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一章 一切全像是噩梦一样,一个可怕已极的噩梦。 原振侠甚至不能去想,为何自己会在这样的一个境地之中。他真希望那是一场噩梦,会在突然之际醒来,躺在软柔的床上,一张优美动人的唱片才放完,手边还有喝剩的半杯酒。 可是,这种正常的生活,现在离他不知多么遥远,他也无法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再有这种普通和平淡的生活。他真的不能去想及任何其他的事,因为这时,他必须集中他所有的精神和气力,使自己不至于从那高耸入云、陡上陡下的悬崖之上跌下去。 是的,他处身于这样的一个悬崖之上。 原振侠一生之中,曾见过不少险恶的山崖,可是从来也未曾见过比这时他附身的山崖更险恶的了——直上直下的近乎深黑色的山崖,即使是看不出有石缝的地方,也有丑恶的、盘虬的山藤,蜿蜒地生长出来,缠成了一团又一团无以名状,看起来令人浑身起栗的藤团。无法分得清什么是野山藤,什么是和山藤生活在一起的各种各样的蛇类。 向下看去,是云雾缭绕的一片迷茫,向上看去,情形也是一样。根本看不到天空,只看到山峰和山峰之间,几乎凝止不动的,深灰色的、灰色的或浅灰色的密云,彷佛自古以来,天空就是这种各种不同的灰色所组成的一样。 当他才一进入这个山区之际,他就曾问:怎么天空是这种颜色的? 他得到的答案是:一个山峰和一个山峰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整座山脉的许多山峰,就像是一个笼子一样,把云层罩在里面,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把它们驱散。 原振侠在开始的时候,还不是很在意。可是一连那么多天,老是在云层压在头顶上的那种灰色的天空之下,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仍然在地球之上? 自然,他知道自己还在地球上。虽然他视线所能看到的一切,全是那么诡异,简直就像是在一个充满了魔鬼的境域之中,但是那还是在地球上。他是怎么来的,经过了多少行程,才处身于目前这个境地,他都十分清楚。 然而他却无法回想,因为这时,他双手握住了一条山藤,足尖抵在凸出不超过一寸的石崖上——整座峭壁是如此平整,看起来像是被巨大无比的天斧砍削过一样,能找到这样一处凸出的所在,可以让足尖抵在上面,消减一下双手的力量,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原振侠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附在峭壁上多久了,每移动一公尺,都要在移动之前,仔细考虑下一步之后的起身所在。他必须前进,他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后退和前进,同样困难了。 风相当大,吹得他身子摇晃着。自石缝间长出来的野藤,要是承受不了他的体重——原振侠不止一次想过这一点,每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向下面看去。 脚下,是层层的云雾,看下去,并不能看出多远,也无法知道云雾下面是什么情景,然而要是跌下去,那一定不会是快乐的事。如果经过下坠之后,他居然还能保持身子的完整,那么他的体,也可能永远不会被人发现。因为这里,是地球上有数的神地区之一。 是的,原振侠这时,是在地球上最神的山区之中。那是新几内亚的热带山区,横亘整个新几内亚岛的雪山山脉的无数山峰中的一个。 那个山峰,在地图上是不是找得到,也有问题。即使是探险家,也从未如此深入地进入过雪山山脉的腹地——单是在这个山脉的一些外围的山头上,近年来还发现了与人类文明生活完全脱节的穴居人,令得全世界为之震惊,别说是深入山脉的中心部分了。 攀山专家或者会看不起这样的山脉——它们和常见的高山峻岭不同,和阿尔卑斯山不同,和喜马拉雅山不同。那些山脉,高伟雄峻,山顶积雪,巨大的岩石,显示出高山崇岭特有的气派。 可是,这里的山峰上,却长满了奇形怪状的热带植物。对于要攀登者而言,虽然增加不少便利,可以不必使用惯用的登山工具,可是那种阴森恐怖,处处隐伏着不可测的凶险的气氛,却会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别说人类了,连猿猴,甚至连飞禽,都很少在这里出现,似乎全是爬虫类的世界。 对了,如果说人处身其中,还想到自己是在地球上的话,那么,这一定是几亿年之前的地球,三叶虫及各种恐龙作主宰的时代,巨大的羊齿类植物作主宰的时代。 ------------ 第二章 原振侠感到,自己不应该再这样去注视她了。可是不论他在什么地方,甚至是背对着海棠时,他也可以感到海棠随时都在看着他,而他陡然转过身去,就可以和她明澄透澈的目光相对。原振侠甚至有一点心烦意乱了! 就在这时候,扩音器中又传出了一项宣布:“凡是对世界上神事件有兴趣的朋友,请到三楼会议厅。舞会请到一位先生,他有一桩神到不可思议的事要宣布,并且向自认有勇气的人挑战!” 这项宣布,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因为在舞会的进行中,各种各样的活动十分多,所谓“神到不可思议的事”,既然没有具体的内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 原振侠本来也没有注意,可是他却看到海棠和她的同伴,正在向三楼走去。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正好看到海棠又回头向他望过来。 虽然海棠没有任何别的小动作,但是原振侠毫无疑问地相信,海棠是在邀请他一起到三楼去,去听听那件“神事情”。 原振侠不由自主移动脚步,当他再一次和海棠的目光相接触之际,他更肯定自己没有会错意。 三楼的会议厅不是很大,有着十分舒服的座椅,全是单独的、宽大的单人沙发。原振侠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几十个人在。 海棠和她的同伴坐在一角,海棠的身边那张沙发空着。原振侠略想了一想,就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才坐下,就听到了海棠低沉的声音:“等一会可以听到的奇事,一定不会使你失望的。” 原振侠并不望向她,但立时回答:“你怎么知道?” 海棠顿了一顿才回答:“我事先得到了一点消息。” 原振侠一时之间,猜不透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这时陆续有人进来,坐下,有的随意取着美酒佳肴享用着,也有的在交谈,有的在大发议论。 原振侠考虑到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和海棠谈话是不会有什么人注意的,他忍不住问:“你和你的同伴,扮成了特殊人物,有什么目的?” 海棠缓缓吸了一口气:“等一会你就会明白。” 原振侠心中十分疑惑。大约又等了几分钟,所有座位都坐满了,一个“机械人”走过来,把门关上,同时宣布:“由于各位等一会要听到的事情是如此神,不到听完,是不能离去的。如果有认为自己必须中途退席的,请现在就离开!” 这宣布引起一阵私议,有十来个人离座而起,外面又有人进来补充。 然后,“机械人”把门关上,会议室的气氛变得十分神。一时之间,没有人出声,在静寂之中,也没有人知道,什么人将要讲述神的事。 静寂维持了将近一分钟,座间才有人咳嗽了一声,接着,便是一个十分低沉而缓慢的声音传了出来:“各位,邀请各位到这里来,听人讲述一件事的,是我!” 这个人一出声,约莫七、八十人的目光,自然而然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原振侠也立即去看那个人,只见他的打扮十分特异,穿着一身花纹斑驳、看来像是某些土人部落酋长或祭师所穿的衣服,项间挂着一大串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串成的项。 他的脸上,左右两颊,都涂有一种深棕色的条纹花纹,使他看来更接近一个巫师。他的头发很短,花白,有着同样的短髯。 他在讲了开场白之后,又静了下来,像是特地供人打量他一样。原振侠看不出他扮的是什么人来,同样的疑问,在其他人的眼色中也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又咳嗽了一声,才道:“今天我扮的这个人,各位未必听说过——” 他才讲到这里,海棠的同伴已然用一种懒洋洋的声音道:“未必,我就知道!” 海棠的同伴,是扮着那位著名的传奇人物的,那人居然一下就直呼其名:“自然,阁下见多识广,那就请阁下代为介绍一下我是什么人!” 海棠的同伴的语气,听来仍是懒洋洋的:“你是来自新几内亚腹地的部落大祭师,也是整个新几内亚岛上,超过三百个部落的精神领袖,在那个岛上的土人部落之中,你有着极高的威信。在那个岛的东部,近年独立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共和国,你是这个国家元首的高级顾问,并且也负责在种种部落传说之中,编纂国家历史。你的名字太长了,我们不妨称你为大祭师先生!” 海棠的同伴一口气地说着,那人的神情越来越是讶异,口唇掀动着,好几次想要说甚么,但是始终未曾发出什么声音来。 ------------ 第三章 大祭师又吸了一口气:“太奇妙了,是不是?这球形大石的底部,和峭壁凸出的部分,有一个轴——那是我的猜想,由于衔接得十分紧密,所以看不见,但是我相信一定有一个轴。所以,不必用多大的力量,利用了巧妙的力学原理,就可以把那块大石推移开去。” “马克思”低声道:“原理和摩擦力的巧妙运用!” 原振侠向“马克思”看了一眼,心中在想,这个扮马克思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一般来说,女性对于这类事的兴趣不是太浓厚,为什么她会留了下来?而且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那么有见地! 原振侠在想着,大祭师又已开始了叙述,他道:“一见到这样的情形,我当然讶异莫名——” 他才讲到这里,海棠突然道:“等一等,大祭师先生,我有几句话,要私下对你说!” 大祭师一听,先“啊”了一声,才道:“好!” 海棠站起身来,走向大祭师的身边,低声讲了一句什么。大祭师的神色略略为之一变,和她一起,来到了会议室的一角,两人又用他人绝对无法听得到的低微声音,交谈了几句。 他们讲得又急促又低声,虽然每一个人都希望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但是都无法听得清楚。原振侠留意到其余的人,都现出失望和不满的神情来,只有那个“马克思”,自然地皱了一下眉,但又立即恢复了原状。看她那种神情,像是她是唯一可以听得懂,或听到了大祭师和海棠之间对话的人。 由于“马克思”有这样的反应,原振侠就更对她加多了几分注意。 大祭师和海棠大约讲了一分钟,海棠就退了回来,一言不发。大祭师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喉咙:“各位,我的故事完了!” 这种宣布,全然是出乎每个人的意料之外的! 在看了大祭师展示的第三幅相片之后,接下来,自然应该是大祭师讲述那个圣墓中的情形了。可是在海棠和大祭师交头接耳讲了几句之后,却有了这样的宣布。 这时在会议室中的人已经不多,不然抗议之声,恐怕可以将大门震破。但尽管人少,有两个人也大叫了起来:“这算是什么?愚弄我们?” 大祭师的神态看来异常坚决,一点也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他把双手环抱在胸前,又道:“我的故事,到此结束了!” 在他又宣布了一遍之后,他把照片放进了牛皮纸袋之中。原振侠早就留意到,那叠相片,大约有八、九张,他们只看了三张,余下来的相片,自然是那个圣墓中的情形。只是不知道海棠向大祭师讲了些什么,令得大祭师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 原振侠早已料到,像海棠这样的身分,是不会无缘无故来参加一个化装舞会的,那么,她究竟怀着什么目的呢?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之际,他不禁怵然——海棠一直在暗示她假扮的身分是真的,她正在冒名进行着什么事!这就使事情的诡异程度,更加深了一层。 那两个提抗议的人,在大祭师又作了一次宣布之后,发出了一连串相当难听、绝不适宜将之转化为文字的词句,愤然走了出去。 大祭师这时的态度,甚至是蛮横和不礼貌的。虽然原振侠觉得他讲的事,十分引人入胜,尤其还有照片作佐证,单是在热带的蛮荒岛屿的一个峭壁之上,会有着那么巧妙的机械性装置,用一块重逾十吨的大石,掩住了一个洞口这一点,也十分值得深究了。可是大祭师摆出了一副再也不会说什么的神气,原振侠也只好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他和那个“马克思”,几乎是同时来到门口,“马克思”的动作,比他略快了一点,先打开了门,两个人都背对着会议室。 在他们几乎同时跨出去之际,原振侠同时听到两个人叫他。一个是在他背后的海棠,她用相当高的声音叫:“罗汉,请停一停!” 另一个,是在他前面的那个“马克思”,用十分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迅速地道:“原医生,忘了这里的一切,不要牵涉进去!” 原振侠陡地一怔,“马克思”连头也没有回,就向前走了出去。 原振侠在那一刹间,心头真是十分震动。海棠叫住他,请他暂时不要离去,那并不使他感到意外,令他震惊的是,“马克思”一下子就叫穿了他的身分! 他只知道,“马克思”是一位女性假扮的,但是他却全然无法知道对方的身分。对方那一句规劝的话,说来虽然急促,但是语气之中,却有着无比的亲切和诚恳,使得任何听到她规劝的人,都会立刻接受她的劝告。 ------------ 第四章 尽管海棠说得十分认真,但是原振侠听了,还是不禁失声笑了出来:“不会吧,和核能有关的装备,怎么可能放在一个箱子中,随便带来带去?” 海棠皱了皱眉:“照说是没有这个道理,但同时,那个大工业机构的研究室,也传出消息说,他们不是拒绝大祭师的要求,而是根本不知道大祭师带来的东西是什么。大祭师来自落后地区,带来的东西,居然使第一流的美国科学家认不出来,这是十分没有面子的事,所以他们干脆拒绝了。” 原振侠闷哼一声。直到这时,他明知两件事是二而一的,但是,他还是没有法子将之联结起来。 海棠吁了一口气,她和原振侠坐得不是很远,当她长长地吁气之际,原振侠可以隐约感到颊边有一阵酥痒。海棠又道:“大祭师回去之后,他在美国的行动已引起了多方面的注意,事情如果和核武器或核能装置有关,那总是十分敏感的。有好几方面的人,不约而同到了新几内亚,可是却又全然探听不出什么来。我也去了,大约因为我是东方人,在一次酒会之中,大祭师忽然主动向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她讲到这里,妙目流盼,看来十足像是一个顽皮的小女孩:“你一定猜到了他打听的是什么人了?” 原振侠轻轻叹了一声:“当然不会是我。不论什么人,有了奇特的遭遇,或是发现了甚么怪异莫名的东西,都会想到那位先生。这自然也就是你和你的同伴,假扮成他们的原因了?” 海棠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原振侠的语气之中,略带责备:“在舞会上假扮他们,那没有什么,可是实际上假冒他们,那我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海棠垂下了眼睑,长睫毛在闪动着,使她看来更是迷人。 她的声音放低了些:“我知道,但是我没有选择,要知道大祭师的秘密,这是我的任务!” 原振侠大口喝了一口酒:“为求达到任务,不择手段,这是你们的原则!” 海棠像是未曾听到原振侠的话一样:“当时我就告诉大祭师,在什么时候,有一个别开生面的化装舞会,他要找的人会出现。我还故意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疑难的问题,要那位先生帮忙?大祭师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我却已肯定了,到时大祭师一定会来。” 原振侠直了直身子:“所以你就假扮,以便获得大祭师的秘密?当大祭师一开始叙述,说起了古老的传说之时,你一定大失所望了吧!” 海棠笑起来:“何止大失所望,简直大吃一惊,决计想不到大祭师会那样说。可是,当他取出了照片之后,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是不是?” 原振侠回想着刚才的情形——的确,一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的传说。但是当大祭师找到了圣墓,并且拍下照片之际,传说就向着真实迈进了一大步! 海棠接着道:“当时,我把大祭师叫到一角,对他说:‘别说下去了,事情十分神,不宜被太多人知道。’大祭师望着我,我就告诉他我假冒的身分,要他只把进入圣墓后的情形,对我或我指定的人说,这样我才能帮助他,大祭师答应了。” 海棠和大祭师低声密谈之后的情形,原振侠是亲身经历过的。当时海棠曾留他,可是另外有一位扮成了大胡子马克思的女士,却劝他别牵涉在内。 他问:“你的推想是——” 海棠道:“我的推测是,大祭师带到美国去请求研究的东西,自然和这个传说,或是那个圣墓有关。那东西被怀疑和核能有关,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原振侠哈哈笑了起来:“你的推想能力真不简单,一个古老的,甚至不可理解的传说,怎么可以和什么核能装置联想在一起?” 海棠的双颊,不知是因为连续喝了几口酒,还是由于兴奋,现出了淡淡的红晕来。 那两团淡淡的红晕,更使得她的脸庞看来娇艳欲滴。原振侠笑了一半,就盯着她怔住了。 海棠双手在自己的脸颊上,略按了一按:“这的确是十分奇特的联想,甚至有点匪夷所思,可是在当时,我就是有这样的想法。” 原振侠对海棠这样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但这时他恣意欣赏着海棠的美艳,稍有一点神思恍惚,所以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海棠在原振侠的逼视之下,有点羞意,那更增她的艳媚。她略转过脸去:“当时我想留住你,可是你却走了。我们——我和大祭师,还有我的一个手下,一起进入了一间房间之中。就在那房间之中,大祭师向我讲述了以后的事,就是他进入了圣墓以后的遭遇。” ------------ 第五章 所以,我们呆了一呆,没有上前去。他一面叫着,一面后退,重重撞在墙上,然后,就在我们两个人的注视之下,教授的身子……我们的意思是……他的脸……他的双手,开始剧烈急速地变化。和他惊怖之极的叫声同时,像是有一股看不到的烈火,在烧向他的身子! 他的衣服一点损伤也没有,但是他的头脸……双手……真是可怕极了,一下子,就……几乎成了焦炭……他仍然靠墙站着,但是一定是他整个身子,都烧成了焦炭,一切只不过是几秒钟之内的事。 等到别的人赶到,他们看到的只是已烧成了焦炭的教授。而我们实实在在,是看到短暂快速、可怕之极的过程的!那真是难以想像的恐怖,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以上,就是两个研究生,在目击了教授迅速死亡历程之后所说的话。) (大祭师继续说下去。) 那两个研究生所说的目击经过,听起来虽然怪不可言,但是我相信他们并没有撒谎。一则,他们绝没有说谎的必要,二则,教授的体,的而且确是经过烈火焚烧的结果。但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衣物,却又一点也没有损伤,像是温度极高的火焰,自他身体的内部产生,目的就是把他烧死! 而且,教授在惨死之前,曾经叫了三声“鬼”,那又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他见到了鬼?而他离奇致死,就是恶鬼在作祟? 我首先想到我交给教授研究的那块薄片,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教授在出事之前,独自一个人在实验室,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可能当时他正在研究那薄片,也可能完全在做别的事,和那薄片无关,可是我总隐约感到,教授之死和那薄片是有关联的。形成我有这种联想的,是教授惨死之前叫出来的“鬼”字。 那薄片是从圣墓中来的,而圣墓中葬的是第一代大祭师,第一代大祭师,又是曾经到过“鬼界”的人……这其间……好像有一点关系。 (大祭师的声音,在说到这一点时,不但十分迟疑,而且也相当恐惧。) 更奇怪的是,教授的体,在经过了初步的检验之后,竟发现他身体被烧焦的情形,和核子仪器爆炸之后,所产生的带有辐射性的灼热所伤一样。这更是不可思议了,因为在实验室中,并没有什么可以产生辐射能的东西。这又使我想起了那一箱子几百片薄片,但是在简单的测试之下,那些薄片,似乎又不带有强烈的辐射。 我和政府的几个高层人员商量了一下,决定向科学先进国家求助,所以我带着它们到了美国。 在美国,我拜访了几个机构,都不得要领,反倒惹来了一些冷嘲热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回来后不久,遇上了一个中国人,谈起来,知道有一位先生…… (大祭师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 (海棠的同伴又笑了一下,说:“看来我的名头越来越响亮了。”) (大祭师恭维了一句:“自然是你在各方面有卓越的成就,所以才会名头越来越大的。”) 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无法和你们联络,只是听说你们会参加这个舞会,而你们对一切不可思议的奇事,又有着极大的兴趣,所以我就在舞会之中,以说故事的方式,吸引你们的注意…… (大祭师的叙述,到这里为止了。) 原振侠在倾听大祭师的叙述过程之中,几乎没有说什么话,他只是不断思索着,把心中的疑问,归纳成了几个。所以,当海棠明澈的眼睛,荡漾着迷人的柔光,又向他望过来之际,他立时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们对大祭师在圣墓中,带回来的那一箱薄片有兴趣?” 海棠回答十分简单:“是……” 原振侠摊了摊手:“你们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为什么会对它有兴趣?” 海棠不注意地舔了一下口唇——这是一个令人遐思的小动作,然后道:“当我们把经过情形作了报告之后,有专家认为,那些小薄片,有可能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那个教授,就是死在……薄片之下?” 海棠作了一个手势:“当然,只是一个假设。我们取得了教授的体检验报告,结果相当惊人,毫无疑问有强烈的辐射能产生过。而且死者的体内,一切水分子都受到了破坏,这情形,又像是水分子遭受过微波的冲击,发生过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果有一种能量,能形成这样的破坏,而体积又如此娇小,那么,那自然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了!” ------------ 第六章 这使得他们更确定,前面的那座山峰,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看起来,至多两天,他们就可以到达了!当他们同时想到这一点时,他们笨拙地拥在一起。 山顶上有足够的平地,可供他们相拥着转动身子,甚至跳跃着,可是他们仍然不敢除下头罩,来作一阵短暂的亲热。虽然山顶上看来什么也没有,可是谁知道,在这种不可测的环境之中会发生什么事,在他们身边的那一个草丛之中,就可能隐藏着不知多少死亡的危机。只要被来去如电的不知名毒虫咬上一口,他们就可能永远也离不开这个山顶了。原振侠一直感到,什么“鬼界”,这种蛮荒的虫蚁世界,根本就是鬼界! 眼看传说中的目的地已不再虚无飘渺,而是不久之后就可以到达,他们心境自然也极度愉快,精神更为之大振。原振侠又校定了一下方向,和海棠手拉着手,在不大的山顶上,来回走动了几步。在这种地方,能有一小幅平地,可以走上几步,也是十分难得的享受了。 海棠一直望着西北方,道:“‘缺口的天哨’在,鬼界也一定是有的!” 原振侠皱了皱眉(当然没有人可以看得到):“一个地名,和一个几乎连设想也不能的……名称,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海棠的声音有点激动:“有人曾在那里获得过超特的力量!” 原振侠自然无意泼冷水,可是他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这时自然而然便提了出来:“超异的力量,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原振侠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像是感到海棠的身子略微震动了一下。但是由于身上的保护衣太臃肿,他不能太肯定,不过海棠却并没有回答。 原振侠又道:“若是真能从一个被称为‘鬼界’的地方得到特异的力量,大祭师应该有信心,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即使透过头罩,海棠的笑声听来仍是十分迷人动听:“他胆子小,到了一次圣墓,已是他的能力所能负担的极限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邀请你一起来,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普通人能经历的旅程。” 原振侠也笑着:“谢谢你的恭维,不过,这个理由似乎并不充分。” 海棠道:“其次,他不能肯定鬼界的力量,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原振侠听了,陡地一震,一句话已经要问出口了。可是海棠这句话才一出口,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而急于掩饰,不给原振侠有再说话的机会,立时又道:“别耽搁时间了,该要下山了!” 她说着,已经身子向下一斜,抓住了一股山藤,向下滑了下去。 原振侠也跟着做,但是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极点。海棠说大祭师不能肯定“来自鬼界的力量”是真实的,所以不会涉险,那么她呢?她坚持要来涉险,难道她肯定了,来自鬼界的力量是真实的? 照逻辑来说,应该这样! 但是,她又如何肯定呢?原振侠立刻又想到了来自圣墓的那些薄片——难道她和她代表的势力,在研究那些薄片之后,已有所发现,并不是像她说过的那样“什么结果也没有”? 原振侠也隐隐感到,海棠有许多事瞒着他。他陪着她到这种地方来,向死神挑战,把生死当作是游戏,而她却有许多事瞒着他! 这是原振侠极不愿意想及的事,可是却又不容得他不想! 下山的攀缘比较快速,由于他们都佩戴着特制的手套,所以有很多时候可以循着山藤直滑下去,节省不少体力。到了半山腰,他们发现有一道天然的石梁,连结着对面的山峰,石梁大约有一百多公尺,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若是由这道石梁走过去,可以节省至少十小时的攀缘。 到了石梁面前,他们又互相用眼光征询着对方的意见。原振侠向石梁看去,那是大自然在山岭形成之际留下的奇迹,全然像是一座架空的天桥,石梁下面仍然是云雾缭绕的山谷。石梁最宽处超过十公尺,而且上面十分平坦,足可供人步行,但是有将近十公尺的一段,却只有一公尺宽,而且看来相当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只要那狭窄的一段,可以负担起我们的体重,就可以过去。” 海棠点了点头:“看起来不成问题,但是为了妥当,还是一个一个过去的好!” 原振侠同意海棠的主意,他先向石梁上攀上去。 开始的一段全是嶙峋怪石,而且在怪石的隙缝中,全是身子十分细小、通体碧蓝色的一种毒蛇。当原振侠的身子,在那些毒蛇之间慢慢移动之际,他有几乎以为自己也成了一条蛇的错觉。 ------------ 第七章 维持了好一会沉默,海棠才挪动了一下身子,取出了饮水来,把吸管先伸进原振侠的口中。原振侠正感到了口渴,喝了一大口——为了摄取营养,饮水也早已加上各种人体必需的营养成分。 海棠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又紧靠着原振侠,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我睡不着。” 原振侠深吸了一口气:“明天你就可以到目的地了!当然兴奋。” 海棠的声音仍是那么平静:“我知道,你不肯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程了。” 原振侠沉默了片刻,才道:“陪你,我肯!陪你代表的势力,陪你去完成任务,我不肯!” 海棠叹了一声,把头枕在原振侠的胸口,原振侠再度轻搂住了她。 又过了半天,海棠才道:“我要对你说很多话,你喜欢听也好,不喜欢也好!” 原振侠本来想说:“只要你不再骗我、利用我,自你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声音,都是人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可是他却没有那么说,只是低叹了一声。 海棠也低叹了一声,才道:“我是干什么的,你当然知道,我也不必多说了。在我一出世之后不久,就被人决定了我的命运,要训练我成为一个出色的特别工作人员。当这个命运降临在我身上之际,我是无法反抗的,那时,我甚至还没有学会走路。” 原振侠开始感到海棠想说什么,他的心抽搐了一下,但他仍然没有说什么。 海棠的声调却出奇地平静:“于是,我就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在十五岁之前,我几乎是和整个世界隔绝的,只是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一天超过十八小时。训练的项目之多,知识和体能方面的都有,我相信一个普通人,一百五十年也学不了那么多东西。我的确学了不少,成绩超卓,那使我成为我同类中最出色的一个!” 原振侠喃喃地说了一句:“毫无疑问!” 海棠握紧了原振侠的手:“最重要的是,我接受了知识和体能的训练之外,也无可抗拒地接受了思想观念、思想方法的训练,使我真正认为,我的生命是为了唯一的目的而存在的,这目的是:完成上级交下来的任务。为了完成任务,我可以不理全人类所共同遵奉的一些普通的生命原则,例如道德、感情、人性等等。” 她说到这里,气息有点急促。原振侠忙道:“如果你不愿说的话……其实,人性也不那么美好,很多人为了达到目的,也是不理会那些原则的。” 海棠的声音有点迟疑:“别人在这样做的时候,是不是多少会有一点迟疑?而我,是认为理所当然的!” 原振侠苦笑:“还不是一样?结果是不变的!” 海棠呆了片刻,才道:“很谢谢你维护我,不过我自己确切知道……不是那回事!” 原振侠没有出声,他心中在问自己:我在维护她?我为什么要维护她?我对她的身分是这样厌恶,对她的行为是如此不同意,怎么会去维护她?可是,为什么当她在自我剖析和自责的时候,又会为她解说呢? 原振侠感到了一阵迷惘,在男女之情上,他总是迷惘的,不过这次迷惘更深切!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片刻,海棠才又道:“总之,我是一个经过精心培养出来的……‘人形工具’,这是我替自己取的名字。我生存的目的,就是随时准备接受命令,再不择手段去完成任务。就像是一柄凿子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一头接受打击,一头凿开木头一样。” 原振侠又苦笑了一下:“听起来很悲观,但至少还有一个生命的目的,很多人是连活着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的!” 海棠用她深邃的眸子,凝视了原振侠一会:“我不知道你也会有那么伤感的一面。” 原振侠的回答听来很不合理,但在这时的心情下,他却自然而然讲了出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海棠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在我所接受的训练之中,有一条是一直被提及的,那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比起异性的特工人员来,有一个更优越的条件,那就是她本人——” 原振侠听到这里,已经感到了一股寒意掠过全身。虽然在厚厚的保护衣之下,在湿热的空气中,他是不应该有这样感觉的,但这时他真正感到了寒意! 他知道,海棠快要说到他最不敢想的那件事了! ------------ 第八章 他坐了起来,天地之间已经是一片灰茫茫。极东处,似乎有一团暗红色的光芒在闪耀,但也叫人无法相信那是初升的旭日,因为那团光芒,只是略闪了一闪,就被云雾所遮掩了。 雾很浓,浓得像是有重量压向身上一样。当他们做好了旅程开始的准备,开始行动之际,雾更加浓了,几步之外的情景都看不清。 山区中的环境,本来已经那么诡异神,再加上了那么浓的浓雾,整个人像是被密封进了一个小罐头之中,而小罐头又被抛向了不可测的深渊之中一样。 他们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尽量隔得近,可以相互之间看得到对方——那必须距离不超过一公尺。 从“天哨”传来的风声,仍然是那样尖锐凄厉,在呼啸声中,像是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简直叫人无法定下神来,仔细听一听这样的风声——如果用心去听的话,不消多久,恍惚之间,那种风声,就像是人类自古以来所积聚着的痛苦和怨恨,集中在一起,用声音作发。 谁心头没有几分痛苦呢?那种风声,就能把人心中的痛苦勾起来,再加以无穷地扩大,扩大到了人无法可以承担的地步。 他们先要下山,然后去到“天哨”的峰脚下,再向上攀登上去。在那样的浓雾之中,他们是根本无法前进的,只能向下缒——抓住了一条山藤向下缒去,然后再找另一条山藤,再向下缒去。 几小时过去了,他们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凭藉着他们过人的体力和坚强的意志力。 在快到峰脚下时,他们都听到了急速的流水声。直到又穿过了一大团浓雾,他们才看到了下面的情形。 当他们可以看清下面的情形之际,他们离那道两峰之间湍急的山溪,大约有十公尺,双手抓住了山藤,半悬在空中。 那道山溪大约有二十公尺宽,溪水也是灰黑色的。由于水势十分湍急,所以当溪水遇到了石块之际,溅起混浊的、老高的水花,看来像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口,在喷着涎沫一样。 溪水可能是由于峡谷底下,积聚了太多腐烂了的东西之故,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味。 原振侠找到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把脚尖抵了上去。这样,他就可以腾出一只手来,向海棠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下去探一探。 海棠点头表示同意,原振侠又向下落了一条山藤,他想在溪水上找一个立脚之处,可是却找不到。溪水不知有多么深,就算是水不污浊,要是水深过腰的话,他们就无法在那么湍急的水流之中站稳身子。 在溪水中,有几块凸出的大石,每一块相隔约在两三公尺之间不等。 原振侠又攀了上去,来到海棠的身边,指着对岸:“只要过了这道山溪,向上去,就可以攀到天哨的缺口。” 海棠点着头:“找到一个地方固定身子,再动用工具。” 原振侠向左看,左边有一块岩石,虽然上面不是十分平整,但是总还可以存身。他抓着山藤,慢慢移动着身子,使自己到了那块大石之上。 然后,他缓缓拉过一股藤来,在自己的腰间盘了几匝。这样,他双手可以活动,身子不会跌下去。然后,他从背囊之中取出了工具来,那是一枝强力的发射枪,可以把带着钉子的绳索射向远处,使钉子钉进岩石之中。 他取出了发射枪,校正好,对着对岸扳动了扳机。在峡谷之中,砰然的枪声带起了巨大的回声,使得两面峭壁之上,有许多本就松动得摇摇欲坠的大石,由于声波的震汤,而发出轰隆巨响,滚跌了下来。有几块超过半吨重的大石,就在海棠和原振侠的身边擦过,跌进了污浊的溪水之中,溅起老高的水花来。 原振侠只觉得喉头好像火烧一样地发干,那些巨大的石块滚跌下来,是在他们的身边掠过,还是击中他们,是全然无法控制的。而如果有一块大石,是直向着他们之中一个砸下来的话,他们也几乎无法躲避!等到峭壁上不再有落石滚下来,原振侠看到,射出的钉子,已经钉进了对面的山崖之中。 锐利的钢钉,足有二十公分长,已经全部钉进了岩石之中。原振侠用力拉了一拉,钉在岩石上的钢钉纹丝不动。 他又在伸手可及之处,看准了一个坚固的石角,将绳子尽量扯直,一圈又一圈绕在那石角上。直到他认为够坚固了,才打了一个死结。 当他做好这一切之际,他抓起绳子上的一个滑轮。 ------------ 第九章 风停止了!非但没有强风,甚至连一丝微风也没有了! 正由于变故是如此突然,如此不可思议,所以当一静下来之际,他们错愕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又黑,又静,他们可以听到互相之间的呼吸声。 海棠要行动,原振侠忙按住了她:“照明!” 头罩上,有着一只同矿工一样设备的照明灯。原振侠话才一出口,两盏灯就亮了起来。 在云层中,灯光射不出多远,但至少已可以使他们双方,互相看到对方充满了疑问的眼神。 海棠急遽地道:“快攀上去!” 原振侠的行动比她的话更快,已经攀上去了,海棠在他的身边一起向上攀着。他们急速地交谈着——在风静止了之后,“真空带”的空气流量也回复了正常,可以供他们自由呼吸。 海棠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异样的兴奋:“风停了!风会停的,原来风会停止的!” 原振侠因为身体的急速运动而喘着气:“海棠,只是间歇性的停止!我们不知道风隔多久停一次,也不知道每次停止多久!” 这实在是十分重要的——他们只知道风停了,却不知道隔多久停一下,每次停多久?如果风停的时间十分短暂,当他们还未曾攀到峰顶之际,强风陡然再起,他们连一点生存的机会也没有! 而且,就算攀到了峰顶,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还需要寻找那个通到“鬼界”的通道,要是找不到的话,他们也不能长久留在峰顶。强风终会又陡然吹刮起来,就像它陡然停止了一样! 可是海棠却全然不理会这些问题,她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向上攀去,一面几乎是在叫嚷:“不去管那些问题,这是唯一到达目的地的机会,我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当年,第一代大祭师,一定是趁风停止了的机会到达鬼界的!” 原振侠几乎有点追不上在异常亢奋状态中的海棠,他也加速攀缘:“还有回程呢?海棠,还有回程呢?” 海棠叫嚷得更大声:“我不管回程,不管,先上去了再说!” 他们攀得如此之快,只用了上次的一半时间,就攀过了“真空带”,进入了“强风带”。这时,刚才如此可怕,几乎可将人连皮带骨一起吹化的强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连一丝微风也没有! 原振侠不知道强风何以会忽然消失,大自然中的变化,有许多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自然,那和气流、气压等等有关。可是一下子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变得如此平静,真是难以想像。 和他们刚才的估计一样,由于近峰顶的那一段,不是直上直下,而是有着相当的倾斜度的,所以,虽然没有山藤可供攀缘,他们要向上去,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 他们手脚并用向上爬着,眼看离山峰的顶端,已经越来越近了! 海棠一面向上爬着,一面大口喘着气,一面还不时叫着:“快到了!我们快到了!” 她这时候语调之兴奋,和刚才退回浓云中时的沮丧和绝望比较起来,根本像是两个人! 天色依然浓黑,他们只靠着头罩上的灯光照明,虽然说有倾斜度,但向上攀缘仍然十分危险。如果忽然之间,强风再生…… 原振侠根本无法去设想,而且,海棠的动作是如此异乎寻常地快捷,为了要追上她,他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什么了。 海棠的叫声越来越是兴奋,当她终于高叫出:“到了!到了!”的时候,原振侠还是比她迟了一分钟左右。而当他也攀到了峰顶时,他呆住了! 眼前的景象,正是诡异之极,在灯光的照耀之下,他们可以看到自己身在什么样的境地之中——他们半伏在一根尖锐的、向前俯伸出去的石梁之上,而在他们的四周围灯光可及之处,全是这样一股股俯伸向前的石梁。他们甚至可以看到,他们存身之所的对面,山形也是一样的——数十道石梁一齐伸向前,在中间是一个缺口,那缺口呈不规则的圆形,其直径不会超过三公尺。 海棠还没有缓过气来,她一面喘息,一面指着那个缺口:“‘缺口的天哨’,原,一点没有错,这里就是‘缺口的天哨’,我们终于来到了!” 原振侠道:“我们该怎么办?” 海棠毫不犹豫地向那缺口一指:“下去,我们从这里下去!” 其实,当原振侠在问她“怎么办”之际,也早知道这是唯一的去路。可是他又实在不愿意想及,进入那个缺口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 第一十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二十章 我终于做了! 