请郑雍。 郑雍踩着步子进了钱直书房中,看见的就是俩人大眼瞪小眼的情形,就嗤笑了一声:“你们俩干什么呢叫我来看你们瞪眼睛啊” 钱直没好气的伸手指荣榆,指头恨不得戳到他头上去,冷哼一声:“你问他吧,巴巴的跑来却什么也不说,往我书房里一杵一个字也没有,非叫我请你过家来,”他说着拿脚踢了荣榆一回,“老郑也来了,你该说了吧什么事儿这么神神叨叨的。” 郑雍也起了兴致,才笑着坐下去想跟着打趣荣榆两句,就听荣榆粗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慎王服毒,皇后自缢,英王才刚在我府中,卫津跟他徒弟前后脚奔出宫来传旨,陛下急召他入宫去了。” 郑雍的笑僵在脸上,钱直也没了玩笑样,盯着荣榆看了好半天,开口时有些结巴:“你开玩笑的吧,这事儿你可别胡说八道。” 荣榆呸他一口丢过去个白眼:“我不要命了吗跟你开这种玩笑” 他说着才把前因后果娓娓道出,直听的两人发怔,末了才添上一句:“英王打发了魏鸣派人盯着靖州,他怕忠靖王会反” 郑雍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的,皱着眉头忍不住叫骂:“作孽都是作孽好好的一个孩子,竟叫逼得服毒自尽,若是先帝泉下有知” 吓得钱直赶紧推搡了他一把:“嘴上没把门的,疯了吧你”吼了郑雍一句,才肃着面皮考虑了一会儿,沉吟开口,“慎王一生怯懦,临终却用这样惨烈的方式,诉说自己的冤屈和不甘,只可怜皇后娘娘”说起皇后来,他眼神阴了阴,“姓孙的一门没好东西,老的一辈子追名逐利,小的送进了宫大着肚子还要算计中宫,呸什么东西” 荣榆也是长叹一声,推了推他,开口道:“英王临走跟我说,如果靖州真有异动,叫我看住姜姐儿,绝不许她主动请缨。可我想来,真的出事的话,她人就在京城,不领兵去镇压,难免叫陛下以为她同情忠靖王爷,就更是百口莫辩了。” “也不尽然,”郑雍拍拍他肩头,“陛下年少时远走西戎,是皇后娘娘守着太子府苦等了五年,有这份情谊在,陛下一辈子都铭记于心。如今慎王蒙冤自尽,”他声滞了一下,见两个人斜睨瞪他,摊摊手,“诚然,没人觉得他是蒙冤的好吧皇后娘娘更是无辜受累,就算忠靖王反了,陛下也未必会要他的命。所以四娘若请缨,陛下更会在心里记她一笔。” “他也实在,太无情了。”荣榆摇着头,心里无不是替赵琰和皇后惋惜,又想起荣媛来,脸色更难看,“媛姐儿才有了不到两个月的身孕,他这样不肯放过慎王,连发旨意训斥,到今日竟连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都摆到了圣旨上,”他双手一捂脸,“这事儿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瞒家里,要叫她祖母知道了,非哭死过去不可了,孩子们的命一个比一个苦,姜姐儿一个不算,还赔上媛姐儿一个。” 钱直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前些时他俩才谈过这件事,怀疑当初赐婚就是个圈套,而荣媛不过是个被利用的棋子,这已经很叫人难以接受了,而如今更是过分荣媛新嫁不到半年,也才有了身孕,赵琰就被废黜,又叫逼得走上绝路,她年纪轻轻守了寡,还怀了个遗腹子,好好的名门娇女,却落得这样凄惨下场,饶是他这个亲家长辈,都要替她委屈不平,更是心疼这丫头的际遇。 郑雍有半天没说话,定了定心神,看着荣榆目不转睛的,语气满是认真:“你最好叫老幺去太子府陪着媛姐儿。” 他一句话惹得钱直跟荣榆都大吃一惊,猛地盯向他,他一摇头:“媛姐儿读着圣贤书长大的,叫老幺看着她,稳妥些,别再出什么事端。” 钱直惊讶之下忙不迭的附和了几句,又嘱咐荣榆:“这件事既然陛下谕旨不发,你就不要去告诉四娘,依她的性子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来。如果不日宫中发丧,令服国丧,你就把她从庄子接回家,看住了她,一定要看住,绝不许她踏出府门半步,她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从小无法无天惯了,闯祸是个好手,但事关皇后,她要敢触陛下霉头,可比什么罪过都大嗯” 三个人又聚在一起谈了许久,荣榆是带兵的人,眼下最怕的还是忠靖王爷真的会起兵,若他不管不顾举兵北上,叫西戎钻了空子,到时候内有靖州精兵十二万,外有西戎虎视眈眈,实是一大忧患啊,于是就在心里更恼赵珩他是一国之君啊,怎么能把天下置于这样的忧患之中gg3307111 104:前车之鉴 赵倧由卫津打前,一路引入了坤宁殿中,虽已是内宫,但因为事发突然,又是赵珩金口下旨召见,也就没那么多的规矩。 他进去的时候曹皇后平躺在地上,上半身被赵珩搂在怀里,他坐在地上,脸色有悲有怒,没人敢去劝他。 卫津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一弯腰退了出去。 赵倧近前两步,见过礼,站住脚看赵珩:“人死魂散,陛下松开皇后,叫她安心走吧。” 赵珩分明又把胳膊紧了紧,哼了一声:“自西戎归来那年,我亲口跟元元说过,将来一世荣华,我由她在大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要什么,我都给她” “可她要慎王无虞,你却给不了她。”赵倧没生气,只是很平淡的述说,他抬了抬步子,往旁边坐下去,略低头看着赵珩,“陛下废太子那天,清风殿外皇后曾问过我,成麟怎么办。” 赵珩才双目通红抬起头来怒视赵倧:“你跟她说了什么”吼了一声,但见赵倧还是没什么情绪变化,他嗤一声,突然变了脸色,自顾自的摇头,“当我没问吧。元元跟我相识于幼年,她比谁都懂我。所以废太子后她一病不起,闭门不见人。”他抬抬手,抚上曹皇后鬓边,眼里是一派情深。 这幅深情姿态却刺的赵倧不爽,大约是替曹皇后不平,声凛了一些:“你真的要慎王死吗”见赵珩扭头打量他,他也不躲,“我很好奇,慎王的死对你来说又算什么。陛下如今不肯放皇后归去,无非是惦记着夫妻情分,可陛下决意将慎王废黜,又连发谕旨训斥的时候,又可曾记得,他是皇后唯一的孩子” 赵珩哑然,眸色痛了痛:“他这次做的太过,我把他废了,是为大邺的千秋万代考虑。可我没想过他会服毒,皇叔难道不清楚他什么心性吗他会自杀,皇叔就不意外吗” 赵倧一挑眉:“我不意外。”果见赵珩拧眉,才添上去,“陛下一边捧睿王,一边对慎王的训斥不停。难道他傻到分不清自己父皇的心意吗”赵倧的手虚指了赵珩一回,咬咬牙,“他若一心以为当初册立是陛下要捧杀他,会服毒自尽,我一点也不意外。” 屋里静默下来,屋外树上的蝉儿还在叫个不听,直把人的心都搅乱了。 赵珩觉得烦躁难耐,可曹皇后冰下去的尸身仿佛把他的心也冻起来,此刻的煎熬与后悔,就尤重。 赵倧看不下去了似的,起了身,上前托着他胳膊,半扶半拉的把他从地上弄起来:“皇后的谥号,陛下想好了吗” “文惠。”赵珩由得他动作,只是站起身来又弯腰下去,打横把曹皇后抱起来,踏着步子往内室去。 赵倧没跟过去,再跟上去也不妥,于是就在外殿等,心里又忖了下这个谥号,没多说话。 不多时赵珩就折回来,看了赵倧一眼:“追文惠皇后,葬入交陵中,辍朝三日,令服国丧七日。” 赵倧不置可否,随后问他:“那孙家呢” 赵珩神色冷下去,听他嘶了一声,原本的黯然之中有平添一份阴鸷:“皇叔以为,内外勾结,干涉内宫,该怎么处置” 赵倧没再接他的话,依赵珩的性子,没立时砍了孙贵妃,就全要赖太后出面了。可皇后的死是孙家一手造成,太后为稳朝堂能保孙氏一时,却绝不可能在赵珩手里保他们一氏,孙洵敢犯糊涂,把心思动到中宫身上,他的家族和前程,就都甭想要了。 坤宁殿里,仿佛还有曹皇后往日的音容笑貌,赵珩待不下去了,逃似的夺步出门,摆手叫了卫津,命他传谕礼部,将慎王与皇后发丧告天下,又交代了一番,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要回福宁宫去。 赵倧去没跟着他身形动,站住了脚看着他背影,叫了一声,见赵珩停下脚步来,才继续开口:“西汉时,戾太子据遭江充以巫蛊事构陷,武帝怒而杀之,卫皇后横梁自尽。”他一句话,就看见赵珩的背绷紧了,却不回头来与他对视,把嘴角勾了勾,“武帝至暮年,发罪己诏告天下,常对太子与卫皇后满心愧疚。” 赵珩听不下去了,只是仍旧不转身,颤着声打断赵倧:“你什么意思。” “有武帝前车之鉴,陛下将来,会不会如他,终年后悔愧疚”赵倧迈开腿,追上去两步,停在赵珩左侧,一抬手握上他肩头,手掌上暗暗使了力道,“戾太子何辜啊,”他压一压声,“慎王,何辜” 赵珩啪的打掉赵倧落在自己肩头的手,终究扭过头来,两个人视线交汇在了一起,赵珩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朕,为天下。” 他说罢拂袖离去,留赵倧一人望着他背影沉思良久,最终也不过回身对着坤宁殿深鞠一躬,提步离宫去了。 至傍晚时,内阁草拟,赵倧批红,由中书省拟旨告天下,慎王琰突发狂疾,治而不愈,亡故升天,至于中宫时,皇后曹氏本已病势沉疴,不堪丧子之痛,薨于坤宁,朕痛心疾首,追谥曹氏文惠皇后,入交陵,辍朝三日,令国丧七日,臣民皆缟素,停宴乐,止婚嫁。 旨意一出,荣榆就赶紧派人把荣姜从庄子上叫回了家里,而钱家也是乱了套。 适大太太非要叫人喊荣姜去见她,可钱直不肯,她是晚辈不能胡闹,却跟适三老爷闹了一通,三老爷知她伤心,也不愿计较,拔脚就跑了。 还是适大太太的乳母安抚了她,顺着气劝她:“太太怎么能闹的这样不像话呢老太爷和老夫人没法子劝您,更不能拿捏您,这件事原是他们理亏了。可太太到底已经是钱家的媳妇,跟老爷闹成这样,打的还是老太爷的脸,将来又要怎么处” 适大太太红着眼圈扑进乳母怀里,哽声道:“我何尝不知道,可当日我答应帮四娘,一则看在她母亲的面上,二来也就因我已经是钱家的人,我大哥不成话,我没法子袒护他。”她抽泣起来,调不成调,“可四娘答应过我,绝不伤我大哥性命。妈妈,成麟跟姐姐都去了,这是两条人命啊我要见她,我一定要见四娘问个清楚。”她又像是突然缓过神似的,圈着乳母的脖子,深吸几口气来平复,“派人现在就派人给靖州传信,姐姐死的冤枉的很,我要叫父亲进京来给姐姐做主。” “太太可使不得”乳母吓得赶紧抱住了她不敢撒手,“家老爷要知道了,万一闹出事端来,可怎么好太太糊涂了吗”gg3307111 105:靖州之乱 忠靖王爷曹谦岳到底还是知道了赵琰跟曹皇后的真实死因,他虽早就远离邺城,可闺女儿子都在京城里,说他在京城没经营连赵倧都不会信。 所以从当日赵琰被废,他就已经时刻关注起邺城的动静,他虽然不信外孙会这样荒唐,可也没办法上折子求情,因为程邑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到如今,他亲外孙被训斥到服毒,大女儿横梁,更不用说曹宾还在去古盘山的艰苦路上,于是在泰安八年七月十二这一日,靖州兵变,忠靖王爷高举“清君侧”的大旗,凭借着跟靖州都指挥使的结拜交情,亲率靖州精锐十二万,一路北上,兴兵起事。 消息传回邺城,赵珩却只剩下满腔的无奈,这似乎在他预料之中,而他根本就没办法震怒,因为赵倧当日所说不错,他愧对皇后。 赵珩调集兵力八万,委派贺琪为阵前都指挥使,命他直面迎击曹王爷,却不许伤其性命,若可退敌,将曹王爷生擒,不许押解,一路带回京城来。 得知贺琪带了八万人出城前去迎战时,荣姜跳着脚冲荣榆叫嚣:“八万陛下是拿打仗当儿戏的吗要贺琪领八万人马去对抗靖州军十二万吗” 荣济看她没分寸的模样,又因赵倧也在场,就寒了脸:“怎么大呼小叫的。”他轻斥了一句,才继续道,“贺琪又不是庸将,你觉得他打不了这一仗吗” 荣姜稍稍收敛,退回去坐好,皱着眉头看了荣济一眼,转而又向荣榆问:“外祖父也觉得,这一仗贺琪能打吗” 赵倧看她的样子分明是有话说,再看荣榆也是脸色铁青,就咳了一声问道:“为什么不能打”他叩了桌案下,引得荣姜扭头来看他,“靖州军虽兵力有十二万,但是要一路北上攻邺城,不是那么容易的吧曹谦岳一旦把兵力分散,逐个击破沿途的城池” 荣姜眉一横打断他:“忠靖王爷不可能分散兵力。”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叫赵倧愣了下,才听她解释道,“曹王爷举兵是为了报仇的,他不是真要犯上作乱来篡位,所以他不会攻城掠地,肯定是孤注一掷要直捣黄龙的。到时候他集中十二万的兵力专攻一路,贺琪的八万人马根本就对抗不了。” 荣榆嗯了一声,却摇了摇头:“贺琪他在你手下还没练成呢,是将才但是做不了主帅,要叫他领着二十万人去迎战,生擒曹谦岳绝不在话下,但是八万人他一定会吃亏。” 荣淮低了低头,心说要真是拿二十万去对十二万,别说贺琪了,叫荣敬去,也能生擒了忠靖王爷呢。 “况且陛下有言在先,不能伤忠靖王爷性命。贺琪排兵布阵就会有所顾忌,这是行军的大忌,”荣姜面露难色,急的直搓手,把语调软了软,半询问半求似的问荣榆:“叫我进宫去跟陛下说” 赵倧没等荣榆开口,先隔着桌子按了她一把:“你不能去” 荣姜冷哼一声反过来质问他:“我知道殿下一心为我好,好容易抽身出来暂且避开,绝不能这个时候再一头扎进去,叫陛下看我不顺眼。”她稍顿一顿,“可大敌当前,把贺琪派出去瞎打,拖的时间久了,我只怕内忧外患,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难道要我为了护自己周全,明知这场仗不能这样打,也坐视不理吗” “你怕西戎趁火打劫”赵倧心头微动,手却没松,还是按着她,问了句。 荣姜先点头:“靖州军可不是野路子上来的,当年打北狄大多靠的就是靖州兵力,想退靖州军,除非陛下肯下旨,说曹王爷的清君侧全是无稽之谈,他是个逆贼,可陛下绝不肯吧”见赵倧一点头,她继续道,“要真由着他们一路打上来,西戎一定会趁机发兵。”说完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抽了抽手,去看荣榆,思考了一会儿心一横开了口,“曹王爷既说清君侧,我怕会动的,就不止是靖州。天下兵马皆可以勤王保驾为由伺机而动,殿下能分得清,谁是忠君爱国的,谁是狼子野心的吗” 赵倧叫她说的怔住了,扣着她的手跟着松了松,他却是没想到赵珩在位八年,百姓对这位皇帝是没话说,可朝臣呢在外的将领们呢哪一个不是提着脑袋过日子,生怕犯了天子忌讳,现在有人带了头,说要清君侧,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跟着动 要知道,带头的人,可是曹谦岳,文惠皇后的亲爹,难道他这个老泰山,会去霍乱自己女婿的江山吗到时候,只怕原本是忠的,都会跟着起兵为什么连皇帝的岳丈都说了要清君侧了,他们既然是忠君的,肯定得跟着曹老王爷的脚步走吧 他想着就有些坐不住,动了动想起身,荣榆却打断了他:“这会儿谁进宫都不行,殿下尤其不能去。”他说着盯了赵倧一眼,“殿下虽留居邺城,可云州还在你手里,你进宫去跟陛下说,怕各方异动,不是明摆着叫陛下先拿你开刀吗” “这一点我自然知道,”赵倧有些急躁起来,“可真如荣荣所言,这场仗拖的时间久了,再旁生枝节,又当如何” “我想来应该不会。”荣榆一脸的老谋深算,左手中指上下一抬,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在上,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叫贺琪去,他不是贪功冒进的人,只要他吃几场亏,就一定会具折回京,告诉陛下这场仗他打不了,”他说着看向荣姜,“陛下说不定自己就会派你去。” 荣姜自己也清楚,就点了点头,看赵倧还有话想说,她沉吟了一声,托到赵倧那里:“我写封信,请殿下想办法送去江北吧” 赵倧哑然失笑,这个丫头越发机灵了,知道战事将起,她不好私下送信去江北,而他总有些门路能办到,所以干脆开口求他 荣榆听了却向她问道:“有什么主意了” 荣姜笑了一阵,带了些得意的回荣榆:“我叫他们加强防卫,加紧操练,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往两国交界的地方摆个鹤翼阵,练兵似的,当告诫西戎。”她又嘿嘿一笑,“您知道这个鹤翼阵我特意改动过阵形,耶律明洲还是不敢硬来的。” 她见荣榆半天不说话,就起身要告退去写信,却听荣榆沉声开了口:“鹤翼阵是攻守皆备不假,但你跟程邑都不在江北,阵前指挥大将缺失,谁能把这个阵型用到精妙” 荣姜楞了一下,才想问“那您有别的主意吗”,赵倧就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口:“国公爷的意思,是让程邑回去吗”gg3307111 106:叫程邑回江北 他这样问,摆明是算准了荣榆不会主动叫荣姜回江北去。 见荣榆有些迟疑的点了头,赵倧双手往胸前一环,看戏似的去看荣姜脸色。 果然荣姜脸色大变,她没叫嚷,但却沉声不悦:“程邑不能回去,他伤了手,叫他上阵去送死吗” 荣榆看她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很是不恭敬,就拉下脸来:“我会害他吗”冷哼了一声,“西戎如果真的敢动,你既然要摆鹤翼阵对付敌方,阵形中有重兵围护将领,程邑坐镇军中有什么妨碍”他说着一挑眉,“怎么着从前程邑跟着你四方杀伐,全是在护你无虞,你就当他不能独当一面,调兵遣将了” 荣姜小脸皱起来,咕哝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大概是觉得,程邑被诬陷,回京不久就废了右手,就是不能叫他再为赵家天下卖命,哦”赵倧平着声,侧目看荣姜,音调一扬身子也跟着侧了侧,又靠她近了一些。 这话他说来轻巧,却听的荣济荣淮神色骤变,还是荣榆虎着脸瞪过去,他兄弟两个才没敢接话。 荣姜冷哼一声扭过脸要跟赵倧对视,却突然就对上了他凑过来的脸,虽然中间隔着张桌子,距离还远着,可她心底一虚,两只耳朵就先红了起来,下意识的回头看荣榆,见他像没发现赵倧凑上来似的,稍稍安心,咳了一声往后挪挪身子,才开口:“殿下这么说就言重了,为大邺社稷死,连我自己都是义不容辞。” 她说为大邺,却不是为赵家,赵倧听的冷笑这个丫头有些傻,其实有哪里不一样呢也不过是嘴上痛快,心里骗骗自己而已。 稍稍正色,就接着问荣姜:“那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不能叫程邑回去他既然能战,不应该保家国安宁吗” 荣姜却摇了头:“他为什么废的手,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像心里没了底气,声就弱下去,“叫程邑回江北其实是最好的法子,有他在,耶律明洲不会轻举妄动。但是谁能跟他开这个口就连陛下”她俏脸一寒,别开脸去,声音里充斥着不满,“都没这个脸开口。” 荣榆听她越说越不像话,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赵倧却不生气,去看荣榆:“陛下开口,程邑尚可回绝,可换了荣荣去说,他一定会回去吧”荣榆心说这是打什么主意呢,可他还没问话呢,赵倧就又添了一句,“不过叫荣荣去,我觉得更不好,摆明了是不能拒绝的,有点逼着程邑回去的意思,哦”最后一声是冲着荣姜问的。 荣姜没理他,她总觉得只要提起程邑来,赵倧就总有些阴阳怪气的程邑说赵倧的的确确是喜欢她的,嗯,时间越久,她也越敢相信了。 荣榆忍不住想扶额,自从上一回他又试探赵倧却叫赵倧给顶回来后,他完全就确定了赵倧的心意,本来该断绝了赵倧跟荣姜的来往,但是钱直又劝了他一阵,无非是说他们能护着荣姜的时日也并不多,将来百年后,难道凭荣姜一人真能与天子相抗吗既然不能,还不如指望指望英王,至少他还能护着荣姜,尤其是,他喜欢荣姜,虽然这的确更危险,但兵行险着未必没有奇效所以他也就放宽了些心思。 可眼下又是什么意思赵倧是个持重的人,最起码他认识赵倧这么多年,看着他监国,看着他去云州,这位殿下什么时候是个会软刀子磨人的主儿了 于是他也就不去接赵倧的话,赵倧看他跟荣姜都不说话,一耸肩,反手指了指自己:“程家我去走一趟,我来跟程邑说。” 荣榆心里呸了一声,荣姜也是摸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就看向他:“殿下想干什么呢又打算怎么跟程邑说呢” 赵倧却不理她了,起了身冲荣榆一拱手:“我先告辞,既然对贺琪领兵的事有了主意,国公爷可看住了家里人,别哪天坐不住跑到了陛下面前进言还是等一等的好啊。” 荣榆知道他说的是荣姜,就点了点头没跟他计较,反倒是旁边荣姜黑了脸瞪他,却见他歪了头看过来,上嘴唇一碰下嘴片,开口跟她讲:“你想知道我打算怎么跟程邑说,就送我出门,我告诉你。” 荣姜啊了一声,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看看两位舅父,又看荣榆神色,见无不妥的,才颔首,跟着赵倧出了门去。 才一出门,荣姜就拧着眉追两步,凑上去与赵倧并肩而行,开口问他:“殿下把我叫出来,无非是不想让我外祖父与舅父们听,这会儿没人了,可以说了吧” 赵倧赞许的看她一眼,就跟着说道:“要是我告诉程邑,他不回江北,一旦西戎犯境,到时候为难的、危险的,肯定是你。你说他会不会回去” 荣姜怒从中来,右腿跨出去一步,整个人挡在赵倧身前,逼得他停下脚步来,她仰头看赵倧,眼睛里的愤怒毫不掩饰:“殿下就不觉得卑鄙吗程邑伤了手,回到军中就是伤心地,他看着弓箭长枪,虽不至于寻死觅活吧,可总也会黯然神伤,殿下拿我去逼他”她一挺腰,端足了气势,“我不能叫殿下去程家。” 赵倧却突然伸出手来按在了荣姜的脑袋上,掌心的温热使得荣姜脸颊泛起红晕来,整个人的气势立时消减一大半,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荣姜,手微动,在她脑袋上揉了两把,才笑着开口:“那没办法,谁叫他喜欢你呢。” “你怎么不去江北”荣姜几乎是脱口而出,喊完了这句话,看见赵倧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赶紧打圆场,“殿下是皇亲,又不是文臣,既然是武可安邦的人,为什么殿下不能请旨去江北有亲王坐镇,军心大涨,完全可以震摄西戎。” “你解释什么,”赵倧笑着逗她,“不过也是,没头没脑的突然这样说话,不知道的要以为你拿我同程邑比了,哦”他欺身上前,荣姜就跟着他的脚步后退,他一笑停住,收了戏谑,“荣荣,震摄西戎不是你说的那样简单的。你能做到,先是因为有你母亲的威名,其后是你自己打出来的威风。而程邑能做到,是因为这些年他如同你左膀右臂,耶律明洲想起你,就会想起你身边有个程邑”他越说越沉了声,脸色也不好看,却还是定了心绪继续解释,“在他看来,你能做到的,程邑都可以,所以他会怕。这并不是把我放到西戎就可以解决的,即便是天子御驾亲征,耶律明洲都未必畏惧这也是为什么陛下会如此忌惮你,明白了”gg3307111 107:目中无人 荣姜非跟着赵倧一起往程府,吩咐了人给荣榆递话,就径直跟在他身后出了府门。 他们见到程邑是在程家的佛堂里,程家太太在内间,荣姜看过去时,隐隐能瞧见蒲团上跪着个人,于是先朝里头问了句安好。 程太太没出来,反倒因赵倧在,叫人拉起了屏风,慈爱的吩咐程邑:“既然你们有话说,就且出去吧,”说完才跟赵倧告罪,“殿下不要怪罪,礼佛讲的是心诚,我也不好招待殿下。” 赵倧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转了身要出门,就瞧见荣姜往程邑身边凑过去,一伸手像是要扶程邑起身,他就板起脸来:“他虚弱的要人扶了” 荣姜脚步一顿,见程邑眯起眼来盯着赵倧,就果断的朝程邑走了过去,伸手扶着他起来,小声儿跟他咬耳朵:“别理他。” 程邑心中不悦,只是只字未提,耍赖似的倚着荣姜起了身,才挣开她的手,跟着赵倧的脚步出了门。 程家佛堂是单独开出来的院子,外间有湘妃竹,竹下有石桌石凳,桌上摆一套犀牛角的杯,中间环着个碧玉的壶。 三个人围桌而坐,程邑朝着丫头招招手,叫人添茶上来。 荣姜抓了只犀牛角的杯子在手里打量,问程邑:“你怎么跟着伯母到佛堂来了” 丫头很快就添茶上来,程邑捏着杯子给荣姜递过去一杯,才回她:“母亲整日长吁短叹,说我有今日遭罪,焉知不是往日杀孽太重的缘故,这几日天天提了我陪她在佛堂诵经。我倒还好,精神没养足,每日不过跪半个时辰母亲就叫我回去歇着,”他说着眼角垂了垂,不经意的往佛堂扫一眼,“母亲每日都要跪足三个时辰的,说怕佛祖不肯原谅我,以后还有罪业要我受。” 荣姜很是动容,连旁边的赵倧都把端茶的手顿了顿,看了眼程邑,又瞥了回佛堂:“家太太对你是真的很好啊。” 程邑嗯了一声,很难得的没有驳他。 气氛有些低沉,程邑也是默了半天,才问荣姜:“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荣姜咬咬唇,询问似的看赵倧一眼,见他微点头,先伸手按在程邑左手上:“忠靖王爷起兵,陛下昨日点八万兵马,命贺琪任都指挥使,率兵抗敌去了。” 她说完就在手上使了劲儿,果然程邑肩头一动,但奈何叫她按住了,于是虎着一张脸:“我说昨天外头动静闹的大呢,”他眉心微动,挑眉对荣姜,“曹王爷手上,不会是整个靖州军吧” 荣姜一点头,程邑还没说后话,赵倧把杯子往桌上一搁,犀牛角的料很硬,碰在石头上闷响了一声,听他说道:“荣荣跟国公爷都说这场仗,贺琪打不下来。” 程邑冷哼一声:“陛下太高看贺琪了,他才随军多久叫他带着八万人抗靖州军退曹王爷做梦去吧。”丢了一句,隐见荣姜脸色不太对,她面上分明带着些为难和尴尬,就拢了眉,“那你今天来找我,想叫我干什么” 荣姜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开口,面对程邑的问话,她竟无言以对,只半张了唇,我了半天也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来。 还是赵倧替她接上去:“怕西戎异动,但荣荣又不能回江北。” 程邑心中一寒,也不看赵倧,直勾勾的问荣姜:“你想让我回去” 荣姜猛地摇头,原本只是按在他胳膊上的手立时握成拳,急切的捏着他胳膊紧了紧:“我不想让你回去,凭什么还要你替他卖命,可是”她有些犹豫,后面的话也不知是没说,也不知是声音减弱,隐没在程邑渐重的呼吸声里。 程邑是猛吸了几口气来平复心绪的,他感觉到荣姜的为难,反手握她柔荑捏了捏:“可是你又不忍江北百姓饱受战火之苦,只有我回去,才能镇得住场,”他叹了一声,扬起笑来,“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会怪你。” 赵倧冷声呵了一下:“我倒看不懂,程将军到底是心怀天下,还是只为荣荣了。” 程邑冲他一挑眉,眼中挑衅毫不掩饰:“殿下真的看不懂吗”他松开荣姜的手,“天下是该陛下操心的,程邑自问不如先辈,没那个境界,能把一生和性命都奉献给大邺江山,”他抬了抬手上的右手,讥讽的看赵倧,“废我一只手,还想叫我替他的江山出生入死当我犯贱吗” “那江北,你是回,还是不回呢”赵倧根本不在意他的挑衅,只轻声问他。 荣姜看这两个人剑拔弩张,分明都快打起来的样子,可赵倧面上端的云淡风轻,像不把程邑放在眼里,可程邑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赵倧越是不把他当回事,他心里那团火撒不出来,就越是要闹事的。 她咳了一声刚要说话,程邑已经掷地有声的开了口:“回”一个字就堵上了荣姜所有的话,就听他继续道,“但不是现在回,等贺琪求援的折子送回京来,我自然会到陛下面前请旨回江北去。”他手往荣姜肩头一扣,眼皮翻了翻,看赵倧,“殿下可要记得,程邑为的是谁。” 赵倧被他呛得不行,偏荣姜还没事人似的,左右来回的打量他们俩。 荣姜伸手替他们把茶杯添满,很豪爽的往程邑胸口锤了一拳:“是是是,知道你大义,为了不叫我为难,还肯回江北去,”她一举茶杯,“我呀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喏” 程邑却不领情,嬉皮笑脸的看着赵倧:“殿下话也问完了,事情也有了着落了,我母亲前几日就想叫阿姜过府来一起吃顿饭,今儿她既然来了,我就不留殿下了”他说着还同赵倧做了个“请”的手势。 荣姜背后一凉,觉得赵倧眼神不太对,盯的她浑身发毛,本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赵倧却已经站起了身,冷笑着同程邑讲:“真不怪慎王不待见你,谁惯的你目中无人,也该为你的右手负责任。” 他说罢冷眼瞪了荣姜一回,拔脚就走。 气的程邑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伸手指着他离开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荣姜赶紧拍着背给他顺气,心说赵倧忒不厚道,就算是被下逐客令生气,也不能这样往人伤口上撒盐啊 可这头程邑却一把拍开她的手,寒声质问她:“前些时候我叫你离他远点,你是不是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今天还敢带着他上门来恶心我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gg3307111 108:提防云州 荣姜叫他吼了也不恼,白他一眼:“喊什么一会儿惊动了伯母我看你怎么回话。” 程邑就立时噤声,好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训荣姜:“不是我要说你,你想叫我回江北去主事,自己来跟我说不行吗明知道我看不上英王,你跟着他一起来,算怎么回事”他实在气不过,一抬手照着荣姜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跟你说那么多也都是白费心思。” 荣姜冷不防叫他打了一巴掌,撇撇嘴退后两步,跟他保持了些距离:“我问过外祖父,他说是你小人之心。”见他黑了脸已经很不高兴,荣姜赶紧添道,“你也不要多想,本来外祖父说叫你回去最妥当,就打算让我来跟你说,可是我觉得不好叫我来说,你不会不答应,这不是明摆着逼你回去吗” 程邑心里受用,心说算你有良心,还知道我对你好。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追问道:“那你怎么又跟着他一起来了” 荣姜唉的叹了口气:“英王有一万个心眼,我是比不过他了。这不是怕他一个人来见你,说的话不中听惹你不痛快吗就死乞白赖的跟着他一起过来,万一他说话欠揍,我帮你一起揍他啊。” “呸”程邑觉得好笑又好气,追上前两步就要锤她,只是手抬起来却又放了下去,“那你改天见了他,替我揍他一顿吧。” 荣姜知道他为才刚赵倧的话气不顺,就没接腔。 佛堂里走出来个长脸大眼的丫头,踩着细碎的步子极快的朝石桌这里挪过来,走近了矮身一礼:“太太叫三爷领姜姑娘别处闹去,不要扰了佛祖的安宁。” 荣姜脸上一红,白了程邑一眼,笑着跟她说:“我们这就走,枕云姐姐得替我说情呀,别叫伯母觉得我不着调。” 枕云很和气,笑一笑嗳的应下:“太太知道是三爷胡闹,还叫姑娘多劝一劝他呢。” 程邑摇头晃脑的开玩笑:“是了,从来都是我胡闹,你姜大姑娘最懂事明理,从小到大都是个安分的人,可以了吧”说着抓了荣姜一把,“还不赶紧走,一会儿母亲可抓你进去跪佛堂。” 荣姜叫他抓了一把,踉跄了一下,忙调整了脚步跟着他离开佛堂,枕云在后头抿嘴无奈的笑了一声,才折回佛堂里去。 “老三看起来,心情还好”她一进屋,程太太就问她,虽然还是合着眼,手里的佛珠也没停下转,但枕云知道,她这会儿心思已经有些飘了。 嗯了一声:“三爷领着姜姑娘上别处去了,临走还开玩笑呢,没发脾气。” 程太太手里的念珠停了一下,就又开始转,略摇了摇头:“这才真是一对冤家,冤家啊。” 枕云不敢接话,才刚赵倧他们说话声音又不小,外头石凳又不是摆置的很远,虽然听的不是那么仔细,可在佛堂里总也能听到一些,是以程太太才会叫她出去,无非是怕程邑生气发脾气,伤了荣姜的面子。 程邑是带着荣姜在府里闲逛,看着开了满树的花,他扭头看荣姜:“叫人回府传个话,晚上在这儿吃饭吧我叫人给你烤兔子吃。” 荣姜一摆手:“你能不能不吃兔子肉”白了他一眼,“伯母在佛堂里还给你赎罪呢,你倒好,扭头就要烤兔子吃,我可不吃。” 程邑咻了一声,很无奈似的:“说实在的我可不信这个,这么些年我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人,你记得你砍过多少人”他一摊手,“我也没见老祖宗天天念佛给你赎罪。只不过母亲心到了这里,我不能伤她的心,才天天陪着她跪佛堂的。” “那我也不吃兔子肉。”荣姜自然也不是个信佛的人,但对长辈的善意,她也并不想随口评论,就没理这一茬,“眼下事多,我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急什么,”程邑停下脚步来看她,“贺琪昨日领命出发,总不可能今天就跟靖州军交手,少说要等个十天半月” “我只怕未必。”她心里不安定,瞥了程邑一眼就打断他,“忠靖王爷报仇心切,他是想背城借一,没有退路可言了。大邺除边陲偶有战火,已经安定太多年,各地守城将士战力不容乐观,面对靖州军时只怕溃不成军,我怕贺琪很快就会遇上他们了。” 程邑心里一惊,端的一脸严肃:“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么快。” 荣姜只冲他摇头:“我看过地图,如果忠靖王爷选择从徐州北上,途中所经徐、宁、冀、交、青五州,另有广宁、长平、会汝三府。这五州三府地广人稀,又在疆土最内,所以朝廷每年派遣的驻军都不是什么精锐之师假如他选择这条线路,凭靖州部下十二万,也不过几日工夫就足够了。” “曹王爷他”程邑心存侥幸,皱着眉开口。 “他一定会选择这条线。”荣姜笃定的打断他,“形势不容乐观,你最好早作准备,我会先托英王送信去江北,叫隋越先做部署,等你回去后不至于太仓促。” 程邑对荣姜在军事行动上的决定一向都很信任,于是就没再反驳,点头应下来,只是他面色犹疑,像有话要说。 荣姜看他吞吞吐吐的,就在他背后拍了一巴掌:“有话就说啊,干什么吞吞吐吐的。” 程邑面露尴尬,稍稍别开脸:“你要提防云州兵变。” 荣姜心情复杂的看他一眼,绕了两步跟他对视:“你担心英王” 程邑没点头,抿抿嘴良久才道:“我愿意信荣祖父,他既然说我小人之心,那我就信英王真坦荡。”见荣姜不解的盯他,才继续,“但是英王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比如说周太傅再比如说云州他的那些部下忠靖王反了,借的是清君侧的名,云州万一先斩后奏跟着他动起来,英王远在京城中,根本没办法掌控。” 荣姜把眼眯了眯,眼神有些阴晴不定:“我觉得英王不是个管不住手下人的,外祖父说过,先帝亲口夸赞过他御下有方,云州那边应该不会” “我劝你还是防着点吧。”程邑冷笑一声,直言不讳的戳破荣姜,“你也担心吧刚才分明迟疑了。”gg3307111 109:放虎归山? 不出荣姜所料。 曹谦岳率军一路从徐州攻上,先后已克徐宁冀三州,跟贺琪的八万人马对峙在广宁府。 只是她又等了五天,贺琪求援的折子依旧没送回京来。 反倒是这日散朝后,荣淮从兵部得了信,板着脸回到府上,带回来的是个令她猝不及防的消息云州都指挥使率部已攻下雍凉二州,正与曹谦岳逐渐形成夹击之势。 荣姜忙去翻看地图,皱着眉头把地形分析了一通,折回来问荣榆:“云州都指挥使没有英王的手令,他怎么敢擅自发兵” “英王回京,云州大小事务不可能没人料理,依我看,他们是想逼的殿下无路可退。”荣榆也是脸色难看的很,出气都很重,一拍桌案,“如果他能攻下衮州,贺琪的八万人一个都别想跑了。”他握了拳,关节有些发白,分明是缩的很紧,瞥一眼荣淮,“陛下怎么说” 荣淮叹了一声,语调放的轻,带着些不确定:“陛下得了奏报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叫人传召英王入宫了。” 可爱的分割线 赵倧进宫时,并不知云州已经附和曹谦岳。 当日他回京,对云州本是一万个放心,回京后又风波不断,他哪里还会分心去时时盯着云州动静那是他经营八年的地方,州内大小官员虽不能说都是他一手选出来的,但总不会闹出大事了。 所以赵珩传召他,他还有些不明就里。 直到赵珩把一份奏报摔在他脚边,抬手指着他厉声责问:“皇叔把云州打理的好啊忠靖王才起兵几天邓秉俢就已经拿了雍凉两州了” 赵倧一惊,弯腰捡了折子,拿在手里看过一回,眼中少见的闪过一丝无措,只是稍纵即逝。 他恭敬地合上折子,对上一礼:“这事我不知情。” 赵珩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当然听明白了,这是要向他发难了。 赵珩一挑眉,死盯着他手里捏着的折本:“云州都指挥使,官在三品,他调兵遣将,你这个封王却毫不知情”冷呵一声,手向上一打,桌边放着的茶盏就被他掀翻摔在了地上,应声而碎,“皇叔说我能不能信” “陛下不信,也得信,”赵倧挺起腰对视上去,“靖州已叛,云州又乱,陛下打算从哪里调兵来镇压贺琪领出去八万人,陛下难道要把十万禁军也指派出去吗”他眉头紧锁,沉默了良久,才长叹一声,“我要回去。” 赵珩大概没想到他这样说,哈哈放声笑起来,随后肃起面皮:“回去主事” 赵倧踏出去一步:“回去平息事端,提邓秉修入京请罪,遣云州十万大军打道回府。” 赵珩看着他,他也不闪躲,叔侄二人在清风殿中就这样对视着,空气中隐有火药味,谁也不先开口,谁也都不肯先退让。 “这件事,孤做主了,叫英王回去。”清风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外头是韩太后不怒自威的声音传进殿中。 赵珩起身下殿,迎了她一把,拧着眉头不说话。 赵倧也拱手一礼,叫了声:“皇嫂。” 韩太后平着语调嗯一声:“把魏鸣留下,给你看家,你看成不成” 赵倧眉心微动,微哂一回:“皇嫂说好,就好。” 赵倧离开清风殿时,是卫津送他出去的,殿内只留了韩太后跟赵珩两个人。 太后掸掸袖子,往太师椅上一靠,看赵珩:“凡是碰上英王的事,皇帝就这样犹豫吗你往日的果断,哪里去了” 赵珩弯腰告了罪:“儿子只恐怕放虎归山,”跟着站直了身子,眼底冰渣未碎,往殿门口望过去,“他回京时儿子万般不情愿,可后来儿子想,放到眼皮底下也好。但是眼下云州兴兵乱,您真拿得准” “拿不准,但只能放他回去。”韩太后很白,这些年又颐养的好,看着就很富态。她一抬手是凤仪万千,在赵珩肩头按了一把,“别这么瞻前顾后,把他放回去,能退云州军最好,若不能退,打一仗,斩草除根。” 赵珩一听,沉默下去,在心里忖了许久,嗯的一声跟着点了头:“儿子叫人先拟好诏书,若云州军不退,就发旨告天下,令诸州府勤王,诛杀反叛。” 太后见他有了决断,就不再多说,抬抬腿欲动,却又停下来,深看了赵珩一眼:“皇帝算计成麟的时候,该想到今日的局面吧还是说,这原本就也在你的棋盘上”她面上有了痛色,“好好的一个孩子,你办的太狠了点。” 赵珩心漏了两拍,赶紧就撩了袍子跪下去,冲着韩太后磕了个头:“儿子对不住您。” “你对不住的不是我,是皇后。”韩太后冷眼看他,可终是心疼自己骨肉的,就伸出手放在了赵珩面前,“孤知道你为什么,没说你做的不对,但是你太急了,物极必反的道理都忘了吧看着吧,曹谦岳会闹出大事来的。” 赵珩就着韩太后的手起来,顺势把她手握紧手里:“儿子已经等了八年,不想再等了。您放心,他若被生擒回京,这件事就此了结。可他如果战死了,”他端的笃定,对韩太后打了个笑,“事情荣姜一定会知道,儿子已有后招等她了。” “你果真是算好了的,”韩太后眼一眯,摇了摇头,髻上步摇跟着晃了晃:“你若真想曹老王爷死,再过几日,把荣姜派出去,替下贺琪吧。” 赵珩一点头,扶着她起身,送出去清风殿。 卫津见太后走,才抬脚进门去,就听见赵珩吩咐:“给西边去封信,叫他准备起来吧。少则十天,多则半月”话到嘴边又改了改,“最多不过一个月,自有准信。” “奴才想劝陛下”卫津躬身步上前去,跪到了赵珩脚边。 赵珩一摆手打断他:“这时候,已经收不了手了,”他偏头低垂下眼睑,睨卫津一回,“你跟着我这么多年,知道我最想办的是什么,这时候开口劝”说着玩笑似的,“不要命了” 卫津却听的心中一惊,忙道不敢,就起了身退出去,不知吩咐什么事去了。gg3307111 110:见物如见人 赵倧离开邺城的那天,荣姜去城门送了他。 走的还是那道顺贞门,但荣姜的心境却全变了。 她看着赵倧轻车简从,不由的皱眉,压着声叫他:“我有话跟殿下讲。” 赵倧挑眉看她,又四下看看随行的人,就知道她的意思,把马缰交到仆从手中,负手踱步跟着她往一旁挪了挪:“你今日来送我已经很不妥,有什么话快点说,耽搁的时间久了更不好。” 荣姜蹬着脚下的土,咬咬唇:“原我说不来,是外祖父说左右无妨,”说着才从袖口里掏出方私章一类的东西,长条状的东陵玉,最顶端是打磨精细的芙蓉花雕,她伸伸手给赵倧递过去,“这是我从前玩儿的时候刻的章,殿下带上。” 赵倧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底部刻着的是“固宁荣章”四个字,他稍皱眉,嘴里是“哎哟”一声,笑着趣荣姜:“这样的章交给我,可见你足够信我。”他把章抛一回又接回手心里,“要是诬陷你通敌,这一方印章就够使了。” 荣姜面色一黑,深呼吸了几口,眼神放在章上,没好气的道:“外祖父说了,殿下此去不知前路如何。云州邓秉修敢不报殿下知晓就调兵响应忠靖王爷,大约不会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只怕是云州众人想逼着殿下走他们想要的路,”见赵倧点头,她才继续道,“既然如此,殿下未必就能说服邓秉修退兵。万一邓秉修冒死扣住了殿下,届时殿下想不答应他们都不能够了。” “国公爷想的蛮周全,”赵倧顺势把那方印章揣进怀里,笑着看荣姜,“你把这东西给我,想必是又有私交卖给我做人情” 荣姜点头:“有这方印章在,衮州和代州都会相帮。如果殿下看势头不对,叫人拿着章去找援兵,打也能打服了邓秉修。”又见赵倧只看着她笑也不说话,就只当他是不信,荣姜啧了一声,“衮州都指挥使是我母亲的旧部下,代州那里因有程家的交情在,还是卖的起这个情面的。” 却不想赵倧听罢后竟伸出手来捏她脸颊,吓得荣姜连退三步躲开他,虎着脸瞪他,才要开口怒骂两句,就听赵倧道:“这究竟是国公爷的主意,还是你担心我此去回不了头,私自做主的呢” 荣姜一时未语脸先红,尴尬之色一闪而过,被人揭穿心事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左手攥了衣角在手里揉搓。 赵倧把她这副模样全看在眼里,就笑出声来:“荣荣,你会不会看不懂自己的心思呢” 荣姜愣了愣,抬头看他:“殿下什么意思” 赵倧后话却没再说,只拍了拍胸口,那方印章像就放在那里,盯了荣姜一眼:“也许以后你会明白吧。”说着转身往城门,临走还不忘交代荣姜,“京城势必还有一场硬仗,我不在,你遇事要三思,邺城已不是十年前可供你横行的地方,我还是当日那句话谋定而后动。” 荣姜看着他离去,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就像当日程邑被押解入京时那样,甚至比那日更觉委屈大邺的英王倧,本该簇簇车马,而不是像这样,要一路风尘的赶往云州军所在。 或许依赵倧的睿智,邓秉修会趁势兴兵他料想到了,可尽管并拿不准他究竟有没有反心,荣姜还是愿意相信他,还敢把那样的印章交到他手里,哪怕程邑一再劝她离赵倧远一点,她还是忍不住,想靠近这位殿下啊。 只是她大概不会知道,赵倧离京的前一日,只身往太傅府见过周尤深。 彼时周尤深正要出门,迎头撞上了进府的赵倧,他一愣,就听赵倧问:“老师要去哪里” 周尤深端了个平礼,迎赵倧往府内:“去见殿下。” 赵倧脚步微滞,旋即又提步跟上,失笑道:“我已经答应了陛下,不日离京,邓秉修举兵这件事终究是为我,我该把他劝回去。” “殿下要劝他回云州”周尤深脸色不好看,干脆停住了脚步扭头盯着赵倧问。 赵倧也不在意,点头道:“我知道废太子事之后,老师你心思更重。”他反手指自己,“可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愿意动他的位置。不是不能,是不愿。”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皇兄到死都觉得有愧于他,我怎么能动他况且一旦起事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我不想跟荣荣在战场上相见。” 周尤深心一沉,万没想到赵倧会说出口,冷着脸质问他:“殿下这是为了个女人,把江山都不顾了吗”他冷哼一声,“废太子一事分明是陛下用心歹毒,又连累中宫自缢,现在引得靖州兵变,一旦处置有偏差,势必天下大乱。陛下做这个决定前,又有没有把江山放在心上饶是到了这个地步,殿下竟还想退”他因自恃身份,于是上前一步扣住赵倧的肩膀,“殿下说,不愿与固宁侯战场相见殿下同她祖辈平辈论交,难不成还想请旨立她做你的正头王妃吗” “老师”赵倧也冷了脸,提声呵斥道,“该做什么,我还有分寸我喜欢她,她祖父跟外祖父都知道,也没打算干涉这件事,老师要插手吗”他质问了一句,心中怒火也未消减半分,“老师口口声声说为天下好,可我若真的反了,天下就不会大乱吗天下兵马趁乱而动,西戎再来犯境,朝堂不稳,战火纷争,这难道就是老师所想见到的大邺吗”他抬手打掉周尤深的手,“荣荣曾是兵马大元帅,掌江北都指挥使,兼江北提督职,如果我兴兵,老师以为,我手下有谁能战的过她我不会求娶她,也不可能叫陛下知道这件事,”赵倧的眼神幽暗的很,“至少暂时是。” 周尤深叫他斥的面红耳赤,颤着手指着他,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赵倧见他这样,颇为无奈的叹口气:“是我心急,可因是在老师面前,才直言不讳,老师细想就知道我所说字字不错。我真的反了,局面也只会比现在更坏,”他顿一声,退两步,躬身做个礼,“我今日来,是为了托付老师一件事。”gg3307111 111:别冲锋陷阵(求订阅) 周尤深见他又服软,胸口虽然堵着一口气,到底脸色好看了些,伸手扶他一把:“你说。” “当日贺琪领兵走,荣国公跟荣荣都说过,这场仗贺琪打不下来,”他站起身来平视周尤深,“我料想来日陛下还是会把荣荣派出去,到时候还请老师帮她一把。”见周尤深挑眉看他,他打个笑,“若我在京中,少不得会请旨跟她同往,也能找得出陛下反驳不了的说辞,可我此去怕折返不易。” 周尤深计较过一回,咬牙点了头:“你怕陛下不给她拨人,叫她一个人去替下贺琪,丢给她一副烂摊子也是,左右曹谦岳不是真的为了篡位,打输了,了不起放他进京城来,到了京城里,他还是一死而已。”说着不由的叹气,“他也是闲散了一辈子,到头为了儿孙,竟这样看不开了。” “看开”赵倧讥讽的笑一回,“忠靖王当年退,为的是换来儿孙们的安宁,他怎么可能看得开。” 周尤深嗯了一声,沉默了半晌,才松开应下:“殿下放心去,”又觉得好笑一样,“其实何必特意交代我,朝里还是郑雍在,她怎么可能会吃亏呢。” 赵倧却止不住的摇头:“她啊玲珑心思,可无奈是个阎王脾气。” 可爱的分割线 赵倧离开京城的第三日,贺琪求援的折子终于送回了京来。 然而没等到荣姜请旨出征,赵倧就已做了权衡,传她上了朝,着吏部拟旨,委任荣姜为定南大将军,又抽调三万禁军,让她即日启程赶赴广宁府。 于是郑雍就趁势往殿中一站,手中的笏板抬了抬,老着一把嗓子请旨道:“臣请旨着程邑为江北都指挥使,放他回江北军中,以防西戎犯境。” 殿中众人便皆敛声屏气,一个个恭肃严整不敢附和。 这当口提起程邑来,陛下难免想起慎王,再就会想到文惠皇后。何苦来呢好容易这几日因靖云两州举兵的事,上朝时虽然陛下神色凝重,但终不似文惠皇后刚走那几天,那叫一个压抑,谁都不敢多嘴,生怕说错了一个字,就被拉下去砍了。 可赵珩却没生气,甚至连情绪波动都不曾见,他只是抬手指了指荣姜,开口问她:“程邑的手还能回军中吗” 荣姜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她只道赵珩实在太可恶,可又因事关要紧,加上赵倧临走前嘱咐她要万事三思,她也只是把恨意咽进心里,低着头站出列:“他手伤虽然要紧,但是只坐镇军中指挥三军,还是不妨事的。” 赵珩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好一会儿后才开金口,叫吏部再拟一道旨意,着程邑为江北都指挥使,任江北提督,提调江北军务,另加封上骑都尉,旨到动身不得迁延,不必再入宫谢恩。 荣姜心里啐了一口,心说还谢恩真是不要脸。 散了朝后荣姜离宫就要去找程邑,却被郑雍一把抓住:“你忘了陛下给你的旨意,是即刻动身吗” 荣姜一吐舌,在他手里挣了下:“三万禁军不是还没点齐吗”她嘿嘿笑一回,“我先去一趟程家,然后就去找杨庆,叫他点了人马我立刻动身,”说着她嗳了一声,把眼睛盯在了郑雍身后的仆从身上,蹭过去扯着郑雍衣袖摇了摇,“郑祖父,我今儿出门也没带人,你叫他去家里告诉我外祖父一声呐好歹我一走多日,家里得给我照常准备些衣物,一会儿叫人给我送到程家去。” 郑雍见她撒娇卖痴,无奈的摇头,推开她一些:“宫门口这样子。”虽板着脸,但语气里也满是宠溺,转身打发那小厮,“去荣家吧。” 那小厮嗳的一声应下就走了,郑雍才一拍荣姜的头:“四娘,等会儿见了程邑,你可不要告诉他,你把随身的那方印章,交给了英王。” 荣姜的笑在脸色僵住:“郑祖父你” “我怎么知道是吧”他呵了一声,“我都知道,陛下恐怕也知道。你该庆幸今天贺琪的折子到了,朝廷眼下是用人之际,陛下没法子发落你,他总不能再把你外祖父派去广宁打曹谦岳。” “我当日没想那么多”荣姜脸色微的发白,“我只是怕邓秉修把持军政,胁迫英王。” “可你如今是在邺城,不是在江北。”郑雍丢给她一个白眼,“陛下发落慎王都这样不留情面,你可想若你再不收敛,会有什么下场”他语重心长,又拍拍荣姜,“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替你兜着的,总有一天,会兜不住所以四娘,你得再机灵点儿,行事再谨慎点儿啊。”他交代了几句,返身回轿子去,到了轿口又站住,看了荣姜一眼,“我写了副谨言慎躬,回头裱好了送到你家里去,等你从广宁回来,把它挂到你屋里去。” 荣姜脸上又是一阵红,跺跺脚蹲下身:“谢郑祖父赠字” 郑雍拿她没办法,但见她听进去了劝,就放心的上了轿。 他一走,荣姜脸就拉了下来,大白往她身上蹭了两下,叫她一抬手打了一巴掌,很不服气的拿蹄子轻踢了她一脚,她嗳地一声:“连你也欺负我是怎么着” 大白见她像是心里不痛快,就软了下去,拱着她撒娇,蹭的荣姜没办法,最后翻身上了马往程家去,还啐大白:“你是匹马,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成精了呢” 进了程府时,程邑自己出了接的她。 这几日程邑的精神已经好多了,见她来就撇嘴先开口:“圣旨已经下来了,我这儿正收拾东西准备动身。” 荣姜嗯了一声四下看了看:“谁跟你回去”接着低了低声,“要不我叫荣五他们陪你回去吧” 程邑一摆手:“算了吧,他们几个比我还大爷呢。”说着一哂,“我是伤了手,又不是瘫了,回到军中也有人可以用,虽不如程安”他神色痛了痛,苦笑一回,“早晚要习惯的。” 荣姜也不知道怎么宽慰他,只能把手放在他背上,一下下的顺着:“回到江北,万事别逞强。”她别开脸不敢看程邑,“如果耶律明洲率兵犯境,你别去冲锋陷阵。”gg3307111 112:有本事,来破城 “我倒是也想冲锋陷阵。”程邑自嘲了一句,又怕荣姜心里难过,嗳了一声问道,“既然给了你旨意叫你去广宁府,我不在,你自己也小心点。” 荣姜嗯了一声,以往杀伐,她跟程邑几乎是形影不离,她做任何决定,也有程邑能商量。但是这一回,程邑往江北,她要只身去广宁。 想着就深看了程邑一眼:“是啊,我们都要习惯。” 程邑像听懂了她的话,揉了她一把后就别开脸:“咱们俩谁也别招谁,”丢了一句平复了会儿心神,才又道,“我早听父亲提起过,忠靖王爷精于用兵之道,贺琪这回估计吃了大亏,你有把握能打下他吗” 荣姜深呼一口气,转了转手腕上的白玉镯,想的有些出神:“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去打忠靖王爷来着。”听见程邑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才叹一声,“他起兵,虽然是贼子该诛,但要不是陛下他何至于如此人到暮年,却眼见儿孙遭难离世” “你同情他。”程邑语调端的极平淡,瞥了荣姜一眼,“他再不受用,也该入京面圣,而不是兴兵作乱。我承认,忠靖王爷是个该受人尊敬的长辈,但是这件事,同情归同情,镇压叛乱是另一码事,”他抬手揪住荣姜耳朵,“你别犯糊涂,到了阵前手下留情,可没你的好处。” 荣姜吃痛扭头,要躲开他的手,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不就是跟你说说吗到了两军交战,我留情,他还未必给我这个脸面呢。”又咻一声,“他不是很看得上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正好了,趁着这回打服了他,”程邑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们荣大侯爷可是马背上打出来的名声,也叫他知道知道,啊” “呸,”荣姜想也没想的啐他一口,“永远这样没正经。” 正说话间,有荣府家丁送了东西进来,荣姜接过包袱在手里掂了掂,又嘱咐了一番话就打发他回家去。 包袱攥在手里,往石桌上落搁了一下,荣姜没再坐下去,只看着程邑:“该跟你说的,也都交代了,我走了。” 程邑先一点头,又在她扭头走的时候猛地起身,抓了她手里的包袱一把,趁荣姜回头的工夫把她抱进了怀里。 荣姜正要推他,他却收紧了胳膊:“此一去福祸未知,你我皆是。”他头倚在荣姜肩膀上,“阿姜,你要保重。” 推人的手就收住,该环上程邑的腰身,荣姜在他怀里重重的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带着笑开口道:“两个月后荣敬成亲,你要从江北回来,不然我叫他记恨你一辈子。” 荣姜走了,领着三万严阵以待的禁军踏出了邺城的城门,一路南下平靖而去,这时的邺城,还是阳光明媚,一切刚刚结束,一切也都刚刚开始。 大约是料想到了贺琪撑不了多久,这一路行来大军几乎不曾休眠,荣姜骑着大白打头阵,亲自压阵先锋部队,任凭谁劝也不好使。 连夜的赶路,终于在第五日黄昏将至时,荣姜踏进了广宁府驻军的军营内。 彼时贺琪并不在营中,荣姜抓了人来细问,才知曹谦岳已经跟贺琪对峙了近十日,他久攻广宁府不下,但是贺琪率领的八万人马也损伤惨重,贺琪没办法,只能亲自上阵以振军心。 荣姜听罢就眉头紧锁,手中握了令牌,传了斥候入帐:“去叫贺琪给我退下来。” 斥候一愣,旁边站着的广宁府都指挥使邹聿瑛赶紧点头,他才接了令牌跑出去。 荣姜寒着脸瞪邹聿瑛:“贺琪亲自领着人出去迎战,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你告诉我,你这个都指挥使,留在这里做什么” 邹聿瑛一颤,差点没跪下去:“是贺将军让卑职留在军中的,他怕将军到了之后找不见人” 荣姜一抬手打断他:“我没来前,贺琪手上有军内最高指挥权,你却眼看着他披甲上阵。邹将军,他一旦被俘,广宁就不必再战,这个道理你从军多年难道不懂” 邹聿瑛鬓角落汗,脸色也泛白起来,哪里还敢再接话。 荣姜倒也没真的要发落他,于是没再质问,就把他晾在一旁,负手站到了地图面前,凝神深思。 军帐的毡帘被撩开,贺琪几乎是被一左一右架进了帐中,他的长枪另有人提着。 