很容易,把它自培养液中取出来,浸入甲醛的水溶液之中,我相信,生命在一秒钟之内停止,纯粹是人的胚胎的话,是绝不会有任何痛苦的,但是半人半蛙的精怪呢,我不知道,我发誓不是眼花,我看到它扭动了几下,像是在表示它的痛苦和垂死的挣扎。 但是也不过是一个胚胎,等到它真的成了精怪之后,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因为它没有成长的机会,而我相信,今后人类之中,也不会再有像我这样具有丰富想像力的天才。 就算有,连我在心理上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旁人当然更不成功! 精怪没有出世就死了,它是我的儿子,我杀死了它,它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根本不想知道,只当没有这回事吧! 我已厌倦了,或许是我在心理上再也无法承受,我决心离开,一声不响地离开,但我会保存那个胚胎,用最妥当的方法保存它。 但愿,世人不会有人知道我这个秘密,这不是人力范围内的事,是神力范围内的事,我们不论如何解决,毕竟是人,无法和自然的规律违拗的! 愿上帝原谅我所做的一切! 厉大遒的日记到此为止。那自然是他当年突然放弃了学业,回到了故乡的原因。 原振侠在看完了日记之后,全身软瘫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寒意袭了过来!令得极度惊骇的还不单是厉大遒在日记中的记述的事,而是他在看到了一半之际想到的一件可怕的事! 厉大遒在日记中记载的事固然令人震惊,但那毕竟已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而且,那“精怪”的胚胎也停止了生长,虽然留给人们十分恐怖的想像,但究竟未成为事实。 原振侠在看到了一半的时候,就不期而然地想到了海棠的话来:“就像是武侠之中常见的情节:一个武林高手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笈内容全是他以前未曾接触过的,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后果地去学秘笈中的武功” 等到原振侠看完了日记.之后,他心头的震骇更是无出其右 应该是的,那种激素的合成方法不在了,厉大遒当年的实验记录也不在了,自然,是陈阿牛拿去了。陈阿牛从看到这本日记之后,到现在,已经有大半年了! 如果他照厉大遒的方法,使不同种类的生物的精子和卵子结合,那么,他已有足够的时间,培养出许多不知是什么样子的精怪来了! 厉大遒当年,在心理上承受不了违反自然的压力,看来陈阿牛也没有例外,他外出买醉,自称上帝,又自称地狱之主,全然是精神崩溃的前奏!更令原振侠毛发直竖的,是陈阿牛称这大屋子为地狱! 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意味着在这大屋子之中,已经有了许多精怪? 他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在黑暗中求自己快点上楼?为什么三楼书房门要锁着?为什么自己在楼梯上,曾触到过另一个人的身子那么软绵绵、滑潺潺的感觉,倒真有点像是一只奇大无比的青蛙! 原振侠杂乱无章地想着,在极度的震惊、恐惧感之下,有着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 四周围静得出奇,陈阿牛说有点事要做,不知道是做什么。原振侠连吸了几口气,他的身子才算恢复了活动能力,他张口叫了几声,可是声音却出奇的嘶哑,他这才发现,自己口干得出奇,他免强润湿了喉咙,向门口走去。 他想打开门,再出声叫陈阿牛,可是,当他的手才碰到门柄时,却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声响,那种声响不是太响,可是也足以令人遍体生寒。 那像是一种爬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门上抓着,一下又一下,听起来,像是那不知什么东西,不是在抓着门,而是在抓着人的每一根神经一样,令人不由自主地发抖或战栗! 原振侠在陡地一呆之下,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别进来,别进来!” 他实在是十分大胆的人,他过往的经历可以证明这一点,可是这时候,他也感到真正害怕,唯恐一个根本无法想像,不知是什么样子的精怪,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一面叫着,一面神经质地用力向门上踢着,发出“抨抨”的声响,一则可以将那种爬搔声盖了过去,二则他想藉此把外面的东西惊走,-他知道外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只不过突然无法想像是什么而已! 这真是他从来也未曾有过的惊恐: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其中一半来自人,而另一半,不知道陈阿牛用了什么,是像厉大遒一样用了青蛙,还是别的?人和兔的结合,人和鸡和结合,不论是和什么东西的结合,都是令人难以想像的,不单是恐惧,而且还给人以一种极度的恶心之感,不论从直觉上还是观念上,从道德概念或科学观点上,都难以令人接受! 可是,就是这样的事实,就在门外! 原振侠也记不清自己在门上踢了多少下,他终于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门上不再有爬搔声,四周围静得出奇,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喉头仍然像火烧一样地干涸,他免强镇定心神,强迫自己向比较好的一方面去想:或许陈阿牛在看了厉大遒的日记之后,并没有照着去做,他不是只精通理论,不会动手的吗? 他如今的震惊,醉酒,只是为了知道厉大遒曾做过这样的事? 要是陈阿牛并没有照厉大遒的方法做过什么,那么,事态的可怕程度当然减到最低了! 原振侠想到这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情绪也从极度的惊恐之中,缓缓恢复了过来。他干咳了两声,正想打开门,出声叫唤陈阿牛时,忽然听到陈阿牛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过来。 陈阿牛并不是在大声说话,但是古老的房子的木门,也没有什么隔音设备,所以原振侠还是听得见他在说什么,他听得陈阿牛的语气像是在责备一个孩子:“叫你不要乱走,你还是要乱走,你最不听话!” 一听得陈阿牛这样说,原振侠整个人又像是浸进了冰水之中一样!陈阿牛是在对谁说话?一个调皮的小孩子?在这屋子里,是不可能有一个小孩子的! 而且,陈阿牛说:“你最不听话”,如果是小孩子的话,屋子里还不止一个!屋子里当然不会有不止一个小孩子的,那么是什么? 才往好的一方面去想,宽了心的原振侠,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他明知道,自己只要打开门,就可以看到陈阿牛是对什么东西在说话了,可是他却实在提不起勇气来! 这实在不能怪原振侠的,当他想到,他一打开门,可能对着全然和人类自有文明以来的一切相违背、如此不自然的现象之后,任谁都会提不起勇气来的! 而且,这时,原振侠的思绪混乱之极,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涌了上来,他忽然想到,如果是人和蛙的结合,那么,在生命的发展过程之中,是不是会经过蛙必须经过的蝌蚪阶段呢?如果经过蝌蚪阶段,那么“蝌蚪”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头,后面拖着一条尾巴?在水里生活? 想起了许多怪异的念头,令得原振侠全然无法集中精神去做一件事,即使是旋转门柄、把门打开来那样的小事,他都无法完成。 或许,是由于在他的潜意识之中,充满了恐怖,根本不敢去打开那扇门! 由于当时的思绪实在太紊乱,所以即使在事后,原振侠也无法肯定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没有及时去打开门。 等到略为定过神来之际,他听到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一听就可以听出,是从楼梯上传来的,那说明,陈阿牛到了门口之后,又下楼去了! 在这时候,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疾吸了一口气,把门打了开来。 门一打开,整个屋子,仍是一片漆黑,但是书房的灯光射了出来,可以在黑暗之中,依稀看到一些东西,原振侠看到了陈阿牛的背影,正在向下走着,在陈阿牛的前面,或者还有着什么,可被陈阿牛的身子遮着,却无法看得见。 原振侠立时叫:“陈阿牛!” 他一面叫,一面向下便追。刚才,他犹豫着没有勇气开门,这时,他鼓足了勇气追下去,不论将要面对的现实多么可怕,他都准备去面对了,可是,他却再度犯了一个错误。 他奔出门去的速度太快,手一带,书房的门陡然关上。 书房的门一关上,便隔绝了光线,眼前陡然黑了下来,变得什么也看不见了。而当时,原振侠只是想着,只要追上了陈阿牛,就什么都可以清楚了,他也不在乎是不是黑暗。 自然,以后发生的事,会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若是他有多少预知能力的话,当时必感到陈阿牛到楼梯的转弯处之际,他就一定可以看清楚在陈阿牛身前的是什么东西了! 这时,在黑暗之中,他追了下去,他对那大屋子不是很熟悉,楼梯在什么时候转弯,他也不清楚,速度自然慢了一些。 而陈阿牛却是在这屋子中度过了半辈子的,对屋子中的一切,自然再熟悉也没有,原振侠一面喘着气,一面向下奔着,好几次踏空了脚,险些自楼梯之上直栽了下去,他只听得陈阿牛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不论他如何叫,陈阿牛都不回答。 等到原振侠感到,自己已经下了三楼,到了最后的一层大厅之时,他又叫了两声,仍然得不到回答。而当他静了下来之际,又变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不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而且,四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原振侠呆了一呆,陈阿牛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总不会离开屋子的,他又叫了一声,仍然没有任何回答,黑暗像浓漆一样包围着他,原振侠突然又感到了一股寒意:在这屋子之中,不单是黑暗和寂静,还有着许多精怪在! 是不是在黑暗之中,这时就在许多不可测的精怪,在窥视着他?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时真是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先是双手无目的地挥着动着,想把可能就在他身边的怪物驱开去,但接着,又立时停了下了手来,因为他不知道如果真的碰到了精怪的身体时会怎么样。 这时,他又想到,精怪的外形是不可测的,那还不是真正可怕,可怕的是它们的智力程度如何?行为如何?在传说中,精怪总是容易和邪恶结合在一起,培养出来的精怪是不是就是邪恶的化身,在黑暗中隐藏着,随时准备摄取人的生命? 原振侠这时,真正感到了想像和现实之间是有很大距离的,他能想像精怪,可是当困在黑暗的屋子之中,屋内又有着精怪之际,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原振侠又大叫了一声,屋子中甚至响起了回声,但是却听不到陈阿牛的声音,他僵立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答”的一下响,像是有人关上了门的声音。原振侠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所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跨出了一步,才陡然想起,自己身边有打火机,为何不取出来照明?真是笨得可以! 但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心又不禁苦笑了起来,是真的因为笨而想不起来呢?还是根本因为潜意识中的恐惧而不想起来! 原振侠的手心冒着汗,捏了打火机在手,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他才打着了火,然而,在火光一闪的刹那间,他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了眼睛,因为他自己对于火光一闪之下,看到四周围全是奇形怪状的精怪时,能否保持足够的镇定,实在没有什么把握! 他闭上眼,定了定神,才又睁开来,他处身于大厅之中,打火机的火头并不稳定,发出的光芒也相当微弱,把大厅中的陈设,都映得发出奇诡的影子,而且影子也随着火光的闪动在摇动,看来更是怪异莫名。不过总算好,虽然一切令人震惧,大厅之中,除了家具陈设,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在。 他循着刚才有声音传出之处看了看,看到那是一道关掩着的门,他连忙走过去,推开门,看到另一道楼梯,通向下面。 原振侠立时心中了然,这种旧式的房子大都有十分巨大的地库,陈阿牛在下楼之后,自然是到地库中去了,如果要在这屋子中建立一个实验室的话,选择地库是十分正常的。 那道楼梯直通向下,在楼梯的尽头处,是一扇门,原振侠一直走下去,来到门前,打火机燃着的时候过多,烫得他手指生疼,他熄了打火机片刻,伸手拍了拍门,没有反应,一推门居然没有锁着,被他推了开来。 门推开,就着打火机的光芒,看出前面是一条短短的走廊,又有一道门在。 原振侠大声道:“陈阿牛,你在搞什么鬼?” 他一面说着,一面来到了那门前,一推,又将那道门也推了开来。 他一共推开了三道门,才来到了一道装有铁闸的门旁,铁闸和闸后的木门,紧紧关着,显然上着锁,原振侠无法推得开。 原振侠知道在那扇门后面,就是陈阿牛的秘密所在了!人心跳得难以控制,定了定神,才大声道:“陈阿牛!” 他大叫了一声,陈阿牛的声音陡然在他身边响起:“你不必那么大声的!” 这声音突如其来,倒将他吓了一大跳,他连忙循声看去,不禁顿了一下足,声音是从一具门后的扩音器中传出来的,他是被厉大遒的日记和推测到在这屋子中的事震惊得有点神经质了。原振侠半转身:“开门,让我进来!” 这一次,原振侠没有得到回答,只听到门内传来难以推测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传出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搬动着什么东西,还有就是相当急湍的流水声, 原振侠完全无法想像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不住在问着,可是里面除了不断传出声响来之外,陈阿牛像是变了聋子一样,一点也不回答。 原振侠越来越觉得不对头,用力摇着铁门,想找一些什么东西把门撬开来,他虽然找到了一些工具,可是那些工具一为也不合用,铁门又极其坚固,他全然无法将铁门弄开来。 足足忙了将近半个小时,原振侠无法可施,他又惊又怒,向着扩音器怒叫:“陈阿牛,你再不开门,我去叫警察来!” 这一句话,总算有点用处,扩音器中传来了陈阿牛的喘息声,像是过去的半个小时之中,他一直在做着什么粗重功夫一样,而扩音器显然不是十分灵敏,一定要他靠近了,才能听到他的喘息声。 陈阿牛一面喘着气,一面叫道:“别性急,我很快就可以做完我要做的事了!” 原振侠大声叫:“你究竟在干什么?” 陈阿牛仍然在喘着气:“我早就想做了,可是总下不了决心,直到又见到了你,我总算下定了决心,我实在非做不可!” 原振侠怔了一怔,暗忖:陈阿牛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莫非那种可怕的事还未曾发生,可是想着又没有道理,如果还未曾发生什么可怕的事,那么何以见了自己,就要开始做呢? 他想了一想,又道:“你先开门再说!” 陈阿牛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听到他发出了一阵如同抽泣般的声音来。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一十一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二十一章 原振侠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可是铁门就是弄不开来,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 又过了足有两分钟之久,才听得陈阿牛道:“我们对话毫无困难,你为什么要进来?” 原振侠大叫:“我要进来看看,你究竟在干什么?” 陈阿牛陡然笑了起来:“原医生,你的想像力太差了,你想,我看了厉先生的日记之后,会做什么?如果没有我,你看了那日记之后,在日记簿下,又有着评论实验进行方法的话,你会做什么?” 陈阿牛的声音,听来十分尖利,原振侠一听,不禁凉了半截:“你照着厉大遒的实验方法进行的话,你会做什么?” 他问出了这句之后,传来了陈阿牛的一下低叹声,他还没有直接回答原振侠的问题,像是自顾自地道:“当年,厉先生为自己的行动,在观念上感到了极度的震撼,我比较好些,因为我所有的知识都是纯医学的,我没有接触过别的学识,在我的思想观念中,没有人文、道德种种的束缚,所以,他不得不中止胚胎的发育,我却可以令得它们出世!” 原振侠连忙吞了三口口水,陈阿牛的话,等于已经在回答他的问题了! 他终于明明白白地说,他不但做了,而且成功了!他已令得精怪出世!天,那是什么样的精怪!在精怪出世之后,它们和他这个伟大的创造者,就一起生活在这幢房子之中,而如今,精怪和陈阿牛,就在那扇门里面,在一起! 这是想想也令人皮肤起栗的事! 原振侠自己的喉咙中,发出一阵怪异的“咯咯”声来,同时,他在扩音器中,听到了同样的声音,他要用力清着喉咙,才能出声:“你用什么不同的生物来合成新的生物?” 陈阿牛的声音听来像是在哭:“我的一切知识,全是厉先生教的,自然一切全是仿效他!” 原振侠陡地叫一起来:“人和青蛙!” 陈阿牛道:“正确地说,是我和青蛙,我,是灵长类中的黄种人,牛蛙是两栖网蛙种,学名是RANACTESBNEIANA,你还有什么疑问没有?”他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尖叫出来的。 原振侠双手抓住了铁门的铁枝,他在发着抖,连带铁门也发出格格声来,他鼓足了勇气,才问出了一句话来:“它们发育完成了?是什么样子?” 原振侠鼓足了勇气,才问出这个问题来,可是他得到的回答,却是一阵尖利之极的笑声。虽然是笑声,可是听来却令人感到阵阵寒意。陈阿牛足足笑了一分钟之久,才道:“你以为我会说给你听吗?” 原振侠怔了一怔,沉声道:“你不说也可以,我既然知道了有这种事发生,非但你要说,我也一定要看得见它们!” 陈阿牛静默了一阵,就道:“不,你看不到它们,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人看到它们!” 原振侠又好气,又是好笑:“秘密不再是秘密了,你以为只有你才能看到它们,可能吗?” 陈阿牛的声音,听来像是喃喃自语:“我本来说想做,可是下不了决定,直到见了你之后,我决心把你带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已经下了决心,要这样做,而且,我已经做了,只剩下最后一步。” 原振侠越听越觉得,有一些不寻常的事发生了,他忙道:“等一等,你想做什么?等一等,考虑一下再说,让我进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如果它们的样子不是太恐怖,那” 陈阿牛又是一阵慑人的尖笑,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道:“样子当然怪异之极,在它们发育完成之前,我绝想不出它们会是这种样子的。但是在我看来,他们都不怎样,他们全是我的孩子!”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陈阿牛和厉大遒一样,把精怪变成了自己的孩子,这真是难以令人接受的事! 原振侠一面呻吟,一面又问:“天,你口口声声‘他们’,一共有多少?” 陈阿牛道:“我怕实验失败,就尽量多培养了一些,结果,完成了胚胎发育过程的,一共有三十三个。” 原振侠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些日子来,你就和它们生活在一起?” 原振侠一面和陈阿牛说话,一面在迅速地转着念头,如果可以弄开铁闸和那道门冲进去,这时,他手中要有手榴弹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向前抛出去! 可是那道铁门不但有锁,而且看来还有横栓,实在无法将之弄开来。 他还在打主意,如果用语言可以将陈阿牛的情绪稳定下来的话,那么,陈阿牛或者肯开门出来,和自己相见的。 要使别人的情绪稳定,自然自己的情绪先要稳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既然你能习惯它们的样子,别人也可以习惯,你开了门再说!” 陈阿牛叹了一声:“你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智力程度很高,有人的智力!”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如果只是生物,那还不要紧,可是生物而又具有人的智力,那事情就绝不简单了,那是新的人种,人和蛙结合的新人种,将来也许会有人和鸡的新人种,人和昆虫的新人种 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类无法接受的事实!没有人会肯承认这种新人种,当然视之为妖孽精怪,绝不容许存在于世上! 原振侠明白陈阿牛心理压力是如何之甚了,他虽然没有宗教、道德、文化等等观念上的包袱,但是对于他自己在做的事、创造出来的东西,世人绝对无法接受的这一点,他却再也明白不过! 除非他有办法躲起来,永远不和世人接触,但就算他肯,他创造出来的那些有人的智力的精怪肯吗!其中一个“特别顽皮”的就溜了出来。还曾在三楼书房的门外发出声响,是企图打开门。 他提高了声音:“你这样躲起来不是办法,你肯,它们也不肯。” 陈阿牛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悲哀:“这一点,我早已知道了,谁说我准备永远躲起来?我早已有了办法,只不过未下决心而已,直到见到了你,我才下决心!” 陈阿牛已是第三次说同样的话了,原振侠免强笑道:“你究竟决定了什么,为什么见了我才下定了决心!” 陈阿牛叹了一声:“厉先生做过的事,我做过的事,总要有人知道的。我想来想去,去告诉什么人好呢?我几乎没有熟人,别说朋友了,想来只有你一个人。” 原振侠又免强笑了一下:“谢谢你想起了我。” 陈阿牛苦笑着:“可是,我却一样也提不起勇气来找你,因为我知道,一旦把一切全告诉你,我就逼得要作出决定了。” 原振侠“喂”地一声:“我们隔着门说话多别扭,你把门打开好不好?” 陈阿牛突然发起怒来:“你别想了,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打开门来的!”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心中想:只要找到工具,我也打得开,现在你不肯开,就不肯开好了。 隔了一会,陈阿牛才道:“我没有勇气去见你,可是却在喝醉之后,在街上遇见你这岂不是天意吗?看来我拖不下去了,我曾想溜走,可是却被你抓住,也就是那一刹那间,我下了决心,说做的事,总应该做,不能再拖下去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说了半天,你究竟想干什么?” 陈阿牛又隔了片刻:“和厉先生当年所做的一样,在程度上略有不同,但大致上是一样的!” 原振侠陡然吃了一惊:“你毁灭了它们?” 陈阿牛没有回答,原振侠急促地连问了几遍,只是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才听得他道:“真是很难下手,尤其有几个,是那么智力发展迅速,有一个其中有一个甚至早就显示了他玩皮的个性” 原振侠陡然吸了一口气:“就是在三楼书房门外,给你带走的那个?” 陈阿牛仍然没有回答,只是喘息声变成了一阵继续的鸣咽声,原振侠叹了一声:“你已经做了,也不必太难过,还可以再培养的” 原振侠一句话没说完,陈阿牛已陡然尖声骂了起来:“胡说,哪里还有以后?哪里还有以后?” 原振侠道:“你准备放弃了?那也好,当年厉先生逼不得已放弃,我想,他的心理状态和你是一样。” 陈阿牛的声音异常苦涩:“不同,他只不过是中止了一个胚胎的发育,而我我” 他的声音在剧烈地发着颤,突然,他提高了声音:“好了,我们的谈话结束了,你有三分钟的时间,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尽快离开这里!从现在计算。” 原振侠立即答道:“好,可是我会再来,这两道门挡不住我!” 陈阿牛陡然凄厉地笑了起来:“你以为在你离开之后,这屋子还会剩下什么吗?” 原振侠大吃一惊:“你你说什么?” 陈阿牛道:“在毁灭了他们之后,我自然必须也毁灭自己,毁灭一切,你只有四分半钟了!校定时间的爆炸装置是无法改变时间的!” 原振侠真是手足无措了,他曾好几次感到陈阿牛的行动有点不对头,但是却未作最坏的打算,不知道陈阿牛会采用如此激烈的行动! 他忙叫道:“你没有权这样做!” 陈阿牛冷泠地道:“我有权,你只有四分钟了!” 原振侠几乎是在嘶叫:“你该把你的创造公诸于世,这是生物学上的奇迹!” 陈阿牛的回答是:“结果,连我也被世人当成了精怪,三分半钟了!一百公斤烈性炸药的威力,内外必须离开一百公尺以上!” 原振侠口干得象是塞进了一大把滚热的沙子一样,但是他还是声嘶力竭地叫着:“你至少把厉先生发明的激素合成式给我!” 陈阿牛大笑:“为什么,我害了自己,不会再害你!” 原振侠气息急促,争取着每一秒钟:“其实,那不算什么,生物学家早就制造了新种的生物,狮和虎的混种,早已出现了,你所做的实在不算什么,你一定有法子解除爆炸的!” 陈阿牛尖声道:“狮虎全是猫科动物,可是那种新激素,却可以促成任何种类的动物结合,原振侠,你不想变成灰,快点走吧,你只有两分半钟了!” 原振侠实在没有法子想了,一面还在作最后的努力,希望打消陈阿牛毁灭一切,包括自己在内的行动,他叫着:“好,我走,但是你实在不必那样做,可以慢慢计议,或者先尽量设法保持秘密!” 他在退出那条走廊之际,没有再听到陈阿牛说什么,只是在扩音器中,听到传出来的、陈阿牛所发出来的、一阵极之凄厉的尖笑声。 原振侠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那幢房子,随即以十分快的速度将车向前驶出去。 这时,正是天色微明时分,想起过去不到两小时之内,在那大屋子中的经历,原振侠真的像是再世为人一样!在过去那短短的两小时之中,他接触了最神秘、最奇诡的生命秘奥,不可想像的生命的大突破,一次又一次的震惊,令得他战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想到了那样的迷幻和不可信!但是他又确实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实。 他一直向前驶着,心中在想,陈阿牛会在最后关头,改变行动,或许他真想那样做,在心理上,真的不可能有人会承担得起这样的压力,但陈阿牛是那样的杰出,他或者可以咬紧牙关挺下去! 原振侠一直驶出了将近半公里,才停了车,下了车,大口喘着气,在朦胧的晨曦之中看来,那幢巨大屋子孤零零地存在,就像是什么不可测的怪物一样。就在这幢屋子之中,有着人类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 原振侠无法想像传说中的精怪是怎么形成的,但是就在那幢屋子中,却用最科学、最现代化的方法,利用一切生物生殖的自然原则-精子与卵子的结合-而产生生命,但是却又那么有违自然的原则,所产生的生命,全是精怪! 原振侠一面喘着气,一面杂乱无章地想着,同时下了决心,至多等十分钟,自己就回到那巨宅去,寻找可以把铁门弄开来的工具,毫不犹豫,破门而入! 可是就在他下了这决定之际,事情就发生了! 在一开始之际,几乎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是极度猛烈的火光,闪了一闪,紧接着,在不到十分之一秒钟的时间内,硝烟和尘雾腾空而上,一下子就将整幢巨宅全都包没了。 再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才是震耳欲聋的巨响,原振侠感到自己站立之处的地面都在震动,几乎站立不稳!他双手紧捏着拳,一手冷汗,心中只念着一句话:“终于发生了,陈阿牛并没有改变主意,他毁灭了一切,毁灭了自己。 原振侠望着越腾越高的浓雾和烟尘,又想到:自己甚至连厉大遒的日记也未曾带出来! 可是他立即又想到,就算把厉大遒的日记带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处?有谁会相信他在日记中记述的一切,还不是将之当作狂人的幻想? 原振侠呆若木鸡地站着,那幢大屋子虽然是在僻野,而且附近全然没有屋子,但是这样猛烈的爆炸(陈阿牛说一百公斤烈性炸药,看来只有多,不会少),巨大的声响,至少可以传出五公里之外! 在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原振侠已经可以听到警车的响号声,自远到近,传了过来。 这时候,爆炸的声响早已停止,浓烟也在渐渐散去,尘埃也开始回落,原振侠向前看去,那幢大屋子已经根本不再存在,被毁灭的过程之彻底,就像那地方根本不曾有过任何东西一样! 原振侠进了车子,缓缓驶了出去,回到了住所,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小半瓶酒,咕咕嘟嘟一口气全吞了下去,然后倒头就睡。 在沉睡中,原振侠不知做了多少恶梦,当最后他梦见一个人张开口,舌头足了一尺长,向他卷过来之际,他才陡然坐起身,醒了过来,看看天色,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门缝中,有着日报和晚报,原振侠搓着自己的额头,他感到剧烈的头痛,免强挣扎着,先吞了两颗头痛药,才取起报纸来。 晚报的头条消息是:“空置巨宅发生神秘爆炸,分明属人为但不知原因何在,爆炸彻底猛烈,无法断定是否有人死亡。”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也懒得去看内容。“空置巨宅”,没有人知道陈阿牛伪装出售了巨宅之后,又搬了回去,而且就在巨宅的地下室,建立了实验室,比当年厉大遒更进一步,成功地完成了人类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 原振侠把自己整个头颈都浸在冷水中,他仍然不断地想着:这样的事,照人类科学的发展来看,是必然会发生的。 是不是在若干年之后,人类在观念上便可以接受了?那要等多久!还是人类一直会认为那种所创造了出来的,有着人的智慧,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智慧比人更高的生物是不能被接受的精怪! (智慧可能比人要高!原振侠其实是毫不怀疑这一点的,陈阿牛整个实验工作,不过历时半年。半年,如果纯粹培养人的胚胎的话,也未曾到可以出世的阶段,可知这种生物,在某些方面,高人一等。正因为如此,一直是地球主宰的人,肯降低自己的地位吗?) 原振侠缓缓地摇着头,当他想到,他曾以为厉大遒只是在实验室中培养胎儿之际,自己是多么缺乏想像力!厉大遒是培养了胎儿,可是是什么样的胎儿! 自浴室出来,头痛稍减,他拿起日报来,就被日报的头条标题所吸引:不明国籍的突击队,袭击北非某国科学研究院,救出被软禁之著名科学家,包括冯森乐博士在内。 厉大遒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冯森乐是被巨大的研究资金引诱去的,怎知会被软禁呢? 他详细看新闻的内容,报道不是很详尽,可能是由于当事人个个守口如瓶,不愿多透露什么的原故,所以再能干的记者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只知道一共有三十多位科学家,虽然名义是为该国的科学院在工作,但实际上,行动受着严格的限制。 该国统治者,有狂人之称的卡尔斯将军,宣称为了国家最高机密的理由,必须限制这批科学家的行动自由。这些科学家感到自由被剥夺,虽然有极高的物质待遇,也都纷纷请求离开,但是离境的申请竟一律被驳回,而且他们和外界的联系已被切断。 在这样的情形下,通过了相当曲折的过程,以冯森乐为首的科学家,才算是和某强国的情报机构取得了联系,表示必须离开该国的决心。 某强国的决定是,派突击队员袭击该国,救出科学,在经过精密的部署而无懈可击的突击行动中,三十多名科学家一起被带出该国,该国统治者卡尔斯将军暴怒,但帮助科学家的某强国,究竟是何国家,也无法得知。而且卡尔斯将军在得到已获救自由的科学家切实保证,他们只求离开,对于曾在该国展开何等工作,决不泄露之后,怒气稍息。但一般人均认为,卡尔斯将军领导之恐怖活动蔓廷全世界,必然曾对离境之科学家发出严重威胁,才使科学家保持缄默,以免惹祸上身。拯救科学家之国家,保持神秘,也多半是由于避免和狂人卡尔斯正面冲突,以免破坏微妙之国际关系云云。 原振侠在看完这一大段新闻,呆了半响。难怪好久,冯森乐博士音讯全无,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 不过原振侠可以肯定,曲折中的曲折,一定是冯森乐和那群科学家,在研究工作上并无成就。因为黄娟用尽方法去找陈阿牛,可是没有找到,而且,永远也找不到。 想起了陈阿牛毁灭一切的行动,原振侠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事,真是仿佛有“天意”在的,如果那天不是在酒吧门口遇上了陈阿牛,陈阿牛是不是会有勇气去毁灭一切? 陈阿牛决心要毁灭一切之前,又把所有经过情形告诉了他,是为了什么?是想通过他,把曾有这样的事发生过去告知世人? 他会把这件事告知世人吗?原振侠缓缓摇着头,就算有人相信,又有什么好处?将来,这种事或许终会发生,但那是将来的事情了,让将来的人去担心好了,或许,将来的人根本就不担心,谁知道! 原振侠思潮起伏,他想再到爆炸之后的废墟去看看,还未曾出门,门铃猛然响起,原振侠打开门,出乎意料之外的在门外的是海棠,正笑得十分甜:“我可以进来坐一会?” 原振侠忙道:“当然可以!” 海棠走了进来,指着摊开的报纸:“这是我们的杰作!” 她指的自然是救了一批科学家的事,原振侠“啊”地一声,很有点意外,海棠欠了欠身:“卡尔斯的狂想真是骇人听闻,他为了要有一支绝对效忠于他的军队,竟然异想天开,要科学家把一怀种体能十分超特的猴子和人结合起来,培养出一种新的、绝对服从的人来!” 原振侠一听,震动了一下,但立即回复了常态,不动声色。 海棠微笑着,摇着头:“当冯森乐博士知道自己要负责这样的任务之际,他自然一口拒绝,说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原振侠用极低的声音,喃喃地道:“没有想像力,是不能成为杰出科学家的!” 海棠扬了扬眉:“你说什么?” 原振侠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有说什么。 海棠继续道:“可是当所有科学家拒绝后,卡尔斯将军老羞成怒,想软禁他们,强迫他们研究,一方面又把陈阿牛这个人找出来,希望他能研究成功!” 原振侠只是“嗯嗯”地应着。 海棠以一个十分优美的姿态,以手支头,妙目流盼,望定了原振侠:“你是科学家,又有丰富的想像力,你认为卡尔斯的狂想有可能吗?” 原振侠连眼皮都没多动一下就回答:“当然不可能,怎么可能?” 海棠缓缓摇着头:“也不见得全不可能,狮和虎,就在人工的培植下,产生了一头‘狮虎’,一半像狮一半像虎。人和猿,不也是同类吗?” 原振侠打了一个哈哈:“卡尔斯的想像力不够丰富,他应该研究人和蛙的结合,那么,这种新人可以适合两栖作战!” 他已决定不对任何人说起任何事来,所以才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 这时,夕阳自窗中照进来,映在海棠的脸上,泛起了一片耀目的金黄色,原振侠站了起来。 “海棠!”他第一次叫海棠的名字,“别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暂且不顾你的身份,陪我去享受一顿丰富的早餐?” 海棠还是没有回答,他已经想起,决计不吃青蛙! 上一页回目录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一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一章 一切全像是噩梦一样,一个可怕已极的噩梦。 原振侠甚至不能去想,为何自己会在这样的一个境地之中。他真希望那是一场噩梦,会在突然之际醒来,躺在软柔的床上,一张优美动人的唱片才放完,手边还有喝剩的半杯酒。 可是,这种正常的生活,现在离他不知多么遥远,他也无法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再有这种普通和平淡的生活。他真的不能去想及任何其他的事,因为这时,他必须集中他所有的精神和气力,使自己不至于从那高耸入云、陡上陡下的悬崖之上跌下去。 是的,他处身于这样的一个悬崖之上。 原振侠一生之中,曾见过不少险恶的山崖,可是从来也未曾见过比这时他附身的山崖更险恶的了——直上直下的近乎深黑色的山崖,即使是看不出有石缝的地方,也有丑恶的、盘虬的山藤,蜿蜒地生长出来,缠成了一团又一团无以名状,看起来令人浑身起栗的藤团。无法分得清什么是野山藤,什么是和山藤生活在一起的各种各样的蛇类。 向下看去,是云雾缭绕的一片迷茫,向上看去,情形也是一样。根本看不到天空,只看到山峰和山峰之间,几乎凝止不动的,深灰色的、灰色的或浅灰色的密云,彷佛自古以来,天空就是这种各种不同的灰色所组成的一样。 当他才一进入这个山区之际,他就曾问:怎么天空是这种颜色的? 他得到的答案是:一个山峰和一个山峰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整座山脉的许多山峰,就像是一个笼子一样,把云层罩在里面,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把它们驱散。 原振侠在开始的时候,还不是很在意。可是一连那么多天,老是在云层压在头顶上的那种灰色的天空之下,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仍然在地球之上? 自然,他知道自己还在地球上。虽然他视线所能看到的一切,全是那么诡异,简直就像是在一个充满了魔鬼的境域之中,但是那还是在地球上。他是怎么来的,经过了多少行程,才处身于目前这个境地,他都十分清楚。 然而他却无法回想,因为这时,他双手握住了一条山藤,足尖抵在凸出不超过一寸的石崖上——整座峭壁是如此平整,看起来像是被巨大无比的天斧砍削过一样,能找到这样一处凸出的所在,可以让足尖抵在上面,消减一下双手的力量,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原振侠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附在峭壁上多久了,每移动一公尺,都要在移动之前,仔细考虑下一步之后的起身所在。他必须前进,他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后退和前进,同样困难了。 风相当大,吹得他身子摇晃着。自石缝间长出来的野藤,要是承受不了他的体重——原振侠不止一次想过这一点,每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向下面看去。 脚下,是层层的云雾,看下去,并不能看出多远,也无法知道云雾下面是什么情景,然而要是跌下去,那一定不会是快乐的事。如果经过下坠之后,他居然还能保持身子的完整,那么他的体,也可能永远不会被人发现。因为这里,是地球上有数的神地区之一。 是的,原振侠这时,是在地球上最神的山区之中。那是新几内亚的热带山区,横亘整个新几内亚岛的雪山山脉的无数山峰中的一个。 那个山峰,在地图上是不是找得到,也有问题。即使是探险家,也从未如此深入地进入过雪山山脉的腹地——单是在这个山脉的一些外围的山头上,近年来还发现了与人类文明生活完全脱节的穴居人,令得全世界为之震惊,别说是深入山脉的中心部分了。 攀山专家或者会看不起这样的山脉——它们和常见的高山峻岭不同,和阿尔卑斯山不同,和喜马拉雅山不同。那些山脉,高伟雄峻,山顶积雪,巨大的岩石,显示出高山崇岭特有的气派。 可是,这里的山峰上,却长满了奇形怪状的热带植物。对于要攀登者而言,虽然增加不少便利,可以不必使用惯用的登山工具,可是那种阴森恐怖,处处隐伏着不可测的凶险的气氛,却会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别说人类了,连猿猴,甚至连飞禽,都很少在这里出现,似乎全是爬虫类的世界。 对了,如果说人处身其中,还想到自己是在地球上的话,那么,这一定是几亿年之前的地球,三叶虫及各种恐龙作主宰的时代,巨大的羊齿类植物作主宰的时代。 原振侠连吸了几口气,向前望去,前面天空中,浓灰色之内透出一点郁红色。他已经有经验可以知道,那是落日的余晖,透过了厚厚的云层所造成的结果,也就是说,天色快要黑下来了。 