荣姜见他这个模样就知他是受了伤,站起身来步下去,抬脚照着贺琪腿窝就踹过去:“你第一天领兵吗既然近十日对峙不下,为什么不早具折求援” 贺琪稍侧身将将躲过这一脚,无奈的摇头,叫左右撒开手:“我也总不能才交过手,就像京城要援兵吧。” “你真是”荣姜又想了一回他这句话,数落的话语就没再说出口,拉了贺琪一把,左右看看,“伤的重不重” 贺琪咬着牙摇头:“都是皮外伤,没什么要紧的。” 荣姜点头,没再多问,亲自扶着他坐下去,才吩咐邹聿瑛:“把城门紧闭,派人给曹王爷送信,就说荣姜来了,但是我避而不战,要让大军休养,不会迎他锋芒而上。他有本事的,只管来破城。” 邹聿瑛明显一愣,有些迟疑:“就这么说” “就这么告诉他。”她唇角微扬打了笑在脸上,“你再让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登城门轮值,堆起弓箭跟滚石,另外去弄酒水来,全都放到城楼上去。” 贺琪也僵了一下,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于是冲邹聿瑛点头:“曹王爷是久经沙场的人,打仗这个事儿上他自负又自傲,将军说叫他有本事只管来破城,他恐兵不厌诈之道大概不会来,但是晾他几天,他一定会按捺不住。” “正是这个道理,”荣姜跷了腿抖着,“他比我们急,了不起我们不回京,跟他耗着呗,可他就等不起了。” 邹聿瑛就嗳了一声应下,退出大帐去交代荣姜吩咐的事情。 荣姜见他退出去,才稍正神色,问贺琪道:“你跟他交手过几次先前带来的八万人损伤如何靖州军的损失,能估计出来吗” 一连串的问题也没把贺琪问懵了,他一动,大约扯到伤口,吃痛一回又老实的坐回去:“前天刚清点过,重伤休养,轻伤仍上阵,可战的还有五万余人。加上广宁府的驻军四万,一共是九万人马。靖州军那边”他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曹王爷带着他们一路攻下徐宁冀三州,几乎没什么损伤,所以我跟他们交手的时候,正是他们军心大振锋芒最盛开的时候到现在交手了四次,损失比我们这边要小很多。” 荣姜冷声呵了一回:“一群废物,三个州的兵力加起来近十八万,就这样让人家破城攻下。” “也不能怪他们,”贺琪唉声叹气的,“曹王爷勇猛,不是吹嘘出来的,我是领教了。”gg3307111 113:敌不动,我动 荣姜一脸的不悦,却也没再开口。 还是贺琪压了压胸口处,翻翻眼皮看向她:“云州军那边情况怎么样陛下也要调兵去镇压吗” 荣姜听后只是摇了摇头:“靖州跟云州的驻军,也不是那么好镇压的。陛下先后抽调十一万人马来靖州平乱,哪里还分得出人马再打云州一路不过云州那边倒还好,我料想邓秉修真的动起手来,也未必能踏破代州城门。”她又叹一声,叫贺琪宽心,“而且陛下已经叫英王去了,想让英王说服邓秉修打道回府,别跟着瞎起哄。” 贺琪像听见玩笑似的放声笑出来:“邓秉修是打着雍凉二州玩的吗他这个时候罢手,照样没好果子吃。”他略一挑眉,“你觉得英王能说服的了他” “我说不准。”荣姜沉了沉面色,“他起兵也不是为了自己,要一意孤行真的惹恼了英王,他就是打到邺城,又有什么用给他自己打天下吗”跟着又默了半晌,才朱唇微启道,“不过你说得对,这回陛下正好可以对云州下手,至少能收回一半的兵权。” 贺琪心里突突的,盯着荣姜看了一会儿,像是无奈:“云州这班官员,没了英王坐镇,连脑子也没了。” 荣姜就噗哧一声笑出来,只是没再去接他的话。 第二天,曹谦岳没动。 第三天,曹谦岳还是按兵不动。 第四天的时候,曹谦岳那里还是没动静,但荣姜却收到了赵倧的来信。 信中先问她好不好,又说了些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广宁府,其实要不在才更好一类的,后面才说他已经劝服了邓秉修,但是皇帝下了旨,让他把邓秉修跟云州一半的兵力交到衮州知州手上,兵马暂时由衮、代两州分批接管,邓秉修则要先押回京城,而至于他本人,赵珩命他回云州一趟,整肃一下云州境内的官风。 末了赵倧还开她玩笑你若在广宁府,记得回信,送去云州就好。说不得等我整顿了云州事务,还能悄悄的去广宁寻你。 末了赵倧还开她玩笑你若在广宁府,记得回信,送去云州就好。说不得等我整顿了云州事务,还能悄悄的去广宁寻你。 荣姜自然只把这话当了玩笑,皇帝没旨意,他敢随随便便跑到广宁府来这可是两军正交战的地界,不要命了 但终究还是提笔写了回信,吩咐人送到云州去,才后话不提。 所以这日贺琪进帅帐寻荣姜时,正好看见她吩咐人送信,抿嘴步上前去,歪头看了她一眼:“将军跟殿下的私交,越发好了啊。” 荣姜蓦然想起那天晚上贺琪问她的话,越是想,就越是觉得贺琪的话别有用意,脸上一阵红,又觉得烧的慌:“胡说什么。” “我可不是胡说,”贺琪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本身底子就好,又都是皮外伤没伤到筋骨,眼下已是活蹦乱跳的了。他又往荣姜身边凑近了些,“之前只是觉得英王殿下待将军与旁人不同,今日看将军回信,才觉得,”他语调突然变得暧昧起来,笑道,“将军待殿下,也很不一般呐” 荣姜抬手就要打他,贺琪一躲闪了过去,呐了一声:“难道不是吗当年我在江北军中时,将军别说是退敌之时了,就算是平日里操练士兵,都端的十二万分的严谨严肃,从不会分心理会别的事。眼下又如何”他勾着头,虚点了案上的信封,“还有心思回信,哦” 荣姜叫他说的有些恍惚,她自己都没察觉这些事却只是咳了一声:“别胡闹了,大敌当前,你还有工夫跟我开玩笑” 贺琪心说那大敌当前你还有工夫回个信呢。 荣姜的玉指在信封上点了点,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才说道:“我看曹王爷未必会动了。” 贺琪嗯了一声,却又摇头:“也不一定,说不定他也在消磨我们的耐心。这几天军中也有些躁动,觉得不能这样拖着,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也好过缩在城里。” 荣姜斜睨了他一眼:“就是要他们觉得躁,手痒那就对了,等开了城门,让他们打个痛快。”她说着招招手叫贺琪近前来一些,“明天是第五天,要是曹王爷还不动,那我们就动。” “你有主意了”贺琪虽还不知她打什么主意,却先拧了眉,“我觉得以静制动也很好。就像你那天说的,曹王爷跟我们耗不起这个时间,等他急切起来凡事愈急愈错,我们正好占便宜啊” “你看我像是靠占便宜打胜仗的吗”荣姜照着他头上就爆了个栗子,“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这边将士手痒等仗打,曹王爷那边估计也快坐不住了。你听我的,明天一早你领三万人从西城门绕出去,我给你两天的时间,绕行包抄靖州军左翼,后天过了正午后我会把城门大开,端看他还坐不坐得住。” “我们手上拢共也就十二万人,而且广宁府的四万人战斗力明显是不行的,”贺琪觉得她这个主意并不好,于是就满心不赞同,“你再让我分出去三万人诚然包抄夹击这个主意不错,但是曹王爷又不是傻子,由着你包抄啊” 荣姜比出指头来朝他摇了摇:“明晚呢,我会派一队斥候佯攻,夜袭靖州军大营,放火烧他们的粮草。到时候,”她嘿嘿一笑,“这队斥候会失手被擒,他们会告诉曹王爷,你领了三万人去包抄他们左翼。” “你想干什么”贺琪越听越觉得不太对,沉下心思来想了半晌,荣姜也不开口,由得她去想,好半天他才问道,“你想骗他让他以为我带人出了城,城内的兵力不足,到时候你城门大开,凭曹王爷那股自负,一定会猛攻破城” “不错。”荣姜扬扬下巴,“广宁府前地势平坦,他想攻破城门,势必摆出鱼鳞阵对付我,但是这样一来大军尾侧弊端显露,曹王爷的帅帐,可就不是固若金汤了。” 贺琪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你放出假消息,实则是让我两天之内包抄到他后路去一旦他攻城,让我拿下他的帅帐,生擒他” 荣姜肯定的点点头,就听贺琪又问道:“可如果他不上这个当,不发兵攻城,怎么办” “怎么说呢”荣姜一手拍着自己后脑勺,“曹王爷呢,是战乱年间平定天下的人,那会儿他们打仗一板一眼的,不攻就退,以前外祖父也说过,像他们这中实实在在拼杀出来的,对我这种旁门左道是很不屑的,所以曹王爷一直就看不上我。”她见贺琪果然拧眉,才继续道,“但就因为他不屑,所以他才未必看得出,这是个骗局,明白我的意思吗” 贺琪想了会儿:“你觉得他会以为你年轻不知所谓,想凭那点小聪明跟他硬碰硬的干一架,从而疏于防备,是吧” “真聪明”荣姜握拳锤上他肩头,言笑晏晏的模样还带着些得意,“不过其实也是赌一把。如果我运气好,说不定能一举生擒曹王爷。可万一赌输了,就真的只能硬干了。”gg3307111 114:失算 第二天一大早,荣姜分给了贺琪三万人,由他领着从西城门绕出城去。 而到了夜间时分,荣姜也果然按约定所说,派出了一队由二十人组成的小队,要他们夜袭靖州军,放火烧粮而去。 半个时辰后的靖州军帅帐内,为首的斥候被反手绑着压跪在地上。 他身旁站着的是个虬髯大汉,身高七尺,黑脸大圆眼,却正是原靖州军的副都指挥使何翰骏。 何翰骏瞪了地上跪的斥候一眼,一拱手中气十足的开口道:“王爷,这伙人鬼鬼祟祟来烧粮,已经全被拿下了。”说着不屑的朝斥候呸了一声,“偷鸡摸狗的把戏。” 曹谦岳原本正低头看地图,突然抬起头来往座下扫过去,嗬了一声:“广宁府的副都指挥使,来夜袭我的大营,大材小用了吧” 杨吉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心说你当我爱干这事儿呢却没开口。 何翰骏站在他背后,见他犟的很,抬脚踢上去。 杨吉立时歪了下身子倒在地上。 曹谦岳这才起身步下来,半蹲在杨吉面前:“你要死,还是要活呀”他一手撑着下巴,手肘搁在膝头,盯着杨吉道,“早就劝邹聿瑛开城自降,这回好了,叫个黄毛丫头来指挥你们,”他嗳了一声挑眉问,“你们服气她吗” 杨吉脸色黑了黑,还是不说话。 曹谦岳就蹲着跟他对峙了半天,片刻后唉的叹了声气,站起身来拍拍手,对何翰骏道:“拉出去砍了,把他尸体给荣姜送回去。” 何翰骏一声得令就要上来拉杨吉出去,杨吉却猛地挣了一下:“王爷,我有话说” “你还是想活的嘛,”曹谦岳讥笑一声,重坐回位置上,待坐下后就收了笑,换了副冷峻神色,“想活命就说你该说的,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杨吉从何翰骏手里挣扎出来,眼睑微垂,嗯了一声:“今日一早,大将军命贺将军领三万人出西城门,约定于明后两日发起进攻,由贺将军包抄左翼,将您一举生擒。” 曹谦岳嚯了一声:“好大的口气。”他手在案上敲了敲,“我没算错的话,城内兵力应该不过十二万人吧” 见杨吉点了点头,曹谦岳冷笑一回,倒是没再问话,良久后吩咐何翰骏:“把他带下去,他们身上带来的兵器一类全部收缴了,放回城去吧。” 何翰骏一怔:“放回去” 曹谦岳一点头,冷了冷眸色,他就没敢再多问,提了杨吉出去。 不多时何翰骏就跟着靖州都指挥使吴中杰进了帅帐内,曹谦岳几不可见的皱了眉,摆手叫他们坐。 吴中杰待坐下后,才开口道:“大哥怎么把人放回去了” “放回去,才合荣姜的意。”他轻描淡写一句,扭头看时果见他二人不解,于是叹了一声,“要偷袭我们的营地,犯不着派杨吉来。荣姜这是跟我玩儿心眼,她故意把贺琪带了三万人出城的消息放来给我听呢,且看着吧,明天她一定该动了。” 吴中杰略拧眉,追问了句:“要照这么说,她是打算殊死一搏”他手在下巴上抚了抚,“要动,就势必会将城门大开,城中只留九万余人跟我们硬拼” “不尽然,”曹谦岳一摇头,“不是还有贺琪吗如果他脚程快,完全可以包抄我们左翼部队,荣姜的九万人又不是撑不下来。”他笑着夸赞了一句,“她有点意思。” 吴中杰刚想再问如何部署,曹谦岳已经叩了下桌案开口道:“明日她敢把城门大开,就排鱼鳞阵,一来中路集中攻城门,二来左右两侧可攻可守,不必怕贺琪带人包抄,”吴中杰刚想点头,就听到了后话,“我要亲自压阵中,好好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跟我打一场硬仗。” “不行”他话音刚落,吴中杰反对之声已起,“大哥是主帅,不能压阵中中路势必打的最狠,刀枪无眼,大哥要是受了伤,军内指挥怎么办我不同意”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军令。”曹谦岳态度坚硬的很,板着脸丢一句,跟着道,“她敢让杨吉来放消息给我,大约是有后招部署等着我呢,贺琪的那支奇兵,包抄之余还不知道想做些什么,我还不如随军中路,”说着一抬手,“你不用再多说,传令下去,明天准备攻城,告诉三路将领,明天鱼鳞阵后随时准备变换阵型吧,如果贺琪来攻左翼,一旦左路被撕开缺口,就立刻改变阵型,先打贺琪,再破城门。” 可爱的分割线 第二天一早,靖州军拔营而动,到了正午时分,荣姜果然将城门打开,登城楼观探敌情。 曹谦岳高头大马立于城门下时,荣姜脸上稳操胜券的笑明显僵住了。 “荣姜,你好有胆识,敢凭九万人,来跟我硬碰硬。”曹谦岳手中银枪往得胜勾一挂,反手取弓握箭,一抬臂,对准了城楼荣姜处放箭射去。 荣姜一侧身躲过去,冷眼看着那支羽箭落地,怒火陡然升起,可到底两军阵前不敢懈怠,她一时有些慌张,忙下城楼,令左右将城门吊起,城门外的两万人马严阵以待。 她有些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错,却突然有个念头闪过,立时冷声叫邹聿瑛:“让杨吉滚来见我” 杨吉到时也有些惶惶然,他还没跪,荣姜已质问出声:“你昨晚在靖州军中,是怎么说的” 杨吉慌了神,待去看荣姜神色,分明动了杀念,他一惊跪下去不敢再抬头:“大将军,我我” 荣姜看他这样哪里还能不明白一抬脚踹上去,杨吉翻身倒地时她又往他胸口补了一脚:“我让你告诉曹王爷,贺琪率部三万出城,意图攻其帅帐,杨吉你敢违抗军令,泄漏军内机密” 是了,曹谦岳之所以会出现在城门下,全因杨吉的一句话可原本荣姜吩咐的,是让杨吉告诉他,贺琪会绕行靖州军身后,攻打他的帅帐,这也是荣姜此计中最紧要的一点,当初之所以派杨吉亲自去,就是担心出差错,但她万万没想到,杨吉竟这样外强中干 曹谦岳其人自负的很,是绝不会轻信杨吉所言的,如果杨吉说贺琪会打帅帐,他就一定会觉得荣姜是在诈他,贺琪带人出城一定有别的用意。 可是杨吉敢告诉他,贺琪是为攻他左翼出城,他一定不信,或许也会备战,但绝不会留守帅帐。 荣姜一把拽过邹聿瑛:“你这个都指挥使当的好教出底下将领敢泄露军机,”说着推了他一把,“把这个混帐东西给我看押起来,待我先退靖州军,再好好跟他清算,还有你”gg3307111 115:赵倧怎么来了 荣姜再登城楼时,曹谦岳显然已有不耐。 她才站住脚,就听曹谦岳的声音从耳边擦着过去:“荣姜,你也是名门之后,从荣榆到荣臻,都是大邺的英雄。我不愿意杀你,甚至不愿伤你,你别逼着我动手,”他语调降下去,“你该知我为何发兵,眼下死局已成,此刻开城门放我过去,你手底下这些人,我一个也不动,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荣姜眼略眯了眯,清清嗓子,朝着下面曹谦岳喊话:“曹王爷,我也一向敬重您,可您要犯上,要霍乱江山,荣家是保社稷守疆土的,您说这笔交易,我做不做” 她说话的工夫已拉了弓,用的就是曹谦岳才刚射她的那只箭,弓开箭发,直奔曹谦岳面门而去。 曹谦岳勒缰绳打马,侧身躲过去,冷呵一声:“后生晚辈,不知天高地厚。” 手一抬一落,靖州大军挪动,攻势已然拉开。 荣姜心直直的往下沉,高呵一声:“诛杀反叛”已拔脚返身下城楼。 大白在城门口等着她,见她下来,撒开蹄子跑过去。 荣姜在大白头上揉了一把:“今天是死战了,怕不怕” 大白听懂了似的,像是摇着头在她身上蹭。 荣姜笑着说了句“好孩子”,便已翻身上马,紫薇枪在手,双腿一夹马腹,随着一声“开城门”,广宁府此处城门大开,荣姜已驾马奔出。 城外是厮杀拉开,可荣姜来时带着光,交战中的人竟都恍然停下了手。 荣姜冷喝一声:“众将士与我诛杀叛贼,是杀是退” 只见众人长枪高举头顶,一声声音浪打过来,一阵高过一阵:“杀杀杀” 荣姜不复赘言,驱马上前,几是一枪挑翻一个靖州军。 她身后是九万人马,见大将军亲自披甲厮杀,不由振奋,于是士气大涨,重提枪拼杀上去。 曹谦岳的眼底凝聚起赞许之色,他从前以为荣姜年轻,今日见她军前立威,大振军心,的确是个难得的将帅之才。 他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马上的枪几乎是摆设,四周有将士围护,绝不可能像荣姜那样马上厮杀。 荣姜杀红了眼,一路朝着他的方位奔来,曹谦岳在心里冷笑一声,对左右:“拿箭来。” 左右捧上箭羽,曹谦岳拉开弓,正对着大白左腿发出去一箭。 大白嘶鸣着躲开,曹谦岳分明不悦他曾可百步穿杨,今日竟被一只畜生躲过一箭,于是张弓再开,却突然见荣姜身侧围了数十名靖州军,他一心破城,歹计陡升,手腕一转,那箭羽竟冲着荣姜右臂而去。 荣姜“嘶”地一声,手上力气骤然减弱,紫薇枪在手中滚了滚,险些跌落下去,她右肩偏下在胳膊上的位置,已是穿臂一箭,血很快渗出来,银色铠甲立时见了殷红。 因是曹谦岳暗箭伤人,不免又让她想起程邑受伤归根结底是曹宾的错,心下发狠,一勒缰绳从重围中突出去,绕行回后,朝左侧喊了声:“拿枪来”,便有一柄长枪抛掷过来,她伸手接下,咬牙忍痛,用左手把枪握着,聚了力气奋力冲着曹谦岳掷去。 曹谦岳被这长枪带来的戾气镇了镇,所幸是他反应的快,将将躲过,但他胯下的马受了惊,一扬马蹄,把他从马背上掀翻下去。 荣姜冷笑一声,提枪待要再上,却突然从城楼处有一道清冽声音透入这万人沙场中:“一个暗箭伤人,一个蛮力掷枪,这不要命的打法,让我来调和调和” 荣姜猛地收住势,眉头忍不住拢到了一起他怎么会在这里 曹谦岳也被这声音打的一个激灵,抬头往城楼看去,就一抬手,吴中杰在他左手边,见了这个动作,便高喊道:“都停手” 城楼上的人像是很满意,点了点头,语调归于温润:“忠靖王爷肯卖这个面子给我,那就最好。” 一旁吴中杰张张口,想说话,曹谦岳却看也没看他,只是冷声向城楼问:“英王殿下来广宁府,总不会是皇帝的旨意吧” 吴中杰惊骇不已,什么话都不敢再往外说。 是了,城楼上的人正是赵倧,他此刻身穿天青色长衫,最寻常不过的发髻样式,玉簪簪着冠,嘴边有若隐似无的笑,眼底却是一派清冷与冰凉。 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荣姜还在渗血的右臂,呵了一声:“陛下叫我在云州休养整顿,整顿完了,我本想游历大邺山河,没想到到了此处,就看见王爷你暗箭伤人。”他说的毫不客气,也没半点退缩,“看这架势,王爷是打算斩固宁侯于军中”赵倧的眸色更暗了暗,收紧了袖中藏的拳,“你敢吗” 曹谦岳一时噎住,而荣姜据马不退,一人一马并一枪,就立在众军之前,与被人围护的曹谦岳正是比对分明。 赵倧看他不说话,追上一句:“我既到了广宁,忠靖王爷也歇一歇有倧在,还请王爷入城内一叙,叙完了旧,倧亲自送你回营地,如何” 吴中杰自然是知道过这位英王殿下,于是眼皮子跳了跳,压着声道:“大哥,不能去。英王来广宁摆明了是为退你的,他敢无旨到征战地来,我看是来者不善。” 曹谦岳嗯了一声,做了沉思状却也不回话。 荣姜脸色开始有些发白,但是曹谦岳不退,她焉能退 赵倧缩了缩眼,分明看见荣姜身形微晃,再开口时已是万分的不悦:“怕我坑你”他冷笑一声,“我不是曹宾,专会背地里使毒计坑人。赵倧一生坦荡,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 曹谦岳面色一僵,心说你果然是来者不善,竟还当众提这件事。 正想着,却听得大军后方有阵阵马蹄声,如滚雷,回身看时竟是带着风尘黄土而来,像人数众多,飒沓而至竟卷起黄沙,那处尘土飞扬而起,如巨浪,朝着靖州军打来。 荣姜眯着眼往后去看,突然就笑了:“曹王爷,我拿九万人跟你拼一场,下场一定是两败俱伤,想在我手里占便宜”她右手抓着银枪转一转,“紫薇枪都不干。”再一抬左手指过去,“而今再加上有贺琪率领三万人与我成合围之势,前后夹击你的人马,你看又如何”她说着沉了沉声,“我说了,一向敬重王爷,王爷何不依英王之言,有什么事,入城来细谈。要么打,要么谈,我来广宁这么些天,总也该有个交代了。”gg3307111 116:荣姜的坦白 曹谦岳终是寒着脸同意入城了。 只是他未动时,吴中杰拦了他一把,安然于马背上冲荣姜道:“王爷是三军主帅,虽然他答应入城相谈,但总不能就这样把他领进城内吧” 荣姜扭过头仰着脖子看赵倧,却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沉了沉声:“你想把我留下来做个交换” 吴中杰重重点头,就听见赵倧冷笑一声:“留下固宁侯,谁来跟曹王爷谈”他反手指自己,“我是做和事佬的,陛下此番委的是固宁侯全权,你不如说不用谈好了。” 曹谦岳眉心微动,隐觉不对,但又一时把握不住。 后头的贺琪交代了三万人马安营下来,他自己打马奔回了前头来,荣姜拽都没能拽住他,他已经驱马上前:“我留下,吴将军看如何。” 吴中杰心说你还排不上号呢,他略带不屑的讥笑一声,才要开口,曹谦岳已经“驾”了一声,马蹄随之而动:“那就你过来吧,”说着回头瞪吴中杰一眼,“别生事,有英王在,我不会出差错。” 贺琪见他马动,就挣开荣姜的手朝着敌军中行进过去。 广宁府城门再开,荣姜带着兵马回城,另留下八千人排在城外,曹谦岳与她比肩而行,却不多与她交谈。 待入了城中,赵倧已经下了城楼在等着,荣姜叫人领将士安置回营,才下马与赵倧见礼。 曹谦岳倒也不托大,跟赵倧问了平礼后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道回了荣姜的帅帐去。 赵倧进了帐内,四下里打量一番,也不急着跟曹谦岳谈退兵的事,反倒先叫人进来把他领下去安置,还一边开口道:“王爷你一路攻上来也劳累的很吧先歇歇脚。我从云州来,也且容我养养神,才好和稀泥不是” 曹谦岳“我”字丢出口,但见赵倧笑不及眼底,就收了声,哼了一声丢给荣姜个白眼,扭头出了门。 荣姜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他退出去,讶然问赵倧:“我得罪他了” “没有,”赵倧震一回袖,往上位落座,歪靠在扶手上笑着看荣姜,“把他叫进来却这么晾起来,他恼我却不敢给我脸色看,委屈你替我受他这份气了啊。”他说着顿了顿声,一拍手招了个军士进内,叫他传军医来,才转而问荣姜,“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善战的,今次怎么这样鲁莽,端是要同曹王爷拼一场” 荣姜捂着右臂,叹了一声:“本来是设好了圈套想生擒他的,但是广宁副都指挥使杨吉军前违命,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在城楼上看见曹王爷时也吓了一跳。” 赵倧脸色立时难看的很,冷呵一声:“不把他军法处置,留着他做什么” 荣姜没再接话,这个时候处置杨吉绝不是个好主意,他虽无能,但到底是广宁的副将,这么多年在广宁府军中也绝不是闹着玩儿的,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稳定军心,于是她只叹了一声不再多说。 不多时军医入了帐,替荣姜包扎好伤口,又交代了几句,因见气氛不大对,就赶紧辞了出去。 “陛下让我回云州整顿,我不是给你来了信,说整顿完了说不定还能到广宁来寻你”赵倧神色一黑,“你当我跟你说着玩的” 荣姜:“” 赵倧看她这个反应,便知当日心中所说她一个字也没当真,叹了一声:“我真是越发同情程邑,这些年只怕他掏心掏肺对你,你也没什么感觉。” 荣姜有些尴尬,觉得心跳快了些,却不知是为什么或许是因她未敢深思。 她翻翻眼皮斜赵倧一眼,岔开话题问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不是看到了”他一敲桌案,“帮你退曹谦岳啊。” 荣姜心说我还用不着你帮我这个忙,但赵倧毕竟是一番好意,她总不能一张口就泼人家冷水,故而只撇撇嘴,不置一词。 赵倧啧声道:“看你这样子像不屑哦” “那倒不是。”荣姜摇一回头,平声袖着手同他道,“在京城里你每每帮我,我都觉得亏欠了你,不过我也都领情,毕竟我不是个长袖善舞的。只是到了军中恩过去的这么多年,我都可以干的很好,总不至于如今反倒要你来帮我退敌吧” 赵倧的笑就收了回去,端的无奈又严肃的看她:“我倒希望你今后凡事都多指望我,有了难处或是不足意的,都能来告诉我,还是说,你越发与我客气起来,其实是在委婉的拒绝我” 荣姜脑袋里冒出个大大的问号来,不敢置信的扭头盯着赵倧看,差点叫自己的口水噎住。 这是大敌当前的广宁帅帐中,靖州军十万余人尚在城外虎视眈眈,怕这边跟曹谦岳一言不合就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但是他在干什么这个话倒也算不上是调戏她但是这是能跟她谈儿女情长的时候吗 “那你想怎么帮我退曹王爷。”荣姜秉持一贯的鸵鸟态度,就当自己压根没听见似的,别开脸咕哝着问道。 却不想赵倧今次并不那么好糊弄,逼着她追问道:“我既然先打发他去休息,就是没打算跟你谈这件事。”赵倧眯着眼笑,“此去云州我想通了一件事人活一世总要及时行乐,旁的事情上我总严于律己,持重老成,但也总该有一件事,是恣意潇洒的。” 荣姜忍不住扭回头去看他,目光对视交汇,她想闪避,却舍不得移开眼。 赵倧托腮看她:“荣荣,一事,我觉得我该恣意一些。况且我看上的姑娘,是这大邺中最难得的一个人,若不抓紧点,回头再跑了,我可怎么办” 荣姜一张俏脸通红泛粉,她从未听过这样的情话,也从不知道如何回应这样的情话,若换一个人来说,她只怕早把人打出去了,可那是赵倧呀,风姿卓绝的英王倧啊。 “荣荣,今日不是你不说,我就不问了的。”赵倧在荣姜看不见的地方,背了一只手,隐隐握成拳,只面上还是一派平和,“自江北以来,都让你躲过去了,今儿你不说,咱们就这么坐着,曹谦岳那里也只好晾着。” 荣姜去看他,他眼睛里面盛满了笑,那样深邃的目光,却清明一片,清澈而又不能见底,她觉得自己的心漏了一拍,从没有这样仔细的打量过赵倧的眼,也从没想过,他温润的语调中会带着这样压迫的冲击,只朝她心房打过来。 “殿下,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从不曾与人言,或许殿下听了,就会明白吧”她深吸一口气拖拖音,迫使自己移开眼,不再去看赵倧的眸子,定定心神,才继续道,“我幼年活脱是个霸王,除了六岁前挨过程邑几次打,就从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六岁后,程邑拿我当自己人,带着我横行邺城,偷鸡摸狗、上树掏鸟,这些事情我都干过,我想来没有哪个世家贵女是这样长大的吧”她嘲讽似的笑一声,“十二岁那年家里要议亲,那时候让我嫁给程邑,我没什么感觉,可能因为,那是个人程邑,于我而言不过是搬个住的地方,说不得将来要闯祸,更方便一些。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跟他没这个缘分。于是到了我十三岁时,承袭我母亲的爵位,披甲入军,我的军功,是凭着我一双手厮杀回来的多少次死里求生,多少次满眼腥红,”她一顿,去看赵倧,“别的姑娘手里捏的是绣花针,游走绢帛上,绣出的是花好月圆。可我手里提的是紫薇枪,一路花枪耍的是保命杀敌的功夫。殿下想让我告诉你什么呢而殿下你,又喜欢我什么呢”她指着自己心口处一戳,“我没有那么多女儿家的柔肠百转,也绝不是个谈情的好手,或许我自己都不知道,对殿下,报着什么样的心态,殿下懂了吗”gg3307111 117:何不试着喜欢我(发糖求订阅) 赵倧一怔,万没想到荣姜会这样袒露心声,可他又感到一丝的安慰。 见荣姜懊恼似的抱头揉了自己一回,他坐着没动,可荣姜良久都没抬起头来,他坐不住了。 起身步下去,行至荣姜身侧时半蹲下去,伸手拉了她左手握在手心里:“我喜欢的姑娘,有傲骨、有血性,她同我一样,把天下苍生看的极重。她目光长远,能与我比肩,能与我议朝纲。我要的姑娘,绝不是内宅里的妇人,每天只守着那一亩三分地,数十册的账本。”他轻柔的笑,松开一只手摸到荣姜头顶去,“其实是因为那个姑娘叫荣姜,我才开始觉得,我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啊。” 荣姜猛地抬起头来,入眼就是赵倧如星灿烂的眼眸,她哽了一把嗓子:“殿下若说从没追求过姑娘,连我都要不信了。”见赵倧神色一僵,她打趣道,“这样会说情话,哪里还像世人眼中的英王殿下。” “嗯,因为荣姜是个极听不惯情话的姑娘,每每听了都要羞红了脸,所以我总对着镜子练,好歹我是个男人,脸皮厚一点不要紧,说多了,她听惯了,日子长久才更和谐。”赵倧捏了捏荣姜的手,“你不懂,那就让我来问。” “你要问什么”荣姜脸上红晕未褪,直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奈何赵倧力道大的很,就是不肯松手。 “你既说对程邑没什么感觉,那我问你,当日程邑为护荣敏而重伤,彼时你心境如何”赵倧盯着她,含笑朗润的声音丢出来。 荣姜几不可见的拧眉,却真顺着他的话去想了起来,良久才沉沉声音开口道:“我想我这辈子亏欠他的,都还不了了。他那样待我,我却实在不知怎么报答他,而他偏又不图回报,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也觉得心下难安。” 赵倧像是很满意,道:“你看,你觉得无以为报时都不曾想过以身相许是不是”荣姜猛然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赵倧按了她的脑袋一把,继续道,“潜意识里你压根就不想嫁他,因为没感情,只是拿他当兄弟,这跟你们八字合不合原是没什么干系的。可我呢从江北时我说我喜欢你,一直到今日,你对我又是个什么样的心境你有没有想过,何以不把我当作登徒浪子痛打一顿难道只因为我是英王,尊卑有别吗” 荣姜下意识的就摇了头,突然觉得不对,脑袋的摆动就生生停住,但赵倧分明笑意更浓,她懊恼的恨不得挖的地洞钻进去。 “好姑娘,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告诉我,好不好”赵倧润着声,语调里带着诱惑,一路哄骗着荣姜开口。 荣姜歪头看他,想了许久才道:“跟程邑是不一样的。” 其实只这一句,赵倧就觉得足够了。他面前的人是荣姜,她说不出什么海誓山盟的话,或许对他也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可她说他和程邑,是不一样的,这就足够了。 赵倧松开她的手,本来想张开双臂抱抱她,又怕惹她恼羞成怒,收了势转而揉上她脸颊:“试着喜欢我怎么样” 听得荣姜带着茫然的“啊”了一声,赵倧噗哧笑一回,又道:“你也不吃亏啊,我身份尊贵,仪表堂堂,配你难道不够吗我现在没法子请圣旨赐婚,你也知内中情由,况且我本也不愿一道旨意生迫你与我结秦晋之好,这种事总要你自己情愿才好。所以,试着喜欢我说不得不久后你会发现,其实此刻你已然很喜欢我,只是脸皮薄,又没经验,所以没能察觉而已。” “你怎么胡说八道的”荣姜扭扭脸啐了他一口,“谁喜欢你了。” 赵倧就看着她不再开口,像是给足了她时间去思考。 荣姜绝不是个扭捏的姑娘,她深觉赵倧的这个提议应该是很不错的,其实由赵倧这样一说,她大抵是知道自己对他确实有好感。喜欢这件事很没道理,她跟程邑从小厮混在一起,程邑也那样肝脑涂地的待她,但她就是不喜欢程邑,但到了赵倧这里她想着,笑容就绽放在了脸上:“我觉得你这个提议可以试一试。” 赵倧自然是喜难自胜,嗳地一声伸手就要去抱她,帐外却一道讥讽笑声传了进来:“这当口有心情谈情说爱,看来我真是小看殿下跟侯爷了,端的这样不骄不躁,城外十万靖州军都是摆设是吧” 荣姜一惊忙扭头去看,就见曹谦岳一手撩开帘子,虎着脸看向帐内。 不得不说赵倧他于此道脸皮足够厚,非但不松手,反倒把荣姜往怀里一带,挑眉看曹谦岳:“软玉满怀,沙场退敌,我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是有冲突的。反倒是曹王爷你,”他呵一声,“还学人听墙角” 曹谦岳脸白了两分,荣姜分明看见他抓着帘子的手抖了抖,差点没把她帅帐的帘子给扯下来。 强压了怒火,曹谦岳撒开手步入帐中,把眼睛落在赵倧环着荣姜的手上:“你不是跟她祖父平辈吗这可真是有趣的很,回头待我打进了京城,得好好请教荣钱二公,这是个什么辈分。” 赵倧扣着荣姜肩头微使了劲儿,低头给了她一个眼色。 荣姜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是心里忍不住骂他两句,骂完了才咻一声对上曹谦岳:“曹王爷当着我的面说你要打进京城去,”她做了副唉声叹气的模样,“王爷还是先有这个本事打回去,再来管我的闲事吧。” 赵倧随着她的话点头,倒没再刺激曹谦岳,只是笑着让他坐,才说道:“既然王爷闲不住,那咱们来谈谈好了。”他松开手,该拉起荣姜,带着她往将座去坐下,“靖州军十万对广宁十二万兵,况且眼下形势是王爷你的人马被前后夹击。有荣荣在,有贺琪在,当然了,王爷真要打,我肯定是不会退的,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不来吧到最后好一点的结局是两败俱伤,差一点,靖州军全军覆没,王爷被活捉送回邺城,”他努努嘴,“这应该都不是王爷想看见的哦” 曹谦岳当然知道他说的不假,但是已经打到了广宁府来,难道让他偃旗息鼓事情发展到今天,赵珩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于是他拧了眉看赵倧:“殿下有更好的主意” “王爷随我回京城,陛下看在文惠皇后的情分上,绝不会杀你,虽然终生圈禁邺城中失了自由,但是王爷的小女儿不是也在邺城吗也算可以父女团聚,有什么不好的”赵倧平着声劝他,还暗暗地戳了荣姜一把。 荣姜立时会意,就接上话:“正是呢,王爷跟我祖父既有姻亲关联,回了京他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他不杀我,不会是因为皇后。回到京城,他会让我生不如死,直到他得到他想要的,而那之后”曹谦岳冷着脸打断荣姜的话,又一顿生,咬重了音,“我难逃一死。”gg3307111 118:谁是暗通西戎 “他想要的”赵倧一滞,显然察觉出曹谦岳话中有话,“陛下想从王爷手里得到什么” 曹谦岳的眼光就扫到了荣姜身上,旋即又挪开,失笑摇头:“殿下还是不知道的好。”丢了一句又喃喃,“不过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赵倧自然看到了他的那一眼,心中陡然一惊,难道跟荣家有关 他不敢再多问,但荣姜却没留意曹谦岳的眼神,身子往前倾了倾:“但是王爷真的想一路打回京城去吗即便真给你打回去了,接下来呢王爷又想做什么,”她觉得还是不太习惯人前这样亲密,就又离赵倧远了些,“难道真的自己坐江山” 曹谦岳一怔,蓦然放声大笑起来,良久才一抬手隔空虚指向荣姜:“丫头,为了大邺江山,你也可算得上操碎了心吧。这么多年东征西讨,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他的话把荣姜噎的不行,可他还没打算收声,继续道:“怕只怕有朝一日,你必会悔不当初” 荣姜一张嘴刚想问他这话何意何解,那头赵倧已经按了荣姜一把,冷着脸斥曹谦岳:“王爷慎言。” 曹谦岳把眼眯成一条缝,瞥了赵倧一眼,冷哼一声没再说下去。 赵倧搡了荣姜一下:“你先出去,我来跟他谈谈。” 荣姜一扭脸对上他,毫不客气的发问:“你想支开我” 赵倧笑着连哄带劝的低声与她道:“就算是要支开你吧,那你走不走呢”说着又朝曹谦岳努了努嘴。 荣姜一声“不走”差点脱口而出,待扭脸去看曹谦岳时,心中有了计较,她觉得赵倧既然支开她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不情不愿的起了身,也不告辞,径直退了出去。 待她一走,赵倧的笑就立时敛起,难得阴沉着脸问道:“陛下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是不是跟荣家有关” 曹谦岳却毫不惊讶,只扬了扬嘴角:“无怪人说英王睿智,单凭我几句话,就能看透内中纠葛。” “荣荣未必看不透,只是她阅历浅,又对天子不熟知,一时不会往这一层想罢了。”赵倧听了他一句夸赞也没什么反应,平着语调继续道,“说罢,你手上有什么东西,或是你捏了什么秘密。” 曹谦岳避而不提,赵倧也不急着去追问他,由得他沉默下去。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曹谦岳才叹了一声,有些自嘲,又带着些不平:“曹宾被流放,是他咎由自取,但是慎王无辜,皇后无辜。殿下以为我就很想起兵吗我抽身而退时是正风光的年纪,那时候功名利禄一概都抛却了,到如今暮年,我何苦来” 赵倧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他这番话。 曹谦岳呵一声:“殿下应该没忘记,泰安三年成麟初立时,曾说过天子不德这样的话吧”果然赵倧眯了眼,他稍一顿又道,“成麟他幼时顽劣,又仗着皇后溺爱,连清风殿他都敢闯敢闹。十岁那年曾在清风殿中发现过一个暗格,殿下猜猜看,那暗格中藏着什么” 赵倧搁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的捏成了拳,隐隐感觉曹谦岳接下来要告诉他的,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也是他绝不想见的事。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曹谦岳继续道:“那是陛下与西戎耶律明澜的往来书信,他是天子,可这朝中最数得上通敌的人,也是他” “啪”的一声赵倧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他只觉周身骨血发凉,一团怒火簇在胸口,瞪着曹谦岳:“你无凭无据” “我敢说,自然就是有凭据”曹谦岳拔高了声调打断他,“殿下不是问我,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他猛地站起身来,步至正中,盯着赵倧分毫不退,“泰安元年四月,固宁侯荣臻奉旨领兵十万征战西戎,其后我接到密旨,传告江北周边州府,不许增援,不许供粮,任凭荣臻身陷重围之时孤立无援,力战而死”他听得赵倧倒吸了一口冷气,嗤鼻不屑挤出个哼音,“你问我手上有什么我手上有当年他给我的密诏还有,荣臻精于兵法,要不是他将军中兵力部署告知耶律明洲,她会被围困致死荣榆当年就起过疑心,接到荣臻死讯时就请缨出征,赵珩是心虚他不敢让荣榆去江北” “混账”赵倧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却又不知是在斥谁,他寒着脸绷紧了脊背,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曹谦岳,“若你所言非虚,我来问你,当年铁骨铮铮的曹大将军,何以要替他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知道你要坑害的人,是谁吗” 曹谦岳脸霎时惨白,冷笑了一回:“我的女儿,是皇后,我不能不帮着他。他传下密旨来给我,我能推拒吗若我当年不帮他除掉荣臻,最先死的那个,就是我”他又觉得好笑的很,又替曹皇后不值得,“元元苦守那么多年,他登基后却第一个来算计我,试探我,我有办法退吗” “所以你就昧着良心,陷害荣臻”赵倧怒极反笑,呵了一声,“曹宾可真是像极了你。八年前你陷害荣臻,要了她的命,八年后他就在邺城构陷荣敏,差点让他冤死。” 曹谦岳恍若未闻,像是被赵倧周身寒意逼的一样,倒退了两步:“成麟被废时,我就已经悔不当初。他十一岁那年生辰,我回京去看他,他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我连威胁带哄骗要他当做不知道,以为就此可以一世平安” “可你万万没想到他醉酒之过竟将埋藏心底的话袒露人前,而以陛下之智,不用细查就明白他已探得清风殿中的秘密”话到此处,赵倧也是猛然一顿,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为这个捧杀慎王” “他究竟是不是想要成麟死,可废黜一事,却绝对是在他算计之中。”曹谦岳想起女儿与外孙的死,满目痛色,“我起兵不是为了夺江山,但却是孤注一掷,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把他拉下帝位” 这件事,于赵倧而言一时并不能接受,他曾想过,荣臻的死跟赵珩脱不了干系,可他从不敢想,赵珩竟暗通西戎,而且这么多年来都没跟耶律明澜断了联系,竟还为了这个害死了赵琰跟皇后。 赵倧大口吸气,难以平复心情:“你告诉我这件事,有什么后话,只管说。”关节处隐隐发白,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强撑着平静。 曹谦岳抿嘴,战袍下摆处被他一手撩起,冲赵倧跪了下去:“集云州、代州、江北兵力,发难邺城,我愿奉殿下上帝位,待殿下登基后,那封密诏我自双手奉上,赵珩通敌不德,推翻他是顺应天意,为大邺江山好”gg3307111 119:又一个自杀的 赵倧想过他会说什么,但没想到这当口,他竟敢拉拢他一起起兵,于是怒斥道:“这不可能” 曹谦岳一怔,膝行两步:“事已至此我没有回头路可走,殿下既已知当年事,为什么还不肯登大宝” “你想利用我,”赵倧端的笃定,“你要给皇后和慎王报仇,满口大义,当我这么好骗吗” “就算我是想利用殿下报仇,可于殿下也没什么坏处,”曹谦岳也不起身,跪得很正,“难道知道了这些事之后,殿下还能回京面对他吗难道殿下就不想问问他,何以如此决然吗” “他会害死荣臻,不出我意料,”赵倧不接他话,自顾自道,“尽管手段实在不堪,但若我是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荣臻,她是一定要死的。至于慎王我无话可说。” 曹谦岳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赵倧,颤抖着手去指他,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倧定了定心神,心中像做了决断,微合眼道:“那封密诏,你交给我,我不会坐视不理”他拖音,睁开眼来与曹谦岳对视,“可就算我要他退位,也不会跟你霍乱江山。” “哈哈哈我霍乱江山”他一踏脚站起身来,转身指向北方,“霍乱江山的人在邺城,在福宁宫” “够了,”赵倧看他已有些痴狂,可又怜他苦衷,虽然对他为虎作伥害死荣臻这件事不敢苟同,也很是愤怒,可此刻看看他双鬓的白发,也不由的叹了一声,“曹王爷,你要的公道,将来我会给你,给皇后和慎王。但是眼下,你必须受擒,劝吴中杰回靖州,交出兵符等候发落。” 曹谦岳哪里肯依他,啧声咂舌:“殿下说的好轻巧,我既打定了主意,殿下不愿依我提议,那就打一场,了不起你们打退我,活捉我,我偏不信荣姜有这么大的本事,就算是输,她也别想讨到好处” “这是你欠荣臻的。”赵倧咬着牙丢出一句,见曹谦岳迟疑一阵,才又道,“你欠她一条命,今日又伤荣荣在先,你有脸再跟荣荣对阵吗” 赵倧这个话说的不客气极了,臊的曹谦岳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一阵,吹胡子瞪眼睛不忿的半天,终究是垂下了脑袋,一声不吭。 见他这样,赵倧心安一些,知道他大约是不会再想打这场仗,就又半威胁似的道:“我不希望你说的这些事情传到荣荣的耳朵里,王爷应该也有分寸,不会再连累她,哦” 曹谦岳听他话里话外无不是袒护荣姜,一时不堪,冷笑起来,不多时眼角竟已见了湿润:“我会让吴中杰退兵,但是殿下,这件事绝不会就这样了结,要我到如今还看着赵珩稳坐朝中我办不到” 他说完拔脚往外走,赵倧暗暗品了一回他最后的那句话,眉峰隆起,心中不悦,却也没阻拦他,反倒派人追上去送他出城去。 荣姜得知曹谦岳已经出了城是在看到贺琪时,她吓了一跳,丢下手里的筷子就跑去寻赵倧。 寻到赵倧时他还在帅帐中,荣姜四下看了一回,一吐舌问道:“你没吃东西吗”看赵倧瞅过来,她咳一声,“曹王爷那里是怎么说我看贺琪回来了,说他已经出了城你们谈妥了” 赵倧心里是说不出的怜爱,他不敢想象,若有一日荣姜得知了荣臻战死的内情,会怎么样。 这个姑娘从十三岁起就在替她的母亲,守护大邺的江山,如她所言,多少次死里逃生,是从死人堆里挣扎着活下来的,一个本该养的金贵的姑娘,双手却沾满了血,可是她的母亲,却死在天子的阴谋之中,这让她情何以堪。 赵倧抬手摆了摆:“过来。”荣姜扭捏了一下,到底是提步迈了过去,赵倧待她走近时,伸手一拉把她拥入怀中,又小心的避开她伤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世上,不如意的事更多,肮脏的阴谋诡计更多,很多事都比你所看见的更不堪。荣荣,你还会好好的吗” 荣姜叫他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手往他胸口上一推:“大白天说梦话呢别搂搂抱抱的,给人看见” “别动。”赵倧紧了紧胳膊,长叹了一声没再追问,“曹王爷答应了退兵,但是应该不会跟你回京去,他接下来想干什么,我也摸不准。” 荣姜嗳了一声:“既然肯退兵,为什么不去京城不是说了会力保他不死” “大将军,不好了”荣姜的话没说完,邹聿瑛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大概事出紧急他竟连礼数都忘了,所以踏进帐中就看见了抱在一起的两人。 荣姜一慌奋力推开赵倧,赵倧也是黑了脸看向门口,寒着声训他:“你慌什么” 邹聿瑛在心里说了句非礼勿视,就赶紧低下头去,听得赵倧问话,才哦了一声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来了,步上前几步,满脸的焦灼:“吴中杰要率军破城,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赵倧皱着眉问他,照说不应该啊,曹谦岳既然说了会退兵,言而无信不是他的作风,吴中杰怎么还会攻城 邹聿瑛一踏步子,一股脑的说道:“他说王爷跟大将军不知使了什么诡计,叫曹王爷回营就令退兵,跟着就自杀了” “曹王爷自杀了”荣姜一惊,下意识扭头看赵倧,分明是在问他“你跟他说什么了” 赵倧也没想到曹谦岳会自杀,心说曹家人这是个什么毛病一家三代都是自杀而死这还有样学样啊 “是啊,吴中杰都杀红了眼了,您快去看看吧”邹聿瑛不得荣姜的将领,不敢开城门发兵,城外留守的那些将士,几乎是白送给吴中杰砍的,他怎么能不急 荣姜这头取了令符就朝吴中杰怀里丢过去:“集合将士,开城迎敌,这混帐东西玩阴的,以多打少伤我城外兵马,邹聿瑛,你亲自点兵,我这就来” 邹聿瑛接住了令符拔脚就往外走,可他还没踏出门口,后头赵倧一拍脑袋暗骂了一句什么,跟着道:“坏了。”于是他脚步一滞,回身去看,就听赵倧吩咐,“先开城门叫城外的将士进来,拦住吴中杰,我去见他”gg3307111 120:不死不休 赵倧强硬的拦住荣姜,不许她去打吴中杰,提了邹聿瑛同他一起,叫把城门大开,放守卫的将士入城来。 他登城楼观望时,吴中杰正紧追不舍,竟想一路打进来,于是他浑厚的声音拔高了几个音调:“吴将军曹王爷生前令你退兵,你罔顾他遗愿,究竟是要替他抱打不平,还是你想借他名义趁势作乱待将来后世评说,你又置曹王爷声明于何地” 果然吴中杰勒马停步,众靖州军看他停住,就纷纷停手,眼看着那几千残兵退入城内,城门也随之禁闭,显然已错过了最佳的攻城时机。 吴中杰眉头紧锁,因隔得远,赵倧看的并不真切,却隐约可见他周身怒意。 此时他据马立于城下,一抬头就能看见赵倧,长枪在地上震了震:“殿下亲口承诺,我大哥入城,殿下保他平安出城来,如今他却横尸帐中,殿下就这么跟我十万弟兄交代吗” 赵倧生就一派王者气,他体谅吴中杰悲愤,但听他这般诘问,自然也没好气,冷笑了一回往城下看他:“曹王爷死后才可留清明,怎么要不要我当着你靖州十万弟兄,告诉你他为什么会自杀” 吴中杰终究还是退了兵,按贺琪的意思,本来是想索要曹谦岳遗体,一路带回京城去,可荣姜没同意,毕竟人都已经死了,即便有再大的过错,也该一笔勾销。 荣姜下了令命三军整顿,三日后启程回京,因吴中杰拒不肯上缴兵符,荣姜只能立即上折,以六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将靖州军退和曹谦岳亡故的消息一并送了回去。 因她这个决定是临时下的,故而赵倧知道的时候,折子她都已经派人发了出去。 彼时赵倧怒气冲冲的进了她的帅帐,把贺琪都吓了一跳,往旁边一缩一个字也不敢说。 赵倧冷眼斜视他,略一抬手:“你先出去,我有话问她。” 贺琪嗳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就退了出去。 荣姜歪歪头打量赵倧,看他面色不虞,咦了一声道:“你这个样子倒端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怎么了” 她起了身刚下步下去往赵倧身边凑,他已经冷然开口:“你是不是把曹谦岳自杀的事情一并上禀陛下知道了” 荣姜微皱眉,点了点头:“依照惯例,我也该禀陛下知晓啊,”她撇撇嘴丢了一句,之后觉得赵倧大概是怕她没分寸,把他人在广宁的事情一并写进去,想着就打了个笑,“你慌什么我还不至于这样没分寸,把你到广宁来的事情告诉陛下。过两天拔营回京,你跟我们分开走就是了。” 赵倧却已迈开步子朝她走过去,一抬手捏上了她肩头,力道之大迫的荣姜都忍不住皱眉:“你以为你还回得了京城去吗。” “什么意思”荣姜本想打掉他的手,却叫他的这句话说的有些发懵,也顾不上肩膀上的那点痛了,仰着头与赵倧对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赵倧只是抿嘴不言,荣姜就又想起他特意支开自己才与曹谦岳相谈的事情,还有曹谦岳那些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她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有什么东西要炸裂开。 良久后她稍稍推开两步,从赵倧手中挣出来,盯着赵倧,几是咬着牙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他当日所说陛下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是不是跟我有关” 赵倧从一开始就知道,想瞒住荣姜,绝不是那么容易的,可眼下被她直白的问,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荣姜所忠于的是她自己的心,她也说过,为大邺江山死义不容辞,她守着江北四年,是为了荣臻,绝不是为了赵珩。赵倧拿不准若她此时知道真相,究竟会不会步曹谦岳后尘发兵攻邺,江北还有程邑手握十三万大军,京城中有她祖父跟外祖父可以里应外合,赵倧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一时没开口回她。 可他越是不说话,荣姜心中越是笃定这个想法,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肃然中又带着几分狰狞:“我以为你我之间该坦诚以待,当日曹王爷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我希望你能开诚布公的告诉我,不管是什么,我都承受得起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笃定,觉得我一本奏折呈到陛下面前,就回不了京城了。” “我不是有心瞒你,只是时机未到,眼下我不能告诉你”赵倧别开眼,没敢再同她对视,稍滞声,复又接上道,“我本意是打算回京之后先跟你祖父商议一下,再看看要怎么让你知道。可如今你上禀陛下,曹谦岳在军中自杀,那陛下一定会以为你已然知晓他竭力想要隐藏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足够他要你死。” 荣姜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赵珩一直都想她死,但为的是旧仇,总归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能把她拘在邺城里,没什么要紧事绝不会放她出来,但却拿不到由头治她的死罪。 而赵倧如今这样说,那就意味着,赵珩想隐藏的秘密若被她知晓,他下手就绝不会再犹疑,届时就是她不死他不休的境地。 赵倧想上前去抱抱她,却被荣姜挡了一把:“所以你得知曹王爷死讯时惊道一声坏了,是知道他自杀另有所图他是打算用命拉我下水,是吗” 赵倧心说他可不是要拉你下水,他是逼着我造反,但却什么也不能跟荣姜说。 果然听得荣姜嗤笑一声:“你既知会有眼下这个局面,缘何不早提点我”说着顿了顿,又哦一声跟着摇头,“不过也是,就算你提点了我,我也还是得如实禀告陛下,曹王爷可真是一步好棋,”她无所谓的一摊手,“接下来会怎么样呢把我一辈子困在广宁府,再寻机下杀手还是把曹王爷的死算在我头上,就地免去一切职务,干脆押解回京扔到大牢里,以抗旨罪把我关到死” 赵倧眉心微动:“我这就动身回京,京城中的一切我会尽量替你打点好” “有用吗”荣姜冷声开口打断他,“天子掌生杀大权,你想救我于水火中,唯有一条路,”她说着又特特咬重了音,“就唯有那么一条路不然你总是护的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我离京之前,郑祖父也跟我说过,他们做长辈的,不可能一辈子替我兜着,护我无虞,而你”她拖音步近前两步,直逼着赵倧发问,“待如何取舍”gg3307111 121:带回京城来议罪 她逼上前来,赵倧却不得不退了两步。 荣姜口中所说的唯有一法,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什么要护她一生无虞,唯有夺位,他登基称帝,她才不会被步步紧逼。 赵倧原本是想,等再过两年,他根基更稳些时,就上折子立荣姜做他的王妃,哪怕赵珩不点头又如何他的婚事也用不着赵珩来做主。到那时赵珩再想动荣姜,总要仔细掂量掂量的。 可他却并不知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曹谦岳的死,一定会让赵珩有所动,而且步步谋算都是冲着荣姜而去,想再稳着赵珩两年时间,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没办法接荣姜这个话,尽管从曹谦岳口中得知赵珩跟耶律明澜有来往,可一日不见当年密旨,他也不能尽信曹谦岳的话,况且就算是真的,他纵决心要夺位,此刻也不能说与荣姜听。 于是他很是无奈,伸伸手又收回来,深看了荣姜一眼,一句话也不说转身离开了。 而就在与荣姜不欢而散的第二天,他动身回京去了,临行时荣姜大概是赌气,也没去送他,他虽舍不得荣姜一个人留在广宁面对未知的前路,却不得走。 至于京城中,赵珩是在当天的傍晚时分见到的荣姜那本奏表。 奏折在手里捏了捏,赵珩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跟着就把折子撂开,叫了声:“卫津。” 卫津是守在暖阁门口的,听赵珩唤他,就躬身入内,半跪下去静候吩咐。 赵珩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如此反复了五六回,叹了口气:“飞鸽传书,告诉他可以动了。” 卫津这回学老实了,没敢再劝,脊背僵了一回,叩首应下,才从暖阁退了出去。 之后赵珩提笔不知写下了些什么,就再没别的吩咐。 直到第二天的早朝上,他才黑着脸旨意吏部传旨广宁府,就地免去荣姜一切职务,许她打马随军,待回京后再行议罪,至于吴中杰,则免去靖州都指挥使职,就地收押,又令兵部与吏部共同拟定,再派遣大将赴靖州接管军中事务。 周尤深听要把荣姜带回来议罪时,明显动了下,但站在他身前的郑雍悄悄的背过手,挡了他一把,他暗暗思忖了一回,终究没站出去。 待散朝后郑雍先出了殿,周尤深倒没急着追上去,一路跟着他步出宫门,才拦住了他去路:“在殿上你怎么拦我” 郑雍此刻端的是愁云满面,凝了周尤深一眼就止不住的摇头:“陛下当初旨意不能伤曹王爷性命,他如今自杀,陛下只是就地免去四娘一切职务,不锁系,不押解,已经很仁慈了。” 周尤深观他神色,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左右等荣姜回京,也有郑雍他们替她说项,只要陛下还肯留情面,就都好说,于是他点了点头:“我也只是觉得她今次平靖州之乱本有功,却要带回京来议罪,也太冤枉了。” 却不想郑雍长叹一声:“但求无过,不奢有功。”他在周尤深肩头拍了拍,“她就是军功卓著,才有今日的步步杀机等着,不论功行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周尤深拧着眉目送他上轿,自招了小厮抬轿来回府不提。 荣榆在书房正看书时,荣济跟荣淮两个敲门进了屋,他一见两个儿子,把书反手一扣,挑眉问:“下了朝就过书房来见我,有事” 荣济点点头,却拿手戳荣淮,叫他说。 荣淮丢了个白眼过去,心说你可真行,找骂的事情就让我回,嘴上却没耽误,迈出去一步,端是小心谨慎道:“陛下早朝发了旨意,曹王爷在广宁对阵时自杀了,陛下叫就地免去姜姐儿一切职务,带回京城来议罪。” 果见荣榆眉头往一起拢,荣淮几乎是跳着往后退,但却没他爹的疾言厉色。 荣榆听了这个话心里不痛快是肯定的,但也还算得上平静,指头在书上点了点,沉声道:“陛下想让她功过相抵,这一回平乱的功劳,往后就不能再提了。”他拿手肘撑在了桌案上,以掌抵面,有些不解的自语道,“但是曹谦岳怎么会自杀呢。” 荣济两个对视了一回,皆没有开口。 良久还是荣榆摆手叫他们去,一边同他们说:“这不是大事,你们去吧,等她回来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兄弟俩俯身做礼罢,就退出了荣榆的书房。 才出了门,荣淮就扯了荣济一把:“我总觉得心里不是很安宁,想有事要发生。” “别乌鸦嘴,”荣济横眉瞪他一眼,扭头往书房方向看,“找打呢吧你。” 荣淮哦了一声收了声,右手往心口处摸了摸,总觉得心慌得很啊 可爱的分割线 赵倧回京已经是第三天,这个时候邺城的旨意也送达了广宁府,荣姜那里也动身随军启程回京来了。 得知赵珩当日下的旨是在太傅府,他悄悄入京,一路避开人先往太傅府去找了周尤深。 周尤深见到赵倧时大为惊讶,摆手退了一众奴才们,张口就问道:“殿下怎么一个人回京了” “我从广宁来的。”赵倧往旁边儿坐下,伸手端茶盏吃了两口茶,“曹谦岳死前我也见过他。” “殿下也太胡来了”周尤深勃然变色,抖着指尖指向赵倧,“殿下怎么能跑去广宁府。” 赵倧知道他担心什么,仍端的和善,拍拍身旁的椅子:“老师别急,且听我说,若非我此次冒险去了一趟广宁府,估计曹谦岳身上背的密码,咱们一辈子也别想知道。” 周尤深原本还想教训他两句,突然听他这么说,就收了声,顺着他的手坐过去,扭头看他也不说话。 赵倧顿顿声,思量了一番,把当日曹谦岳所言一一转述周尤深知晓,末了添道:“我想来他自杀是为了逼我夺位,一则我既已知道这件事,断不会当做不知情,二则他一死,陛下大抵会以为秘密暴露,要论先倒霉,荣荣是首当其冲,我又不会坐视不管。他可真是”像不愿论死人长短,赵倧话到此处收了声,没再说下去。 周尤深却听的忿然作色,怒拍桌案:“太荒唐了若曹王爷所言非虚,他怎么配做一国之君八年前竟拱手把荣臻性命送给西戎,八年后又悉心设计迫害慎王,”周尤深已经有好多年没这样大动肝火,此刻气的浑身发抖,竟也不知道该怪谁,“先帝在时我就劝过他,陛下绝不是可托江山之人,当年殿下一意孤行,乃至八年过去,我还是劝殿下登大宝,殿下从不肯听,到如今再看又如何我所劝谏的事,难道不该吗把江山交付到这样的人手里,纵使百姓安居,天下也迟早会大乱”gg3307111 122:西戎使团(求订阅) 赵倧眸色也是一痛,他哪里会想到,赵珩的心黑成了这样。 递过茶盏去给周尤深,赵倧平着声道:“这件事如果是真的”他稍停了片刻没说话,跟着扭头去看周尤深,“我会考虑老师说的事。” 周尤深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赵倧松口的这一天,可此刻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咬牙切齿颇为愤慨:“曹王爷为这个自杀,难道会有假吗” “就算他以死明志,我也要见到那封密旨才行。”赵倧是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老师应该知道,夺位总要名正言顺,而我不愿大动干戈,百年后再背上一顶篡位的帽子。要么就不动,要么就让他自己让出那个位置所以我一定要见到密旨,拿到密旨。” 周尤深就没再多说什么,赵倧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他也听懂了拿到密旨,逼赵珩退位,又可不短兵相接,免去一场战乱,至于之后赵珩下场会如何他不禁转过脸去盯着赵倧看了会儿,却到底没能问出口。 “这件事,殿下打算告诉荣榆吗” “不打算。”赵倧压了压太阳穴,“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钱直,但是荣榆不行,老师应该没忘,当年荣臻死讯传回京城来,他一身戎装上殿的场面。” 周尤深哦了一声,像是回想起往事来,一时无话。 那一年荣榆刚过四旬,要不是生了荣臻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儿,他怎么会早早地退隐在家。所以得知荣臻死讯时,他一身戎将披甲上殿,把满朝文武都镇住了,请旨要领兵去西戎,不灭耶律明洲誓不还朝,但赵珩拒绝了,任凭他跪在殿中把额头都磕到渗出了血,都没松口放他去江北。 这时候告诉他,荣臻是被赵珩害死的,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就接上了赵倧的话:“不告诉他也好,都到了这个年纪,何苦还有为儿女们的债悲痛一场。” 赵倧没在太傅府多留,他匆匆赶回王府,换了身朝服就进宫见赵珩去了,悄悄回京是为了方便先去一趟太傅府,总不能说人到了京城却不进宫复命,叫赵珩知道了,免不了又要小题大作。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英亲王府已在赵珩监视之中,他甫入王府,赵珩不多会儿就得了信知道他回了京,此刻已备好了“大礼”在等着他。 卫津引着赵倧入了殿,赵珩一摆手叫他退了出去,又免了赵倧的礼,和颜悦色的叫赵倧坐,跟着把手里的绢帛扬了扬:“皇叔回来的正好,西戎王来信说西戎大皇子不日将会率使团来邺,我正愁没人作陪呢,皇叔就回来了。” 赵倧刚挨着凳子,身形猛地一僵,又不露声色的坐下去,轻咳一声:“派使团来”他扭头去看赵珩,“大邺与西戎连年战火不断,虽边陲互市,关系却一直不好,西戎王来议和的” 赵珩嗯了一声,把绢帛搁了下去:“西戎王这两年身体不行了,估计是怕他哪天撒手人寰,咱们趁机发难,就想趁他还能喘口气来修缮关系吧,这才叫耶律明澜带着使团来议和的。” 赵倧却意味深长的呢喃了一句:“耶律明澜啊,”他盯着赵珩没移开眼,似乎想看出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来,却未果,“大概什么时候到” “估摸着就这两天了。”赵珩因不知他见过曹谦岳,倒没想那么多,反倒试探起他来,噙着笑道,“荣姜运气一向都挺好,原本她伤了曹王爷性命该好好议罪,不过西戎使团这一来,也顾不上她了。” 赵倧自是在心里把他从头骂到了脚,面上却端的一派不在意:“那也不妨,等使团走了,照样能议她的罪。” 赵珩试探不成反叫他噎回来一局,面上有些讪讪的,于是也不再提这茬,只与他说了些家长里短,又听他把云州的事情回了一遍,就叫卫津送他出宫去了。 赵倧离宫却不回王府,直奔钱家而去,耶律明澜这个时候要进京,实在不能不让他生疑,这件事他有必要跟钱直说一声。 因是天色已有些晚,钱直一贯的习惯是叫钱家的六姑娘陪他来玩儿两把推棋,然后就该进晚膳了。 所以赵倧到钱家的时候,钱六姑娘正闹着钱直在耍赖,钱直脾气好人很随和,就由着她胡闹,却突然见赵倧来,一伸手把钱六往身后藏,虎着脸瞪总管:“来了客人也不通禀,你是怎么回事” 总管被骂的冤枉,赵倧最近常来,分明没回都用不着再传话就直接领他进府的,可他哪里敢说 赵倧也没想到有姑娘家在,面露尴尬之色就退到了屋外去,待钱六从内室的门绕出去,他才重提步入内,先与钱直赔了罪:“是我唐突,因有急事就直接进来了,没想到有姑娘在。” 钱直见他还算客气,就撇了嘴没再计较什么,叫人撤了棋盘奉茶上来:“这么晚了殿下有什么急事” “我才从宫里出来,陛下说西戎使团不日就会进京,而且是耶律明澜亲自来的。”赵倧没吃茶,只是平着声同他讲。 钱直嗯了一声很不以为意:“这事儿我知道啊,早上的时候荣榆就让敬哥儿跑来告诉过我了。” “但是国公爷应该不知道”他扭过脸故意拖音,果然见钱直朝他看过来,才续道,“曹王爷死前曾告诉过我一桩事,我本来打算抽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但是耶律明澜要进京,我觉得很有不妥,就先来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钱直听他卖关子,不由的皱眉问。 “八年前陛下暗通西戎,出卖荣臻,又给曹王爷密旨,叫他传旨江北周边各州府不许出兵增援,终致荣姜战死,”他见钱直骤然变了脸色,继续道,“还是泰安元年,慎王曾无意中翻到清风殿的暗格中,陛下与耶律明澜的往来书信。所以,耶律明澜此时进京必有内情。” 饶是钱直经历过再多的大风大浪,眼下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当今天子暗通西戎害死大邺的兵马大元帅,还多年来一直跟西戎大皇子保持往来,甚至连废太子都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才招致杀身之祸这让他怎么能接受他虽一向知道赵珩绝非善类,可这件事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 “殿下说的这些事,一旦为外人知晓,后果如何应该不用我说,”他眯眼去看赵倧,“姑且不论我信与不信,我只问殿下,除了觉得西戎使团来者不善外,还有什么心思我要听实话。”gg3307111 123:以不变应万变 赵倧神色肃然一阵,盯着钱直面皮看了许久,才叹声:“我要的,从来都只是大邺盛世,”稍一顿,“大约现在再加上一宗,我承诺过国公爷的,护荣荣一世无忧。” 钱直的手点了点桌案,眼皮子垂了垂,倒没有看赵倧。 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良久后才开了口:“你要夺位。” 不是质问,不是疑问,钱直平静的述说着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却尤不自知一般,说完了才翻翻眼皮看赵倧。 赵倧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噙着笑与他说道:“我在等那封密诏,若可得,我会进宫见陛下。”他亦说的云淡风轻,像这并不是一件大事般,跟着还添上问道,“国公爷觉得,耶律明澜此时进京,意欲何为” 钱直端茶盏的手就跟着他的声音一顿,旋即又平复下来,拿盏盖波动浮着的茶叶滤了几回,一抬手吃了口茶,细细品了会儿,才开口:“说是来议和,怎么就这么巧曹谦岳前脚死,西戎后脚就派使团来,”他说着冲赵倧一扬眉,“你说呢” 赵倧嗯了一声接上去说道:“陛下大约以为曹王爷死前把这桩辛秘之事告诉了荣荣,这应该是他为荣荣准备的后招,可他究竟想干什么” “四娘斩耶律老三之后,老郑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钱直故意一顿声,见赵倧扭头带着询问的眼光朝他看过来,他才复道,“大邺若想与西戎议和,非要把她拉到西戎王面前砍了,才有可能。” 赵倧心中一惊,差点没跳起来,到底修养好,生忍住了,只是把手捏在了身边的茶杯上。 钱直的眼神放在了他手上,眉心几不可见拧了一回,却没说什么。 屋子里是一片静默,屋外榕树上叶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忽然天边传来一声雷鸣,引得二人纷纷朝外看去,只见天色已变,阴霾的厉害,叫人看的心中发冷一场大雨将至啊。 钱直看了一会儿,隔着桌案拍了赵倧一把:“你既不想大动干戈,我总不好挑唆着你兴兵逼宫,没有那封密旨,名不正言不顺,到什么时候也摆不脱一个谋逆的名声至于耶律明澜,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算算时间,四娘应该明后天就会回京,密诏这件事暂时别让她知道,使团的事我去找荣榆,叫他心里有个底。” 赵倧颔首,显然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同钱直一道起身往外走。 只是二人才踏出房门,就见疾步而来,见了赵倧先一怔后端一礼,又见钱直摆手叫他有话直说,这才沉声回话:“陛下才刚下旨,说西戎既派使团来议和,程邑就不必再镇守江北,为示诚意召程邑回京。” 听了这个话赵倧一双剑眉隆聚成锋,跟钱直互换了个眼神,步伐匆匆而去。 钱直也是听的直摇头,见他走,才打发去,自己叫备了马车往荣家去了。 是以荣榆见到钱直时,钱直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不苟言笑的踏进他书房中,反倒把荣榆吓了一跳。 荣榆诧异的起身来往钱直近身步了步,稍一弯腰打量他:“少见有人能惹你烦心哦” 钱直白了他一眼,指指身侧座位叫他坐下说话,还一边沉声开口:“陛下召程邑回京,还有耶律明澜率使团来邺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荣榆才坐下去,听见这话就哦了一声,跟着不屑似的嗤笑一声:“成天能折腾,西戎要打就打,要和就和要我说陛下他什么事都端的狠辣,怎么对西戎就这么没脾气了还由得耶律明澜入京在江北地界就该把他打回去” 钱直心中暗叹不已,心说那是你不知道他长久以来本就跟耶律明澜暗中有来往勾结。 荣榆见他许久不语,咦了一声侧首看过去,啧声问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钱直终究是横下心,一伸手压在了荣榆左手手腕处,荣榆待要骂他抽风,他就已经先开了口:“如果我要同你讲,荣臻当年战死的内情,你受得住吗” 荣榆脸色一霎那惨白,脑子里也空了,才刚他想骂钱直的话,想讥讽赵珩的话,全都忘了个干净内情钱直说什么 他果然手臂动了动,却被钱直生压了下去,钱直拿蛮力制着他,没敢再看荣榆神色:“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想了想,觉得你还是有必要知道。” 荣榆虽然怀疑过,却从没办法证实,所以八年过去,他宁可相信荣臻当年真的只是被围困致死,以身殉国。时至今日,钱直却突然跑来告诉他,荣臻的死,确有内情 他大口吸气,妄图这样能够让自己平静安定下来,有半盏茶工夫过去,他左手仍被钱直压着,胸口也仍旧憋的慌,可他迫着自己僵硬开口:“你说说下去,即便是受不住,我也要知道真相我的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钱直见他尚有理智,于是松开了手:“当今天子下过一道密旨,不许人派兵增援荣臻,甚至将她军中兵力部署暗通耶律明洲荣臻的命,是被他亲手送出去的。” “啪”的一声,是桌案上摆的规整的瓷器应声而碎的声音,钱直似乎料想到了,只是动了动眉,却没出声制止荣榆。 荣榆几乎呕出血,突然觉得恶心,一手压在腹部,躬起身子缩了缩。 这情景却唬住了钱直,赶紧起身去拍他背。 荣榆却突然发力一把推开他,大喝一声:“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 “我会骗你吗”钱直知他难以接受,又怕他心结难解以至伤身,尽管被他推的踉跄了一把,却只是稳住身形不与他计较,“你必须相信因为耶律明澜进京,很可能是为四娘而来,我见过英王,也合计过,虽拿不准陛下到底谋划了什么,但他此时召程邑回京,显然是提前部署早做防备” “防备什么”荣榆眉目间尽是冷然,身体还缩着,却抬起头来逼视钱直,“他为什么防四娘耶律明澜同四娘,又有什么干系” 钱直一时哑然,见他状态已经不好,有些犹疑后面的话究竟要不要说,却又听荣榆催了他一声,他才一咬牙道:“当年替陛下传密旨的人是曹谦岳,他在广宁自杀,陛下应该以为四娘已知内情召程邑回京,是为防她兴兵构难,江北军在程邑掌控中势必响应,而耶律明澜应该是早与他有约定,才会此时入京。”gg3307111 124:耶律明澜 没有人知道那天荣家书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钱直走后,荣榆几乎将书房拆了,连往日他最喜欢的那副荣敏亲手绘的他的丹青,都没能幸免。 而荣姜,就是在荣榆的滔天怒火中回京的。 因她被定成了有罪待议,所以甫一入京就先进了皇城面圣,但赵珩却以使团入京在即为由让她先回家去,论罪一事容后再议。 荣姜有些不解,却也不会上赶着讨罪,于是谢了恩,辞出清风殿。 踏进自家大门时就已然感觉到不对劲,荣敏黑着脸来迎她,还顺势拉了她一把,悄声道:“昨天祖父来了一趟,他走后外祖父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没把书房给拆了,我劝你还是先别去见他,生的平白被牵连。” 荣姜嗳的一声歪头看他,心说这是怎么了 她还没能问荣敏具体的话呢,已经隔着荣敏肩头瞧见了荣榆,心里咯噔一声,还是绕过荣敏步过去请了安。 荣榆伸手把她拉起来,心情很是复杂,爱怜的摸她头顶一把:“回来了就好。” 荣姜心说不是说发了好大脾气这哪像是发脾气的样子就忍不住抬眼看荣榆,但见他眼底满是慈爱,越发不解起来。 她回了句乖顺的话,又一提声问道:“我进宫的时候陛下说因使团不日到京,所以论罪的事情暂且压后,”她稍一顿,“什么使团啊” 才问完了话,就见荣榆脸色铁青,吓得她赶紧退了两步,像怕荣榆会一掌劈到她身上似的。 荣榆冷哼了一声没说话,拔脚就走。 还是后头荣敏见他走了,才凑到了荣姜身边,扯扯她衣袖,见她扭头看过来,才低声道:“西戎耶律明澜,带着使团来大邺议和。” 可爱的分割线 荣姜跟赵倧带着一班朝臣站在大邺东门顺宁门时已是三天后,这是赵珩下了旨,叫她随英王倧一起出城迎接使团,还说什么她久在江北,常年跟西戎打交道,跟耶律明澜算熟人,也该去迎一迎。 彼时卫津宣罢了旨就做了,留下荣姜哭笑不得,她跟耶律明澜,一面都没见过,算哪门子的熟人要说熟,她跟耶律家的老二老三倒是比较熟,毕竟战场上常见嘛。 可上既有旨,她如何能不遵从所以三天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跟赵倧一起出城来接耶律明澜。 赵倧骑的是一匹枣红火麒麟,据说是赵珩特意指派给他的,大概是在使团面前,总要摆些排场。 这马倒还温顺,赵倧这会儿伸手摸着马头,侧侧脸看荣姜:“你觉得耶律明澜,是个什么样的人” 荣姜心说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样,就丢了个白眼过去,没搭理他。 正说话的工夫,不远处有大队人马朝着城门口过来。 见到耶律明澜时荣姜是有些惊讶的,因为耶律家底下的两个兄弟都生的儒雅俊美,尤其是耶律明洲,若不是跟他交手过数次,深知他绝对是个阴险很辣的主儿,荣姜大约都会被他那张脸给骗了。 她犹记得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耶律明洲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那句“才武而面美”,彼时她初次交手耶律明洲,虽没让他讨得什么好处,但她自己也损失不小,所以对于这位美仪容的西戎二皇子,她不由想起兰陵王来。 可此时见了耶律明澜竟叫她大跌眼镜,她本以为两个弟弟都是潘安之貌,卫玠之姿,做大哥的应该也生的差不多容貌,可事实上呢 耶律明澜身高六尺有余,肤色并不白,纵不至于黝黑,在荣姜看来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眉短眼小,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的,倒白瞎了这个身高了。 荣姜看着他驾马过来,赶紧多看了赵倧几眼。 赵倧感受到她的目光,看向她:“怎么了” 荣姜才咳了一声:“耶律明洲跟耶律明潭都生的俊美的很,算的上少有的玉面郎君,他做大哥的也太”说着一撇嘴,“我要是西戎王,肯定也不会喜欢他。” 赵倧先拧眉,跟着就笑了,藏在广袖下的手挪了挪,在荣姜手背上掐了一把,小声告诫她:“别胡说,仔细给他听见。” 耶律明澜已至城门下,骑的是高头大马,与赵倧面对面而立,微抬手见了个礼,旋即目光就放在了刻意有些往赵倧身后躲的荣姜的身上,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艳,看的赵倧心中极为不悦。 “大邺英王倧,”他同样与耶律明澜一拱手,可语调却有些冷冰冰的,“大皇子一路奔波劳苦,先入城往驿馆休息吧,”说着往他身后扫视过去,“只是人嘛,就带不了这么多了。” 耶律明澜自是听过赵倧名头的,世人常说大邺英王倧温润如玉,待人极是宽和,怎么同他说话的时候不像这么回事 他没多想,哦了一声,嘴边扬起笑来:“他们留在城外驻扎,我只带二十个人进城,”他说完又去看荣姜,咦了一声,“藏在王爷身后的这位是” 荣姜在心里啐了他一口,心说你才藏在人身后,你全家都藏在人身后于是她挪了挪,只是不肯抬眼看他,啧了一声:“固宁侯荣姜。” 耶律明澜又哦了一声,惊艳之色渐退,反倒多了些审视和打量,看的荣姜浑身不舒服。 赵倧也越发不待见他,但又不好发作,于是拉了缰绳往旁边让了让,做了个“请”的姿势:“大皇子进城吧,傍晚时分陛下在集英殿设宴,为大皇子接风洗尘。” 耶律明澜这才收回了目光,道了一声多谢,驾马入城去,由得众人随行身侧,不复赘言。 待送了他入驿馆安置妥当之后,赵倧才领了人离开。 打发了随行朝臣自行离去,他送荣姜回家去的路上忍不住吩咐道:“别跟他接触,他对你似乎很有兴趣。” 荣姜嘻嘻笑一回,又想起耶律明澜那张脸,小脸苦巴巴的皱成一团:“算了吧,你求我接近他我都不干,”她唉声叹气了一番,“原本觉得我家里几个兄弟生的不过是白俊了些,看来还是有比较,才有高低,”她说着又很肯定似的,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现在再回去看他们,估计是称得上天人之姿了。” 赵倧忍俊不禁,放声笑起来,伸出手去揉荣姜的脑袋:“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还不正经想想晚宴的事情,估计耶律明澜晚宴就会有动作。” “那我说的是真的嘛,”荣姜小嘴一撇,歪歪头躲开赵倧的手。因她并不知内中情由,听了他后话就很不以为意,“他来邺城不就是想搞出点事情吗晚宴肯定有动作,但跟我有什么关系要头疼也该陛下头疼。” 赵倧的眉头一拧又舒展开,时间很短,让人难以察觉,深看了荣姜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一路送她回府去了。gg3307111 125:求娶荣姜 集英殿的晚宴在傍晚时分,有赵倧与赵瑜陪坐,满朝文武皆在宴列。 赵珩大约为彰显大邺富庶,特意叫把那副十二扇的琉璃屏风抬上了殿,就摆在他的黄金宝座后面,大殿四角处均放置有新鲜瓜果,果盆下摆有成整的冰块,再由年轻貌美的宫女手持白玉柄苏绣双面真丝团扇立于一侧轻轻挥动,瓜果香气并着阵阵凉气在大殿中散开。 荣姜的位置排在二位亲王右后方,又比众朝臣稍稍靠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啧一声咕哝道:“好会想点子享乐。” 这话自然听见了赵倧耳朵里,他嘴角略上扬了一回,招了旁边服侍的宫人,轻点了桌上迫湃好的冰碗子,再指指荣姜的座位,和声吩咐道:“天气热,给侯爷再上一份,别叫她憋着火。” 荣姜一怔,勾着头去看他,只隐隐看见他嘴角的笑,哼了一声收了话,宫人端了冰碗子上来她也不吃,伸手推了一把,兀自举杯喝酒。 不多时赵珩一身明黄朝服而至,百官自然起身拜礼,耶律明澜也跟着起了身,以西戎礼节行了个尊礼,复又坐了回去。 赵珩似乎心情很不错,嘴边一直噙着笑,摆手示意众人坐,才笑着问耶律明澜:“大皇子一路入邺城来,可还觉得大邺风土人情不错” 耶律明澜回以一笑,似无意一般把眼神往荣姜那里投过去,才回道:“大邺人好客,况且从前总听闻邺人多美仪容,雅姿态,今次入邺来,才觉传言不虚,”他嘿嘿笑一声,抬抬手冲赵珩一推手里酒盅,让了回酒,一饮而尽后才又重复了一遍,“传言不虚啊。” 荣姜心里难免觉得膈应,心说那是了,以你的尊容而来,大邺人人与你相比都是清雅之貌。 赵珩似被他的话逗乐了,大笑一回举杯随他一盅,给了卫津一个眼神,卫津稍迈上前两步,轻轻拍手,歌舞便起了。 席间是觥筹交错,殿中是美人歌舞,荣姜一手托腮撑在桌案上,颇觉得无趣之极。 却突然见耶律明澜站起身来,像有些吃醉了酒,步伐有些凌乱,人往殿中一杵。 赵珩立时叫停了歌舞,看向耶律明澜问道:“大皇子怎么了” 耶律明澜痴痴的笑:“美人歌舞看的多了,也不觉有什么新鲜的,”他稍一顿,转过身来挪了挪,竟朝着荣姜而去,待在她身前站定,才添道,“早闻大邺固宁侯一手紫薇枪耍的出神入化,何不请侯爷当殿武一回,也让我开开眼” 赵倧皱眉侧目,果然荣姜已经勃然变色,要不是碍于身份,只怕早就拍案而起了。 她的紫薇枪是用来杀敌的,可不是拿来供人赏玩取乐的。 荣姜咬着牙看耶律明澜,站起身来冲他抱拳一推,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我的紫薇枪但出就是要见血的,此时此地怕大皇子是看不到了,”说着哼笑一声,“若大皇子有意,改天我私下里耍给你好好看看。” 赵瑜在旁边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荣姜跟小时候的脾气真是一点也没变,这么明目张胆的恐吓耶律明澜,也不怕收不了场。 耶律明澜却也不生气,只管笑着看她:“我见多了美人脸,但美人含嗔带怒的如此别有风情,唯有侯爷一人耳。” 荣姜几乎要张口啐他,连赵倧都捏紧了拳头,他敢当殿调戏荣姜,简直该死 可宝座上的赵珩却连动也没动,只是眸中带笑的看着这一切。 耶律明澜看荣姜恨不得掐死他的神情,不惧反笑,突然提步退回大殿正中,双手交叠朝赵珩一推一礼:“陛下知我此次前来是为议和,只要固宁侯许配给我远嫁西戎,我们保证不再犯邺,永世修好。” 荣姜惊讶的张大了嘴,呆滞在原地。 再看赵倧等人,都已变了脸色。 郑雍他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已起了身步至殿中,冷眼看耶律明澜:“大皇子口气大的很,这个意思是说,若不肯将固宁侯委身与你,你们西戎就会举兵来犯不成” 耶律明澜笑一笑,却完全不理会郑雍,仍旧朝着赵珩道:“我自见了侯爷,一心倾慕,常言道君子有成人之美,陛下若成全了我,难道不也是成全了自己吗大邺与西戎有了联姻,从此休战,于陛下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 气氛融洽的集英殿,因为耶律明澜一句话,一时间凝重起来。 赵珩久不开口,没人知道他的心思。 可是赵倧却清楚了,怪不得耶律明澜会这个时候进京,也怪不得他会对荣姜这么感兴趣,什么一见倾心,都是屁话,这分明是他们设好的计,而荣姜远嫁西戎,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回传回暴毙的消息,荣榆还计较不了,赵珩他竟然歹毒至此,他想要荣姜死,还要她有苦不能说他以为荣姜已然知晓一切,要她明知当年荣臻死在他手中,却什么也做不了,还要为了永休战火,明知前面是死路,也不得不点头。 赵倧脸色阴沉,拍案起身步至殿中,不看赵珩,冷眼盯着耶律明澜:“听说大皇子早有妻妾,还敢来邺求娶我大邺的重臣,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也不等耶律明澜反驳,继续道,“先帝曾金口玉言,许荣臻及其后人婚事自己做主,大皇子把国之朝政同侯爷自己的私事牵扯在一起,”说着稍一顿,呵一声转而对上赵珩,“甚为不妥” 赵珩这才拧了一把眉头,却还是没有开口。 耶律明澜啧一声,摸摸下巴点了点头,竟绕过赵倧又往荣姜身侧去,走近时才笑着问她:“那敢问侯爷,愿不愿为了天下,为了大邺,委身与我呢” “混账”荣姜先前是让他的话说懵了,此时已然灵台清明,看他龌龊姿态便怒不可遏,高呵一声抬手便要劈过去。 惊的郑雍疾步要过去,可她身旁的赵瑜却快了一步,抓住了荣姜手腕,低声训她:“你疯了吗好好看看这是哪里,他是谁” “够了。”赵珩终于沉声开了口,冷着脸吩咐卫津,“送大皇子回驿馆,”他站起身来,看了荣姜一眼,一边提步往殿后,一边叫她,“你跟朕过来。” 集英殿的宴,不欢而散。 赵倧跟郑雍对视了一晚,目送了赵珩走,才往荣姜身侧挪,低声嘱咐她:“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要点头,我跟郑阁老先出宫,不要怕。” 荣姜深吸几口气来平复心情,看了他一眼,知他意思,点了点头提步随赵珩而去。 赵倧看她进去,又捏紧了拳,还是郑雍拍了他:“我去找钱直,王爷去荣府等我们吧。”gg3307111 126:被逼上绝路 集英殿绕行出去有垂拱门,穿过垂拱门再走个十来米,就是赵珩日常批阅奏折的清风殿。 荣姜进去的时候没人拦她,赵珩的脸色叫她看不出是喜是怒,可她想来,依着赵珩心中所想,应该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矮身端了礼,赵珩一摆手叫她坐,待她坐定了,赵珩才把眼光放到她身上去:“你想要大邺的永世安宁,再没有战火纷争吗” 荣姜心惊,赵珩问她想不想,她能怎么说她自然是想的,可是接下来呢赵珩会顺理成章的劝她同意嫁给耶律明澜。 “遣妾一身安社稷,陛下是想效仿古人”荣姜笑不出来,几乎连场面都懒得再维持,她冷然看赵珩,“我守江北四年,我母亲更是一生都在为大邺的安定戎马征战,陛下问我想不想要战火永熄我当然想,”她隐隐感觉到赵珩松了口气似的,冷笑一声继而道,“可我不会嫁耶律明澜,若陛下信我,我愿此生驻守江北,保管有一天叫西戎不敢再来犯我大邺” 赵珩原本听她松口,却不想她还有后话,于是就冷了神色:“你还记得何为忠君,何为忠国吗你要驻守江北,可以”他咬重了话音,“但是你告诉朕,要多久,可退西戎,要再多几个四年,可保江北边陲再无战火” 荣姜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赵珩。 赵珩见她不语,就逼上去继续发问:“你既然要替荣臻守着大邺,就该知道,现在应该怎么选择吧朕不想逼你,父皇给了荣臻这份殊荣,朕也不想违背父皇意愿。”他稍一顿,“况且这是你欠西戎的,当日郑雍说过,你杀了耶律明潭,日后再想和,就一定要你来偿。” 荣姜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终究是把心一横,抬头去看赵珩:“陛下不光是要我替我母亲守大邺,更是要我替我母亲还债,不是吗我欠了西戎的陛下还不若说,我母亲欠了你,而如今到了母债女偿的时候。”她觉得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无奈,见赵珩闻言变色,她也不惧,迎上去继续说道,“可是当年我母亲提议借道,又何尝不是为大邺好陛下今日要我为平息战火同意远嫁,那为什么不能体谅我母亲一片苦心,放开心结” “你放肆”赵珩气极,多年的心事被荣姜直言不讳的揭穿,更多的是恼羞成怒,他左手往桌子上抓了一把,正好碰到已经凉透了的茶杯,举手对着荣姜奋力掷去,“你以为御前言辞无状,朕就不敢办了你吗” 荣姜没有偏头躲开,任凭天青色的茶盏砸在额头上,立时见了殷红血迹。 她离开座位,双膝并着跪下去,血液流淌,几乎迷住了她的左眼:“陛下真的觉得,我母亲,欠了你的吗” 她本意是替荣臻抱打不平,却不想赵珩听来竟然别有意思。 赵珩倒吸一口凉气,盯着她染血的面颊看了半天,突然冷笑起来:“你果然是都知道了。” 荣姜一滞,有些茫然,知道知道什么 那头赵珩却已经又开了口:“荣姜,你若不肯嫁,将来史书工笔下,连年战火不断的罪人就是你,”他见荣姜张嘴要说话,就打断道,“而荣臻和荣榆,甚至你的祖父,都会落得个教导无方,不识大体的名声,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明天朕要听到你的答案。” 皇帝下了逐客令,她就不能再留,可她满心不服,满腹委屈,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无论怎么样,荣姜跟荣家一脉相连,没有人会在意她这个人如何,若有一天她走错了路,就一定会累及长辈们的清誉啊。 可爱的分割线 再说郑雍匆匆至钱府,不等通禀就径直奔着钱直书房去。 见到人的时候还没等钱直数落他,他已经抓了钱直手臂往外拉:“快跟我去荣家。” 钱直挣了一把,嗳的一声,没好气的白他:“你晚上吃了酒了到我这儿发什么疯,着急忙慌的这样,白毁了我一幅画。” 郑雍顺着他手指看去,果见一副出水芙蓉上平白添了一道不和谐的艳红色,眉头拧了一把看钱直:“耶律明澜当殿求娶四娘,说若她远嫁西戎,西戎就跟大邺永休战火,你还有心思管你的画英王已经去了荣家,你快跟我走” “什么”钱直脸色骤然铁青,又一阵阵犯黑,拔脚就往外走。 他们二人至荣府时,荣榆是已经发了火的,荣济跟荣淮两兄弟跪在书房里,一个字也不敢说。 原本前几日得知荣臻的事,那团火就没尽消,而今晚赵倧夜访,竟带来的是这样的消息,他怒火中烧时竟提了佩剑要入宫,被兄弟俩生拦下来。 钱直叹了声气:“你让他们跪在这里,又有什么用耶律明澜当殿表态,连老郑跟殿下都措手不及,又何况是他们” 荣榆自然知道这件事跟他们无关,只不过是找个发泄罢了,眼下听钱直这样说,就黑着脸瞪了兄弟俩一回,冷声呵斥:“出去” 待俩人退出去,钱直推了他一把,示意他消消气。 赵倧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等到荣榆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才沉声开口:“耶律明澜来者不善,我怕他是跟陛下算计好的若是如此,荣荣不嫁,陛下绝不会罢休。”他有些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耶律明澜碎尸万段。 郑雍眼见他周身杀意毫不遮掩,啧了一声,倒没多说什么。 荣榆恨赵珩这样毒,冷哼一声:“他想都不要想,我绝不同意。” “别说意气话,这事不是你不同意就行的。”钱直脸色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冷着语调呵他了一声。 旁边郑雍接上话来:“事关两国休战,四娘如果不点头,有先帝金口玉言在,陛下是逼她不得,可她从此后就是大邺的罪人,就算她保江北四年安康,以后也只会是骂声纷起,没有人会再念着她的功劳了。”他稍一顿,想起前几日钱直说的事,又不由的叹气摇头,“众口铄金,要么只身远嫁死路一条,要么身败名裂苟且人世,四娘无路可退陛下此一招,是把她逼上绝路了。”gg3307111 127:以命换命(求订阅) 荣榆翻翻眼皮看赵倧:“你还是打算静观” 赵倧明白他什么意思,可是那封密诏到现在都还没有下落,难道是他算错了曹谦岳根本就没有留下后路 钱直压了赵倧一把,去看荣榆时也是叹了一声:“耶律明澜才求娶四娘,若他此时反了,陛下一道旨意骂她冲冠一怒为红颜,局面只会变得更坏。世人皆不知内情,而他们也更愿意先入为主的相信,英王造反只是为了一个荣姜。况且我们都在京城,就算集江北与云代衮三州兵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一旦被制住,再无力回天。你是急糊涂了吗” “谁要反”荣姜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众人扭头去看,见周尤深正与她一起进来。 赵倧眼明的很,立时看见她额头已经干了的血渍,踏一步起了身,两三步就至门口,一伸手拉了荣姜一把,抬抬左手往她额头抚摸去:“他伤了你” 荣榆他们眼中也是明灭变色几次。 荣姜嗯了一声,由得赵倧扶着进了屋:“他说这是我欠西戎的,郑祖父当日就说过我问他是不是除了要我还这笔债,还要我替母还债,他大约是气极了,抽了茶杯砸我。”她轻描淡写的交代了一回,又想起在门外听到的话,一抬头看向赵倧,“你要反” 赵倧抿嘴不语,在荣姜看来却更像是默认。 荣姜吸气,翻手握了他一把:“你不能反。”但见众人面露不解,她叹了一口,继续道,“陛下说若我不肯嫁耶律明澜,不光是我名声尽坏,连祖父外祖父与母亲,都会被我连累,落一个教导无方的名声。你若此时造反,少不得我要被人骂成红颜祸水,我虽不在意这些,却不能连累家人跟我一起背负骂名。” 荣榆和钱直听了这话无不僵了神色,赵珩这是将了荣姜一军,她是个至孝的姑娘,绝不可能连累长辈亲人。 周尤深已经在郑雍右手边坐了下去,扫视众人一番,叹了一声:“我一手教导陛下,他这一次是铁了心不给荣姜留活路了。” 荣榆黯然,袖下的手捏了捏,沉声叫了马瑞:“送大姑娘回去,给她请大夫来,再去告诉老二媳妇一声,叫她去照看着。” 马瑞点头应下,荣姜还有话说,却被荣榆瞪了一眼,于是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钱直也不解他为何此时支开荣姜,于是扭头问他:“你有话不能让她听” 赵倧一听这话,就把目光放到了荣榆身上。 荣榆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来做这个决定,他一直没开口,过了许久才沉声坚定道:“自太祖以来,荣家凡有长辈离世,长房必须守孝满三年,即便在朝中任要职,也得离朝守孝。孝期不谈婚嫁事,谁也不能逼她” 众人震惊变色,钱直更是冲上去捏住荣榆的手腕,与他对视:“你想做什么你不能这么干你要四娘如何自处”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荣榆此刻反倒平静了下来,手一转从钱直手里挣开,“英王不能反,她又退无可退,这是一盘死棋,除了我死,别无他法。我活了这么多年,风光过,得意过,活的够够的了。”他脸上有了释然神色,“当年我护不住女儿,如今却一定要保住我的外孙女,你叫我眼看着她步阿臻后尘我做不到”他反手捏钱直手一回,“天下人都可以死,停不停战跟我也无关,可我的姜姐儿,却必须活着,好好活着,你懂的” 钱直连退两步,已知多劝无用。 他早就知道,为了荣臻,为了荣姜,荣榆所能做的,远比世人所能想到的要多。 荣榆他这是把荣臻身上留下的遗憾记的太深了,轮到荣姜时,他竟半点不敢赌,唯恐错失先机,就会重蹈覆辙。他所做的,比他这个祖父要多的多,钱直自叹不如。 郑雍他们想劝,钱直却已经笑着步至桌边,端了茶杯冲荣榆一举,随后一饮而尽,他再开口时满是沉痛与敬重:“以茶代酒,敬你最后一杯,今夜是死别,从今后,再无人可与我大醉三生。荣榆,一路好走” 他不敢再多留,摔下茶杯夺门而去,身形隐有不稳,却强撑着没在他们的视线中倒下。 荣榆笑了,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对着门口处抬一抬,也是一饮而尽。 “老东西”郑雍心口作痛,张了嘴却不知说什么。 荣榆摇了摇头:“从今后各位望自珍重,”他又看向赵倧,嘱托开口,“我的姜姐儿,托付给殿下了。” 赵倧早已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应下,他知道他该劝住荣榆,可他竟不知如何劝,回京时他自以为洞察一切,能保住荣家满门,到今日却发现,他是这样的无力。 身为英王,他足以和赵珩相抗,可当赵珩用天下来逼迫荣姜时,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赵倧几乎是被周尤深推搡着离开荣府的,他想去看看荣姜,此刻的心疼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是荣榆不许,他恐怕赵倧露出马脚,被荣姜察觉,于是下了逐客令。 待他们离府,荣榆才步出了书房,马瑞小跑着近他身侧,哭丧着脸回话:“老太太知道大姑娘伤了脸,闹着要您过去呢。” 荣榆笑了,她呀,一辈子都是这么个不饶人的脾气,所幸嫁的是他,若要换了旁人,也不知要吃多受苦,受多少罪,可是以后啊 荣榆拍了马瑞一下:“告诉老太太宽心,说我出府去了,”马瑞嗳了一声要走,他又叫住,“马瑞,叫人给我备马。” 马瑞疑惑回头,心说这么晚了备马做什么,可对上荣榆肃然的神色,一个字也没敢问,点头退了下去。 荣榆抬头看着黑透了的天空,夜色中有明星闪着光芒,今日月半圆,他嘴角带上一抹苦笑原本答应了孩子们,月圆时领他们去京郊射猎。 姜姐儿啊,你要好好活着,替我,替你母亲,好好活下去。 荣榆策马消失在街头时,荣老太太正站在府门口起的直跺脚:“这个老东西敢躲着我我不信他今儿不回来等他回来我非好好跟他算账不行,”说着推马瑞,“你就在门口等着,他回来了就告诉他,我等着他呢” 她浑然不知,今夜,她不会等到荣榆,以后,也再不可能同荣榆清算这笔账了。gg3307111 130:你竟疑我至此 赵倧回到王府时,魏鸣正站在府门口等他。 见了赵倧下马,魏鸣上前两步拉住缰绳,低了声音道:“刚刚收到林大人的传书。” 赵倧脚步一滞,转头看魏鸣,跟着问:“什么事” 魏鸣像是很谨慎,还特意四下里看了一回,才回话道:“前几日一个自称忠靖王府大总管的人找到云州王府上,看家的带去见了林大人,他说有一份很要紧的东西要亲手交给您,林大人再三追问他都不肯说,说只能交给您,林大人已经派人送他进京来,传书今日刚到,估计再有个三五日,人也该到了。” 赵倧一只脚已经迈入王府中,听了魏鸣的话明显的浑身一震,脚步随即停下,脸色黑下去,啧一声叫道:“坏了。” 说罢他转身出府,又从魏鸣手上夺过缰绳,翻身上马。 魏鸣在身后喊了声主子,赵倧才调转了下马头冲他吩咐:“快去告诉钱公,让他赶紧去荣家” 手中马鞭微扬,人已绝尘而去,魏鸣看他这般着急,心知必然是大事,哪里敢犹疑耽搁,往马棚拽了马就往钱府去了。 赵倧到的时候,马瑞还垂头丧气的守在门口,他没下马,踱过去厉声问马瑞:“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马瑞突然听见有人问话,先是一惊,抬头去看时稍稍松了一口气,端罢礼才回话:“国公爷策马出府了,老太太因大姑娘伤了脸闹脾气,叫奴才在门口等,国公爷一回来就” 他话音未落,赵倧已经没了踪影。 因是天色很晚,城门早已关闭,赵倧手上有令牌,自然出入无阻。 他驾马已经询问了东西两门,耽误了不少时间,当值守门的将士都说没见到荣国公,顺贞门轻易不开,所以这道南门是最后一处了。 此时他据马立于城楼下,守门将士一见有人,提着枪步上前来,待要驱赶,却见了赵倧手里的令牌,一个激灵跪身下去。 赵倧也不与他废话,板着脸催问:“荣国公可出过城” “出过,出过”那将士声还颤着,“大约一刻钟前,国公爷刚出城去。” “开城门”赵倧冷呵一声,已经动身驾马。 那将士不敢迟疑,赶紧开了城门放他出去,心说今儿是怎么了,这大晚上的。 而另一头钱直回到府中心绪正难以平复,没多久就听回禀说魏鸣来了,他叫人把魏鸣领进来,黑着脸问了话。 魏鸣端礼后把回赵倧的话原封不动的又回了钱直一回。 但见钱直手握成拳,攥的很紧,撑在桌案上身子往前倾,逼视着魏鸣发问:“你们王爷呢” 魏鸣感到一阵压迫感,稳了稳心神回道:“主子策马而去,奴才不知他去了哪里,只是临走时吩咐奴才来回您话,叫您快去荣家。” 钱直知道要坏事,如果赵倧能赶得及拦住荣榆倒也罢了,可如果他赶不及 一脚踹开身后的方凳,一阵风似的夺门而出。 人到荣家时马瑞还老实的守在门口呢,钱直伸手扯了他一把:“快去回话,叫四娘来见我” 马瑞嗳的一声正待回话,却见钱直脸色难看透了,他隐觉不对,便一点头提步入府去,另有个圆滑的小厮来引钱直。 荣姜出来时头上的伤包扎过,荣老夫人是跟着她一起出来的,进了中堂见钱直也没坐,像是很急,搓着手来回踱步,老夫人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老钱,这么晚了怎么又过府姜姐儿头上有伤,得休息。” 钱直没有料到她会陪着荣姜出来,步子顿了顿,同她拱手:“嫂子,事关紧要,我有急事要跟四娘说。” 老夫人哦了一声,只以为他为朝中事,于是打算退出去。 却不想钱直叫住了她:“嫂子老荣他不在府中,你既然来了,这件事就请你拿个主意吧。” 老夫人脚步停下,听他这样说,就已知不是外头的事。 荣府的这位老夫人也是名门之后,年轻的时候也是很有见识和手腕的一个人,是后来嫁了荣榆,家里晚辈又极孝顺,济大太太又懂事能干,她才开始不管事,一味地颐养天年。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话一顿,皱了眉头,“是家里的事” 钱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话在舌尖过了几回都又咽了回去,又半刻钟过去,他往荣姜身侧近了两步,捏了她手心一把:“四娘,你可知你外祖父他不愿你嫁耶律明澜” 老夫人立时横眉,却没言语。 见荣姜点了头,钱直继续道:“可才刚我们也说了,要么你就身败名裂,要么你就是死路一条,你外祖父疼你护你,绝不愿见你落得如此下场。” “祖父”钱直话音里有了哽咽,惹得荣姜一怔,提升问,“您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是你的外祖父。”他顿了顿,转过头去看老夫人,狠了狠心,推了荣姜一把,“去扶着你外祖母。” 荣老夫人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她有见识,所以大概听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加上荣姜从宫里回来就伤了脸,她怎么会不追问虽然荣姜支支吾吾不明说,可多少还是透露了点儿的。 她见荣姜提步过来,一摆手冲钱直:“你只管说,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了,没什么我撑不住的。” 钱直抿嘴,眸色痛了痛:“你们荣家有祖训,凡长辈离世,长房得守孝三年。当年开国荣家有大功于朝,太祖皇帝特意下过一道旨,许荣家守祖训不改,长房中人若有孝在身,可带职离朝。” 老夫人的脸上血色尽褪,脚下一软险些跌下去,她一伸手抓住了桌角,稳住身形。 再看荣姜也并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她震惊之余回过神来,疯了似的就往门外冲。 钱直一把拽住她:“英王已经去找他了” “为什么祖父您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为什么不拦着他”荣姜一个劲的撒泼,要从他手里挣脱开。 老夫人那里撑着桌角站了会儿,觉得气血上涌,就往高凳上坐了下去,厉声斥了荣姜一句:“你闹什么不告诉你就是怕你闹,拦着他,眼看着你去送死么” 荣姜被这句话当头一棒打下来,立刻老实了。 老夫人嘴角抽动,肩头也跟着抖,压了半天没能压住,一口鲜血呕出来,吓得钱直赶紧撒了手去扶她,她却躲了一把,右手按在心口压了压:“还有什么事,都告诉我,”见钱直眼神闪躲,她神色冷了冷,“你们离开的时候不拦他,没道理现在叫英王去寻他,你特意来找姜姐儿,说,什么事”gg3307111 131:荣敬的小心思 荣大明显一僵,没有立即应下,反倒是翻翻眼皮问道:“劝他回江北这可是公然抗旨您想做什么” 荣姜的眸,比夜色还要黑,深邃的要把人吸进去,她拍了荣大一下:“告诉他,一旦英王在京城反了,叫他立刻率江北军起兵,响应云州之势,合围邺城” 荣大退了两步,倒吸一口凉气:“决定了” 荣姜端的坚定,把头深深点下去:“让他悄悄的回去,把荣五留下,一路上替他回京来,沿途驿馆的馆丞并不识他,小心点就不会出岔子。” “要告诉他为什么吗” “不用。”荣姜听他这样问,却摇头拒绝了,“他如果知道了,是肯定要回来的回来容易,再要出去可就难了。” 荣大嗯了一声,迈开腿想走,又顿了一回转回头来问了句:“要不要通知衮州和代州” 荣姜想了会儿,突然变了脸色,啐了一口,摆手叫他去:“先去找程邑,我的印章英王没还我。” 荣大神情古怪的看了她一晚,自顾自的离去,不复赘言。 他前脚走,荣敏后脚从暗处步出来,黑着脸叫了声:“姐。” 突然听见人声,先把荣姜吓了一跳,但见是荣敏时才稍放松,旋即却又绷紧了身子:“你在这里多久了” “我都听见了,”荣敏沉声回她,毫不遮掩,“你跟英王殿下的话,我也都听见了。” 荣姜一个你字丢出口,本想骂他几句,可有没那个心力,重重的哼一声:“有什么事” “前面灵堂已经布置妥了,父亲让我来把外祖父的牌位奉出去,顺便叫你去灵堂守一阵,他往家庙去了,明天一早给各处报丧,正午入殓。”荣敏眉眼低垂,也是说不出的难过。 荣姜咕哝一声,大约说的是一句知道了,扭脸往祠堂里进。 可是手臂却被荣敏抓住不放。 她回头看荣敏,拿眼神询问他。 荣敏迟疑了会儿,抿嘴问道:“我知道你同英王说的是气话,可你真的打算帮他吗让三哥回江北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荣姜深吸了口气,开口叫了声:“从善。” 荣敏赶紧嗳了一声。 就听荣姜接上道:“因为他说,会让我看到赵珩的罪己诏,所以只要他决意动手,我就一定会帮他。”她负手而立,抬头望了眼天空,入眼是一片漆黑,“外祖父和母亲在天上看着,血海深仇我怎么可能不报” 荣姜捧着牌位进灵堂时,先看到的却是荣敬跟荣赦兄弟俩。 荣敬年纪大一些,憋的眼眶通红,也没掉下来几滴泪,荣赦却哭成了泪人。 荣姜蹙眉,招了丫头进来吩咐道:“去打水拧条帕子,请三爷移步净面。” 荣赦看着她,像是很吃惊,再看一眼她手里的牌位,一句话也没说,做了个礼就挪步出去了。 荣敬看着她奉好,撇撇嘴让开半边地方,拍了拍。 荣姜跪下去,抽了一叠黄纸烧了,又拿银筷挑了长明灯芯一回,才看荣敬:“明天要见客,你两只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怎么见人” 荣敬嗯了一回不做声,荣敏见荣敬不让开,拧了把眉头没说话,杵在旁边拿脚尖踢了他一下。 荣姜略抬了手:“他不让开就是有话跟我说,你别踢他,叫他说。” 荣敏心说不好,就直冲荣敬使眼色叫他闭嘴。 可荣敬却像没看见,往火盆里又送了几张黄纸,翁声道:“我虽不像大姐姐必须得守孝满三年,但是婚嫁一事” 他话说了一半,荣姜已有怒色,手里捏着的银筷照着荣敬左胳膊上戳过去,虎着脸低声训他:“你想死了我告诉你,跟贺家的这门婚事,就是有孝期,你也推不掉了”他骂完了荣敬才想起荣敏来,“你知道他的糊涂心思” 荣敏嗯一声,随即往旁边躲开点。 荣敬很不服气,待要开口时,门口走进来个人,这人三十过半的年纪,清秀俊雅中却别有一股不怒自威,一进门看见几个小的,踱步过去,把手里捧的锦盒摆在牌位旁,开口时语调清冷:“闹什么。” 荣敬立时噤声,荣敏也没敢说过。 那人扫视了一圈,眸中有不悦,问荣姜:“老三呢” 荣姜撑着地站起来,凑上去:“他哭的不成样,我叫丫头领他净面更衣去了。”听他嗯一声没后话,才往锦盒看了眼,瞧见是串南红佛珠,稍一顿,“父亲,这是” 却原来这人正是荣家长房的姑爷,荣姜生父钱述。 钱述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平声告诉她:“家庙里供有两串,有八十一名高僧开过光,专备给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我才去取来。” 荣姜哦了一声,钱述想了会儿,拍拍她:“你回去歇着吧,今夜不是正经守灵,让他们几个守着,明日一早你还得进宫去。” “还是我守着吧,”荣姜紧了紧拳头,“回屋我也歇不下去父亲自忙您的去,我领他们几个守灵。” 钱述多少知道些情由,便不再劝她,只瞪了荣敏并荣敬一回:“你们再胡闹,可仔细了。”临走又交代荣姜,“别叫老三哭伤了身子,明儿他也得陪客,小幺在你外祖母屋里陪着,他要顶不住,就叫他去跟小幺换换。” 荣姜一边说着我记下了,一边恭敬地送他离开灵堂,钱述这一来一去的,荣敬果真就老实了下去,垂头丧气的让开位置,往右边又挪了挪,叫荣敏跪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 “还闹吗”荣姜冷着脸跪回去,也不看荣敬,只隔着荣敏问他。 荣敬是有些怕钱述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声。 他原本想着既有三年孝期,退贺家的婚总有说头,当初他已经告诉过荣姜他的心意,这回正好顺了他的意,把同贺九珠的婚事退了,可谁知荣姜竟第一个不同意。 大约是伤心加上不痛快一起郁结在胸口,整个人就有些躁起来,是以荣赦回来的时候带着啜泣声传到他耳朵里,他就不轻不重的怒了一把,一扬手推了荣赦:“哭什么” 荣赦平日里饭量大,又正长身体,所以到了半夜多半要再吃一顿,可今夜荣府巨变,他得知荣榆死讯时先就哭死过去一回,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于是人就有些飘,又哭了这么久,气也不足,叫荣敬这么一推,整个人就往前跌,直趴在了地上。gg3307111 132:报丧 荣赦手掌下意识去撑地面,立时擦破见了殷红,他嘴一撇,撑着坐起来,对上荣敬就要闹。 荣敏赶紧挡了他一把。 荣姜也不多说话,白了荣敬一眼:“你去陪外祖母吧,也不用对他撒气。” 嘴张了下,荣敬是有话要说,荣敏赶紧打圆场,推了他一回:“快去吧,别胡闹了。” 他脸色又沉了些,嗯了一声退了出去,荣赦不轻不重啐了他一口,才重新跪回去。 “姐,他”荣敏想替他分辨两句,一边仔细的看荣姜神情。 荣姜却只是摆手:“他气不顺,我不跟他计较,”又隔着他问荣赦,“手上的伤口要紧吗叫人处理一下吧。” 荣赦年纪虽小却很有气性,哼了一声只说用不着,就不肯再说话。 