天黑之后,他就无法移动,所以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可以不消耗那么多体力而供存身之处。他不能只凭拉着藤,足尖抵在小小的突出点上面过夜的。 在经过了整个白天,不断像是壁虎一样,在峭壁上攀缘之后,原振侠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是人的可哀之处,壁虎有着天生的攀缘山崖的本领,人是没有这种本事的。 人要在这种环境之下生存、前进,达到自己的目的,必须付出百倍于壁虎付出的体力,而且还要有坚强无比的意志。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地方,甚至连空气也是诡异的。他如今所在的位置,他明明白白知道,海拔超过三千公尺以上,但是空气中的氧气成分,并不见得减少,反而依然有着热带空气的郁湿和沉闷,而且,带着相当浓的腥味。 腥味是从何而来的呢?是来自离他不过二十公分的那几条彩色斑驳的大蜥蜴,还是来自在他头上不远处,蜿蜒而过的那条大蟒蛇? 也有可能是在天黑之后,将成群而出的高山大蝙蝠快要出动了,在出动之前,先把它们那种特有的腥味散布出来? 原振侠仔细打量着前面的情形,看到在前面不远处,有一块相当大的岩石凸出着。这块岩石看来相当平整,凸出的部分,足有一平方公尺。 如果到了那块岩石上,那么,今天晚上,可以算是找到一个存身之所了。 他这时想到的,只是“存身之所”,而不是“栖身之所”。因为要“栖身”,至少在身子之外,要有一些东西遮蔽才是,即使是一堆草、一堆树枝都好。而连日来,他都没有这种幸运。 自然,他可以用纠结的山藤遮蔽自己的身子。可是那种在黑暗之中看来,如同妖魔触须一样的野藤,却给人以一种不知在什么时候,忽然会活动的恐怖感,使人不敢在黑夜中接近它们。 原振侠选定了目标,双手一用力,足尖一抵,身子向前汤了过去。 趁余势还未尽之际,他立时伸手抓住了前面的一股山藤。”钟摆定律”在这种人和原始搏斗的情形之下,十分骇人——他一抓住了另一股山藤,身子便向后面倒晃了回来,他必须曲起身子,再发力,然后,才能再向前汤去。 当他终于来到了那块大石上之际,他双臂由于吊悬的次数太多,简直像要和他双肩脱离一样。 站到了大石上,他喘着气,转过头去。看到了另一个人,和他一样,也利用了山藤,向他汤了过来。 那个人在外形看来和原振侠是一样的,根本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人来——全身上下,穿着一种特制的、又厚又柔软的厚棉布缝制的衣服,鞋子是鞋尖和鞋跟上都有尖锐的钉子的那一种。手上戴着一层金属丝、一层粗植物纤维组成的手套——没有这种手套,根本无法利用山藤来攀缘。 山藤又粗又韧,有不少品种上面还长满了紧密的尖锐的小刺,如果没有这种特制手套的话,不到十分钟,整双手的肌肉都会被磨掉,而只剩下白骨。 头上,那人也戴着样子十分奇特的头罩,看起来有一点像防毒面具,但是将整个头都罩在里面。透气的部分在鼻子前,是许多细小的小孔,眼睛部分,则是两片不碎钢化玻璃。 那人的背上,也背着长方形的、相当大的背囊。那背囊之中,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生存的最低程度的必需品。 装备无疑是现代化的。那种特制的厚棉衣服,就曾经经过特殊的药物处理,发出一种令得爬虫类生物、昆虫,甚至蝙蝠都不敢接近的气味。 这就是何以刚才那条蟒蛇,就在原振侠的身边游过,而不攻击他的原因。在那条蟒蛇看来,原振侠和那另一个人,只是它从来也未曾见过,而且根据气味来判断,绝不属于美味的两个怪生物而已。 等到那个人终于也汤到了那块大石上之后,原振侠和他站着,两个人都不出声,然后,又不约而同背靠山崖坐了下来。这时,天际那几丝郁红,早已消失,天色也迅速黑了下来,强风掠过山峰,发出尖锐的呼啸声。那块大石上的空间并不多,两人只好紧紧地靠在一起。 他们坐了下来之后,沉默了相当久。原振侠看着在渐渐黑下来的天色之中,隐伏延绵的山峰,他仍然有自己身在噩梦中的感觉。 甚至,他连自己是怎么会来到这地方,为什么而来的,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迷惘! 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他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更不会随便被人摆布。这地方的凶险诡,虽然比他未来之前的想像超过了万倍,但是他早已知道这种蛮荒的、亘古以来未有人到过的境地,绝不会是舒适的。 而他居然来了,为了追寻一个虚无飘渺的目的,他居然来了!主要的原因,自然是由于这时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他的探险同伴的缘故! 他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向那人望了一眼。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即使是在钢化玻璃的镜片之下,原振侠看到的,仍然是一双明澈澄清的眼睛。那双眼睛是这样美丽,以致不论在什么情形之下,原振侠在接触过发自这双眼睛的柔和动人的眼光一次之后,他都可以立即认出,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是属于什么人的。 是的,事情的开始,就是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双眼睛是属于什么人而开始的。 或者,事情是从那个盛大的化装舞会开始的?原振侠甚至不能很肯定。反正事情发生了,是怎样发生的,并不是很重要,是不是? 但是不管是不是重要,一个故事,总要有来龙去脉的,总有一个开始。就把那个盛大的化装舞会作开始吧! 原振侠对于参加化装舞会这种事,一向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当苏耀南、苏耀西兄弟,邀请他去参加那个舞会之际,他连想也没有想,就拒绝道:“我不去。” 苏耀西笑了起来:“你连这个盛会是什么性质的都不知道,就一口拒绝了?” 原振侠也笑着:“所谓化装舞会,还不是那么一回事,会有什么例外的?” 苏耀南用力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下:“这个就是例外,这个盛会每年举行一次,在世界各地不同地点举行,由不同的人主办。主办者都不是普通人,今年,是由我们机构主办。” 原振侠笑道:“算了,谁不知道苏氏集团财雄势大,这个舞会,一定有声有色,我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苏耀西仗着和原振侠的友谊非同泛泛,说话也就不怎么客气:“我是为了你好,在那里,你可以见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各样的古怪人物。而且,你根本没有法子知道他们是谁,可以让你大开眼界!” 原振侠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苏耀西笑着:“这就是这个舞会的奥妙处,参加舞会的人,都要经过奇妙精确的化装,完全装成他要扮的那个人的样子。而且所扮的那个人,不论是古人也好,现代人也好,都要确有其人的。例如,你不能扮一个海盗就算数,一定是要真有其人的海盗,或者是摩根,或者是张保仔。而在整个舞会的过程中,你都不能使人认出你的真面目来,又不能使用面具,这种场合,你说是不是又刺激,又有趣?” 原振侠想了一想,那真是十分有趣的一种场合,可是他还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仍然缓缓摇着头。 苏耀西又道:“去年这样的舞会在蒙地卡罗举行,照例有上千人参加。其中有五个人不约而同,扮成了北非洲那个狂人卡尔斯将军来参加,真叫人以为卡尔斯的恐怖活动,已经来到了舞会上!” 原振侠有点骇然,但他依然道:“那也没有什么。” 苏耀西笑着:“你听我说下去,凡是有两个以上扮成了同一个人的,照例由其他人来选他们谁扮得像一些。那次五个卡尔斯将军,经所有人依据相似的程度,排列了名次之后,名列最末的那个,忽然怒发如狂,说他根本就是卡尔斯将军!” 原振侠笑了起来:“真的反而最不像?” 苏耀西道:“是啊,当时也没人相信他。可是正在哄笑声中,著名的卡尔斯将军的全部女性的卫士,一共二十四人冲了进来,大声吆喝,簇拥着卡尔斯离去。临走的时候,还扫了两梭子手提机,几乎没把在场的人全都吓死!” 原振侠的喉际,发出了一下“咕噜”的声音。那是他想问一句话,而又硬生生忍住了的结果。 他想问的话是:“黄绢出现了没有?” 可是他随即想到,出不出现又怎么样。所以又忍了下去,没有问出来。 苏耀南补充道:“参加者都受邀请,要凭一种特制的磁性请柬,才能入场。不知道卡尔斯是如何弄到请柬的,真是有趣!” 原振侠挥了挥手:“以卡尔斯的势力,连一张舞会请柬也弄不到,那真别再混下去了。” 苏耀西继续怂恿着:“今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趣事,你真的不想去?那真太可惜了!在本市不知有多少平时爱热闹的人,用尽方法想弄一张请柬,但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要失望了!” 原振侠笑了一下:“好,那我就去参加!” 苏氏兄弟十分高兴,苏耀西立时打开了带来的公事包——那公事包,不但有着密码锁,而且还有异常精密的防盗设施,包括不用准确的密码开启,就会自行炸毁的设备在内。手提箱打开,里面全是请柬——所谓请柬,形式也很特别,和普通信用卡一样,一面有记录着一切舞会资料的磁带。 苏耀西望着原振侠:“你要一张,还是两张?” 原振侠低叹了一声:“一张够了,我想不出可以邀请什么人去。” 苏耀西给了他一张,又解释着:“今年的场址,是建造已经完成,但是还未正式启用的一家四十层高的酒店。每一部分,都可以任由参加者使用,所有的出入口,都有电脑控制的机械人负责守卫——用机械人作守卫的好处是,它们一定只认请柬,绝对不会徇私作弊!” 接着,他又向原振侠眨了眨眼睛:“世界各地的美女都会来,不妨留心一下,选择一个明年可以邀请的舞伴。” 原振侠笑了起来:“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你说与会的每一个人,都要化装得不让人认出真面目来,我要是选择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等到抹去化装一看,竟是一个女巫,那不是倒霉了?” 三个人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振侠收了请柬之后,也没有对之有多大的注意。一直到舞会举行前一天,苏耀西打电话给他:“明天晚上七点,你得早一点准备化装。要是一下子就给人认出了你,是要立即被驱出舞会的!” 原振侠笑着:“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被人认出的机会少,倒是你们兄弟,是著名的豪富,又是主人,被人认出来逐出会场,那才没面子!” 苏耀西哈哈笑着:“才不会!” 当天晚上,原振侠一面听音乐,一面想,自己扮成什么人好呢?在他的脑际忽然闪过一个名字:卡尔斯将军。当然,他立时否定,而且心头扬起了一股莫名的郁闷。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想扮卡尔斯将军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黄绢是卡尔斯的女人的缘故。原振侠不禁苦笑,那种令他一想起这个事实,就心痛无比的痛苦感受,在他的潜意识之中,竟是如此之深刻!难道这真成了一生之中,无可弥补的恨事? 在这一方面上,原振侠真的自己对自己也感到了厌恶,但是又那么无可奈何! 他叹了一声,心想要不给人认出来,化装的形象上,一定要和原来的样子大不相同。他想了没多久,就有了决定:扮成十八罗汉中的任何一个好了,虽然少不了要剃个光头,但只要染黑皮肤,和贴上鬈曲的假髯,就可以达到目的,那是最简单的方法了。他在书架中取下了一本有关罗汉的书,选定了自己明天晚上,变成跋陀罗罗汉。 当原振侠扮成了十八罗汉中的跋陀罗尊者,进入会场之际,别人并没有对他多加注意。反倒是他,对这场面之伟大,叹为观止。 整个舞会的主场,是在这座大酒店二楼的一个大厅之中。这个大厅在设计上,可以容纳三千位宾客,所以,这个将近一千人参加的舞会,显得空间十分充裕,一点也不见拥挤。 所有的参加者,化装成各种各样的人,而且在进场时,用扩音器传出参加者化装了之后的身分。原振侠一到,报出了自己的身分,扩音器中就报告:“有过江罗汉之称的跋陀罗尊者到!” 这是一种十分滑稽的场面。紧接着他进场的,却是传说中的大盗窦尔敦,然后,是居里先生和居里夫人,以及形形色色,历史和现代的名人。 其中有一位女士,原振侠不论怎么看,都和玛莉莲梦露没有分别,但梦露是早已去世了的,真叫人不能不赞叹现代化装术的奇妙。所有的侍者,看来全是机械人,实在很难分别是真的机械人,还是扮成的,因为至少有一半真的机械人穿插在其间。 原振侠进场之后不久,就有另一个“罗汉”过来和他用印度话攀谈。原振侠勉强应付着,他当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上千人就在会场中转来转去,笑声和人声不绝,真是十分奇特的一个场面。原振侠企图将苏氏兄弟认出来,可是花了将近半小时,他就放弃了。因为每一个人都利用了现代化装术,完全掩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根本无法认得出来。原振侠相信苏氏兄弟一定也在找他,可是他们也同样想不到一个皮肤黝黑、满颔虬髯的光头罗汉会是他。 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现象。本来,人在社会之中,就是每个人都戴上了假面具在活动的,可是如此彻底的假扮,毕竟也不多见。 一直陆续有参加者进入会场,古今中外,什么人物都有。每次有新参加者来到,都引起不同程度的轰动。 当扩音器忽然宣布出一位先生的名字之际,会场中陡然静了一阵子,这是一个传奇性极浓的人的名字。 这自然是由于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充满了传奇生活的人物,是什么样子的缘故——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心理,人人都清楚知道,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假扮的,但若是一个值得他人注意的人,还是会引起额外的注意。 所以当宣布了这位先生入场之际,连原振侠也不由自主地向入口处望去,随着宣布,全场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大家都看到在入场处,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个人才一出现之际,的确令得所有的人呆了一呆,但是接着却爆发了一阵哄笑声。 原振侠曾见过这位充满了传奇性的人物几次,进来的那个人,化装得倒也有几分相似。可是他的装扮却无法不引人发笑——他穿着一套如同太空飞行员所穿的衣服,在衣服上缀满了小灯泡,而且还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头盔上还突出了两根天线,天线上,也有着闪亮的小电灯泡。以致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是马戏班中的二流小丑一样。 引得所有人发笑的,自然是由于这身装扮。这个充满传奇性的人物,一直在声称他和各种各样的外星人,打过许多次交道,这个扮成了他的人,自然是藉这种滑稽的打扮在讽刺他。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原振侠感到相当不满。他不知道是谁在扮那位先生,那位先生是他崇仰的人物之一,用这种方法去讽刺他,自然是无聊和相当轻浮的一种举动。原振侠心想,那位先生如果也在场的话,这个假扮他的家伙,可能会有一点苦头吃。 正当他在这样想的时候,扩音器中突然又叫出了这位先生的夫人的名字。接着,一道射灯,射向门口,刹那之间,场中又静了下来。 自入口处缓缓走进来一个女人,穿着月白色绣花旗袍。在上千人的注视之下,她看来是如此镇定,如此雍容,美丽得令人心折,大方得使人心醉。 她缓缓走向前来,和各人微笑地点头招呼,立时赢得全场一致的掌声。 原振侠未曾见过这位传奇人物的夫人,但是也听说过有关这位女士的许多事。这时,他不禁十分钦佩那位假扮者——在他的想像之中,这位女士,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当那受到全场瞩目的女士缓缓向前走来,经过原振侠的身前之际,她不经意地向原振侠望来。一和她的目光接触,原振侠心中,就不禁“啊”地一声——好熟悉的眼神! 事实上,这位女士一进来,就一直用她明媚的、流动的、似乎能看穿人内心深处密的那种眼光在浏览着。可是她的眼神,却又是那么柔和,一点也不尖锐,使得和她目光接触的人,都由衷地赞叹:多么动人的眼神! 原振侠同样感到她眼神的动人,可是同时,他也感到自己对这样美丽动人的眼神,十分熟悉。他只略想了一想,由于以前对这样的眼神,印象十分深刻的缘故,所以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她一定是海棠!除了海棠之外,原振侠还未曾见过同样的眼神。 一想到扮成了那位女士的人是海棠,原振侠的心中不禁十分疑惑。海棠的身分他是知道的,像海棠这样身分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的。在她身上,不断地有这样或那样的任务,她绝不会浪费时间,去做一件没有目的的事! 那么,她的目的何在呢?扮成了那位传奇人物的人,是不是她的同路人?又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原振侠迅速转着念,不得要领。这时,扮成了传奇人物的那人,正在用一种演讲的语气,在大声讲述着,他如何和一群有六个头、十二只脚的外星人打交道的经过,并且配以夸张的动作。引得听他讲话的人,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声。 原振侠感到有点不耐烦,他来到了海棠的身边。当他接近的时候,他更可以肯定那是海棠假扮的——原振侠和海棠十分接近过,化装术再精良,也无法掩饰一个人某些特有的气质的。 他来到海棠身边的时候,低声道:“海棠,那是你的同伴?他的演出未免太过火了,他扮的那位先生,可能就在这里!” 原振侠一开口,海棠就陡然震动了一下,但是随即恢复了镇定,妙目流盼,向他望了过来。接着,她眼波流动,也以极低的声音道:“原医生,根据舞会的规则,我们都要被逐出场。可是我不想离去,我们还是互相装着不知道的好!” 原振侠点头:“可以,不过要叫你的同伴收敛一些。” 海棠略蹙秀眉,来到了她的同伴之前,在他耳边低声讲了几句。那人呆了一呆,然后双手抱拳,向四面八方拱着手,道:“只是开玩笑,希望各位别介意!” 在他身边的人笑着,还要他再讲“冒险经历”,可是他在海棠的带领下,悄悄走向一角。一下子,也就没有什么人再去注意他们了。 原振侠的心中仍然十分疑惑,海棠肯这样合作,更证明了他们此来,必定是有原因的。可是,参加一个化装舞会,有什么目的呢? 原振侠一面想着,一面一直用视线跟踪着海棠。海棠和他已经隔得相当远了,而且,中间隔了不知多少穿来插去、移动着的各色人等。 可是,原振侠却可以感到,海棠也在不时向他望来。原振侠可以看到海棠双眼之中,闪耀的那种异样的光辉,即使在上千人的场合中,一接触到这种目光,他就可以知道那是什么人。 原振侠不禁在想,一个女人双眼之中,能闪耀着那么动人的光辉,她的内心世界不知是怎么样的?当然,没有一个人可以了解他人的内心世界,但至少可以肯定一点,她的内心世界,一定如同她的眼色一样,绝对与众大不相同的。 原振侠暗叹了一声,像海棠这样的女郎,是足以使得任何异性对她引起遐思的。原振侠想起和她认识的经过,不禁暗叹了一声。 (原振侠和海棠认识的经过,在《精怪》那个故事之中。) 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二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二章 原振侠感到,自己不应该再这样去注视她了。可是不论他在什么地方,甚至是背对着海棠时,他也可以感到海棠随时都在看着他,而他陡然转过身去,就可以和她明澄透澈的目光相对。原振侠甚至有一点心烦意乱了! 就在这时候,扩音器中又传出了一项宣布:“凡是对世界上神事件有兴趣的朋友,请到三楼会议厅。舞会请到一位先生,他有一桩神到不可思议的事要宣布,并且向自认有勇气的人挑战!” 这项宣布,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因为在舞会的进行中,各种各样的活动十分多,所谓“神到不可思议的事”,既然没有具体的内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 原振侠本来也没有注意,可是他却看到海棠和她的同伴,正在向三楼走去。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正好看到海棠又回头向他望过来。 虽然海棠没有任何别的小动作,但是原振侠毫无疑问地相信,海棠是在邀请他一起到三楼去,去听听那件“神事情”。 原振侠不由自主移动脚步,当他再一次和海棠的目光相接触之际,他更肯定自己没有会错意。 三楼的会议厅不是很大,有着十分舒服的座椅,全是单独的、宽大的单人沙发。原振侠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几十个人在。 海棠和她的同伴坐在一角,海棠的身边那张沙发空着。原振侠略想了一想,就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才坐下,就听到了海棠低沉的声音:“等一会可以听到的奇事,一定不会使你失望的。” 原振侠并不望向她,但立时回答:“你怎么知道?” 海棠顿了一顿才回答:“我事先得到了一点消息。” 原振侠一时之间,猜不透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这时陆续有人进来,坐下,有的随意取着美酒佳肴享用着,也有的在交谈,有的在大发议论。 原振侠考虑到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和海棠谈话是不会有什么人注意的,他忍不住问:“你和你的同伴,扮成了特殊人物,有什么目的?” 海棠缓缓吸了一口气:“等一会你就会明白。” 原振侠心中十分疑惑。大约又等了几分钟,所有座位都坐满了,一个“机械人”走过来,把门关上,同时宣布:“由于各位等一会要听到的事情是如此神,不到听完,是不能离去的。如果有认为自己必须中途退席的,请现在就离开!” 这宣布引起一阵私议,有十来个人离座而起,外面又有人进来补充。 然后,“机械人”把门关上,会议室的气氛变得十分神。一时之间,没有人出声,在静寂之中,也没有人知道,什么人将要讲述神的事。 静寂维持了将近一分钟,座间才有人咳嗽了一声,接着,便是一个十分低沉而缓慢的声音传了出来:“各位,邀请各位到这里来,听人讲述一件事的,是我!” 这个人一出声,约莫七、八十人的目光,自然而然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原振侠也立即去看那个人,只见他的打扮十分特异,穿着一身花纹斑驳、看来像是某些土人部落酋长或祭师所穿的衣服,项间挂着一大串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串成的项。 他的脸上,左右两颊,都涂有一种深棕色的条纹花纹,使他看来更接近一个巫师。他的头发很短,花白,有着同样的短髯。 他在讲了开场白之后,又静了下来,像是特地供人打量他一样。原振侠看不出他扮的是什么人来,同样的疑问,在其他人的眼色中也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又咳嗽了一声,才道:“今天我扮的这个人,各位未必听说过——” 他才讲到这里,海棠的同伴已然用一种懒洋洋的声音道:“未必,我就知道!” 海棠的同伴,是扮着那位著名的传奇人物的,那人居然一下就直呼其名:“自然,阁下见多识广,那就请阁下代为介绍一下我是什么人!” 海棠的同伴的语气,听来仍是懒洋洋的:“你是来自新几内亚腹地的部落大祭师,也是整个新几内亚岛上,超过三百个部落的精神领袖,在那个岛上的土人部落之中,你有着极高的威信。在那个岛的东部,近年独立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共和国,你是这个国家元首的高级顾问,并且也负责在种种部落传说之中,编纂国家历史。你的名字太长了,我们不妨称你为大祭师先生!” 海棠的同伴一口气地说着,那人的神情越来越是讶异,口唇掀动着,好几次想要说甚么,但是始终未曾发出什么声音来。 一直等到他讲完,那个人才道:“是!太正确了!” 这时,有十来个人,向着海棠的同伴鼓起掌来。有一个人叫道:“天,你几乎要使我以为你真是那位先生了!这样冷门的一个人物,你怎么认得出来?” 海棠的同伴笑了一下:“冷门人物?这位大祭师先生,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可以随时处死任何人,也能使任何人为他的言语而死!” 他这样一说,会议室中的气氛变得有点凝重。那个扮成大祭师的人,就笑了两声:“当然,我只是假扮的!”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气氛轻松了一些。“大祭师”向海棠和她的同伴望了一眼,声音又低沉又缓慢,单是这种声音,也已使得人有神之感了。 他道:“有一个地方,叫‘缺口的天哨’,各位一定是没有听说过的了!” 他讲到这里,又向海棠和海棠的同伴望去。海棠的同伴缓缓摇着头:“没有,我也没有听说过。缺口的天哨,好奇怪的地名!” 一直到这时为止,原振侠仍然不知道,整件事究竟是什么事。一个人,假扮了一个十分偏僻地区的大祭师,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讲一件奇事,整件事有什么意义呢?真是怪不可言! 原振侠自然知道新几内亚是怎样一个岛,那是南太平洋上的一个大岛。西半边是印尼的领土,东半边,是独立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共和国。 新几内亚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神的地区之一,它的神,自然是由于它那种几乎与世隔绝式的落后所导致的。 世人对新几内亚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尤其是位于岛中腹地的崇山峻岭地区,即使是在探险家的地图上,也是一片空白。 没有人知道,岛上究竟有多少不同的部族居住着,这些土着部落的生活,和现代文明全然无关。其中有著名的猎头族,也有几乎完全原始的穴居人——他们的生活,还停留在旧石器时代! 自然,那是指腹地山区而言,在沿海的城市生活还相当现代,而且也有机场和各种工业。这个岛最为人熟知的一件事,就是美国豪富家族——洛克斐勒家族,有一个重要的继承人,在这个岛上探险而失踪。 这次失踪轰动世界,洛克斐勒家族不知动员了多少人力物力去寻找失踪者,可是音讯杳然。传说是失踪者已被猎头族所杀,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这样一个神地区,又有着各种各样在土人部落中盛行的巫术,自然有不少神事件。但在这个会议室中的人,难道都为了听故事而来的吗? 别人怀着什么目的而来,原振侠不知道,但至少海棠和她的同伴,不会是专来听故事的。 在原振侠沉思时,那个“大祭师”仍然用同样的语调在说着:“是的,这个地名真是古怪。它的意思是,那地方四面全是山峰,不知道多么高的山峰,围住了一个山谷,所有的山峰,形状全是向前俯倾的,几乎把山谷的上空全都遮住。那地方风又特别大,在掠过山峰和山峰之间的空隙之际,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人,在吹着一支巨大无比的哨子一样,所以这地方就叫‘天哨’。” 原振侠和其他人一样用心听着,那人说得很简洁,也很生动。这样地形古怪的一个地方,有着“天哨”这样的地名,也实在相当合理。 “大祭师”继续说着:“但是,天哨还是有缺口的,缺口是进入那个亘古以来,被隐藏着的山谷的唯一通道。那个山谷,由于四面全被山峰包围着,以致更像是一个上面有缺口的山洞。在那个山谷之中,有着进入魔鬼世界的通道,被称作‘鬼界’。” “大祭师”讲到这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大祭师”作了一个手势,不让各人发问,道:“我知道各位想提出什么抗议!” 各人又静了下来,“大祭师”道:“缺口的天哨所在之处是如此隐密,我刚才又暗示过,那地方几乎是亘古以来,未被人发现过的,何以会有人知道,那所在是什么情形的呢?” 会议室中没有人出声,人人都在等他自己解答这个问题。他干笑了一下,有点无可奈何的神情:“我也不知道这个说法的来源,只知道它是早就在那里的,与天地同寿——什么时候有了天,有了地,就已经有了这个通道。”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有几个人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是肆无忌惮的,自然是表示了对“大祭师”所说的故事感到无稽。 “大祭师”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不向笑声传来处看上一眼。但是讥嘲者显然不肯如此算数,一个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声音大声叫:“至少总有人见过这个通向鬼界的通道,也至少该有人到过那个什么缺口的天哨吧!” 原振侠循声看去,他自然也无法知道那是什么人。只是能看到这个人,扮成了一个西班牙的斗牛勇士,一身闪亮的衣服,看来十分眩目。 “大祭师”仍然不向那人望去,但是他却回答了那“斗牛勇士”的问题:“是,有人到过缺口的天哨,看到了通道。在绵延不绝的蛮荒山岭之中,有‘缺口的天哨’这样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通道,全是那个人见到了之后传出来的!” 那“斗牛士”又哈哈笑着:“这个人呢?就是你自己,大祭师?” “大祭师”的声音仍然很平静,不过人人都可以感到,他平静的声音之中,有着极度的认真。他真是认真在讲着这个故事的,虽然直到此际为止,即使原振侠也不知道他用意何在,是仅仅替这别开生面的舞会增添一点娱乐呢,还是另有目的? 但不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至少他自己,深信着他所说的故事。 原振侠隐约感到一股莫名的诡异,这种感觉,使他相当不安。他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为了海棠那种几乎包含了一切的目光?他自己心中解释着,因而又令他感到一片茫然,使他又去望了海棠一眼,发现海棠和她的同伴,都十分专心地在听着。 “大祭师”略停了一停:“这个人,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到过缺口的天哨,见到了通道的。当他走进了通道之后,他进入了鬼界,然后,他就成了世界上最具力量的人。” 另外有一个扮成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大艺术家达文西的人,尖声叫着:“最具说谎力量的人?” 这个人的话,又引起了一阵笑声,“大祭师”略有不安。海棠的同伴沉声道:“要就听故事,要就请出去,怎么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了?” 那“达文西”辩了一句:“听到了这种荒谬的故事,真没有法子控制自己的!” 原振侠对那些哄笑的人,也感到相当程度的不满,所以他也道:“还是要设法控制一下!” 会议室中静了下来,静寂并没有维持多久。“大祭师”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又用他那种缓慢低沉的语调,开始说他的故事:“这个人,宣称他所有的力量,都来自鬼界中的魔鬼所赐。在那绵亘千里的山区之中,本来有着数以百计的部落民族居住着,各自有各自的信仰,各自有各自的巫师和祭师。可是在不到一年之间,得到异常力量的那个人,在各处展示他的力量,迅速地,使所有部落都奉他为魔鬼的代表,他就成了所有部落的大祭师。” “大祭师”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端起了面前的酒来大口大口喝着。就在这时候,一个听来十分娇俏的女声:“天,我知道了,你讲的是流传在新几内亚岛上,各部落之间的一个古老的传说。这传说曾被巴布亚新几内亚政府的教育部,考虑收入该国规定的教科书之中,后来又被否定了的。这古老的传说,就像中国的一个美丽的女人,服食了某种药物之后,就飞往月球居住一样,在当地是人人都知道的。” 那位女士的声音很动听,也说得十分流利,可是循声看去,各人看到的却是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一望而知那是共产主义的创始人马克思。自然,那是一位女士扮成的了。 原振侠笑了一下:“那位到了月球居住的美丽女士,名字是嫦娥。那个嫦娥奔月的故事,的确是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的。” 那位扮成了大胡子的女士没有再出声,显然有点为了刚才一讲话,而暴露了自己的身分,有点尴尬。 “大祭师”笑了一下:“这位……一定曾在新几内亚居住过,所以才知道有这个传说。自然,也知道我并没有在这个传说之上,作任何渲染。” 大家都没有出声。原振侠心想,任何传说在长年累月的转述之下,都不知曾经过多少渲染,有的,根本是神话式的,像“嫦娥奔月”就是。 “大祭师”停了片刻:“从此之后,岛上就有了一个真正的大祭师。这个大祭师的职位,一直传了下来,每代只传一个,传到如今,已经超过了几百年。大祭师一直是岛上各部落土着最尊敬、最崇仰的人物,因为他是从那个到过缺口的天哨,有着鬼界力量的人一直传下来的。” 会议室中又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大祭师”忽然道:“我的故事讲完了,不是很精采,是不是?抱歉浪费了各位的时间。” 不单是原振侠,很多人都感到意外,“大祭师”又道:“自然,还有一点补充,但也不会很精采,没有兴趣的可以离去!” 有很多人站了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有的人还在犹豫,但是,犹豫的结果,也都陆续离去。到最后,只剩下了几个人,包括原振侠、海棠和她的同伴,还有另外三个扮成了不同种类的人,包括那个“马克思”在内。 “大祭师”走过去把门关上,又移过一张椅子,把门顶着,不让外面的人进来。然后,才转过身来:“各位是真正有兴趣的了?” 他讲了那句话之后,目光就停在海棠和她同伴的身上,忽然叹了一口气:“两位要真是那一对著名的夫妇,那就好了!” 海棠的语音很镇定,可是她讲的话,却使得原振侠为之一怔。她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真的?” 原振侠一听,心中就“啊”地一声。她真要假冒她扮的那人,那有什么用意呢? 而当海棠那样讲的时候,原振侠也感到那个“马克思”像是有一个小动作,但由于原振侠不是直视他,所以不能肯定。等到原振侠向他望去之际,却又发现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在听到海棠那样说之后,“大祭师”有一种异样兴奋的神情,但也是一闪即逝。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大祭师一代一代传下来,虽然地位崇高,可是除了第一代那位之外,似乎再也没有一代,是有着什么特异力量的。他们的力量,只不过是由于所有部落对他们的崇敬,而产生的一种权力。权力,是人的力量,而不是魔鬼的力量。” 在会议室中只剩下了少数的几个人之后,“大祭师”讲话的速度快了许多:“自然,历代大祭师,本身都是很有才能的人。有的简直是医药上的天才,有的有领导才能,大祭师的地位,一直不变。” 原振侠低咳了两下,他的用意很明显,是在催促“大祭师”,快点说到正题上去。 可是“大祭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仍然自顾自道:“旁的大祭师心里怎么想,那是过去的事了,最近的一位大祭师,在童年时已被挑选出来,先在各部落之中,接受当地的教育,以适应蛮荒的生活。而时代毕竟不同了,在澳洲托管新几内亚时期,这位青年大祭师,又被送到澳洲的墨尔本大学,去接受现代化的教育。所以,这位大祭师,和其他任何的都不同。”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在这时候,原振侠已经有了强烈的感觉,眼前这个人,就是真正的大祭师!他是以本来面目出现的,就像去年,卡尔斯将军曾以本来面目出现过一样。所以,他才会希望海棠和她的同伴,真是那一对著名的人物。 同时,原振侠也想,他为什么希望那一对著名人物出现呢?是不是他还有什么奇诡之极的事,希望那一对著名人物解决?而海棠之暗示自己可能是真的,是不是想知道奇诡的事实的详情呢?原振侠感到自己的分析十分合理,也可能十分接近事实了。 “大祭师”忽然干涩地笑了一下:“一个受过现代化教育的大祭师,他对问题的看法自然不同。他对自己在各部落中的地位,并不表怀疑,但是他免不了会自己问自己,自己的力量,来自何处?一直以来,部落民众深信的神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或是从来也未曾有过?” 海棠喃喃地说了一句:“这是一个有良知的人才会产生的疑问,人要是没有良知起来,只追求权力,怎会问自己有什么资格取得权力!” “大祭师”深深吸了一口气:“当这个问题无法解决之际,大祭师只有一个办法,去求得这问题的答案。”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现出了极其严肃的神情来:“一代一代相传,只有在上一代大祭师临终之际,才传给下一代大祭师一个人知道的一件事是,当大祭师有极度的困难,到了他地位不能再维持之际,他有一个办法,可以使自己力量得到巩固,可以从这个方法之中,得到魔鬼的力量。” 原振侠扬了扬手:“异常的力量,是每一个人都盼望的。这个办法在历年来,应该被用过不少次了,是不是有效,应该也早已知道了。” “大祭师”摇着头:“恰好相反,自这个办法传下来之后,从来也没有人用过。” 他自己接着解释:“或者是由于历年来的所有大祭师,根本未曾有过任何困难。事实上,最近的大祭师也没有任何困难,他的困难,是来自受了现代化高等教育之后,他自己的内心。二则,这个办法,实行起来,有相当程度的困难。” “大祭师”是望着原振侠来解释的,原振侠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解释满意。 “大祭师”继续道:“这个办法,是要大祭师进入埋葬第一代大祭师的所在——圣墓。那第一代大祭师,就是曾经到过缺口的天哨,进入过鬼界的人。在进入圣墓之后,要面对遗体沉思,在沉思之中,接受能力。” 海棠的同伴说:“那也没有什么困难!” “大祭师”道:“第一代大祭师葬在一个峭壁之上的一个岩洞之中,那个峭壁在重山之中,非常难以到达,这还不成问题?而且,葬地所在的峭壁,被认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平时绝没有人敢接近,虽然历任大祭师有权可以接近,但是也从来没有人去过。所以真正情形怎样,没有人知道!” 原振侠听到这里,突然用极不经意的语气道:“你至少应该去一次!” 那“大祭师”连想也没有想,就道:“我去了——” 他只讲了三个字,就陡然停了口,现出了极尴尬的神情来。 原振侠早就感到他就是真的大祭师,但是也知道,如果正面问他,他一定不会承认。所以他选择了一个十分适当的时刻,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对方这样一回答,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真正身分! 他尴尬地笑着:“我真正身分被认出来了,照舞会的规则,我应该被逐出舞会了!” 在场的人没有人出声,过了一会,他道:“好,那我就继续说下去吧。不必自己扮自己,说起话来毕竟方便多了。”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他又十分具有深意地,向海棠和她的同伴望了一眼。 海棠没有什么表示,那大祭师——真正的大祭师,叹了一声:“我去了。要到达那个峭壁,并不是很困难。在峭壁下面,从适当的角度,用高倍数望远镜看上去,可以看到峭壁上葬地的入口。” 大祭师讲到这里,伸手向他宽大的外衣中,取出一只牛皮纸袋来,打开纸袋,取出了一叠照片。他道:“看看照片,比我详细叙述更有用。” 在会议室中的几个人,都凑过头去。 照片是彩色的,拍得十分好,那峭壁上满是山藤,看来陡上陡下,形势十分险恶。 大祭师指着峭壁上一处所在,那是一块凸出的大石。他指着大石:“传说中的葬地入口处,就用这块大石堵着,移开这块大石,就可以进入葬地了。” 所有人都望向他——那块大石,看起来至少有十吨以上的重量,又是在这种绝对无法着力的峭壁之上,看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移得开去的。这块大石,如果是可以移动的话,在若干年前,是如何移上去堵住了葬地的入口处,也是极度不可思议的事。 大祭师展示第二张相片,那是在离那块大石近距离拍摄的,可能是自动拍摄,因为大祭师本身就站在那块大石的前面。那块石头,和他差不多高,是个不很规则的球形,看来十吨的重量,是最低的估计。 他一面让各人看照片,一面解释着:“我是带了最精良的配备,登上那个峭壁的——当然只有我一个人。事实上,以大祭师之尊,自然可以命令别人和我一起去,但是,所有的人,都会以为冒犯圣地,比死亡还可怕,虽然他们会服从命令,我又何必令他人去冒这种险? “在望远镜中看来,要移动那块大石,简直是不可能的。我在向峭壁上攀去的时候,也根本没想到这块大石如何才能被移开,使我可以进入圣地,但是总要登上去看个究竟的。 “在我来到了那块大石旁边的时候,已经十分明显地可以看出,正如各位在照片上可以看到的一样,那块大石是堵住了一个洞口的。” 大祭师说得不错,在照片上,可以清楚地看出来,那块球状的大石,是堵住了一个山洞的洞口的。虽然年代久远,在那块大石上,也已长满了盘虬的山藤,但是还是隐约可以看得出,球形大石约有一半是在山洞之内,一半在山洞之外。 而且,这块大石的石质、颜色,看来也和峭壁的石质和颜色大不相同,分明是从别的地方,专为堵塞那个洞穴而移来的。本来,只是一个听来十分无稽的原始部落的传说,但这时,似乎神的意味,已经越来越浓了! 在会议室中剩下来的那几个人,显然人人都感到了这种神的意味,是以一下子,静得相互之间甚至可以听到他人的心跳声。大祭师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在到了圣墓的入口处,看到了这样的大石堵住入口的情形下,各位会怎么办?” 原振侠先回答:“如果携有炸药的话,可以将那块大石炸掉。把这块大石弄上峭壁来,是有点不可思议,要把它弄掉,不算太难。” 大祭师吸了一口气:“炸掉了它?那样做法,岂不是太亵渎圣地了……” 原振侠略带讥讽地道:“我以为你受过现代化的高等教育!” 大祭师立时针锋相对:“爱因斯坦也不见得会把圣彼德大教堂炸掉!” 原振侠一时之间竟为之语塞,这时,那个“马克思”道:“运用你大祭师的力量,伸手去推它!” 他一开口,立时有另外两个人笑了起来:“用双手去推那么重的大石?这简直是太愚蠢的事!” 可是大祭师却用十分讶异的目光,望了“马克思”一眼:“是的,我用双手去推它。在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既然作为大祭师,有权进入圣墓,那总应该有办法的。我就姑且用双手去推了它一下,用的力道并不是十分大——”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吸了一口气,道:“我一推之下,结果就是这样!” 他又展示了第三张相片,各人一看之下,都不禁呆住了,作声不得。 从照片上看来,那块不规则的球形大石,竟然已经移开了!而在球形大石移开之后,那个洞穴的入口处,清楚地现了出来。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三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三章 大祭师又吸了一口气:“太奇妙了,是不是?这球形大石的底部,和峭壁凸出的部分,有一个轴——那是我的猜想,由于衔接得十分紧密,所以看不见,但是我相信一定有一个轴。所以,不必用多大的力量,利用了巧妙的力学原理,就可以把那块大石推移开去。” “马克思”低声道:“原理和摩擦力的巧妙运用!” 原振侠向“马克思”看了一眼,心中在想,这个扮马克思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一般来说,女性对于这类事的兴趣不是太浓厚,为什么她会留了下来?而且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那么有见地! 原振侠在想着,大祭师又已开始了叙述,他道:“一见到这样的情形,我当然讶异莫名——” 他才讲到这里,海棠突然道:“等一等,大祭师先生,我有几句话,要私下对你说!” 大祭师一听,先“啊”了一声,才道:“好!” 海棠站起身来,走向大祭师的身边,低声讲了一句什么。大祭师的神色略略为之一变,和她一起,来到了会议室的一角,两人又用他人绝对无法听得到的低微声音,交谈了几句。 他们讲得又急促又低声,虽然每一个人都希望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但是都无法听得清楚。原振侠留意到其余的人,都现出失望和不满的神情来,只有那个“马克思”,自然地皱了一下眉,但又立即恢复了原状。看她那种神情,像是她是唯一可以听得懂,或听到了大祭师和海棠之间对话的人。 由于“马克思”有这样的反应,原振侠就更对她加多了几分注意。 大祭师和海棠大约讲了一分钟,海棠就退了回来,一言不发。大祭师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喉咙:“各位,我的故事完了!” 这种宣布,全然是出乎每个人的意料之外的! 在看了大祭师展示的第三幅相片之后,接下来,自然应该是大祭师讲述那个圣墓中的情形了。可是在海棠和大祭师交头接耳讲了几句之后,却有了这样的宣布。 这时在会议室中的人已经不多,不然抗议之声,恐怕可以将大门震破。但尽管人少,有两个人也大叫了起来:“这算是什么?愚弄我们?” 大祭师的神态看来异常坚决,一点也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他把双手环抱在胸前,又道:“我的故事,到此结束了!” 在他又宣布了一遍之后,他把照片放进了牛皮纸袋之中。原振侠早就留意到,那叠相片,大约有八、九张,他们只看了三张,余下来的相片,自然是那个圣墓中的情形。只是不知道海棠向大祭师讲了些什么,令得大祭师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 原振侠早已料到,像海棠这样的身分,是不会无缘无故来参加一个化装舞会的,那么,她究竟怀着什么目的呢?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之际,他不禁怵然——海棠一直在暗示她假扮的身分是真的,她正在冒名进行着什么事!这就使事情的诡异程度,更加深了一层。 那两个提抗议的人,在大祭师又作了一次宣布之后,发出了一连串相当难听、绝不适宜将之转化为文字的词句,愤然走了出去。 大祭师这时的态度,甚至是蛮横和不礼貌的。虽然原振侠觉得他讲的事,十分引人入胜,尤其还有照片作佐证,单是在热带的蛮荒岛屿的一个峭壁之上,会有着那么巧妙的机械性装置,用一块重逾十吨的大石,掩住了一个洞口这一点,也十分值得深究了。可是大祭师摆出了一副再也不会说什么的神气,原振侠也只好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他和那个“马克思”,几乎是同时来到门口,“马克思”的动作,比他略快了一点,先打开了门,两个人都背对着会议室。 在他们几乎同时跨出去之际,原振侠同时听到两个人叫他。一个是在他背后的海棠,她用相当高的声音叫:“罗汉,请停一停!” 另一个,是在他前面的那个“马克思”,用十分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迅速地道:“原医生,忘了这里的一切,不要牵涉进去!” 原振侠陡地一怔,“马克思”连头也没有回,就向前走了出去。 原振侠在那一刹间,心头真是十分震动。海棠叫住他,请他暂时不要离去,那并不使他感到意外,令他震惊的是,“马克思”一下子就叫穿了他的身分! 他只知道,“马克思”是一位女性假扮的,但是他却全然无法知道对方的身分。对方那一句规劝的话,说来虽然急促,但是语气之中,却有着无比的亲切和诚恳,使得任何听到她规劝的人,都会立刻接受她的劝告。 当时,原振侠就几乎想不再理会海棠的挽留,迳自向外走去。 可是就在这时候,海棠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用她那双明澈澄亮的眼睛,望着原振侠。虽然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美丽动人的眼光之中,却充满了请求之意。 原振侠心中暗叹了一声,心知“马克思”的劝告一定是善意的,而且,整件事似乎都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再加上海棠的身分…… 原振侠实在有充分的理由,拒绝海棠的挽留,但是他却无法拒绝那么深邃、那么动人、那么令人心神荡漾的眼神。他不由自主转回身来,这时,会议室中,只有四个人了——他、大祭师、海棠和海棠的同伴。 海棠轻轻吸了一口气:“大祭师,我们似乎不必在这里继续下去。” 大祭师略现出了犹豫的神色:“你的意思是——” 他一面说,一面向原振侠望来。海棠忙道:“这是我们的一位好朋友,有他参加,事情比较容易进行。” 原振侠心头又震动了一下,海棠果然要把他牵涉在内,“马克思”的劝告,并不是空穴来风。他想为自己分辩几句,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就在这时,大祭师的一句话,又令他更加吃惊。 大祭师一听得海棠这样说,就自然而然“哦”地一声,仍然望着原振侠,道:“是不是陈长青先生?” 而海棠的反应,则是不置可否地一笑。 原振侠自然无法不吃惊,他听说过陈长青这个名字,那是一个在各种神事物方面,都有相当研究的奇特人物。而最主要的是,陈长青这个人,是海棠和她同伴假扮的那对夫妇的好朋友——这就说明,海棠在大祭师面前,在假冒着她所扮的人! 这简直是一种罪行,绝对超出了化装舞会开玩笑、求娱乐的范围了! 原振侠立时吸了一口气,想要分辩,可是这时候,海棠水灵灵的眼睛,又向他望了过来。海棠并没有说什么,可是从她的眼神,原振侠却可以体会到她在说:“先不要说什么,我会向你解释一切!” 原振侠这时已经可以肯定,海棠和她的同伴扮成了那一对着名的人物,目的就是要这个大祭师相信,他们真是那两个人。 这样做,有什么目的?有什么阴谋?原振侠绝无法测知,但是他总感到那十分不对头。他用力偏过头去,当他的目光避开了海棠的眼神之后,他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气。 海棠的眼神,有一股难以形容、不可抗拒的力量,那种力量,使他产生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不是压迫感,甚至是一种深深的欢喜,但那却是不可抗拒的! 这时,他吸了一口气,趁着大祭师正和海棠讲话的时候,趁着他看不到海棠眼神的时候,急急走出了会议室,逃一样地到了大厅。 大厅中热闹非凡,有十来个人,被人家认出了真面目,在众多人的哄笑声中,被赶了出去。 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人,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原振侠想去找“马克思”,可是兜了几个圈,没有找到。他也不知海棠要留着他是什么意思,在一片惘然的情绪中,离开了舞会。 一直到原振侠进了自己的车子,他才略微静了下来,双手握住了驾驶盘,把事情从头想了一遍。 一切似乎都凌乱而难以归结出一个结论来。原振侠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发动车子回家去。 看来,化装舞会和原振侠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何以说原振侠会在那种如同魔域一样的境地之中,是和这个舞会有关的呢?这一点,身在那种奇诡境地之中的原振侠,自己也有点迷迷糊糊——并不是他想不起来,而是自舞会之后又发生的一些事,他潜意识之中,有一种不敢去深一层想的意识在。所以,在记忆之中,就形成了一种模糊的感觉。 在舞会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呢?当然对原振侠来说,有十分重要的事发生过,但还是先来看一看原振侠现时的处境。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之后,在那块凸出于悬崖上的石头上,原振侠和海棠,背靠着山崖坐着,几乎连一动也不敢动。 (在看了有关那个舞会的叙述之后,当然人人都可以知道,和原振侠一起在悬崖上,在这个神的蛮荒山区,像蜥蜴一样攀抓着,趋向不可测的目标的另一个人,就是海棠。) 他们两人都不说话,事实上,自从进入了这个如同洪荒时代一样,和文明世界完全隔绝的山区之后,他们之间很少说话——并不是他们无话可说,而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说话。 白天,他们在峭壁上攀缘,作生死只差一线的搏斗,那需要一个人意志的高度集中。原振侠在大多数的情形之下,甚至只当作自己一个人存在。 那么,夜晚,当他们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存身之所,停了下来之后,他们应该可以说说话了。但是,由于存身的环境实在太异特,那股沉重的、感到死神临头的重压,却令他们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哪里还会有心情说话! 这时,他们虽然不说话,而且尽量把自己的呼吸放缓——这是完全有必要的,许多毒蛇和毒虫,对于热度的敏感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这是毒虫和毒蛇的天然本能,有的种类,甚至温度提高摄氏千分之一度,它们就会有异常的反应,起而攻击它们感到温度改变的物体。虽然他们有着防噬的头罩和套子,但是被千百条的毒蛇、毒蜥蜴,或是见所未见,形态丑恶的毒虫攻击,总不是愉快的事! 急速的呼吸,会形成口部前的温度起轻微的变化,所以他们需要控制呼吸。他们都无法知道,当天色入黑之后,在他们四周围出现,有的一动不动,只是闪着绿黝黝的光芒,或者闪着一种难以形容光采的小圆点,又或者不断在移动的小亮点,是属于什么毒虫或毒蛇的眼睛,他们必须异常小心。 当他们进入山区之前,曾经得过警告:在这个山区内的爬虫类生物或是昆虫,或是节肢类的毒虫,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是世界上最佳的生物学家,连听也未曾听说过的。新几内亚岛上,甚至传说还有着在地球其他地方早已绝种了的恐龙! 他们也被警告过,如果看到什么树的树干上,有一种看来像是普通毛虫一样,身子又细而长,通体翠绿,头尾鲜红的虫,千万连碰也不要去碰它! 这种毛虫,土人称之为“死神的手指”,它的身子看来柔软,但是它却有本领,钻进坚硬的树干中心去,在树干的中心部分,吸取树汁作营养而生存。 这种毒虫,可以在几秒钟之内钻进人体之内,在你还来不及用刀把它挖出来之前,它已经钻进了它所碰到的第一根骨头之中。于是,被害的人,在几乎癫狂的痛苦之中死亡! 当原振侠才听到这一类警告之际,他还是不很相信的,所幸,到现在为止,他还未曾见过那种被称为“死神的手指”的毒虫。但是在进入山区之后,他见过成千上万,顷刻之间把一条大蟒蛇噬成白骨的毒蚁。那种毒蚁的身子,有普通的胡蜂一样大,而且也和胡蜂一样,有着黄黑相间、颜色极其鲜明的花纹。 他也见过聚集在一起的旱蚂蝗,曲着它们丑恶的令人作呕的身体,动作缓慢而坚决,把一头小鹿的血,在几分钟之内吸干之后,才蠕动着身子离去。 在这里,一切似乎都和地球上其他地方不同。统治着整个山区的,就是那些无以名之的虫蚁! 这时,他们都不出声,而且也尽量放慢呼吸。 但是在他们的四周围,绝不是寂静无声的。相反地,还充满了各种各样,在想像之中,只能在地狱里才可以听得到的声音。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云雾更浓,黑暗像是胶漆一样,把他们紧紧地裹着。 在他们四周围,是不断的爬搔声。然后,一种如同闷雷一样的嗡嗡声,自远而近,铺天盖地一样传了过来。 随着那种闷雷一样声响传过来的,是一大堆细小的、暗红色的亮点。原振侠已有足够的经验知道,那是一大群毒蚊——被这种体长不到一公分的毒蚊咬中了,就得赶紧用烧红的利刀,把被咬中的地方的肉挖去一大块,才能保得住性命。 他所见过被这种毒蚊咬中过的土人,身上留下的,是比银洋还要大的深深的疤痕。 这一大群毒蚊,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它们的身子,只看到它们妖异的复眼,在浓黑之中,闪着和魔鬼一样的光采,转来转去,在寻找着它们的猎物。它们强有力的翅膀,急速动,发出如同闷雷一样的声音。 在毒蚊忙于寻找猎物的同时,它本身也无可避免地被当作是猎物。在闷雷一样的嗡嗡声中,突然传来了如同千军万马,一起擂鼓前进的巨大的声响,接着,就是一大堆暗绿色的光芒,闪耀飞舞而来。那是成千上万的蝙蝠,自它们栖息的山洞之中飞出来了。 或许是由于长期在黑暗中活动的缘故,每当蝙蝠群出现之际,黑夜似乎更浓,而阴森的气氛,也更加慑人。 具体的战斗情形,在黑暗中是看不见的,只看到一大群幽绿色的、较大的亮点,冲进了一大群细小的、暗红色的亮点之中。然后,就是惊人的、听来令人毛发直竖的咀嚼声——暗红色的细小亮点显然在逃避,但是幽绿色的亮点在追逐。 虽然是逐猎,但总也要付出一点代价的。毒蚊在反抗,当它咬中了蝙蝠之际,被咬中的蝙蝠,便发出刺耳之极的尖叫声,然后,可以看到有更多暗红亮点附上去,像是黑暗中的流星一样,蝙蝠和附在它身上的数以百计的毒蚊,一起跌进浓黑的云雾之中。 究竟是谁胜谁负,似乎很难判断——大量毒蚊成为蝙蝠的食物,也有不少蝙蝠成为毒蚊的食物,生命就在你吞噬我,我咬嚼你之间,维持下去。看起来十分丑恶,但那正是各种不同形式的生命,维持下去的唯一方式。 等到大群蝙蝠和毒蚊不见了,又有如同游魂在呻吟一样的声音,在绕来绕去。那是一种十分细小的蚊子,如果在白天看,有着十分美丽的黑白相间的花纹。 原振侠和海棠的背囊之中,都有着强力的电筒,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勇气拿出来照一下。 因为他们知道,这时候如果他们可以看到东西的话,就会看到亿万只细小的蚊子,就像是凝成了固体一样,把他们的身子全都埋葬在内! 蚊子自然是被他们的气味引来的——即使他们全身,都在紧密的包裹之中,但是必须在鼻孔处,留下一点空隙——这一点空隙,也用极紧密的金属丝网罩着,要不然,成千上万的蚊子早已钻了进来。只要被叮上一口,那种钻心入肺的痛,就会驱使被叮中的人,要用利刀把自己的皮肉割破了方休。 蚊子的感觉是那么灵敏,一点点空隙处,透露出人体的气息来,就可以引来亿万只。原振侠心中叹了一声,反身拉下了背囊上的一根管子,接在鼻端,管子的另一端,连接着背囊中的压缩空气。 当他以十分小心的动作在这样做的时候,他身边的海棠也这样做着。 仅有的人体气息也被掩盖了起来,亿万只蚊子自然而然离开了他们,游魂的呻吟声,总算停了下来。 原振侠和海棠又一起自背囊中,取出又宽又韧的带子来,用这种带子把自己绑起来。然后,再把带子的另一端,连同锐利的铁钉,一起钉进了岩石之中。 每天晚上,他们都采取同样的措施。因为他们所能找到的存身之处,像今晚这样,已经是十分理想的了,然而要是他们睡着了,也随时可能掉下去。 所以,他们必须把身子固定起来。这时他们看起来,活像是两只十分巨大的蛹,但那总比跌下去,在穿破了层层云雾之后,落到不知什么样的所在,被毒蚁噬成粉末好多了! 当他们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们才通过吸管,吸了一点饮水——他们只能在白天,肯定了十分安全的时候,才敢进食。然后,他们的身子,再度紧靠在一起。原振侠在叹了一口气之后,并没有说话,海棠伸过手来,在他的手上握了一下。 那算是什么样的握手呢?只不过是两只又厚又粗糙的手套,接触在一起罢了。但是原振侠还是不由自主心跳了起来,又发出了一下叹息声。 然后,他听到了海棠的声音:“照旅程来说,我们应该离……‘缺口的天哨’……越来越近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 海棠不说离“缺口的天哨”不远了,或是快到了,只是说”越来越近了”。 当然,只要方向不错,就算一天只向前移动一公尺,也必然是越来越近的。 是的,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大祭师口中的那个“缺口的天哨”。 那个被称为“缺口的天哨”的地方,是存在于传说之中,在传说中,也只有一个人到过。似乎把它当作不存在,还更合乎情理些。那和“嫦娥奔月”的传说不同——嫦娥吃了“灵药”,飞到月亮上去了,月亮,至少是一个看得到的存在。 但是,“缺口的天哨”,天知道在万千山岭之中,是不是有一个这样的所在? 而就是为了这样一个虚无飘渺的目的地,他们就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进入了这个只有虫蚁毒蛇才能生存的蛮荒山区! 原振侠又苦笑了一下,海棠仍然握着他的手。她的声音,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听来也是十分委婉动人:“我们一定可以到达的,一定可以!” 原振侠心中咕哝了一句:六天之前,我也这样想,现在,我可不乐观! 他没有把这句话讲出来,只是道:“六天,我们在这种情形下,已经过了六天了!” 海棠沉默着,她自然知道原振侠提及了“六天”的意义,那是和他们携带的装备有关。他们携带的装备之精良,和这个蛮荒鬼域,是截然不同的对比。但是一切必需品,也只能维持二十天。 必需品包括了只有太空人才能“享用”的牙膏式食品,以及必要时使用的压缩空气等等在内。 必需品在二十天之后会消耗完毕,那时,除非他们有虫蚁的生存本领,不然,绝对无法多活一天!那也就是说,如果在四天之内,他们到达不了“缺口的天哨”的话,就必须回头。而且那也是极限了,因为还要保证回程同样只花十天。 而事实上,在经过了往程十天,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中攀缘前进之后,不论在精神上、肉体上,都达到了极度疲乏的境地,想要在十天之内回转,必须付出更惊人的体力消耗和求生的意志! 海棠沉默了一会,她却仍然在讲着那句话:“一定可以到达的!”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她把原振侠的手握得更紧,身子也靠得原振侠更紧。虽然两人之间,隔着两层厚厚的特种棉布,但那也使得原振侠心跳加速。他似乎可以感到,海棠香软的胴体所发出的那种无法抵挡的魅力。 他低声叹了一下,一句问话,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没有问出来,只是道:“睡吧,明天不知道有什么样艰苦的历程等着我们!” 即使在白天,他们为了在山崖峭壁上攀缘,所付出的体力是如此惊人(原振侠真不敢想像,海棠曾经受过怎么样的严格训练,使她竟然可以一直支持下来),他们当然感到极度疲倦,但是由于环境实在太恶劣,所以要入睡也不是容易的事。 因此,他们在第一夜起,每当要睡觉时,就采用自我催眠法,使自己能够迅速入睡,而且睡得极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也使他们的精神体力,到达新的高峰。 在入睡之前,原振侠想问的那个问题,一直在他的脑际萦回。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海棠一次:“就算真有一处地方,名为‘缺口的天哨’,难道你真的相信,那里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向魔鬼的境界中去?” 海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原振侠这时已经快睡着了,有点迷糊,当然他是记得的。那是他和海棠一连串讨论中问的,海棠的回答是……是……对了,海棠说:“鬼界,是知和未知之间的界限,越过了这个界限,就可以由知,进入未知!” 原振侠又说了些什么呢?他只觉得睡意越来越浓,无法再想下去。 还是把原振侠和海棠的讨论,从头细说一遍。这段对话,对整个故事十分重要。 原振侠离开了舞会,驾车回住所,当他一面无意识地甩动着钥匙,来到大门口时,就看到了海棠。或者应该说,他先看到的,是一个苗条颀长,充满了线条美的背影,还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绣花旗袍,看来极其动人。 原振侠呆了一呆,海棠已经转过身来,她已经除了化装,回复了原来的面目。原振侠对于她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 海棠一双妙目,望定了他,很少人可以在这样的眼神之下,再硬起心肠来。原振侠心中,对海棠假冒身分这一点,虽然很不满意,可是也随即不再去想,而且自然而然压低了声音:“找我?” 海棠俏甜的嘴角,略向上翘着,形成了一个十分迷人的微笑:“是——” 原振侠心中,闪过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他知道海棠一定是怀着不知道什么目的而来的,但是他还是表示衷心的欢迎。像海棠这样美丽动人的女郎,就算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她,也能给人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他打开了大门,和海棠一起登楼。 当他们在原振侠的住所之中坐定之后,在轻柔的音乐声中,他们都不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道:“该开始了吧!” 海棠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的,我……可以要一点酒?” 原振侠几乎是一跃而起,斟了两杯酒。海棠接过酒杯,姿态优雅地喝了一小口,缓缓转动着酒杯,凝眸在荡漾着的琥珀色的酒上,像是在考虑该如何开始才好。 原振侠慢慢地呷着酒,并不催促她,只是在欣赏着她的美丽动人——斜放着的小腿,修长挺直,浑圆无瑕;在旗袍开叉中隐现的大腿,闪耀着白玉一样的光辉;转动着酒杯的手指,柔嫩细致……她的胸脯为什么起伏得厉害了?是想到了什么令她心情激动的事? 当原振侠在遐思之际,海棠又喝了一小口酒:“大祭师的故事,你有什么意见?” 海棠的声音,把原振侠自遐思之中拉了回来。他吸了一口气,才道:“我根本没有听完他的故事,我倒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对这样的故事感到兴趣?” 海棠浅浅一笑,然后,美丽的双唇略撮在一起,又放开:“在两个月之前,我们接到的情报是——” 原振侠绝想不到海棠的话会这样开始,他不禁皱了皱眉。海棠装着没有看到他的反应,一停也不停地说着:“情报来自巴布亚新几内亚,说是政府的高级顾问,也就是那位大祭师,和政府最高层人员,召开了一个密会议之后,就携带了一个箱子,到美国去了。” 原振侠移动了一下身子,有点不客气地道:“想不到你们对于这样一个落后小国家发生的事,也会感到兴趣!” 海棠微笑着,缓缓摇了摇头,对原振侠的讽刺并不见怪,反而现出原谅他无礼的神情来,那使得原振侠反而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她道:“或许,我应该说是大祭师在美国的活动,引起了我们的兴趣。” 原振侠作了一个“随便你怎么说”的手势,海棠又道:“大祭师到了美国,住进了他们国家的使馆,一连几天,进出的机构包括美国太空总署、国防部,以及一个大工业机构的研究室。他和这些机构联络的目的,是想请他们鉴定某件物体的性质。” 原振侠越听越觉得奇怪——一个古老的传说,一个不可思议的名词“鬼界”,那都是十分虚无的事,可是这时听来,却又非常实在。 原振侠所知,和这时海棠在说着的,乍听起来,像是全然不相干的两件事一样,但却又是同一件事。一时之间,以原振侠思绪之灵敏,也无法说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来。 海棠继续道:“可是十分显然地,大祭师的要求,并没有得到允诺,他就只好带着那东西回去了。” 原振侠忍不住问:“那东西……是什么东西?” 海棠美丽的俏脸上,这时现出了相当严肃的神情来:“不能确切知道,只是探听到了一些梗概,消息是从美国国防部漏出来的。大祭师曾经会见过的一位将军,说过几句话,说是连巴布亚新几内亚这样的国家,都异想天开,想在核能方面有发展,难道他们也想拥有核能武器?从这一番话来推断,大祭师带到美国去的东西,可能和核能有关!”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四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四章 尽管海棠说得十分认真,但是原振侠听了,还是不禁失声笑了出来:“不会吧,和核能有关的装备,怎么可能放在一个箱子中,随便带来带去?” 海棠皱了皱眉:“照说是没有这个道理,但同时,那个大工业机构的研究室,也传出消息说,他们不是拒绝大祭师的要求,而是根本不知道大祭师带来的东西是什么。大祭师来自落后地区,带来的东西,居然使第一流的美国科学家认不出来,这是十分没有面子的事,所以他们干脆拒绝了。” 原振侠闷哼一声。直到这时,他明知两件事是二而一的,但是,他还是没有法子将之联结起来。 海棠吁了一口气,她和原振侠坐得不是很远,当她长长地吁气之际,原振侠可以隐约感到颊边有一阵酥痒。海棠又道:“大祭师回去之后,他在美国的行动已引起了多方面的注意,事情如果和核武器或核能装置有关,那总是十分敏感的。有好几方面的人,不约而同到了新几内亚,可是却又全然探听不出什么来。我也去了,大约因为我是东方人,在一次酒会之中,大祭师忽然主动向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她讲到这里,妙目流盼,看来十足像是一个顽皮的小女孩:“你一定猜到了他打听的是什么人了?” 原振侠轻轻叹了一声:“当然不会是我。不论什么人,有了奇特的遭遇,或是发现了甚么怪异莫名的东西,都会想到那位先生。这自然也就是你和你的同伴,假扮成他们的原因了?” 海棠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原振侠的语气之中,略带责备:“在舞会上假扮他们,那没有什么,可是实际上假冒他们,那我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海棠垂下了眼睑,长睫毛在闪动着,使她看来更是迷人。 她的声音放低了些:“我知道,但是我没有选择,要知道大祭师的秘密,这是我的任务!” 原振侠大口喝了一口酒:“为求达到任务,不择手段,这是你们的原则!” 海棠像是未曾听到原振侠的话一样:“当时我就告诉大祭师,在什么时候,有一个别开生面的化装舞会,他要找的人会出现。我还故意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疑难的问题,要那位先生帮忙?大祭师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我却已肯定了,到时大祭师一定会来。” 原振侠直了直身子:“所以你就假扮,以便获得大祭师的秘密?当大祭师一开始叙述,说起了古老的传说之时,你一定大失所望了吧!” 海棠笑起来:“何止大失所望,简直大吃一惊,决计想不到大祭师会那样说。可是,当他取出了照片之后,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是不是?” 原振侠回想着刚才的情形——的确,一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的传说。但是当大祭师找到了圣墓,并且拍下照片之际,传说就向着真实迈进了一大步! 海棠接着道:“当时,我把大祭师叫到一角,对他说:‘别说下去了,事情十分神,不宜被太多人知道。’大祭师望着我,我就告诉他我假冒的身分,要他只把进入圣墓后的情形,对我或我指定的人说,这样我才能帮助他,大祭师答应了。” 海棠和大祭师低声密谈之后的情形,原振侠是亲身经历过的。当时海棠曾留他,可是另外有一位扮成了大胡子马克思的女士,却劝他别牵涉在内。 他问:“你的推想是——” 海棠道:“我的推测是,大祭师带到美国去请求研究的东西,自然和这个传说,或是那个圣墓有关。那东西被怀疑和核能有关,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原振侠哈哈笑了起来:“你的推想能力真不简单,一个古老的,甚至不可理解的传说,怎么可以和什么核能装置联想在一起?” 海棠的双颊,不知是因为连续喝了几口酒,还是由于兴奋,现出了淡淡的红晕来。 那两团淡淡的红晕,更使得她的脸庞看来娇艳欲滴。原振侠笑了一半,就盯着她怔住了。 海棠双手在自己的脸颊上,略按了一按:“这的确是十分奇特的联想,甚至有点匪夷所思,可是在当时,我就是有这样的想法。” 原振侠对海棠这样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但这时他恣意欣赏着海棠的美艳,稍有一点神思恍惚,所以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海棠在原振侠的逼视之下,有点羞意,那更增她的艳媚。她略转过脸去:“当时我想留住你,可是你却走了。我们——我和大祭师,还有我的一个手下,一起进入了一间房间之中。就在那房间之中,大祭师向我讲述了以后的事,就是他进入了圣墓以后的遭遇。” 海棠讲到这里,打开手袋,取出了一具小型录音机来,放在几上。 在她要伸手按下放音掣钮的时候,原振侠却陡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海棠用一种讶异的神色望定了他,原振侠迟疑了一下才缩回手来。在那一刹间,他甚至有点不能肯定,自己是为了阻止海棠的动作,才按住了她的手,还是内心深处,实在想碰触一下她那莹白如玉的手,才这样做的。 他吸了一口气:“不论事情的发展怎样,我看不出和我有任何关联,为什么你要让我知道全部事情的经过?” 海棠仍然望着原振侠,美目之中,有一种异样的光采:“我……” 可是只讲了一个字,她又咬了咬下唇,显然地改变了原来的话:“你听一听经过,对你来说又会有什么损失?事情的经过,本身就奇妙而富于吸引力!” 原振侠叹了一声,他有刚才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个警告:“原医生,不要牵涉进去!” 他不知道向他发出警告的是什么人,但是那种真挚的语气,却使他觉得亲切而值得信赖。 这时,他心中所想的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是:目前,听听自然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我却怕会越陷越深,终于牵涉进去! 他没有说出来,只是低叹了一声,看着海棠的指尖,轻轻按下一个按钮,大祭师的声音立时传了出来。 海棠补充了一句:“我很少打断他的话头,几乎全是他的叙述的纪录。” 原振侠点了点头,用心听着。 以下,就是大祭师的叙述。在叙述中的“我”,自然是大祭师,而括弧中的话,是海棠当时说的。 当我一伸手,竟然推开了那么大的一块大石时,我心中的诧异,真是难以形容。我存身在峭壁之上,立足处,只不过是凸出少许的一块石头,在极度讶异之下,一个疏神,几乎就要跌下山崖去。 那块堵住洞口的大石被推开之后的情形,我拍摄了下来,你已经看到过了,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本来我实在没有存着什么信心,只是基于好奇……还有一些别的心理因素,才进行这次探索的,可是那时,在那样情形下,我的想法自然大不相同了! 我首先想到的是,即使在现代,也不知要多么浩繁的工程,才能把这样重的一块大石,装到峭壁上来。要知道,圣墓所在地,虽然不像传说之中“缺口的天哨”那样遥远神,但也要经历相当长期的攀山越岭,才能到达。我这次就花了十多天时间,才到达山峰下,然后又花了一整天时间,才攀上去的。要在这样的崇山峻岭之中,进行大规模的工程,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当时我首先想到的是,所谓来自鬼界的神秘力量,难道真的是存在的? 说起来真是惭愧,几乎所有部落中的所有人,都相信我这个大祭师,是具有来自鬼界的神异力量的。可是只有我自己清清楚楚知道,我根本没有什么特异的力量,我只不过恰好被上一代的大祭师选中了,作为他的继承人而已! 自然,这一切,都是我在接受了高等教育之后,才开始深思的。我前面提到过,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心理因素,就是我开始自己问自己,如果根本没有鬼界力量的存在,是不是我还是要根据古老的传说,继续假充下去? 自然,我不提出这一点来,是没有人敢于提出的,我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身分。可是我又不断内疚,自己责备自己,所以我必须探索出真相来,好对自己的良知有个交代! 这时,我看到那块大石头被推开,心中实在是十分高兴。我第二个想到的是,为什么那种力量,被称为“鬼界”的力量,来自鬼界中的魔鬼?为什么不是天神的力量,来自神界?一般来说,特异的力量在传说中,大都是来自天神的,为什么在我们的传说之中,异常的力量,会和魔鬼联在一起? (大祭师的那一段话之后,有大约半分钟的寂静,然后才是海棠的话:“土语的词汇,一般来说都比较简单,鬼、神可能共用一个字眼。那么,鬼和神,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大祭师连忙分辩:“不,不!在这个传说所使用的语言之中,鬼、魔鬼,和神、天神,所用的字眼是截然不同的,不可能混淆。”) (海棠没有再争下去,只是道:“不必去理会了,反正是鬼也好,神也好,都代表了人类所未知的那一面!”) (大祭师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又继续他的叙述。) 各种各样的想法,纷至沓来。但是我并没有停留多久,就拉着一股山藤,侧身汤进了大石推开之后,所显露出来的那个洞穴之中。洞穴看来相当深,光线照进几公尺之处,向里面看去,其深无比,漆黑地什么也看不见,而且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息。那种诡异莫名的感觉,几乎使我想立刻退了出来——你别见笑,我是一个十分胆小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们……向你们求助了。 我呆了一呆,才着亮了电筒,向内照去。洞里好像有十分浓的浓雾,那种浓雾,甚至给人以黑色的感觉。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山洞看来像是天然的,洞壁的岩石十分突兀,看起来像是有很多怪物附在洞壁上一样。越到里面,越是黑暗,而且,山洞中有着十分湿重的雾。 我对于山区中的各种毒虫、毒蛇,都相当熟悉,在这样充满了湿雾的阴暗山洞之中,是毒物盘踞的理想所在,我真是步步惊心。可是不多久,我就发现,这个山洞虽黑暗,可是却干净无比,不但没有蛇虫蝙蝠,连苔藓植物也没有。 我想,那可能是由于洞口长期被紧密封闭着的缘故。等到走进了将近五十公尺,山洞陡地变得相当广阔,洞顶也很高,看起来,像是置身于一个圆锥形的大堂之中。 在电筒光芒的照耀之下,我看到“大堂”的正中,是一个高出大约一公尺的石台,长方形。在那长方形的石台之上,放着一截十分粗大,约有两公尺长的树干,树干显然是经过修饰的,但是还保留了树皮。这种树,我一看就知道是一种木质相当坚硬的树,在山区中生长,并不是十分多,像那样巨大的更加罕见。 当我走近的时候,就发现树干是曾经被割开了又合上的。也就是说,如果这里是圣墓的话,那么这粗大的树干,就是棺木了。 那种粗大的树干,一般来说,土人是把它割开了之后,再挖空树心部分,来制造独木舟的。这时石台上的那树干是如此粗大,自然当中挖空之后,要放下一具体,是绰绰有余了。 这时,我心情紧张之极,甚至在发着抖。我真想把树干的上半部掀起来,看看第一代大祭师是什么样子的,可是我却不敢这样做……我不是怕死人,而是怕……亵渎了祖师。因为一代又一代留传下来的嘱咐,只是吩咐有困难的大祭师,来到圣墓之后静思,就可以获得力量,并没有说及过要打开棺木,看到遗体的。 等到我决定不将它打开之后,我才注意到,在树干的一端,也在那石台上,有一块小小的石碑竖着——不,我不应该说那是石碑,只不过因为它是长方形的一块,又是在墓中,所以给人的第一印象,会认为那是一块石碑。事实上,当我一看到那块东西,用电筒照射上去之际,那东西就现出一种异样的光采来…… 我应该怎样形容这块东西的光采才好呢?唉!真是十分难以形容…… (海棠用平静的语气插了一句话:“你何必费心思去形容呢?把那块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就可以了!”) (大祭师发出了一下声响,显然是由于惊愕,才会发出这种声音来的。然后他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把这块东西带出了圣墓?”) (海棠的声音,听来仍然十分平静:“要是我们真是那么无知的话,也不能给你什么帮助了,是不是?”) (大祭师一叠声地答应着:“是……是……那东西现在不在身边,我一定会给你们研究的,我……把那东西带到美国,美国人……不肯帮助。”) (海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大祭师继续讲下去。) 那东西给电筒光一照,所现出的光采是夺目的,但也十分深沉。那情形,就像那是一大块出产在澳洲的,一种叫作闪山云的宝石一样,看起来,像是一大块深色的闪山云。 我当时呆了一呆,想去搬动它,它像石碑一样竖放着,至少应该是一推就倒的。可是我推了一下,提了一下,却一动也不动。请注意,我当时的神智十分清醒,真是提不起来。 由于我不知那是什么,所以我没有在意,就在它的前面,在石台上坐了下来。 我采用的是普通的静坐方法,因为我需要静思,才能得到来自鬼界的力量。当我开始坐下来的时候,我心绪真是乱得可以。试想,在这样的荒僻山岭上,这样一个神莫测的圣墓之中,我独自坐在黑暗之中,面临的是全然未可知的发展! 我是可以接受一种不可测的力量的,但是这种不可测的力量,又充满了神的意味——我甚至想到,我是一个人,人如果接受了魔鬼的力量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我是不是会变成魔鬼? 各种各样的想法,纷至沓来,我实在没有法子静坐下去。而且,越来越是害怕,我再也坐不下去,跳了起来,一口气奔到了洞口。 当我奔到了洞口的时候,我真的吓呆了,吓得几乎站也站不稳……要扶住了洞壁,才能维持身子不软瘫。我……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这样……害怕过…… (大祭师讲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是在剧烈地发着颤的,可见他当时是如何害怕,这时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虽然他一定未曾遭到什么凶险。