这一夜注定无眠,灵堂中的长明灯时而烛光摇曳,时而是一阵暗下去,可是荣姜看的紧,总不会叫它灭了。 第二日天刚刚擦亮,荣府就派了各处有头有脸的奴才报丧去,至于要紧的几家,又有荣济兄弟俩并着荣敬等小辈前去。 钱直过府很早,却因着规矩没有进门,只在门口等着荣姜出来。 荣姜精神不太好,垂头丧气的往外走,绕过门房时听见屋里钱直的声音传出来,她稍一顿收住步子,勾头往里看。 钱直起身出来,站到她面前,端的面无表情:“要进宫去”见她点了头,钱直才叹了声气,跟着道,“你心中恨意不减,实在不适合见他。可你外祖父既然这样嘱咐你,我不好多说什么,这一大早赶在你入宫前过来,就是想再叮嘱你几句。” 荣姜赶紧矮身,做了个受教的姿态:“您说。” 钱直听她还有些咬牙切齿,不禁摇头:“你长到十七岁,除去战场上吃过些苦头,可谓活的顺风顺水,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因为我是荣家人,还有您这位祖父。”荣姜平声回他。 钱直微点头:“昨夜我听英王说,他怎么劝你你都不肯听,还使性子要跟他决裂,就知道你犯犟,”荣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别开脸去,就听钱直又道,“如今你外祖父不在了,你想仗着我横行邺城自然没问题,可进宫,见天子,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你压不下你的怒火和恨意,今儿我断不会放你过去的。” 荣姜呼吸一滞,鼻头一阵反酸:“您叫我怎么忍无论他怎么打压我,我都可以不在乎,功名利禄原本也不是我所想要的,”她顿了声,抬眼看钱直,“我虽说母亲并不欠他,可西戎五年时间他肯定不好过,说不得处处受人冷眼,凡事要忍气吞声,他是储君之尊,怎么受的了说到底,都是因为母亲,所以他想报复在我身上,我受着,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害我母亲和外祖父”她越发有些激动,踏上前一步,抓住了钱直左手,“祖父,他没错吗把母亲送上战场,看着她死,为此割让边陲重镇给西戎他不配受人尊敬,也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于百姓而言,他配所以英王不能与他短兵相接,黎民要的是安居乐业,八年过去,谁又会记得兵马大元帅荣臻”他反手握住荣姜,右手微抬抚上她发顶,“四娘,我知道你跟英王说的是气话,也知道你不会白白折损自己,顺带着还要连累他。所以别这样孩子气,忍一时,争一世。你的仇终究会可报,你的气也早晚可以撒,但不是今天。”他咬重了音,“荣姜今日入宫只为报丧,再辞朝政,却耶律明澜求娶之请。她不知荣臻因何死,不知荣榆为何殁,做得到吗” 荣姜还有话,声音却消失在钱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里,她终究点了头:“我记下了,绝不会露出马脚。” “去吧,赶在正午前回来,送你外祖父入棺。”钱直一拍她,目送她上马离开。 入宫时,尚未至早朝,以往赵珩习惯了先去坤宁殿,陪皇后进膳后直接上朝去,可从曹皇后死后,他命人封了坤宁殿,再不踏足半步,每日上朝前就在清风殿略进一些,再临几个字,守着时辰上朝去。 所以荣姜来时,卫津直接把她引去了清风殿。 赵珩叫她来,隔了手中狼毫,虚指了位:“想通了” 荣姜却不坐,径直跪在殿中,三叩首后又起身作揖,做完了又跪下去三叩首,伏在地上不起身。 赵珩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报丧的礼。 朝中官员若逢丧,多是报给吏部,再由吏部呈报给皇帝,皇帝也不过象征性的说句知道了,就还是交给吏部处理。 但像荣家这样的人家却不同,他们荣世家勋贵,若有丧变,需得长房在朝着亲自回皇帝知晓,而为了不冲撞天子,就有了这个丧礼三叩作揖复三叩,就是告诉你,家里死了人,臣有孝在身,要辞朝去了。 眼下赵珩捏着桌边,稳定心神问道:“是谁。” “臣的外祖父,,太保肃国公。”荣姜还是没起身,翁声回话,“昨夜外祖父坠马,叫那畜牲当胸踏了一脚,子初刻就去了。府中现已往各处报丧,臣特入宫报陛下。” “你先起身,”赵珩满腔算计落空,眼神阴鸷,眸中分明闪过不悦和肃杀之气,“肃国公是武将,怎么会坠马” 这话就是不信了,荣姜因惦记钱直的话,强压着怒火,站起身来,也不看赵珩只管回话:“听说了耶律大皇子所请之事后勃然大怒,策马出城,是叫怒气冲了头,才致坠马。” 赵珩冷哼一声,却没什么好反驳的,荣姜这样直言,反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荣姜看他不说话,就又做了个礼:“荣家有祖训,臣今日要奏禀陛下,去朝三年。” “耶律明澜所请,你也一并推了”赵珩眼睛稍眯,声冷透了。 荣姜却不惧,也不迟疑,一点头开口道:“孝期停宴乐,不婚嫁,臣的确是要一并推了。”她抬头去看赵珩,复又赶着添话,“西戎亦重礼,大皇子绝不会以此强逼,事发突然谁也不能预料,他既是诚心为议和而来,总有别的提议。” “可他若只有这一个要求,你又怎么说”赵珩追问上去,虽心知已无力回天,此一计随着荣榆的死全被打乱,却不死心。 荣姜暗啧了一回:“西戎若要战,为保家卫国,臣自告罪于列祖列宗牌位前,披甲上阵可要臣孝期出嫁,臣死难从命”gg3307111 133:荣媛回府 赵珩放她出清风殿的时候是满眼通红,只是他背过了身,没叫荣姜看到而已。 早朝时赵珩追封了荣榆一个王爵,他生前已然是贵极,死后追封不过是个脸面,这点场面赵珩还是得做的,又特意叫卫津正午后替他过荣府吊唁,赐了些极罕见的珍玩填棺。 待散了早朝回到清风殿,不多时就有殿内人回话,说是耶律明澜来了。 赵珩叫把人请进殿内,随后就打发了奴才们都退出去。 耶律明澜见四下没了人,才收了往日脸上常挂着的笑,阴沉着脸看赵珩:“荣榆一死,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赵珩指指座位,也是叹了一声:“只能从长计议了。荣榆死的蹊跷,事过巧必有异” “我不听这些。”耶律明澜却没这个耐性听他说,抢着打断了他的话,“我父王命不久矣,当年我力保你性命无忧,又死谏送你回邺,你答应我的事,也该兑现了吧”说着把眼眯了眯,“不管荣姜到底能不能跟我回西戎去,这个王位,你都得帮我得到” 赵珩几时听人这样的口吻同他说过话于是就冷了脸:“你威胁我” 耶律明澜不置可否,只微一扬眉:“你这样想,也可以。你要是帮不了我,我不介意找个新的合作者,”他手托着下巴摸了摸,“荣侯应该苦于手中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你吧” 赵珩的手压在了桌案上,手指紧了又松,反复几次,手底下的那几本奏折终究是没有摔出去。 “你做你的大邺皇帝,我当我的西戎王,两相修好是对咱们都有好处的事情,”耶律明澜像没看到赵珩的神色一般,自顾自又说道,“要是真的让耶律明洲当了皇帝,你的江山,也安稳不了,荣侯大约不会再替你卖命力抗西戎了哦你此一计没要了她的性命,反倒把自己的把柄白送了出去,”他稍一顿,啧一声,“得不偿失啊。” “来人”赵珩脸色黑透了,冲外头高喊了一声,立时有个尖脸的小黄门进了殿,唯唯诺诺行罢礼,就听赵珩冷着声吩咐,“送大皇子出宫” 耶律明澜也不跟他计较,真的就起了身跟着小黄门往外走,临走还不往丢出一句:“我的话,陛下好好琢磨琢磨,我在驿馆等陛下的回信,”说罢一拱手,“告辞。” “耶律明澜。”赵珩几要咬碎了一口银牙,愤恨不已的叫了声,手心被自己掐的红透,“你总有一天不会再威胁到我。” 可爱的分割线 出了宫的荣姜长出了一口气,她原本以为自己做不到,可其实,虚与委蛇也简单得很,自嘲的笑了一回,才上马回家去。 这一日的正午时,有四十九名得道高僧盘坐在荣榆屋外,口中诵经,手里念珠不停转动。 老夫人操持着,由钱述领着荣济与荣淮兄弟俩绑绳、含口珠毕,两位太太才上前给荣榆净面,做完了后奉他尸身入棺去,有荣姜放玉莲搁如意,荣敏荣敬与荣赦荣婧等四人拉起条绣仙鹤团云的长布,一人捏住一角,盖到荣榆身上去,最后还是老夫人上前来,口中念着“安心走,不要惦记家里”一类的话,先在他面上覆了条日常用的苏绣手绢,再铺一层纯白绢布,等都弄完了,马瑞在站在门口高喊一声“盖棺”,有六个小厮入内,抬起棺盖扣上,再退出屋外,马瑞再喊“哭灵”,济大太太扶着老夫人往灵台旁边的高脚靠椅上坐下,才跪回位置上,钱述等人领头,晚辈们先哭一场,屋外是荣家的仆妇奴才跟着主人一起哭。 等到众人哭完了起身,外头已经陆续有客至,先到的自然是钱直郑雍等一众人,荣姜领着荣敏跪在灵堂中还宾客礼,荣婧年纪太小,就陪着老夫人,其余众人自待客去,却独少了荣媛一个人。 外头添香着急忙慌的进了屋来,猫着腰凑到荣姜身侧去:“慎王妃回来了,说是今儿无论要来添一炷香磕三个头,大太太那里在陪客,叫我来跟您说一声,好歹快去拦着她。” 荣姜眼皮一跳,荣敏也扭过头来看,堂中正有客上过香做完礼,荣敏拉了她一把,两人又叩首谢礼。 待客人出了屋子,荣姜压了荣敏手腕一把:“我去去就来,你先守着。” 荣敏一点头不拦她,看着荣姜随添香绕出了屋子。 见到荣媛时她已经身至院中,荣姜蹙眉步上去,看她大着肚子怕不好,只好压着火气:“你回来做什么外祖母和舅母因你有孕在身,已经交代过不许你回来,只在王府内遥拜就算了,”说罢去瞪桑柔,“她胡来,你也不看着吗” 荣媛一双眼早哭红了,一手托着腰,一手去拉荣姜:“别怪她,是我非要回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回来” 其实荣媛是今日一早才知道的消息,昨夜出事后,济大太太特意交代了不许去惊动她,只是今儿早上报丧时老太太才交代人特意去王府,叫她避丧别回家来,加上宫里又发了追封的旨意,荣媛这才知道荣榆出了事,哪里还能坐得住于是挺着个肚子就回了府。 “你既回来了是你的孝心,但是灵堂是万万不能进的,”荣姜总不能把她往府外送,只拧着眉头看她肚子,“你也去陪外祖母吧,舅母她们都在陪客,暂且顾不上你,你要真进了灵堂动了胎气,那才真是要乱了套。” “这个孩子,见多了生死了,殿下走的时候,我就送过他一程,难道自己的祖父,还怕这个吗”荣媛平着声,只是说的话却叫荣姜听了难过。 半天没说话,一回神的工夫荣媛已经绕着她要往灵堂进,唬的荣姜赶紧拦在她身前:“你先跟我去见外祖母,有什么话跟她说,我可告诉你,这当口不要胡闹使性子,家里客至人多,别给人看笑话。” 听她这样说,荣媛就收住了脚,正好老太太身边的扶翘疾步而来。 对着她二人矮身一礼,愁眉苦脸的劝荣媛:“老太太叫我来叫您过去,”说着顿了顿声,扭脸看荣姜,“说让您也一起过去,灵堂叫大爷先守着,过会儿把三姑娘支过来。”gg3307111 134:控制兵权能干吗? 荣姜领着荣媛进屋时,钱老夫人和郑雍的夫人都在,荣婧很老实地坐在老太太身边儿,时不时的给她捏颗果递过去,一句话也不说。 小丫头摆了两个蒲团上来,荣姜与荣媛对视了一眼,一低头跪了下去,请过了安后也不敢起身。 老太太斜着眼看了她们一回,先拍了荣婧手:“你去灵堂跟着你大哥哥谢礼。” 荣婧嗳了一声,起身又同两位老夫人辞别一回,退了出去。 钱胡氏哟了一声,招手叫荣媛:“许久不见你,肚子都这样大了,快要临盆了吧” 荣姜松了口气,悄悄的戳了荣媛一下,给她使了个眼色,叫她起身。 荣媛觑了老太太一回,见她没动作,才敢起身凑过去,把手递过去接上钱老夫人的手:“有八个月了。” 郑老夫人啧了声,叹了口气:“不怪你祖母要生气,八个月的身子要真叫冲撞了可怎么好你也快要做娘的人了,也太不懂事。” 钱老夫人附和一声,又去啐荣姜:“你妹妹回家来,不把她拦住了,你也是该打。” 荣姜垂下头去没言声。 老太太咳了一声,看她二人一回,颇为无奈:“你们俩一唱一和的是怕我打她们还是骂她们”说着冲荣姜摆手,“起来吧。” 荣媛知道自己这事儿办的不妥当,也不愿连累荣姜,想往老太太跟前凑,钱老夫人却拽着她不撒手,她低头去看,但见老夫人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她心一沉收住脚步没有动。 老太太叫荣姜近了前,问了一番前头宾客的事情,好一会儿才去打量荣媛:“你这一胎,太后应该过问过了吧” 荣媛心就更沉下去,一点头:“上个月已经拨了几个积年的嬷嬷到王府看顾孙女儿,每半个月还要过问一回吃的用的,听嬷嬷说,太后娘娘连玉佛金锁都备好了,打的都是双份儿。” 老太太嗯了一声,指头在桌案上点了点:“那你就更不该回家来了。” 荣姜一惊,钱老夫人拉住了她,开口同老太太道:“就是太后知道又怎么着自己的亲祖父过世,不入灵堂也就罢了,家都不给人回” 老太太心说你今天是特意拆我的台来的吧,于是白了她一眼:“东西备双份,就是告诉咱们,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很得太后的意,她很是看重。这是她头一个重孙子,要是在家里出了岔子,谁来担待”她看荣媛,“你担待吗”又扭头去瞪荣姜,“还是你” 荣姜心说我可要委屈死了,也不敢分辨,只能放轻了声儿:“所以才刚拦着她不叫她进灵堂去呢,您也别气了,左右有您看着,还怕她跑去灵堂不成” 郑老夫人搁下了茶盏,才添一句,却是对着荣媛说:“今儿你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祖母,正好叫你们老幺替四娘分担些。” 荣媛张了张口吐出了个我字,老太太一拧眉,提了音调嗯了声儿,她立时噤声,良久咕哝一声:“是,我知道了。” 见她肯听话,荣姜也松了口气,老太太才打发荣姜:“你也回去吧,替她添一炷香,告诉你外祖父,她有孕,就不叫她到跟前送了。” 荣姜嗳一声:“那我这就回去,”她转了转眼珠子,想了会儿问老夫人,“叫婧姐儿去跟着舅母们吧或是叫她看看有没有姑娘们跟着长辈过府的,可以去陪着,她人小,灵堂还是不久待的好。” 郑老夫人就接上了她的话:“正好,我们家老五今儿闹着要跟过来,你叫她去陪着老五吧。” 老太太一怔,虎着脸看她:“叫她们两个把我们家给拆了”才对荣姜,“叫她找你三舅母去,姑娘们来也有太太领着,不会到处乱走,不用她陪,你别把她放出去再闯了祸。” 荣姜嗯了一声提步出门,后话不提。 等回了灵堂中,正好是贺琪跟着他父亲来吊唁,她要进屋时贺琪正好要出来,两个人在门口处遇上,贺琪拱手礼了下,同他父亲耳语了几句什么,他父亲看了荣姜一眼,竟自己先走了。 荣姜待要绕过去进屋,贺琪不轻不重的拉了她一把:“将军,我有话想问你。” “我今日不得空”荣姜抽了抽手。 他却打断荣姜的话,稍沉声:“程邑压根没有回京吧” 荣姜一惊,拧眉去看他,不由得反手扯了他,两个人往旁边挪了好些:“你从哪里知道的” 贺琪站定后抽开手,又理了理袖口:“我了解他,从陛下召他回京至今日差不多十天了,按他的脚程早该到了。陛下大约为了西戎使团的事情没顾得上,我却觉得不大对劲,今天一早还又收到了阳夏郡送来的文书,说他在阳夏病了,耽误了日子,我就觉得更不对了。”说着就拢起了眉头,“我料想他压根就没有回京,在阳夏驿馆的那个,也不是他吧” 荣姜在心里暗骂荣大猪脑子,拖延时间也不会想个好点的法子,程邑长这么大病过几次寒冬腊月把他扔去泡冰池子,第二天他都能生龙活虎的爬树,他会病倒在阳夏动不了身 贺琪那头又嗯了一声催她,她才回神来,压了压声音:“他的确没回来,我叫他回江北去了。” 贺琪大惊之下猛地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荣姜,颤着声问她:“你想控制江北兵权做什么” “我控制了兵权,还能做什么”荣姜觉得好笑,冷笑一声反问回去。 “国公爷的死,果然有内情。”他平声丢出这句话,但见荣姜变了脸色,心中就更是笃定,“今早你们家人去报丧,我父亲就说这里头肯定有问题,我下朝后得知阳夏来的文书,更觉得蹊跷,果然是有问题的吗” “你知道的太多并没有什么好处,”荣姜别开脸,“你今日只是过府吊唁,别问那么多。” 贺琪却握了她胳膊:“你要谋反我怎么能不问” “怎么打算告诉陛下去”荣姜冷呵一回打开他手,“尽管去。” 贺琪冷眼看她:“你反,或是英王反,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手掌左金吾卫,握着京城一半的禁军,你说我能不能问” 荣姜大概听明白了他话中深意,一时哑然:“你” “你们俩在这儿做什么” 她正待要问话,身后传来这么一声,温润中带着些清冷,不用回头也能想得到是谁,荣姜不由的叹了一声,昨夜把话说的那样难听,他果然都没当回事啊。gg3307111 135:等着做我的皇后 隔着荣姜的肩头看过去,贺琪一眼就看到了赵倧,见他目光似正落在自己的手上,贺琪惊了一回,赶紧松开了手。 赵倧因见了他二人在院中,便也步进堂,摆摆手叫魏鸣别跟上,自己提步朝着二人走了过去。 听着脚步声在身后停了,荣姜不情不愿的转过身来做了礼,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贺琪在心里想了会儿,迈了一步与荣姜比肩而立,朝赵倧拱手问道:“臣正有一事不解,既遇上殿下,想问一问您。” 赵倧还没说话,荣姜已经拧眉斥他:“贺琪,我让你别多事” 他想问什么,荣姜了然于胸。贺琪大抵以为她有此举动是为赵倧,诚然她也的确是为赵倧留后路,可昨夜闹过那样一场,她怎么愿意叫赵倧知道 贺琪毫不相让,看看她,又看赵倧,抿一回唇开了口:“程邑回江北的事,也是殿下的谋划吗” 赵倧眉心微动,嘴角隐有笑意,盯着荣姜看了许久,悠悠然道:“口是心非。” 贺琪愕然,待要问话时,荣姜已经不服气的抬头看赵倧,冷声反驳道:“我不是” “那你叫程邑回去做什么”赵倧带笑噎了她一声,见贺琪一脸茫然的杵在一旁,他伸伸手在贺琪肩膀上压了一把,“今日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随你父亲去,过两天我自会找你。” 他都这样说了,摆明是叫贺琪别杵在这里碍事,贺琪一向有眼色,又偷偷觑了荣姜一眼,辞了二人后就往前头寻他父亲去了。 待他身影消失在荣姜眼中,赵倧才提声问道:“我也知道今早阳夏送来的文书,还纳闷他怎么赶个路也能吃不消,原来是你的鬼主意。” 荣姜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亏得他已到了阳夏,不然荣大也没这么快寻到他,”说着稍稍一顿,分明吞了回口水才丢后话,“可我不是为殿下。” 赵倧笑了一声,低头看荣姜:“昨夜你说从今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可是连夜让荣大出城寻程邑,叫他赶回江北去。如你所说不是为我,那你是打算反了”他啧了声,“我记得昨天夜里有人说过,命该如此她认了,怎么一转头又要自己动手报仇了” 荣姜分明气不过,猛地扭脸对上他:“你别太过分了” 这语气哪里像生气赵倧听来分明带的是撒娇的意味。 原本昨夜她话说的那样重,实在叫他不受用,虽然钱直也说她是犯犟不必在意,可听了那些话的人是他,他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今儿过府来吊唁,她还在气头上,本也不指望她多看自己一眼,可听了这样的事情,心中又不免欢喜了些,荣姜把程邑支回去,无非是怕来人动起手来自己吃亏罢了。 “荣荣,崔禄已经到城外了。我今日过府来除了吊唁,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赵倧踏上去一步,捏了她手心,能感觉到她手心里冒出汗来,跟着添上道,“他跟着曹王爷多年,进城来总要先安排好,若叫人看见了容易旁生枝节,我料想那东西就在他身上了。” 荣姜一时激动,嘴角微微抖着,连往外抽手都忘记了:“是不是只要拿到那件东西,你就能” “是。”赵倧知她想问什么,先摇着头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荣姜立时跳了起来:“那还等什么我这就让荣二荣三跟你一起走,叫他们护着崔禄入城,保管谁也发现不了”她说着就去推赵倧。 赵倧强按了她一把:“别嚷,府里人多。”劝了一句后才叹了声气,跟着说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简单,难道我拿了东西就入宫面圣,逼他让位吗你仔细想想。” 荣姜安生下来,挑眉看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次议和的事情大概不了了之,又或者他和耶律明澜计较些别的,这两天耶律明澜就会动身回国。”赵倧说完了这句收了声,稍顿了会儿才添道,“等他走了再说这件事,我们人在京城,难免会受到钳制,我已经派人送信回云州,让他们十日后举兵而起。” 荣姜想了会儿,眼一眯:“你想叫贺琪帮你” “是,”赵倧点了头,端的肃然的看她,“况且总要叫国公爷安心的走,等你料理完后事,才好腾出手来帮我。” 却不想荣姜神色一凛,连退了两步,环胸看着他:“我不会帮你,叫程邑回江北,我的确告诉他一旦你反了,让他举兵响应云州,合围邺城,可我能为你做的,仅止于此。” “荣荣”赵倧心中暗道不好,想来自己想的有些简单了。 果然就听荣姜提了后话:“我昨夜所说并非全是气话,我们荣氏一门忠烈,可得到了什么我外祖父和母亲惨死,我的亲弟弟因要避天子猜忌不能入仕,所以从今后,我不会再替你们赵家打天下、守江山,这些是很认真的同你说的,”她稍顿了顿,有些别扭的别开眼,“我虽担心你,怕你事败,才叫程邑帮一把,可更多的是因你说会给我赵珩的罪己诏,我要在我外祖父的墓前焚烧,以告慰他和母亲在天之灵。” 赵倧身形一晃,站定住后蹙眉看她:“若我事败自然不再多说,可若我事成,你也打定了这个心思吗”他追问着,伸手钳了荣姜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换做是我坐那把宝座,你也决意离朝而去,把荣家的祖业也不要了吗” “荣家的祖业不能舍弃可也不能拿荣氏后人的命来保”荣姜奋力的打开他的手,“若殿下事成,念着我这点功劳,保荣家一个世袭勋爵,就足够了。” 赵倧一咬牙:“你知道我不会放你辞朝而去的,你若不愿,就等着做我的皇后吧” 荣姜微一发怔,大约没料到他会这样说,随即讥笑:“我有三年孝期,殿下到了这个年纪尚未成家,若真成了事,难不成文武百官还由得殿下虚置后宫,等着荣姜一个人吗”因看赵倧嘴角一动,于是她打断接上道,“荣姜也不愿被禁锢在一方天地中,殿下的心事,恐不能成。” 她说罢提步要回堂内去,赵倧追了两步上来,动作又不敢太大,恐引人注意,轻扯了她一把:“可我若要你率兵征讨西戎,不灭西戎不还朝,你还辞朝吗你的母亲纵有赵珩毒计陷害,可她终究是死在西戎人手里的”gg3307111 136:丧礼上闹事? 荣姜果然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赵倧:“殿下若要我去灭西戎,我自然会去荣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会怪罪于我,可那又如何不灭西戎誓死不回,若我真灭了西戎,一样不会遂殿下心愿。” “你就这么不愿意嫁我”赵倧心里有些恨,压着声有些痛苦的质问道。 荣姜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可荣榆尸骨未寒,赵倧在院中与她说这个,又叫她有些生气,于是哼了一声:“这时候说这个,不合时宜吧”她朝着灵堂那里努努嘴,“殿下今日是来奔丧,不是来议亲的吧” 她生生噎了赵倧一回。 这时荣婧却从堂中绕了出来,看她的样子本是要提步离开的,只因多往院中扫视了一眼,看见了荣姜就在院子里站着,于是就提了提裙摆疾步过来。 赵倧见她来,稍稍别开脸,又退了两步,与她保持些距离。 荣姜扭头看她,还没开口问话呢,就听荣婧道:“平定伯跟他们府上世子来吊唁,大哥哥叫我来找您。” “还有谁跟他一起来”若单是一个孙洵过府吊唁,荣敏不会这样急着叫来找她,于是荣姜就追问了一句。 荣婧搓着手低了低头:“我姨夫跟他一起来的,这会儿就在堂中”她说完了又偷偷看赵倧,“大姐姐估计是陪殿下说话没留神,他们进去有一会儿了,但是添完了香人却不肯走大哥哥看情形不对,就叫我出来找您。” 荣姜的脸立时就拉了下来。 冯远世早在半年前就内迁回京来了,但是这位冯大人回京后却没登过荣府大门一次,那时候荣姜就知道,他为冯嘉的事情记恨上了荣府,可今儿个宾客吊唁,他又特意跟着孙洵一起来,摆明了是打荣家人的脸,这会儿上完了香还不走,也不知道究竟想闹什么。 心里头想着,人已经迈开步子往堂内进。 待进了门,正好瞧见冯远世抬腿要往棺材旁边靠过去,荣敏跪着的身形刚动,荣姜已经先冲了过去。 她人挡在冯远世身前,左臂微抬起,拦着冯远世,寒着脸问道:“冯大人这是要做什么非亲眷不碰棺的规矩,大人全忘了” 冯远世收住脚步,看她这个架势,就啧了一声:“我只是感叹世事无常,想离你外祖父稍近一些,好叫他听仔细了我后面要说的话,”他话音一滞,唇边扬起个弧度,说出的话却几乎把荣姜气得吐血,“当日侯爷逼的冯嘉名声败坏时,我就在想,到底哪一日会轮到你们荣家遭报应,今儿,”他稍一顿,扬眉挑衅,“可不就是了” 荣敏听的变了脸色,红着眼起身要扑过来,荣姜瞪了他一眼,把他逼了回去,才转过身来看冯远世:“冯大人也不给自己留点口德,积点阴德吗” 他却像是很不在意,嗤了一声:“一生戎马的人坠马而亡,荣姜,这难道不是报应我说的不是实话怎么就没口德了” “死者为大,连陛下都派卫津替他来荣府添香,冯大人站在灵堂大放厥词,才内迁回京多久就这样目中无人了”说话的却不是荣姜,正是跟着她踏进来的赵倧。 孙洵侧了身与他一礼,又挪了挪步子拽了冯远世一回。 冯远世也怔了怔,问罢了礼站直身来,眼底有精光一闪而过:“殿下这样说,臣无地自容。今日本就是来吊唁添香,一时失了分寸,嘴上没了遮拦,殿下恕罪。” “你们冯家人,都是这样没分寸的不成从你的女儿,再到你,是专到我们府上叫我们打嘴的吗”荣老夫人叫荣婧搀扶着进了屋内来,冷着声呵斥了这样一句。 赵倧见正主儿来了,就往旁边让了让。 老夫人往堂内走了几步,冷眼打量冯远世:“家太太还是我们府上的姨太太,我顾着这点亲戚间的情分,你今日若是诚心吊唁而来,上完了香自退出去,有荣济他们兄弟陪你。可你要是今天来闹事,咱们就面子里子都顾不了了。”她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锤了一把,又去看孙洵,“伯爷也想试试” 却原来人就是赵倧叫荣婧去请的,适才荣姜恼火进屋来,他没急着跟进来,反倒嘱咐荣婧去请老太太。 冯远世怎么说也算是荣姜的长辈,灵堂中只有她跟荣敏在,他要真的是闹事来的,他不吃亏,荣姜姐弟就会受气,可冯远世要吃了亏,传出去人会说荣家没规矩,由得小辈给长辈难堪,实在没教养,所以还是叫老太太来一趟,斥走他二人也就算了。 孙洵啧了一声:“老太太这个话说的也不客气,若我想试一试你又待如何” “那咱们就请卫内臣再到灵堂来,要么就请陛下裁断”她寒声,又逼视孙洵,“伯爷,旁人不知内情,你打量我也不知道陛下恐怕还有一笔账,等着要跟伯爷算吧你敢闹到我们荣家的丧礼上来,且试试有没有好果子吃,我正好给陛下同你清算的由头你说我待如何” 孙洵惊了一回,额头上盗出汗来,脸色也白了白文惠皇后的死跟他们家里脱不了干系,陛下拿不住也就算了,拿住了把柄,又岂会与他善罢甘休 他赶紧扯了冯远世一把,连声道告辞,拉着他出了门去。 老太太见他肯走,脸色才稍好看了些,回身与赵倧道了声谢,才嘱咐荣姜:“再有敢闹事的,叫马瑞去找你舅舅来,我看是谁心思这样龌龊,当我们荣家以后好欺了” 荣姜一颔首应下,外头钱直又踏进了屋里来,叹着气叫老夫人:“我才听说孙洵他们来,就赶紧过来看看,连嫂子都惊动了啊。” 于是又半劝半哄的请了老夫人与他一起离开,把灵堂交给了荣姜她们守着,才后话不提。 荣姜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打发荣婧:“去寻你母亲,别在灵堂里待着了,有我跟你大哥哥就行了,”打发完了才往位置上跪了回去,等着赵倧上香。 赵倧接了香,躬身拜了三拜,把香交到魏鸣手中,由他摆到香炉中。 荣姜与荣敏二人磕头还礼,礼罢后荣姜起了身来,亲自送赵倧出门去。 赵倧知道她此时也没心思跟他好好谈,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由小厮引着往宴客堂那头去了。gg3307111 137:再见贺九珠 而前头荣敬也是忙着陪客,却突然见了济大太太身边的翡翠来找她,说是太太叫他过去,他自不做多想,跟着翡翠去寻他母亲。 这一头原先是女眷们来访时的宴客之处,今日因是丧礼,自与大吉礼是一般,只将连着前院的门半掩着,若有人来通传一声,也可入内。 荣敬跟着翡翠进了大太太的屋子,扭脸看见还有位气度不凡的夫人,收了目光与他母亲见了礼。 济大太太伸手招他近身前:“这是亲家太太,原本大婚前你跟九珠不该见面的,不过既已下了定,如今你又有孝,亲家太太说这些规矩可以活一些,挪一挪。” 因见荣敬皱了眉,济大太太原本就知道他对这桩婚事不怎么满意,可她对贺九珠这个儿媳妇却是极高看,就悄悄的掐了荣敬一把:“叫你来是跟亲家太太见个礼,见过了就出去找九珠吧。今日府里是大丧,她一个姑娘家怕不好,你且陪着她,压一压阴气。” 荣敬张了张嘴想说话,济大太太掐着他的力道就更大了些,他收了声,站起身来与贺家太太见过了礼,贺家太太又夸赞了他一回,济大太太就叫翡翠还引着他出去,领他去找贺九珠。 才一出了门,刚走远了几步,荣敬就不悦的问:“翡翠姐姐,贺九珠怎么不跟着她娘一个人在府里乱跑” 翡翠手里的绢帕在唇边掩了掩:“二爷的心就这样实诚啊贺家太太特意叫太太把您请过来,又把贺姑娘给了支出去,您就这么不开窍”她在前头引路,说着回头去看荣敬,“贺家太太说了,您们是小辈,礼教虽不能丢,却不能死拘着,如今二爷既有了孝,十月完婚是不能够了,可也不能几个月连面都不见一回,没得倒生分了,叫您来陪着贺姑娘,说说话儿也好呀。” “成什么样子了”荣敬生生收住脚,半步也不肯再挪动,“祖父尸骨未寒,今日大丧礼,母亲怎么能跟贺家太太计较这个” 他说着扭头要走,翡翠吓了一跳,虽不敢伸手拉他,却往他身前一拦,挡住了他的去路:“二爷怎么这样贺姑娘真是一个人在府里的,若真叫什么冲撞了,又或是给人撞见了,可怎么跟贺家交代太太既然同意了,自然有太太的主意,二爷您听些话,随奴婢去吧。” 荣敬虎着脸瞪她,与她对峙着不肯挪动。 良久听见不远处隐有声音,那声音里满是羞怒,不大不小,却传到荣敬耳朵里来:“你别仗着是平定伯府的世子就胡作非为今日是荣府大丧,你敢闹事我一定叫父亲参奏你” 荣敬与翡翠对视了一眼,翡翠心思转得快,想起这声音正是贺九珠的,哭丧了脸,也顾不上什么礼数,赶紧去推荣敬:“二爷,那是贺姑娘在。” 孙延旭是个浪荡公子,在邺城是出了名的,荣敬虽不喜欢贺九珠,可毕竟小时候一处玩闹过,如今又是他名义上未过门的妻子,于是他提了步疾走过去。 可到了那古槐树后时,看见的却是贺九珠身后躲着个姑娘,她藏的严实,荣敬一时也没瞧见是谁,只是赶紧上前去,待与贺九珠比肩站住,才发现她身后藏的是郭妙善,眉目更清冷了些,黑着脸看了孙延旭一回,寒声问贺九珠:“怎么回事母亲与贺家太太说叫我来寻你,你怎么撞见他了” 孙延旭明显是吃了酒,脸颊有红晕,眼里也带着些朦胧醉意,还不等贺九珠回荣敬,他就先啧声与荣敬斥:“你寻你的人,我找我的人,”他说着往贺九珠身后去拉郭五,“同我吃两杯酒又怎么了了不起今儿就去你们家下定,纳你过门就是了” “混账”这一声却出自贺九珠之口,连旁边的荣敬都叫她震了一回。 郭妙善胆子小,一味的攥紧了她衣角不敢撒手,带着小声的抽泣,躲在她身后不敢露脸。 孙延旭乍然叫个姑娘呵斥了一声,脸上挂不住,挽了袖子要抓人:“你是跟爷们大呼小叫呢” 荣敬看这架势不对,就挡在了贺九珠的面前:“世子,今日是我荣府大丧,若吃多了酒,我让人送世子家去。” 可孙延旭正是酒气上头,也不让开,抬手就推了荣敬一把。 荣敬身后的贺九珠却不乐意了,一双小手托了荣敬一把,虽没什么力量,却叫荣敬心头微动,跟着又听她细着嗓子同孙延旭道:“你是平定伯府的世子,我们是奈何不了你,可你也看清楚了,这里站着的,哪一个是平头百姓家的,竟由得你欺负羞辱吗你才刚说什么要纳郭五过门这话你敢同令尊讲,敢与郭大人说吗” 她人小,可气势却端的很大,荣敬隐隐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柔中带刚,临危不惧。 他从前只觉得郭妙善楚楚可人,她一颦一笑都是江南女子的娇柔,至柔至美,今日才觉得贺九珠颇有当家主母的样子怪不得当日大姐姐会那样说,若要嫁到荣家来,贺九珠是配的。 孙延旭冷呵了一声:“牙尖嘴利。”他眼一眯对上荣敬,“荣二,我怕你将来娶个悍妇回家啊。” “你”贺九珠叫他气的不轻,哪里有这样羞辱人的 荣敬却扭头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转而看孙延旭,也不接他那茬话,只问他:“世子不走吗若世子不肯走,我只能请长辈们来了,”他说着竟真的打发翡翠,“去前面,也不必惊动父亲和各位大人,只请母亲与郭夫人还有平定伯夫人,”说着哦了一声,“还有冯家姨太太,世子既然说要纳妾,她这个岳母怎么能不在呢” “荣敬,我只要郭妙善,你别给脸不要脸。”孙延旭咬着牙挡了翡翠一把,啐了荣敬一口。 荣敬也拉下了脸,没了好气:“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走是不走”之前孙洵跟冯远世闹灵堂的事情他心里已经有了数,荣姜特意派人告诉了他们,就怕孙洵再惹事,所以见了孙延旭他本就不痛快,更不必说听着他话中口口声声要郭妙善了,他又冷了脸色,推贺九珠,“九珠,你去找人我看谁敢拦着你。”gg3307111 138:贺九珠很懂事 贺九珠心下欢喜,这话听来没什么,可意思却很不一样。 叫她去,端的是荣府未过门二奶奶的身份,孙延旭怎么敢拦她 她想着提步就要动,孙延旭却已经咬着牙退了几步,拿手指了荣敬一回:“你且等着。” 见他走了,贺九珠才从身后把郭妙善拉出来,看她哭的泪眼婆娑,掏了帕子给她擦泪。 只是她这头还没安慰,荣敬就先凑了上来,歪着头看了看郭妙善,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声儿放的那样轻柔,像怕吓着她一样:“先前他有没有伤了你你怎么不跟着你母亲,跑到这里来了” 贺九珠神情立时古怪,拧眉看了荣敬一眼,却发现他一颗心都在郭妙善身上。 郭妙善咕哝着声儿:“是荣婧拉着我跑出来的,半路叫郑家五姑娘拽走了,我一个人就想回去找母亲,却碰上了这个混世魔王,幸亏九珠碰上了我们,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荣敬啧了一声,转而对翡翠:“叫人去把小幺喊过来她带着人出来,就自己撒野去了” 翡翠冲着他使眼色摇头,他却恍然未见。 贺九珠那里啧了一声,撒开拉着郭妙善的手,连退了两步,双手环胸,先笑着看翡翠:“翡翠姐姐也用不着使眼色,你们二爷浑是看不到眼里去,我这样一个大活人,他尚且不放在眼里呢,”见荣敬脸色一僵朝她看过来,她嘴角打了个讥讽的笑,“怪不得自从两家议亲后,我兄长每次来荣府,你都不肯见,左右都是有理由推辞,原你是为这个,打量着拿我做挡箭牌是怎么着” “九珠。”荣敬张口叫了她一声。 “别叫我”贺九珠是个有气性的姑娘,一抬手打住荣敬,“你既不愿娶我,何必做这个戏,你们荣家规矩大,有老太爷生前一言九鼎定下亲事,你悔婚不得,我们贺家是小门小户,我贺九珠也不怕名声更坏,了不起家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这个婚我来悔,好成全了你和你娇滴滴的” “九珠别胡说了”荣敬赶紧从郭妙善身边让开些,有些无措的看着贺九珠。 这一方古树下哪里还有翡翠的身影荣敬的心思她多少是知道的,贺九珠这样聪明,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她一个奴才谁也劝不下,可又不能惊动太太们,于是往灵堂小跑过去寻荣姜了。 看见翡翠时荣姜眉拧成了川,她知道必然是又出了什么事,于是按了荣敏一把,起身绕出去:“你来灵堂做什么” 翡翠嗳了一声,三言两语的同她将来适才后头的事儿说了,又紧着催她:“我看贺姑娘脸色都变了,二爷也太没分寸了点儿,大姑娘您快去劝劝吧,这是什么时候呐,怎么能让他们闹起来这可是活打脸,真是给人看笑话的了。” 荣姜在心里把荣敬从头到脚骂了个遍,订亲之后她见过贺九珠一次,能听得出来她对荣敬很有好感,对这门婚事也满心期待。 自己是几次三番的叮嘱,他却一个字也没忘心里去,那天就该下手再重点,打的他长记性 一撩下摆提步往后头去,翡翠赶紧跟了上去。 荣姜到的时候郭妙善还抽泣着站在旁边,荣敬拦在贺九珠面前,像是不放她走。 贺九珠正张口讥讽:“二爷快放我过去,别叫我说出什么中听的话来,戳你心肝的心”她扭头看郭妙善,啧了声,“我拿人当姐妹十几年,到头来我未婚夫婿一心一意放在她身上,真够恶心的。” “九珠。”荣姜知她恼了,平着声叫了一句,踱步过去,一把推开荣敬,拉了贺九珠的手,“好姑娘,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我。” “姜大姐姐,”贺九珠见是她,只撇了嘴,“我想来大姐姐是知道的吧你这么聪明,从咱们两家议亲后,又不许不许她到府上来玩,”她压低了声音说这句,“我要退亲。” “这就是胡说了,”荣姜叹了口气,“合了八字,下过了定,要不是府里出了丧,十月十三你们就要大婚,你退的哪门子亲在我这儿就说不过去。” 她劝了贺九珠一句,叫翡翠上前来,把贺九珠的手交到她手里,给了她一个眼神,像是叫她拉住了贺九珠。 跟着就提步往荣敬那里去,抬腿照着他腿肚子就是一脚:“你就作死吧。”然后冷声叫身后的添香,“你领郭姑娘走,把她送还给三姑娘,告诉三姑娘,再敢带着郭姑娘乱跑,仔细我罚她,让她安生的陪着郭姑娘,再不然就把人送回郭夫人身边去” 添香知道她生了气,嗳了一声赶紧往郭妙善身边凑过去,郭妙善怯怯的往这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跟着添香走了。 她眼神可怜得很,看的荣敬身形一动,差点提步过去。 荣姜听见后头贺九珠冷哼了一声,就一抬手在荣敬脑袋上拍下去:“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吧” “大姐姐”荣敬咬了咬牙,敢怒不敢言,憋了半天泄了气,“她刚才叫孙延旭吓着了,你这样让添香把她领走,会吓坏她的。” “一个姑娘家,不跟着她母亲好好的,在院子里乱跑,我看她胆子大的很”这话说的荣敬脸色一白,张口要反驳她,她逼近一步,压低了声,“九珠才是外祖父定给你的妻,你给我记好了,就算你的正室将来不是荣府掌家太太,也绝不会是郭妙善那样娇弱的姑娘,贺九珠,足够给你长脸了” 荣敬一滞,猛地又想起刚才的那一幕,郭妙善哭哭啼啼的藏在贺九珠身后,贺九珠呢她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个,却端的那样的气势,敢同孙延旭相抗,在他手下护着人,还知道抬了长辈们出来压他。荣敬回了神,忍不住往贺九珠那里看过去。 贺九珠见他们这边没了动静,荣敬又把眼神放了过来,哼的一声别开脸去。 荣姜压了荣敬一把:“从小你最让人省心,你大哥哥当年死活要经营如意楼,好好的世家子要从了商,你三弟弟年纪小,行事鲁莽又气性大,只有你小小年纪就入了翰林院,敬哥儿,别在这件事上犯糊涂,跟贺家的婚事已是定局,谁也改不了,你妄图去改,只会害了你自己,还白白连累了九珠。你心疼郭五,诚然她一贯是楚楚可怜,可九珠无辜,她这样好的姑娘,不该叫你这样害了。” 她说罢不再看荣敬,转身回了贺九珠那里去:“你母亲支你出来,无非也是为你着想。九珠,你跑回去告诉你母亲,你不嫁荣敬。如今曹家倒了,没人再能找你秋后算账,可你今后要如何被歹人掳走在先,跟荣府退婚在后,你要你父兄将来如何在邺城立足又让你母亲有什么脸面行走在命妇之中,”她叹了一声,没等贺九珠开口,“我今日分身乏术,你们安生一些,给荣敬一些时间,他会想通的。我所见的与你一般大的姑娘里,我们小幺跟郑五是天生的闯祸精,郭五我就不提了,也不必说冯嘉她们,唯独是你,最懂事又最贴心,你让荣敬这一回,成不成” 贺九珠抿着嘴半天没说话,看看荣姜,又不时的去看看荣敬,良久她点了点头,再没闹脾气,送了荣姜走,自己跟荣敬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哼了一回,拉了翡翠就走。gg3307111 139:七日后 回到灵堂的时候荣敏又悄声问了好一会儿,荣姜都耐着性子打发了,再不提后话。 再说赵倧那里,他再见到贺琪,已经是两日后的午时。 妙一楼里正是人多,赵倧进去时掌柜的很有眼色,引着他就上了二楼。 他人才踏入二楼时,贺琪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殿下也来吃饭” 赵倧脚步一顿,抬头去看,啧了一声摆手打发掌柜的:“你去吧,”说着踏上去跟贺琪面对面站住,“这么巧,今儿出来逛逛,在这儿碰上了你。” 贺琪立时做了个请的姿势,稍往旁边侧身让了一下:“相请不如偶遇,殿下赏个脸吧” 于是赵倧笑着提步,贺琪就跟着他动,二人几步绕进了雅间去,贺琪随手把门关了起来。 他扭脸见赵倧已然坐了,就笑了一回往他对面坐了下去:“殿下如今这样谨慎啊” 赵倧微抬眼皮看他,自顾自的倒了茶:“如今多事之秋,自然小心些好,你知道这京城中哪里有耳朵哪里有眼睛”说着茶盏在桌上轻磕了下,“你手里握的是一半禁军,让人知道了可了不得。” 贺琪僵了一下,自嘲笑了声,伸手倒了水:“也是,那看来殿下真的打算” “你心里清楚就行了,”赵倧斜了他一眼,手指点了点,“七天的时间,云州必动。我原本是没想到江北那里的事,现在看来还更省功夫些。” “七天”贺琪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不自觉的摇了摇头,“时间太短,左金吾卫交到我手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况且左金吾卫护卫的只是京畿,皇城内的防护全是右金吾卫的事情,我插不上手。” “皇城用不着,只要京畿可破,就足够了。”赵倧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贺琪看他这样,眉头微宁:“皇城可谓固若金汤,若无内应,何谈破城我知道殿下今日既然约我见面,肯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可这是大事,我要知道所有内情。” “贺琪。”赵倧没理他的话,平声叫了一回,袖着手冷眼看他,竟看的贺琪一个激灵,他才添话道,“有些事你能知道,可有的事,不必你知道。我只需要你保证七日后云州动,江北响应时,你能在京城中护我周全,保荣钱程三府一人不损,一人不伤,其他的我自有安排,你,做得到吗” 贺琪的心沉了沉若赵倧能成事,他就算是随龙过来的人,将来朝堂中,或许无非与荣姜等人比肩,可朝中能用的武将已屈指可数,他必定受到重用。但眼下依赵倧的意思,这里面的确是有内情,且足够不费一兵一卒就可破皇城,这件事不可与外人言,知道了,反倒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皇室隐秘。 于是他不敢再问,只是斩钉截铁的回赵倧:“能” “如此甚好,”赵倧嗯了一声,“到时候我要你将城中四门紧闭,不许进更不许出,荣府等各处各抽调五千兵马,将府邸围住,若宫中有召见,一概拦下不得入,听明白了吗” “可云州即便兴兵来攻,要里应外合也要时日,少说也要七八日,况且一旦兵变,若天下兵马勤王保驾,说不得还要更费些工夫,”贺琪深觉不妥,叹了一声,带着些犹疑继续道,“殿下在京中直接动手,怕是不好” “所以我要你将四门紧闭,我要中书旨意告不了天下,诸州府不得旨意不敢擅动,”赵倧唇角微扬,从怀中掏出一方印章,在贺琪面前晃了晃,“你以为我这样狂妄,仅凭云州与江北二十来万人马,就敢妄动吗” 贺琪的手猛地一抖,那方印章那是荣姜的私印,他心下不安,冷了脸色追问:“殿下怎么会有将军的私印殿下拿它做了什么这东西” “你觉得我会坑她吗”赵倧沉了沉声,打断了贺琪,“昨日我已写了信分送衮、代两州,信上盖的是她的印章,送信的是她身边心腹,这件事她全知情,用不着你来操这份心” 却原来昨日黄昏降至时,仍跪在灵堂守孝的荣姜被钱述叫了出来,说钱府来了人,叫她回去一趟,她自是不愿离开,可又无奈是钱直急叫她回去,于是不情不愿的换了衣服,策马回了钱府去。 而等在钱直书房内的,还有赵倧。 彼时荣姜脑子一懵,几是拔脚就要往外走,还是钱直少有的厉声叫住她,她才安生回了屋内坐下去。 钱直敲了敲桌子:“就知道你是个犟驴,要是殿下私下里去寻你,你必定不会理会,亏得是殿下聪敏,找到家里来,叫我把你找回来。” 荣姜哼一声,阴沉着脸坐在旁边儿,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赵倧看她赌气,无奈的叹了一声:“今日早朝陛下下了旨,今后与西戎互通往来,你也知道咱们大邺最南是靠海的,海产尤其丰富,西南又有铁矿,东北青州那里又产玉石,他许了耶律明澜,今后每年分出三成的收成送去西戎,当然,西戎要把镇县哪些地方交还回来,他们国内的牛羊一类也要跟咱们换。” 荣姜眉尾挑了挑,扭脸看赵倧:“耶律明澜什么时候走” 赵倧眼中隐有笑意,跟钱直对视了一眼,才复看荣姜:“后天一早,我亲自送他出城。” 荣姜哦了一声就没了后话,搓着衣角也不再抬头。 钱直适时的添话道:“叫你回来是想跟你商量,今天连夜送信给衮州和代州,请他们应云州之举,一起攻打邺城,逼天子退位。” 荣姜惊了一回,猛地去看钱直。她深知钱直不问朝事已经多年,可如今却她喉咙处哽了哽:“祖父,您也要插手这件事吗昨天我说过,我所能为殿下做的,仅止于叫程邑回江北去控制住江北兵权,您怎么能把我叫回来跟我说这件事呢” 钱直眯起眼来,有丝丝不悦在眼底:“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成王败寇,你以为他败了,你会有什么好下场荣家会有什么好下场在天子眼里,你跟英亲王府早就是一路的了,你不帮他打算冷眼旁观” 荣姜心里什么都清楚,就没话好反驳。 赵倧往她跟前踏了两步:“荣荣,我知道赵珩做的错事太多,可你扪心自问,我跟他,真的一样吗你有气,有怒,将来且有时日,我由你要打要骂绝无二话,可眼下,不要意气用事成不成” 荣姜扭过脸,正对上赵倧无奈又黯然的神色,心里骂了他一回,怪不得说他是只狐狸,一点也不冤枉他明知道亲自来说,她必不会管,就找到祖父这里来,由不得她不管呸 可饶是这样,她终究还是松了口:“说吧,信是你执笔,还是我执笔。”gg3307111 140:从不贪图虚名(求订阅) 钱直稍稍松了口气,赵倧也是心下一喜。 他手上动作了一回,从怀里掏出两封信来,摆到了荣姜面前,提声道:“信我备好了,盖上你的印章,再叫亲信送去就齐全了。” 荣姜捏着信在手里晃了晃,也没展开来看,只是啧声问赵倧:“我的印章不是就在你手里吗” 赵倧咳了一声:“总要你点了头才好,我要是不告诉你,私自用了,将来你必然恼我。” 荣姜心说算你不糊涂,却还是拉着脸,又把信丢还给赵倧:“我也点了头了,印章你自己盖吧。” 说着站起身来,往门口处走了两步,又是那支青玉哨子握在手里,轻吹了两声,不一会儿荣二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处。 荣姜招招手叫他进了屋,才开口同他说:“荣大出城还没回来,你留在京城管着他们,英王殿下这里有两封信,你叫荣三和荣四送出去,一封给衮州,一封给代州。” 她说话的工夫,赵倧已经盖好了印,封好了信口,踱步至她身边,喏了一声把信递到她面前。 荣姜伸手接了,左右看了一回,才交给荣二:“你记好了,这信上的内容十万火急,还关系着我身家性命,不见到该交给的人,信绝不能离身。别叫他们耽搁,今晚就动身,五天之内把信送到。” 荣二接信的手微顿,看了荣姜一眼,终是什么也没多说,接下信来嗯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他跟着荣姜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她这样郑重的交代他办什么差事,荣二出了门后对着光看了看信封,左手捏着信,右手想去启封口处,可又迟疑了一回,终究没有动手,把信在怀里揣好了,提了口气身形隐在夜色中,再看时人已不见了踪影。 屋内荣姜白了赵倧一眼:“这样你放心了” 赵倧回她一笑,没接话。 后头钱直嗳了一声,叫了荣姜一嗓子:“你也不要再同他使性子,走到了这一步,他赢了,你才能遂了心愿,听见没” 荣姜啧了一声,就见钱直虎着脸瞪过来,赶紧改了口:“我记下了,”说着冲钱直拱手一礼,“家里还有的忙,不好叫父亲替我守在灵堂,我先回去了。” 于是钱直放了她回荣府,又有赵倧一路与她一道出门,本想送她回家,却被荣姜严词拒绝,只好分道扬镳,目送她身影消失在街头夜色里。 可爱的分割线 与贺琪讲完,正好敲门声响起来,赵倧说了句进来,就见魏鸣推开了门,身后跟的是妙一楼的小二,手里托着大盘,上头放的是各色菜肴。 赵倧微点头,魏鸣领着人进来,那小二也机灵,不多说,也不多看,小心谨慎的放好了菜,就弓着身退了出去。 “在外面吃饭没那么多规矩,我们还有话说,你去外面守着吧。”赵倧见魏鸣要上前来布菜,就开口吩咐。 魏鸣颔首,搁下银筷,退出了雅间。 这时间正好给了贺琪思考的空隙,这会儿他沉思完了,就回过神来看赵倧:“这么说来,钱家的国公也是站在殿下这一头的了” 赵倧心说你不是废话吗,可因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就嗯了一声,手里正夹了一筷子熏鸡丝,没往嘴里放,反倒放进了面前的小碟中,抬眼看贺琪:“国公爷避世多年,本可以置身事外,但我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你不能知道,而这不可为你知的事情,或许就是国公爷愿意出面帮我的原因。” 贺琪哦了一声,伸手给两人的酒杯里都添满了酒,举杯在空中朝赵倧一推:“这里的竹叶青是一绝,我敬殿下一杯。” 赵倧没推辞,举杯应了,一饮而尽,其后搁下酒杯,笑了一声:“我希望来日事成后,贺将军还能再敬我一杯。” “那殿下怕吗”贺琪见他笑,就也露了笑脸出来,“殿下怕不怕事败又怕不怕百年后史书记载英王倧,少而聪,日渐长成,仪容俊雅,才思敏捷,得立皇太弟,次而退,逾八载谋位”贺琪口中喃喃着,眼神却放在赵倧身上没移开,又重复了一边,“殿下怕吗” 赵倧敛了笑,看了贺琪一会儿:“成王败寇,我下这个决心的时候就想过若我败了,是什么样的下场,按赵珩脾性来说,我绝对是死路一条,你问我怕不怕,就太可笑了,”他呵了一声,“我若怕了赵珩,当初就不会回到邺城来,躲在云州一辈子,清清静静也就过了。至于你说史书工笔如何评说那都是后人的事了,人死魂散,我从不贪图虚名,只做我认为我该做的。” 那一天妙一楼的雅间中,贺琪再没多问什么。 一直到很多年后,已经位极人臣的兵马大元帅贺琪回想起妙一楼中与圣昭帝一聚时的情景,眼中仍满是崇敬与钦佩,他说过放眼天下,再没有人有圣昭帝这样的胸襟,也绝不会再有人如这位皇帝一般,坦坦荡荡,一生无垢,若硬要说圣昭帝这一生有什么错失,大约就是将前兵马大元帅荣姜放去江北,令她不灭西戎不还朝,以至于荣姜死在江北那片土地可事实又如何这天下人,终究是看不透,看不透啊。 每每与荣敏荣敬小坐,谈及此事,贺琪总要轻笑道一句:“当日圣昭帝说过那样的话,他登基后的种种,如今想来,我竟都觉得本该如此了。” 这都是后话,便不多提,而眼下贺琪目送了赵倧离开后,驱马往家回,他吃了酒,虽不多,却也沾了酒气,衙门里是去不了了,正好回家歇一歇,想一想,七日后,究竟如何,才能力保众人无虞。 而赵倧那里,魏鸣一路跟在外头扶轿,等走的离闹市远一些,人明显少了许多时,他才压低了声音同赵倧道:“殿下,贺将军万一靠不住,可是会满盘皆输啊。” 轿子里许久没有声音,好半天赵倧才答他:“魏鸣,还记不记得贺琪第一次跟我说,八年前他拦下过老师的信,那之后我跟你说过什么” 外面的魏鸣一时哑然,不多会儿只说了句“是奴才多心了”,就再不多话当日赵倧回府的路上,曾说过,若有一日迫不得已时,贺琪最是可用。gg3307111 141:发丧 耶律明澜离京那天,赵倧一早就去驿馆等他,亲自送他出城,又按着赵珩的意思,领着郑雍的人往邺城外相送五里。 可耶律明澜临要走却不辞行,反倒伸手拉了赵倧一把。 赵倧啧一声跟着就把手抽了出来,夹了马肚子往旁边避了避,含笑看耶律明澜:“大皇子不走吗” 耶律明澜没计较,看看他身后的郑雍的人,抿唇不语。 于是郑雍拧眉深思了会儿,微摆手,领着人往后退了些,留出空间来与他二人说话。 “英王殿下,”耶律明澜笑着叫了一声,才接着说,“锦绣河山,你当真不要吗” 赵倧暗暗咂舌,心道这人果真不简单,后眯眼看他,嗤鼻一笑有些不屑:“当年西戎不肯送陛下还朝,先帝无奈之下只得将我立为皇太弟,然数年后先帝驾鹤升天,你们却送了陛下回来,其心可诛,用意歹毒。”赵倧说完这番话,果然见耶律明澜脸色稍变,有些不太自然,于是哼了一声,“离间计,八年后大皇子想再来一次吗” 耶律明澜轻咳了一声,掩饰面上的尴尬,手里的缰绳紧了紧:“殿下想多了,澜所问是诚心实意的,我” “大皇子请吧,此去路途跋涉,还是早点启程,早点回西戎的好。”赵倧抬手打断他的话,没叫他再说下去。 耶律明澜一句完整的话没说完,生生被赵倧噎回去,脸上青白变化了一阵,终是黑着脸冷笑一声,微拱手一礼罢,紧了缰绳策马而去,自由仆从等人跟上不提。 郑雍见他面色不善,似负气离去,驱马上前,与赵倧比肩而立,低了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赵倧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凝神许久,才呵了一声回道:“总归是居心叵测就是了。” “云州那里如何”郑雍没回头,平声问。 “都安排妥当了,后天荣府起灵发丧,赵珩会告天下,再为国公上尊荣,邓秉修得了信,再两日就会动手。”赵倧说完驾了一声,调转马头往城内方向去。 郑雍停了会儿,才驾马跟上去,再不多话。 及至两日后,荣府起灵发丧。 至天明看刻钟,吉时一到便先请灵出府来,前面有引路铭旌,上书“泰安康烈门肃国公之灵柩”,之后有荣济摔丧,荣敬等人皆随行驾灵,哭声自是摇山振岳,十分悲痛。 带转出清宁街后,便有各家设的路祭,一应是彩棚高搭,无不奢华。 第一处所过便是英亲王府的祭棚,本家嫡系跪谢再起,次是钱府,次是郑府,次是程府,再次是周府,并有韩家等相往来世交之家所设祭棚,本家都一一拜过。 荣家的祖坟在京郊家庙后,当初起这座家庙时,就是为本家列祖列宗守魂用,于是浩浩荡荡一行队伍至于城门口,有执事高呼“本家谢礼”,宾客便辞行而去,再往外只由本家自行扶灵送去家庙中。 待入了家庙安置妥当后,荣姜捧着荣榆的牌位供奉在佛堂上,钱述几人带头,磕头行礼之后将荣榆的灵柩送入祖坟安葬,葬完了再回到此间,再拜牌位,后由荣济上前,口述一句“恭请父亲家去祠堂中”,荣姜再跟上前来添香三炷,请起牌位,而后回府。 回府时荣姜因手中抱有牌位,自不能再骑马,于是改换了车来,她登车入内,静了一会儿,撩起帘子来朝外头吩咐:“叫大爷到车上来。” 不多时荣敏上了车,也不说话,只往她旁边坐了等她开口。 荣姜想了会儿,才嘱咐他:“这几日还有大事,家里长辈还要宴客几日,顾不上小的们,我只嘱咐你,千万看紧了荣敬,别叫他生事。” 荣敏一怔:“他还是想退婚” 荣姜却摇了摇头:“说不好他怎么想,总归我劝也劝了,打也打了,只能叫他自己想明白。