因为若是他在那神的洞穴之中,遇到了什么凶险的话,他也不能出现在那个化装舞会上了。) 我看到洞口的那块大石,又把洞口堵上了。球形的大石堵上了洞口之后,有一半在洞内。我真正的害怕,是在用力推了一下,那块大石一动也不动之后。我身子发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我的叫声在山洞之中,传来了阵阵的回音。我叫了没多久,已经是遍体冷汗,那时,我想到的只是一件事:我要死在这个山洞之中了,像是活埋一样,我要葬身在圣墓之中了! 你们别笑我,我……说过,我实在是一个胆小的人。而且……在这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胆小,经过那次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害怕! 我一面叫,一面用尽气力推那球形大石。在当时的情形下,如果我一下子推开了那大石之后,由于用力太猛,我整个人可能自峭壁上直跌下去的。因为在山洞的洞口之外,并没有什么凸地。 但是由于禁闭在山洞之中,所带来的那种极度的恐惧,使我根本未曾想及那一点。当我终于知道,自己无法推开那块大石之际,我真是绝望了。 这时,我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既是第一代大祭师的圣墓,第一代大祭师应该是不会加害下一代的。如果他能施展他神奇的力量,我没有理由,会活活饿死在这个山洞之中。 这给了我一点精神的鼓舞。 我也立时想起,如今这样的情形,可能是由于我没有依照嘱咐静坐,竟然害怕到想逃走,所以应该接受的惩罚? 看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切依照嘱咐,再回到那石台上去静思。 当我一步一步,又走向山洞深处的那个石台之际,洞中静到了极点。我可以听到我身上的汗,大滴大滴落在地上所发出的声音。 回到了石台上,我祈祷了几百遍。为了表示虔诚,也为了驱散那种可怕的沉寂,我大声地祈祷着,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山洞中带起的回声。 我把我自小作为一个大祭师所受的训练,在各种祭典仪式中,所要大声诵念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咒语,翻来覆去地念着。 这些咒语,原来可能有一定的意义,但是我的上一代大祭师,甚至上上一代,再上一代,也早已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而变成了不明所以的音节。那是我从小就背熟了的,这时背诵起来,毫无困难,而且,在心理上,也给了我相当程度的慰藉——这是第一代大祭师传下来的,应该可以保佑我免受于难! 说起来可笑,那时我只想可以活着出山洞,就已经上上大吉了,什么来自鬼界的超异力量,想也不敢再去想它了! 这样反覆背诵祭祀时使用的咒语,起了一种催眠作用。老实说,大祭师的咒语,我早就思索过,一定有着某种程度的催眠作用。不然,何以有着可以驱使部落中的土着,进入宗教的狂热情绪之中的力量? 这时,所起的自然是一种自我催眠作用。我觉得自己的心境渐渐平静了下来,恐惧感也渐渐消失了,我进入了静思的境界,也自然而然,停止了大声诵念。渐渐地,我的思想,集中在我来到圣墓的目的上,我也无法确定是在什么时候起,我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之间,我觉得在山洞之中,有极强烈的光芒闪动了几下。那几下闪动来得极快,等我睁开眼来时,洞中又是一片黑暗——我虽然闭着眼,可是一个人就算闭着眼,若是四周围突然闪起了强光的话,还是可以感觉得到的。 当我发现自己依然是在黑暗之中,而且,又从自我催眠的境界中醒了过来之后,我又开始害怕起来,便伸手去摸电筒。可是一伸手,碰到了就在我身前的那块石碑,那石碑“啪”地一声倒了下来。 那实在只是极轻的一碰,可是石碑却倒了下来,这又令得我陡然一呆。那石碑……我在第一次发现它的时候,用了相当大的气力都无法移动的,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倒了下来呢? 当我摸到了电筒,着亮了一看,的确,就是那块石碑倒了下来。不但倒了下来,而且,还像是一只如今常见的公文箱一样,从中打了开来。那的而且确,是一只方方整整的箱子,在箱子之中,有着一格一格许多薄片,整齐排列着,为数不下数百片之多。 我真是呆住了。虽然我胆小,但是我到过现代社会,受过现代化的高等教育,我一看到这是一个那样奇特的箱子,心头就怦怦乱跳,这绝不是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东西。 我取出了一片金属片,在电筒光芒照耀下,金属片发出一阵看来像是流动的、异样的光采,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来。 我取出了十多片,看起来每一片都是一样的。整个箱子提在手中,份量也很轻,那些金属片,又有可能不是金属,而是别的物质。 我实在弄不懂那是什么,只好将箱子合上,又静坐了一会,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上,加添了什么特异的力量。我甚至还伸手向洞壁上打了一拳,可是非但未曾把洞壁打得凹进去,反倒痛得捧着拳头跳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看到有一点亮光透了进来,这令我大喜过望,连忙又奔向洞口,看到堵住洞口的那球形大石又打开了。我真想几乎就此冲出去算了,但是我想到,那只有着许多薄片的箱子如此奇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一定是第一代大祭师显了灵,赐赠给我的……人到了有生机的时候,自然又贪心起来。 所以,我像是野兔子一样奔回去,提起那只箱子来,再奔回洞口,天幸大石仍然打开着。我闯出了圣墓,定了定神,就循着峭壁攀缘了下来。圣墓之行,总算是有惊无险,还得到了一只箱子。 那只箱子在我回去之后——我作为部落民族的大祭师,和政府的高级顾问,有着十分良好的待遇。我先是一个人研究,但是怎么也弄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因为那种有着金属光泽的薄片,十分平滑精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天然形成的。 有一天,我取了其中一片,拿到我国唯一的大学,找到了一个物理学教授,问他:“你看,这是什么?” 那教授看了一下,道:“看来像是一片黑云母片。” 那东西看起来,确然有点像是云母片。云母是一种很普通的矿物,由于有极佳的绝缘性能,所以也被普遍应用在工业上。不过云母片天然形成极薄的薄片,和这个薄片多少有点不同。我再要求这位物理学家,尽可能利用学校的设备,研究一下那是什么,这位教授答应了下来。 (讲到这里时,大祭师停了下来,发出了一下叹息声来,叹息声很是沉重。) (海棠在这时忽然又插了一句话:“这位教授遭到了意外!是不是?”) (再一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和大祭师十分惊惶的一下低呼声:“这……是极度的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海棠并没有回答,而原振侠在听到这里时,心中不禁暗想:以海棠的身分,要打听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中的最高机密也不是什么难事,要弄清楚巴布亚新几内亚这种小国家的最高机密,自然如同探囊取物一样,再容易不过!) (大祭师继续说下去,声音很激动。) 那个教授,独自在实验室工作之际,实验室中发生了一个小爆炸——因为有一下爆炸声,所以推想是发生了爆炸。当时,教授是独自在实验室工作的,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干甚么。 而当人们听到了爆炸声,知道发生了意外,有两个研究生首先冲进了实验室。他们看到的情景,真是奇特之极,虽然他们两个人,都异口同声说看到了那种奇特的情形,但是他们的话,还是不能当作正式的纪录……我们的国家,在科学方面十分落后,不能再让那种……听来怪诞的话,当作正式的纪录。 (大祭师说到这里,又停了一停。) (海棠道:“我知道事情相当怪异,所以有关方面又决定了把教授的死亡,当作最高机密来处理,只说他死于心脏病猝发。但是那两个研究生,始终是最早到达现场的人,他们的话还是有一定用处的!”) (大祭师叹了一声:“我有他们两人供词的录音,两位想听一听?”) (海棠有点喜出望外:“当然,那最好了!”) (于是,原振侠听到了录音机中的录音——事情好像有点复杂,其实也很简单,只不过是海棠的录音机,把录音又录了下来而已。) (那两个研究生的话,几乎是一样的,所以只提出其中一个就够了,不必重复。) (那两个研究生的声音,都充满了异常的恐惧。请注意,下面的一段话中的“我”,是听到了爆炸声之后,冲进研究室去的一个研究生。) 那一下爆炸声并不是很响,听起来,像是什么电极有了短路而发出的一样。我和另一个同学同时来到门口,大声询问着,又推开了门。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教授,教授像是从他坐着的椅子上跳了起来,双手挥舞着。在他的身前——他是背对着门的,所以我们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他双手向前挥舞,显然是想挥开什么,但由于他身子遮挡着,所以我们也看不清。我们又叫了他一声,教授并不转过身来。 忽然之间,我们看到了一团如烟如雾,灰色的东西,在他的身前。他双手的挥舞,正是想把那团东西挥开去,只是极短时间的一瞥,那团灰色的烟雾就不见了,他也转过身来。 教授本来是一个十分壮健也十分严肃的人,可是这时,他转过身来之后,所现出的那种恐惧之极的神情,迅速感染了我们。 他一定是遇上了极可怕的事。只见他面上肌肉不断颤动,豆大的汗珠渗出来,双眼突出,喉际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身子摇晃。 当我们定过神来,想去扶他之际,他才陡然叫了起来:“鬼!鬼!鬼!” 他一连叫了三下,声音之凄厉,真是令人毛发直竖,我们真的吓呆了,不知道他这样叫是什么意思。实验室中灯火通明,除了刚才一瞥之间就消失了的烟雾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奇特之处,无论如何和鬼联不上关系。可是他那充满了恐惧的尖叫声,却令我们也感到了极度的恐惧!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五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五章 所以,我们呆了一呆,没有上前去。他一面叫着,一面后退,重重撞在墙上,然后,就在我们两个人的注视之下,教授的身子……我们的意思是……他的脸……他的双手,开始剧烈急速地变化。和他惊怖之极的叫声同时,像是有一股看不到的烈火,在烧向他的身子! 他的衣服一点损伤也没有,但是他的头脸……双手……真是可怕极了,一下子,就……几乎成了焦炭……他仍然靠墙站着,但是一定是他整个身子,都烧成了焦炭,一切只不过是几秒钟之内的事。 等到别的人赶到,他们看到的只是已烧成了焦炭的教授。而我们实实在在,是看到短暂快速、可怕之极的过程的!那真是难以想像的恐怖,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以上,就是两个研究生,在目击了教授迅速死亡历程之后所说的话。) (大祭师继续说下去。) 那两个研究生所说的目击经过,听起来虽然怪不可言,但是我相信他们并没有撒谎。一则,他们绝没有说谎的必要,二则,教授的体,的而且确是经过烈火焚烧的结果。但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衣物,却又一点也没有损伤,像是温度极高的火焰,自他身体的内部产生,目的就是把他烧死! 而且,教授在惨死之前,曾经叫了三声“鬼”,那又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他见到了鬼?而他离奇致死,就是恶鬼在作祟? 我首先想到我交给教授研究的那块薄片,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教授在出事之前,独自一个人在实验室,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可能当时他正在研究那薄片,也可能完全在做别的事,和那薄片无关,可是我总隐约感到,教授之死和那薄片是有关联的。形成我有这种联想的,是教授惨死之前叫出来的“鬼”字。 那薄片是从圣墓中来的,而圣墓中葬的是第一代大祭师,第一代大祭师,又是曾经到过“鬼界”的人……这其间……好像有一点关系。 (大祭师的声音,在说到这一点时,不但十分迟疑,而且也相当恐惧。) 更奇怪的是,教授的体,在经过了初步的检验之后,竟发现他身体被烧焦的情形,和核子仪器爆炸之后,所产生的带有辐射性的灼热所伤一样。这更是不可思议了,因为在实验室中,并没有什么可以产生辐射能的东西。这又使我想起了那一箱子几百片薄片,但是在简单的测试之下,那些薄片,似乎又不带有强烈的辐射。 我和政府的几个高层人员商量了一下,决定向科学先进国家求助,所以我带着它们到了美国。 在美国,我拜访了几个机构,都不得要领,反倒惹来了一些冷嘲热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回来后不久,遇上了一个中国人,谈起来,知道有一位先生…… (大祭师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 (海棠的同伴又笑了一下,说:“看来我的名头越来越响亮了。”) (大祭师恭维了一句:“自然是你在各方面有卓越的成就,所以才会名头越来越大的。”) 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无法和你们联络,只是听说你们会参加这个舞会,而你们对一切不可思议的奇事,又有着极大的兴趣,所以我就在舞会之中,以说故事的方式,吸引你们的注意…… (大祭师的叙述,到这里为止了。) 原振侠在倾听大祭师的叙述过程之中,几乎没有说什么话,他只是不断思索着,把心中的疑问,归纳成了几个。所以,当海棠明澈的眼睛,荡漾着迷人的柔光,又向他望过来之际,他立时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们对大祭师在圣墓中,带回来的那一箱薄片有兴趣?” 海棠回答十分简单:“是……” 原振侠摊了摊手:“你们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为什么会对它有兴趣?” 海棠不注意地舔了一下口唇——这是一个令人遐思的小动作,然后道:“当我们把经过情形作了报告之后,有专家认为,那些小薄片,有可能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那个教授,就是死在……薄片之下?” 海棠作了一个手势:“当然,只是一个假设。我们取得了教授的体检验报告,结果相当惊人,毫无疑问有强烈的辐射能产生过。而且死者的体内,一切水分子都受到了破坏,这情形,又像是水分子遭受过微波的冲击,发生过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果有一种能量,能形成这样的破坏,而体积又如此娇小,那么,那自然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了!” 原振侠的心中兴起了一股厌恶感,他虽然不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但对于人类致力于研究杀人方法这一点,自然是反对的。尤其,他的职业是医生,和杀人武器制造者的目的是截然相反的! 所以,他的语气也有点冷淡:“你们大可向大祭师要了那一箱薄片去研究。” 海棠蹙了一下眉,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她才低声叹了一口气。 海棠在低叹了一声之后,才道:“你知道,如果事情牵涉到新式的、具有极大杀伤力的密武器,情报、间谍工作的斗争就会进行得十分激烈,而且……不择手段……” 原振侠一怔:“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海棠道:“连大祭师也不知道,我们已经买通了他的一个手下,早已把那箱薄片偷到手了。大祭师那个箱子中所有的,如今只是一些经过压制的黑云母片。” 原振侠“哦”地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真是他未曾想到的事,从这里,又产生出不少新的问题来。 他还未曾问,海棠已先解释了问题:“这些薄片一到手,我们的专家就集中力量去研究,可是一直没有结果。我们甚至也预料,发生在那个教授身上的事会重演,但也没有。看起来,那些薄片只是不知用途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原振侠笑了一下又道:“既然研究不出结果来,自然应该放弃了。” 海棠缓缓地摇着头,当她摇头的时候,有一绺凌乱了的头发随之轻轻晃动,她又将之撩了上去:“事情本身如此奇特,我们讨论的结果是,要知道那些薄片的密,源头是在传说中,那个叫作‘缺口的天哨’的地方——” 海棠才讲到这里,原振侠已失声道:“你是指传说中的‘鬼界’?魔鬼的世界?” 海棠略垂下了眼睑,随即又睁大了眼睛。在她的双眼之中,有着异样的光采在闪耀:“是的,一切奇异的事的根源,都自‘鬼界’而来。所以,一定要到那里去,才能找到真正的原因!” 海棠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兴奋,这使她脸颊上的红晕,在迅速扩大,使她看起来更美丽动人。原振侠转过脸去,他并不是不想看,而只是怕自己又被她所吸引。 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来平淡:“祝你成功!” 海棠的回答来得极快:“原,我要你和我一起去,一起到传说中的‘鬼界’去!” 原振侠感到了真正的震动——他早就料到海棠来找他,一定是有目的的,可是他也未曾料到海棠的目的会是这样,而且更料不到的是,海棠会用那么直截了当的方式,提出了她的要求来。 原振侠在感到了极度的震动之际,身边一阵幽香飘过,海棠已来到了他的身前,半蹲着,抬着头,用灼热的眼光望定了他。由于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原振侠实在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而就在这时,半蹲在他身前的海棠,已握住了他的双手。海棠把他的手握得很紧,以致令原振侠想不到,那么纤细柔腴的手,竟然会这样强有力!原振侠也想不到,在她美丽的娇躯之中,究竟蕴藏着多大的力量?似乎她想要做什么,就一定非达到目的不可! “鬼界”只存在于虚无的传说之中,即使“圣墓”是真实的存在,在圣墓之中,又发现了不可思议的奇妙的东西,但是那也绝不能证明,确切有“鬼界”的存在。 可是,海棠就下定了决心,要到那个不知在哪一座深山之中的蛮荒去! 一时之间,原振侠想到的,根本不是拒绝或接受的问题,因为他根本未曾考虑到接受一个这样的邀请。这时他的思绪相当混乱,他面对着那么娇艳动人的海棠,心中有强烈的好奇,想弄明白这个美丽如仙女的女郎的内心世界,至少,要对她有多一点的了解。 原振侠在紧迫的气氛和紊乱的思绪中没有出声,海棠的气息有点急促:“原,和我一起去,我一个人的力量达不到,必须有你这样的人同行,才能到达目的地。你绝不会后悔的,我可以保证,你绝不会后悔的!” 原振侠直到这时,才定过神来。他知道自己刚才一刹那的沉默,只怕已在海棠的心中,造成了他已经答应了的误解,这是必须立即澄清的! 所以,他一定过神来之后,立时大声道:“不!” 海棠陡地一怔,凝视着原振侠,原振侠再次坚决而有力地道:“不!” 海棠脸上的红晕迅速消失,紧握着原振侠的双手也迅速变得无力,而且,立刻松了开来。 她慢慢站了起来,她的行动,她的姿态,虽然还是那么优美,可是她那种失望的神色,看了实在令人心碎。原振侠不忍和她目光相对,因为他怕自己若是和她对望着的话,只怕不超过一分钟,他自己就会心软,就会不顾一切地答应下来! 当他有这样感觉的时候,他又想到,就算答应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就是和她一起,去作一次蛮荒山岭的探险吗?有这样美丽的女郎相伴,就算是沙漠,也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地方了…… 原振侠一面偏过头去,一面叹了一声:“海棠,就算是有鬼界存在,你到那里去,有甚么目的?” 海棠的声音,听来十分伤感:“你已经拒绝和我一起去了,还问这做什么?” 原振侠不由自主向她望去,看到她已经转过身去。即使从她的背影上,也可以感觉得出来,她是如何地失望。原振侠站了起来,来到了她身后,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头。 原振侠的原意,只不过是想劝她几句,劝她也放弃到“缺口的天哨”去的主意。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来得那么突然,那么迅疾,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也使人无法预防。 原振侠的手,才一放到了海棠的肩上,海棠就转过身来,她那种幽怨而又热情的眼光,简直能令任何人融化。原振侠怔呆了一下,还未曾开口,海棠已经把她动人而在轻轻颤动着的唇,向原振侠凑了过来。 这简直是无可抗拒的诱惑!原振侠自然而然地向她的红唇印了下去,接着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原振侠只感到自己像跌进一个无可比拟的美妙境地之中,可是那境地是什么样的,他却绝对无法详细描述出来,只知道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自然,一切的美妙全是从那个热吻开始的。他们不但四片唇紧印在一起,身子的拥抱,也是越来越紧密,直到双方相互之间,可以感觉到对方心跳。 然后,他们感到两个人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东西阻隔着——虽然身上的衣服只是薄薄的几层,但是在他们感觉上,也成了不可容忍的隔阂。隔阂是怎么消除的,真是无法详细记忆了,谁会在这种美妙时刻,去记着这些琐事?全副心神,早已沉浸在奇妙无比的感受之中了! 当他宽厚的胸膛,紧贴了她柔软滑腻的胸脯之后,他们之间已没有任何束缚。他们不再去想别的,双方的喘息声,在他们的耳际交织成为最最动人的音乐,他们自然而然倒下去,先是在沙发上,又从沙发倒向地毯。 然后小小的空间,成了他们两人的天地,除了他们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存在。他只感到,即使是在应该最狂野的时候,她还是那么轻松,甚至有着不该有的生涩。 当如同宇宙霹雳爆炸一样的灼热过去之后,他们的目光再度凝视对方。 原振侠发现,海棠的眼神更澄澈,那是由于在她眼中,有着流动的泪花的缘故。当原振侠投以询问的眼光时,她轻轻地闭上了眼,泪珠晶莹地自长睫毛之间滚跌了出来。但是她整个俏丽的脸庞上,却又充满了异样的喜悦。 原振侠立即明白了,明白了她生涩的由来。他感到了震动,然后轻吻着她脸上的泪珠,她也在那一刹间,把他搂得更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又开始想说话,他们几乎同时在对方的耳际,轻唤着对方的名字。他们还是紧拥在一起,拥得如此之紧,彷佛一个人体内的血,可以通过紧拥而流进另一个人的体内,而他们也真正有着生命正在做着交流的感觉。 又过了不知多久,原振侠抬了抬身子,海棠立时把她的脸埋进了他的怀中。他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脸颊、肩头和背部,感到手上传过来的感受,是在经历着人生最奇妙的历程。 在爱抚之下,她用听来如梦幻一样的声音说着:“我……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在梦幻一般声音之中,又有着无比的喜悦。原振侠用亲吻代替了爱抚,然后,抱着她慢慢站了起来,两人的目光一直纠缠在一起,像是再也不愿分开。 在那段时间之中,他们浑忘了其他的一切——至少,原振侠浑忘了其他的一切。 但是,不论主观上多么不愿意,还是会回到现实中来的。当他们携手进了浴室,一起浸在浴缸中,仍然互相对望着的时候,原振侠回到了现实之中,一刹那间,不知多少念头涌了上来。 但是他还未曾说什么,海棠已经低叹了一声:“你仍然可以拒绝我的请求……我只是……”她轻咬着下唇:“我是想给你……想和你……” 原振侠有点激动地叫了起来:“海棠,我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你是为了——” 他陡然停了下来,直视着海棠:“可是,我改变了主意,我要和你一起去!” 海棠闭上了眼睛,长睫毛闪动着。睫毛上全是水珠,也不知道是汗珠,还是浴室中的蒸气所凝成的。 袭向山崖的风似乎更劲了,即使用皮带缚着,身子也因强风而轻轻摆动。 身在峭壁之上,面临不可测的旅程的原振侠,并没有对自己当日在浴缸之中所做的决定而后悔,他不是做了事会后悔的那种人。 在过去六天,那样惊心动魄,几乎每一秒钟都在和死神握手的旅程中,他从来也没有后悔过——和死神握手是十分恰当的比喻,死神只要略一起意,就可以把和它握手的人,拉进死亡的深渊之中去! 而在那六天之中,他们居然还活着,谁又知道那是不是死神在玩弄他们,在没有玩弄够之前,不想出手? 本来,以他们两人这样的情形,又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应该有着讲不完的话才是。可是进入山区之后,他们讲的话少之又少。 原振侠没有后悔,可是那不等于他没有想。 直到第二天早上,海棠才离去。然后,接下来的三天,海棠只和他电话联络,告诉他,她正在准备蛮荒山岭间行进所需的最佳装备。 原振侠在院长极难看的脸色之下请准了假,第四天,他们一起登上了一架小型喷射机,到了新几内亚。他们并不去见大祭师,因为海棠已经利用了她假冒的身分,在大祭师处得到了“缺口的天哨”的一切资料——其实也少得可怜,而且还全是传说中的资料: 一直向深山去,要翻过好多山,还有几个山岭的形状是相当特别的,容易辨认。最后,就会看到四面山峰合拢的“天哨”,会听到刺耳的风声,会找到“天哨”的缺口。然后,就可以从缺口中找到通道,进入“鬼界”了! 听起来,是这样儿戏,可就是凭着这些儿戏一样的“资料”,他们已在蛮荒的山区中行进了六天。原振侠从头到尾,没有问过海棠,就算给你找到了鬼界,有什么用呢?能在鬼界之中得到力量?又不准备抢夺大祭师的职位,要来自鬼界的力量干什么? 他不断地想着,有时,会发现一点问题,是以前忽略过去的。原振侠也想到,海棠说早已把大祭师的那些“薄片”弄到了手,他们的专家还曾研究过,“一点结果都没有”。这是不是真的呢?如果真是一点结果也没有,似乎很难达到必须到“鬼界”去探索的结论。 那么,是不是海棠瞒着他什么?又是不是为了要他和她一起来涉险,所以才……原振侠不敢想下去,也不想想下去。虽然他一直在想着,海棠曾说过“不择手段”这话,而事实也证明,他是涉险的最佳伴侣,或者说,是她能找到的最佳伴侣! 海棠是这次诡异莫名的旅程的提出者,可是在好几次,环境实在太过凶险之际,原振侠也在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惊惧。要是她选择的伴侣不能坚持,整个旅程自然也早已不存在了! 原振侠心中暗叹了一声,海棠已闭上了眼睛,可能睡着了。原振侠无论如何也无法设想,探索鬼界会重要得使海棠牺牲她自己,来换取他的参加。当然不是这样,他想,当然不是。 极不可解释的是,从那天晚上的热吻起,一直到今天晚上,在风声呼号之中,他才突然想起了黄绢。或许是由于这时紧密的、刺耳的风声,和那次他和黄绢在一起时的大风雪十分相近。 他绝无意把黄绢和海棠相比,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却隐隐觉得,两个美丽的女人,在外型上和处事的方式上尽管大不相同,但是她们内心深处的愿望,却大有相似之处。这两个美人儿,都有着同样的愿望——向上攀爬!她们心目中的最高目的地,似乎是没有止境的,高了还要再高,高了还要再高。 这或许是许多人的共同心态,可是那么美丽能干的美女,为什么也一样呢?而且,为甚么两个人,都成为他生命之中这么重要的人? 原振侠苦笑着,他的问题,当然不会有任何答案。他又想到了黄绢和海棠之间,另一个共同的地方——尽管他们已突破了男女之间最后的界限,可是他们相互之间,谁也没有提及一个“爱”字。 那又是为什么?他们之间,只是异性身体上的吸引,一种原始的吸引?还是海棠真的是为了要他踏上这个神的旅程,才这样做的? 强风掠过头罩,发出一种奇异的“嗡嗡”声。夜已深了,刚才有一大群飞蛾,扑扑地飞了过去,这时除了风声之外,什么别的声音也没有。 原振侠的心中的确有着许多疑问,可是这些疑问,除非他肯定海棠和他的关系,只是利用的关系,不然,疑问全是不成立的。他不愿意承认那些,但是那些疑问,却又隐隐约约,横亘在他的心中,这真是一个难以令人打破的闷局。 空气仍是那样潮湿厚重,尤其身上厚厚的棉布衣,使得一身的汗无从蒸发,更是出奇地不舒服。原振侠叹了一声——已经过去六天了,至多再有四天,非要回程不可,不然,就将永远葬身在这个蛮荒的崇岭之中,没有人能找到他! 原振侠虽然思潮起伏,但由于日间的行动,几乎每一秒钟都系生死于一线,在体力上和精神上,都形成极大的负担,所以想着想着,他也就沉沉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来,眼前又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在他睡着的时候,可能下过细雨,这时,也分不清眼前的一片浑蒙是细雨还是浓雾。在头罩眼睛部分处,有一些东西紧贴着玻璃在蠕动着——这种情形,他也已经习惯了,虽然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的时候,他和海棠都不由自主,发出尖锐的、充满了恐惧的尖叫声。 那是两天前的事,他们早上醒来,都觉得眼罩上有东西在蠕动,自然伸手将蠕动的东西抹去。那种东西似乎有着相当大的吸力,要很用力才能将之抹去。然后,他们看到他们身上的厚棉衣,突然变了颜色,变成了五彩绚丽,在愕然之中,再一细看,他们便不由自主,同时惊叫了起来。 他们的身上爬满了旱蚂蝗——一种专吸动物鲜血的环节纲蛭类生物,无头无脸,整个身子就是滑潺潺的一条软体。在它的腹际,有着无数的吸盘,只要一贴上动物的皮肤,就会用自己的身体,尽量吮吸动物的血液,直到身体膨胀到十倍以上为止。 那时,在他们身上的山蛭,每条至少有十公分长。当然,由于厚棉衣的阻隔,未曾使它们吸到血,可是身上爬满了那么丑恶的生物,那种令人遍体生寒而起疙瘩的感觉,也是难受之极。 那种旱蚂蝗扭动的软体,有着极绚丽的色彩。人体的气味将它们引来,而它们又吸不到血,所以扭动得特别可怕。原振侠当时估计过,如果他们不是由头到脚,都有着严密的保护的话,那么多山蛭,在一小时之内,就可以把他们的血吸干,使他们变成两具人干! 这时,因为已经有了上次的经验,原振侠并不害怕,只是用力拨去了玻璃上的山蛭——那又是另外一种,身体更大,而且是有着黑白花纹的,身上当然也全爬满了。 他看到海棠也醒了,正在解开固定他们身子的皮带,然后,身子在崖上擦着,尽可能将身上的旱蚂蝗擦掉。原振侠向海棠作了一个手势,两人一起缓缓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们吸进去的,绝不是什么山间清新的空气,而是闷热的、带着难以形容的腥味的空气,像是置身于无数腐烂了的鱼中一样。然后,他们又各自进食——把有着长尖嘴的牙膏管的尖嘴含在口中,挤一点“牙膏”进口。 在“进食”完毕之后,海棠的身子向原振侠靠了一靠,表示了她女性的温柔和关怀。原振侠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是早上七时。他手腕上也戴着指南针,他们要一直向西北方向行进。 当他再吸了一口气,准备离开他们存身了一夜的地方之际,他说道:“希望今天可以看到……传说之中,到‘缺口的天哨’去必须经过的山峰。” 六天了,他们只是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大祭师提及的,在传说中说是必经的一些山峰,形状都十分特出,他们一座也未曾见到。 海棠轻轻“嗯”了一声,原振侠也用头罩靠近了她的头罩一下——他们只好用这种怪异的动作,来替代正常的拥抱和亲吻。 然后,原振侠抓起了一股山藤,用力地拉了一下。在他用力拉动那股山藤之际,把附在山藤上的几条蛇,震得向下跌了下来。原振侠看准了前面一个稍可立足处,汤了出去。 三小时之后,他们到了这个山峰的顶上,峰顶上的空气似乎清新些。当他们在一片灰蒙蒙之中向前望去之际,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就在前面不远处,他们看到了一座十分奇特的山峰。他们所能看到的,事实上只是那个山峰的上半部,以致整个山峰看起来,像是浮在灰色的海洋之上一样——“灰色的海洋”,就是厚厚的云层。 而他们也立即知道,能够看到这座山峰的上半部,也需要好运气才行,因为若是山峰上的云层再压低一些,他们就只能看到山峰的一截,也就看不出它的奇特之处了。又或者,云层更浓一点,将整个山峰遮住了,他们自然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是的,那山峰最奇特之处,就是它的顶部。看它的下面,和其他的山峰并没有不同之处,但是它的顶部却可以看到,有一个明显的、由许多小山峰以向中心倾斜的形态所形成的一个缺口——所有的小山峰,看来都有着十分尖峭的顶尖,所以那情形和一般火山的火山口又不同。真要形容的话,似乎没有一座山峰可以比拟,那形状,就像是一只放大了亿万倍的一种海洋生物“藤壶”一样。 不过这样举例也没有用,“藤壶”并不常见,有很多人不知那是什么形状。总之,这时他们可以看到的,就是一个由许多小山峰围拱着的一个大山峰,情形正和传说中“缺口的天哨”一样! 原振侠和海棠在惊呼了一声之后,伸手指向前面,不约而同一起叫了起来:“缺口的天哨!” 然后,他们两人一起急速地喘着气,透过玻璃罩互望着,互相用眼色询问着。两人心中所想到的问题是同样的:真是“缺口的天哨”? 原振侠首先开口:“这……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见到指路的那些山峰?” 海棠并没有用言语回答,只是伸手向前一指,原振侠向前看去,呆了一呆。就这两句话工夫,刚才就在眼前的那座山峰不见了,深灰色的浓雾,已经将它完全遮住了。 原振侠“啊”地一声——刚才能看到那座山峰,真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那些指路的山峰,当然他们全都已经经过,只不过因为云雾的浓密,所以看不到而已。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一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六章 这使得他们更确定,前面的那座山峰,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看起来,至多两天,他们就可以到达了!当他们同时想到这一点时,他们笨拙地拥在一起。 山顶上有足够的平地,可供他们相拥着转动身子,甚至跳跃着,可是他们仍然不敢除下头罩,来作一阵短暂的亲热。虽然山顶上看来什么也没有,可是谁知道,在这种不可测的环境之中会发生什么事,在他们身边的那一个草丛之中,就可能隐藏着不知多少死亡的危机。只要被来去如电的不知名毒虫咬上一口,他们就可能永远也离不开这个山顶了。原振侠一直感到,什么“鬼界”,这种蛮荒的虫蚁世界,根本就是鬼界! 眼看传说中的目的地已不再虚无飘渺,而是不久之后就可以到达,他们心境自然也极度愉快,精神更为之大振。原振侠又校定了一下方向,和海棠手拉着手,在不大的山顶上,来回走动了几步。在这种地方,能有一小幅平地,可以走上几步,也是十分难得的享受了。 海棠一直望着西北方,道:“‘缺口的天哨’在,鬼界也一定是有的!” 原振侠皱了皱眉(当然没有人可以看得到):“一个地名,和一个几乎连设想也不能的……名称,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海棠的声音有点激动:“有人曾在那里获得过超特的力量!” 原振侠自然无意泼冷水,可是他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这时自然而然便提了出来:“超异的力量,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原振侠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像是感到海棠的身子略微震动了一下。但是由于身上的保护衣太臃肿,他不能太肯定,不过海棠却并没有回答。 原振侠又道:“若是真能从一个被称为‘鬼界’的地方得到特异的力量,大祭师应该有信心,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即使透过头罩,海棠的笑声听来仍是十分迷人动听:“他胆子小,到了一次圣墓,已是他的能力所能负担的极限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邀请你一起来,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普通人能经历的旅程。” 原振侠也笑着:“谢谢你的恭维,不过,这个理由似乎并不充分。” 海棠道:“其次,他不能肯定鬼界的力量,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原振侠听了,陡地一震,一句话已经要问出口了。可是海棠这句话才一出口,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而急于掩饰,不给原振侠有再说话的机会,立时又道:“别耽搁时间了,该要下山了!” 她说着,已经身子向下一斜,抓住了一股山藤,向下滑了下去。 原振侠也跟着做,但是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极点。海棠说大祭师不能肯定“来自鬼界的力量”是真实的,所以不会涉险,那么她呢?她坚持要来涉险,难道她肯定了,来自鬼界的力量是真实的? 照逻辑来说,应该这样! 但是,她又如何肯定呢?原振侠立刻又想到了来自圣墓的那些薄片——难道她和她代表的势力,在研究那些薄片之后,已有所发现,并不是像她说过的那样“什么结果也没有”? 原振侠也隐隐感到,海棠有许多事瞒着他。他陪着她到这种地方来,向死神挑战,把生死当作是游戏,而她却有许多事瞒着他! 这是原振侠极不愿意想及的事,可是却又不容得他不想! 下山的攀缘比较快速,由于他们都佩戴着特制的手套,所以有很多时候可以循着山藤直滑下去,节省不少体力。到了半山腰,他们发现有一道天然的石梁,连结着对面的山峰,石梁大约有一百多公尺,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若是由这道石梁走过去,可以节省至少十小时的攀缘。 到了石梁面前,他们又互相用眼光征询着对方的意见。原振侠向石梁看去,那是大自然在山岭形成之际留下的奇迹,全然像是一座架空的天桥,石梁下面仍然是云雾缭绕的山谷。石梁最宽处超过十公尺,而且上面十分平坦,足可供人步行,但是有将近十公尺的一段,却只有一公尺宽,而且看来相当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只要那狭窄的一段,可以负担起我们的体重,就可以过去。” 海棠点了点头:“看起来不成问题,但是为了妥当,还是一个一个过去的好!” 原振侠同意海棠的主意,他先向石梁上攀上去。 开始的一段全是嶙峋怪石,而且在怪石的隙缝中,全是身子十分细小、通体碧蓝色的一种毒蛇。当原振侠的身子,在那些毒蛇之间慢慢移动之际,他有几乎以为自己也成了一条蛇的错觉。 他几次回头,海棠都跟在他的后面。经过了那一程之后,前面一段又宽又平坦,他们直起身子来向前走着。可是走了不过几步,一大团浓黑色的云雾,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陡然笼罩了过来,不但是云雾,而且还卷起了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强风! 那股强风,不但令得他们身子摇摆,而且站立不稳,他们立时一起伏了下来。幸好这股强风不是在他们处于石梁最窄处袭来,不然,他们之中的一个,就有可能被吹得跌下石梁去。 当他们伏下身之后,又浓又重的云雾,在他们的身边流动着。他们虽然是手拉着手伏在地上,可是在浓雾团袭来之际,他们相互之间,竟然无法看到对方。 强风把石梁上粗大的野藤,吹得如同妖魔的手臂一样乱挥乱舞,打在石梁上,发出可怕的“啪啪”的声响。有几股藤打到了他们的身上,虽然隔着保护衣,仍然使他们感到疼痛。看出去,在浓灰色的云雾中,无数野藤飞舞,那使他们有伏在一个怒发如狂的大妖魔头顶的感觉。 由于风势实在太强劲,他们都紧伏着不敢动。而且,很快就发觉一只手难以固定身子不动,所以他们分开了互握着的手,双手尽量地抓紧可以固定身子的东西。 原振侠左手把一股粗大的野藤,在手腕上打了三个转,右手手臂紧抱住一块凸出的岩石,至于海棠用什么法子固定身子,他已经无法看得见了。人枉称万物之灵,在这时候,真还不如两只蚁。 在他们勉力和强风对抗了不到两分钟之后,极大的雨点挟着强风,已自四面八方了下来。原振侠再也想不到雨点可以如此之大,雨点打在石梁上的声音,简直如同千军万马一起在擂着战鼓一样震耳欲聋。