但是今日各府设路祭,你可瞧见贺家的祭棚了” 她这一问,荣敏才回想了一番,啧了一声拍了一回脑门:“贺九珠总不会告诉家里头吧” “贺琪还好说,贺珽他跟着几次来府上,荣敬都不露面,本来就不痛快,这事儿九珠稍漏口风,他就不会善罢甘休。”她捧着牌位,身子也不斜,绷的很直,睨了荣敏一眼,“大定都下了,府上大丧却不设路祭,我想来这事儿他们府上多半有风声的,所以只告诉你看紧荣敬,别再让他旁生枝节,最好是这几日能拉着他过贺府去拜访,不过还是先请了父亲和舅舅的主意,长辈们点了头再去,算是全了礼数吧。” 荣敏点头应下,心中也有了计较。原本十月十三大婚,如今是肯定不行了,总要登门拜访,再另请吉日才妥当的。 想着他半开了帘子,往外看时正见荣敬身骑白马行走在长辈身后,盯着看了会儿,不由的摇头叹息:“我看他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也不知道郭五给他灌了什么汤。论样貌,论出身,再看看周身的气度,贺九珠比郭五也强太多” 荣姜啧了一声,拿脚尖踢了他一下:“这话别往外说,叫人听了只要骂你轻浮,九珠往后是你弟媳,哪有做兄长的对着弟媳品头论足的”说着白了他一眼。 荣敏吐吐舌,也没放在心上,只收了声不多话。 一行回到荣府中,安置好荣榆的牌位,又往老太太屋里磕过头,留了二位太太跟荣婧服侍,辞出来后荣敏抓着荣敬就走,荣济只是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反倒是钱述脸色冷了冷,瞪了荣姜一回,碍于人前,才没开口训斥。 却说马瑞这时进了院来回话,说是贺府的二爷过府,指名道姓要见二爷。 荣济拧眉上去刚要问话,荣姜却快了一步,先同他道:“二舅舅,我去吧,家里还有事情要忙,咱们家的戏台子正唱着,贺珽那里我去见就好。” 荣济开口想说话,钱述压了他一把,沉沉声:“晚辈们的事情,自由他们自个儿办吧。” 想来荣济应是很听他的,只见他点了头,没说什么,与荣淮一道往前头去料理宾客们的事情。 荣姜暗暗松了口气,可钱述却猛地冷着一把嗓子道:“贺家的事情,你既然揽了,就处理好,若处置不妥当,将来我只拿你来问话。” 荣姜几乎吓出一身冷汗了,扭头看过去,钱述却不多看她,自顾自的提步走了。gg3307111 142:耶律明澜被扣 耶律明澜离京那天,赵倧一早就去驿馆等他,亲自送他出城,又按着赵珩的意思,领着郑雍的人往邺城外相送五里。 可耶律明澜临要走却不辞行,反倒伸手拉了赵倧一把。 赵倧啧一声跟着就把手抽了出来,夹了马肚子往旁边避了避,含笑看耶律明澜:“大皇子不走吗” 耶律明澜没计较,看看他身后的郑雍的人,抿唇不语。 于是郑雍拧眉深思了会儿,微摆手,领着人往后退了些,留出空间来与他二人说话。 “英王殿下,”耶律明澜笑着叫了一声,才接着说,“锦绣河山,你当真不要吗” 赵倧暗暗咂舌,心道这人果真不简单,后眯眼看他,嗤鼻一笑有些不屑:“当年西戎不肯送陛下还朝,先帝无奈之下只得将我立为皇太弟,然数年后先帝驾鹤升天,你们却送了陛下回来,其心可诛,用意歹毒。”赵倧说完这番话,果然见耶律明澜脸色稍变,有些不太自然,于是哼了一声,“离间计,八年后大皇子想再来一次吗” 耶律明澜轻咳了一声,掩饰面上的尴尬,手里的缰绳紧了紧:“殿下想多了,澜所问是诚心实意的,我” “大皇子请吧,此去路途跋涉,还是早点启程,早点回西戎的好。”赵倧抬手打断他的话,没叫他再说下去。 耶律明澜一句完整的话没说完,生生被赵倧噎回去,脸上青白变化了一阵,终是黑着脸冷笑一声,微拱手一礼罢,紧了缰绳策马而去,自由仆从等人跟上不提。 郑雍见他面色不善,似负气离去,驱马上前,与赵倧比肩而立,低了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赵倧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凝神许久,才呵了一声回道:“总归是居心叵测就是了。” “云州那里如何”郑雍没回头,平声问。 “都安排妥当了,后天荣府起灵发丧,赵珩会告天下,再为国公上尊荣,邓秉修得了信,再两日就会动手。”赵倧说完驾了一声,调转马头往城内方向去。 郑雍停了会儿,才驾马跟上去,再不多话。 及至两日后,荣府起灵发丧。 至天明看刻钟,吉时一到便先请灵出府来,前面有引路铭旌,上书“泰安康烈门肃国公之灵柩”,之后有荣济摔丧,荣敬等人皆随行驾灵,哭声自是摇山振岳,十分悲痛。 带转出清宁街后,便有各家设的路祭,一应是彩棚高搭,无不奢华。 第一处所过便是英亲王府的祭棚,本家嫡系跪谢再起,次是钱府,次是郑府,次是程府,再次是周府,并有韩家等相往来世交之家所设祭棚,本家都一一拜过。 荣家的祖坟在京郊家庙后,当初起这座家庙时,就是为本家列祖列宗守魂用,于是浩浩荡荡一行队伍至于城门口,有执事高呼“本家谢礼”,宾客便辞行而去,再往外只由本家自行扶灵送去家庙中。 待入了家庙安置妥当后,荣姜捧着荣榆的牌位供奉在佛堂上,钱述几人带头,磕头行礼之后将荣榆的灵柩送入祖坟安葬,葬完了再回到此间,再拜牌位,后由荣济上前,口述一句“恭请父亲家去祠堂中”,荣姜再跟上前来添香三炷,请起牌位,而后回府。 回府时荣姜因手中抱有牌位,自不能再骑马,于是改换了车来,她登车入内,静了一会儿,撩起帘子来朝外头吩咐:“叫大爷到车上来。” 不多时荣敏上了车,也不说话,只往她旁边坐了等她开口。 荣姜想了会儿,才嘱咐他:“这几日还有大事,家里长辈还要宴客几日,顾不上小的们,我只嘱咐你,千万看紧了荣敬,别叫他生事。” 荣敏一怔:“他还是想退婚” 荣姜却摇了摇头:“说不好他怎么想,总归我劝也劝了,打也打了,只能叫他自己想明白。但是今日各府设路祭,你可瞧见贺家的祭棚了” 她这一问,荣敏才回想了一番,啧了一声拍了一回脑门:“贺九珠总不会告诉家里头吧” “贺琪还好说,贺珽他跟着几次来府上,荣敬都不露面,本来就不痛快,这事儿九珠稍漏口风,他就不会善罢甘休。”她捧着牌位,身子也不斜,绷的很直,睨了荣敏一眼,“大定都下了,府上大丧却不设路祭,我想来这事儿他们府上多半有风声的,所以只告诉你看紧荣敬,别再让他旁生枝节,最好是这几日能拉着他过贺府去拜访,不过还是先请了父亲和舅舅的主意,长辈们点了头再去,算是全了礼数吧。” 荣敏点头应下,心中也有了计较。原本十月十三大婚,如今是肯定不行了,总要登门拜访,再另请吉日才妥当的。 想着他半开了帘子,往外看时正见荣敬身骑白马行走在长辈身后,盯着看了会儿,不由的摇头叹息:“我看他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也不知道郭五给他灌了什么汤。论样貌,论出身,再看看周身的气度,贺九珠比郭五也强太多” 荣姜啧了一声,拿脚尖踢了他一下:“这话别往外说,叫人听了只要骂你轻浮,九珠往后是你弟媳,哪有做兄长的对着弟媳品头论足的”说着白了他一眼。 荣敏吐吐舌,也没放在心上,只收了声不多话。 一行回到荣府中,安置好荣榆的牌位,又往老太太屋里磕过头,留了二位太太跟荣婧服侍,辞出来后荣敏抓着荣敬就走,荣济只是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反倒是钱述脸色冷了冷,瞪了荣姜一回,碍于人前,才没开口训斥。 却说马瑞这时进了院来回话,说是贺府的二爷过府,指名道姓要见二爷。 荣济拧眉上去刚要问话,荣姜却快了一步,先同他道:“二舅舅,我去吧,家里还有事情要忙,咱们家的戏台子正唱着,贺珽那里我去见就好。” 荣济开口想说话,钱述压了他一把,沉沉声:“晚辈们的事情,自由他们自个儿办吧。” 想来荣济应是很听他的,只见他点了头,没说什么,与荣淮一道往前头去料理宾客们的事情。 荣姜暗暗松了口气,可钱述却猛地冷着一把嗓子道:“贺家的事情,你既然揽了,就处理好,若处置不妥当,将来我只拿你来问话。” 荣姜几乎吓出一身冷汗了,扭头看过去,钱述却不多看她,自顾自的提步走了。gg3307111 143:此后离京去 荣姜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没有开口。 赵倧就陪她站着,也并不催促。 良久后,她终于抬起头来,长出了口气,与赵倧平视:“赵珩想要我死,无非是为了给自己报仇,衮州绑了耶律明澜,大抵是为了给我母亲报仇吧。” 赵倧抿唇,盯着她看,没有打断她的话,静静的站着,听她继续说下去。 “衮州都指挥司徒秀是我母亲的旧部,我应该跟你说过,”见赵倧微颔首,她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他当年是我母亲的先锋官,至于你跟我说的孙昭英的事情,我并不知晓,但是司徒秀我却知道。那是在我出生之后的事了,他每每跟母亲回京述职,都住在我们家里,母亲让我以小舅称之,你便可知他们感情不错。” 赵倧大约听明白了,哦了一声,语调平平不起波澜,问道:“所以日前得你去信,他为了响应云州就先控制了衮州,原本无意谋反,所以当日耶律明澜进京时他尚能控制住自己,但如今既然已经打算帮你,索性就把他绑了,给你母亲报仇”说着又觉不对,啧了一声,“当年跟你母亲死战的,也不是他吧” 荣姜嗯了一声:“但司徒舅舅恨透了西戎人,耶律明澜只怕凶多吉少了。”她见赵倧眉头深锁,跟着问了句,“崔禄那里如何了” 赵倧的确是拧着眉头的,司徒秀此举他可以理解,却不能不生气,眼下大战在即,他尚恐赵珩察觉端倪,致使他们失去先机,司徒秀这时候绑了耶律明澜,说不得还会要了他的命,一旦被邺城知道,只怕要坏事。 可荣姜反问他崔禄那里如何,他怔了下,耐着性子与她讲:“已经吩咐了人去接他,今天国公发丧,朝中官员多要来你们荣府走动,没人会留意他,这时候接他进王府再合适不过,”他说着还是不放心衮州,就沉了沉声,“司徒秀那里你得再去封信,让他放耶律明澜走。” “不可能。”荣姜却想也没想就打断了他,“事已至此,司徒舅舅绝不可能放了耶律明澜的。左右再两日,云州就会动手,也不怕多杀一个耶律明澜了。反倒是此时若放了他,更容易走漏风声。” “可如果消息传到赵珩耳朵里,你想过会如何吗”赵倧冷声质问了一句。 荣姜那里却讥笑了一声:“你怎么糊涂了常言所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道理你竟都忘了吗况且司徒舅舅也不是个会听你调遣的人,他肯帮忙,也不是看着你的面子。眼下他已然掌控了衮州,既然绑了耶律明澜,就一定会做好万全之策,绝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邺城的行动,威胁到我和家里的安危,这么说你放心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赵倧贪生怕死,惹得他一阵不悦。 他没动,只是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荣姜:“你现在是不肯好好跟我说话了” 荣姜滞了一会儿,仔细回想,从荣榆死后,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在面对赵倧时总是忍不住冷言相对,犹记得在广宁时,她虽然不知自己心里那点悸动是不是喜欢,却也满心的甜蜜,只如今想来那时,眼前的这个人,他知道一切啊 于是荣姜的神色就冷了下去,看的赵倧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未等荣姜再有什么伤人的言语,他就已经提步走了,留给荣姜的,是萧索又孤寂的背影。 荣敏从门房里绕出来,叫了声:“姐。” 荣姜回头去看,眯了眼:“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学的这样吓人了” 荣敏吐吐舌也不多解释,步上前去,捏了捏她肩头:“何必呢。” 他是什么意思,荣姜自然明白,于是长叹了一声:“我又何尝想这样对他,仔细回想起来,当初回京是为荣家,如今下这个决心,虽是为了江山社稷,可终究也是为我为荣家,就连给云州传话,都还惦记着外祖父要停灵七日,要让外祖父走的安心。他对荣家,可谓仁至义尽了。”她稍一顿,荣敏正欲开口附和,就听她又道,“可只要我想到,在广宁府时他本可以告诉我一切,外祖父或许就不用死,而我们的母亲,更是被他的侄子一手害死,我就忍不住想报复我也不愿这样伤他的。” 荣敏就没说下去,只是伸手揽过她肩头,在怀里拍了拍,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如果事成后,你怎么打算呢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我看殿下的意思,多半是要以你为后了。难道你要一辈子都不肯释怀吗将来总要好好过的。” 荣姜嗯了一声,又想起那日赵倧的话来:“他说过这个话。”感觉到荣敏僵了一回,她哂笑一声,继而道,“不过我回绝了。如果他日事成了,我想按他说的,领兵打西戎,不灭西戎,誓不还朝,也算是给母亲报仇了。” 荣敏僵着身子把她从怀里拉出来,不敢置信似的盯着她看了半天:“你打算从此离开京城,一辈子待在江北吗” “看你说的,难道打西戎真的就这么难”她摇了摇头,“耶律明澜在司徒舅舅手里,多半是没命回西戎去的,如今西戎王又缠绵病榻,一旦殿下事成,正好可以趁着西戎大乱,一举攻下。我想,他会让我放手去做,总不会像赵珩一样,只派给我五万人马,叫我可守不可攻啊。” “再然后呢”荣敏不死心,又追问道,“就算真的给你灭了西戎,那之后呢你总要回到” 荣姜眼神向着远方眺望去,脸上满是向往,就打断了荣敏的话:“江北以西有牧场草原,天高地阔,我可一日策马,一日打猎,不受世俗拘束,不必朝政挟制,我早就打算好了的,以前不敢想,如今大概可以做到。我想,我不会回京来,他想以我为后,是绝不可能的,我身上有三年孝,他能三年不娶”她转过身来,拍拍荣敏,“时间久了,也就能撒开手了。从十三岁领兵,若我三五年可灭西戎,也二十多了,半辈子都给了赵家江山,他难道还能不放我” 荣敏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他本想问那我怎么办,荣家又怎么办,可终究没有问出口,他的姐姐今年不到十九,却从不是为自己活,她已经背负了太多东西,或许真有那么一天,也该放她自由而去,只是转念想到赵倧他面色沉了沉,什么也没再说。gg3307111 144:我攥着他的名声 再说赵倧那里,自荣府回去,满心凄凉。 他风光了一世,从未在什么事情上这样失落挫败过,二十三岁遇到荣姜,用了两年的时间一点点接近这个姑娘,却在二十五岁这一年,大受挫折。 步入王府时,他脸色还不怎么好看,魏鸣端的谨慎,凑上前来,看他神色不太好,大概也能想到荣姜又给了他难听话,心里也不怎么乐意,对荣姜多了些成见。 赵倧见他凑上来,稍敛神色,开口问道:“安排的怎么样了” 魏鸣这才压了压声音回话道:“人已经安置在二进院的会芳园了,那里日常是您小憩的,没人敢随意踏足,奴才又叮嘱了人暗地里把着,妥当的很。” 赵倧嗯了一声,也没什么表示,提步入内,穿过回廊,又至一垂花门,再过一段九曲水桥,人就到了会芳园的门口。 四下了看了看,打发魏鸣留在门口不必跟进来,自己则迈开腿入了内。 推开房门的时候,崔禄正泰然的端坐在禅椅上。 见了赵倧进来,他起身下地,半跪下去请了安。 赵倧摆摆手叫他起身,扫了一眼先前他坐过的禅椅,自往旁边的方凳上坐了下去,挥挥手点了禅椅叫他坐:“你既然来见我,东西都带在身上” “是,”崔禄应他所指坐回去,大约是清楚赵倧已然知晓内情,倒回的很坦荡,“老王爷生前临起兵时交代过奴才,他知道起兵即便能打到邺城,也难逃一死,将来如果他不在了,叫奴才无论如何要把东西送到英亲王府,亲手交到您的手上。” 赵倧胸中簇起一团火,眼神深邃的很,紧盯着崔禄质问:“那你为什么拖了这么久” 他怎么会不怒呢如果崔禄能早一天到,哪怕只是早几个时辰,云州的传书就会早点送来京城,荣榆又怎会白送性命到今日,荣姜也不会这样冷待他。 崔禄看他乍然变了脸,心里一惊:“奴才动身是很早的,老王爷死讯传回靖州,奴才连丧仪都顾不上操持,就动身启程了。”他说着垂了垂脑袋,“只是当日不知王爷您已动身回京,奴才就先去了云州,您知道的,从靖州至云州,要先走陆路至锦州,而后改换走水路,到了成康郡再换陆路,这样一来二去的就会耽误工夫” 赵倧深呼吸了几回,平复着心情,也不再去看崔禄。 良久他心绪平静了一些,才敲了敲腿:“东西呢” 崔禄嗳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烟灰色的帕子,起身往赵倧跟前行两步,弯腰递过来,跟着回道:“因怕路上为人所劫,这东西老王爷一向看的比命还重要,奴才就改成了一方帕子,把外头这层撕掉,里头就是了。” 赵倧接在手里搓了两下,感觉到里面是裹着一层绢帛,就抬眼多看了崔禄一回,心说曹谦岳手底下的人,办事还真是机警。 他把东西收起来,跟着就站起身来,吩咐道:“最近你就住在这里,我会让魏鸣时常来看看,你要是缺了什么就跟他说,但记住,不要往外走动,也别让人看见你。” “奴才知道轻重,王爷您放心。”崔禄嗳一声应下,又保证了一回,跟着送了赵倧出门。 待出了会芳园,魏鸣跟着步上来,就听赵倧开口吩咐:“你隔三差五来看看,找两个可靠的,背着人给他送些日常吃的用的,别叫人盯上,仔细漏了口风。” 魏鸣应了一声是,跟着问道:“那东西” 赵倧扭头看了他一眼,一时没说话,只领着他往书房去,及至入了书房内,才从怀里把那方帕子掏了出来,往桌上一撂,叫魏鸣近前:“你手巧,来把外头这层帕子弄开,仔细些,东西就包在里头,别损坏了。” 魏鸣啧了一声,带着些笑意:“这崔禄够可以的啊,心思灵敏,知道这东西要紧,外头包一层帕子,真叫人搜着了,这样不起眼的东西,谁也不会留意。” “是啊,曹谦岳能调教出这样的大总管,也可见他不简单,只是可惜了。”赵倧跟着叹了一声,往椅背上一靠,伸手端起茶盏来喝了两口。 不多会儿的工夫魏鸣就拆开了外头那层帕子,露出里面明黄色的绢帛来,他自然不敢看,就捧在手里先给赵倧递了过去。 赵倧接下来,打开来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虽然已经知道其中内容,可真的摆在他眼前让他来开时,他还是忍不住一阵气血上涌,猛地捏了绢帕揉在手里:“这个混帐东西。” “您消消气,”他骂的是当今天子,魏鸣可不敢接话,于是只劝他消气,跟着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认得他笔迹,应该是不错的吧” 赵倧瞥他一眼,点了点头:“后天,就是后天了。” 魏鸣心里咯噔一声,没有接话。 然后就听赵倧又同他吩咐:“后天你先别跟着我了。我已经嘱咐了贺琪,天一擦亮就将四门紧闭,不许进出,再往各府分派五千兵马围护,钱程二府不必说,唯独荣家我不放心,你一早就去钱府,让钱直把荣姜叫回去,省的我还要操心她。” “主子那您呢”魏鸣只觉不对,颤了颤追问道,“贺将军一动,宫中就知事有不对,势必会先来拿您,您叫奴才去钱府,您身边不能没个人啊。” 赵倧知他忠心,叹了口气:“看把你急的,说的像我没了你,就再成不了事了。”见魏鸣低了低头,他无奈的轻笑了声,“我又不傻,自然不会贸然进宫去送死。你去了钱府传了话就往宫门口,我在那里等你,见卫津这种事,还得你来跟他周旋。” 他说着已提笔蘸墨,铺开纸张来,将绢帛上的内容一一誊抄,写完后收了手,待墨稍干,才将纸叠起来,在上头点了头,挑眉看魏鸣:“你把这东西带上,交给卫津,他送到赵珩手里,赵珩就会知道我为什么反他,他的名声攥在我手里,他也不会妄动。” “那您是打算”魏鸣带着些不确定,一时没敢动那叠纸。 赵倧拿起信纸朝魏鸣递过去,见他不接,又在手里晃了晃,等他接下去,这才勾着唇笑了:“我要他只身出宫来,好好跟我谈一谈”gg3307111 145:赵倧送进来的东西 这是泰安十年的九月二十。 这一年,大邺多事,年前朝廷恩科出了舞弊案,太子被废其后殁了,紧跟着中宫薨于坤宁,次有忠靖王与云州反,虽然被镇压,却也是骚乱一阵。 再之后朝廷尚没有腾出手来细细料理靖云二州,西戎已派遣使团议和,而西戎大皇子当殿求娶固宁侯,老国公震怒之下坠马亡故,然而,真正的动荡,才刚刚开始。 九月二十这一天,邺城的百姓们照常起居,也照常开门做买卖,有要出城采办或是走亲访友的,却发觉了不对。 城中四门紧闭,奉的是左金吾卫的令,不许多问,也不许逗留,外头的进不来,里头的也出不去。 而云州那边起了兵,没有任何的由头,邓秉修领十六万云州军,倾巢而动,一路向邺城进攻,江北程邑趁机而动,响应云州之势,率领五万江北军合围而起,因与西戎才议和,耶律明澜人还在大邺,他便全然不怕西戎会借机来犯,只是西戎王此时不知,他的大儿子,早在两日前就已身首异处。 赵倧他几乎是一夜没合眼,天刚擦亮他就打发了魏鸣往钱府去,自更换了朝服,整理了仪容,往皇城去了。 赵珩察觉出异样时,已然晚了,他急召了右金吾卫指挥使入宫,可再派人传召荣姜等人时,得的回话俱是“府外有兵士把守,不许人进出,传而不得见”。 彼时他正待要怒,外头有小黄门跪进来回话,说英王殿下眼下正在宫门口,要见卫内臣。 赵珩立时斜了卫津一眼,若非他说打小跟着服侍的,这会儿就先拉出去砍了。 贺琪没人撑腰,敢擅自封锁四门,围护众臣府邸 他这样想着,就笑了,冲卫津一摆手:“你只管去,朕的好皇叔,终究是要反了” 卫津如何不心惊他虽是个宦官,却也有见识,英王敢明目张胆的动手,绝对做了万全的盘算的。 卫津一去远了,高赞元拱手礼了一把:“陛下,要派人拿贺琪吗” 赵珩却抬手止了他,眉头紧锁,面色肃然,周身冰的不行,饶是距离他这样远,高赞元都觉得一颗心要被冻伤了,才听他说道:“朕只恨所托非人,你跟贺琪一人掌五万禁军,真动起手来,他还有荣姜相帮,你未必就有十足的胜算。他这样封锁四门,朕估计云州已经是动了手了,赵倧要见卫津,就是还有话说,事情还不到这个地步,且等着。” 高赞元颔首,因听他说起云州动手来,脑子里恍然闪过一个念头,怯了怯声,开口问道:“程邑可没回京来吧” 果然赵珩肃杀之意更重,一双手捏紧了拳头,抿唇一言不发,直盯着前头,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而那边卫津脚下不敢耽搁,疾步匆匆至宫门口,见了赵倧,几不可见皱了眉头,旋即又熨平了,凑上前去打千问安:“殿下来了,怎么不进里头呢,陛下这会儿就在清风殿,殿下有话要回吗且随奴才进去吧。” 赵倧口里说了句“不忙”,受他一礼后退开两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卫津:“这会儿进宫,我还有命出来吗卫津,你忠心主子,就拿别人当傻子呢” 卫津叫他回了个倒噎气,于是陪笑的脸也收了,仍旧守着礼矮矮身:“殿下同陛下是一脉的骨肉,打断了骨头还要连着筋,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殿下心里真有计较,又有什么不能同陛下商量着来的呢就这样实在不好看相。” 赵倧不再接他的话,只笑着袖起手来,冲魏鸣使了个眼色。 于是魏鸣上前两步,从怀里掏出折好的信封递过去:“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主子们的事情,还不够格儿议论。这东西你带进去,交给陛下,他若看了,心中必然也有计较,殿下就在这里等着,陛下若想见,自出宫来,若不想见,便也没什么说的了。” 卫津不明就里,却还是伸手接了,其后虎着脸看魏鸣,又惦记着他到底是赵倧身边第一得脸的人,只能强压着火气:“先帝爷拨了咱们侍奉主子,那是高看了咱们,抬举着咱们,你怎么不规劝,就由着主子的性儿来吗” 魏鸣心说这你可跟我说不着,于是嗳了一声儿:“您跟我说不着这个,还是正经回话去是要紧的。” 卫津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深看了赵倧一眼,躬身往宫门里退。 见他退了两步,赵倧遥遥的又叫他一声:“告诉赵珩,我等他一刻钟,让他想好了。一刻钟后不见人,我自回王府去,他再想见我,叫到亲自上长安街来吧。” 卫津心一个劲儿沉下去,如今尊号都免了,张口就提当今天子的名讳,可见是真的的要反了。 他再顾不上多想,脚下更快了些,等彻底进了宫内,径直一溜烟小跑往清风殿去回话。 入殿时李明山跟崔子文等人也到了,卫津也不做礼,步至赵珩身边去,弯弯腰,恭敬的奉上信封:“殿下叫把这个交给您,他说今儿不进宫,您看了这东西后,若想见他,他就在宫门口等您。您若一刻钟没出去,他就回王府去等信儿了,您再有话同他说,自让您上长安街去寻他。” 赵珩呵了一声,也不接信封:“他好大的口气李明山,着即传旨,去他身上一切职务,再叫中书省发旨,他想当乱臣贼子,朕成全他” 李明山当然不会一味逢迎他,于是起身礼了礼,拱手对上,中气十足道:“陛下气过了,中书发旨又有何用呢眼下四门紧闭,别说中书省的旨意,就是您亲自加盖大印,也告不了天下,反倒叫京城百姓人心惶惶。” 旁边高赞元也醒过味儿来,怪不得说英王殿下七窍玲珑心呢,这一手实在是高,断了京城跟外面的来往,他手上有五万禁军,还捏着荣姜这张王牌,了不起殊死一搏,他未必会输。 高赞元又看了看卫津手里的信,附和道:“殿下既然有东西送进来,想或许有内情也未可知陛下才刚说事情未必到了那一步,何不先看看殿下送了什么,再做打算” 于是赵珩眯眯眼,才接下信封来,冷着脸拆开来看时,神情竟是越发的古怪,又青转白,还夹在了一丝慌张。 李明山等人面面相觑,这是位雷厉风行的皇帝,几时见过他这样慌张无措英王殿下,到底送了什么进来,竟叫陛下这样了。gg3307111 146:太后护子之心 赵倧端的一言不发,面皮紧绷。 殿下李明山催问了一声,哪知他淬炼过似的眼神恶狠狠的就射了下来,连李明山这样稳重的人,心里都慌了一把,一时不敢多问。 赵珩只丢了一句“且等着”,就按了把桌子从位上起了身,往后殿中绕出去,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是为何。 卫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可主子走了,他不敢不跟着去,况且赵珩看起来状态可不怎么好,于是他吩咐了人奉茶来,又告了礼,赶紧跟了出去。 他疾步追上去时,才发觉赵珩是要往慈元殿去,心说那封信必然写了什么要紧的事情,陛下竟要去同老太后商议。 赵珩看他跟上来,冷冷的斜了他一眼,沉声问他:“他还说了什么” 卫津愕然,猛的回过神来,赶紧哦了一声:“殿下只说今日不进宫,进宫来擎等着送死的,后头就不搭奴才这茬儿了,叫魏鸣把东西给了奴才,临回来的时候殿下才吩咐了些在宫门口等您这些话,”他侧首,见赵珩还是黑着脸,到底没敢多问。 慈元殿算是中宫大殿,从清风殿绕行出来路过福宁宫,再过一处花园子,相连的有两处殿,东是慈元,西就是坤宁,只是坤宁殿在布局上又比慈元殿稍稍靠后了些。 赵珩脚步守住,眼神不自觉的往坤宁殿那里扫过去,眼神十分的复杂,到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冷哼,惊的卫津一身冷汗。 等到赵珩踏进慈元殿中,瞅见老太后正逗弄只鹦鹉,红顶绿毛,看着很喜庆。 他强压着,打发殿内人都退下去,又把卫津放在殿外把着。 韩太后这才发觉他神色有异,啧了一声招手叫他往炕上坐,手里的逗弄也停了下来,歪头问他:“怎么身上煞气这样重前头又冲撞了” 赵珩脸色没放开,嗯了一声,手里捏着的信封摆到了小几上,拿指头朝太后推过去一些,咬了咬牙:“英王,反了。” 韩太后倒吸一口凉气,颤着手去拿信封,看是已经拆开过,竟没敢打开看,凄凄的问赵珩:“这是什么好好的,他犯氮气吗” 赵珩眸中一痛,跟着就神色微凛,侧开脸去不敢再看太后:“当年儿子给曹谦岳的密诏,内容一模一样,他手抄了送进来,是想拿捏儿子。” “什么”韩太后眼前一花,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拔高了声又问了一句,“什么”手里的信封像着了火,灼的她手心儿疼,老太后只又看了一眼,唰的就丢开脸手,哪里敢再碰,“你真是糊涂了曹谦岳死后,你还不省的赶紧找回这东西,怎么叫落到了他手里去” “儿子派人去靖州曹府寻过,料想是曹谦岳早就有算计,一早就藏了出去,他一死,自有心腹送到赵倧的面前去,”他说着又恨的不行,重重的在小几上一锤,“着了他的道了老不休。” 韩太后自知此时追究这个已经没什么意思,想起赵珩前头说的英王反了,蹙眉去看他:“你说他反了又是怎么回事他人呢把东西送进来,他想做什么” “儿子一早没敢让您知道,怕您上火,”他稍顿了顿,“眼下四门紧闭,左金吾卫已经随了他。儿子得了信后已经传过荣姜等人,各府俱有左金吾卫的兵马护着,端是谁也动不了的架势,我料想云州估计他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那他人呢你又怎么打算的这程子的意思,竟都是他的谋算,你毫无还击的法子了”韩太后不是太平皇后上来的,她经历过,可眼下也慌了神。赵倧反了她不怕,一顶乱臣的帽子扣下去,左右大权在握,号令天下兵马勤王,拼手博一回,连百姓都不会服他。可现在不行,一则消息送不出去,二则百姓不知英王要反,三则他手里捏着这道密诏,那是她儿子的死穴,给人知道了,少不得要拍手叫好,只会说赵倧反的好 “他善于此道,如今不肯进宫,叫了卫津去宫门,让他把东西带进来交给我,”赵珩眼中明灭几遍,终是把眼神放在了那封信上,“他说等着我去见他,儿子打算去见他一面。” “不行”他话才出了口,韩太后已经厉声打断,“他不敢进宫,无非是怕你拿了他,他已经动了手,你就敢只身离宫去见他” 赵珩哪里不知道他也是盘算了一辈子,算计先太子,算计荣姜,算计荣家,泰安二年诛景郡公一族,也早他谋算之中,可他独独算漏了这一件事这一件足以拉他下位的事。 韩太后见他许久不语,敲了敲小几,见他扭头看过来,啧了一声,沉沉声:“我去见他,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拿了我这个当朝太后来逼宫” 赵珩大惊,翻身跪下去,一手搭早韩太后膝头,痛声开口:“儿子不能叫您以身犯险。” “事已至此,我不去叫你去也不用等他后招,拿了你,把密诏公诸于众,他上位,名正言顺,”韩太后伸手捏了他一把,又顺势拉他起身,“你是皇帝,要以江山为重,当年错过了一次,如今不能再错了,他想这样叫推你下位我正要问问他,将来有没有脸去见先帝” 韩太后拽了他起身,也不肯再等他来反驳,冲外头招了殿内人,并着她身边服侍的大丫头跟几个姑姑,一应对交代下去,叫去准备出宫的仪仗与銮驾。 赵珩拧眉看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约莫有半盏茶工夫,一个身量纤长的丫头进了殿,回说准备妥当了,韩太后恩了一声,按了赵珩一把:“走吧,送母后出宫。” 赵珩不肯动,韩太后手上用了劲儿,带着些强硬:“怕什么,豁出去是一条命而已,他敢动手杀我,你就发旨训斥他,将他恶行告左金吾卫众将士知晓,且看他还拿什么同你硬气” 老太后脚步动,前拥后簇的出了慈元殿,赵珩就陪着她旁边,心里说说不出的难过和恨,这是他生身之母,他眼看着她年过半百,本该好好颐养的年纪,却要为他操劳至此,如何能不恨 目送了韩太后出皇城,城门口早就没了赵倧的身影,他眼神闪了闪,站在城门口久久没动,不多时回过神来,赶紧打发卫津:“去告诉高赞元,太后移驾英亲王府,叫他派兵去护着,”眼看卫津要动,他又呵了一声,“叫他亲自去”gg3307111 147:你都知情吧(求订阅) 大邺有明令,京官府邸不许养府兵,但亲王府不同,许养府兵五百。 韩太后的銮驾出现在长安街头时,就瞧见了罗列成队往来巡逻的英亲王府兵,她料想王府后门临着的永安街也是一样。 銮驾四周挂着明黄的幔帐,老太后拿手挑了挑,叫外头的丫头:“忍冬,去后头告诉高赞元,他敢轻举妄动,孤夷他三族。” 忍冬一怔,跟着銮驾往前行,不肯动:“娘娘,您也瞧见这满街的府兵了,怎么能这么跟高将军说呢” 韩太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一向是说一不二,只是对跟前服侍的人,常多宽容与慈爱,于是她笑着打发忍冬:“怕什么,你只管去告诉他,英王也算孤拉扯大的,他不会轻易就动孤。” 忍冬分明还有话,终究没再说出口,因她瞧见那只挑着幔帐的手放了下去,显然是不愿再同她纠缠这个问题,于是只好蜇身往后头去吩咐。 等到銮驾停在了英亲王府大门口时,老太后并不急着挪动,反倒沉一沉声:“叫他出来迎。” 忍冬忙嗳了一声,提步上前去,就瞧见魏鸣等在角门上,她往那处挪过去,脸色也不好看,没有笑,板着脸开口道:“太后娘娘凤驾到,请英王殿下出来接驾吧。” 魏鸣啧一声睨她,没同她计较,返身进了府中。 不多时,有仆妇鱼贯而出,英亲王府的朱红大门徐徐打开来,透着气派,带着敞亮。 一身绛紫长袍的赵倧带着笑从门下出来,头顶“敕造英亲王府”沿金边的门匾,在两尺高的门槛前半跪下去,清脆着一把嗓子问安道:“请太后凤驾。” 韩太后才笑了声,忍冬有眼色,早回了銮驾旁,听见里头有笑声,稍躬身打开幔帐,伸出一只手给太后搭,扶着老太后下了銮。 人在赵倧面前站定住,她抬了抬头,瞄了眼那门匾,眸色暗了暗,只说了句“起来吧”,就绕开赵倧,迈过门槛往里头进去。 赵倧起了身来跟上去,魏鸣和忍冬二人一左一右的跟在后头,再次是太后仪仗随行的太监宫女儿们。 原本赵倧也料想过赵珩不会轻易来,所以太后会出现在他的王府,他也毫不意外。 这会儿打发了魏鸣奉茶水糕点,竟皆是太后平日所爱食爱用。 太后端了端茶盏,撇了一回浮叶,杯沿就在鼻子下嗅了嗅,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吃一口复搁到一边儿,扭脸看赵倧:“茶奉宁红上来,看样子你知道我要来啊” 赵倧随着她笑,边朝魏鸣摆了摆手。 魏鸣会意,提步往外退,见忍冬不动,悄没声的拉了她一把,他还是不肯挪动,直到老太后给了个眼神过来,她才不情愿的随魏鸣一壁退了出去。 赵倧端正些身子,只盯着手里瓷盏看,并不看韩太后:“自然是知道的。” 老太太的火气叫他一句话拱起来,立时横眉怒瞪他:“你想怎么样,说” 赵倧见她动了怒,手一顿,顺势把茶杯放了下去,才侧首来看太后:“我想怎么样,皇嫂不都瞧见了吗” “你有什么不足意的”老太太眉头仍旧皱着,手里还捏着串东陵玉的串珠,转动了两下,“这大邺,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要回京,皇帝也随了你的意,叫你管宗人府,又拨了这样的宅子,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足的我一手带大你,到老了却眼看着你来反我儿子泽深,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嫂嫂吗” 话到后头,老太后几乎已经是咬着牙说的,她心里有失望,更多的还是愤怒。 赵倧随着她的话叹了口气,稍正神色:“世人常说生恩不及养恩大,我母妃去的早,小时候是您看护我,拉扯我,所以长嫂如母这句话,我一向都记在心里,又何曾不敬着您当年在云州时,逢您千秋,哪一回不是费尽心思为讨您个高兴” “我说的不是这些”韩太后手里的串珠脆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怒目嗔视赵倧,果见他脸色僵住,“世间珍玩何其多,我没那么浅的眼皮子。我一辈子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你就这么心心念念要毁了他你就是这样敬着我的” “那您又知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赵倧僵住座位上好久,挪身半蹲了下去,伸手把那串珠子捡起来,细细看时,好几颗珠子都有了裂痕,他又哂笑,“泰安四年太后千秋日,英王倧自云州进东陵玉珠一串,亲奉九九八十一日,每日焚香沐浴,跪诵于佛前。”他就蹲着,擦了擦手珠,又给韩太后递过去,“这是我的心意。” 老太太心中微动,面上有了不忍,只是片刻工夫,就生生别过头去,冷哼一声,不肯接下来。 赵倧呵一声,撑着身子站起来,把串珠摆到桌上:“您不是太平世的皇后,早年皇兄杀伐,您是如何一路守着要不是有了荣臻,那样不要命的为咱们赵家江山”他拖音,后话不再提,转了话音,“可他是怎么对荣臻的就因您是经历过事儿的人,所以我知道,他给曹谦岳的密诏,您知情的吧” 韩太后哽了一回,她如何不怜爱荣臻可是儿子和荣臻,她选择的,一定是她亲儿子啊。 她抬头去看赵倧,伸了伸手想去碰串珠,又守住了势:“换了是你,会看着她掌天下兵马吗先不说她害的皇帝远去西戎,就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只问你,换做是你,你容她吗” 太后的动作,赵倧都尽收眼底,看她终究没再去拿那串珠子,心沉了沉,脸上颜色也不好看:“我不会。”他笃定一句,见太后像暗松了口气,他又讥笑,“可我也不会把她的命送给西戎这样心狠手辣,我做不来况且他所做的,也不只是这一件,”他脸色又寒了寒,眼底聚了冰渣,“江北路上他派人截杀我,您也知道,是不是” 韩太后背后也凉,倒吸一口凉气,面对赵倧逼视而来的目光,她竟有些闪躲,一时不敢去应。 见这样,赵倧哪里还不明白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家国天下,亲子骨肉,我又算得了什么”他退了两步,再不去看桌上的东西,“单凭他要我死,我反他,就没什么不行的”gg3307111 148:恩怨两清(求订阅求票票) “将来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皇兄,见赵家的列祖列宗”老太后气急,手上也打着颤,朝赵倧指过去,“泽深,他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你也不能做个乱臣贼子,毁他帝业啊。” “您也不必拿皇兄来压着我,”赵倧挺挺腰杆子,站的很直,“皇兄若泉下有知,他的亲生儿子,里外里的暗通西戎,为一己私仇害荣臻性命,还割让镇县以西数十处给了西戎,他才寒心”他又咬着牙恨恨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赵家出了他这样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子孙,照样安宁不得” “你”韩太后怒而拍案起,眯着眼打量赵倧,“这样说来,你是反定了” “是。”赵倧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噎了老太太一声,跟着说道,“您当我封锁四门是好玩的” “你既然下定了决心,做这副样子是给天下人看的”老太太鬓角蹦起了青筋,可见她是憋足了劲的发狠,“你要见皇帝,想跟他说什么还是说,你仅仅为了拖时间,等云州军兵临城下” “皇嫂,”赵倧心里大约终究感念她多年照拂,不忍心再惹她生气,于是软了软声儿,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留情面,“云州今早就已经动了起来,江北那里程邑早就回去了,今儿一定响应。衮州和代州我也去过了书信,如今还有贺琪的五万禁军,又有荣姜坐镇,我不想动手,真要闹的京城起战火,没什么好处。” 听至此处,韩太后也不由得冷笑:“你叫邓秉修一路打上来,百姓就不受战火荼毒了真是笑话” “邓秉修手里,有我的手书,他所到之处,凡肯降了,开城门迎大军的,自然不会起战火。”他负手而立,与韩太后面对面的站着,嘴角扬了扬,“赵珩爱黎民,但在朝堂中,几个人是真心服他的他连开国元勋都不放过,朝中人人自危,您觉得,一路而来的六州三府,有几处是会死战的” 老太太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脚下一软,身子一晃,整个人跌坐在了圈椅上,唬的赵倧赶紧去虚扶了一把,却被她一手打开:“你早就算计好了,从一开始,就等着今天,憋足了劲儿,要毁了你侄子的帝业,对不对”她声音尖细起来,伸手去抓赵倧衣袖,攥在手里死命的搓了一把,“你的心怎么就这么黑” 赵倧哑然无声,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太后那张素来慈善的面庞他五岁那年,生母殁了,从那以后,他养在韩太后身边,长在韩太后手上,到今日二十年过去,她质问他,怎么就黑了心,憋足了劲要夺帝位,真是叫他情何以堪。 被韩太后攥着的衣袖愤然抽出来,带的老太太身子一起晃了一把,赵倧远远的退开:“没有人要毁他,是他作茧自缚若不是他逼的荣姜自去兵权,我压根不会回到京城中;若不是他逼的慎王服毒,曹谦岳何以会反我又如何会知道当年旧事还是他暗通了耶律明澜,叫他进京来求娶荣姜,致使国公爷以命换命来保荣姜,若非如此”他咬牙一顿,对着韩太后深深礼下去,“我不会下这个决心。” 有什么东西在韩太后心里一闪而过,她突然就明白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赵倧,抖着嗓子问赵倧:“你你是为了荣姜” “您说的不全对,”他直身起来,并不否认,只是又添上一句,“我不可能眼看着他这样败坏国家。” “好,好,好,”韩太后连道三声好,竟也看不出她脸上究竟是怒还是羞恼,只听她冷声道,“我只问你,如今你待如何” 赵倧沉了沉声,定了些思绪:“我要他颁罪己诏告天下,他愧对先帝,愧对荣臻,更愧对慎王和皇后,”他肃了半晌,抿抿唇而后道,“京郊圣昭寺就是他的容身之所,可我也跟您交这个底儿,他的命,我留不得。” 韩太后先是啊了一声,猛的一下反应过来:“绝不可能” “皇嫂,他已经无路可退了。”相较于老太后的慌张无措和焦灼,赵倧身上只有坦荡和淡然,“颁一纸罪己诏,入皇庙修身赎罪,百年后他名声尚可保全,尽管他做错了,可终究知道悔过。您不要逼着我把手里的东西公诸于众,真到了那个地步,他性命和名声就都全不了了。” “他是先帝正统就算是天下兵马都随了你,他也还是天命所授的皇帝,你打进皇城,就跑不了一顶叛逆的帽子,”韩太后稳了稳心神,“你威胁我他在位这么些年,恩泽黎民,百姓都惦记着他的好。荣臻死了这么些年了,我倒想看看,有几个人还记得她” 赵倧知道韩太后不好打发,也绝不会叫他三言两语就给说服了,可听她这样固执,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您是铁了心,要兵戎相见了吗” 韩太后顿了顿声,啧了一声抬头看他:“要短兵相接,你打算先扣住我吗” 赵倧摇着头失笑:“您养我十几年,今日竟这样来伤我,”他退了两步,对着门口做个请的姿势,“您若主意已定,我恭送您回宫。” 韩太后也张了张口,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心里不落忍,站着没动,问了句:“就这样了一点余地,都没有了是吗” 赵倧苦笑一声:“他已知我要反,我留余地,就是一死。” “我自然会”韩太后紧跟着接上去一句。 可她话没说完,赵倧已经开口打断了:“您护不住我,去江北时您护不住,回云州时您护不住,现在,更不可能。没有人能保我一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成王败寇的境地了。”他一顿,跟着道,“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我迈出了第一步,就只能走下去了。皇嫂移驾吧,倧送您出去。“ 韩太后所有的后话都咽回去了,她深看了赵倧一眼,他所说的道理她心里全明白,也清楚赵倧此时提起江北和云州两桩事,是寒了心的她不可信,因为这是她儿子的江山帝业。 而赵珩呢那是她亲生的,什么样的脾性她又怎会不知就算赵倧此时肯收手又如何这叔侄二人,必有一死,才能了结的。 她没再开口,站起身来,重整仪容,脚下没动,先伸手握了那串珠子,在手里紧了紧才向门口去,手微抬放在了门上,未拉开时,侧首看一旁的赵倧:“泽深,咱们再见,大约,就是你死我亡的境地了,我养你一场,你敬我二十年,有什么恩,什么怨,只当清算了了。从今日,你要反我儿子,踏出了这道门,在我这儿就只有英王倧,再没有赵泽深”她说完,手上使了劲儿,屋门大开,外头阳光正好,洒进来,在老太后身后打出一片阴影。 赵倧喉头滚了滚,手握了拳一紧,终是咬着牙,跪下去:“恭送太后”gg3307111 149:未必行得通 赵倧是一直跪到韩太后的身影在他眼底消失不见,才站起身来。 彼时魏鸣见他跪拜下去不动身,很有眼力的跟上去,一路送韩太后出府。 等他送了人从外头回来,见赵倧身边站有个人,啧了一声提步近前去,反倒什么也不多说了。 却原来赵倧身边站着的就是荣大,荣姜早两日就留了话,她手底下这十二个人,分出来八个供他差遣这几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护他周全。 那头韩太后人才去远,这头赵倧就已经捏了哨子吹了。 魏鸣凑过去时,正听赵倧同荣大吩咐:“荣三荣四悄悄的跟着太后銮驾,亲眼见她入了宫,再回来,中间要是出了岔子,即刻来告诉我。” 荣大是个只知道低头做事的人,点点头应下,一个字也不多问,领了吩咐就走。 反倒是旁边的魏鸣眉心微蹙,瞧了赵倧一眼,底气不太足的问道:“您怕太后出事” 赵倧嗯了一声,返身回屋去,待坐下去,又盯着韩太后适才用的那只茶盏看了会儿,见魏鸣跟着他进来,才回他道:“百姓眼见太后銮驾入了英亲王府,她要是不能全须全尾儿的回到宫里去,就全是我的罪业了。” 魏鸣心思通透,一句话就能点醒他。 只听他哑然的啊了一声,带着些不确定的继续问了句:“太后娘娘可是陛下亲娘啊。” 赵倧有些不屑,嗤鼻笑了一声:“慎王不是他亲儿子我不是他亲叔叔”他一只手徘徊在那只茶盏上,摸索了会儿,打发魏鸣,“撤下去,扔了吧。” 魏鸣怔一怔,刚想动的脚就收住了,不敢置信的看赵倧:“娘娘她同您翻了脸吗” 赵倧的眉头拧起来,半天没理会魏鸣,良久才重开了口:“这天底下,做娘的,最心疼的只有亲儿子。你要这会儿跟我说,太后会使苦肉计来陷害我,我也未必不信,”说着又自嘲的笑,笑罢了摆摆手,吩咐道,“撤下去吧,忙完了你去一趟钱府,告诉钱公这个事儿,再把侯爷领过来,我有话跟她说。“ 魏鸣不敢再多问,连忙撤了茶盏,又交代了下头的奴才把东西毁了,再不许叫赵倧看见,自己则出府往钱家去了。 他见到钱直的时候,荣姜正陪着钱直推棋,魏鸣心说你倒听自得,面上却是一派恭敬,步上前去打千做礼,又一一回话。 钱直听的直皱眉,啧一声问他:“太后去了王府,跟他闹了个不欢而散” “正是呢,”魏鸣稍叹了一声,“我们王爷也是娘娘养大的,情分也是那样深,怎么就这样狠心呢,”这一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本不该他说的话,他说出了口,还把眼神往荣姜身上瞥过去,说完了哟的一声赶忙收住,陪了笑脸,“奴才多嘴了,王爷叫请侯爷过府一趟,您请” 钱直是人精,一听就明白了,魏鸣这是说荣姜呢怪荣姜言辞总不给赵倧留情面,赵倧在他心里就像神,如今这尊神却叫荣姜染指羞辱了,他觉得荣姜不识抬举 于是钱直就先起了身,步至魏鸣身边儿,在他肩头按了一把:“魏鸣呐,”悠悠的叫了一声,又一顿,再起话头,“这事儿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太后养了你主子一场,你主子感恩戴德也不为过,说到底陛下才是她亲儿子,同你主子,哪有那么深的情分你做奴才的替主子委屈,可见你是个忠心耿耿的,只是吧”他也拖音,呵了一声,“叫你主子知道了,估计不会高兴,哦”说完了他伸手去提荣姜,拉了她起身,才同魏鸣道,“正好我有事儿找你主子,我跟你们一道儿。”说完只拽了荣姜往府外走,全不理会后头的魏鸣。 魏鸣也是又惊又羞的,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忙踩着步子跟了上去。 荣姜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不冷不热的朝身后撇了魏鸣一眼,声儿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你跟着英王好些年了吧” 魏鸣才点了头说了声是,就听荣姜又说下去:“你拐弯抹角的数落我心狠,还不识好歹,也是你主子给你的脸面哦” 其实魏鸣也真不是那个意思,数落谈不上,荣姜救过赵倧不是一回,他从小对赵倧就是顶礼膜拜的,谁舍命救赵倧,他心里就高看谁,那简直比救过他的命、他爹娘的命都要重,叫他数落荣姜且不说他敢不敢,他是压根不会的, 今儿之所以说这个话,真的只是借机给他主子抱不平罢了,他知道荣姜这人心胸开阔的很,就算他是个奴才,荣姜也不会低看他,所以他才敢开这个口。 可是这会儿荣姜上心了,他反倒有些慌,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就在这样复杂纠结的情绪之下,一行人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他们进府只能从角门,魏鸣心里还颤颤的,引着二人往书房去。 及至门口,他本来是想说点什么,告饶也好的,荣姜倒先扬着嘴角宽他的心:“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告你的状。” 她说罢就奉钱直在前,自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魏鸣一脸的呆滞,合着一路上他忐忑不安的,这位侯爷全当看猴戏似的呢 进门时她嘴角的笑还没敛,赵倧听见了外头有声音,自然往外头走,拉开门正瞧见她和钱直,先同钱直问了声好,转而就绕过了钱直看荣姜,跟着问道:“要告谁的状我瞧你心情倒像是还不错。” 魏鸣脸色又是一白,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她一定是故意的。 荣姜眼神往后头瞄,却只笑着说没事儿,与他一道进了屋,才回他:“告什么状你听岔了。”说着脸上的笑也收起来,坐下去后径直就问他,“不是说有事儿吗” 赵倧先看魏鸣一眼,呵了一声没说话,才再去看钱直,见他只是吃茶也没话要说,跟着哦了一声,这才看向荣姜:“云州已经起兵,京城也不可能连日封锁四门,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荣姜咦了一声,歪头看过去,柔声问道:“前头你不是有了主意的吗今儿一大早还怕我出幺蛾子,叫祖父把我喊回去,这会儿又怎么说” 赵倧眼神突然就暗了暗:“按太后的意思,我的法子,未必行得通了。”gg3307111 150:别错失先机 钱直这会儿才肃了神色开口问:“怎么太后那里是什么意思” “皇嫂说了,此前二十年恩怨两清,从今日起,我要反她儿子,踏出我的这道门,我就只是大邺的英王,不再是赵泽深。”赵倧还是难过的,满目的痛色骗不了人,他稍稍别开脸去,“皇嫂的意思,赵珩是天命所授,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叛逆。” 荣姜是不太懂赵倧对韩太后的感情的,于是嘴上就不怎么饶人,也没个避讳,啐了一口就说下去:“大邺立朝以来后宫不干政,我看太后娘娘也是人到暮年愈发糊涂,前朝如何,与她什么干系她再有本事,再有能耐,也该安生颐养在内廷中,谁是叛逆,谁是愧于天地,是由得她说的吗” 可是她不懂,钱直却懂赵倧从五岁养在韩太后身边儿,名义上是叔嫂,可那样小的孩子,自然是拿韩太后当娘看的,即便是赵倧自幼聪颖,又坚毅果敢,可韩太后与别人总还是不一样的。 于是钱直见赵倧脸色阴沉了几分,就拿脚踢了荣姜一把,斥了她一句:“别胡说。” 荣姜看赵倧脸色也不大对,仔细想了想,就算不知道这一层是如何,也明白问题出在自己的那番话上,就有些讪讪然,想讥讽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没说出来。 赵倧那里压了半天,才没真的跟她发火。 屋子里头明明坐着三个人,却静默的可怕,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荣姜想了好半天一样,终于咬咬牙开了口:“其实要我说,封锁四门、云州起兵已经占了先机,赵珩现在部署肯定是来不及了的,凭他怎么不肯承认,这一局他已经输了大半,”她说着见赵倧神色好了些,心里莫名的就松了口气,继续道,“又何必跟他交涉下去依着我,索性把密诏公诸于众,这一局管保叫他满盘皆输。” “不行。”赵倧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 他这个反应,惹得荣姜一个劲儿的皱眉,又拿眼神去询问钱直,见钱直都给她使眼色,分明是在警告她好好说话,要和软些。 她暗暗咂舌,叹了口气:“我大抵知道你顾念先帝,也觉得当年被册立为皇太弟其实很对不住他,说到底他被当成质子送去西戎,还是为了大邺的江山社稷,又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好容易回来了,登基了,你不愿意与他作难,”她稍顿了顿,见钱直吃茶的工夫朝着点点头,就知道这是赞许她继续说,于是添道,“可你都已经动手了,这些顾念,就都顾不成了。我这么说你大约觉得难堪吧,可事实就是如此。既然顾不成,又何必托着,婆婆妈妈的反倒给他机会叫他还击” “我只是不想事到如今,叫他连名声都保全不住。”赵倧也显得有些失落,他终久不是个狠心的人,诚如韩太后所说,赵珩有再多的错,也是他的亲侄子,两个人从小一起吃,一起睡,长了两三年,又一起读书,一起骑射,一起给先帝办差事其实要不是当年出了那样的事,赵珩登基后,估计该很倚重他的。 他跟赵珩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非他所愿,可他不能不这样做,然而总归不想把人逼到绝路里去。 “那我这么跟你说吧,”荣姜见一番劝说效果不大,心里有点气,一边儿却又敬起赵倧,她现在才知道,赵倧他真是个坦荡荡的君子,就算要赵珩死,也不愿临了还毁他声名想着就又多看了赵倧一眼,正好跟他目光对视,赶紧挪开了,咳了一声道,“如果我只是个平民百姓,国家富庶,我吃得饱穿得暖,能安居可乐业,这个皇帝就是个好皇帝。要是突然有一天,这个好皇帝发了道旨意,说英王殿下谋反,我一定骂死你,为什么就算平日里再觉得你是个君子,那也不成,因为你谋反,说不得会毁了我眼下的安稳日子,我过得好好的,谁做皇帝同我的关系并不大,只要皇帝能叫我活的好,对不对” 钱直眼珠子转了转,把荣姜的这番话想了会儿,很赞同的附和道:“是这个道理,改朝换帝,那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皇帝治下民不聊生,也就罢了,偏又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内里不管怎么被蛀空,面子上是很光鲜的,百姓不会觉得你是个好人,就算给你登基了,你也难平民愤。” 赵倧不做声,沉思了半刻钟,声调微扬问道:“可要是我先发制人,把皇帝通西戎的证据摆在天下人面前,就会激起民怨。当年镇县以西被割让出去的事情,会叫百姓觉得肝儿颤,庆幸我今日反了他,不然保不齐将来哪一天,就轮到他们自己身上了,是吧” “是,”荣姜点了头,跟着道,“还不光是这样,当年一役,出征的将士死伤无数,有多少人是一去不返的这不必我再多说下去吧” 这无疑是个好办法。 如果赵珩肯退位,和平解决最好不过,可目下看来,他必然是不肯的。 既然是这样,激起民愤民怨,推翻他,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荣姜所说全都在理,可是赵倧还是迟疑了。 荣姜几乎要恼了,当日是他信誓旦旦的说会把赵珩的罪己诏拿到她面前,到今日反都反了,他又在这里瞻前顾后起来 于是荣姜手边的桌案被奋力拍了一掌,声儿是振聋发聩。 只是没等她叫骂出声呢,钱直压了她一把,一记刀眼扫过来,逼着她闭嘴,而后才同赵倧道:“你的难处,我也明白,可你要清楚,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别说是你,四娘、贺琪、程邑,包括我和老郑他们在内,都没有退路了。我不认为你是妇人之仁,这正是你的大仁大义,但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你还等不等的起。” 是啊,京城四门不能长久的封锁,至多三日天子脚下,皇城所在,升斗小民也不是无知无谓的,城门关的久了,总会察觉异样,万一赵珩再提前下手颁旨意出来,形势对他们就不利了。 赵倧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而已,就把目光放在了荣姜身上,钱直说的对,他这一动,已经把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牵连进来了,还等的起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于是他冲外头叫魏鸣,等魏鸣进了屋内,就摆手吩咐他:“你再去找卫津,别的不要多说,只让他去问赵珩,见不见我,得了信就回来。” 魏鸣不敢耽误,应下一声就去了。 赵倧才定了心神,看荣姜:“他若不肯见,我就听你的。” 荣姜想要追问一句“他若肯呢”,却被钱直一个眼神止住,她转念想了想,就默不作声了。gg3307111 151:变数 慈元殿的气氛凝重极了,连忍冬这样贴身的大宫女儿都退守到了正殿门外去,底下的奴才们就更不敢造次,各人当各人的值,谁也不多一句嘴,也不多一个眼神。 赵珩在殿内来回踱步,韩太后由得他来来回回如是十几趟,才压了一把太阳穴,叫他:“他铁了心要造你的反,谁说都不好使,你要是拿定了主意,就先发旨。眼下再期部署,已然是不能周全的,握稳了民心,才是上上之策。“ 底下赵珩收住脚,蹙眉想了会儿,却冲韩太后摇了摇头:“朝中大巨如郑雍者都一心向着他,至于退朝归隐的钱直等人,也未必站在儿子这头,”赵珩眼底的忿恨不减,只是多添了份懊恼,“他有句话说得不错,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儿子咎由自取。当初只一心想着重新洗牌,把自己的心腹推上来,能换下郑雍他们,哪里会想到今日” “为君不君,为臣不臣”韩太后咬紧了一口银牙,骂了一句,起身下殿去拉了赵珩一把,“早先我不是没劝过你,只是你一向主意大,祖宗的规矩是后宫又不许干政,你听不进去,我不好三番五次说你,但是已经这样了,这程子再来懊恼擎等着把你的皇位拱手送他吧”说完了再去看赵珩脸色,又添上,“郑雍几个,要真是贤臣,就不该随来他来反你。为君的别说要他去朝,就是要他的命,他也得忠着敬着从小你父皇就教你,到这会儿你倒都忘了” 赵珩把这番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待要再开口,外头忍冬和软着嗓子往里头递话:“娘娘,卫内臣有事儿要禀陛下。” 韩太后嗯了一嗓子,叫卫津进内来,重又步回座上,手下按着柄和阗玉的如意,摸了会儿,给了赵珩个眼神。 卫津进来的时候,赵珩脸上的复杂神色早敛了起来,端坐在交椅上。 “主子,才刚奴才见了魏鸣,他来给殿下传话儿,叫奴才进来回您。”卫津先同太后打来千儿,跟着往赵珩脚边儿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回话。 赵珩嘶的一声儿,神情凛冽:“给你的什么话” 上头韩太后握着如意的手也分明一紧,手上的掐丝珐琅嵌红宝石的戒指在如意上脆了一声。 卫津哪里敢抬头去看仍是躬着身,沉声回话道:“殿下还是请您过府,叫魏鸣来传话,端看您去是不去。” “魏鸣人还在宫门口”赵珩不知在想些什么,反倒先问了这样一句。 卫津嗯了一声:“他在外头等奴才去回话呢。” “去告诉高赞元,把他拿了”赵珩怒不可遏,拍案吩咐,心下只觉得赵倧欺人太甚,如今是真当他什么也不敢做了吗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到宫门口来传话回话,当是不进宫,他就没法子了 “站着。”眼见卫津一顿,旋即起身就要往外退,韩太后压着声叫住他,转而看赵珩,“拿了魏鸣,就是跟他撕破脸了。魏鸣一个奴才,就是砍了他也不值什么,赵倧呢要我说,你去见他。” 赵珩啧了一声,莫名的又想起当初曹皇后劝他的那些话先是荣家,现在又是赵倧。皇帝做到这个份儿上,真要把他恼死,他想下手料理谁,就这样难 “您这会儿倒不怕他下黑手了儿子去见他,您才刚不是拦着吗”赵珩摆摆手叫卫津退到一边儿去,才扭脸儿对上太后问道。 韩太后料想他有此一问,搁了如意:“所以我先替你探了路,他既然不动我,就绝不会动你。纵然他反了,也还是你的皇叔,他要不顾念这些,何必一而再的叫魏鸣递话进来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告示出去,你还有退路我估摸着他是有话想问你,回旋的余地是不可能有了,但总能拖延时间。” “我现在也没了退路”赵珩恨极,双眼是通红的,“他要见我,我就得去他想要皇位,只管凭本事来拿,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罢,脚踏了地步站起身来,草草礼一回,拂袖而去。 韩太后在后头叫了一声,他不肯停下脚步来,于是摇了头,不再叫他。 赵珩终久没有去见赵倧,可他也听了韩太后的,没动魏鸣。 回到清风殿中,吩咐了李明山草拟诏书,就算是不能告天下,他也要京城百姓知道,赵倧谋逆既然闹到了这个份上,那就谁都甭想好了。 于是就在魏鸣回到王府回了话的同时,宫中颁旨示百姓,英王倧谋逆反叛,固宁侯等人拂逆,皆去一切封赏职务。 他突然颁旨,正应了荣姜所说,也给了赵倧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时辰后,英亲王府撒出消息,将当年密诏之事放了出来。 可是百姓哪里肯听更有些躁的,竟围堵了长安街。 王府的五百府兵强行镇压,又不敢真的伤了他们,一时竟不能退这些平民。 赵倧得了信就要出府,还是荣姜拦了他一把,寒声道:“你现在出去,也是白挨骂,他们可不会听你的那些大道理” 她说罢夺门而出,赵倧要抓她都没来得及,连她衣角尚且还没碰着,她人就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后头钱直站起身来,在他肩头拍了一把:“叫她去吧,当年受害的是荣臻,如今丧命的是荣榆,她出头,自然有她的道理。” 赵倧心说这成了什么三番两次的,竟都是荣姜护在他前面于是脸色又黑了黑,一言不发的朝外头看着。 这时已是近了黄昏的时辰了,天色昏黄,什么景象远远的都瞧的不那么真切。 荣姜从王府步出来,在街上行了一段,听见前头街口处吵嚷叫骂不止,那些百姓亢奋的不行,待走近时荣姜才看的分明,有几个年轻力壮的,还动了手,也亏得是赵倧这些府兵素日里管的严,绝不跟百姓动手,不然再打起来,民愤更甚,她不由的咂舌,赵珩被逼到这份儿上,还这样阴损,就在心里呸里一声。 她步上前,有知事的侍卫在她身边护了一把,荣姜摆摆手示意无妨,就听见前头一道叫骂声入耳:“你也是名门高阁里养出来的跟着叛逆的人反皇帝陛下,就不怕不得好死吗”gg3307111 152:英王有何错? 这一声喊的很突兀,在喧闹的人群中拔声而起,立时盖过了一众百姓的叫嚷。 于是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荣姜。 荣姜起先没多想,只是平声静气的回了句:“我只想问问你们,有谁的亲人,是十年前随军去了江北,上了战场的又或者,站在你们当中的,又有没有当年退下来的将士” 那段往事又被提起,人面开始面面相觑,就在这时,适才那道声音却又响起:“随军出征是保家卫国,大邺子民人人都应当应分,这跟你现在附逆成奸又有什么干系”那声音没听,反倒又高了几个调调,“皇帝陛下恩泽万民,是个难得的好皇帝我们要见英王他该以死谢罪” 荣姜朝着声音方向看过去,可却没看见人。说话的是个男人,可站在那里的是几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这样的异样立刻叫她心头警铃大响,察觉出不对来。 她冷笑了一声:“你话说的这样在理,怎么不出来叫我见见” “觉得我说的对,怕你的巧辩不能蛊惑民心想看看我长什么样,杀人灭口吗”那人只是讥笑。 荣姜的一双眼飞快的在人群里搜寻,却都无果。 而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却又躁动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吵吵闹闹,荣姜只听了几句“实在不像话”“荣家怎么会出了这样的后辈”一类的话,却也听的她勃然变色。 “我的母亲保江北安宁十几年让你们在这京城中安居乐业。我的外祖父,随着太宗皇帝打江山,一生戎马为国辛劳,又落了什么样的下场”她陡然拔高了声音,厉声呵斥出来,“适才我问你们,有没有亲人十年前随军,难道亲人战死沙场,你们就这样无所谓吗他们是为什么而死的你们口中所说的好皇帝,为报私仇,把将士们的性命送到边境,是他把你们亲人性命送给西戎贼的你们问我为什么反你们说英王是奸佞” 百姓们叫荣姜震慑住,一时缄口不语。 可是那道声音就又响了起来:“所谓忠君,你跟英王造反,就是奸佞难道你就不是为了私仇而附逆我的家里人为国捐躯,可皇帝陛下也没有亏待我们,月月能领二两银子,一直领了十年了” “你的家里人”荣姜嘴角扬起弧度来,啧一声冲右侧喊了声,“老七” 跟着就瞧见个十七八岁素纱蒙面的少年郎君,飞身进了人群中,眨眼的工夫手里提了个人,往荣姜跟前站定,把人扔在了地上。 荣姜居高临下的看那人,待看清了他的脸,啧一声退两步:“大理寺的覃廖石,我就说谁这么义正词严,连家里人性命叫皇帝迫害了,还能跳着脚的维护你的皇帝陛下。”她说着寒了脸色,腿一抬,一脚踢在覃廖石的肚子上,“怎么覃大人十年前还有家人往江北你可真是个大忠之人。” 覃廖石惨叫一声,躬起身来双手捂在肚子上。他一个文臣,哪里经受得住荣姜的一脚只是自古以来文臣总有文臣的骨气,他惨叫一声声没忍住,可其后却连一声哼哼都没发出。 荣姜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不多时看他缓过劲儿来,听他又说道:“你荣家满门忠烈,到你这里竟然造天子的反,我要是你们荣家的祖先,必定夜夜托梦唾骂你,你死后到了地下,也绝不认你这个忤逆女” 荣姜哟的一声:“你好大的口气。”说罢再去看人群中,肃了肃神色,“我知道你们心中所想,现如今日子过的和美,谁做皇帝你们都管不着,但并不想改朝换帝,怕新帝登基后,你们反倒过的不如现在。朝廷大事你们不懂,边疆战火你们也感受不到,可是我懂” 她说着,已经踏上前一步,回手指了覃廖石一把,“皇帝为什么叫他混在你们当中来诘问我无非是自知理亏,怕百姓再不肯向着他而已。我,大邺荣门将女姜,身承先母侯爵,替母戍边四年。你们寻常百姓家里的姑奶奶尚且闺阁中绣花做女红,便是艰难些的,不是活不下去,也不会把姑娘送出来抛头露面。”她自嘲一声,继续道,“覃廖石说我名门高阁之后,这话不错,这大邺中,怕没有哪家的姑奶奶贵重的过我了吧” 她这个话说得很放肆,可却是实话,百姓们心里也清楚得很,这是荣家的姑奶奶,长房嫡出的大姑娘,钱家又是她祖家,皇帝膝下没有公主,这满大邺也找不出贵的过她的姑娘了,于是一个两个就闭了嘴。 荣姜见安生下来,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诚然十三岁之前,我活的很好,没吃过半点苦,终日美酒美食,仆妇丫鬟绕着捧着。可自我十三岁后呢你们眼中的好皇帝,因我母亲为救国,不得已向先帝提议,把他送去西戎做质子,一心恨上我们荣家,一力打压我们荣家。我领兵上阵,那是在刀口上过日子,打仗不是闹着玩的,我流过血,受过伤,金贵的姑娘不金贵的养,身上落的疤多了去,多少次是连命都差点没了的我何以会反了英王真要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徒,何以朝中重臣都倾向他” 有年轻的媳妇儿们眼泪浅的,听了荣姜这番话眼眶早就湿了。 百姓们面面相觑,深以为荣姜所言是不错的,她这样的姑娘打了这么些年的仗,何以到今日就造了反了受了几年的罪,挣下来的好名声,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自己一手毁了。 有胆子大的张口问话,却不像覃廖石那样咄咄逼人,只听他道:“那依你所说,你们造反,是因为皇帝陛下做的不好是因为他狠辣恶毒”说话的人顿了顿,“虽说通了西戎,他过错海了去,可这是他的天下,他的江山,他不是通敌卖国,也没有亏待我们这些百姓,不是吗” 荣姜吸了两口气,稳定了下心神:“你这话说得不错,可英王要反他,也不错不是吗”她反问了一声,接着道,“你们要的,和英王殿下要的,是不全然相同的。英王殿下也希望大邺子民过得好,可他更要替先帝守好这江山。皇帝对百姓是没话说,可为尊为君,他怎么对臣工又是怎么对西戎英王殿下当年被立为皇太弟,皇帝从西戎归来,他就身退谦让,可不是为了今日叫他残害忠良,暗通西戎的吧”gg3307111 153:强攻为上 百姓的情绪被安抚下来,渐渐从长安街头散去。 荣姜叫侍卫把覃廖石绑了,随着她一起带回了王府内。 覃廖石反手被绑在身后,进屋的时候还猛的叫荣姜推了一把,他脚下踉跄,重心不稳,就跌了下去。 这一跌把赵倧跟钱直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反去看荣姜,心说这是怎么话说 荣姜啧一声,又照着覃廖石小腿上踢了一觉,才与二人开口解释道:“他混在百姓里煽动人心,叫荣七逮了出来。” 钱直跟着就哟了一声,身子前倾了一些去看覃廖石,脸上神色复杂的很:“泰安二年的二甲第一名,你也算是读书人,官是越做越大,怎么体面是越来越不顾了” 覃廖石翻着眼皮子往上去看钱直,手绑的吃痛,嘶了一声儿缓了会儿劲儿,啐了一嗓子反问钱直道:“名满天下的恪国公,读书人的榜样,当世的巨儒大家,怎么人老了反倒脸面都不要了附逆成奸来造反” 钱直觉得他说话很有意思,到底看的也开,压根儿不生气,反笑着吃茶。 荣姜可听不得这个话,抬腿就又给了他一脚:“会不会说人话” 覃廖石是犯在她手上的,平白叫她踢了这么多脚,想骂也无从骂起了。 那头钱直摆摆手叫荣姜别动他,还吩咐道:“给他松松绑,”说了一句才再去看覃廖石,“你不是无知的人,大道理也不用我来跟你讲,我只问你,皇帝通西戎,害荣臻性命,你怎么说他又虚伪,又不容人,连慎王他都不放过,还累得他发妻自缢坤宁之中,你又怎么说这会儿你反倒说我附逆成奸谁忠谁奸,我看得清楚,你还分的明白吗” 论言辞,十个覃廖石也说不过一个钱直,但这个覃廖石也是个极认死理的人。 他也觉得钱直说的有理,也觉得皇帝干的这些事儿说不响嘴,却一心以为,即便皇帝有再多的不是,也轮不到为臣者造反谋逆,这便是后世人所评说的愚忠二字了。 当下覃廖石扬了扬下巴,直冲赵倧问道:“殿下也是这样说吗先帝和太后待您不是天高地厚之恩吗可您又干了什么“” 荣姜早闻覃廖石是块臭石头,今日才得一见,不由的瞠目乍舌,感情跟他说了那么些,都是白瞎的 赵倧素日性子极好,可眼下听他这样不依不饶又冥顽不灵,也不禁有些烦躁,便叫了魏鸣进屋来:“把他带下去看起来,别伤他性命,只是别再叫我看见他。” 他说吧,魏鸣就嗳了一声伸手去提覃廖石起身,拽着他往外头退。 覃廖石一边儿往外,一边儿嘴里还叫嚷不休的。 等他出去了,屋里才终于清静下来,荣姜长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啧声感叹:“读书人不好相与,今儿我算是领教了,十来年圣贤书他算是白读了,竟只学得愚忠二字。” “那可不尽然,愚忠也是忠,总归于他而言,谁做皇帝,他就该忠于谁,满朝文武、苍生黎民,也都该忠其一人,这也是他的气节,“钱直驳了一句,扭过头来看赵倧,“殿下不杀他,也是敬佩他这份气节吧” 赵倧不否认,良久点了头:“他若因被擒到我的面前来,就改口去骂赵珩,这种人才真留不得。“” 荣姜心中多有不屑,倒也难得乖顺的没出言反驳,默了许久后又提声问道:“那眼下是怎么说这是摆明了要撕破脸了,叫贺琪集合人马,攻皇城吗” 哪想到赵倧白了她一眼,也不接这话。 钱直也是没好气的丢了个“孺子不可教“的眼神过来。 荣姜讪讪的摸了摸后颈,吐舌道:“我知道皇城难攻,本来五万对五万,我们要强攻就没什么优势,如今还分出来一万多人看护着府上,更没什么胜算了。” “那你还说”赵倧沉声反问,“你觉得就这样干等着,太窝囊了” “也不是说窝囊,”荣姜挑眉对上他,“只是觉得夜长梦多。邓将军那里如果不出差错的话,打到京城来也要十多天,万一出了岔子耽搁了,来去月把时间就进去了。赵珩当了十年皇帝,先头是咱们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叫他来不及防备,可要真给他这么久时间做准备,对咱们可没什么好处。” 钱直沉着声儿附和道:“她说的是在理的,强攻皇城,至少他来不及多做部署,也分不出心来想法子对付你。” “但是强攻之下,刀剑无眼,难保不会误伤百姓,“赵倧眯起眼儿来,显然对这个提议很不认可,“我不同意。” 荣姜心里烦躁的不行,从今儿早上到现在,赵倧所表现出来的多是妇人之仁和犹疑,以往相处这么久,她从没觉得他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早前说叫他先赵珩一步,把密诏公诸于众,他不肯,为的是给赵珩留条后路,成全赵珩身后名,结果叫赵珩占了先机,先发旨意斥他谋逆。 眼下局面僵持,劝他强攻拖延时间,他又恐怕干戈一起误伤百姓。 诚然他考虑的周全,也都有他的道理,可荣姜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并非是她不把百姓性命放在眼里,只是自古成大事不拘小节,赵倧决定反的时候就该想到的,舍得二字就是这样解的,有舍才有得,他做不到兼顾,难不成还要耗着把大家都赔进去 如此想着,她已经板起脸:“你大约觉得我这样说,太冷血无情,可眼下已经成了这样,你不下令强攻来拖延时间,一旦给了赵珩喘息的机会,叫他反扑,后果会怎么样”她见赵倧眼睛转过来,稍一顿,继续道,“先叫贺琪把兵马归拢,留一千人看守四门,其余的聚于皇城前。再叫你的五百府兵奔街相传,叫百姓归家,以免误伤。若真有不当回事的,他自己不要命,不怕死,我们也实在顾不上这许多了。” 赵倧不接话,钱直也干坐着。 荣姜撑着那股硬气不去看赵倧,态度很是强硬的说道:“你若不肯,我自去寻贺琪,左右也用不着你给他这个口令。多等一刻就多一份变数,我不会眼看着我至亲之人都跟你绑在一起后,由得你这样婆婆妈妈犹豫不决”gg3307111 154:说客 荣姜负气从书房步出来,只是人没走远,就被一把外力强拉住了。 她停下脚步回身去看,先看见的就是抓着她的那只手,袖口缀的是老满绿的水晶扣,荣姜往外抽手,他不撒开,她气急,右手劈下去,在他胳膊上砍了一记:“你什么意思“ 钱直跟出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青花缠枝莲纹小盏,端的一副看戏姿态,乍见了荣姜手刀砍下去,倒吸一口凉气,皱皱眉头倒没说什么,只是手明显顿了下,小盏斜了斜。 赵倧吃痛还是不放开,冷着脸看她:“到什么时候才能改了你这个毛躁性子,你这会儿从长安街走出去,走不到左金吾卫衙门里,就得被拿到赵珩面前去了。“ 荣姜脸上带着不服气,就看赵倧吹了哨子,不多会儿荣二出现在他们面前。 赵倧从腰间取下那枚和田青白玉双面镂空灵芝凤鸟的方形大玉佩,下头追着胭脂色的穗子随风晃动,他往荣二跟前递过去,沉声吩咐:“拿着它去找贺琪,叫他规整兵马往皇城前待命,四门的部署他看着办,单点出来五百人来王府迎我跟侯爷。“ 荣二看着玉佩递到面前却没伸手接,反倒先扭脸看荣姜,见荣姜冲他点头,才接过玉佩,又消失在王府的庭院中。 荣姜缩缩脖子,咕哝了一声儿,赵倧没听仔细,但隐约听见她说的是“也未必拿得住我“一类的,于是又横眉白她一眼,提步回钱直身边儿,稍一拱手:“您也不管管她。“ 色泽翠绿、白毫显露的金寨翠眉刚下了口,还没及咽下去,叫赵倧这话说的一口茶水噎在喉咙里,钱直的眼儿又圆了圆,生吞下去茶水,才啧了一声:“她生来就是个不服教化的,横行霸道惯了,长到十九岁了,你叫我管她“ 荣姜面上微红,往他跟前凑过去:“您怎么说的我像是个野丫头,眼里没王法,心中没长幼似的。“ 钱直只看着她笑,也不驳她。 赵倧无奈的摇摇头,招了魏鸣来,叫他去把府内的侍卫总管领来。 不多时魏鸣领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入了内,这人一身官服,手持大刀,因是来见主子,便把刀入了鞘,藏起锋芒来。 赵倧摆手免了他的礼:“你把府兵散出去,在城里各处奔街相告,叫百姓归家不得出,若有不服的、违抗的,一概抓了看管起来,却要记得,不许伤人。“他说完了又一顿,不等那汉子回话,又添道,“你们跟着我日子虽不长久,却总要记得是谁家养的府兵。我的身家性命,也是你们的,我出了事,你们都得随殉,这是祖宗家法。告诉你这个是为提点你,五百人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算少,你管的好管不好的,平日里我从不过问,但眼下危急,我不希望看到有人临阵倒戈,若真有这样的,立诛正法,听明白了“ 那汉子看起来是虎躯一震的样子,旋即对着赵倧磕头下去,口中应着知道,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被赵倧打发了出去。 可爱的分割线 赵倧到皇城外的时候,贺琪的兵马已经全数集合在皇城下。 这一处黄瓦红墙,墙下玄紫相间的人群,又人手一杆银枪,是那样亮眼。 贺琪的坐骑是匹玉花骢,立于众军之前,见了赵倧与荣姜来,翻身下马,把缰绳交到旁边儿副将手里,往后头行两步,迎了他二人一回。 “怎么样了“赵倧示意他不必多礼,马蹄停住后开口问了句。 贺琪随着他又至最前,重新上马,侧身拱手:“守门的已经回过了话,但是到现在还没信儿,城门紧闭,也没有人出来搭茬。“ 荣姜在旁边呵了一声:“缩头乌龟。“ 贺琪听了这句觉得好笑,但看赵倧脸色黑了黑,就憋了回去,嘴角抽了抽,没好言声。 赵倧往右手边看荣姜,对她这话不怎么满意似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话就不能好听点吗你是什么身份,真学那些兵油子,张口就吐脏话“ 荣姜心说我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轮到你来说教我了但是这个场面实在不合适跟他打嘴仗,就摆摆手,做出一副受教的姿态来。 赵倧这才不理她,稍回身叫了声魏鸣,见魏鸣身至马前,吩咐道:“你去,叫再传话,就说若不应战,我可强攻了。“ 荣姜翻翻眼皮,一脸的不敢苟同,旁边的贺琪也忍不住想扶额。 这算什么两军阵前要打就打,不打就耗着,哪有把下一步行动告诉对方的 贺琪这样想,就绕过了赵倧给荣姜丢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荣姜连连摆手:“你别看我,这里他最大,他说了算。“ 赵倧眼风就扫向了贺琪,倒把贺琪惊了一把,吓得他也不敢再多问。 大约有一刻钟,赵倧看见李明山疾步出来,扭脸看了荣姜一眼,冲她微一挑眉。 其实要说他们两个人,相交未必真就那么深,可默契是难得的好,就像现在这个情况吧,赵倧挑眉丢个眼神过来,荣姜就立刻会意了,紧了下缰绳,应着李明山凑过去。 “李大人。“荣姜大概走出去有十来步,停下来后冲李明山叫了一声。 李明山往她身后去看,似乎想叫赵倧,可是荣姜打马拦着他,就是不叫他过去,他咬咬牙,抬头看荣姜:“让我过去。“ “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她坐在马上一摊手,“李大人也知道,行军打仗我是内行,殿下听我的。“ 李明山哦了一声,眯眼看她:“我想来你今天听了不少骂你的话,我不再跟你说这个。你也在朝这么些年了,况且现在身上还有孝,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不孝不忠,好听吗我出来是想奉劝你,回头是岸,陛下仁慈。。。。。。“ “李大人莫不是来逗我的“荣姜噙着笑打断他的话,“你才刚说陛下仁慈“她又拖音哦了一声,才想起来似的,“大人在宫里,估计是没听说消息。我母亲为什么死慎王为什么被逼的服毒都是拜你口中这位仁慈的陛下所赐,你来当说客,也换个能说服我的说辞,仁慈这两个字,他真配不上。“gg3307111 155:临阵倒戈 李明山显然是并不知内情的,荣姜的话叫他吃了一惊。 从今早得到消息入宫以后,宫外的事情他就一概不知晓了的,这会儿出来,也是奉了赵珩的意思,来看看赵倧他们到底意欲何为,是真的要攻皇城,还是装腔作势。 可是荣姜话里话外扯上了荣臻和赵琰的死,又这样指责天子诚然他也知道,仁慈二字赵珩并不担的起,至少对百官他说不够仁慈的。 荣姜见他半天不说话,就知道自己所料不错,这其中的真相,赵珩并没有告诉他,又或者是不敢 于是她笑着抓紧了马缰,大白歪了歪身子,往旁边一侧,整个身子横在路中间,荣姜跟着松开缰绳,双手环胸,嘴角扬笑,声儿是冷而讥:“他不敢告诉你,呵,李大人,当年我母亲领兵出征,他给曹王爷派密旨,叫曹王爷暗地里给江北周边传旨,绝不许增援,甚至将军中部署告诉耶律明洲至于慎王殿下,无非是无意中探得他与耶律明澜的通信,才遭他记恨,被他一路捧杀至此。” 李明山的脸上惊惧之色一闪而过:“你上下两片嘴唇一碰,胡说什么” 荣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我就料想大人要说不信,”她啧的叹了一声,腿在马肚子上夹了一把,大白很懂事,立时往后退了两步,把路让开,荣姜跟着往后头一指,正是赵倧的方向,然后她就继续说道,“大人不信,自去问王爷,密诏是赵珩亲笔,黄帛黑字,可不是我信口胡说的。” 李明山见他把路让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脚下动了动,却又站定下来。 “怎么”荣姜笑意不减,眼中却端的严肃,“你不敢去问,是吗” 李明山张了张嘴,丢出了一个我字,突然想起荣姜刚从江北回京的事情那时候京城流言四起,原本他也没当回事,哪知道后来荣敏找到他,还提了证据给他看,说章玮陷害荣姜云云。他是保皇的人,可心里有正气,对章玮他一向看不上,很多事情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可这件事不行陷害忠良,天地不容,于是才有了之后他在太极殿上参章玮一事。 现在荣姜跟他说,皇帝下了这么多的黑手,他心里不安,莫名就想到了章玮的那件事,现在想来,又或者根本就是皇帝授意的呢 他还算是了解章玮,趋利避害、趋炎附势,是个实实在在的真小人。 荣家是什么人家十个章玮也得罪不起的,他要不是仗着皇帝的势,何以就敢陷害荣姜了呢 他一时不敢动,荣姜说对了,他不敢去问。 可后头赵倧看到这动静,隐约瞧见荣姜往他这里指了一把,又特意把路让开了,一时疑窦丛生,便要驱马上前。 贺琪看他要动,先拦了一把,扬声道:“殿下” “没事。”赵倧摆手打发他,跟着就上前应了上去,待站定了,俯视了一眼李明山,而后看向荣姜,“怎么了” 于是荣姜笑吟吟的把话都告诉了赵倧,眼睛还放在李明山身上呢,就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就松开脚蹬,拿脚尖儿轻踢了赵倧一回,努嘴同他道:“瞧,李大人还觉得羞愧了还是羞恼呢” 李明山没看见他二人的小动作,只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赵倧顺着荣姜的话看过去,哦了一声,撇了荣姜一眼,警告她老实点儿,才对李明山开口:“她告诉你的,都是实话,你要是还不信,”他顿了一嗓子,回头高了几个音调叫了声魏鸣,见魏鸣一溜小跑进前来,然后吩咐道,“你回王府去,把那封密诏取来,给李大人过目。” 魏鸣脚步顿一下,觑了李明山一眼,嗳一声儿扭脸要走。 李明山却一抬手拽住他:“不用了”他几乎是喊出声来的,良久后抬头来看赵倧,“殿下,您为这个反吗” 赵倧耸耸肩:“我要是为了皇位,当年何以退让李尚书,你扪心自问,以我当年势头,若我跟赵珩僵持不下,我就一定会败吗” 李明山似乎是真的思考起来,赵倧和荣姜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打断他的思考,那头魏鸣开了口叫了声主子,赵倧抬手挡了一把,示意他闭嘴。 良久后,李明山摇了摇头:“殿下说的不错,当年殿下不退,或许早就是天下在握。”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连退了三步,官袍下摆撩开,对着赵倧直挺挺的跪下去,“臣,懂了。” 其实赵倧也惊了一把,李明山分明是被赵珩派来探虚实的,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冲他跪下去他扭头去看荣姜,荣姜眼中也带着疑惑。 可是还没等赵倧问话出声,李明山已经磕头三个头:“殿下,李明山忠的,是这大邺江山,臣悔不当初。” 他说罢这一句,站起身来,只留了个背影给他们,已经踏着步子往皇城内去远了。 荣姜咦了一声,夹了一声就想冲上前去,却被赵倧叫住了:“别去了。”见荣姜停下来扭头看他,他才继续道,“我想,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什么意思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荣姜皱眉不解,“现在是怎么说他这一来一去的,到底是干嘛的” 赵倧笑着摇头,伸出手来揉她脑袋,她发丝柔顺,已经有好久没这样亲密过了啊赵倧思绪飘了一把,旋即又拉回来,轻咳了一声:“他当年是力保赵珩的,他说悔不当初,就是信了你的话,也后悔了。所以我说你不用去追他了,他应该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和覃廖石,是不一样的。” 荣姜恍然大悟,长长的拖了一个哦的声音,突然拍了脑门儿一把:“这是临阵倒戈了”她嘿的一声,“那不能叫他回去啊,这是兵部尚书,地位举足轻重,拉拢了他,对你将来的名声有好处的你放他回去,万一给赵珩察觉了,一怒之下砍了他,得不偿失啊。” 赵倧没接茬,只是笑着偏头看她:“还说你不会帮我不是为我”他哎了一声儿叹气,又看了魏鸣一眼,复把眼神放到荣姜身上,“我身边儿最亲近的数魏鸣了,他都像你没这样操心我,哦”gg3307111 156:迎敌 李明山再入清风殿时,早就换了心境,只是他在朝多年,察言观色也是个中好手。 他并不抬头去看赵珩,自然也不会给赵珩看见他的脸色,只是在赵珩沉声问他外头情况的时候,稍躬身做了礼:“贺琪把人都集合在皇城下,殿下说要强攻,不是吓唬咱们的。依臣所见,不如叫高将军迎敌。” 赵珩不疑有他,脸色更难看几分,扭头去看高赞元:“若叫你去打荣姜,你有多少把握” 高赞元心说我一点把握也没有他虽然是武将,可武将跟武将还有不同呢,荣姜那身能耐是在边关历练出来的,实打实在战场上打出来的,他可不是当了官儿放在京城里,平日里不过做个巡防,后来是赵珩信任他,才把皇城防护交给了他,跟荣姜打他可没一点儿底气。 但是这话不能说,且不说两军交战先行怯阵是大忌,就是当着皇帝的面儿,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也是作死的。 于是高赞元吞了口水,半挪下座,对上一礼:“臣尽全力一搏。” 赵珩心一个劲儿往下沉,高赞元这么说,他哪里还听不出来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难道真的能死守皇城现在一搏还有一线希望,若高赞元能退敌,能擒或杀赵倧,云州之乱他自然能平。 可要真的只是死守,等到云州军兵临城下,皇城早晚还是一破,守不到最后的。 于是他手微动:“各宫院,除慈元殿外侍卫不撤,其他各处的侍卫都调你麾下,随你去退敌。” 高赞元想说不可,万一城破,各宫的侍卫们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可李明山站在他身后,伸手拽了他衣摆一把,他悄悄回头去看,见他摇了摇头,就收住了后面的话。 李明山在他未动时跪下去,很恭敬的同赵珩一礼:“臣请与高将军同往。” 其实这话是很不妥的,他是文臣,打仗退敌的事儿轮不上他插手,他去干什么 但是赵珩却默许了,或许是眼下事态紧急,他也不需要李明山守着清风殿,还不如把他放出去,纵是不能上马拼杀,站在军中立立威也是好的。 李明山得了话,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旋即掩藏起来,又忍不住沉痛,跟着同高赞元一起出了殿。 高赞元那里集合了兵马,又耗费了大约两刻钟,有小黄门听赵珩的旨,牵了两匹御马来给他和李明山。 接过了缰绳,高赞元回头看李明山一眼,翻身上马坐定后开口道:“尚书大人,陛下天恩,大人当与我死战守皇城了” 李明山只是抬眼皮翻他一眼,远没有他那样的满腔热血,此刻仍觉得手脚冰凉,左脚踏了马蹬,坐上马去,与高赞元行在众军最前,冷不丁问道:“我与你一道受命,要是你战死了,这五万禁军,是不是该由我调遣” 这话说的很难听,也不吉利,高赞元冷哼一声丢个白眼过来:“尚书大人是咒我出师不利“” “不是,”李明山迎上他的目光,很平静的否认,跟着说道,“你是武将出身,开城迎敌你是要一马当先冲在前头的。可你心里清楚,这是场硬仗,且是场胜算不大的硬仗,我缘何自请与你一道来你若真的殉国,总不至于五万禁军无首,白送给荣姜他们。” 他解释了一通,端的云淡风轻,反倒把高赞元的火气压了下去。 高赞元神情变了几变,终于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若我真不幸五万禁军自然由大人统一调遣。” 李明山嗯了一声,往后头去看高赞元的副将,提了提声儿:“高将军所说,你都听见了” 那副将先去看高赞元,见高赞元冲他颔首,就应了一声是:“卑职记下了。说完了又调了那头往后头去了。” 李明山看样子就知道他是去交代各队,于是松了一口气。 正说话的工夫城门已在眼前,他也不动,将大军调派的权利先往高赞元手里推:“这场仗怎么打,高将军定夺吧。” 高赞元这会儿也犯了难的,怎么打宫里不藏火器,想火攻打散外头的左金吾卫大军是不能的,那就只能开城门正面迎敌了,但是城门一开,一旦他们势弱,荣姜就能甩人直逼清风殿而去。 于是他为难的看李明山:“尚书大人” 他才叫了一声,李明山坐在马上同他一拱手,连连退了两步:“将军是行武出身的,陛下既然倚重将军,委你全权,那做什么主意,我都听将军的,陛下也不会怪罪将军。” 这句话像给了高赞元一颗定心丸,他重整了威风,打马上前,身后是五万大军随之而动,李明山往左侧让,行在他身后。 “开城门”高赞元对左右高喊一声,手里长枪捏紧了,一双眼紧盯着城门口处。 皇城大门徐徐而开,伴随的是隆隆声响,平素里是庄严、肃穆,今日又平添了份紧张与肃杀。 城门外是荣姜与赵倧并立在前,左有贺琪,由有左金吾卫副将杜铭珞。 荣姜猛然见城门打开,下意识的紧了缰绳前行了两步,端的一副护在赵倧身前的姿态。 那头高赞元带着人出城来,看见他二人,神色微冷:“殿下决意一战了吗” 赵倧扭脸儿看荣姜,见荣姜眼中似有询问之色,就冲她点了点头。 荣姜就噙着笑:“大军排开,是跟你操练来的”她调侃了一句,旋即正了神色,“既是在京城打仗,我随你们的,先单挑再议后招。”她说着驾马上前,紫薇枪挂在得胜钩上连拿都没拿下来,微扬下巴,“高将军请。” 高赞元眯了眼,心说我又不是你的对手,可又不能怯场示弱,于是提枪就要上前。 这当口跟在他身后的副将拦了一把,先压低了声同他道:“将军,我去吧,大军不能没有您坐镇。”说罢了不待他认可,就已策马上前去,停在两边大军正中处,象征性的拱手一礼,“荣将军请” 荣姜啧了一声,却骑着大白又退了回去,弄的众人讪讪的。 贺琪可明白她什么意思,忍不住笑了一声,从她身边儿上前去,回了一礼:“将军跟你动手不合适,高将军既然不出阵,我来回你。”他说着又哦了一声儿,才取下长枪握在手中,“我今日虽还是左金吾卫指挥使,但也是将军的副将,跟你对阵才正合适,请吧”gg3307111 157:怒急的高赞元 贺琪正说着,已经策马冲出去,手里长枪直逼着那副将面门就招呼上。 攻其不备这一手,贺琪跟着荣姜可算是学了个十成十,我可不管你准没准备好,这是打仗,不是操练,你不防备着点,叫我一枪挑了也是活该。 那副将见贺琪攻势来的凶猛,拉了马缰慌忙往一边儿侧,竟连手里的枪都忘了出。 贺琪看他躲,心说躲得好,就怕你不躲,于是长枪一转,猛然收住势,调转了方向,照着他马腿上刺过去。 马伤了腿,也受了惊,扬起前蹄来长鸣嘶叫,那副将径直被掀翻在了地上。 他在地上滚了两滚,沾了一身的灰,终于缓过劲儿来,呵了一声腾身而起,此时正见贺琪调转马头要过来,心中有了计较,矮身蹲下去,又往前头一个滚翻,正就翻到贺琪马下,长枪刺出,回敬了贺琪一手。 贺琪的玉花骢也叫他伤了,只是这马也很有灵性,它受了伤也不去掀人,是知道马背上的是它主人。 马伤了腿是很要紧的,贺琪恼了下,松开马蹬就跳了下来,还不忘拍了马屁股一把,冲荣姜叫了一声:“将军。” 荣姜便立刻会意,对着那匹马招手:“大玉回来。” 那马盘旋了一阵,见贺琪已经提枪与那副将厮杀起来,那边荣姜又不断叫它,它甩了甩马头,回到了荣姜身边儿去。 高赞元看的眼都直了,亏他才刚还觉得有幸得骑御马,这会儿看看贺琪的马,他胯下这个简直就是个蠢货啊。 再说贺琪下马来,带着一肚子的火气,招招杀手,或攻其下盘,或佯攻其面门处,那副将又哪里是贺琪对手,两个人走了三十来招,就已渐渐力不从心。 贺琪突然收了枪,连退两步,转攻为守,那副将自以为机会来了,朝贺琪胸口刺出去一枪,高赞元在他身后大喊一声“快住手”,却已经来不及,他过于急迫,反把自己的命门全暴露在了贺琪面前,不等他一枪过来,贺琪一个转身,长枪出手,正中他小腹。 那副将一身力气像被抽走,撑着枪跪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贺琪。 贺琪扬眉,步上前去,又不近他身,握着长枪一头,奋力往外一抽:“自以为是。” 他返身步回阵前,荣姜脸上染了笑,另叫人拉了马来给他:“先凑合着骑,我叫人带大玉看腿去了。” 贺琪嗯了一声上了马,立于荣姜左手边,一言不发。 荣姜冷眼看着高赞元忙叫人收了那副将尸身,讥笑一声:“高将军,接下来各凭本事了。” 她说着,右手已抬起,她身后左金吾卫大军长枪握在手,严阵以待,只等她手落进攻。 高赞元却突然呵了声:“且慢我再跟你打一场。” 荣姜理都不理,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还没完了,打了一场又一场的,我懒得理你。 她右手就要往下落,赵倧却突然拽住了她手腕,压低了声:“跟他打。” 荣姜不解,疑惑的看向他:“还没完没了了吗” 赵倧没动,眼却往那边扫:“你打得过他吗” 荣姜心说你也太小看我,就咻了一声:“他最多在我手上走五十招,你信不信”说完了就看赵倧微挑了挑眉,还看了贺琪一眼,她就明白了,啐了一声,“才刚那个副将,十招都过不了我。” 赵倧看她急了,定了定心神:“挑了他,五万禁军就是李明山统领了。” 荣姜心头一动,眯着眼往那边儿看过去,这才留意到李明山,他整个人躲在暗处,其实仔细看能看见,但是不留神真看不见他。 于是转了转手腕,示意赵倧放开他,待赵倧放开了,她手重归于缰绳之上,左手在大白脑袋上摸了一把,跟着驾马前行,扬声同高赞元道:“我是后生晚辈,还请高将军让我十招。” 高赞元正要上前,突然僵了一把。 身后赵倧抿唇笑,贺琪也禁不住摇头,赵倧看他摇头,就低声问了句:“她一向如此” 贺琪收了动作,嗯一声,眼睛里也带着满满笑意:“以前在江北,将士们都说将军脸皮顶厚,整个江北军,再没人能比得过她。” 赵倧啧了一声没再说话。 然后就听那边儿高赞元清了清嗓子:“才刚不是说各凭本事战场上没有什么前辈和后生。”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突突的,心说我没叫你让我就算脸皮薄的,你怎么好意思叫我让你十招。 其实高赞元也知道他打不过荣姜,但是还是想拼一拼,打仗这种事儿看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说白了,除了真本事,还有那么几分运气在里头呢,说不得他运气好呢 荣姜哦了一声,不以为意:“那就各凭本事了,我要一枪挑了你,高将军英魂日后可别来纠缠我哦” 赵倧听了这话觉得不满意,眉头拢在了一起,恨她口无遮拦,什么忌讳都没有。 那头高赞元正要说一句请,大白已经撒开了蹄子冲着他过来,所幸他早有防备,心说你们一个这样,两个还这样,当我们都是傻子,一次不防备,两次也不防备吗 于是荣姜来时,他已打马躲开,长枪还冲着荣姜背后去。 赵倧看的一惊吓,旁边贺琪赶紧劝:“殿下别急,只管瞧好吧。” 荣姜感受到身后银枪寒意迫身而来,口中“驾“了一声,眨眼的工夫,大白不知怎么的就变了方位,马头对着高赞元,突然又冲上去,张口咬住了高赞元的马。 高赞元吓了一跳,抽了马鞍上挂着的长剑就去刺大白,大白嘶鸣一声又躲开,带着荣姜打了几个转,马尾巴直甩在高赞元那匹马身上,紧跟着就跑出去,躲开了高赞元刺来的剑。 赵倧惊愕,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有灵性的马,感情都不用荣姜动手,大白都能跟高赞元过招了 高赞元深觉被羞辱了,收了剑,做出防备状恶狠狠的瞪跑开的荣姜:“你究竟是要跟我打,还是不敢跟我打竟叫个畜生撒野。” 李明山听了只觉得高赞元实在没脑子。 果然就听见荣姜呵了一声:“高将军,你连我的马都治不住,拿什么本事跟我过招”她说着还慈爱的去拍大白的脑袋,“好孩子,咱们不跟他玩,打完了我领你去京郊泡泉子,认真的来。” 高赞元吸了两口气,胸膛处还是起伏不定的:“你欺人太甚” 他怒斥一句就提枪上来,荣姜眼中精光一闪,怒急了,甚好。gg3307111 158:以往种种 人在盛怒中,往往会丧失理智,而两军交战时,叫怒火冲的没了理智,那就是很要命的了。 就好像眼下这个情况,高赞元被荣姜的轻狂姿态激怒了,他手上所有的招式都没了路数,全成了蛮力打来,可谓漏洞百出。 荣姜正好看见他提枪刺来,是最不要命的打法,微一挑眉,心下很是不屑,拉紧缰绳一躲一攻之间,已将高赞元挑翻下马。 后头观战的赵倧都忍不住想拍手叫好,虽说动了歪脑筋,有意激高赞元,但这一招不可谓不聪明。 高赞元受了重伤跌落马下,荣姜冷眼看过去,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荣榆来,叫了一声大白,拉着马缰往反方向冲几步,就在高赞元想撑着站起来的时候,她已一阵风似的急冲过来,临近时猛然收势,马停下时扬起了前蹄,再踏下去两只前蹄就踏在高赞元胸口。 他一口鲜血出来,人就再站不起来了。 荣姜不当回事儿,骑着大白回到阵前去,果然就瞧见李明山从暗处打马出来,停在了右金吾卫最前头,一边儿叫人去抬高赞元,一边儿叫人去宫里头请太医来。 她冷笑一声:“马蹄当胸踏下,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寻了太医来也是白费力气。” 赵倧听她声儿不对,悄悄的拉了她一把,见她扭脸儿看过来,压着声儿问道:“你没事吧” 荣姜哼了一声别开脸不理他,照旧看李明山:“李大人,还要单挑吗” 高赞元猛咳了几声,像是有话要说,但是出口的却都是鲜血。 见他如此,李明山就知道他命不久矣,忍不住往荣姜那里看了一眼,想起来荣榆就是坠马死的,啧了一声,没有回话。 赵倧不急,荣姜也没再追问,至于李明山,更是安坐马上动都没动他们在等,等高赞元咽气。 说来也巧了,高赞元丢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太医提着药箱从宫门口往外都小跑而来。 李明山冲他摆手:“高将军殉国,用不着看了,你回清风殿报给陛下吧。” 老太医又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恶狠狠的瞪荣姜,可是一个字也不敢骂出口,提着他的药箱,又步履匆匆的进宫去远了。 “臣恭迎殿下入城”李明山的声音如平地惊雷,在右金吾卫大军中炸开了锅,他身后是五万将士,他隐约能听见他们的话,于是冷了脸,厉声高呵,“高将军殉国,军中指挥权就归我所有不愿服从的,只管站出来” 他一声高呵倒像是真起了作用,喧闹的声音静下来,李明山顿了会儿,打马前行,直往荣姜那边过去。 可突然有人拦在了他马前,手一扬,指着他鼻子骂起来:“亏你位极人臣,竟然临阵倒戈大将军为守城而死,叫我开城放他们进去,绝不可能” 他说着,手中长枪已动,李明山沉着,正欲躲开,可这人后背上已挨了一箭。 那士兵一阵吃痛,长枪险些跌落,强撑着地,还没扭过头去看时,又一箭已穿胸而过。 右金吾卫大军一时无人敢动,纷纷朝贺琪看过去,就看见他手中的弓,还没放下。 荣姜冷笑一声,扬了语调:“有不怕死的,只管来” 五万大军可谓不战而降,白死了个大将军和副将,到头来还是开城迎着赵倧等人入内去。 赵倧带着荣姜,另抽掉了三千人随他一起进宫,李明山自然跟在他后头,至于贺琪则留在城外看守,以防降了的将士中有心怀不轨的。 进清风殿,是赵倧一个人进的。 看见他进来时,赵珩明显滞了一下,旋即呵了一声:“皇叔来了。” 赵倧就站在殿中跟他对视,也不行礼,也不逼问,只是嗯了一声:“看你的样子,是料到了高赞元拦不住我。” “高赞元怎么会是荣姜的对手呢”赵珩笑着反问了句,跟着说道,“所以我才不能留着她,她是一大患,就算这把皇位给你坐,她也是你最大的威胁。” “你错了,”说起荣姜来,赵倧扬扬嘴角,“她性善至纯,如果不是你害死了荣臻和荣榆,她到死也不会反你。” 赵珩哦了一声,像是想起陈年旧事来,抬手按了一把太阳穴:“可荣臻的命,我是一定要的啊。” 殿外荣姜听到这句话,怒不可遏,大力推开殿门踏进去,手一抬,指着赵珩就厉声责问:“我母亲给你们赵家守了一辈子边疆,究竟有哪里对不起这赵氏江山你为了私欲,致她身亡,到如今还这样大言不惭” 赵珩早就知道她等在殿外,见她冲进来也只是噙着笑,可这笑却在看见她身后的李明山时,僵在了脸上,他看着李明山,李明山也不闪躲,只听赵珩干了嗓音:“你你背叛朕” 李明山叹了一声,只与他做常礼,却不下跪:“当年陛下自西戎归来,臣因您是先帝正统,一力拥护。陛下登基后,虽待朝臣不算仁善,可恩泽万民,臣一心以为您是明君。可陛下呢残害忠良,构陷慎王,臣所忠的始终是大邺,所以,也算不上背叛您” 赵珩却放声笑了两嗓子,冷眼看赵倧:“皇叔真是好手段,连李明山这样的人都能收归麾下,让他跟着你来反我。”他说到怒处,拍案而起,手隔空指着赵倧,诘问出声,“你今日反我,敢说就没有一点私心你就一点不是为这把皇位天下人说英王大义,我只怕未必吧,我的好皇叔” 赵倧迎上他的目光,沉思了会儿,提步往旁边儿椅子上坐了,就看荣姜还怒气冲冲的,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我自然有我的私心,”他目光在荣姜身上停了会儿,才继续道,“可我不是你,为了这把皇位,辱没祖宗。” 赵珩脸上明显僵了一把,后头荣姜跟李明山投过来疑惑的目光,跟着就听见赵倧道:“耶律明澜当年为什么会死谏,让西戎王放你回京来,你自己总不会忘了吧当年老师就劝我不能退,说你绝不是可托江山的人,我因觉你吃了那么多苦,又是皇兄亲子,既然归来,自然皇位该是你的,可你太叫我失望了。以往种种,要我一一提醒你吗”gg3307111 159:清风殿的对峙 “你怎么会”赵珩身子晃了一把,手在扶手上握了一把稳住,又坐回去,不敢置信的看赵倧。 “耶律明澜早几日就在衮州被司徒秀砍了,”赵倧眯着眼去看他,“他死前,可把什么都说了。” 荣姜那里还疑惑呢,说什么了于是她往赵倧身边儿踏过去一步,却看见赵倧膝头一偏,那意思分明是不欲与她多说。 她心沉了沉,又扫视了一圈儿这清风殿中,冷哼一声在赵倧身侧坐了下去,倒也真没多问。 “事到如今,如你所说,成王败寇,你踏破了皇城,我是无路可退了,”赵珩苦笑一声,“说吧,接下来你又想如何” 赵倧一挑眉:“太后没告诉你吗”他稍正了神色,“罪己诏,你总要准备好了。” “可以。”赵珩答应的极其爽快,连赵倧在内都明显吃了一惊,断没想到他会这样爽利的答应了。 “你答应的这么痛快,有什么条件”荣姜本来想动的,赵倧按了她一把,先一步开口问道。 赵珩手里握了狼毫,拿在手里把玩似的看了半天:“第一,母后尊位不能去,把她奉养别宫。” “太后到底养我一场,我们的恩怨是我们的,与她自然没干系,不必你说,我也会好好奉养她。”赵倧边点头边应下,“第二呢” “慎王妃生的那个儿子,是荣家的外孙,我自然不忧心,”他说着瞥了荣姜一眼,又像很不屑,旋即挪开脸,“可是睿王无辜,当日我要废太子,曾把他圈在宫里,皇叔还记得吧”说罢去看赵倧,见他点了点头,跟着道,“那是因为他跪在清风殿中,求我宽恕太子,说太子无罪。所以我才把他困在宫里,以防他生事。他是个好孩子,就算你坐了皇位,他也不会来造你的反。” “赵家的子孙,我一个也不会动。”赵倧听出他话外意思来,沉了沉声,“莫说是睿王,就是孙贵妃生的老三,待他长成了,我照样许他亲王之尊。” 赵珩莫名笑了一声:“我后宫里的人,等我死后,你可以叫她们随殉,孙氏亦然,可唯有一人不行。” 他后话没说,赵倧却知晓他说的是谁,手在桌案上点了点:“成贵妃随侍这么多年,从无大过,上敬侍太后与中宫,下宽待众贵人嫔妃,又生养睿王,我会让她出宫,颐养在睿王府。” “这前三宗,皇叔应的也爽快啊。”赵珩咬着牙笑叹了一声,突然把目光放到了荣姜身上,脸上阴恻恻的,“最后一件事,我要荣姜随殉。我死后,在我陵寝外为她建大将军墓,叫她还给我守着。” “不可能。”赵倧几乎是立时反驳,就差拍案而起了。 赵珩却笑了,歪头看他:“看起来,我猜测的不假,这是开玩笑的。”他说了这一句,见赵倧眯眼看过来,于是啧了一声,“最后一桩,我要皇叔后宫绝无荣姓女。” 赵倧心头大震,他有此一提,分明是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到穷途末路还要将他一军,实在可恨。 想着就忍不住去看荣姜,哪知道荣姜非但不怒,反是开口劝:“我们荣家只有我跟小幺未嫁,我有三年孝在身,小幺今年才十三,你多虑了。” 听了这个话赵倧又恨又气,想起那天荣姜所说的话来,脸拉了好长。 可赵珩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只是噙着笑看赵倧,等他回话。 荣姜怕他意气用事,悄悄的拉了拉他衣角。 有一刻钟过去,赵倧黑着脸点了头:“写你的罪己诏吧,今晚就送你去寺里,明天一早我会告示天下。” “皇叔的毒酒,打算什么时候送去寺里”赵珩提笔,叫了声卫津,奴才上前铺里纸,他蘸墨而书,一边问赵倧。 “今晚。”赵倧看也不看他,丢出一句来。 赵珩的手一顿,呵了一声,再无后话。 不多时一封罪己诏写好,他叫卫津拿下去给赵倧,才起身踱步下来,又回头深看了那把宝座一眼,路过赵倧身边时,看看他,又看了看荣姜:“我祝皇叔能长长久久的坐在这把椅子上,孤孤单单的一路走下去” 他说罢头也不回的踏出殿去,卫津垂着头跟上去,主仆二人就消失在了赵倧的眼里。 赵倧向着明黄宝座看过去,脚下一动,又收住,深吸了口气,转而看荣姜:“陪我去看看太后吧。” 荣姜知道他性情中人,即便到了这地步,心里也放不下太后的养育之恩,唯恐老太太想不开,就点了点头。 李明山这会儿倒识趣了,能察觉出他二人之间有一丝不寻常,看他门往外,就先告了退。 赵倧自然由得他去,只领了荣姜一路往慈元殿。 韩太后是得了信的,她殿外侍卫被拿走换下时,她就知道,赵珩败了。 赵倧与荣姜踏进殿中时,老太太一身吉服端坐于上,只是冷眼扫了他二人,呵了一声:“陛下来了。” 这话说的满是嘲讽,赵倧皱了皱眉头,恭敬的与她端了一礼。 韩太后却不肯受:“我受不起新帝一礼。” 荣姜也觉得头疼不已,分明两个人都是她一手养大的,难道就因为赵倧不是亲生子赵珩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老太太到这会儿也还是护着于是她迈上前一步,脆着嗓子道:“太后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却不想韩太后讥笑一声:“太后往后太极殿上升座的不是我儿子,这个名头老身受不起,也请大将军慎言。”她说着瞥了荣姜一眼,“我真是瞎了眼。” 荣姜叫她倒噎的说不出话来,旁边儿赵倧也是听了一肚子气。 “皇嫂,赵珩已经动身往皇庙去,我答应了他,奉养您去别宫,这会儿来是告诉您一声,”他长叹一声,“我知道您恨我,可定局已成,您有再多的气,只要不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回头去了别宫,随您怎么撒气。” 赵倧丢下这么一句话,带了荣姜告退出去。韩太后是把他的心彻底寒透了,跟赵珩这个亲儿子比起来,同他十几年的情分,根本算不了什么,饶是他再性情,也不会一味的容着韩太后撒野,该有的尊敬他给了,韩太后自己不愿意要,那就是她的事儿了,从今后也不过这样罢了。gg3307111 160:程邑被围 他与荣姜才出了慈元殿不久,就看见魏鸣着急忙慌的迎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个信封。 赵倧看他慌神,就蹙眉问:“出事了” 魏鸣赶忙嗯了一声:“衮州那里不知为何漏了风声,耶律明澜的死传回了西戎,西戎王派二皇子亲自领兵。程将军率领江北军南下而来,江北无人镇守,”他说着把信递过来,“程将军飞鸽传书,他在怀州腹背受敌,前有怀州都指挥使不降,后有西戎大军扎寨围攻,形势实在不好。” 荣姜大惊,脸上慌乱之色飞快浮现,冲着赵倧跪下去:“臣要去怀州,请殿陛下允准” “你先起来,这样子是做什么”赵倧沉了面色,伸手去拉她,显然是对这样的生分十分的不满,跟着去问魏鸣,“衮州那边有什么消息” 魏鸣却摇了摇头:“信鸽是飞到荣家的,府上二爷才送来。衮州要送消息进京,只怕得些日子了。” 荣姜叫他拉起了身,听了这话手就攥着他衣角紧了紧:“这是我们自己养的鸽子,不是十分紧急,程邑不会飞鸽传书的,当日陛下被困江北,我也是拿这批鸽子送的信过去,我要去怀州” 赵倧的心沉了沉,料想衮州一定是出了内奸,才会把耶律明澜的消息散回了西戎去。 他扭头看荣姜,是万般不情愿,如今赵珩肯退,不日他必定会举登基大典,她却不在京城可事关程邑,若不叫她去,她肯定不愿意,况且程邑万一有个好歹,她怕要恨自己一辈子。 眼看着荣姜要再跪下去求,他先拦了一把,叫了魏鸣一声同他吩咐:“去告诉李明山,叫他立刻草拟诏书,恢复荣荣兵马大元帅的职位,令怀州开城放程邑入城,州内兵马归荣荣统一调遣,与她共退西戎。”他吩咐完了再看荣姜,“你带上诏书,即刻动身,我让贺琪带兵马跟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去,”荣姜哽了哽,“京城事情才了结,兵马不能派出去,贺琪也要留下来护着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可是”赵倧张了张嘴。 荣姜却打断了他:“不要紧,我叫荣大他们去衮州和代州先要援兵,请陛下明日一早明发诏书,择日登基方可平各州异动,云州军也请派往怀州去,西戎连折两个皇子,他这样把耶律明洲派出来,就是绝不肯善罢甘休了,非要来个鱼死网破不可的。” 