打在他们的头罩之上,就像是有人拿着铁,不断在敲着他们的头罩。 看出去,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狂风暴雨之中,人更是渺小得可怜! 这一场暴风雨,足足维持了半小时之久,比起过去的六天可怕旅程来,这半小时更是可怕之最。如果说过去的六天旅程,有使人身在鬼域之感,那么在这暴风雨中的半小时,使人感到自己根本已不存在,不存在于任何境域之中,整个人都已成为飞灰一般! 由于风势和雨势终于小了下来,原振侠勉强抬起头,看到海棠就在他不远处,也正抬头在向他望来。在那一刹间,原振侠的心中有一个极强烈的冲动,他辛苦地挪移着身子靠近海棠,然后示意海棠,两人再一起移动着,使他们的头部靠近一块大石。 在大石后面风势比较小,原振侠直视着海棠,两人的头罩玻璃上全是纵横的雨水,看出去,对方的眼睛不是看得很清楚。但是原振侠还是努力凝视着,然后他用十分激动的语气道:“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我们一样,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和大自然搏斗求存!” 海棠用点头的动作,代替了回答。 原振侠几乎是在喊叫:“所以,我们之间如果互相再隐瞒什么,那简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行!” 海棠陡然震动了一下,然后,大约是不到三秒钟的静止。本来她是伏着的,这时突然改变了一下姿势,变成了仰着。 雨虽然说小了些,但仍然比普通情形下能遇到的大雨更大。雨点打在她眼罩的玻璃上,使得原振侠根本看不清她的眼神是怎样的。 她仰躺着不动,足有一分钟之久才又转过身来。听来她的声音十分低,在风雨声中几乎听不见:“我不会隐瞒你什么!”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 海棠确然因为他的话,而感到了极度的激动,而她的回答是“我不会隐瞒你”,而不是“没有隐瞒你”,这证明她的确有重大的事隐瞒着! 尽管如今的处境,是绝不适宜讨论或争辩什么的,原振侠仍然大声叫:“说出来!” 海棠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听了原振侠的叫喊之后,突然伸手紧握住了原振侠的手臂,而且把她的身子尽量向原振侠靠了过来,直到他们两个人的眼罩玻璃碰在一起。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由于他们的眼睛相隔太近了,一样无法互相看到对方的眼神。不过,原振侠可以清楚听到海棠的话:“到了目的地,我一定会告诉你!” 原振侠立时道:“不!” 他可以听到海棠急速的喘气声:“那么,至少到我们可以面对面说话的时候!我不要隔着面罩……和你说那么重要的话!” 原振侠叹了一声,搂了搂海棠,表示了他的屈服。 海棠果然有事瞒着他!他立刻想到,是什么事呢?他的身子陡然震动了一下,是什么都不要紧,他最怕的是海棠是为了利用他,而不择手段把她那么美丽的身子给了他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原振侠又震栗了一下,那么,在那么美丽的身子之中的灵魂,也未免太丑恶了! 风雨渐渐转弱,海棠向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低声说着话。她的声音听来有点干涩:“石梁在雨后很滑,要加倍小心!”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雨后,石梁上本来厚厚的青苔,看起来是带滑腻的浓绿色。在青苔之中,奇迹似地,许多颜色鲜艳绝伦的菌类,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冒出来,这些毒菌,每一个都可以致人于死。原振侠真不明白,这么低等的植物,为什么也要使自己充满了毒质?尽可以有许多方法生存繁殖的,可是在这个充满毒物的环境之中,彷佛没有毒性,就不能生存了! 他们一起缓缓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当来到了石梁上很窄的那一段时,原振侠先伏了下来,小心地向前俯伏爬行着,很快就爬了过去。等到海棠又爬了过去之后,他们又可以直起身子来向前走。 这座石梁,看来虽然惊险异常,但是在这几天的旅程来说,还算是最舒适的一段历程了。 过了石梁,他们又在天黑之前攀上了另一个山峰顶。在那个山峰顶上向前看去,“缺口的天哨”就在眼前,直线距离只怕不超过三公里。在浓重昏暗的暮色之中,他们可以听到一阵又一阵尖利的、如同哨子声一样的声音,那自然是风吹过山峰缺口时所发出的声音。 听了这种如同有硕大无朋的口,在吹哨时发出的声音,才知道“天哨”这个地名,是如何确切! 这时,他们存身的那个山峰,有着一块相当平整的平地,甚至可以供他们躺下来。原振侠取出了一种化学粉末撒在平地附近的矮树丛中,然后点着了火,矮树丛立时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燃烧了起来,燃烧了半小时之久才停息。由于空气的潮湿,在燃烧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火焰,只有浓烟。 这也正是原振侠的目的——浓烟对于驱除虫蚁毒蚊有极显着的功效。原振侠在浓烟四冒之际,伸手待将头罩取下来,可是海棠却握住了他的双手,她双眼之中现出恳求的神色,望着原振侠,缓缓摇着头。 原振侠又心软了。他本来是想各自除下头罩之后,就可以听听海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他,可是海棠却阻止了他这么做。 为什么呢?是海棠不想说,不愿意说,拖得一刻是一刻?还是她觉得,即使四周全是浓烟,脱下头罩还是十分危险的? 不管怎样,看到了玻璃片后面海棠的眼神,原振侠就无法再坚持下去。 他们又用“牙膏”作为晚餐,然后,两人一起躺了下来,谁也不说话。浓黑的天空,像是直接压在他们胸口一样。等到浓烟散尽之后,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没有星,没有月。 不过他们可以伸直身子躺着,这无论如何比起昨晚来好得多了。海棠向原振侠靠了靠,原振侠自然地把她搂在怀里,把自己的手臂作为她的枕头。 有一群闪着暗青色光芒的不知名甲虫,在他们的身边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响。远处,来自“天哨”尖利的呼啸声,一阵紧,一阵慢,听了令人全身颤栗,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发生一阵阵的抽搐。 原振侠叹了一声:“真想不到地球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我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传说中力量是来自魔鬼,而不是来自神灵了——这里,这几天,我们不正是和处身在鬼域之中一样吗?” 海棠先是不出声,过了一会,才道:“你认为‘鬼界’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形容词,单指这里环境的可怕而言,而没有别的实在的意思?” 原振侠摇头:“还会有什么意思?” 海棠又沉默了片刻:“这一带山区,在我们看来自然和鬼域一样,但是在山区土生土长的土着来说,不见得会有同样的印象!” 原振侠怔了一怔,他立时想到,把“鬼界”这个词带到人间来的,是那个第一任大祭师,大祭师自然是在山区长大的,和他们来自文明世界不同,正如海棠所说,会不会和他们一样有同样的感觉呢? 这时,浓黑又开始包围他们。那种鬼气森森的感觉,对他们来说自然浓烈之极,但土着显然是不会有同样感受的! 那么“鬼界”这个词,是另外有具体的意义的了? 原振侠转过头去,望向海棠,海棠像是知道他心中的疑问一样,徐徐地道:“这一带土着的语言,是一种原始的语言,表达能力不强,而且也很简单直接,不像成熟了的语言那样,有那么多的花巧。所以,在他们的语言之中,‘鬼界’这个词,就要从最简单原始的方面来了解。” 原振侠苦笑:“如果只照字面来看,最简单的含义,就是鬼的境界,或者是鬼的地界,那又有什么含义?” 海棠立时道:“怎么没有?含义再明白也没有了,就是鬼聚居的地方。” 原振侠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就是‘阴间地狱’?” 海棠沉默了半晌,才道:“在佛经故事之中,鬼魂聚居的地方是‘阴间’,阴间,当然也就是鬼界了。” 海棠说得十分认真,可是原振侠在听了之后,却只觉得好笑:“阴间也有很多别名,中国人就有一个名称:酆都城。据说四川省有一个县,就叫酆都县,在那个县中有一座庙,庙中有一扇不知通向何处的门。历代县官上任,都要加一张封条上去,绝不准人开启。据说,那道门的后面,就有一条通道,是通向阴间的!” 或许是由于原振侠的语气有着太多的揶揄的意味在内,所以海棠并没有立刻回答。 而原振侠又笑了起来:“这个传说,和缺口的天哨之内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向鬼界,倒十分接近。真可惜我们早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然的话,就到酆都县去走一遭,总比这几天的旅程愉快多了!” 海棠的声音相当低沉:“传说有相同的地方,但是如今的传说,有实际的证据。大祭师从圣墓中,带回来的那一箱东西——”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又改了口:“我曾研究过土着的语言,发现在土着语言中的‘鬼’字,含有十分神的、巨大的、不能算是邪恶的力量的意思在内,他们崇拜这种力量。” 当海棠在解释土着语言中“鬼”的含义之初,原振侠并没有怎么用心听。可是等海棠说完之后,他陡然想起了海棠想要进一步说明的是什么,他不禁一怔:“你的意思是,照土语来解释,‘鬼界’可以解释为,一群有神力量的人聚居的所在?” 海棠只纠正了一个字:“一群有神力量的鬼聚居的所在!” 她特别把“鬼”字说得十分响亮,原振侠不由自主,陡地坐了起来,转过头,望向海棠。他自然看不到海棠的神情,但是他至少可以听出,海棠的声音是十分认真的! 一时之间,他思绪十分紊乱。海棠说得这样肯定,那表示她确信,真有一群有神力量的“鬼”,聚居在一处地方,而那处地方,可以由“缺口的天哨”进入! 原振侠早就知道,自己这次探险历程非比寻常,但是他也绝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真的和鬼接触的地步! 鬼是什么呢?从字面上来看,魔鬼和鬼魂又有不同,那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一种现象。如果这种现象变成实实在在,那么,处身于一群鬼之间,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形? 这实在是无法想下去的事,他的声音有点干涩:“你认为真有一群鬼……在那里生活?”他大力摇头:“我也混乱了,‘鬼’怎么可以和‘生活’这样的词关联在一起?鬼,是人死了之后才叫鬼的,既然死了,如何还会有生活?” 海棠摇头,她也坐了起来:“这只不过是语言上引起的混乱,鬼,可以是人死了之后的一种存在,也可以如同土语之中,是一种有强大神力量存在的代名词!” 原振侠闷哼一声:“存在,是一种什么形式的存在?” 海棠的双眼在黑暗之中闪着光:“不知道,我们正要去弄明白它!” 原振侠呆了半晌,他的思绪依然紊乱。过了半晌,他才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海棠的语音之中有点讶异:“我以为你早已明白了,我们在未曾出发之前,你就知道要到鬼界去!”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不知道……‘鬼界’竟可以作那么实在的解释——” 他说到这里,陡然又想起了一些事来,那令他感到了一股寒意,使得他一开口,声音也变得尖利。 自然,那也有一半原因,是由于想到了那些事之后,心情变得十分激动之故。 原振侠用尖利的声音道:“你是早已肯定了,有那么一种具有神力量的存在的。你的目的,是你,或者该说你们,想利用这种力量!” 或许是由于原振侠太激动了,所以他的声音听来有异寻常。他尖利的声音,和尖锐的风声夹杂在一起,令他自己也有吃惊之感。 海棠不出声,双手捧住了头罩,一动不动地坐着。原振侠还想向她追问什么,可是口唇发着颤,一时之间竟讲不出话来。 然而,他的心情虽然激动,思路还是十分清楚的,他陡然又想到了一点。他要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才能再发出问题:“你们……你们在得到了大祭师的那一箱薄片之后,进行研究,是已经有了结果的,是不是?你告诉我研究下来一点结果也没有,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话,是不是?” 他一面追问着,一面双手按住了海棠的肩头,用力地摇着。 海棠一点也不抵抗,任由原振侠摇撼着她的身子。直到原振侠摇了她好几十下,她才抬起头来,用腻得化不开的声音道:“你……请你……别那么狂暴,我……” 原振侠陡地住了手,整个人如同受到雷击一样地怔呆,几乎连呼吸也停止,几乎令血液也为之凝结! 海棠这时所说的那句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而是第二次了。就在那个他这一生再也不会忘记的那个晚上,在他的住所,当他紧拥着海棠柔软香馥的身子,全然沉浸在无比的欢愉时,海棠就曾喘息着,讲过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时,原振侠只觉得他的身体之内,似乎也有着烈风在吹袭,以致整个身子都充满了嗡嗡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他才定过神来。在他震动那一段时间中,他思绪杂乱之极,等他又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听来是那么疲倦,那么无力,他只问了三个字:“是不是?” 海棠的眼睛在玻璃罩下闪动着,原振侠可以感觉得到,在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中噙着泪水。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海棠的回答,竟是那么肯定和简单:“是!” 原振侠一听得这样的回答,像是整个人一下子都了气一样。他本来是坐着的,这时,缓缓地仰躺了下来,一动也不想动。 那些薄片,海棠他们曾研究过,而且有了结果,这就是海棠一定要到“缺口的天哨”来的原因。由此,自然可以证明海棠的一切行动,都是有计划、有目的的。 海棠的一切行动都有计划目的,那自然包括了她邀请自己前去探索,而遭到了拒绝之后,那一连串行动在内! 那一连串行动,在原振侠来说,是如此美好,如此值得回味,如此纯真,如此象征着生活之中最欢愉的一面!但现在证明一切全是相反的,那只不过是一个女特务人员,为了达成任务,而不择手段的一种行动而已。 而他,原振侠,自以为有幸得到了一个美丽动人的女郎的崇高感情,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被利用了的工具,一条被诱人的饵诱得上了钩的鱼!虽然用来引诱他的饵,几乎是没有任何鱼可以抗拒的,但他毕竟是一条上了钩的鱼! 当这一切都明白了之后,原振侠真的感到了疲乏,疲乏得连动一动手指的气力都没有了。他真难以想像过去的几天来,他一寸一寸地在峭壁上移动,在那么可怕的蛮荒山岭之中,是怎么度过来的! 他甚至闭上眼睛,他要什么都不去想。但是他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那种屈辱感和难以形容的伤心和失望,像是巨大无比的铁一样,一下又一下捶击着他。 他感到胸口真的有一些重压,他知道一定是海棠把头靠向他的胸口。她想表示什么呢?表示亲热,还是表示歉意? 原振侠真想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他连发笑的气力都没有,他只是无力地睁开了眼。本来,他只是想看上一眼,再闭上眼睛的,他根本不想做任何事,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做。 可是当他一睁开眼来之后,他不禁怔住了,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海棠! 海棠就在他的身边,他本来就应该一睁开眼来就看到海棠的。可是,令得他震惊的是,海棠已经脱去了头罩,他真正看到了海棠,而不是戴着头罩的海棠! 在黝暗的光线下,海棠的俏脸,看来是那样苍白,那样凄楚而令人心酸。 她的口唇微颤着,可是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或许是为了不发出声来,她洁白整齐的牙齿,轻咬着下唇。泪水自她莹澈的双眼之中,地流出来,无声地,沿着她白玉一般的脸颊向下流,一直流到她尖巧的惹人喜爱的下颔。 泪水在海棠的下颔上凝成了一大滴,然后再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她一定已流了相当多泪,满面都是泪痕,有几丝头发因为泪水而沾在她的脸颊上,她也没有拂开它们。她只是怔怔地望着原振侠,伏在原振侠的胸口,望着原振侠。 原振侠才一看到海棠时,只想到一点:除去了头罩,那太危险了!所以他才感到震动。 可是,接着,海棠那种动人的神情,却使他忘记了一切。海棠只是望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一个字也没有说,可是她的眼神,却胜过了千言万语!原振侠在怔呆过去了之后,双臂一环,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而也就在这时,黑暗之中有暗黄的光芒闪动,已向着海棠袭了过来。原振侠发出了一声惊呼,幸好他早一步把海棠的头搂进了怀中,所以他能及时把来袭的不知名的什么毒虫,一下拍了开去,然后他以极快的动作,提起头罩来套向海棠。 几乎是在一秒钟之间,那种暗黄色的光芒——毒虫的眼睛发出来的,环绕在他们的周围,像是无数妖魔在飞舞一样。 原振侠仍然搂着海棠,过了半晌他才道:“你……不应该这样做!” 海棠不出声,只是柔顺地依偎着原振侠。 原振侠叹了一声,连他自己也有点不明白,刚才的那句话,是说海棠不应该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除下头罩呢,还是在说,她不应该为了达成任务而利用他。反正海棠没有出声,那就随便她怎么去想好了。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二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七章 维持了好一会沉默,海棠才挪动了一下身子,取出了饮水来,把吸管先伸进原振侠的口中。原振侠正感到了口渴,喝了一大口——为了摄取营养,饮水也早已加上各种人体必需的营养成分。 海棠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又紧靠着原振侠,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我睡不着。” 原振侠深吸了一口气:“明天你就可以到目的地了!当然兴奋。” 海棠的声音仍是那么平静:“我知道,你不肯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程了。” 原振侠沉默了片刻,才道:“陪你,我肯!陪你代表的势力,陪你去完成任务,我不肯!” 海棠叹了一声,把头枕在原振侠的胸口,原振侠再度轻搂住了她。 又过了半天,海棠才道:“我要对你说很多话,你喜欢听也好,不喜欢也好!” 原振侠本来想说:“只要你不再骗我、利用我,自你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声音,都是人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可是他却没有那么说,只是低叹了一声。 海棠也低叹了一声,才道:“我是干什么的,你当然知道,我也不必多说了。在我一出世之后不久,就被人决定了我的命运,要训练我成为一个出色的特别工作人员。当这个命运降临在我身上之际,我是无法反抗的,那时,我甚至还没有学会走路。” 原振侠开始感到海棠想说什么,他的心抽搐了一下,但他仍然没有说什么。 海棠的声调却出奇地平静:“于是,我就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在十五岁之前,我几乎是和整个世界隔绝的,只是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一天超过十八小时。训练的项目之多,知识和体能方面的都有,我相信一个普通人,一百五十年也学不了那么多东西。我的确学了不少,成绩超卓,那使我成为我同类中最出色的一个!” 原振侠喃喃地说了一句:“毫无疑问!” 海棠握紧了原振侠的手:“最重要的是,我接受了知识和体能的训练之外,也无可抗拒地接受了思想观念、思想方法的训练,使我真正认为,我的生命是为了唯一的目的而存在的,这目的是:完成上级交下来的任务。为了完成任务,我可以不理全人类所共同遵奉的一些普通的生命原则,例如道德、感情、人性等等。” 她说到这里,气息有点急促。原振侠忙道:“如果你不愿说的话……其实,人性也不那么美好,很多人为了达到目的,也是不理会那些原则的。” 海棠的声音有点迟疑:“别人在这样做的时候,是不是多少会有一点迟疑?而我,是认为理所当然的!” 原振侠苦笑:“还不是一样?结果是不变的!” 海棠呆了片刻,才道:“很谢谢你维护我,不过我自己确切知道……不是那回事!” 原振侠没有出声,他心中在问自己:我在维护她?我为什么要维护她?我对她的身分是这样厌恶,对她的行为是如此不同意,怎么会去维护她?可是,为什么当她在自我剖析和自责的时候,又会为她解说呢? 原振侠感到了一阵迷惘,在男女之情上,他总是迷惘的,不过这次迷惘更深切!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片刻,海棠才又道:“总之,我是一个经过精心培养出来的……‘人形工具’,这是我替自己取的名字。我生存的目的,就是随时准备接受命令,再不择手段去完成任务。就像是一柄凿子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一头接受打击,一头凿开木头一样。” 原振侠又苦笑了一下:“听起来很悲观,但至少还有一个生命的目的,很多人是连活着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的!” 海棠用她深邃的眸子,凝视了原振侠一会:“我不知道你也会有那么伤感的一面。” 原振侠的回答听来很不合理,但在这时的心情下,他却自然而然讲了出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海棠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在我所接受的训练之中,有一条是一直被提及的,那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比起异性的特工人员来,有一个更优越的条件,那就是她本人——” 原振侠听到这里,已经感到了一股寒意掠过全身。虽然在厚厚的保护衣之下,在湿热的空气中,他是不应该有这样感觉的,但这时他真正感到了寒意! 他知道,海棠快要说到他最不敢想的那件事了! 他像是呻吟似地道:“别……说下去了,海棠,别再说下去了。” 可是海棠却喘着气:“让我说下去,要是现在我不说,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有说的勇气了!” 海棠深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又继续说下去:“我们的信条是,在有必要时,在要完成的任务真正重要时,就可以把自己作为——” 海棠讲到这里,原振侠挣扎着想站起来躲开去,不再听海棠的话,但是海棠的眼光却使得他心直向下沉,没有移动的气力。 海棠的声音却十分平静,像是她在讲的是别人的事,和她全然无关一样——虽然原振侠可以毫无疑问,在她的眼神之中,看到她内心深处的那种无可比拟的哀伤。她道:“尤其是一个美女的第一次,几乎可以成为一定达到目的的武器!” 原振侠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心中感到一阵绞痛。事实的真相果然如此,那么风光旖旎的一夜,那么可以回忆一生的一夜,事实上就是那样丑恶,只不过是海棠为了达到目的,而用她自己作武器,他只不过是被击败了、被利用了的一个可怜虫! 原振侠感到一片迷惘,过了好一会,才道:“你的任务真的那么重要……值得你……使用……这只能用一次的武器?” 海棠这次并没有立时回答,只是无目的地挥着手。良久,才道:“或许……我不知道,但一定要有那一次的。当我懂事之后,我一直在做噩梦,不知道自己的第一次,会……会和什么人发生?在梦中,我见到的全是各种各样令人恶心之极的怪物,而我不得不和他们……” 原振侠的声音苦涩:“我就是你梦中的那些怪物之一?事实可能比梦境更可怕!” 海棠的声音极低:“你明知道不是的,何必这样子……说?我一点也不后悔,虽然当时,我的目的只不过要你作我此行的伴侣,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不论你对我的观感怎么样,我……很高兴……在我生命历程之中,占那么重要位置的人是你!” 原振侠心跳得十分剧烈,长长叹了一声。有一个问题,他是非问不可的:“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我和你一起来,比我体力、智力更好的人,在你们的组织之中,一定有很多很多!” 海棠道:“是!我知道自己的卑劣,自然也知道组织中其余人的卑劣,不会在我之下。如果我选择组织中的人作同伴,那个同伴,就会比沿途所遇到的一切凶险,更加危险!” 原振侠感到了震栗——海棠说出了为什么要选中他的真正原因,原因听来是如此简单,但其中却包括了不知多少对人性丑恶的控诉! 人是危险的,在一些动物园的入口处,会有一个除了一面有铁栅,其余各面都密封的大笼子,在笼子前竖上警告的牌子:“小心,笼内是世上最危险的动物!”当参观者站在有铁栅的一面,向笼内看去时,可以看到笼内是一面镜子,参观者看到的是自己——人! 人是最危险的动物,在残害同类方面,会使用种种其他动物所不会用的残酷、丑恶和卑劣的方法。不论是冠冕堂皇地残害,或是偷偷摸摸地残害,在人类有纪录的历史之中,在现实社会生活之中,都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 自然,在特务组织之中,人性的丑恶更被集中,被提炼到了顶峰。特务和特务之间,除了利害关系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关系。 人性在丑恶的一面之外,多少还有良善的一面,但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务,几乎不可能再有良善的一面! 在震栗之余,原振侠又感到了一片迷惘——海棠呢?她是一个自小就接受严格训练的特务,在她身上应该也只有丑恶,没有良善。但是,她为什么这时向自己说了那么多? 真难以想像,她现在的倾诉也有着丑恶的目的? 海棠叹了一声:“你明白了?你不会和我争功,会全心全意和我一起到达目的地。保护衣可以使我免受虫蚁毒蛇的侵害,但是绝防止不了另外一个人对我的加害。而且,如果我也不可避免地要想怎样去害他,这样我就永远无法达到目的。” 原振侠苦笑着,他这时才知道,他对特务组织中的成员的内心世界,所了解的是如此之少。这不是正常人所能了解的,即使是现在,他在震栗之余,也不认为自己究竟了解了多少! 他喃喃地问:“如果……我是你们组织中的一员,你会怎么对付我?” 海棠想了一想:“不知道,我会……尽量利用他——当他还可以利用的时候。而当他没有利用价值之际,我就会先下手为强,不择手段!” 她说得如此之坦率,使得原振侠牙齿不由自主,因为身子的剧烈发抖而“得得”作响。他挣扎着道:“你……对我的……态度,也是……一样?” 海棠幽幽地叹了一声:“如果对你也是一样的话,我就不会把一切全告诉你了!” 原振侠听了之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海棠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柔情蜜意,自然她的话是可信的,大可松一口气! 虽然在长吁了一口气之后,他立即又想到:真能松一口气吗?但那只是模模糊糊的一想,他根本不愿再想下去。海棠对自己是不同的,他心理上需要肯定这一点,不然,他精神会崩溃,无法支持下去! 海棠的声音更温柔动听:“你为什么不问我,这次的任务究竟有多重要,值得我用我自己来作武器?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一切!” 原振侠早就想问这个问题的了,他缓缓地道:“是不是在研究大祭师自圣墓中,带回来的那些薄片的过程中,你们有了重大的发现?” 海棠柔声道:“是,不单是重大的发现,而且是极其惊人的发现。” 原振侠没有再问是什么惊人的发现,海棠既然答应了会告诉他,那就一定会说下去的。 海棠在停了一下之后,更靠近原振侠:“那些薄片,在我们知道大祭师带到了美国,想去弄明白那是什么之后,多少已有点消息透露出来——美国的一些尖端科学机构,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自然,也由于新几内亚是一个落后国家,那些机构也不屑去作进一步的研究。当我报告上去之后,上面很有兴趣,所以才有了窃取薄片的行动。” 海棠略停了一停:“等到我们的专家,开始研究那些薄片之际,你不知道有没有留意一则消息?消息虽然经过严密的封锁,但还是有一点漏了出来,美国的间谍卫星,就拍摄到了这场变故的照片。” 海棠的话,像是在突然之间转变了话题,可是原振侠听了,却陡然吃了一惊。他知道海棠所说的那个“变故”——在美国的间谍卫星,发现了这场变故之后,曾经有过一阵子的轰动。但由于新闻的严密封锁,所以外界无法得知详情,只知道在一个著名的核武基地中,曾经发生了一场小型的核爆,推测是由于意外。 事后,附近的一些辐射资料站,都曾集到空气中辐射大大增加的证据。真正的情形,由于所在国不公布,那是国家的最高机密,自然各国的情报人员曾因之而大肆活动了一番,但也只能知道那是一场意外而已。 原振侠是在一份著名的军事分析杂志上,读到了一篇报导,知道这件事的。杂志的作者说,可能是在进行一项新的核分裂的试验而发生了意外,估计这场小型核爆,造成了极严重的人力和物力的损失。 现在,海棠忽然提起了这件意外来,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小型核爆,竟然和那一箱薄片有关?这实在是令人震骇的事,原振侠想问些什么,可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海棠的声音有点苦涩:“这次变故的后果十分严重,我们不但损失了基地上的全部设备,而且,一个师的部队全部死亡。爆炸发生之后,核子先遣部队……这是一个密部队,他们的任务是在核爆之后,在严密的防辐射措施之下,首先进入核爆地区执行任务的部队。” 原振侠道:“我知道,各国都有这种负有特殊任务的核子先遣部队。” 海棠停了片刻:“核子先遣部队的报告是说,爆炸发生在研究室,爆炸后产生的热力,几乎和太阳内部的温度相若,破坏力之强,根本不可想像!” 原振侠的声音有点急促:“那和……我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海棠道:“你听我说下去。当时,先遣部队测到的爆炸现场的辐射量之高,已超过了仪器所能负荷的程度,所以,先遣部队的防护措施,也不足以抵御那么强烈的辐射。事后,进入爆炸现场一平方公里范围之内的先遣部队,也无一幸免,全在极大的痛苦之中死亡!” 原振侠实在无法抑制自己心头的震撼,不由自主,发出了惊呼声来。 海棠的声音变得沉重:“这自然令得最高层震动,因为这样强大威力的爆炸,绝不是我们所拥有的核武器所能形成的。究竟为什么会有了这种爆炸,全然无法知道,因为基地上所有人全死了,所有的设施全被破坏了。只有一点可供追索,那就是,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正是研究所在开始研究经由特工部门转到了研究所的那一箱薄片。也就是说,当时,研究所中唯一的‘外来物’,就是那一箱薄片!” 原振侠了一口口水:“那……绝不能说爆炸是这箱薄片造成的!” 海棠缓缓转头:“基地的安全工作一向极好,而且最主要的是,绝没有任何原来的东西,可以产生这样强大威力的爆炸!” 原振侠不再出声——来自长久传说的一个墓穴中的不知名的东西,会形成一场小型的核爆,这实在是无法想像的事。想像力再丰富的人,也无法将这种事联结在一起! 原振侠无目的地挥着手:“不可能,绝不可能!那些薄片如果会形成核爆,那么大祭师带着它们来来去去,早就受辐射能的影响而死亡了!爆炸的威力那么强大,所有接触过那些薄片的人,都不能生存!” 海棠道:“或许有某种方法,可以使强烈的辐射能,只在某种情形之下发生,而在正常的情形下,一点也不会外?” 原振侠又一怔:“天,你想说明什么?” 海棠并不直接回答,只是道:“你听我说下去。在排除了一切其他可能,只有那箱薄片受嫌疑最大之后,我就被召去参加一个极密极重要的高层会议。进入了会场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处境的危险!” 原振侠“啊”地一声:“是啊,如果认定了那箱薄片是罪魁,那么,薄片是经由你的手转出去的,你自然有着制造破坏的嫌疑!” 紧靠着原振侠的海棠,身子在发着抖,虽然隔着两层厚棉衣,原振侠仍然可以感觉到海棠的颤抖是何等剧烈。由此也可知,她当时的处境是如何凶险! 她低叹了一声:“是,我就被控制造破坏的罪名。唉,当时情形之凶险……我宁愿在如今这样的环境中一辈子,也不情愿在那个会场中留一分钟!我连想也未曾想到过,会有这样的指控加在我的身上,当时我震骇过度,全然不知如何为自己辩护。幸好我们组织的最高负责人,并不同意这样的指控,详细说明了那些薄片的来龙去脉,并且提出了他的一个看法。他的一番话,算是暂时把我从危险之中救了出来。” 原振侠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一片混乱。在他想来,对海棠的指控是全然没有根据的。但是他也知道,当遭受到了那么重大的损失,又是在一个全然没有法律程序的地方,海棠成为替罪的羔羊,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形下,组织的最高领导人,又有什么法子替海棠开脱呢?原振侠迅速地转着念,一点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来。 海棠苦笑了一下,吸了一口气:“他提出来的设想,是极其惊人的。” 她讲了一句,又顿了一顿,才把组织首脑的话说了出来。 首脑的设想,的确十分惊人,而且极大胆而富于想像力。若是用海棠转叙的方法写出来,就没有那么直接,所以还是把他的话直接写出来的好。 以下,就是那个首脑的话。 “我们今天在这里所提及的,是一个极严重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关系到我们国家的生死存亡。大家都已经知道,那次变故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损失,那简直是一场核子战争的雏型,而我们在这场核子战争之中,是彻底失败的一方。 “巨变发生之后,由于已经没有生还者,所以变故是如何发生的,只好依靠推测。在经过反覆的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变故来自那一箱正在进行研究的物体。这物体的来源大家都知道的,它和巴布亚新几内亚地区的一个传说有关,其中的一片,有可能是造成一个物理学家致死的原因。是不是几百片在一起,就会在研究过程中,形成一场猛烈的核爆呢?如果肯定了这一点,我们就得追溯那个古老的传说。 “关于那个传说的资料,各位请参看会议文件第三号附件。概括起来说,传说是说,当一个人到了一处地方之后,他就获得了巨大的力量。最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传说有实际的物体作支持。虽然那个物体,根本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但如果我们设定它们是巨变的根源,又假设是当时那个人,从那处地方带回来的,这就大有研究的余地。 “我要求大家用心听,因为我会提出我的假设,而我的假设,几乎是超越人类知识范畴的。请无论如何不要打断我的话头,在追求现代化的同时,我想,适当的幻想力,是十分重要的。 “假设之一,所谓来自‘鬼界的力量’真有其事,而力量的来源,就是那箱子中的薄片。第一代大祭师一定懂得如何运用那箱薄片,使他有异常的力量,这才能成为各部落一致崇敬的大祭师。 “假设之二,是那箱薄片来自一个叫‘鬼界’的所在。由于有物件作为佐证,也可以假定,真有那样一个所在。 “假设之三,就是在‘鬼界’那个所在,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又或是有不可思议的‘人’,可以给到过那里的人以奇异的力量。 “如果一些薄片,已有这样的威力,那么,在‘鬼界’之中,一定有着更强大的力量——这是我的假设之四。 “根据我的几点假设,得到的一个结论就是,在那个被称为‘鬼界’的所在,有着可以提供强大力量的可能。如果我们能得到这种力量,那么不但可以弥补我们在那次意外的损失,也可以使我们在毁灭性的武器的发展上,一跃而成为世界之首。所以,必须要有最干练的人员到那个地方去,而海棠是最适宜担任这项任务的人。 “一定有人会问,就算我的假设全部成立,那地方的这种力量是怎么来的?那又要作进一步的假设,我的假设是,它来自地球之外的另一星球。在那个被称为‘鬼界’的地方,不但可能有那种力量在,也有可能,有带来这种力量的人在——” (当首脑讲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个地位相当的与会者提出了反对意见:“把那么重大的事故,寄托在一些虚幻的设想上,这太不切实际了!”) (首脑的回答是:“设想或者是不切实际的,但是去从事真正的探索,就十分切实际。所以我的提议,是海棠要到那地方去一趟!”) “海棠,你到‘鬼界’去的任务一定要完成,不论你用什么方式去完成。你要把那边的力量带回来,要使这种力量属于我们!海棠,你能不能完成任务?” 首脑甚至不必问海棠,是不是愿意去执行这个任务,而只问她是不是能完成这个任务。因为那是不必问的,海棠生下来就要接受各种各样的任务,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是“人形工具”,工具在被使用的时候,会有选择权吗?当然是没有! 海棠略停了一会,原振侠也保持着沉默。过了一会,原振侠才道:“你没有考虑过,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鬼界的存在?” 海棠的声音有点异样,一时之间,也判断不出是惘然还是哀伤:“没有,我也要把它找出来!你没有过这种生活经历,不知道被指控那么严重罪名的可怕。我完全没有任何路可以走,除了到这里来碰碰连气!” 原振侠叹了一声,他心中想说什么,不过没有说出来。他没料到,海棠把他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当然,我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幽幽地叹了一声:“我真的十分认真地想过……” 原振侠用力抱了她一下,海棠的声音听来是那么动人:“原,真的,当我……把自己交给你的时候,我想的是——我只有自杀了,可是在死之前,我还要享受一下人生!一个正常人应该得到的,我也要得到……” 原振侠“啊”地一声,刹那之间,心情真是激动到了极点!他自己感到惭愧,他一直以为,海棠是为了利用他才那样做的,再也没有想到,当时海棠已处身绝境,是为了不甘心就这样走完她年轻的生命之途! 原振侠是感情十分丰富的人,或者甚至可以说,他感情丰富而又脆弱,他不能在感情之中,掺杂着丑恶的事实,而要一切全是在美好的境界之中进行。当他想到海棠是为了利用他而亲近他的时候,他感到刺心的痛苦,但这时当他在海棠的话中,辨出了海棠的意愿之际,在极度的感动之下,他的声音甚至有点呜咽。 他紧握着海棠的手(仍然是手套和手套之间的接触,但原振侠却不感到有任何隔阂),海棠的手像在发抖。原振侠在突然之间,又感到了一阵猛烈的震栗,那是因为他想到,海棠的任务,不一定能完成! 说海棠的任务不一定能完成,这还是最乐观的说法了。事实是,直到如今为止,“鬼界”始终只是一个传说,首脑的几点假设也始终只是假设。虽然“缺口的天哨”已然在望——静夜之中,听起来那么刺耳,那么尖利,像是锉刀在锉刮着人的神经一样的风声,证明前面不远的那个形状怪异的山峰,就是“缺口的天哨”,但是究竟那里是不是真有一条路,可以通向“鬼界”? 在所谓“鬼界”之中,是不是真有某种力量存在,可以被海棠得到之后,如首脑预料的,他们可以在毁灭性武器的发展上,变成世界第一? 这一切,全是如此虚无飘渺,但是海棠的生或死,却就系在上面! 她要是不能完成任务的话,还是要面对着比死亡还可怖的指控,除了自己寻求毁灭之外,还是没有路可走! 当原振侠一层一层想下去之际,他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甚。他要勉力镇定心神,才能继续说话:“你的处境……” 海棠幽幽地道:“我是处在绝境之中,除非,我真能把那种……神力量带回去。” 原振侠不由自主,叹了一声:“这希望十分渺茫,尽管我们满怀信心,经历了那么多艰险,可是信心并不是成功的保证!”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原振侠还是可以透过玻璃罩,看到她明澈的大眼睛之中,闪耀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忧郁的神采。 