赵倧后面的话就都收住了,凝视荣姜许久,终是点了头:“那你一切要小心,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荣姜一笑应下,与魏鸣一道寻李明山去了。 赵倧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了许久,这是他爱的姑娘,一贯口是心非,就算去怀州是为了救程邑,可还不忘他一个人在京城中,要把贺琪给他留下,说什么今后各不相干,其实她早就上了心啊等她回京来,等她回来吧,答应赵珩的算什么这辈子他从不失信于人,唯这一次,他铁定是要出尔反尔了的,他的皇后,只能是荣姜。 只是赵倧却没想到,荣姜此一去,今生再也没回过京城。 可爱的分割线 荣姜是在头一天夜里,踏着夜色,一人一马出了邺城,一路奔向怀州的。 而赵珩的罪己诏,是今天一早发出去告天下的,李明山还代起了赵珩的退位诏书,把皇位让给了皇叔英王倧,而赵倧又下令把赵珩的死讯掩着,秘不发丧,总要过些时日,朝堂、天下都安稳了,才能给他发丧啊。 而至于前朝中,赵珩追了赵琰为怀太子,先文惠皇后又加谥“和柔“。朝堂上又启复钱直,让他入阁主事,连同荣敏都安置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叫他先跟着学本事,他一心认定了这是未来的国舅,自然不会放由他成天守着个如意楼的,再怎么样,将来总要给荣姜挣脸的。 睿王瑜他倒也真没打压,虽然撤了他身上的特权,但还是把他放在了户部这个重部去,说是给尚书打下手,但总归不是个虚职。 这看起来是一派的和谐,可自古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是胡说的,有一批捧的,就会有一批杀的,诸如崔子文等人,就在被砍头的一列中,纠其缘由,无非是“为虎作伥,巧言事上,难为贤臣“,区区十二个字,朝中被杀者六人,贬黜者十二,官降三级者另有八人。 之后又敲定九月二十七这一天行登基大典,告祖宗天地。 而关于老太后的颐养问题,就成了赵倧升座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矛盾点。 赵倧要把老太后送到别宫去养起来,这原本无可厚非,可名号上就得改一改,现在是小叔子做皇帝了,还上太后的尊号,总归是于理不合。 于是殿下站着的贺知礼对上拱手:“臣以为以昭皇后称之,才最妥当,”他说着稍顿,“纵然陛下来日立后,也绝不会冲撞了皇后娘娘。” 可那头钱直迈了一步站出列,先看看赵倧,果然他脸色难看的很,就轻笑道:“韩太后养陛下十多年,尊太后名号于理虽不合,于情却说的通。按贺大人说的,若来日陛下立后,难不成一朝出两位皇后,就好听了这才真是失了礼数。” 他二人一个是荣姜祖父,一个是贺琪亲爹,赵倧不想给贺知礼难堪,就给贺琪丢了个眼色过去。 贺琪机灵的很,心里也觉得自己爹太没眼力见,左右他是皇帝嘛,他爱怎么办就随他,韩太后对他有养育之恩,叫褫夺她的尊号也亏了他爹能想得出来,就站出列开口道:“臣附议钱阁老所言。” 贺知礼这个人有个怪毛病,就是大儿子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虽然还是觉得给韩太后上太后尊号不合规矩,可他儿子站出来支持钱直了,他就立马不坚持了,对上礼了礼告了罪,就退到了一边儿去。 赵倧正要说一句没事就散了吧,就看见钱直没站回去,挑眉问道:“阁老还有事情要禀吗” 钱直脸上还是笑,拱拱手,一字一顿的说道:“臣请陛下立后,国无母不安。” 旁边没来得及退回去的贺琪倒吸了一口凉气,眨巴着眼睛看钱直,他都知道的事情,没道理钱公不知道啊 再抬头去看赵倧,果然脸色都变了,跟着就见他拂袖离了宝座,留下一众朝臣面面相觑,还是魏鸣赶紧喊了一嗓子“退朝“,众臣工才告礼散去,唯有钱直笑的狐狸似的,站在殿内不退。gg3307111 161:如此选后 钱直不退是有他用意的,果然不多时,魏鸣复又退到了此间来。 他是从小服侍赵倧的人,赵倧无妻妾,身边儿最亲近的要数魏鸣了,如今赵倧坐江山,按大邺祖制,宦臣不入朝,所以给了他一个总管太监的衔儿,说是管内宫的,可真摆到前朝来,谁又敢拿捏他 可是钱直不同,且不说他德高望重吧,就凭他是荣姜的祖父,魏鸣在他跟前也绝不会拿乔。因是这样想,魏鸣又不禁长叹,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年年代代不相同,从前说起荣姜,都说她赖借的是荣榆跟钱直等人名声而已,可从今后,就要颠倒过来咯,眼下她领兵出京了,真等她回京出了丧不可估量哟。 于是脚下又快了两步,迎到了钱直身边儿去,脸上带着笑,躬身请钱直道:“请阁老移步,陛下在清风殿等您。” 钱直没应声,提步往前走,绕到内室门后出了门,走过长长的甬道,自入了清风殿中。 见了赵倧时行了个大礼,抬头去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跟赵珩不同,脸上就有了暖色:“陛下。” 他心情不错,赵倧的心情可是坏极了,只是碍于他身份,到底也没厉声斥责,可声儿也是僵的:“你明知道我心意,太极殿升座,缘何要提立后一事”说着又握了拳,啧一声继续道,“我还唯恐旁人提及,一心想着怎么应对,却没料到你先拆我的台” 钱直看他恼了,也不忙请罪,反倒自己落了座,唉的叹了声气,跟着说道:“陛下想立后吗” 他问了一句,就见赵倧沉着脸色摇了摇头,于是做了个了然的姿态哦一声,接上道:“这就是了。如今陛下启复我,正是看重我,我当殿提及立后一事,陛下却拂袖而去,朝臣就不会再贸然上谏。陛下以为呢” 钱直这样反问了一回,赵倧冷静了下来细想,又觉得他说的是有道理的做亲王时候不娶妻,上头又有皇帝压着,自然没人过问。如今登基做皇帝了,不同往日了,他的正妻是皇后,是坤极的天下母,况且就算不立后,也得填充内庭,自太祖到先帝,都是子嗣艰难,好容易到了赵珩这一辈,接连得了三个儿子,还折了个慎王,现在轮到他了,保不齐就有没眼力的要他纳妃开枝散叶,以防江山后继无人,要真这么着,他就该头疼了。 他想着,就觉得钱直应该是一早盘算过这事儿的,就把目光扫过去,微蹙眉问道:“除了这一宗,还有没有别的说头” 钱直正吃茶,嘿嘿笑了一身儿,茶盏就搁了下去,茶也不吃了:“所以说,同陛下说话,一向叫人舒坦,因陛下是聪明人,总是一点就透呐,”他顿了顿,“老实说,陛下也了解四娘,就不要说她如今有孝,她纵是没有孝,也绝不甘心待在内庭中,整日与人斗,与人争。” 赵倧眼神黯然一回,点点头:“这我知道,她只怕宁可待在江北逍遥一生,也不愿高墙深宫圈着富贵。”说罢了,眼中又多了几分坚定,“可您也知道,我的皇后,只会是她,她若不肯,就这么耗着,她早晚也是要回京来的。” 钱直啧一声,分明是不敢苟同:“这就是我要说的后话了。陛下已经登基,就不是一己之身,大邺的千秋万代都要指望陛下了,膝下无子,叫人怎么看”他指头在桌案上点了点,见赵倧又朝他看过来,就叹道,“依我说,着手选后吧。” 赵倧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因钱直的这句话,他手似乎又紧了紧,手里的东西正好跟他的扳指碰到一起,发出一声很清脆的声儿,却又绵长,在静谧的清风殿中回响了好久。 良久后,赵倧的脸上难得的阴沉,对上钱直问道:“你叫我,选后” 钱直却不躲,径直点头迎上他的目光:“天子选后,一看门第,二看品格。陛下”钱直托着声儿叫了一句,扬了声调丢出后头的话来,“贤良淑德天下好找,可要能挽大弓、能驯烈马,进可征战安邦,退可与上同摄朝堂,陛下觉得这样的皇后,好找吗天下间,除了我们四娘,可还有门第高的世家女做得到的” 赵倧先是一怔,盯着钱直看了好半天,旋即就笑出声来钱直可真是个老狐狸 在心里暗啐了一声,却又觉得十分满意,噙着笑看钱直:“国公爷与我这样算计她,不怕将来她恼你吗” 钱直无所谓的一摊手:“她是我的孙女,我永远不会坑她。寻常人谁能配四娘真就是有,四娘也绝不可能出嫁,将来跑不了入赘二字,但是荣家的担子就全落在她身上了,”他往后头靠了靠,低头看官服下摆处,“谁家的孩子谁心疼,我这么干无非是希望她后半生能为她自己活,只要陛下能叫她心甘情愿入宫,我也不怕她会吃亏。” “国公爷的意思,我懂了。”赵倧沉吟一句,“我会想法子的,国公爷提点我到了这个地步,接下来的就看我的了。” 钱直知道他不必多说什么,于是站起身来告辞,赵倧叫魏鸣亲自送他出去才后话不提。 直等到魏鸣复回到殿内来,赵倧才噙着笑打发他:“去传贺琪跟荣敏进宫。” 魏鸣怔了一把,站着没动,矮身低声儿问道:“陛下真打算按国公爷说的吗” “你觉得不好”赵倧啧了一声,跟着又想了想,“其实真不是顶好的主意,按他说的来,摆明了是告诉百官,这个皇后我看上了荣姜,非她不与旁人了。”见魏鸣跟着点头,他又扯了笑,“但是也没办法,你也跟荣荣打过交道了,她性子直的很,不拿这法子逼着她,你还指望她主动进宫吗” 魏鸣动了动嘴,大概还有话想要劝,可是赵倧已经笑着摆手:“你去吧,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从前说过,活了这么多年都是严于律己,慎躬懿德的,对荣荣的这件事,我也想不计后果一回。说白了,我可不是太平里承皇位的人,又不怕的,只管来试试。”他说完了见魏鸣脸上惊讶之色显现,就跟着笑了一嗓子,“吓你的,我就那么昏庸赶紧去。” 于是魏鸣有些垂头丧气的,躬身退了出去。gg3307111 162:抱进宫 这是荣敏头一次进宫来,倒也没端的好奇,跟着魏鸣一路进殿去。 赵倧也不是个爱摆款儿的皇帝,只摆手叫他二人坐,又令人奉茶上来,自己端着吃了口,笑着看他二人:“叫你们来,是想同你们说立后的事儿。” 果然贺琪手先僵,他明显看到贺琪手里的茶盏晃了一下。 再去看荣敏呢脸色虽不算铁青,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他像是抬腿想起来,叫贺琪按了一把。 贺琪把富贵缠枝莲纹内外画票口的青花盏放下去,几不可见的朝荣敏摇了摇头,跟着向赵倧问道:“陛下要选后,怎么不请礼部的大人来商议“说着反手指了自己一回,又稍带着指了指荣敏,“叫我们来可议什么呢” 他拿不住赵倧是个什么主意,可看荣敏脸色实在不好,心里也打颤儿呢,心说你们俩要干架,可别把我带到里头啊,我家里就一个妹子,同皇帝陛下也没牵搭,可犯不起这个犟。 赵倧跟着笑,手在桌案上轻轻点了点,手指下头是张纸。 魏鸣看懂了,就上前去,接过来纸张步下殿去,送到二人面前去。 贺琪疑惑,还是伸手拿过来,就听上头赵倧笑着道:“这是我列的,选后的标准,你们看看。” 荣敏也不去看,只管吃茶别开脸。 可突然间贺琪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就扭头来看,见贺琪把纸往他面前送过来,就啧了一声接过来看,等看完了,脸上的表情可丰富极了,纸张丢到桌案上,迎头对上赵倧:“陛下什么意思”声儿是耿着厉,饶是贺琪在旁边儿扯他,他都不收敛,“陛下还不如直接说,要以臣姐姐为后呢。” 赵倧也不跟他生气,只是哦了一声:“这样说,太直白。你姐姐跟着我反帝,我才登基就要立她为后,说出去也不好听,再者说,她不是还有孝吗”他眼底的笑没消散,朝着荣敏那边儿桌案上虚空一指,正好指的就是那张纸,“给你们个由头,自挑人去吧,左右不符的是不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贺琪心说天爷嗳,这可真是上心极了,为了立她后,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堵了一干朝臣的嘴,名正言顺的挑选皇后,可其实到最后,能叫选中的,就只有荣姜一个人,都不必他亲自开口,早晚有朝臣会上折子请立荣姜。 可是荣敏却不干了,要说他刚进来时候听赵倧说要选后,那是满心的恼怒,替他姐姐不值得,可这会儿赵倧态度大转变,摆明了就是要以荣姜为后,他又不乐意起来说到底他还是觉得,赵倧的皇后位不能便宜了别人,又不肯叫荣姜真的入宫来。 他拉着脸看赵倧,声儿也冷冷的:“臣这里有些话想说与陛下听,”他稍一顿,有些矛盾,纠结了半天没开口,良久才接话道,“臣的姐姐,绝不愿嫁入宫门侯府,陛下用这个法子逼她,也是没用的。当日姐姐就跟臣说过,将来若有可能,她愿终老草原之上,策马狩猎,肆意逍遥,陛下叫她进宫臣只怕姐姐绝不肯。” 他说的这些,赵倧心里早就清楚,可大约是不愿意承认,多少有些自欺欺人,可是荣敏这样直白的戳穿了,他心里实在不受用,于是脸色就黑了下去。 贺琪看这情景,就低斥荣敏一声:“荣敏” 赵倧知道这是怕荣敏见罪御前,就嗤笑一声摆手:“看在他姐姐份儿上,我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丢了一句,才再去看荣敏,“就算你说的都对吧,我也告诉你,三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荣敏,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等你姐姐。” 荣敏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赵倧会当殿说这样的话,就拧了眉头:“陛下是拿江山开玩笑” 赵倧明白他意思,不就是怕皇嗣的事儿就跟着啧了一声:“怀太子留下的小儿子,我已经让人去抱进宫来了,以后我亲自教养他,每五天我会叫魏鸣抱出去给太子妃见见。”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母子俩就要骨肉分离,荣敏手握成拳紧了紧,咬紧了牙根恨的不行:“稚子何辜太子妃何辜孩子才多大陛下为了自己就要他们母子分离吗” “为了我自己”赵倧嗤了一声,吓得贺琪也不敢出声,就听他继续道,“诚然我是为将来想了,可孩子养在我身边,跟养在太子妃身边儿,哪个是为他好我看你是吃了猪油了,什么是好,什么是歹,不会分”他指头又在桌案上点了点,似笑非笑的,“看在你姐姐的份儿上,我能容着你轻狂,你自己可留心着点儿分寸。” 所以说人嘛,总是在其位谋其政,赵倧坐上了皇位,气势自又与从前不尽相同。 这话叫贺琪心惊,下意识去拉荣敏,叫他别再胡说下去。 清风殿的这番见面,虽不能说是不欢而散,却也绝不是君臣相欢的。 贺琪跟荣敏辞出来的时候,赵倧的脸色可跟他们进去时不一样。 除了殿外,贺琪长叹了一声,扭头看荣敏:“不怪我要说你,他再待你们荣家不同,如今也是天子了。伴君如伴虎不是说着玩儿的,我看你是自在惯了吧。” 荣敏心里是敬他的,脸色收敛了点儿,同他一起往外走,一边儿说:“我只是替媛姐儿不平。他待我姐姐这样好,我没什么说的,可我姐姐总归不愿意进宫,这件事我没什么立场来管,”他扭过来脸,看贺琪,“你也知道我姐姐主意很大,谁也管不了她,祖父尚且不管,几时轮到我了”他说着又摇头,“只是穆哥儿才多大他要抱到宫里来,于心何忍” 贺琪赶紧劝他:“孩子嘛,做长辈的都是盼着能成才,养在陛下手上,长大了保管是个君子,”他说了一句,看荣敏丢了个白眼,打笑又道,“不是说太子妃就教不好,你也别钻牛角尖儿,说来又不是不给见了。太子妃要避嫌不能进宫看,陛下不也说了每五天抱出去一回将来将军真要是入宫,太子妃见孩子不就更” 贺琪猛然收住声,眼中惊慌一闪而过,再看荣敏,他早就是眉头紧锁了。gg3307111 163:到底怎么回事 九月二十七,邺城是新帝的登基大典,紧接着又定年号定西,希望兵马大元帅荣姜能一举平定西戎。 而荣姜就是在这一天,骑着大白,风尘仆仆的进了襄安城。 怀州的都指挥使叫宇文承,他的父亲曾经官拜兵部尚书兼善州都指挥使,故而这个宇文承也算得上有出身、有资历的,所以赵珩登基后的第三年,把年仅二十六岁的他放到了怀州来掌军政。 当日程邑起兵的时候,他是个耿直的人,谁做皇帝就要保谁,这点倒是像极了他父亲天下怎么动荡他一概不管,只是在其位,就要谋其事,所以皇帝陛下看重他,叫他掌一州军政,他就不可能放程邑过城。 而之后西戎大军突袭,他也清楚,程邑的兵马一定损失惨重,江北黎民大约也遭受了一场苦难,伦理他该出城抗西戎,但他又觉得程邑所率的江北军是叛军,沦落至此是咎由自取,所以也不肯开城门与他共抗西戎。 荣姜进城的时候带着一身戾气,她直奔怀州军军营而去,当值的守卫哪里肯轻易放她进来两个人一人一柄长枪,交叉在门口,拦住了荣姜去路。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所忧的缘故,荣姜像还能听见城外的厮杀,想着程邑眼下的境况,心中就愈发着急起来,紫薇枪在手上一起一落之间,就已经挑翻了一人。 不多时就有一队的护卫冲出来将她团团围住,荣姜惦记程邑不敢恋战,自怀中掏出明黄绢帛来,厉声高呵:“兵马大元帅荣姜领陛下圣旨而来,叫宇文承来见我” 大约是被她的气势所震,又看她手里真有圣旨,一队人就真的不敢再动,为首的犹疑了一下,拔脚往营中跑去。 大白在她胯下也不安分,像是被荣姜的那份焦躁感染了,不住的打转。 不多时有个身穿将军服色的男人出来,他生的英挺的很,荣姜眯着眼看了一回,确定是宇文承,于是拍了大白一下,拔高了语调:“宇文承,陛下圣旨在此” 宇文承是没见过荣姜的,可他知道荣姜,也知道荣姜的枪,快走了几步,看见她手里拿的东西,赶紧跪下去接旨。 荣姜见他不抗拒,稍稍放松,而后宣旨道:“上谕,委兵马大元帅荣姜怀州提督职,提调怀州一切军政要务,怀州宇文承奉旨随其左右,若有不服者,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宇文承心头大震,惶惶然抬头看了荣姜一眼,又赶紧低头,跟着接旨。 荣姜翻身下马,旋即吩咐:“开城门,迎程将军入城来,领我去城楼。” 宇文承哪里会不服先斩后奏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是天下易主,新帝倚重荣姜他早有听闻,可听了这道旨意,才真切的感受到。 于是赶紧领着荣姜往城楼去,又吩咐人开城门,放下吊桥,迎程邑入城来。 襄安城的城门打开,吊桥也放了下去,程邑中恍然看见,匆忙下令命退入城中,却一时没顾得上去看城楼上的人。 直到耶律明洲意图率部追击,荣姜在城楼上开了口:“耶律明洲” 程邑左肩和右腿上各中了一箭,骑着马退入城来,恍惚间听见荣姜的声音,拉着缰绳的手就顿了一下,他身边儿的副将催了一声,他才入城来。 再说耶律明洲,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荣姜,于是就一个出神,可他出神的工夫,程邑已经率部尽数退入了城中。 “荣姜,你怎么会在这里”耶律明洲错失良机,不免恼恨。 荣姜不屑的笑了一声:“我是大邺的兵马大元帅,你率西戎兵马犯我国土,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杀我三弟在前,司徒秀又砍我大哥,”他说着抬手往城楼上去指,“如今死战,你应是不应” 荣姜刚想回话呢,有个副将行色匆匆的上了城楼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荣姜立时变了脸色,冷眼看耶律明洲:“我们的账,肯定要清算的有能耐你来破城,激我可没用。” 她说完了也不再搭理耶律明洲,返身下城楼,跟着才刚的副将一路往营地回去,入的却不是帅帐。 “怎么样程将军伤的重吗”她甫一踏入帐中,就瞧见军医正收拾药箱,疾走两步过去,冷着脸问道。 那军医叫她一嗓子吓了一跳,回过身来看是她,先行一礼:“程将军只是皮外伤,没伤到筋骨,元帅可以放心。” 荣姜嗯了一声摆手示意他退出去,就听见一道声音从内间传了过来:“阿姜” 于是荣姜踩着步子转进了内间去,看见程邑身上的绷带,不由的皱眉:“你怎么样了” 程邑面上一喜就要下塌,却扯动到了伤口,嘶了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来。 荣姜照着他啐一口:“德行一点不顾着伤是吧” 程邑心里高兴的很,就只管笑:“原本以为这回要死在怀州,突然见了你,一时忘形了呗。” 荣姜就又笑着数落了几句,拉了凳子过来,在他塌边儿坐了下去,才蹙眉问:“军中的伤亡如何” 说起这个来,程邑的脸上闪过痛色:“轻伤者不算,死伤过半,我带着五万江北军来”他说着顿了顿,“这是你们荣家带出来的兵,别说是你,就是等回了京城,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外祖父交代。” 荣榆的死讯,程邑是不知道的,当日荣姜怕他得了信儿要跑回京城,叫荣大他们瞒着,之后兵变,就更不能告诉他了。 于是他这会儿提起荣榆来,惹得荣姜偏头,沉了沉声儿:“你不用交代,也交代不上了。” 程邑一时没听明白,叹了一声:“诚然老家儿不会怪我,可我总归心下难安,实在是没脸再登门去拜访”说着他猛然收了声,突然偏头去看荣姜,“你说什么交代不上了什么意思” 荣姜垂着头,也不看他,声儿嗡的很:“等你回京了,去给他老人家添一柱香,是你做晚辈的心意,这也就够了。” “什么”这一回程邑听明白了,猛地坐了起身,左肩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出血,白色的绷带不多时就见了红,他阴沉着脸,“你是说你是说外祖父他京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gg3307111 164:四十万兵马 荣姜显然不愿意再多提这事儿,程邑追问了几次,她就是不松口,程邑看她脸色都有些发白,也没敢再问下去。 程邑的伤口又出了血,荣姜叫了军医给他重新上药,等都弄完了,才开口问他:“你没有给代州去信吗” 哪想到程邑就叹了声气:“提起这个事儿我也是一肚子的气,前头派了人去代州送信,可是都叫宇文承绑了送回营前,也不是我说,这老小子可够阴损的,绕着城都过不去,见一个绑回来一个。”他边说还不忘啐了一口,“他真是够忠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他有私仇呢要是送的出去消息,代州早就派援军来了。” 荣姜啧声起身,招呼了人进来就叫去叫宇文承来,程邑知道她生气,赶紧拦了一把:“你可不要犯糊涂,虽然新帝登基倚重你,可这里到底还是怀州地界。” “我有分寸,你瞧着吧。”荣姜皱着眉头说了句,跟着就吩咐外头进来的人,“去叫宇文将军来。” 那小兵左右思量了一番,扭头跑了出去。 不多时宇文承打了帘子入了帐中,四下看了一圈儿没见着人,压着声儿喊了句:“元帅” “进来。” 这声音是从内间传出来的,宇文承眼底有惊讶闪过,却没多想,便迈开腿进了里头。 他进去时荣姜还在床榻边儿坐着,程邑靠在云锦大枕上,上身衣服也没扣好,只是披在身上。 宇文承也是幼承庭训的人,从小读着圣贤书长大的,他知道荣姜在军中,男女大妨是没那么顾及,可总不至于孟浪到这个地步吧这样想着,心里的不屑就更多了点儿。 程邑观他神色,了然几分,拧了眉想开口。 那头荣姜手在被子上按了一把,程邑眼神丢过来,就看见她微摇了摇头,跟着听见荣姜向着宇文承问道:“宇文将军为了诛杀反叛,也是劳心费神呐,啊”她带着笑意扬了声调,“绕着城的布防,看见一个逮一个,死也不能叫江北军求援的信号送出去,是不是” 宇文承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这是给程邑算账来了,就把头低垂下去。他倒不是真怕了荣姜,原本拦截消息是他应当的,荣姜又能把他怎么样 可是程邑伤的重,他到底底气是不足的,再怎么说程邑抗的是西戎,那是外敌,他这头断程邑的后路,荣姜要是给他扣一顶通敌的帽子,他就该回京同新帝好好解释解释了。 荣姜见他不说话,还是笑,只是带了些冷意:“宇文将军知不知道城外是西戎大军哦,是了,”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姿态,“先叫西戎人尽斩江北叛军,跟着将军出城抗敌。西戎连日征战必定疲乏倦怠,将军若能一举将其歼灭,那可是大功一件,凭这个封王拜相都能够了。” 宇文承叫她说的脸上一阵青白又一阵红,他丢了个你字又半天说不出话来江北军算得上荣姜的亲兵,她从上战场就在江北,如今折损过半,荣姜这会儿指不定想怎么整治他呢,他解释有个屁用,只怕是多说多错,还不如三缄其口,任凭你怎么扣帽子,我一概不接,看你又能如何。 荣姜三番两次出招都打在了空气上,宇文承不接招,叫她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宇文承倒是个有主意的,以不变应万变亏的他会想了。 而程邑呢看他二人你来我往的,心里只觉得好笑,心说这宇文承倒是个识趣儿的人,知道这会儿跟荣姜对着干没好处。 他想着,轻拍了荣姜手背一把,笑着打圆场:“宇文将军身为怀州都指挥使,有他的职责在,当日不开城门也是应该的,”他啧一声儿,“你这个元帅的威风耍的大了点儿,才进城来,就要拿宇文将军开刀立威了” 宇文承知道这两个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也没想到程邑会替他说话,忍不住扭脸儿去看程邑。 程邑只当没瞧见他的眼神,只管劝荣姜:“何苦呢大敌当前,宇文将军还要跟着你上阵杀敌,这会儿又何必给他难堪。” 荣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心说替你出气你还不领情,反倒叫我唱黑脸,就冷哼了一声:“是是是,都是你说的对,这全成了我的错了。”说着又去看宇文承,“那我给将军赔礼将军是大义,我是小人咯。” 宇文承心说这是唱的哪一出一时没了主意,连连摆手说惭愧不敢,又去看程邑,大概是希望他能给个主意。 程邑叫这个场景逗的直笑:“宇文将军别慌,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还能叫她三言两句恐吓住了她蒙你呢,都是吓唬你的。” 荣姜在旁边儿坐着,张嘴就啐他:“给你出气,你反倒一转脸把我卖了,什么人。” 宇文承脸上一滞,心说好嘛,感情耍我玩儿的只是他不是小气的人,当了这么些年的三军主将,这点儿心胸还是有的,旋即面上有了笑,同荣姜道:“元帅不计较是元帅大度,这程子是我考虑不周全,白叫程将军受伤,又损了那么些兵。” 荣姜冲他摆手:“话说开了,也没什么,”她又瞪了程邑一眼,才再看宇文承,“将军即刻派人往代州去,朝廷应该也发过旨意了,但我还是怕西戎来者不善,咱们时间不多,最好是派人快马加鞭去衮州,再看看援军的消息。” 宇文承嗳了一声应下来,又问了有没有别的话交代,问完了就要出门去。 正巧了外头有怀州副都指挥使要进帐来,宇文承一见了他,先拦了一把,往外头拉了拉,跟着问道:“什么事” 孙副指挥使拱手礼了一把,跟着回话:“衮州都指挥使亲率大军十万,先已在襄安以西三里处安营扎寨。代州也派出来七万人马,由副都督指挥使带着,在襄安北五里安置,另有云州邓将军派斥候来传话,明日大军可到。” 宇文承一边听着,一边就在心里盘算,加上怀州原有的八万人,江北军的两万余众,这可是将近四十万兵马,新帝可真是够信任荣姜的,派给她这么些人,云州等地又是精锐之师,全不怕她拥兵自重,于是就啧了一声,吩咐孙副将:“你先等着。”说罢他又返身进了内间去。gg3307111 165:司徒秀 荣姜见他又入内,微挑眉询问的眼神就丢了过去。 宇文承把孙副将回的话一一复述完,就见她满脸喜色,跟着就听了她吩咐道:“你派人去城外请司徒将军入城来,快去。” 宇文承应下后才又退出去。待他退了,程邑歪在塌上问她:“你叫司徒将军进城来,是有什么主意了吗” 荣姜嗯了一声跟着点头,然后说道:“眼下咱们人马够,大可以兵分三路,围击耶律明洲。” 程邑听了这一句后,脑子里飞快的想了一回,拖个长长的哦音,嘴角也扬了起来,笑声道:“耶律明洲眼看不敌肯定要退,再往西去五里有峡谷,可以在那里设伏,前有大军追击,又有伏兵打他措手不及,耶律明洲就是有通天的本事,这回也保管叫他没命再回西戎去。” “我就是这个主意。”荣姜随着他笑,“若能一举拿下耶律明洲,我自会送折子回京请旨,率兵攻打西戎,左右西戎王病重,三个儿子又接连折损,朝中必定不稳,这是灭了西戎的绝好良机。” “你说的不错,”程邑附和了一句,紧接着脸上却有了难色,“可是此一去少说得小半年,西戎强了这么多年,就算如今势颓,也不是轻易就能叫咱们一锅端了的我只怕”他说着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荣姜一眼斜过去,白了他一眼:“我们之间什么时候也有了不能说的了你这支支吾吾的毛病哪儿学来的” 程邑叫她呛了一回也不生气,只是叹了一声:“我是怕他不叫你去。”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用程邑明说,荣姜心里也清楚的很,于是撇了撇嘴:“灭西戎也是为了大邺,况且他早就有言在先,将来登基后,愿倾国之力叫我去灭西戎,算是亲手给我母亲报仇,他还能出尔反尔” 程邑并不知道这一层,只是觉得赵倧既然上了心,绝不可能任由荣姜在外征战的。 他深看了荣姜一眼,声音很是低沉,开口问:“他如果真的要立你做皇后,你打算怎么办” 荣姜愣了会儿,旋即又笑了:“这话从善也问过我,好像你们都很担心我会入宫”她反问了一句,又自顾自的摇头,“我只告诉你,我绝不会入宫为后,凭他如何,我是铁了心的。你知道我,我不愿意的事情,谁也拿我没辙。” 程邑正想再多问几句呢,外头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带着笑意的话就传进了内间:“你又不愿意做什么了” 荣姜面上一喜,腾的站起身来,拔脚往外头走。 人才从八扇的檀木屏风后绕出来,脑袋上已经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把。 荣姜抬头,看见熟悉的脸庞,眼眶一热,又很开心,叫了一声:“司徒舅舅。” 进来的正是司徒秀,看荣姜眼眶泛红,嗳了一声:“多大了,不兴掉金豆子了,都是做大元帅的人了,不怕给人看见了笑话啊” 荣姜嘟囔着说了句什么,左右是没听清楚,就拉了司徒秀林内去:“程邑受了伤在里头躺着呢,舅舅来看。” 程邑眉心跳了两下,虎着脸看进来的荣姜:“拿我当猴戏看呢”说完了才带上笑,朝着司徒秀欠欠身,“司徒将军。” 司徒秀嗯了一声叫他躺好了,看着他身上的绷带,脸色铁青:“宇文承那小子在哪儿呢” “舅舅可别撒气,他也是职责所在,没什么好怪罪他的。”荣姜看他是动了怒的,赶紧劝,又去倒茶来给他,“舅舅喝茶。” 司徒秀冷着脸哼了一嗓子,坐下去接了茶,扭脸儿看荣姜:“你跟陛下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啊”荣姜惊疑了一声,也不怪她吃惊,她同赵倧的事情,知道的人原本也不算多,无非是京中往来亲近的人知晓,虽然之前给衮州和代州去过信,可司徒秀怎么会知道 司徒秀啧了一声,指指对面的凳子叫她坐,等她坐下去了才又开口道:“京城里出了选后的旨意,这无可厚非,新帝没有妻妾,登基选后是应当的,可是陛下给了几宗条件,你猜猜看” 荣姜暗道不好,估摸着赵倧是要整幺蛾子,僵硬的扯笑,结结巴巴的问司徒秀:“什么条件” “头一宗要三代世家女,”司徒秀斜了她一眼,“三代世家,正经算起来拿得从太祖皇帝算起了,太祖、太宗再到先帝昭宗。我来问你,这样的人家,你一双手数的过来吗” 荣姜瞪圆了眼睛没接话,床上的程邑却嗤笑着接了,还抬抬自己的右手:“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司徒秀冷哼一声,继续道:“第二宗,要文能入朝,武能提枪。丫头,满大邺还有第二个女将军吗这不是明摆着要选你吗”他左手放在腿上拍了一把,瞪着荣姜逼问,“你老实说,你跟陛下怎么回事” 荣姜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可没想到赵倧会来这一手,还明旨选后还摆这样的条件她走她还能往哪里走将来皇帝不肯立后,言官们的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程邑强压下心头的不悦,朝着荣姜看过来:“我说什么来着早就劝你离他远点,你的那点心眼子,十个你都不够他玩儿的,你非是不听,还劝我呢,说我小人之心眼下又怎么说” 荣姜心烦意乱,司徒秀也大概听出点儿门路来:“这么说来,你是早就跟陛下有牵扯的” “也不能说牵扯”荣姜干着嗓子,硬着头皮回道,“只是当初陛下回京,大多时候都帮着荣家嘛,祖父和外祖父也都不排斥,一来二去就走的比较近了。” 司徒秀呵了一声:“那怎么着你这会儿就动身吧,回京去做皇后,你去吗” 荣姜知道司徒秀对宫门可没什么好感,他跟自己母亲是过命的交情,母亲为皇家送命,到了她这一辈,一转脸去当皇后别说她不情愿,就是她情愿,也对不住她母亲,司徒秀怕第一个不干。 “我实在不知道陛下有这么一道旨意,连日赶路,今儿才进的襄安城,”她稍一顿,吞了回口水,往外头指了指,“西戎大军当前,舅舅就别打趣我了吧。”gg3307111 166:逃跑(雪天使打赏加更) 司徒秀还是冷着眉目的,显然是很不满意。 荣姜又讨好了好一会儿,连带程邑都在旁边儿打圆场,这一茬才算是过去了。 司徒秀想了会儿,问荣姜:“你手上现有多少兵马耶律明洲又带了多少人” “我手上现总共是三十万不到,明日邓将军就能带云州军到怀州,至于耶律明洲那里”她顿了顿,转头去看程邑,“你心里有数吧” 程邑一看司徒秀又板着脸了,赶紧嗳了一声:“前头对阵时候他隐隐的透了两句,约莫是二十万不到,还分了一批留在江北,带来的估计也就十几万人。” 司徒秀嗯了一声,又带着赞许去看程邑:“拿五万对十几万,你够可以的啊。” 程邑哂笑一回:“一半兄弟拿命换来的,不算我的功劳。” 荣姜咳了一声,扯了扯司徒秀衣角,稍稍摇头,怕他提起程邑的伤心事来,赶着岔开了话题道:“我跟程邑商量了一下,打算分出去五万人在西边的峡谷埋伏,等邓将军的大军一到,分三路成围攻之势,耶律明洲要撤,必定经过峡谷处,满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司徒秀沉默下来想了会儿,提声问荣姜:“峡谷地形易设伏,耶律明洲也不是第一天当兵的人,怕就怕他有所防备。” “这个我想到了,”荣姜笑着说道,“所以才请舅舅入城商议,想叫舅舅带人去设伏,耶律明洲再有防备,也精明不过舅舅你,况且他身后又有三十多万大军的追击,他能撑多久人嘛,一心慌就容易乱了分寸,乱了分寸就失了阵仗,乱打一气毫无章法,舅舅说呢” 司徒秀倒像是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我看这法子可行,放出西边给他跑,早晚也还是瓮中之鳖。左右这回陛下也铁了心要拿人,这就好办的很了。” 他说完了又去叮嘱程邑好好养伤一类,就起身要退出去,说是回营地去点兵,也不必荣姜派人,等他点完了,余下的自然由荣姜统一调遣。 只是他临出门时候又叫了荣姜一声,荣姜赶紧提步跟出来,笑着问:“舅舅有事儿” 司徒秀脸上可没笑,打了一辈子仗的人,心里揣着事儿,脸上就全成了肃然,他冷眼看荣姜,好半天才嘱咐道:“程邑从前跟着你护你周全,我们长辈们看在眼里,说不出什么,那是他甘心情愿的,”他稍顿了一嗓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伤了手,想帮你是他的心意,可是你也要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又怎么跟程家交代” 荣姜一时没想到司徒秀会跟她说这些,又端的这样严肃,于是就敛了笑,沉声回道:“今次叫他回江北,是我考虑不周,以后再不会这样了,舅舅放心。” “嗯,丫头,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跟你母亲是过命的交情,还有一件事,我得嘱咐你,你也要永永远远的记到心里去,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就按我说的去做。” 他老着一把嗓子,见荣姜的脸上有了疑惑的神色,就招了招手,荣姜也会意,就把脑袋凑了过去,司徒秀在她耳边低语,至于说了什么,只有他二人知晓,只知道他离开时,荣姜的脸上震惊不减,眼底却是认真的很,像是在深思他才刚说的话一样。 可爱的分割线 九月二十八,邓秉修率云州十万余部赴襄安城下,安营扎寨,兵权交大元帅荣姜手中,由其统一调配。 这一日正午后,司徒秀率五万衮州军,自襄安城北绕行而出,绕过耶律明洲的大军,径直向着西面的邵安峡谷进发。 九月二十八傍晚时分,大元帅荣姜开城正面迎敌,她手下是怀州军和程邑打剩下来的两万余人的江北军,按的是她一贯的习惯,还是江北军打头阵,她压阵中,而怀州军则是紧跟其后冲出。 代州副都指挥使带着人攻其右翼,邓秉修带着人攻其左翼。 这场被后史称为“襄安之战”的战斗,在九月二十八这一天夜幕降临时,正是交火上。 荣姜也算是突发奇兵了,大晚上的突然发起进攻,前一天她将城门紧闭,任凭耶律明洲怎么想辙都是白瞎,这会儿突然城门大开,饶是耶律明洲有所防备,也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这头来不及摆阵,只能靠着蛮力硬拼,原本十万多对上荣姜的十万人,他还是有底气的,可是邓秉修他们突袭他左右两侧,彻底打乱了耶律明洲的西戎军。 耶律明洲坐镇帐中,把手上的十多万人分成了三路,六万人随着他对荣姜,余下四万一边儿两万,死战挡之。 耶律明洲是个能打的,只是出征前西戎王特意交代,不许他轻易上阵,大约是连续没了两个儿子,实在是后怕了,可是眼下形势危急,他怎么顾得上这些 他遇上荣姜的时候,荣姜一身银色铠甲上溅上了不少血,她人也杀红了眼,耶律明洲马前有二十来个护卫挡着,轻易没有兵将能近他身,他扬了声儿冲荣姜喊道:“荣姜,没了程邑在你身边儿护着,你这一身银铠,终于是见了血了啊。” 这是要激怒荣姜了。 果然荣姜一枪挑了扑杀过来的西戎士兵,拉着缰绳转了一回,看向耶律明洲的方向:“笑话荣家人哪个不是战场上杀出来的本事,”她一眼看见耶律明洲前面护着的人,嗤笑一声,“倒是你,干脆回宫做你的二皇子,何必装腔作势上战场来” 耶律明洲眼珠子转了几回,大呵了一声“让开”,骑着马前行了几步:“咱们也许久没打一场了” 哪里知道荣姜不屑似的冷哼一声,根本就不去迎他:“谁跟你打,两军交战,这一次我一定会拿了你” 耶律明洲拧了眉,待要冲上前去,他身侧却有人拉住了他:“殿下,左右两路是拦不住了,快撤吧撤回江北去,咱们还有五万人马在,还能拼一拼” 耶律明洲看那头荣姜蓄势待发,围上去的士兵几乎都叫她一枪一个的挑了,大骂了一句要冲过去,那人却翻身下马,跪在他马前:“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殿下和三殿下都不在了,殿下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这一天吗好汉不吃眼前亏,何苦要把自己折在大邺” 耶律明洲咬牙收住了势,又深看了荣姜一眼,竟真的返身往反方向策马而去。gg3307111 167:请旨 “元帅,耶律明洲要跑,追不追”宇文承用兵一向谨慎,而荣姜为了保险起见,什么也没跟他交代。 故而这会儿耶律明洲打马逃跑,宇文承恐怕有诈,一边儿命人清缴尚未来得及跟着跑的耶律明洲残部,一边儿问荣姜。 荣姜看了看天色,默了半刻,扬唇笑了一回:“追,当然要追了。” 宇文承明显愣了一把,但是荣姜是三军统帅,她说要追,他就得听从,于是传令众军追击耶律明洲。 邓秉修他们二人是早就跟荣姜算计好的,虽说没想到耶律明洲敢这么大胆,只各放了两万人来抗他们,但是只要耶律明洲跑了,就紧追其后跟上去,非要把他一路逼进邵安峡谷中去。 耶律明洲一路向西逃窜,手上十几万人被打的七零八落,跟着他跑的总归没有那么多人。 他停在峡谷前面没进,身旁的副将也是蹙眉劝他:“殿下,这里两山相夹成谷,不能进啊。” 耶律明洲心说你这是废话,我还不知道不能进他四下里扫了一圈儿,沉声道:“要再向西,唯有此路,难道叫大军翻山而过吗” 那副将正要再劝,马蹄声和呐喊声已从身后传来。 耶律明洲几乎还能感受到地面的颤动,于是把心一横:“进谷” 前面的先锋营把耶律明洲团团围在里头,成保护状,脚下不敢耽误工夫,手上长枪成攻击姿态,又要环顾四周,以防突袭。 大军才进入峡谷有一大半的时候,两边山上有巨大的滚石向下砸来,紧跟着的有圆木、捆了成堆绑在车上的干稻草,等车滑到一半时,山上箭雨落下,最头部分分明是一簇簇的火焰,立时将干草点燃了。 西戎军在一阵嘶喊声中倒下了一片又一片,没被击中的也乱不成阵,四下里逃窜。 耶律明洲眼看局势要控制不住,把心一横,冲身边一直护着他的副将喊道:“跟紧我,冲过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耶律明洲注定出不了这条峡谷的。 山上的滚石渐渐落完时,耶律明洲已经冲出一条路,他本以为就此逃过一劫,可等在他面前的,却是司徒秀和他身后的五万衮州军。 耶律明洲眼中惊惧一闪而过,“吁”了一声勒了缰绳,马蹄扬起,跟着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儿,他冷眼去看司徒秀:“何人挡我去路” 司徒秀冷哼一声,取弓射来,眼看耶律明洲将将躲过一回,寒声回了他一句:“衮州司徒秀。” 司徒秀的名头,耶律明洲怎么会没听过他是跟着荣臻杀伐的人,放出去也是独当一面不含糊的帅才,当年两国交战,西戎人在他手上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只是后来莫名其妙的被放到了衮州,算是变相的把他撤出了江北战场,耶律明洲还曾经为此庆幸过。 那是跟荣姜交手不久之后,他派了人去打听荣姜的出身,才得知荣臻过世的早,荣姜一身本领大多是荣榆亲自教授,再有就是司徒秀教给她的。这两个人教的东西可不一样,荣榆离开战场早,能传授荣姜的大多也不过是些兵法,可司徒秀才离开江北几年他教给荣姜的,那可是实打实的对付西戎人的妙招。 也就是那个时候,耶律明洲庆幸大邺皇帝撤出了司徒秀,要不然他上战场遇到的人是司徒秀,别说给江北军亏吃了,他自己能全身而退就已然是万幸了。 故而耶律明洲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此时此地遇上司徒秀,按理说司徒秀也到了该身退的年纪了吧四十多岁的人,又不可能重上战场他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这头正出神呢,身后也已经被荣姜带着人围了上来,适才跟在后面的三四万人,几乎是全死在了这条峡谷里。 “耶律明洲,束手就擒吧。”荣姜驾马而来,傲立在这峡谷之中,英姿飒爽,竟叫耶律明洲一时不敢直视她。 良久后耶律明洲放声笑起来:“好,好,好,”他连着三声好,又猛然收势,冷眼看向荣姜,“你以多打少,胜之不武。” 荣姜心说你可真不要脸,就呵了一声:“你在襄安城外杀我江北军时,想过这句话吗”她骑着大白又往前凑了点儿,“成王败寇,就是这个道理,你今日败在我手上,就是败在我手上,没有那么多说头” 她还想再往前,邓秉修先拦了她一把,天爷,这说不得是未来的皇后,他随军呢,真叫荣姜出个什么意外,他得提头进京了。 耶律明洲显然是不服气,可是他被困在此地,所剩也不过五六万人,还有伤者在其中,想杀出一条血路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他胯下的马在原地绕了好几个圈儿,看的邓秉修等人面面相觑,皆不知他用意,可突然间耶律明洲的手抬了一把,像是袖口有什么东西,只是他没来得及出手,人已经跌落马下。 耶律明洲的后背上插着三只箭,那是司徒秀射出来的。 主帅被杀,西戎军失去了主心骨,便不战而降。 荣姜命人收拾了耶律明洲的尸体带回军中,又深看了那五万多的西戎军,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紧了牙,打道回府去。 司徒秀跟在她身边儿,伸手拍了拍她:“与那些将士无关,他们也是普通人,跟咱们大邺的士兵一样。你不杀他们是对的,将来放他们回去和家人团聚,他们会在心里感激你一辈子。” 荣姜侧目,眼眶湿了一把,又扯个笑,抬手擦了擦眼睛,平定了心绪。 邓秉修料理了后头的事情,策马跟了上来,走在荣姜的右手边。 荣姜看他跟过来,先叫了他一声,见他扭头来看,跟着说道:“派人给京城传消息,请旨平西戎。” 邓秉修先愣了一把,而后问道:“元帅是叫我去请旨” 荣姜啧了一声:“不是叫你去,是让你替我告诉陛下,”她微挑眉,“你们云州军算得上是天子亲兵了吧我递折子回去等批复,最快也要十天,可是你传话回去,估计三五天足以吧” 邓秉修讪讪的摸了一把鼻子:“那我先回营地去安排。” 说完就策马往城中方向去了。 司徒秀紧跟了荣姜两步,手在她肩头压了一把,沉了沉声:“想好了” 荣姜回以一笑:“我还要谢谢舅舅替我出主意,这一去,从此天高地阔了。” 司徒秀眼底闪过一丝欣慰,没再多说,跟她一道回了城内去。gg3307111 168:天下与你 照理说这场仗打完了,司徒秀等人该各自回到州内,可是荣姜要请旨打西戎,司徒秀肯定不会走,邓秉修呢他是不敢走,他们两个都不班师回州,代州来的人就更不走了。 所幸怀州算得上富庶,常年备战,粮草又充足,这近四十万大军驻扎下来,压力倒也还不算大。 而京城给出批复已经是四天后了。 这一日荣姜正巡视军中,监督着将士们操练,邓秉修疾步而来。 他一眼看见在高台上的荣姜,手里捏着明黄的帛书,几步上了台子,往荣姜跟前近一些,端了个礼:“元帅,陛下来的旨。” 荣姜回头看他,就见他把帛书递了过来,心说这算哪门子旨意可还是动手接了。 跟着就听邓秉修又道:“陛下说叫贺琪再领二十万人马来怀州听用,粮草押运一事交给了荣敏,江北临近的三州三府,兵马皆为元帅调遣。” 他这样说,荣姜拆帛书的手就收住了,嗯了一声:“那烦请邓将军替我传口谕吧,咱们且安营,等贺琪大军一到,立刻拔营进西戎。” 邓秉修应下,见她不去拆帛书了,脸上莫名的红了下,又嘿嘿笑一声:“元帅不看帛书内容吗” 荣姜心说你不是都说给我听了但又见邓秉修神色有异,微拧眉头,拆开来看,就看见帛书末尾落款处写着“望安珍重,静候卿归”八个字。 因想到这帛书邓秉修是看过的,荣姜也觉得羞的慌,心里又把赵倧骂了一遍,连忙收了帛书揣进袖口,也不看邓秉修,只轻咳了一声:“将军去吧。” 邓秉修可没那个胆子打趣她,仍旧噙着笑,就退下了高台回营地去安排了。 荣姜这里得了准信儿,也没心思操练士兵了,从高台上跳下来,吩咐了副将看着将士,自己返身回营地去了。 程邑见她回来的时候正在看书,养了几日,加上身体底子又好,他身上的伤早就没大碍了。 这会儿见荣姜红着脸儿进来,咦了一声撂开书,站起身来往外头走了几步,打起帘子瞅了瞅天,又回头看荣姜:“这天儿也不热啊,你怎么红着脸不舒服啊” 荣姜心说你才不舒服,你们全家都不舒服。于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啐道:“什么你都要问。” 程邑叫她呲嗒惯了,没脸没皮的凑过来,左右看她:“那我也是担心你,”说着往她身边儿坐下去,“才刚听了邓将军送来的信儿,说陛下批了你所请,大军开拔在即,你要是不舒服可别硬撑着,回头倒耽误事儿。” 荣姜不好告诉他内情,只好敷衍似的应下来说知道了,有动了动心思,歪头看他:“程邑。” 她不常这样连名带姓的叫程邑,这一声反倒唬了程邑一跳,立时坐正了来看她:“有话好好说。” 荣姜啧了一声,身子往后头靠,环了胸去看他:“看你的德行。”骂了一句后才继续道,“我不想再回京城了。” 程邑嗨了一声放松下来:“吓我一跳,我当你说什么事儿呢,”他像是很不以为意一般,还捏了颗果子往嘴里送,“不想回就不回呗,这不是还要去打西戎吗你也回不去啊。” “我是说,打了西戎之后,我不想再回京城了。”她无奈的看程邑,“现在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他做皇帝,不会为难我们家,荣家还有舅舅们在,也不必我担着什么了。我不想进宫,也不想跟他撕破脸,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再也不回京城去。” 程邑一颗果子卡在喉咙里,叫噎的猛咳嗽了几声,还是荣姜倒了水给他顺气,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瞪着眼睛看荣姜,连连摆手:“你这是痴人说梦,他会想尽办法叫你回去,”说着又撇嘴,“我心里是乐得见你不回去的,要我说做皇后有什么好整天一睁眼,就是四方的天。”跟着就又忍不住叹气,“可是不成啊,事到如今,他连那样选后的旨意都发了,你不回京也没用。到时候言官上谏,请立你为后,你往哪里躲”他说着大概是觉得赵倧这一手釜底抽薪太不厚道似的,一偏头呸了一声,“亏他有君子的名声。” 荣姜把他的话都听在心里,又想了想那日司徒秀的话,伸出手来拉了程邑一把:“你听我说完。” 这一句端的很是严肃,程邑的心思立时就收了一半,坐好了看她,倒真的是一副认真听她说的姿态。 荣姜横了横心,稍一抿嘴,开口说道:“此去若大败西戎,我想死遁,”她才说了这一句,瞧见程邑青筋突起,赶紧又扣住他手腕用了力,赶着挑话道,“你先不要急,这也是司徒舅舅之前告诉我的法子,我也在心里过了几过,才打定主意的。” 程邑脸拉的老长,摆明了是并不赞同,反手抽出手来,虎着脸看荣姜:“然后呢从此隐姓埋名你可想清楚了,这条路是一劳永逸,但是从此以后你想回家看一眼都十分不容易,我们这些人都好说,了不起你有了落脚处,我们去看你,可是长辈们呢”他又跟着逼问,“你要死遁,叫老家儿跟着伤心吗” 这话问的一点儿也不错,司徒秀给的这个法子的确可是一劳永逸,只是要天下人相信荣姜死在了西戎一战中,那知道内情的就不能太多,否则实在容易走漏风声,可这样一来,家里的长辈又要如何伤心 荣姜别开脸:“司徒舅舅所提太武断,没有留一点后路,我” 她顿了声没说下去,程邑冷眼看她:“你有别的想头” 良久后荣姜才点了头:“你叫贺琪亲自把消息送回京城,军中暂且按下。我会留一封信,如果他得了信儿,亲自到西戎来,你就替我交给他,让他自己拿主意吧。如果他不来,信了我死了等过了头七,你回京后替我说与祖父他们,人走茶凉,陛下都信了,天下人就都信了,没人会去深究一个死人如何。” 程邑听罢,嘴角扬了一抹苦笑:“阿姜,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不知你也有这样的心性,”他手微抬,似乎是想摸荣姜头顶,却又自嘲一声收住了,“你是要赌一把,看他会选江山,还是选你,”他呵了一声,“你何其残忍,竟告诉我知晓。”gg3307111 169:相见不易 荣姜听他这话说的很悲痛,一时有些难过,还夹杂着些许的尴尬。 程邑说得不错,这话说给贺琪听,都没这样残忍,可是没法子,这件事情要周全,少不得程邑陪着她演足了这场戏。 她又抬了抬腕子,虚搭在程邑的胳膊上,没使劲儿,平着声开口同他说道:“我也是没法子,咱们两个情分不同,来日要演这场戏,你怎么能不在场”她稍顿了一下,见程邑又扭脸儿看过来,要说的话在喉咙里哽了一回,就没再说下去。 程邑来看她,也不为别的,只是她开口后,他就立时明白了她所说的这场戏指的是什么:“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他跟着又是一声苦笑,“这十几年,我也算把你捧在手心里,到了这时候,你却这样” 荣姜的手一紧,程邑却又叹了一声,放开了似的坦然与她道:“可你既然说了,我也不会不帮你,你是怎么算计的” 观他神色,倒真像是无波无澜,可越是这样,荣姜心里越是觉得对他不住,几次张口又按下去不肯说,还是程邑推了她一把,又连声催她,她才横了心道:“等破了西戎我会诈死,你跟贺琪伙同司徒舅舅把我抬回营中,可一定记得,谁也不许近我的身,护住了我,然后叫贺琪回京去给陛下报信,”她又盯着程邑看,“唯有你,能拦在我的身前,明白吗” 程邑先是一怔,旋即点了点头他待荣姜不同,明眼人多半能看得出来,即便是不知内情的,单凭他二人青梅竹马长大的情分,荣姜在大破西戎后身死,凭程邑这样一个目中无人的性情之辈,多半也是要拦在荣姜的帐前,绝不许人碰她的。怪不得荣姜会说,这场戏,他必须得在场。 他这样想着,就扬声又问了一句:“你是要防着邓秉修” 荣姜恩了一声,又跟着摇摇头:“也不是说防着谁,只是未免节外生枝,谨慎些好。他又是云州的人,天子近臣,察觉出端倪,就一定会说给陛下。” 程邑哦了一声,一副了然姿态,歪头想了会儿:“如果他不来,后头又怎么料理我上哪儿去找一具尸身送回京城去” 大约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有些诡异,荣姜觉得浑身不自在,站起身来踱了几个来回,站定后冲着程邑扬起个笑脸儿来,才说道:“送到江北就地埋了,也不许外人在场,只你跟司徒舅舅二人送我下葬,等安置好了,再叫众将士拜别,然后你带上我随身的一件东西回京,送到荣家去,祖坟上起衣冠冢就是了。等到将来你把实情告诉我祖父跟舅舅们,他们自然不会怪罪。” “你这是胡闹”程邑想都没想就冷着脸呵斥了一句,跟着站起身来,他身量比荣姜高出半头,略低头去看她,寒声又道,“陛下就算信了,也不会放你在江北起墓,这不可能行得通” 荣姜唔了一声,托了下巴像是仔细思考了会儿,跟着道:“按我所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为守江北耗的是全部的韶华时光,对不对”看程邑虎着脸点头,她叹了一声,“那我要死后看着我守护的江北,安居富庶,过分吗他又凭什么不许我在江北起墓我们荣家的长辈都不说什么,他该给我立碑建祠,为我歌功颂德才对。” 程邑忍不住想呸她,可又实在没那个打趣的心思了,有些垂头丧气的低下头,声儿也沉了沉:“你考虑了这么多,看来是真的铁了心了。” “是,”荣姜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当日从善问我,若有来日,我想如何。”她回想了下那日情景,语气中有了笑意,“我告诉他,我愿在江北以西草原之上狩猎牧马,原本我也觉得陛下大约不会放我离开,也想过同他撕破脸的闹上一场,可后来司徒舅舅说了这个法子给我,我才觉得,原来是可以两全的。” 至于究竟全的是什么,她明白,程邑心里也清楚。 于是程邑就没再多问,只是叹了一声:“你真的很喜欢他。” 荣姜叫他这句话说的愣了一把,扬头看他,只见他紧盯着自己看,这会儿倒也不觉得尴尬了,毫不避让他的目光,迎上去道:“或许是吧,你总是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心中所想,你这么说,那可能我就是真的很喜欢他了吧。”她因见程邑眸色一痛,心中不忍,上前了两步,“可我也是喜欢你的,家人似的。从前我要挂心的事情有很多,荣家的命运、我自己的命运、我母亲的遗愿等等,所以从不认真的想,你对我如何如何。现在落的一身轻松了,反倒可以静下心来。咱们两个,终究有缘无份,对不对如果当年也就罢了,可偏偏又没能够如长辈们的愿,到如今白累了你一颗真心,总归是我欠你的。” 程邑苦笑着摇头:“能得你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足够不易了。”他抬手在荣姜肩头压了一把,“你我之间,还有谁欠了谁这一说”说着张口啐她,也不想随她说的那样沉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盼着将来我到草原去看你,你能给我打个野味儿,叫我尝尝鲜,别过河拆桥的把我打出去就够了。” 