可是她的声音却十分平静,像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根本是发生在他人身上一样:“是的,信心没有用,但是我必须继续向前闯。不过,原,我要讲的话讲完了,明天一早我继续向前,你如果要回去,我不会阻拦你,也不会怪你,你——” 她的话没有讲完,就被原振侠阻止了。如果不是他们都戴着那种异样的头罩,原振侠一定会用自己的唇,去将她的唇封住。 但这时,原振侠甚至无法用手去捂住她的嘴,他只将双手抓住了海棠的肩膀,用力摇着海棠的身子,同时大声叫着:“再也别说这种话,我们一起向前走!而且,就算不存在什么‘鬼界’,也不知有多少路可以走!” 他直盯着海棠,直到海棠不再出声,只是紧紧地拥抱着他为止。 这一晚,接下来的时间中,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是紧紧靠在一起,使他们日间消耗了的精力逐渐恢复。 原振侠在朦朦胧胧之中,做了不少奇形怪状的梦,当然,在不远处传来的,厉风的刺骨呼啸声,是使他形成噩梦的主要原因。他最后在一个梦境中惊醒,那梦境倒不是十分可怖——在那个舞会中,曾向他警告不要牵涉进去的那个“马克思”又出现了,仍然是那种动听的声音:“看,叫你不要牵涉进去,你不肯听,现在,你知道结果了吧!” 梦中听到的语调,是真挚的谴责,并不严重,可是却使得原振侠在恍惚之中惊醒了。原振侠立时想到,结果会是怎样呢? 他无法作出设想,结果可以是任何种类的! (但就算原振侠这时,作出了一千七百八十种设想,他也决计想不到,结果会是那样的!)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三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八章 他坐了起来,天地之间已经是一片灰茫茫。极东处,似乎有一团暗红色的光芒在闪耀,但也叫人无法相信那是初升的旭日,因为那团光芒,只是略闪了一闪,就被云雾所遮掩了。 雾很浓,浓得像是有重量压向身上一样。当他们做好了旅程开始的准备,开始行动之际,雾更加浓了,几步之外的情景都看不清。 山区中的环境,本来已经那么诡异神,再加上了那么浓的浓雾,整个人像是被密封进了一个小罐头之中,而小罐头又被抛向了不可测的深渊之中一样。 他们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尽量隔得近,可以相互之间看得到对方——那必须距离不超过一公尺。 从“天哨”传来的风声,仍然是那样尖锐凄厉,在呼啸声中,像是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简直叫人无法定下神来,仔细听一听这样的风声——如果用心去听的话,不消多久,恍惚之间,那种风声,就像是人类自古以来所积聚着的痛苦和怨恨,集中在一起,用声音作发。 谁心头没有几分痛苦呢?那种风声,就能把人心中的痛苦勾起来,再加以无穷地扩大,扩大到了人无法可以承担的地步。 他们先要下山,然后去到“天哨”的峰脚下,再向上攀登上去。在那样的浓雾之中,他们是根本无法前进的,只能向下缒——抓住了一条山藤向下缒去,然后再找另一条山藤,再向下缒去。 几小时过去了,他们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凭藉着他们过人的体力和坚强的意志力。 在快到峰脚下时,他们都听到了急速的流水声。直到又穿过了一大团浓雾,他们才看到了下面的情形。 当他们可以看清下面的情形之际,他们离那道两峰之间湍急的山溪,大约有十公尺,双手抓住了山藤,半悬在空中。 那道山溪大约有二十公尺宽,溪水也是灰黑色的。由于水势十分湍急,所以当溪水遇到了石块之际,溅起混浊的、老高的水花,看来像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口,在喷着涎沫一样。 溪水可能是由于峡谷底下,积聚了太多腐烂了的东西之故,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味。 原振侠找到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把脚尖抵了上去。这样,他就可以腾出一只手来,向海棠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下去探一探。 海棠点头表示同意,原振侠又向下落了一条山藤,他想在溪水上找一个立脚之处,可是却找不到。溪水不知有多么深,就算是水不污浊,要是水深过腰的话,他们就无法在那么湍急的水流之中站稳身子。 在溪水中,有几块凸出的大石,每一块相隔约在两三公尺之间不等。 原振侠又攀了上去,来到海棠的身边,指着对岸:“只要过了这道山溪,向上去,就可以攀到天哨的缺口。” 海棠点着头:“找到一个地方固定身子,再动用工具。” 原振侠向左看,左边有一块岩石,虽然上面不是十分平整,但是总还可以存身。他抓着山藤,慢慢移动着身子,使自己到了那块大石之上。 然后,他缓缓拉过一股藤来,在自己的腰间盘了几匝。这样,他双手可以活动,身子不会跌下去。然后,他从背囊之中取出了工具来,那是一枝强力的发射枪,可以把带着钉子的绳索射向远处,使钉子钉进岩石之中。 他取出了发射枪,校正好,对着对岸扳动了扳机。在峡谷之中,砰然的枪声带起了巨大的回声,使得两面峭壁之上,有许多本就松动得摇摇欲坠的大石,由于声波的震汤,而发出轰隆巨响,滚跌了下来。有几块超过半吨重的大石,就在海棠和原振侠的身边擦过,跌进了污浊的溪水之中,溅起老高的水花来。 原振侠只觉得喉头好像火烧一样地发干,那些巨大的石块滚跌下来,是在他们的身边掠过,还是击中他们,是全然无法控制的。而如果有一块大石,是直向着他们之中一个砸下来的话,他们也几乎无法躲避!等到峭壁上不再有落石滚下来,原振侠看到,射出的钉子,已经钉进了对面的山崖之中。 锐利的钢钉,足有二十公分长,已经全部钉进了岩石之中。原振侠用力拉了一拉,钉在岩石上的钢钉纹丝不动。 他又在伸手可及之处,看准了一个坚固的石角,将绳子尽量扯直,一圈又一圈绕在那石角上。直到他认为够坚固了,才打了一个死结。 当他做好这一切之际,他抓起绳子上的一个滑轮。 当他射出钢钉之际,是斜向下射出的,也就是说,钉进了对面山崖的钢钉,位置要比他存身之处来得低。这样,他才可以抓住滑轮,滑向对岸。 当他抓住了滑轮之后,他心中想,在回程的时候就没有这样便利了。那就不能再利用滑轮,只好双手攀着绳索,渡过这道猛虎似的山溪了。 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在回程时,如果已经获得了传说中的那种神的力量,是不是可以不必再利用这种装置了呢? 他吸了一口气,一纵身,滑轮在绳索上转动着,带着他的身子向前面滑了出去,一下子就到了对面的山崖。他伸手抓住了一根山藤,攀上了几步。 生长在这山区中各种各样的野藤,看起来固然十分丑恶,但这些日子来,原振侠却对它们有了相当程度的好感。 因为要是没有那些山藤的话,他真不知道如何可以在湿滑的、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山壁上存身,别说攀上去或是前进了。 他才一滑了过来,海棠也已移到了他刚才存身的地方,抓住了另一只滑轮,一样滑到了对面的山崖。 他们现在,已经身在“天哨”的峰脚下了。两人一起抬头向上看去,可是,云雾缭绕,他们根本看不到峰顶上的情形。 但是他们已经到了峰脚下,只消一步一步向上攀去,总可以攀到峰顶的! 他们靠着山崖歇了片刻,自上面穿云过雾传下来的厉啸声,听来更加惊人。他们甚至感到,整个山峰都像是在隐隐颤动! 歇了没有多久,他们又投入了机械的动作之中。向上攀着,爬到了一股山藤的尽头处,又抓住另外一根山藤,用自己的臂力,使自己的身子不断向上升。 在这种行动中,不论人有着多么高的智力,可是同样的行动,远远及不上别的生物。 在连续向上攀缘了一小时之后,原振侠感到自己的手臂,似乎已和双肩脱离了关系,根本已经不再有任何知觉。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手臂,如何还会活动? 他看到了一道石缝,看起来,那道石缝勉强可以给人存身。他咬紧牙关移动着身子,终于使自己挤进了那道石缝之中。 他挤了进来之后不久,海棠也挤了进来。石缝虽然狭窄,而且也没有人知道在石缝深处隐伏着什么毒物,可是不必再靠双臂来支持体重,可以喘一口气,那实在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事。 他们挤得如此之紧,互相透过玻璃罩,可以看到对方的眼睛。当一条不算是很粗的蟒蛇,自石缝深处钻出来,硬在他们两人之间挤过去,游向山崖之后,海棠叹了一声:“这里虽然一点也不好,可是我倒愿意一直逗留下去……这里……这里……” 她本来不知道想说什么的,显然是说到了一半,不知如何说下去才好,所以停了下来。 原振侠接了上去:“你想说什么?想说在这里,至少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纷争?” 海棠没有回答,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原振侠道:“我们当然不能在这个石缝中长留的!” 海棠的身子动了一动:“对,对!当然,我们还要继续向上攀。” 原振侠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任务是到‘鬼界’去找寻一种神的力量,如果‘鬼界’只是一个地名,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神的力量,你准备怎样?” 海棠的声音茫然:“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容许让我去想!” 原振侠的声音十分镇定:“你应该想,因为这可能是在一两天内,就会出现的问题。” 海棠眨眨眼,没有出声。她在无论哪一方面的表现,都是这样出色,可是在这个问题上,她却表现得如此茫然无主…… 原振侠直视着她:“办法其实只有一个,你那时,就必须脱离你的组织!” 海棠陡然震动了一下——她不单是震动,而是用力向外一挣。要不是原振侠立即把她用力抓住,她这一挣,就有可能使她向峭壁之下直跌下去! 接着,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地喘着气。原振侠的心中,在这时兴起了对这个美丽少女的极度怜悯。 原振侠刚才的话,自然使得海棠的心中,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感。她已经了解到,自己只不过是“人形工具”,但是要她对抗使用这工具的力量,对她来说,仍然是不能想像的事! 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原振侠直到此时,还不认为真能找到什么神的力量,那么,背叛组织,就是唯一的出路了!可是对海棠来说,仍然是不可想像的——从头到尾,她没有勇气和她所属的组织作任何的对抗,这不能怪她,这是她这样身分的人的悲剧! 尽管世界上多的是背叛的特务,可是像她那样,自小就接受了那么严格训练的特务,彻头彻尾只是工具,一切以组织为依归,只会尽一切力量去讨好组织,而绝不敢想到违背组织! 在喘气之后,海棠用近乎哭泣的声音道:“求求你……再也别……说这样的话了!” 原振侠在这时,看到了在她双眼之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近乎绝望的神色,那使他的心头又感到了一阵绞痛。这种感觉,令得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对海棠的感情又深了一层。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不,不!那不单是怜悯,还有别的感情在! 然而,他却没有勇气进一步问自己:是不是爱情? 他非但不问,而且故意避了开去。只不过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助海棠从组织的阴影之下挣脱,虽然这个阴影,可以说是盘踞了她整个灵魂!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海棠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们挤在那石缝中休息了半小时,在这半小时之中,他们几乎每一秒钟都互望着,双方都各自在对方的眼神之中,捕捉对方心灵中发出的声音。 然后,他们一起吁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一起伸手向上指了一指,他们又要开始他们艰难的旅程了。 原振侠从石缝中挤了出去,海棠跟在后面。当他们艰难地又攀上了几十公尺之后,峭壁变得不再那么平滑,而是有很多凸出的岩石,可供借力。这是他们进入山区之后未曾遇到过的幸运,不必单靠双臂的力量使身体上升,攀缘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在他们上面,是厚厚的、浓灰色的云层。云层乍一看是凝止不动的,像是巨大无比的一个顶一样,几乎给人以无法穿过去的实质感。但是仔细看去,却可以见到厚厚的云层正在翻滚着,像是大海中的暗潮一样。 只不过云层不论怎么变化,都脱不了那一层的范围。范围的界限,自然由看不见的气流来决定。 风声听来更是凌厉。由于云层的阻隔,他们无法看到峰顶的情形,只是从风声和他们已经攀缘的高度来推测,那云层上面,多半就是向内拱去的峰顶了。 越是快接近目的地,他们的心情越是兴奋。虽然他们不知道那所谓“通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们终于来到了“缺口的天哨”——亘古以来,只有一个人到过的神山区的腹地。 不多久,他们已明显地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云层。大团大团棉絮一样的云,向他们扑面而来,在他们的身边翻滚舞跃,而且根据着呼啸的风声的节奏。云团厚得像实质一样,使人在心理上,产生一种行动受阻滞的感觉。 那一层厚厚的云层,昨天,当他们还在对面的山峰时曾看到过,估计有三百公尺。所以当他们进入云层之后,并没有十分急于冲出它,而仍然是尽量拣着可以踏足的岩石,来节省体力。 他们尽量使互相之间的距离接近,每攀上一些,就互相注视对方一下。似乎可以在那一刹间的注视之中,重又获得无比的力量。 终于,他们穿出了那厚达几百公尺的厚云层。穿出了厚云层之后,并不能看到湛蓝色的天空,在头顶上仍然是暗灰色的天。而风声的尖锐和强烈,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才一出云层,抬头向上看去,他们两人都不禁呆住了!向上看,已经可以看到峰顶——由于他们是附身在山峰之上,不是远眺,可以看到的峰顶自然只是极小部分。可是那种嵯峨的怪石,都有着像刃口一样的石角,简直是锋利无比的,像是巨大无比的利刃一样,光滑而无可攀附。而且,在到达峰顶,至少有一百公尺的高度,上面竟寸草不生,一根藤也看不到! 那当然是由于风势实在太强烈的缘故。强风经年累月无情地吹袭着,连岩石也被吹得风化,还有什么植物可以附生在上面?即使生命力顽强如魔怪一样的野山藤,也无法在上面生长。 岩石上没有了野山藤可供攀缘,如何攀上峰顶去呢?当然,可以采用传统的攀山方法,在岩石钉上钉子,系上绳子,再一步一步向上攀去。但是,那上面的岩石,全是近乎深黑色的,看起来不像是石头,简直和铁一样,钉子钉得进去吗? 接近峰顶的那一百公尺左右的岩石,全是几百万年来,和强烈如刀刮一样的烈风搏斗之后,剩下来的石中之石。如果石质不是那么坚硬,早已被强风吹化了,哪里还能留下来?留下来的岩石,看起来像铁一样,当然是有道理的。 而且,就算钉子能钉进去,在那么猛烈的强风之下,人怎与之对抗?有什么办法可以保持平衡?单凭系在钉子上的绳索,能使人向上攀? 当他们开始行程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在“天哨”的缺口上,风势十分猛烈,所以才使得“天哨”会发出惊人的呼啸声,可是他们还是来了——那是因为直到这时,他们真正接近了狂风之后,才知道狂风是多么可怕! 狂风是由于特殊的地形而形成的,和刚才他们穿过的那个厚云层一样,有它的势力范围,大约也是一百公尺高下的地带,恰好笼罩了山峰的顶部。 这时,他们离狂风带还有大约一百公尺距离,可是已经可以感到了狂风的震撼。 别说那震耳欲聋的轰轰隆隆的声响了——单是这种声响,就可以在一分钟之内,令意志力不够坚强的人昏过去。他们并没有测音量的仪器,但是可以肯定,那种声响,一定远远超过人能忍受的噪音音量。随着不断的轰然巨响之中,还夹杂着更难以忍受的尖锐的声音。 轰然巨响是狂风本身发出来的,是空气在极高度速度流动之际发出来的——被诗人形容得如此温柔的空气,在某种情形之下,竟会如此狂暴可怕!而尖利的声音,是狂风刮过岩石时所发出来的,那种尖利的呼哨声,简直要把听的人的五脏六腑,一起翻转过来一样。 然而,那还可以忍受,最难忍的是,他们感到呼吸困难了!在狂风带之下的那一段,所有的空气,似乎全被狂风带走了,变成了真空地带。他们才一冒出了云层,只向上看了一看,看出了危机,又互望了一眼,就在那么短的时间中,他们已经窒息得眼前有金星乱迸! 原振侠忙向海棠作了一个手势,身子顺着抓住的一根野藤缒了下去。直到又没入云层之中,才在一块大石上停下,海棠也立即跟了下来。 在云层之中,风声被阻隔了不少,至少,他们都知道,只要提高声音,互相就可以听到对方的话。不像刚才那样,只怕喊破喉咙,近在咫尺也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所有一切的声音,全归迸在狂风的咆哮之中了。但是他们两人伫立在那块大石上之后,谁都不想开口。 过了好一会,他们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互望着,都知道对方心中想的是什么。还是原振侠先开口:“我们的行程,到此为止了。” 海棠沉默了一会:“缺氧的问题,可以解决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那容易解决,他们的背囊之中有着压缩空气,可以供呼吸之需。他沉着声:“其余的困难呢?” 海棠抬头向上看了一眼。这时他们在厚云层中,上面狂风所造成的震撼,在厚云层的掩蔽之下,没有那样惊心动魄。 她在看了一眼之后,道:“估计距离一百公尺,我们预算的时间是十天,现在只用了七天半,应该可以够时间到峰顶。”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种狂风,若是进入狂风带,你认为我们支持得住?” 海棠垂下了头,隔着玻璃罩,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颤动。她声音有点激动:“已经到了这里,我无论如何也要向上攀去!”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要能上得去才上去,我看登上月球,也比登上这个天哨还容易!” 海棠低叹了一声:“你不去,我不勉强。” 原振侠感到了一股血脉贲张的激动,他并不以为海棠这样说是在刺激他,而是他感到,海棠这样说,是她心中真的这样想! 怎么可以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分手呢?当然不可以!就算要冒再大的险,只要海棠向上去,他就没有法子后退了!海棠在这样说了之后,直视着他,原振侠也回望着海棠。两人都已经不必再说什么,双方想说的话,都可以从眼神中看出来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两人的动作都几乎是一致的。自背囊之中,拉出了压缩空气的管子来,连接在面罩之上,同时,把头罩本来用以呼吸的开口密封。压缩空气流进头罩之中,他们可以通过头罩上的活门,比较自在地进行呼吸。 在做好这些准备之后,原振侠向海棠作了一个手势,伸出了六只手指。 海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原振侠的意思:压缩空气只能供给六小时呼吸之用。那么,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进入强风带之后,他们可以不再需要压缩空气。不然,无论如何无法在六小时之内,攀上山峰最后那一百公尺的。原振侠放下手,抓住山藤向上攀去。 当原振侠再度向上攀之际,他有一种极度的壮烈感,感到自己是被一种不知是什么的狂热力量驱使着,跃身跳进火山口去的祭品一样。 他也没有再去问自己,如果自己像是祭品,那么他是为了什么而去牺牲的? 再度穿出云层,进入“真空带”。那一段距离自然不是真的真空,只是空气稀薄到人无法忍受的地步而已,照样有着生命力顽强的山藤生长着,只不过也疏落了许多。 原振侠咬紧牙关,向上攀登着,甚至不再去看海棠是不是跟了上来。海棠是一定会跟上来的,他可以肯定。他一面要用力向上攀缘,一面还要运用坚强的意志力,来对抗风声,实在也无法再有精力向下面望了。 有了压缩空气,那一段距离倒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大约只有两小时。当他抬头向上看去,再也看不到有山藤生长着,上面的岩石,像被用刀刮过一样的干净之际,他知道自己已快进入强风带了! 他利用最后的一股山藤,把自己的身子固定下来,然后取出了射钉枪,努力举高手。在强风带和“真空带”之间,似乎有着极其清楚的界限,他双手向上一举,突破了这个界限,他的小臂和双手进入了强风之中。刹那之间,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怖之极的惊呼声来! 他惊怖,不单是他发现双手一进入强风带,风势的猛烈,几乎将他的手臂一下子吹断,他若不是立即缩回手来,根本连工具也会把握不住而被吹走。而更令他惊恐莫名的是强风——无形的狂风,竟然一下子就穿透了厚厚的保护衣,像是无数枚利针一样,无形的利针一下子刺进了他的手臂之中。刹那间,他甚至不感到痛,只感到惊怖! 当他立即缩回手之后,海棠也来到了他的身边。原振侠的惊悸还未曾过去,以致他只是木然地望着海棠,连摇头的动作,都忘了是怎样做的。 海棠向他投以询问的眼色,原振侠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同时,也感到了刚才伸进了强风带的手和小臂剧烈地疼痛。那无形的利针,虽然是无形的,可是有着极强的破坏力! 他喘息着,尽量想叫海棠明白,人,或是任何生物,根本无法进入强风带的。可是海棠显然不明白,她也先固定了自己的身子,然后,取出了射钉枪,高举双臂,把手和小臂伸进了强风带之中。 结果是完全一样的! 海棠比原振侠更糟,她双手一伸进强风带之中,手中的射钉枪一下子就被风卷走,撞向一个岩角,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碎裂成无数碎片!自然,射钉枪碎裂之时,是有声音发出来的,但是一切都被狂风声掩没了,所以看起来像是默片一样。 海棠也立时缩回手来,在那一刹间,原振侠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甚至隔着头罩和厚厚的衣服,也可以感到她在剧烈地喘着气。原振侠真怕她突然之间,会松开身上的山藤,纵身向下面跳下去,穿过云层,坠向不可测的深渊之中! 原振侠连忙向下指了一指,示意先下去再说。虽然他双臂由疼痛而麻木,但是他是那么急于离强风带越远越好,所以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落到了云层之中,他们刚才存身的那块大石之上。 海棠也跟着下来,在除去了连接压缩空气的管子之后,海棠的声音,听来简直是凄厉的:“上不去,根本没有法子上去!” 原振侠叹了一声——她总算明白这一点了,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和上面的狂风对抗!力量相差实在太远了,就像是一只蚁无法和人对抗一样!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海棠的声音迅速地变得正常,这证明她对自己的情绪,有着超人的控制力,她道:“为什么第一代大祭师能够上去呢?” 在她问了这个问题之后的五分钟之内,原振侠一直保持沉默,而海棠一直在重复着这个问题。在海棠至少问了五十遍以上时,原振侠才回答:“我认为根本没有第一位大祭师到过鬼界这回事,那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海棠只沉默了极短的时间:“如果没有来自圣墓中那些东西,我也会这样认为!” 原振侠摇了摇头:“那些东西也证明不了什么,它们极可能只是黑云母片,只不过凑巧和两件意外连在一起而已。” 海棠摇着头:“我不信,一定另外有一个方法,可以攀上峰顶去!” 原振侠道:“当然有,把人全裹在钢铁制成的盔甲之中,然后再花上三年时间爬上去!我不认为第一代大祭师有这样的装备,他一定连我们现在的装备也没有,所以我不相信有人曾爬上去过。那狂风……的强度,可以把一个人轻易扯碎!” 海棠缓缓地吸着气,又缓缓地呼着气,原振侠叹了一声。这时,天色已迅速暗了下来,在厚云层之中,黑暗一下子就掩了过来。而且,那是真正的黑暗,暗得一点光也没有,黑暗像是黑色的固体一样,一下子就包围住了他们。 原振侠沉声问:“怎么样?” 海棠长叹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身子紧靠在原振侠的身上,原振侠动作有点笨拙地把她搂着。大石上足可存身,当然,他们如果要在大石上过夜的话,还得用绳索固定自己。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原振侠有了决定:“明天天一亮,就下山!” 海棠发出了一阵如同抽噎一样的声音:“最后一百公尺!在经历了那么艰难、九死一生的历程之后,最后一百公尺,变成了绝望!” 原振侠苦笑:“这或许是造化弄人!” 海棠仍在继续着:“这最后一百公尺,甚至是最容易攀上去的,倾斜度大,山峰像是荷花瓣一样倾向中心,给我十分钟,我就可以攀到顶!可是大自然却在这里肆虐,阻止了我们的去路!” 海棠说话的声音并不算高,每一个自她口中吐出来的字,都充满了悲哀,这真是无可奈何之极的事。极度的懊丧,甚至使他们忘了“进食”。又不知过了多久,原振侠才反手探向背囊。 而就在那一刹间,他和海棠两人都陡然震动了一下——有什么变化发生了! 究竟是什么变化呢?他们两人在一时之间甚至说不上来,只知道是有极巨大的变化发生了。他们不约而同叫着对方,等到他们一开口,听到对方的声音是如此响亮,他们才明确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震耳的风声,就在刚才一刹那之间消失了!四周围变得那么静,简直是一片死寂。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四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九章 风停止了!非但没有强风,甚至连一丝微风也没有了! 正由于变故是如此突然,如此不可思议,所以当一静下来之际,他们错愕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又黑,又静,他们可以听到互相之间的呼吸声。 海棠要行动,原振侠忙按住了她:“照明!” 头罩上,有着一只同矿工一样设备的照明灯。原振侠话才一出口,两盏灯就亮了起来。 在云层中,灯光射不出多远,但至少已可以使他们双方,互相看到对方充满了疑问的眼神。 海棠急遽地道:“快攀上去!” 原振侠的行动比她的话更快,已经攀上去了,海棠在他的身边一起向上攀着。他们急速地交谈着——在风静止了之后,“真空带”的空气流量也回复了正常,可以供他们自由呼吸。 海棠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异样的兴奋:“风停了!风会停的,原来风会停止的!” 原振侠因为身体的急速运动而喘着气:“海棠,只是间歇性的停止!我们不知道风隔多久停一次,也不知道每次停止多久!” 这实在是十分重要的——他们只知道风停了,却不知道隔多久停一下,每次停多久?如果风停的时间十分短暂,当他们还未曾攀到峰顶之际,强风陡然再起,他们连一点生存的机会也没有! 而且,就算攀到了峰顶,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还需要寻找那个通到“鬼界”的通道,要是找不到的话,他们也不能长久留在峰顶。强风终会又陡然吹刮起来,就像它陡然停止了一样! 可是海棠却全然不理会这些问题,她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向上攀去,一面几乎是在叫嚷:“不去管那些问题,这是唯一到达目的地的机会,我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当年,第一代大祭师,一定是趁风停止了的机会到达鬼界的!” 原振侠几乎有点追不上在异常亢奋状态中的海棠,他也加速攀缘:“还有回程呢?海棠,还有回程呢?” 海棠叫嚷得更大声:“我不管回程,不管,先上去了再说!” 他们攀得如此之快,只用了上次的一半时间,就攀过了“真空带”,进入了“强风带”。这时,刚才如此可怕,几乎可将人连皮带骨一起吹化的强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连一丝微风也没有! 原振侠不知道强风何以会忽然消失,大自然中的变化,有许多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自然,那和气流、气压等等有关。可是一下子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变得如此平静,真是难以想像。 和他们刚才的估计一样,由于近峰顶的那一段,不是直上直下,而是有着相当的倾斜度的,所以,虽然没有山藤可供攀缘,他们要向上去,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 他们手脚并用向上爬着,眼看离山峰的顶端,已经越来越近了! 海棠一面向上爬着,一面大口喘着气,一面还不时叫着:“快到了!我们快到了!” 她这时候语调之兴奋,和刚才退回浓云中时的沮丧和绝望比较起来,根本像是两个人! 天色依然浓黑,他们只靠着头罩上的灯光照明,虽然说有倾斜度,但向上攀缘仍然十分危险。如果忽然之间,强风再生…… 原振侠根本无法去设想,而且,海棠的动作是如此异乎寻常地快捷,为了要追上她,他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什么了。 海棠的叫声越来越是兴奋,当她终于高叫出:“到了!到了!”的时候,原振侠还是比她迟了一分钟左右。而当他也攀到了峰顶时,他呆住了! 眼前的景象,正是诡异之极,在灯光的照耀之下,他们可以看到自己身在什么样的境地之中——他们半伏在一根尖锐的、向前俯伸出去的石梁之上,而在他们的四周围灯光可及之处,全是这样一股股俯伸向前的石梁。他们甚至可以看到,他们存身之所的对面,山形也是一样的——数十道石梁一齐伸向前,在中间是一个缺口,那缺口呈不规则的圆形,其直径不会超过三公尺。 海棠还没有缓过气来,她一面喘息,一面指着那个缺口:“‘缺口的天哨’,原,一点没有错,这里就是‘缺口的天哨’,我们终于来到了!” 原振侠道:“我们该怎么办?” 海棠毫不犹豫地向那缺口一指:“下去,我们从这里下去!” 其实,当原振侠在问她“怎么办”之际,也早知道这是唯一的去路。可是他又实在不愿意想及,进入那个缺口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他向前俯身,好使头罩上的灯光,向下面照射下去。他看到的是一片黑沉,灯光投入了缺口之后,只不过照亮了几公尺,根本无法知道缺口下面是什么。看起来,那缺口下面像是其深无比的一个洞穴,不知通到什么地方去,或许正如传说一样,是直通到地狱鬼界去的。 海棠道:“还等什么?” 她已经从背囊之中取出绳子来,把绳子的一端,固定在石梁上。 当原振侠也要那样做的时候,她道:“我们不知道要下去多深,绳子可以负担两个人的体重,把你的绳子省下来,在还需要向下去的时候,可以接上去。” 原振侠没有表示异议,只是深深吸一口气。 海棠双手用力一挥,把那盘绳子向缺口之中挥了出去,绳子自然立时向下落去,不一会,绳子已经放尽了。海棠回头向原振侠望来,眼中闪耀着狂热的光辉。 原振侠心中暗叹了一声,他知道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不会再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海棠。而他也看不出,自己除了跟着海棠一起行动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途径,可供他选择。 海棠不但目光是灼热的,连带声音也是灼热的:“来,我们一起缒下去!” 原振侠和她一起抓住了绳子,跨进了缺口。先令得自己的身子,迅速地向下滑下了至少三十公尺,才止住了滑轮。 这时,他们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的。绳子晃动着,令得他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转动着,所以头罩上的灯光也在移动,可以使他们看清,他们是在一个直径大约三公尺,直上直下的一个“井”内。 向下看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向上看去,依稀可以看到缺口在他们的头上。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至少,在强风再来之时,我们是安全的!”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就听到上面传来了一种“嗡嗡”的声响。 那种声音才传入耳时,还是细微得难以辨认,可是一刹间,声音以雷霆万钧之势加强。海棠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之后,前后还不到十秒钟,声音已经变成了轰然巨响。同时在轰隆声之中,尖厉的呼啸声也已断续地传了过来,再紧接着,呼啸声已经没有间断,变成了连续的、尖厉的啸声,像是为轰隆的巨响在作伴奏一样。 原振侠和海棠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强风又开始了! 离他们进缺口,不到三分钟!如果刚才他们的行动慢上几分钟的话,他们就已经不再存在于世上了! 绳子还在晃动,有一小半,是由于他们两人的身子,都在不由自主发抖的缘故。 过了好一会,海棠才吞了一口口水,沉声道:“你有没有留意,强风静止的时间是多久?” 原振侠道:“两小时……要是强风隔得很久才停一次,我们就……” 原振侠并没有说完要说的话,那是不用说出来也可以知道的。强风不必隔一年才停一次,只要隔十天才停一次,他们就回不去了! 海棠吁了一口气:“那第一代大祭师能回去,我们就也能回去!” 她虽然那么说,可是语调之中,一点也不像是充满了信心,反而有点无可奈何:“现在绝对无法再上去,唯有向下去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们同时放松了滑轮,身子又迅速向下缒去。 自上面传下来的风声极其惊人,但是在山腹之中,倒是一点不受影响。而且,多少天来,他们第一次感到,吸进来的空气是干燥清凉的,令人有清新舒服的感觉。 不消多久,他们已滑到绳子的尽头。海棠低声道:“两百公尺!” 向下看去,和他们才进入缺口之处一样,黑沉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海棠一手缠在绳上,一手取出了另一盘绳子来,和原振侠合作着,把绳子接上之后,松开了手。另一盘也是两百公尺的绳子,迅速向下落去,直没进了黑暗之中。 原振侠定了定神:“我不认为第一代大祭师,会有那么长的绳索。” 海棠“嗯”地一声:“我早就注意到了,你看,山壁上有供踏脚攀缘之处,如果没有绳子,一样可以下来,不过当然费劲得多。” 灯光所及之处,的确可以看到洞壁有不少嶙峋的石角。在下来了两百公尺之后,仍然是直径约莫三公尺,直上直下的“井”,看起来,倒有点像是一种巨大无比的力量,开凿出来的一样。 海棠又道:“如果绳子用尽之后仍然没有到底,我们也可能要攀下去!” 原振侠苦笑了一声,咕哝了一句:“我们现在的情形,真应了一句话:‘地狱无门闯进来’。” 海棠道:“要是真能闯进地狱那倒好了,这正是我们千辛万苦想达到的目的!”她说着,又深深吸了两口气:“这里的空气好清新,我看可以不必用头罩了!” 原振侠道:“还是戴着的好。” 海棠沉默了片刻,才用甜腻得化不开的声音道:“可是……我想你吻我!”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海棠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原振侠对海棠的要求感到过分吗?一点也不,那正合乎他浪漫的性格。而且,他也不知多么想吻海棠,离上一次的热吻,好像已经有几个世纪了! 他们两人一起揭了头罩,然后,四片灼热的唇立刻紧贴在一起。互相闻到对方的气息,感到对方的心跳,那么甜美,那么酣畅,令得他们在热吻的时间中,全然不觉身在何处。 当他们的唇终于分开来之际,他们一起喘息着。在闪耀的、并不是直接照射在她脸上的灯光掩映下,海棠双颊酡红,像是才喝下了醇醪一样地甜蜜。原振侠有点痴痴地望着她,她也有点痴痴地望着他。 过了好久,两人又同时吁出了一口气,又各自把头罩罩上,不约而同又一起向下滑去。 两百公尺的绳索又到了尽头,海棠的背囊之中已经没有绳索了,原振侠从背囊之中,取出了最后一盘两百公尺的绳索来,然后,他们又再向下滑去。 当他们的双脚忽然碰到了实地,不再悬空之际,他们都难以相信自己的运气。两人一低头,就看到他们已经到了“井”底,绳子剩下并不多。 那也就是说,他们是在接近六百公尺的“井”底。上面的风声,听起来也不再那么凄厉。他们站的地方,也只是一个直径三公尺的空间,在他们的面前,有一条相当狭窄,只有一公尺宽的甬道。 海棠向那甬道指了一指,原振侠深呼吸了一下,吸进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先跨了进去。 两人一声不响地向前走着。甬道一直是那样宽窄,甬道两边的山壁,看起来也十分平整。 走了十分钟之后,海棠才低声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这一切,包括直上直下的‘井’,和这个甬道,都不像是……” 原振侠接了上去:“都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海棠发出了“嗯”地一声:“可是,别说几百年之前了,就算现在,集了全世界的科技力量,能不能开出这样深的洞,和这样似乎没有尽头的甬道?”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如果一定要做的话,大概也可以,但至少要一个世纪,或许更久。单是为了使需要的器材可以到达这里,只怕就得半个世纪!” 海棠沉默了片刻:“我觉得我们已经找到了通道,就快可以到达……到达……” 找到了通道,那就是说,快可以到达“鬼界”了!“鬼界”不再是传说,他们每向前跨出一步,“鬼界”是实际存在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但在这时,海棠反倒感到了害怕,连“鬼界”这个名称,也迟疑着说不出来。 原振侠的心情也是一样,越是接近事实,怯意越浓。他们的心头,都盘旋着同一个问题:鬼界,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所在?有着什么? 当他们有这样的怯意之际,他们甚至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而终于又再前进了十分钟之后,停了下来互望着,心头感到极度的沉重。 海棠先开口:“这……甬道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原振侠陡然叫了起来:“有人吗?” 他的叫声,在狭窄的甬道之中,响起了一阵一阵的回音。当回音静下来之时,他道:“我问错了,我应该问,有鬼吗?” 他本来是想说点轻松的话,好松缓心头上那种莫名的压力。可是一开口,声音却是干涩的,别说海棠听了没有笑,连他自己也觉得一点不好笑。 两人又都静了下来,海棠叹了一声,有点自嘲:“刚才的勇气,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然后,陡然扬起手来向前指了一指,同时挽住了海棠的手,一起向前走了过去。 他一面走着,一面道:“既然一切有可能是真的,那么第一代大祭师可以安然回去,我们也就一定能!” 这本来是海棠讲的话。这句话在一切还只是传说时,并没有大作用,但在他们如今的处境之中,却可以鼓舞他们的信心。 他们开始加快脚步,又走了半小时左右,甬道陡然变宽,而且,前面已经没有了去路。阻住去路的,是一块球形的大石,那情形恰如他们曾在照片上看到过的,第一代大祭师圣墓入口处的情形一样。 到了那球形大石前,他们一起伸出手来,按在那块大石之上,然后又互望着,呆了片刻,才一起点了点头,用力去推。 他们根本不必那么用力,根本只要随便轻轻一推,就可以推开来。 球形大石一被推开之后,眼前陡然黑了下来。头罩上的灯,电源应还可以使它继续发光的,但这时却突然失效了! 灯光一灭,他们两人便陷进了真正的黑暗之中,那是真正绝对的黑暗!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真正的黑暗是什么样子的。当他们在云层中的时候,黑暗不是绝对的,这时的黑暗,只能够用绝对的来形容——就像是普通的摄氏零度,和绝对零度的差别一样! 两人第一个反应,就是紧紧靠在一起。在这样绝对的黑暗之中,他们根本丧失了任何防御的能力,靠在一起,只不过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而立即地,他们感到了寒冷,不是有风向他们吹袭,而只是寒气,无声无息,妖魔一样的寒气,向他们袭来。