荣姜明白他用心,也知道这就算是答应了这件事,于是放声笑了一回,反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那不能够,你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保管叫你吃个够。” “阿姜,我真是想也不敢想,”程邑语调平平,像是感叹,又像是无限惆怅,“竟会有这么一天,你离的我那样远,远到隔着千山万水,相见不易,真是做梦一样。” 荣姜看着他英俊的脸,眉眼弯弯的:“人长大了,早晚有这么一天的。你要是有话想说,等以后风头过了,飞鸽传书也无不可啊。” 那一晚,他二人大醉了一场,程邑吃多了酒,抱着荣姜哭,可他只是流泪,哭不出声,又说是与她践行,祝她今后天高海阔,自在逍遥,只留他一人独醉,只盼今生都再不要清醒。 荣姜没有泪,可是满目痛楚的看他,一时分辨不出他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借酒而已。 两个人一杯又一杯,一坛又一坛,直从夜深月高,到了第二日鸡鸣天亮。gg3307111 170:十万禁军 贺琪率领十万大军到达怀州是十二日之后的事情了。 程邑有心事,这小半个月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却唯独粘着荣姜一个人,后来还是荣姜骂了他一顿,他才有所收敛,只是心里不痛快极了。 故而贺琪进城的时候,程邑是臭着一张脸在城门口迎的他。 看他脸色难看的这样,贺琪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着装,觉得哪里都没出错,才啧了一声,拿手肘去捣程邑:“咱们这么久不见,我招你了我带着大军连夜赶路而来,你怎么连个好脸儿也不放” 哪知道程邑整个一二皮脸,一扭头冲着他龇牙咧嘴嘻嘻的笑,笑完了又绷起面皮:“这算给你好脸了吧” “呸。”贺琪叫他闹的堵了一肚子的火气,可又撒不出来,冲他啐了一口,拉紧了缰绳,骑着他的玉花骢奔入城中,再不愿理会程邑。 他进到荣姜帅帐时,荣姜特意往他身后扫了两眼,贺琪先与她见过礼,跟着没好气的道:“别看了,我一个人先来的。” 荣姜哟了一声儿,看他脸色也铁青,虚点了座位,跟着问道:“他跟你犯毛病了”说着又笑劝贺琪,“你别搭理他,他近来就这样。“” 贺琪嗳了一声,不服气似的扭头看过来:“我今儿进城来,也没招他没惹他的,闹了我一个没脸,”说着又来气,重重的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来受他气的。” “那你回京去啊。”哪知荣姜那头数落程邑的话还没丢出来,这头程邑已经撩开帘子入了帐,手里的马鞭往贺琪桌前头一扔,挑眉看他,“不服气” 贺琪“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怒目而视,瞪着程邑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程邑嘴一撇,倒退了两步,去看荣姜:“你看他,这么久不见,见了面先啐我一口,这就大呼小叫上了。” “那是你活该,”荣姜一个白眼丢过去,笑着向贺琪道,“你还不知道他跟他置气做什么” 一句话说的贺琪泄了气,是啊,程邑就是这么个人,气的你吐血,他说不定还会大笑三声拍手叫好,像是巴不得看你被气得跳脚的样子,没办法,谁叫他贺琪倒霉,认了这么个兄弟。 于是他垂了垂头,又坐了回去,翻起白眼睨了程邑一眼,这回学乖了也不去呲哒他,只是问荣姜:“他这是怎么了” 荣姜努努嘴,示意程邑坐,他也听话,老老实实的坐了下去,然后就听荣姜说道:“你来前的半个月吧,我同他说了个事儿,他这么气不顺都有半个月了。” 贺琪扬声就笑了,这世上难得有人能把程邑气的这样,算起来也就荣姜有这个本事。才刚的那点气烟消云散,满腔的欢喜,冲着程邑一挑眉,却是问荣姜:“你跟他说什么了” 可是荣姜告诉他的话,却让他再笑不出来。 荣姜把当日与程邑所说一一说给贺琪听,说完了后才添上道:“所幸陛下派你来,不然回京的人选我还要头疼一番。” 贺琪脸上的喜色早就尽退了,板着脸看荣姜:“你拿我逗闷子呢吧这是能拿来蒙人的事儿吗司徒将军怎么能教你这么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样”他看荣姜像是要说话,抢先一步打断了她,继续道,“即便陛下亲自到江北,看了你留的信,又如何他已经不是当初还需要顾忌天子的英王,如果派人到草原上去拿你,带回京城册立为后,你还能三尺白绫一脖子吊死” 荣姜啧了一声,直冲他摇头:“他不会这样做,我借死远遁,就是表明了不可能回京去做他的皇后,他了解我,也清楚我的性子,”她稍一顿,极正经的看贺琪,“如果他执意要带我回京,依我的性子,绝对以死相抗。” 贺琪叫她噎住,想数落,想劝告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 是了,这个人是荣姜,她又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他眯了眼:“那何以见得我就一定会帮你” 荣姜嘿嘿笑了一声,指指程邑:“你不帮我自有人治你,叫你不帮也得帮。” 贺琪心说他手都废了还想着治我呢可没说出口,而且程邑这个人,不动手,也有他的歪脑筋来对付自己。 这事儿说开了,贺琪放到了心里,虽然一时拿不准主意,可荣姜已然当他是默认了,于是笑着看他:“其实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万一将来他要拿你问罪,你只管推说你不知情就是了,”她提了提音调,冲着程邑那头瞥一眼,“左右坏人都叫他当了,你就说他拦着不许任何人近我身,你看着实在没办法,只好先回京去请旨。你这可算得上替陛下着想,他还能治你的罪” 贺琪心说我还真不是怕陛下治我的罪,可他更清楚,荣姜打定了主意的事情,谁也说不通她,想叫她改主意那才是做梦呢,所以他也就噤声不言,全当荣姜说的都是对的。 荣姜又絮絮叨叨的嘱咐了好些话,这个事儿才算暂时翻篇儿,三个人心照不宣,都没再去提。 到了夜幕降至时,荣姜又动了心思,叫底下的士兵架起了火,逮了野味来,三个人围着火堆烤野味吃。 荣姜接下程邑递过来的鹿腿,啃了一口,嚼了几口咽下去,又就着喝了两口酒,隔着火堆去看贺琪:“说点儿正事儿,你带来的二十万人,都是从哪儿调的” 贺琪一口酒顺下去,翻眼看她,心说你还惦记着问啊,然后晃了晃酒坛子,漫不经心似的回道:“除了十万禁军外,各州府抽调精锐之师十万,由我带着来怀州。” 荣姜大吃一惊,手里的酒坛滚落在地上:“禁军他叫你带禁军来怀州京城怎么办” 连带着程邑都惊愕不已,万没想到赵倧为荣姜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于是拧了眉头看贺琪。 贺琪啧了一声:“我也劝过陛下,可是陛下说了,西戎实力小觑不得,你手上的人马已经是大邺最有能力的几州兵力,论战斗力,禁军或许比不上他们,但是放眼其余各州府,就都不如禁军了,所以你要打西戎,就把禁军派给你,或许不能万无一失,可至少他能稍稍安心。”他稍顿了一声,“京城中陛下自有他的安排,他说了,若你问起,叫你放心。” 荣姜一时哑然,想去拾酒坛,可像是忘了怎么动作,只听了贺琪一句:“我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来日我把你的死讯带回京去告诉陛下,他会怎么样。”gg3307111 171:她只能是我的 江北以西有百里草原,是广袤无垠,过草原与西戎接壤之境,再西行不到十里,就是西戎疆土的最南端。 说起这个来,荣姜又有些佩服西戎的王室,自西戎立国以来,王帐都是设在最南的扶广城,若有大军进犯,先破的就会是王帐。 大约也正是因为如此,西戎的将士们打起仗来就更加的拼命,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身后,没有第二道屏障可保他们的王。 荣姜率领着六十万大军一路过草原,在扶广城以南三十里外安营扎寨,跟西戎军的对抗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一直从十月的中旬,打到了年关将至。 赵倧人在邺城,却时刻都关注着边境的动向,基本上每隔十天就会给荣姜飞鸽去信,一个多月来从未间断,只是荣姜也从没回信。 这是大年二十九这一天,他领了魏鸣便服出宫,一路去了如意楼。 虽是年关家里忙,荣敏他们又赶上休沐,可荣府一向也不必他们小辈操心插手,于是他就整日守在如意楼中,迎来送往做他的生意。 赵倧踏进如意楼时,他正请了那柄黄翡如意出来,取了绢布仔细擦拭。 他见了这副样子,微蹙眉,清冷着一把嗓子,人就站在荣敏身后开口道:“为这柄如意闹出多少事来,你竟还这样宝贝着,真如你姐姐所说,是个爱玉成痴的。” 荣敏每天上朝,这声音他能不熟悉当下愣了一把,猛的转身去看向身后的人,眼底闪过惊讶,待要做礼,又看赵倧身边儿只跟着一个魏鸣,如意楼中往来客多,于是就收住了,只做了个寻常的礼,压了压声儿:“您怎么到这儿来。” 赵倧倒不跟他计较这个,又看了那如意一眼,先是没说话,去看荣敏。 荣敏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吩咐了柜上的几句,就引了赵倧往后头内间去了。 进了屋荣敏又端了个大礼,全了礼数,仍旧趁着声:“陛下怎么一个人出来。” 赵倧啧了一声,眼风扫到后面的魏鸣,挑眉看荣敏:“这不是带着魏鸣呢”说罢他轻笑了一声,看荣敏还是肃着脸色,指了对面的凳子示意他坐,跟着说道,“年关将至,你姐姐今年肯定是回不来了。我本来想到府上去转转,又觉得去了也是前拥后簇,弄的大家不自在,所以拐到你这里来了。”他好心似的解释了一通,然后又叹了一声,“原本以为今年能好好过个年,宫里有大宴,各地也进贡了不少珍玩,她若在京,多好。” 荣敏坐下去,听了这番话,眯了眯眼,打量似的看了赵倧一眼,手捏了拳又松开,欲言又止。 赵倧咦了一声,扬扬下巴看他:“有什么话就直说。” “陛下出了年还是不打算考虑纳妃的事情吗”荣敏终是横了心丢出这样一句,果然赵倧脸色立时变了变,他又沉了心思继续道,“早前上书者就已经很多,陛下一概不理,等出了年” “他们爱操心这个,只管让他们操心去,”赵倧哼了一声,思忖了会儿,指头在桌案上点了点,“出了年给赵珩发丧,他们还能逼着我这当口纳妃我是长辈,诚然不必守什么丧仪,可好歹赵珩是他们旧主,人死了,他们一扭脸大张旗鼓给我选妃” 荣敏叫他堵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心说你是皇帝你说了算呗,只是心里隐有不安,这几天他每每思量荣姜的那些话,就觉得很不妥。 今日赵倧出宫,按他的意思,是睹物思人来的因为荣姜不在京,他又出不了扶广城,所以到这儿坐坐。 “我劝过陛下很多次,早些放开胸怀的好。”荣敏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赵倧听清楚,“陛下难道觉得,姐姐会凯旋之后,安然的回京来受封做皇后吗陛下去了那么多封书信,她回过吗”他说着哂笑了一声,“她是什么样的性子,陛下难道不清楚” 赵倧也不生气,大约因为荣敏所说都是实话,而他登基后,已经很少有人这样跟他说实话了。 他抬眼觑了荣敏一把:“我跟你说过,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耗的起。” “可要是姐姐一辈子也不肯点头呢”荣敏逼问上去,“陛下又打算如何干耗着,陛下得不到姐姐,姐姐也绝不能嫁人,将来一干二净的走,正如当初清清白白的来一样”他稍一顿,与赵倧拱手一礼,“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将来陛下百年,尚有睿王等人扶灵戴孝,举国丧也有天下人戴孝。可是姐姐呢” 赵倧从没有想过,荣姜或许一辈子也不会点头嫁给他,他总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他足够诚心,荣姜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将来总有走到一起的一日。 “荣敏,我跟你姐姐说过,这件事情上,我想肆意些,”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会儿心绪,“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才说了半句,又猛然收住后面的话,“不会,不会有这样一天,我不会让她无牵无挂的走。” 荣敏呵了一声,盯着赵倧看,微张口,良久问出声道:“陛下恕臣无状,臣想问陛下一句,江山与荣姜,若让陛下选,陛下待如何” 赵倧眯眼去看他,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其实荣敏也真没想那么多,他之所以这样问,只是替荣姜的以后担忧而已,荣姜要的自由自在赵倧给不了,如果赵倧一心只要她做皇后,说到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所以当他得知荣姜死遁的消息时,是又惊又喜的,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一言,竟成了事实。 “臣只是一问而已,“荣敏微叹一声,“若真有那么一天,姐姐不肯低头,陛下又肯否舍弃江山随她而去陛下一直说愿意等,难道就从没想过,随姐姐浪迹天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还是说,在陛下的心里,其实姐姐终究敌不过你的天下呢” 赵倧身上有了戾气,看的他身后的魏鸣都心惊,心说荣敏真够能挑事儿的,他主子十年不动一次怒的人,叫他几句话挑的这么大的火。 跟着就听赵倧沉了声:“这天下原本不是我的,可你姐姐,却只能是我的。”gg3307111 172:大元帅死了 定西元年五月二十三,兵马大元帅荣姜率领六十万铁骑,攻破西戎王帐,斩西戎王于帐中,西戎众朝臣降者不论,其余皆诛之。 这场战役,持续了长达八个月,终于画上了句点。 然而大元帅荣姜身入王帐时,因不察,被西戎王射中左肩,箭头淬毒,大将军程邑策马将她带回营地中,军医诊治后束手无策,程将军怒斩军医,不到半个时辰,荣姜毒发身亡,程邑左手持剑立于帐外,除司徒大将军外不许一人进入帐中。 其后大将军贺琪将兵马暂交邓秉修调遣,只身一人,快马回京,奏请陛下旨意。 是夜,荣姜的帅帐中只有程邑一人守着,原本该一动不动的人,却翻身坐了起来。 荣姜看了程邑一眼,责怪似的:“你把军医砍了,传出去难免落一个暴戾的名声。” 程邑起身倒了杯水给她,白了她一眼:“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风险,他既然知道你是假死,我肯定留他不得。” 原来这也是荣姜设计中的一环,她中毒的消息,总要有军医诊治后,才能更为人信服,这戏才更足。 荣姜接过茶杯来吃了一口,右手轻搭在左肩上:“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程邑恩了一声,往她床边坐了下去:“司徒将军早就准备好了,大白你不能带走,等回到江北都处理完了,我再送它去找你。其他的没什么,司徒将军准备了大量的银票给你带着,说银子带在身上总归不方便,”他说着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银牌一类的东西递过去,“这是盛通银号的铁凭,司徒将军说他存了银子,让你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荣姜笑着接了,眼中又闪过不舍:“我这一走,还有你们帮我周全这些。” “说这些做什么,”程邑微摆了摆手,“你是富贵堆里长大的人,此一去孤身一人,这些不替你都准备好,看着你吃苦” 两个人闲话许久,帐外却突然响起了邓秉修的声音:“程将军,你在跟谁说话” 荣姜一惊,倒头躺下去。 程邑也是变了脸色,站起身来提着步子往外走,一边儿沉了脸,他一手撩开帐帘,虎着脸看邓秉修,阴阳怪气的开口道:“邓将军,我要跟阿姜话个别,你也要来打扰吗我说了,谁也不许踏进这帅帐一步” 他带着杀气冲出来,吓了邓秉修一跳,连退了两步,看看他,又往他身后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再对上程邑难看到极致的脸色,也只好拱手一礼,转身离去了。 程邑稍稍松了口气,步回帐中,却见荣姜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微一怔:“你” “我该走了,”荣姜提了包袱,脸上带着笑,笑意不达眼底,上前两步,照着程邑胸口给了一拳,“后面的事,全靠你了。此地我不能再久留,咱们就此别过了。” 她说完,见程邑没动作,一狠心提步绕过去,要趁着夜色赶路走。 却不想经过程邑身边儿时,手腕被程邑拉了一把,人顺着力道往后,就跌进了他怀里。 程邑把她揽入怀中,像珍宝般,心下是千万的不舍:“别动,不要说什么就此别过的话,阿姜,我们怎么会就此别过,”他头靠在荣姜的右肩上,吸了吸鼻子,“以后一个人在外,什么事都不要太逞强,我回京后会请旨长驻江北,你有了过不去的坎儿,给我来封信。” 荣姜由着他,手抬了抬,终究没有放在他背上,深吸了口气,劝似的道:“记得我说的话,如果他来,把信交给他。如果他不来”她轻笑了一声,“西戎已破,你留在江北只会招人注意,别意气用事。不是说好了吗过几年,风头过了,你来寻我,我打野味给你吃。” 可爱的分割线 荣姜终究踏着夜色消失在这大军营地之中,程邑一个人站在她的帅帐外,站了很久。 司徒秀来的时候,他整个人是愣神的,呆呆的看着远方,眼睛却没神。于是司徒秀轻拍了他一下:“天高地阔由她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看开些,这是你命中没有的。” 程邑苦笑着回头去看他:“命中没有是啊,她命里的人,大约是赵倧吧。十几年的时间,她拿我当亲人,可短短两年,她竟能爱赵倧至深,我从前总以为,这辈子,或许她不会爱上谁,毕竟那是荣姜啊,连我尚且如此,这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入她的眼到底,是我错了。” “执念太深伤人伤己,你是个聪明孩子,该学着放手了。”司徒秀也轻声叹,劝完了这一句,两个人都再也无话。 贺琪快马回到京城的那天,正是众将士拜别荣姜的日子,程邑按她当日所说,跟司徒秀两个人“埋”了她,墓起完了后才给人拜别,连邓秉修也没法子。 彼时魏鸣领着贺琪入清风殿,赵倧见了他,手里的折子扔到了一边儿,未待他行礼,已经问出声:“怎么样大军何时还朝” 贺琪一怔,从未见过这样的赵倧急切的,激动的,甚至连礼数都忘了,大军还朝,该由军中斥候来报,何须他亲自回京 他一时有些无法开口,他要陪着荣姜他们演这场戏,来欺骗赵倧,而赵倧是这样的信任他们,又是那样爱慕荣姜。 赵倧看他呆在原地不说话,心中隐觉不对劲儿,拧眉看他:“贺琪”提着声叫了一句,跟着问,“我在问你话,大军何时还朝” 贺琪拿定了主意,猛然跪下去,冲着赵倧磕了个头。 赵倧不明就里,眉头没有舒展开:“你这是干什么” 贺琪不敢抬头,唯恐泄漏了情绪,伏在地上,有些嗡声回话:“臣启禀陛下,大元帅荣姜攻破西戎王帐当日,身中西戎王一箭,箭头淬毒,军医束手无策,半个时辰后元帅毒发身亡。”他声有些颤,回完了这一句,又磕了个头,“陛下,元帅她死了。” “什么”赵倧一开始像没反应过来,声儿很轻,去看地上的贺琪,“你说,谁死了”可是贺琪还没再回他一句,他想起身,全身的力气却像被抽走了一样,跌坐回去,猛咳了几声,“贺琪”咬着牙喊了一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四下里看了一圈儿,突然捏了桌案上的折子,朝着贺琪砸过去,“我让你去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谁死了”gg3307111 173:要去江北 贺琪惶然抬头,端的是诚惶诚恐:“臣有负陛下所托,臣知罪,可是元帅她” 那几个字,赵倧绝不想再听见从他嘴里说出来,当下拍案怒斥:“住口” 贺琪一个激灵收了声,这样的赵倧,怎么能让人不惧怕 赵倧已经是天子了,天子盛怒之下,又岂由他分辨 当日赵倧让他带走十万禁军,无非是希望能护着荣姜此去周全,如今他只身回京,却带来的是荣姜的死讯,只怕赵倧此时是杀了他的心都有的。 清风殿中是一派肃然,赵倧沉默了许久,他难得的慌了神,盯着贺琪看了半天,扬声道:“我一个字也不信,”大约是看贺琪要开口,他先眯了眼冷哼道,“程邑呢她攻破西戎王帐,难不成是她一个人闯进去的程邑没陪着她程邑若在,怎么可能眼看她中箭” 不怪赵倧不信,按程邑以往的作风,今次贺琪若说是程邑挡了一箭死了,他还可能会信。 而那头贺琪没有回话,他知道荣姜的安排,也有些左右为难。荣姜是想赵倧得信之后能去江北看一看,那他就会知道她并没有死,如果有可能,还指望赵倧与她浪迹天涯。 可是于贺琪而言,赵倧无疑会是一代明君贤主,到如今他才登基不过几个月而已,万一他真的选了荣姜,这大邺江山岂不是又要易主刚打完西戎,大邺正是扩疆土的时候,再换个皇帝,只怕突生事端。 赵倧看他沉默不语,胸口起伏不断,分明是深呼吸了好几回,握了拳的手在桌案上捶了一把:“我要去江北。” 贺琪一惊,张了嘴想阻拦,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真的能这样破坏荣姜的计划吗他又真的拦的下赵倧吗 然而贺琪不劝,自然有人会劝。 站在赵倧右手边的魏鸣从贺琪进来就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对着赵倧跪下去,长长的磕头一拜:“主子您要三思啊,眼下才破西戎,时局未必就稳,您这样离宫而出,实在不妥。奴才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您肩上的担子不能就这样扔了啊。” 赵倧扭脸儿去看,肃着神色:“魏鸣,你是第一天跟我吗” 魏鸣的身形一抖,后面的话劝不出口来。 赵倧复又去看贺琪:“你跟我去,一路快马加鞭,我偏不信”他说着顿了顿声,脸上又无奈之色,眼底染上些宠溺,“她一向无法无天无忌讳,此一去数月,打了胜仗,叫你回来开这样天大的玩笑,呵,我亲自去接她回来。” “陛下”贺琪忍不住叫了一声。 赵倧手一摆:“你暂且退下,”说罢了去吩咐魏鸣,“去传钱阁老他们进宫来,我离宫后,京中事物交由他们料理。” 魏鸣不肯动,听见上头赵倧提着音调嗯来一声,他才磕头应是,退出殿外去。 贺琪站起了身,往一旁退让下去,看着魏鸣出殿,而赵倧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只是打量,却一言不发,他想了会儿,又站出来,礼来礼,轻声问道:“陛下执意要去,臣不敢多加阻拦,只是陛下传几位阁老进宫,监国的事情,又要交付与谁” 赵倧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良久不回答,就在贺琪想提声再问时,赵倧却开了口:“叫荣” 贺琪一惊,忙又跪身下去,重重的磕头:“陛下荣家再得圣眷,终究不是皇室中人,监国重任,请陛下慎重” 赵倧才翻了眼皮去看贺琪,贺琪只看见他双目通红,就赶紧垂下头去。 原本以为赵倧会多加思索,可哪想到他竟横了心一样,同贺琪说道:“我要立荣姜为后由不得她待在江北不回来从今后荣敏就是当朝国舅,监国一事,交由他和睿王共理,众阁臣从旁协助。” 贺琪眼皮猛然跳了几跳,心也一个劲儿往下沉,竟有些后怕,不由得深思,赵倧他到底是不肯信荣姜已死,自欺欺人,还是已经得了什么信不然怎么会这样笃定,还要即刻立荣姜为后 可是他已经被赶鸭子上架逼到这一步了,总不能现在撂挑子不干了吧所幸豁出去,又叩首一拜:“陛下,元帅已经殁了,您要以谁为后呢,难道将来坤宁殿中,摆上元帅的灵位吗” “贺琪”赵倧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呵了一声,“你不要以为朕心善,就不会杀你也不要以为你曾立下了大功,朕就不敢杀你你尽可以试着再说一句,端看这清风殿还容不容得下你胡言乱语” 贺琪的眼睁的很圆,气势立马弱了大半:“陛下为什么不信是不肯,还是不敢” 赵倧放声笑了一回:“朕看你是不要命了。” “陛下”贺琪看他是真的懂了杀念的,心说我要为演这场戏再赔进去一条命,那可冤大了,于是赶紧添了话,“臣刚到怀州时候,元帅跟臣说过行军在外的人,从来都看淡了生死,这是一场硬仗,是要同西戎死拼一场,若我有什么不测,将来陛下身边,你要好好的尽忠。”他稍一顿,抬头去看赵倧,“陛下要罔顾生死事,立她为后,又要世人如何看元帅呢” 赵倧的杀意略退,大约是因为贺琪的这番话吧,荣姜这个姑娘,到什么时候,都不忘惦记着他,偏偏又要口是心非,说什么今后桥归桥路归路。 他长叹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手里一直握着的东西举了举,对着光,打量了一阵,贺琪一眼看见,那是荣姜的那方私章。 赵倧扬唇,却是一抹苦笑:“她身边,有程邑,有司徒秀,还有十二死士,就连邓秉修,都不敢眼看着她以身犯险。”他又把章握在了手心里,眼眶有些湿润的样子,去看贺琪,“年前我去如意楼,荣敏问我,若她一辈子都不点头入宫,我当如何这么久以来,荣敏也总在劝我释怀,可我一直觉得,我还等的起,总有一天会等到我心爱的姑娘,她只能是我的,”那声音里透着无措,像还有些绝望,听的贺琪难过极了,“你让我信让我信什么贺琪,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等我交代了京城里的事,老老实实陪我去江北,不再多说,不然我一定要你的命。”gg3307111 174:江山与女君取何 赵倧离宫时,只带了贺琪一个人。 当日钱直他们奉旨入宫,可赵倧绝口不提此去江北所为何事,又明发御旨,要立荣姜为后。 彼时钱直心中隐觉不对,就连郑雍都开口劝,可是赵倧却一概不理,铁了心要中书出旨,命礼部择吉日,只等到荣姜回京,就行册后大典,是绝不许荣姜再有丝毫拒绝的。 贺琪当时眉心直抽抽,可是他也猜得到,赵倧之所以不告诉钱直此去为何,大概是怕老人家承受不住,这段时间,日子刚过的舒畅了些,这当口告诉他荣姜没了,老家儿不知道得难受成什么样子。 去江北的路上,除去夜间必要的休息以外,两个人基本上是马不停蹄的在赶路。 贺琪能感受到,赵倧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十分着急又煎熬的,有好几次他甚至忍不住要告诉赵倧实情,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觉得后背发凉,等到了江北,赵倧知道了这是他们几个人合伙设的局,又会发什么疯他简直不敢想。 就在这样矛盾挣扎的情绪伴随中,六天后,两个人出现在了江北军驻守的阳城。 入了城后赵倧就感觉到了气愤的不同,当初为了江北案,他跟荣姜来过一趟阳城,这里百姓安居乐业,虽然和邺城的富庶没得比,可也是门市热闹的,但是今日进城后,城中满目素然,不由的打起退堂鼓,他怕怕荣姜真的 怀揣着忐忑的心思,一路骑马往营地去。 只是才至营地外,赵倧就再不敢动了入目皆缟素,这是肃穆的军营重地,可营地两旁高台上白布高悬,分明是挂丧礼。 他颤着声,吩咐贺琪:“你去,去叫程邑出来。” 贺琪斜了斜眼睛觑一回,驱马上前,同当值的守卫交代了几句,那守卫一路随军自然认得贺琪,便一路小跑进了营地中去。 不多时程邑踏着步子出来,身上穿的也不是铠甲,不过一身素服,却刺痛了赵倧的眼。 他才至赵倧马前,未待行礼,赵倧已经翻身下马,上前了两步抓了他衣襟,寒着声就问:“她在哪里” 程邑眉头微拧,后面的守卫见程邑叫人提在手里似的,就要上前来,贺琪在他们身前拦了一把,呵斥一声:“退下去。” 守卫们面面相觑,待到程邑摆手,才重新退了回去。 程邑也不从赵倧手里挣脱,他怀里坏心思,冷眼看赵倧:“她阳城有一处将军墓,陛下要随我去看看吗” 赵倧猛然撒开手,连连倒退,不敢置信的看程邑:“你把她程邑”他终久说不出那几个字,脸色发白,像要吃了程邑似的,面部表情也带了些狰狞之色,“亏你一向自称爱护她,居然这样对她” “我如何对她陛下可别忘了,当日派她到怀州的,是陛下,允她打西戎的,也是陛下。”程邑像对赵倧的恨意看不见似的,环胸看他,又哦了一声,“早前听了旨意,陛下要以她为后,”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红布,揭开来,正是荣姜从不离身的那只白玉镯子,朝着赵倧晃了晃,“陛下带回京,供入坤宁中吧。” 贺琪听的也忍不住皱眉,心说程邑是怎么回事,这会儿怎么还刺激起赵倧来了。 赵倧那里早就忍不住了,他身形微动,竟返身抽出马上悬的佩剑,手腕转动之间,剑锋已经直指程邑:“你找死。” “陛下。”贺琪吓了一跳,几步上前,作势拦了一把,跟着去看程邑,“你还胡闹,还不请陛下入帐中详禀吗” 这话说的很有深意,赵倧微挑眉朝他看过去,接着又把目光落到了程邑身上。 只见程邑不领情的白了贺琪一眼,分明在说“谁要你多事”。 于是赵倧冷呵了一声,稍稍抽离剑身,冷笑开口:“我就知道有内情。” 程邑不情不愿的领着他们二人进营地,往将帐中去,又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接近。 赵倧自觉的很,入了帐就往主位上去,程邑冷着脸踏出去一步就要讥讽,贺琪一把拉住他,压低了声同他道:“他如今贵为天子,你别太过分了。” 程邑神色古怪的看看他,又看看赵倧,跟着哼了一声,往旁边儿坐了去。 这点小动作,自然被赵倧尽收眼底,只是没工夫搭理程邑而已,瞥了程邑一眼,却向着贺琪问:“到底怎么回事,说吧。” 贺琪倒没有先回话,反倒那胳膊先捣了程邑一把,轻咳了一声:“东西给陛下吧你攥着干什么将军的交代你可别忘了。” 程邑又一个白眼丢过去,倒没再挖苦贺琪,站起身步出来,又往赵倧身前近了近,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了过去,而后说道:“阿姜留给你的,陛下自己拆看吧。” 赵倧眸色一紧,仿佛看到了希望,又有些怕,一时没敢伸手去接万一是遗书不会,说不定她没死。可如果真的死了,他要怎么办 程邑把信封举着半天,赵倧也不接,他啧了一声,又拿着信封往前送了送:“陛下不敢看” 赵倧实在没心思跟他耍嘴皮子,抬手接了信封,缓缓的拆开来,一字一句仔细的看,他的神情几变,神色却渐渐舒展开来,待到看完了,竟已全是喜色,一把按下信,冲着程邑问道:“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 他是激动的,他的荣姜没有死。 可是程邑的话,当头一棒打下来,只听程邑干着嗓子问道:“陛下可想好了吗要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回京去,还是要去寻她,这两者不可兼得,择一舍一,陛下问我她人在哪里,”他稍顿,呵一声笑着退了两步,“我自然知道的,陛下要不要知道,可想清楚了。” 赵倧脸上的欢喜之色僵住,他怎么不明白,原来当初荣敏问过他的话,今日竟都成了真的,要他做出一个选择,是要天下还是要荣姜 荣姜今次选择死遁,分明是决意不肯入宫,可是她留下书信告诉他路遥山高两相隔,江山与女君取何,如果荣姜心里没有他,怎么会让他做这个选择 程邑看他半天也不说话,只是僵在原地,心里的怒火蹭蹭的涨起来:“我看陛下还是尽早回京去吧” 赵倧一眼扫过来,贺琪才起了身凑过来,扯了他一把:“你别捣乱,让陛下自己想。”gg3307111 175:谁的大爱 赵倧绕过长几走下来,唬的贺琪拉着程邑连连后退,程邑却不领情,挣开他的手,迎上赵倧:“陛下从小锦衣玉食,见的是黄瓦红墙,可要想清楚了,也省的将来后悔,两相成怨。” 贺琪啧了一声:“别说了。” 赵倧一直盯着他,冷笑了一声,最终是瞪了一眼没搭理他,提步往外,顺道叫了贺琪一声:“陪我去外面走走。” 贺琪嗳的一声应了,临要动时还捣了程邑一把:“你就作吧。” 程邑无所谓的耸肩:“你只管去你的,管我做什么” 贺琪心说真是对牛弹琴,就丢了个白眼过去,赶紧跟上了赵倧去。 此时近黄昏,太阳将要落下,余晖笼罩着整个阳城,可是街道上却没有人声鼎沸,四下里也不见莺歌燕舞之声,就连往日迎来送往的风流去处,此时都是高门紧闭的。 赵倧与贺琪二人弃马而择步行,一路走来,所见无不是肃穆,于是赵倧呵了一声:“她在江北,果真这样得民心啊。” 贺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接了一句道:“是啊。臣从前随军时,所见还有更甚于此的。” 赵倧回头看他,微挑眉:“怎么说” 贺琪想了一会儿,打了个笑:“陛下总该知道古有潘安行路,掷果盈车,”他稍顿,边摇头边笑,“当初将军初打胜仗,年仅十四,回到阳城时,阳城百姓以彩球红绸抛而礼,幸亏是大白通灵,不然那个场面,要把马儿都吓住的。” 赵倧听着他说,大约是那个场景浮现在眼前一样,竟放声笑起来。 往来路人只见这人衣料上等,腰间缀玉,却笑的如此放肆,便皆以白眼向之。 赵倧轻咳一声收了声,默了许久,才重新开口道:“所以说,她是属于江北的吧。”他叹了一声,接着道,“我要她入宫,其实很自私,是不是贺琪,你说她恨我吗为了躲开,她算得上被逼至此。功名利禄、亲朋挚友,一概都不要了,从此只身天涯。” “将军不会恨您的。”贺琪眉眼低垂,心说要是恨你,又何必做出这诸多的安排于是又跟着说道,“将军心胸之宽广,世间少有。当初连曹老王爷她都没连带着恨上,又怎么会恨您” “是啊,这才是荣姜啊。”赵倧的思绪有些飘忽,他一时间是真的没办法做出决定。 程邑说的其实不对,他虽然是皇亲贵胄,却绝不是贪恋世间荣华之辈。 只是这天下如今在他手中,他总要为大邺负起这个责任来,难道真的为了儿女私情,一走了之 他想着,也没回头,只是朝身后的贺琪发问:“依你看来,睿王如何” 贺琪心里咯噔一声,这当口问这个故而他没回答,只是问了句:“陛下有了决断吗” 哪知赵倧只是摇了摇头:“我只是问你,你照实回话。” 贺琪眯了眼,想了会儿,开口道:“睿王不负一个睿字。其实陛下心里很清楚的,当年先太子风头盛时,睿王远离朝堂,为的是避手足相残而已。之后先太子被废,睿王返朝,也不曾打压太子旧部,宠辱不惊,只做好分内事。及至陛下登基后,睿王几次上书请辞亲王衔,遵的全是祖宗礼法,从没有半句不敬不恭。” 赵倧嗯了一声,却是意味不明的:“他的确是个好的,这也是他母亲的功劳。” 他没再多说什么,贺琪跟着他,便也没再多劝,一直到夜幕降临时,赵倧只说了句“回去吧”,就返身往营地走,身后是拖了一地的影子,挺拔又孤独的。 可爱的分割线 天子离京数日,久居阳城军营中,这实在是不像话,可是没办法,皇帝陛下不肯走,谁敢劝 程邑一向是个急脾气的,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他终于是坐不住了,只是人没见到赵倧呢,就叫贺琪拽走了。 他满脸怒瞪贺琪:“你拽着我做什么” 贺琪啧了一声,任凭他手上使劲儿,就是不撒手,一边儿没好气的同他道:“你再去冲撞陛下,仔细你的脑袋。”他哼斥了一声,继续道,“陛下一再容忍,你可别得寸进尺。” “不是,你什么意思”程邑叫他的话逗的想笑,嗨了一声也不挣扎了,冷眼看他,扬声反问,“是我叫他待在军营不回京的是我逼他走到这一步的好笑了,你到底是哪头的他既然放不下他的江山,杵在这儿做什么情深似海给我看的” 贺琪不清楚,可是他知道啊当日赵倧到江北,荣姜是知道的,她不露面是为了走的彻底,万一赵倧黑了心,把她拿回京去,她可是一点儿招也没有了。但是到今天为止,五天过去了,赵倧这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又让她怎么想况且赵倧不走,他也不能去看荣姜,甚至连书信都不敢通。 “这样大的事情,你总要给陛下点时间好好想想吧”贺琪无奈道,见程邑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就嗳了一声问他,“那你究竟是想陛下回京,还是想陛下跟她走” 这回换了程邑愣住,连白眼都忘记给他了,良久后他才叹声道:“我我自然想他跟着阿姜走的。” 贺琪啊了一声,惊讶的看着程邑:“你不是” “是啊,那是我心尖儿上的姑娘,”程邑笑着接过他的话来,“可那又如何她心里的那个人,是他不是我。如果换了是我,天下又算得了什么我情愿与她携手天涯,白头终生。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她会很伤心,很难过”程邑托了个音,定定然看贺琪,“你懂吗她会很难过的,因为她爱的人,会为了江山舍弃她。” 贺琪几乎想都没想就反问了回去:“可是将军不也为了她要的自由,先舍了陛下吗她留下这样的难题给陛下,就是大爱了吗” 程邑一时被噎住,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虎着脸瞪他:“你懂个屁若要阿姜进宫去,早晚她会终日苦闷,说不得将来内庭中勾心斗角,争宠生妒。她是什么人你叫她跟无知妇人争这些家长里短所以从一开始,就是赵倧先自私自利的不为她着想,把她逼的只身远走,你现在反倒怪她狠心”gg3307111 176:有匪君子楼 贺琪还想要分辨,赵倧的声音已经在不远处响起:“程邑说的,是对的。” 贺琪大吃一惊,忙扭头去看,就见赵倧正提步过来,他拱手一礼,还不忘去扯程邑衣角。 赵倧也没有计较程邑敢直呼他名讳这件事,一直走到他二人面前才站住脚,看向程邑问道:“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对吧” 程邑冷哼一声:“我情愿为她死,你呢”他逼问上去,“陛下来阳城五天了,若拿不定主意,不如我替陛下来拿” 他扬声问,赵倧就挑眉看他,啧了一声:“你说来听听,叫我也知道知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贺琪让了一步,神色紧张的看着程邑,生怕他说出什么不恭敬的话来。 谁承想程邑他退了两步,躬身与赵倧一礼:“臣恭送陛下回京。” 只一句话,赵倧的眼中已是大兴波澜,贺琪分明看到他脸上愤怒与懊恼交杂着闪过,跟着就听他咬牙切齿问程邑:“我走了,然后呢从此程将军辞官去朝,远居阳城,只等一人你可真是好盘算。” 程邑却不以为意,呵了一声:“陛下犹豫不决了五天,摆明了是割舍不下赵氏江山,就算我现在告诉你她在哪里,也撺掇着你随她远走,可终归不是你心甘情愿的,将来时日久了,只要你心有悔意,就是一对怨偶,白苦了阿姜。”他吸了口气,直迎上赵倧审视的目光,“我的阿姜,原本就是天之娇女,我宁愿她如今伤心一时,也不要她将来痛苦一世。” “你最好注意你的措辞,”赵倧逼上前一步,贺琪分明看见他手压着腰间佩剑紧了一把,而后听他说道,“她是我的。” 程邑像听了什么笑话,笑了一回:“你的”跟着哦了一声,“是了,人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的。”他迎上去一步,几乎与赵倧没什么距离,讥笑一声,“你可想好了,我绝不会让她孤独终老。如果你要你的江山,从今以后,她富贵生死、成家生子,都跟你,再无瓜葛” 这是一剂猛药,赵倧身形猛然一晃,贺琪在旁边眼明手快的虚托了一把,不满意的瞪了程邑一眼,却接收到程邑丢过来的“你不要多事”的眼神,心中就立刻明白了。 饶是儒雅惯了的赵倧,听了这话也禁不住青筋突现,要不然一向好教养,他此刻铁定是要给程邑脸上来几拳的。 可是愤怒过后冷静下来的赵倧,思忖了片刻,张口就问:“你在逼我” 程邑端的一副“那又怎么样”的表情,看向赵倧继而道:“陛下是九五至尊,我能逼的了您” 论耍无赖,赵倧又怎么会是程邑的对手当下拂袖而去,不肯与他多待一秒钟。 再说赵倧回到帐中,把程邑适才的话里里外外的又想了一遍是啊,荣姜今年才二十岁,虽说寻常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早就做娘了,她委实不能算年轻小姑娘,可是荣姜长的好,又有气度,况且她此番远走,银钱一事上司徒秀和程邑两个人绝不可能叫她有短缺,她条件这样好,将来安居某地,还怕没有人上门去提亲吗她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怎么可能孤独终老 这一夜,赵倧翻来覆去没能安眠。 一直到了第二日,他一大早就诏了贺琪入帐中,贺琪那头礼还没有行完,他这边已经肃着脸色吩咐道:“你带上我的手书和私印回京,该交代的事情,信里都有,你把信交给钱公,他若细问,你只管有问有答的回他,他不会难为你。” 贺琪才行完了礼,原本听的一头雾水呢,却突然明白过来,一脸震惊的看过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您” “我决定了,”赵倧笑了一声,“你总不至于现在要劝我可仔细程邑找你拼命。” 贺琪一时说不出话来,跟着就听赵倧又道:“回去吧贺琪,大邺的兵马大元帅今后就是你了,你从荣荣手里接过了一个太平世,替她,也替我,好好守着江山安稳吧。”他说完,也不给贺琪回话的时间,就摆手叫他去,“叫程邑来,你即刻动身回京,不要再在阳城耽误。” 贺琪最后深看了他一眼,这位心怀天下的皇帝,在位不满一年,为了他心爱的姑娘,要舍弃他的江山,和他的家国了,可是贺琪一句埋怨的话也说不出来,或许后人会说他不配为君,可是贺琪心里永远都会记得,没有他,这个天下,还不知会给赵珩祸害成什么样。 他长长的拜别,转身步出去,再不多话。 定西元年的六月十八,睿王瑜在邺城登基,尊赵倧为太上皇,奉养于江北行宫,又因旨意前兵马大元帅固宁侯荣姜为后,而荣侯于西戎一战中亡故,便追太后号,上谥“敦肃”,迁入江北的明陵之中。其后又给祖母韩氏上太皇太后尊号,嫡母文惠和柔皇后追太后,加谥“明安”,生母韦氏为太后,入慈元殿中。之后定年号元贞,其余皆不多提。 然不足一月,太皇太后薨于慈明殿中,于是帝令行国丧一月,又命人给江北程邑去信,至于其中所书如何,外人便不得而知。 这封信是贺琪送去的,程邑见他时是在阳城一处酒楼里,这酒楼名唤“有匪君子楼”,据说开这桩生意的人是两个月前才在江北安身的年轻郎君,轻易不见人,但是跟江北都指挥使程将军关系匪浅,这人来头大的很,江北治下的州府官吏无敢在此地放肆的,一时间此间主人的身份也成了阳城百姓津津乐道的事儿。 这日贺琪来,与程邑一道见他的,便就有此间主人。 贺琪推了二楼雅间门进去时,一眼看见里头一红一蓝的身影,摇着头失笑:“当日他一句话,叫我接过这个摊子,你们两个却好了,躲在这里多清闲” 那蓝色身影举杯吃茶,随笑一声:“这话却说错了,你以为我是山高皇帝远,在江北这里过的好风光,其实却不然,”他伸手推旁边儿程邑,“他才真是没人管,在江北横着走都行。” 贺琪坐下去,哟了一声:“怎么江北还有人敢不把你这位先国舅爷放在眼里的” 是了,此间主人便正是荣敏,他白了贺琪一眼,放下茶杯:“我当日辞官是因本就志不在此,来江北安身是因为想着姐姐在此处,我开门做个生意,有他给我撑腰,”他指指程邑,继续道,“我时不时能去看看姐姐,送些好玩儿的,或是她缺了什么都能跟我开口,可我却失算了。从前是姐姐一个人管着我,如今还多了个人说教我,我可真是得不偿失。” 程邑一直举着茶杯没说话,听到这里,才反手推他:“你大可以等她成了亲之后撒开手,关了这有匪君子楼,还回邺城去呐。” 于是屋内三人互相对视一回,又不约而同的笑了。gg3307111 177:以后有我 却说当日贺琪从江北离开时,程邑正在赵倧的帐中。 他原本是满心的不情愿,可是入帐之后却听得一句:“我已经吩咐了贺琪回京,也都有了交代,带我去见她。” 于是程邑愣了一回,呆在了原地,打量似的去看赵倧。 赵倧见他如此,就笑了一声,跟着说道:“如果眼下西戎未破,说不定我真的要有负她。可是现在太平了,赵瑜有足够的能力担起这副担子。怎么,后悔了” 程邑呵了一声,却并不是讥笑,是真心实意的同他打了个笑:“我只怕来日你后悔,”可没等赵倧说话呢,他就又添了一句,“不过也没用了,如果来日你后悔,左右你也不是天子了,我势必要揍你一顿,给她出气的。” 可爱的分割线 江北以西有百里草原,依靠着此处的一座城是康城,又因从前是西戎与大邺两国临近之处,康城中邺人与西戎人混居生活,可是却难得的一派和谐,是个极热闹的城池。 “她就在这里落脚吗”赵倧坐在马上问程邑,皱眉看着眼前的院落。 这一处院落,不要说与他从前的亲王府比,就是跟荣家京城的宅子也没什么可比性。赵倧目测看来,估计是还没有荣府的三分之一大,也不怪他看的要皱眉了。 程邑双手一摊:“这样的院落在康城已经不错了,她一个人住,要买个太好的,未免要招人惦记了。”说着他已经翻身下马,上前去扣门。 不多时里头有人拉开大门,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长的也是白白净净,又多了些成熟稳重,见是程邑开来,笑着迎他。 程邑却摆手打发他:“我带了人来,别惊动你主子,我们自己进去。” 那汉子闻言往外看,一眼看到正下马的赵倧,眼中一亮,嗳了一声就自顾自的忙去了。 赵倧下马步过来,眉头没舒展开,向着程邑问:“府里的管事儿”见程邑点了头,他更不悦,“也太年轻了。” 程邑笑了一声:“她说了,年过半百还要人来尊重,她是招管事的,又不是招祖宗,这个年岁正正好。” 赵倧啧了一声,倒真的没再多说什么。 程邑一句领着他往府内进,及至一处小院子外,程邑虚拦了他一把,嘿嘿的笑:“你先在外头等等。” 赵倧由着他,就在外头停下了脚步。 不一会儿他能听见里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出来,赵倧眼眶一热,真好啊,她真的还在。 明明已经有十个月没见了,可是这姑娘的声音,刻在了他心上似的,那样熟悉,仿佛还是昨日,她同他叫嚣着今后两不相干,可也是她,带着担忧的同他说我一个人去,原本差点就信了,她这一去阴阳两隔,多好,他来了江北,多好,他选了他的姑娘。 小院子里程邑不知道说了什么,荣姜放声笑了,又嗔骂他:“数你会作,到底带了什么好物什,你可快点拿出来,要不然今儿晚上我们烤野味,可就没你的份儿了。” 他听着程邑哟了一声问道:“我们你近来连吃都不与山风分席了” 赵倧在外头暗骂程邑一肚子坏水,又觉得荣姜这样待个奴才实在不妥,然后就听荣姜像是苦笑了一声道:“不然我一个人,吃起来什么意思呢” 他心头一动,就想提步进去,可是程邑却咳了一声:“你跟我来,自己去瞧瞧。” 赵倧又一时有些紧张,来回踱了两步,又屏气凝神,等着荣姜步出来。 荣姜一边笑骂程邑作怪,一边儿往外走,还扭着头骂程邑:“要是不合我心意,可立时把你扔出去。” 她话音刚落,撞进了一个怀抱里,起先吓了一跳,张口就叫:“山风你” “你家里的管事,也敢这么没有尊卑的把你往怀里带”一道阴沉又熟悉的声音在荣姜头顶响起来。 荣姜奋力挣开,连退两步,盯着赵倧的脸,一双杏眼瞪的很圆。 赵倧看着她,觉得心跳的很快,伸出手来,叫了声:“荣荣。” 荣姜像是愣在了原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赵倧无奈的笑了一声:“我心爱的姑娘在这里,我自然要在这里。” 荣姜刷的一下脸就红了,程邑环胸靠在院子门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俩,有些失落,却很快又淹没在欣喜之中,毕竟,荣姜她是开心的。 赵倧步上前去,抬手揉上了荣姜的脑袋,那种久违的亲密填充在他心头,叫他说不出的满足,可是跟着就又问了一遍:“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的管事,会这样不分尊卑的来抱你吗” 荣姜脸色一僵,干笑着躲了一把:“怎么会,刚才是不知道你来,这府里能进小院子找我的只有他,我才以为” 程邑在旁边都听不下去了,心说以前也没觉得她这样笨呐,果然她不说还好,说完了,赵倧脸色更难看了。 他赶紧站出来两步,嗳了一声,去问荣姜:“我带来的这个东西,可合你的心意了吗” 荣姜脸儿又是一红,没回他。 赵倧那里眼中满是宠溺,只盯着她看,像要把她溺进去一样。 这一天,赵倧陪着荣姜外出去打猎,其实说是打猎,也不是真要去摸什么凶猛的动物,只是为了玩乐,顺手打几只鹿啊羊啊回来。 到了晚上时候,荣姜亲自动手,烤野味给他们吃,那个叫做山风的管事,自然没能跟他们凑到一起来。 荣姜吃了不少的酒,可是她酒量很好,加上心情也好,竟也没有吃醉了。 赵倧坐在她左手边,时不时的替她倒酒,又或是拿刀子割下来肉分好了放进她碗里,总之是极尽宠溺之能事,大约如果可以替她吃,连吃这一宗事也要替她分担了的。 第二天程邑离开的时候,身边还多了个人,仔细去看,就是从前这府里的管事。 荣姜看着他们身影远去了,才皱巴着脸儿不满的冲赵倧叫嚣:“我找个满意的管事很不容易的,你怎么能替我做主,让程邑把他带走。” 赵倧一把把她带入怀中,得意的笑了:“你以后有我,用不着他了。”gg3307111 178:终章 清晨的草原,雾水朦朦,绿是一望无际,蓝是远至天地交界,云儿欢快的游,燕儿肆意的飞。 荣姜一手牵着马,踩在软嫩的草地上,脸上是满足的笑,姑娘走了几步,回头看身后的人,得意的扬起下巴来:“你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吧”她说着,深吸一口气,“青草蓝天啊,多快活” 赵倧跟在她身后,带笑看着她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前头,嗯了一声:“如若不然,我所见便是四方的天,头顶是黄瓦,脚下是青石板。” “所以说呢,”她歪头停下来,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来,“你得好好谢我才对。” 赵倧就做了个礼给她,打趣似的:“是,我拿这一生来谢你。” 荣姜红了脸,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赵倧宠溺的笑,才跟了上去。还有 原本他为住处的事跟荣姜说了好几次,江北行宫是个极好的去处,住的舒畅不说,还有亭台楼阁,假山水湖,平日不必外出,也有景色收入眼底,而至于行宫宫服侍的人,都是魏鸣精挑细选过的,绝不会多嘴,也绝不会在不该出现的时候打扰他们。 可是他提了几次,荣姜都一口回绝,以至于后来再提前,她端的一副要翻脸的姿态,于是就索性不再提了。 两人在泸水边停下来,荣姜下了马往湖边儿走过去,捡了石头往湖里扔,跟着拍拍手,长出一口气:“日子真舒服啊。” 赵倧笑着走到她身后,伸手环了她腰肢,把她带入怀中:“以前都不舒心” 荣姜嘿嘿笑一回,倒没有回他这个话,把脑袋往他怀里靠了靠,找了个极舒服的位置,跟着才说道:“其实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想问你,可一直不敢开口,就怕你心里动摇起来,”她顿了一声,“可你也知道我,有什么心事实在藏不住,憋的难受。” 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赵倧把她手握在手心里,嗯了一声,笑着轻柔的说道:“你想问我当日离开,京城如何安排,是吧你怕新帝怀恨在心,学足了他父亲的派头,再为难你们家里。” 荣姜僵了一把,跟着嘟囔了声儿:“真没劲,你什么都知道。” 赵倧笑了一嗓子,拿一只手揉了揉她脑袋:“放心吧,我留的书信交代了祖父,若睿王不德,持信奉赵穆登基,由他跟郑阁老几个一起辅政。我一走了之已经是不为天下负责,怎么会不把后路部署好呢” 荣姜咦了一声,微蹙眉,挣了一把,转过身来跟他面对面:“你看你这个做法,其实就不太妥当了” 赵倧手一抬,堵在她嘴上轻捂了一把,叹了一声跟着说道:“从今后京城如何,朝堂如何,跟我们再没有干系了,我告诉你,是让你宽心,再不要为了这些事不安,可不是要与你商议究竟妥不妥的。”眼见荣姜不服气似的白了他一眼,他嘴角的弧度就更大了,微微前倾,额头抵在荣姜的额头上,“荣荣,我曾以为,若有一天你是我的,那必定是我以天下为聘,许你十里红妆,可后来才发现,这些都不是你要的。你怕我有朝一日会后悔,怕什么呢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要跟着你浪迹天涯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只是可惜,将来成婚,怕也只有天地为证而已。” 荣姜嗳了一声,粉拳在他胸口轻捶了一把:“谁跟你成婚。” 赵倧一把捉了她的手,把头一偏,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不成亲,难道一辈子都不成亲那可由不得你。” 荣姜脸上一红,要啐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听得后面一阵马蹄声,稍稍从赵倧怀里退出来,眯着眼向那头看过去,只见魏鸣在前,荣敏正跟在他身后,朝着两人快马而来。 待二人停下来,赵倧才彻底松开她,负手看魏鸣,微挑眉问道:“有事吗” 魏鸣笑着点头,脸上又有为难之色,稍稍退开些。 荣敏啧了一声,看向荣姜,无奈的叹气道:“祖父又不知道想到的什么点子,吩咐人把穆哥儿送到江北了。” 连带着赵倧都是吃了一惊,愣在原地,同荣姜对视一眼。 而后荣姜上前一步,蹙眉问:“怎么回事” 荣敏一摊手:“昨天晚上人到的江北,邑三哥给安置了,今儿一大早我们来的康城,他们就在你家里呢。” 荣姜简直无话可说,嗳了一声就叫嚷:“这算什么事他才多大,媛姐儿就这么把他舍出来了” 赵倧却上前了一步按了她一把,跟着问荣敏:“祖父是怎么说的” 荣敏心里啐了一口,心说这还没成亲呢,你一口一个祖父倒是叫的真顺口,索性给了个白眼过去,跟着回道:“祖父说了,穆哥儿上无父,下无亲兄,总该有人扶持教养,当日太上皇既然将他接入宫中亲自教养,自然还要送到太上皇身边儿。故而上了折子跟陛下请旨,就把人送到江北来了。” 赵倧哦了一声,笑着摇头,后头荣姜步上来,挽了他胳膊问:“怎么说这是打什么哑迷” 他跟着摇头,拍拍荣姜的手:“大概是叫我把他带的懂事了,有了立足的本事了,再送回京城去。祖父一怕穆哥儿长不好,二估计就是怕新帝阴毒捧杀他。” 荣姜歪头想了会儿,咦的一声叫起来:“那不能自己带着吗送到咱们这儿来,你会带孩子我可不会。”他说着就瞪荣敏,“你现在就回去,让程邑立刻把他送走,我才过了几天平静日子送个奶娃娃来,打量着折腾谁呢” 荣敏咳了一声,把目光投向赵倧,大约是希望他能管管荣姜自从荣姜死遁以来,他每每来看她,她都比从前跟无法无天一些,身上担子卸下去了,又有赵倧没边儿的宠着,她更是肆无忌惮了。 赵倧也只是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径直前行几步,翻身上马,叫了荣敏一声,留下一句就策马前行,只听得:“回去吧,看看咱们的大外甥。” 荣姜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了许久这个辈分啊,她失笑,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喊了一声大白,跟着上马,朝着前面喊了句:“等等我。” 从今后的日子,有爱人,有亲弟,有挚友,还有她荣家的骨肉相陪,这才是她今后的人生,快活逍遥的人生。gg3307111: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