厚厚的保护衣,可以抵挡得住虫蚁蛇虻的侵袭,可是对那种寒意,却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们像是赤裸着身子,浸进了冰水中一样,全身上下,应该说全身内外,没有一处地方不觉得寒冷! 那种阴森森的、侵入骨髓的寒冷,和那种绝对的黑暗,都使他们同时想到,再也没有比“鬼界”这个称呼,更确切的形容了。 原振侠在惊怖之中,第一个想到的是先退出去再说,退到甬道再说。 海棠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的身子,几乎是同时向后退缩了一下的。但也就在这时候,他们看到了在前面不远处,有幽幽的绿光闪了一下。 那是极细极微弱的一点幽绿色的光芒,光芒的强度,大约只有一只萤火虫的十分之一。但是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他们却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一点光芒,不但可以看到那一点光芒,而且看到由那点光芒,所带起的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是如此巨大,似乎是当头罩下来一样,令他们在一刹间,有早已被那个黑影环抱着的感觉。 那一点幽绿色的光芒,一闪即灭,却给原振侠和海棠两人带来了更大的恐惧。在他们前面,是有些东西在,但是那是什么东西呢?在鬼界之中,还会有什么东西,自然是——鬼! 寒意在那一刹间更甚,他们张大了口,努力想发出一点声音来,可是他们的声带,像是冻成了铁片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后,就在他们震惊到每一根神经都变得麻木之际,又是一点幽绿色的光芒一闪,再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根本无法说得出是什么形状的黑影现了一下。看起来,在绝对的黑暗之中,这种黑影不知道有多少在! 他们都知道黑影是不能单独存在的,一定要有什么东西才能形成黑影,那么,是什么东西呢?在那一刹间,原振侠想起了传说中的鬼,是没有影子的。 鬼没有影子的说法,在平时听来,自然会使人觉得可笑,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真有镇定神经的功效。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陡然松了一口气,居然可以发出声音来——虽然他的声音,令他自己听来,也觉得怪异莫名:“你们……是谁?” 原振侠虽然挣扎着问出了那句话来,可是这时,他整个人还是被恐惧感占据着。那种极度的恐惧,甚至驱走了寒冷的感觉,驱走了一切的感觉,只剩下了恐惧。 至于为什么要恐惧,他根本说不上来。在这种诡异绝伦,全然无法明白会有什么出现的境地之中,作为一种有恐惧感的生物,恐惧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甚至是不用任何理由的! 他可以感到,紧握着他的海棠,身子在发着抖,他也一样。两个人发抖的韵律,甚至也是一致的。 当他问出了那句话之后,在前面,不知是什么地方,黑暗之中,陡然发出了一下同样的问话:“你们……是谁?” 那种幽幽的、似有似无的、充满了被抑遏的凄厉声音,一传进耳中,原振侠感到连自己的头发都几乎倒竖了起来,头皮阵阵发麻。他在发问之后,自然是预期有反应的,但是这样的反应,他却也未曾料到过。 这时,他只闪过了一个念头:鬼界!这里真是鬼界,除了鬼界之外,绝没有更确切的形容了! 在未曾到这里之前,或许还会怀疑为什么不用神界,而一定要选择一个“鬼”字?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鬼界”是唯一的名称! 原振侠张大口,他只听到自己喉间所发出的喘息的呼哧声,在前面黑暗之中,不知在甚么地方,也传来了同样的,但是听起来却恐怖之极的呼哧声。一直到这时候,海棠才呻吟似地说了一句话:“天,他……他们在模仿我们发出的声音!” 在她那句话之后,果然,黑暗之中又响起了同样的话,声音仍然是那样凄怖。但原振侠已勉力使自己定下神来,他可以肯定在黑暗之中,一定有什么东西,或者确切地说,一定有什么生物! 他也竭力告诉自己,这种在黑暗中的,不知是什么的生物,对自己并无恶意。可是,他刚这样想,一种极奇怪的感觉又陡然产生! 原振侠知道,不但自己有了这种奇异的感觉,海棠一定也有。因为他听到自己和海棠,同时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他们都没有留意,自己所发出的那一下惊呼声有没有被重复,因为他们在那一刹间,感到自己站立着的地方开始变软。 这实在是一种奇诡到不可思议的感觉——站着的地方迅速变软,软得令他们的身子向下沉去! 在黑暗之中,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但是在黑暗的空气之中,和到了黑暗的实质之中,究竟是有分别的。岩石忽然变软了,变得像稀泥一样,他们的身子在向下沉去——沉到了什么东西中间?沉到融化了的岩石之间? 刹那之间,原振侠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一片空白。那比整个人被恐惧占据了还要可怕——充满了恐惧,总还感到有点感觉在,而如今这种空无一物的情景,使身受者想到的唯一可能是:已经死了,这是鬼魂才有的感觉,而不是身体才有的感觉! 那段时间并不太长,陡然之间,下沉的感觉停止了。他们像是穿过了岩石一样,又不知到什么地方。 当他们又感到自己脚踏实地之际,他们不约而同,一起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同样地,呻吟声被重复着。 原振侠渐渐恢复了知觉,他觉得自己仍然紧握着海棠的手。两个人的手握得如此之紧,尽管隔着厚厚的手套,依然可以感到手指因紧握而产生的疼痛。 人又有了知觉,真好!这证明身体还是身体,并不是灵魂已经和躯体分离了。 他们相互之间,又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虽然在一片浓黑之中,全然看不到对方,但不单只感到了自己的存在,而且也可以感到对方的存在,这自然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事。 这种充实的感觉,使他们情绪镇定了不少。海棠低声道:“我可以肯定,我们是在鬼界之中了。而在这里……是有……什么有生命的东西在!” 她的话,声音虽然低,可是又被重复了一遍。当然那绝不是回声,而是有什么“有生命的东西”,在模拟他们所发出的声音。 原振侠沉声道:“是——”他提高了声音:“我们两个人,是根据一个传说找到这里来的,看来传说是真实的,请你们也对我们发出信息。” 原振侠的话又被重复了一遍,然后,黑暗之中,忽然传出一个听来仍是那么可怕,但并不是重复他们的话的声音:“你们……和上次到过这里的那个……是同类?” 原振侠一时之间,有点不明白“上次到过这里的那个”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立即明白,对方如果来自别的星球,时间观念自然和地球人不同,地球上好几百年,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刹间。那么,“上次到过这里的那个”,自然是第一代大祭师了。 而对方居然发出了同样的语言,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欢喜! 原振侠忙道:“是,我们都是人,是这个星球最高级的生物。” 这时他已全然缓过气来,可以和那声音对答了。那声音沉默了片刻:“你们所使用的语言……刚才我们花了一点时间才整理出来。上次来的那个……人呢?他为什么不来?” 原振侠陡然吸了一口气:“这个人……早已死了!” 那声音又沉寂了一会,才道:“死了?” 听起来,像是他不知道什么叫“死了”一样。海棠这时也已镇定了下来:“死了,就是说他的生命已结束,他不能再做任何事,而且身体也迅速地不再存在了。” 那声音问:“那么,他到哪里去了?” 原振侠和海棠,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死”,在地球上,任何小孩子都可以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若是来自别的星球上的生物,根本没有死亡这种现象的话,要解释起来真是困难之极。 例如那个问题:“他到哪里去了?”就无法回答。一个人的身体死亡了,是不是什么都消失了?如果承认有灵魂的话,那么“灵魂”又到哪里去了呢? 原振侠和海棠两人想着,异口同声道:“他……不再存在了!” 他们的话,似乎还是不那么容易被理解。在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那种听来幽幽的声音之中,明显地充满了焦急:“他……不存在了?那么,我们叫他去做的事,他答应我们去做的事……” 声音讲到这里时,几乎像是呜咽一样。虽然听来仍令人感到阴森无比,但同时却也令人对发出这种声音的“人”,大生同情之感。因为声音不但焦急,而且是那样徨! 这种徨无依的声音,甚至是令人心酸,会激发起人的扶助弱小的意念。 海棠首先道:“你要那个人做什么?” 谁知道在这句话之后,竟是长时间的沉寂,至少有十分钟之久。在这十分钟之内,开始时,原振侠和海棠还耐心地等着,可是五分钟过去,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之中,他们无法再不出声,海棠低声问:“我讲错了什么?” 原振侠道:“或许他们是在考虑,该如何回答——”他讲到这里,提高了声音:“如果你们是在考虑如何回答,请在回答时介绍你们自己!”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五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章 在原振侠说了之后,在难堪的沉默之中,又过了极难捱的几分钟,那声音才在黑暗之中,幽幽地传了过来:“我们是一群……鬼魂!” 声音的可怖,再加上回答的奇诡,又令得原振侠和海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原振侠“飕”地吸了一口气:“可能你们对地球上的语言不是很明白,鬼魂是有特殊意义的,刚才你连死亡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怎么会知道鬼魂?” 那声音的凄然之意更甚:“不了解?鬼魂,或者孤魂野鬼,不是同样的意思么?” 那声音,那种说法,听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可是这时原振侠思绪十分清楚,他沉着地回答:“是……一样的意思,但你为什么不知道死亡是什么?” 那声音道:“我知道对你们来说,死亡是什么,只是难以进一步想像。因为我们……没有死亡!” 原振侠抓住了这一句话:“没有死亡,就不会是鬼魂!” 那声音中的呜咽和伤心在逐步增加,下面的一句话,听起来简直就是伤心欲绝的号哭:“可是我们的确是一群孤魂野鬼!” 虽然声音那么可怖,可是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原振侠和海棠两人,都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他们在刹那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的确如原振侠所料,“他们”对于地球上的语言,不是很了解——“孤魂野鬼”原来的意思当然就是鬼魂,但如果一些人,前无去路,向后也不能退,大地茫茫不知何去何从,处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倒也可以把自己形容为“孤魂野鬼”,但绝不能自称鬼魂! 当原振侠和海棠弄明白了这一点之际,他们心中有些疑团被解开了,但是却有更多的疑团,无可阻止地冒升了上来。 已经解开的疑团,是“鬼界”这个名称的由来。当年,第一代大祭师来到这里,黑暗之中,一切是那么诡异,又有自称是鬼魂的声音,自然,把这里称为“鬼界”,那是再适合也没有了。 第一代大祭师所使用的语言,自然不如原振侠和海棠现时所用的语言那样复杂,可以在多个不同的角度,表达所要表达的一切。 而这时他们已可以肯定,在黑暗之中和他们交谈的,不是真正的鬼魂,而是一群处境如同孤魂野鬼的,不知是什么的生物。 这些生物,一定是有思想的高级生物——不但是有思想的高级生物,而且一定还有高度的科学文明,因为第一代大祭师,就曾在这里得到过异常的力量——有理由相信,所谓“来自鬼界的神奇力量”,是一种科学文明的产品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在落后的新几内亚岛上,又是在很久以前,那是足以令得所有部落震慑的了。 可是不明白的是,何以这样一种高级生物,会长久以来把自己隐藏在这样荒僻地区的山腹之中?而且在心理上,把自己当作是孤魂野鬼?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何以处境会如此之惨?至少,他们的声音,听来是如此之惨! 心中不知有多少新的疑问,原振侠说的,却是全然不相干的另一件事:“能不能有点光亮,我们……不是太习惯这样的黑暗。” 这一次,对方的反应来得快绝,声音听来极其尖利刺耳:“不能,不能!光芒对我们会造成极大的损害,如果可以有光芒,事情就简单了。” 原振侠和海棠的手紧握一下,海棠道:“愿意听听你们的故事!” 那声音又变得十分哀切:“我们的故事很简单,一次探险性的飞行,使我们到了这里。曾经设想过一切和我们那里不同的环境,也都准备了应变的方法,可是我们再也想不到,宇宙间会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这种力量充满在你们的星球之中,你们星球上的生物对之完全适应。可是我们的身体结构成分不同,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而且,使我们的主要仪器无从运行。我们直冲到了这里,自然曾设法出去过。那种力量对我们身体破坏的结果是,我们无法暴露在光芒之下,除非那光芒极其微弱,而实际上,这种只有微弱光芒的环境是不存在的,只有在这里!” 原振侠越听越是奇怪,觉得不可理解:“在光芒中会怎样?刚才你不是说,你们没有死亡吗?” 那声音道:“对,没有死亡。可是如今,我们一见到光芒,就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原振侠听到了海棠的吸气声之后,海棠道:“你说在我们的星球上,充满了一种你们从来不知道的力量……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力量?” 那声音凄然地接了下去:“你当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你们完全可以适应它,所以才不觉得它的存在。这种力量,你们称之为……磁力。” 原振侠和海棠不禁“啊”地一声,磁力——地球有磁场,在地球的任何角落,指南针都通过磁场发出的磁力而工作,这在地球上,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但是,对于一个从来也不知道有这种力量存在的,另一个星球上的人来说,忽然之间闯进了有磁力存在的地方,自然就是极大的灾害。那就像是鱼突然进了火堆,或是鸟儿潜进了大海一样,他们的身体机能,和他们所制造出来的仪器,都完全遭到了破坏。 原振侠脑海之中,自然浮起了这样的景象:若干年之前,一艘宇宙太空船正在作长途的远征,可是突然之间灾变发生,太空船直坠向地球的表面。在太空船中的外星人,还不曾明白发生什么事之际,飞船已经直撞进了山腹之中,一直撞到了山腹深处。 他们起初,还只发觉是主要仪器失灵,当然他们曾试图离开山腹。可是一到了外面,才发现他们的身体结构也受了破坏,对光线的反应敏感之极,离开了这绝对黑暗的山腹,他们就丧失了行动能力! 于是,他们就只好长年累月在这山腹之中活着,如同一群孤魂野鬼一样,聚居在鬼界之中。而他们又没有死亡,绝望和黑暗,再加上无穷无尽的岁月……原振侠想到这里,身子忍不住发抖——这才是真正的地狱,对有生命而又有思想的生物来说,那是真正的地狱! 难怪他们发出的声音是这样悲苦,他们自那次灾变之后,根本就一直活在无尽无止的地狱之中,没有任何希望。他们大约是宇宙之间,遭遇最悲惨的一群高级生物了! 原振侠想到这里,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脱口道:“我们能帮你们什么?” 那声音突然变得极兴奋:“能——” 原振侠忙道:“只要我做得到,请说。” 当他这样说了之后,他心中又产生了新的恐惧,彷佛已看到了一群恶鬼,自黑暗的山腹之中飞舞而出,到了人间。 那群“恶鬼”是什么样子的,根本无法想像。而他们自鬼界之中出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也根本无法想像! 那声音听来十分兴奋:“我们突然之间变成了身陷绝境,又发现我们根本无法离开绝境,自然要凭藉我们的智慧,和还可以操作的仪器,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好久之后,我们才算明白,一切全是磁力作祟。那是一种我们全然陌生的力量,我们无从抗拒,我们只好一直在绝望之中生活,直到有一天——” 那声音有点急促:“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你们的同类忽然出现在洞口。我们在不断努力想离开绝境,所以在洞口不远处发现了他,就把他引了进来。” 那第一代大祭师,的确曾到过“鬼界”。至于他是为了什么,和如何来到这个山峰的,那只怕只有问他自己,才能有正确的答案了。 海棠有点迫不及待:“这个人,在你们这里,获得了某种力量——” 原振侠震动一下,心中想起海棠的任务——她并没有忘记她的任务! 那声音继续道:“我们虽然身陷绝境,但也研究出了磁力的存在,而且知道磁力发源于你们星球的两端。” 原振侠“嗯”地一声:“是,南极磁场和北极磁场。” 那声音道:“只要毁去这两个磁场,至少可以使我们主要的设备恢复运行,那我们就可以从绝望的困境之中解脱出来!” 原振侠一听,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来。在叫了一声之后,他还想急速地说甚么,但是立时,海棠的手按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出来。 原振侠叫不出声音来,心中则在嘶喊:南北极磁场消失,这等于是地球的毁灭! 海棠自己立时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令南北极磁场消失?” 那声音道:“有,在南北两处磁场中心,各制造一场爆炸,就可以令磁力消失——至少消失一个短暂时间,令我们可以离开绝境!” 原振侠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所想到的一句话只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而海棠在这时,却十分有条理地问:“爆炸的力量,由你们提供?” 海棠在这样问的时候,气息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原振侠心中陡然大惊,他觉得自己非说点话不可了,他推开了海棠的手,可是海棠哀恳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原,我求你,别说任何话,让我把话讲完了再说!” 原振侠叹了一声,海棠的声音太动人,使他无法不答应。这时,那声音道:“是由我们提供,方法也由我们提供。上次那人来的时候,我们已把一切都给了他,托他代我们去进行,并且还给了他一些小工具,那足能使他成为地球人中十分出色的人。那些小工具可以发出相当强的能量,例如其中一件反引力的工具,就可以使物体,不受星体引力的作用!” 海棠的声音更是兴奋:“爆炸的装置,是许多黑色闪亮的小薄片?” 那声音答:“许多黑色的小薄片,和许多白色的小薄片。” 原振侠心中急速转着念:黑色的小薄片曾在圣墓之中找到,白色的小薄片又是什么?被第一代大祭师,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声音继续着:“两种小薄片如果加在一起,再用引爆装置引爆,可以形成强大的爆炸力……” 原振侠还在想:单是黑色的小薄片,已经引起了一场威力强大的核爆,如果再加上白色的小薄片,在南北极一起爆炸,地球就算不被炸成碎片,不被炸得脱离运行轨道,也必然形成空前未有的大灾难。然后,就在地球的大灾难之中,在万千城市成为废墟,亿万生灵涂炭之际,大群恶鬼就从山腹之中呼啸而出! 海棠的声音,却越来越是兴奋:“我们可以替你们做到这一点,我可以——” 原振侠陡然叫了起来:“不,海棠,你——” 可是他刚讲到这里,陡然觉出背后近脊椎骨处,传来了一下刺痛,接着便是迅速展布的麻木。令得他张大了口,再也发不出声来。 原振侠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海棠不让他有表示反对意见的机会,所以用强烈麻醉针刺中了他! 那厚厚的保护衣,曾经保护他不受可怕的毒虫、毒蛇的侵袭,但是却不能保护他防止人的侵袭。在那一刹间,原振侠感到了极度的愤怒和悲哀——人,竟比一切毒虫和毒蛇还要可怕! 他想伸手推开身边的海棠,可是却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了! 而且,原振侠这时也根本无法用自己的双脚站稳身子,他感到在他身边的海棠,紧紧地扶着他。他的听觉还未曾全部丧失,他听到海棠在说着话,声音就在他的身边发出,听起来,像是带着轰然的回音一样。 海棠在说:“把那两种小薄片给我,再给我引爆装置,教我使用的方法!” 而那声音,在原振侠听来更加阴森恐怖:“好的,方法十分简单。引爆装置一共是两个,先把薄片一片夹一片放上去,然后,通以强烈的电流,爆炸立即就发生。不要放少了,否则威力会减弱……” 原振侠只觉得天旋地转,耳际充满了嗡嗡声,已经不能那么清楚地听到声音,也不能那么清晰地辨别语言了,可是他还是尽自己的力量在听着。 他听到海棠在说:“当然,你们至少也要给我一点别的东西。例如你曾提到过的,反引力的工具之类……” 那声音道:“反引力的工具没有了,能使一切坚硬的物质化为气体的工具也没有了——我们冲进来的时候,就是凭藉这种工具进入山腹中的,刚才最后一次使用,使你们来到了这里。在经过这次使用之后,能源已用完了!” 海棠的声音,听来又模糊又焦急:“我如何离开这里?你们总有方法使我离开这里的?” 那声音道:“自然,我们还有一具飞行囊,能源相当有限,但也可以供你们飞出相当远,你答应过,一定帮我们去做?” 海棠的回答声,在原振侠听来,像是十分遥远:“当然!当然!” 接着,他的感觉越来越是模糊,他像是听到了许多声音,难以形容,好像在搬动什么东西。使他听得最清楚的,是突然之间,海棠所发出的一下尖锐之极的惊呼声,那使他知道,一定有惊人之极的事发生了!可是他却没有能力,去估计是什么事。 接着,他又感到自己的身体被移动着,好像到了什么东西上面。然后又是海棠的语声,但是在说些什么,却全然不知道。 再接着是一阵震动,突然之间,他头罩上的灯,和海棠头罩上的灯又亮了。他知道海棠就在他的身边,可是他却无法转动头部去看她,他只好直视着前面。 他看到自己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大小如同一架普通的电梯。在他的正前方,有一个圆形的小窗,可以看到窗外在迅速移动着的岩壁。 原振侠立即明白了,他是坐在一具飞行囊之中,正在急速地向上升去。而驾驶飞行囊的,自然是令得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用强烈的麻醉剂,麻醉了他中枢神经功能的海棠。 飞行囊上升的速度高得惊人,陡然之际,一下剧烈的震汤之后,飞行囊已经穿过了“缺口的天哨”的强风带。原振侠在眼珠转动时,可以从那小圆窗口之外,看到一座一座的山峰在下面移动着,简直就和盆景一样。想起他曾在这些山峰上,一步一步地拉着山藤移动,就像一场噩梦一样! 而原振侠真的愿意一切全是一场噩梦!然而可惜不是,海棠的声音就在他的身边响起:“我成功了!原,我成功了!” 不但是海棠的声音,还有海棠的动作。他感到海棠除去了他的头罩,感到他的头被转过去,对准了她。原振侠自然不是第一次和海棠这样相对,但他从来也不曾看到过海棠娇俏的脸庞上,现出过那么欢欣的神情来——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放着光采,表示她心中是如何高兴。 然后,海棠把她的唇印向原振侠麻木的唇。原振侠心中的愤怒,无法通过行动和言语来表达,只好通过眼神来表示。 所以,当海棠吻了一下,头略向后仰,接触到了原振侠的眼神之际,她陡然震动了一下。然后,伸手指在他的额上轻轻地碰了一下,有点嗔怪的意思,样子娇美动人。 但当原振侠的眼神之中,还是充满了怒意之际,她动作温柔地,把原振侠的头又转了回去。 于是,原振侠又只能听到她的声音了:“傻瓜!你当时要大吵大闹,我当然只好制止你!不然,我们只怕无法离开,要一辈子和那群鬼魂在黑暗之中度过!” 原振侠心中,也叫了自己几百次“傻瓜”。他的的确确,感到自己是被利用了的傻瓜! 海棠在继续说着:“你总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利用他们给我的东西,在地球的南北极,去制造一场爆炸吧?” 原振侠心中在苦笑,心头有被刺伤之后,鲜血在向外涌的感觉。他在心中回答:当然不会,我虽然是傻瓜,可是不是白痴,你当然不会这样做! 海棠的声音又响起来:“麻醉药很快就会失效,你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你生气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生气!” 当海棠说到这里时,又在原振侠的脸上亲了一下。 原振侠又在心中回答:你当然知道我为什么发怒的!你的目的,是把可以制造毁灭性爆炸的武器弄到手,完成你的任务。那么可怕的来自外星的武器,到了你们手里,迟早会使得人类遭殃!你为了完成任务,竟然这样不择手段! 海棠低叹了一声:“当时我有什么办法呢?你看,我们一下子就飞出了山腹地区,正如他们所说,飞行囊的能源不是很足,我看得找地方着陆了!” 原振侠感到飞行囊正在迅速下降,由于下降的速度太快,所以他的耳际响起了一阵“嗡嗡”声。 来的时候七、八天如此艰苦的行程,出来的时候只怕七、八分钟也不用,科学文明真是可以使人的日子过得更好的! 飞行囊下降,可以看到,下面是一条十分湍急的河流。原振侠认得出这条河流,他们就是由这条河流下游处的一个部落,出发深入山区腹地的。飞行囊在下降之际,仍然以相当高的速度向前移动着,直到掠过了那个部落,才在一个相当偏僻的河滩上停了下来。 原振侠看到海棠美丽修长的手指,在飞行囊的舱壁之上“铮铮”弹了两下:“这东西先放在这里,得想法子弄回去。”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轻笑起来:“真想不到那些人外形如此吓人,科学文明的水平如此之高,如果不是地球上有磁场,使他们只能藏在山腹之中,真不可想像!” 她说着,笑得更是欢畅:“他们只好相信我,我不照他们的话做,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恶鬼只能在鬼界之中生存!” 原振侠陡然一鼓气,竟然也可以发出哑哑的声音来了:“我倒认为,你也该在鬼界之中去,和他们在一起!” 海棠笑着:“别吓我了,我偷偷用红外线装置看了他们一下,吓得忍不住惊叫。那一下惊叫声你一定听到了?你应该感谢我使你不能动,不然你一定也会想看他们一下的,那会令你一辈子都做噩梦,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他们那恶鬼一样的样子!” 原振侠在他哑哑的声音中,表达了他的冷漠:“原来你胆子比我大!” 海棠笑着,有一点伤感:“或许,由于我本来就是鬼界中的一份子吧!” 一听得海棠这样说,原振侠的心中又软了一软,长叹了一声。 海棠并没有离开飞行囊的意思,她柔软的双臂环向原振侠,把脸凑了过来,凝视着他。原振侠又叹了一声:“海棠,再飞上去,把你到手的东西抛进深山去,再也别让人发现!” 海棠双眼之中,依然闪耀着那种动人的光辉:“你在开什么玩笑?” 原振侠有点声嘶力竭地叫着:“不是开玩笑,照我的话去做吧!” 海棠缓缓吁了一口气:“原,你知道我不会照你的话去做,也不能照你的话去做!” 原振侠觉得自己的手,也可以有一些活动的能力了。他艰难地扬起手来,握住了海棠的手:“那种毁灭性的爆炸,不知会带来多大的灾害!” 海棠眨着眼:“谁说我们会使用它?” 原振侠怒道:“那你要来干什么?” 海棠闪过了一丝惘然的神情,咬了咬下唇,不再说话。原振侠苦涩地道:“海棠,在山腹之中,无边的黑暗之中,无穷无尽的岁月和痛苦,一想起来,就令人遍体生寒,是不是?” 海棠点头:“是啊,他们不知道来自哪一个星球,真是很可怜的!” 原振侠直视着海棠:“在我看起来,你更可怜!你也是身在鬼界一样的境地之中,不能自拔,甘愿作人形的工具。比较起来,你和在无底深渊、无边黑暗中生活的那些外星人,又有什么分别?” 原振侠看到海棠的鼻尖上,因为他的这番话而出现了细小的汗珠。可是海棠却放开了与他相握的手,转过头去,声音也十分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这就是她的回答——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原振侠还以为,他的话可以打动海棠,可以使海棠改变生活,但显然那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海棠不但说着,而且有所行动。她推开了飞行囊的一扇门,原振侠缓缓转过头去看着她,看到她提着一个中型旅行箱大小的箱子,跨出了飞行囊。 当她跨出了飞行囊之后,她并不转过身子来,背对着原振侠道:“本来,我想等药性过去之后,和你一起走的。看来不可能了,那会形成你我之间的巨大冲突。为什么不好来好去呢?我实在很感激你,一直很感激你。大约再有一小时,你活动能力就会恢复,你一定可以找到路的,沿着河走不多久就会有部落。” 原振侠大声叫了起来:“你利用我,从头到尾,你都是在利用我!” 海棠当然是应该听到原振侠的叫声的,可是她却没有回答,只是提着那只箱子向前走去。原振侠只听到了一下幽幽的叹息声传了过来,像是在鬼界的绝对黑暗之中,听到过的那种声音一样,充满了绝望和凄苦! 原振侠的心,因为这一下叹息声,而剧烈地绞痛起来,他望着海棠的背影,看着海棠沿河向前走去。他紧咬着下唇,他知道,自己如果大声要求,海棠一定会应他所求,转过头来看他一眼的。 可是他不要请求,他要海棠自己转过来。然而,海棠却一直没有转过头来,她只是一直向前走,走出了他的视线之外。 一小时之后,原振侠的活动能力已完全恢复了。他踏出了飞行囊,才第一次看了它的外形——和一颗子弹相仿。他用最快的时间,步行到了那个部落之中,知道海棠已驾走了他们进山时留在那里的吉普车。 原振侠知道无法追得上她了,他颓然在一株大芭蕉下坐了下来,双手抱着头。令得部落中一群土人小孩子,都用极好奇的眼光,望着这个坐着不动那么久,像是石头刻成一样的外来人。 两天之后,原振侠回到了医院,回到了他的住所。 当他的生活又回复了正常,当他在峭壁之上所渴念的日常生活,又变成了现实之后,一切的经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但那当然不是梦,他居住的这个小空间中,甚至还飘荡着自海棠娇美的身躯内散发出来的幽香,他不必深呼吸就可以闻得到! 那不是梦,那是他实实在在的经历。那经历毫不留情地折磨着他,令得他有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那绝对的黑暗之中,要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一个月过去了,一点海棠的消息也没有。他非但瘦了,而且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憔悴。 那天晚上,他在一次人数不多的集会之中,遇见了那位传奇性人物和他美丽高贵的夫人。夫人笑着向他走过来道:“原医生,看来,你没有接受我的劝告!” 原振侠“啊”地一声:“原来是你!” 化装舞会上的“马克思”——而当时,海棠却正扮了她,在冒充她! 原振侠又向那位先生望去,那位先生道:“那天晚上我不在场,不然,他们得吃点小苦头。”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道:“你早知道他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美丽的夫人回答:“知道一点梗概,不算多。但他们是在利用你,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那位先生呵呵笑着:“英雄难过美人关!” 原振侠大着胆子,顶撞了一句:“并不好笑!” 那位先生仍然笑着,拍着他的肩头走了开去。当集会散了的时候,原振侠和他们打了一个招呼之后,道:“我想把经过向你们说说——” 他知道对方的怪异经历远比他为多,不一定有兴趣听他的叙述,所以连忙加了一句:“有一群外星人,在地狱一样的山腹深处生活着。他们甚至不会死亡,却像鬼魂处于地狱一样!” 果然,这样的开场白引起了那位先生的兴趣。于是,在那位先生的书房之中,原振侠把他这次奇异的经过说了出来,也包括了他在知道被海棠利用之后,心中的创伤是如何之深。 以下,是他们三个人的对话。由于三个人的性格大不相同,所以什么话是什么人讲的,应该一看就看得明白,不会混淆。因此只写他们之间的对话,不指出什么话是什么人说的了。 “你不必太难过,我想,她在和你分开之后,一定比你思念她更思念你!” “真……会这样?可是……她连回头望一下都没有!” “人的性格是很复杂的,尤其是女性的性格。” “有一件事和你的叙述是吻合的,前半个月,又有原因不明的小型核爆,辐射强度极高。自然是他们拿其中的几片薄片,在做试验了。” “他们既然有了这样……可以形成猛烈爆炸的毁灭性武器,这……” “哈哈,那你就未免太忧心了。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核武器,已足以毁灭整个地球有余了,再多一点并不算什么。倒是你说的那个所在,那些外星人……唉,若是要在地球毁灭的情形下,才能令他们超生,那实在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们了!” “他们将永远在黑暗中生活下去,他们甚至不能用死亡来作解脱!” “是啊!这种情形单是设想一下,也够痛苦的了。” “只有一种境地,在旁观者而言,可能比那些外星人更可悲。那些外星人是根本无法解脱,有一种情形是明明可以解脱的,但自愿陷身在……鬼界中,我就曾这样说过海棠!” “别太责怪她,各人有各人的困难,我相信她内心深处,已经够悲苦的了!” “医生,你所接触到的女性,似乎都是充满了无比野心的。是不是你自己性格中有什么缺点,特别容易被这一类的异性所吸引?还是你根本不追求将来,只希望一刹间的感受?” “我……我不知道。” “好了,不谈这些了。你说过的……那些外星人的工具,真有意思,反引力工具?可以使任何重量消失?我相信有这种工具。甚至有一种说法,运送建造金字塔的大石块,就是因为有了反引力设备使重量消失,才能够完成的。” “是啊,还有可以把固体——例如岩石化为气体的工具,真是不可思议之极!在使用的过程中,甚至是……平和的,我一点也未曾感到什么灼热或是惊天动地。” “那第一代大祭师,有了这类工具中的任何一件,就足以使所有部落奉他为神了!” “大祭师……对了,我曾和那大祭师联络过,说是他接到了海棠给他的一封信——当然也是冒名的,说是探险的结果并无发现,那飞行囊自然也被海棠他们的人弄走了。” “真难想像,那些外星人有那样高度的科学水准,应该是宇宙中的强者了,可是地球生物完全不觉得它存在的磁场,却令得他们要永远堕入黑地狱之中!” “这或许是地球保卫自己的天然方法吧?人们对于宇宙规律,知道得实在太少了!不单是落后的地球人不知道,连进步的外星人也不了解!” “他们的情形,其实在地球人身上也可以找得到。一个人再坚强、再能干,但也一定有一个弱点的,一旦触及这个弱点,他也只好身不由主地堕入鬼界……不,医生,我并不是说你的弱点,是在男女感情方面!” “就算是……也不要紧!” 原振侠又黯然了,他闭上了眼睛,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娇媚得难以形容的脸庞——海棠的脸庞! (完) 上一页回目录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一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一章 世界上有许多怪人,各种各样都有,有的行为怪诞,有的性格特异,有的外貌出众,有的爱好古怪。不论和任何种类的怪人相比较,洪致生都绝不会逊色。 洪致生样子一点也不怪,一八二公分高,体育家身型,浓眉大眼,性格豪放,学历极佳……三十不到,已有了两个博士头衔在身,家境富有,一个现代青年人该会的,什么都会,曾参加国际现代十项比赛,名列第三;现代青年人不该会的他也会,原振侠住所挂的那幅草书条屏:“……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一气呵成,龙飞凤舞,看到的人,怎么也不相信那是一个现代青年的书法。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人当成“怪人”的呢?原因是因为他有一个很怪的癖好,这癖好是潜水寻宝。 潜水寻宝,就是找寻海底的宝藏,大多数是沉船,也有传说中其它被埋藏于海底的宝物。 他有国际潜水员的执照,也曾经运用他的科技知识,改良过潜水者用的“水肺”,使潜水者能在水中停留更久,潜得更深,更加安全。他不是喜欢潜水,只是喜欢潜水寻宝。叫他没有目的潜到海中去,看看海底美丽的风光,他决计不肯。可是,如果当他人在马来半岛的槟城度假,有人告诉他,印度洋东非某岸,可能有海底宝藏的话,他会一分钟也不耽搁,立即出发前往。 而更怪的是,他并不是穷疯了想发财的那种人。一开始已介绍过,他家境富有……那并不是普通的富有,他父亲是一家中等规模的轮船公司老板,十年前去世,把公司的股份分成了完全相等的两份,一份给了他,一份给了他的叔叔……只比他大八岁的小叔叔。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他和他的小叔叔,在公司经营方针上,有什么争执的话,那就十分难于处理,因为大家所占的股份完全一样。不过好在洪致生对于经营船公司一点兴趣都没有,当办完了领取遗产的手续之后,他就对善于经营的小叔叔说:“小叔,我什么都不管,只管收股息!” 他的小叔开始还有点不放心,但后来事实证明他确然什么都不管,也就大展所长。中型船公司变成了大型船公司,利润自然滚滚而来,不在话下。 还有一点怪的是,洪致生自小就不知受了什么故事,还是电影情节的影响,一直热中于海底寻宝。到了他真学会了潜水时,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一连多年,虽然什么宝物也没有捞到,可是兴致一直不减,非但不减,而且越来越起劲。 原振侠是怎么认识洪致生的呢?经过简单之极,他们是中学同学。 中学生阶段,是人生一个十分重要的阶段,没有了少年的天真无知,也还未曾形成成年人的世故狡猾。所以,中学阶段谈得来的同学,往往可以成为一个人一生之中,来往最多,友情最醇的朋友。 原振侠和洪致生不算是太谈得来。原振侠家境普通,自然和家庭环境差不多的同学比较易于接近,对于有司机驾驶豪华房车接送的同学,自然而然,会有一定程度的距离。 不过,洪致生性格十分爽朗大方,一点也没有富家子弟的骄气,又是运动场上的健儿,所以和同学的关系大体很好。当大家离开了中学,各奔前程之后,每隔一两年,不定期举行的旧同学聚会上,大家也兴高采烈,讲述着青少年时代的趣事。 然而,今天,洪致生居然会找上门来,原振侠多少有点意外。当他打开门,看到洪致生站在门外之际,他怔了一怔,才连声道:“是你!欢迎,欢迎!” 也许由于他虽然口说“欢迎”,但实际上语调并不热切,所以洪致生瞪了他一眼:“真欢迎还是假欢迎?” 老实说,原振侠心中,真正欢迎的成分并不占很多。因为洪致生虽然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但是他的癖好害了他,不论讲甚么话题,他都有本事,把话题转到潜水寻宝这方面去。若是别人对这方面没有什么大兴趣,他还要竭力诱劝,大谈潜水寻宝的乐趣。不过这天是星期天,原振侠刚好没有什么事,和他闲谈一个下午也无伤大雅。所以原振侠为了避免尴尬的应对,主动道:“当然欢迎,最近又有什么潜水到海底,去寻宝的计画?” 原振侠的话一出口,洪致生整个人都活跃了起来,挥着手,脸上放出兴奋的光采来。可是原振侠留意到,他又有点神秘和紧张的样子,先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然后以极快的动作,一闪而入,立时把门关上。 一看到这种情形,原振侠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洪致生的动作,其实并不是那么可笑,而原振侠之所以忍不住笑,是有原因的,那也是他们做同学时所发生的事情。 洪致生在中学生时,就喜欢了潜水寻宝,同学都知道他入了迷。于是,有一个专好恶作剧的同学,就设计了一个恶作剧来捉弄他。 恶作剧的方式很简单,别人是谁也不会上当的,但洪致生却偏偏上了当。几个同学,包括原振侠在内,一起声称在海边遇到了一个装有木脚的独脚人,绘声绘影描述着那个独脚人……这完全是史蒂文生名著《金银岛》中,那种老海盗的造型。 洪致生一听,便已入迷。那个同学又说,这个独脚人给了他一份秘密的沉船海图,洪致生更是连眼睛都突了出来。在他千请万求之下,他才看到了一张简单的海图,画在一张发了黄的白报纸上……白报纸之所以会发黄,是几个人买了一包烟,忍着呛咳,用力吸了,又喷向纸上所造成的效果。 原振侠已不记得,那张图上画的是什么地方的海域了。当他们把交换条件谈好……洪致生捐一笔钱给班会,作班会的福利经费之后,他就可以得到那幅“沉船藏宝图”,洪致生一口答应。当他把那张破纸,郑而重之藏起来之际,他的神情就和刚才关门时一样,兴奋而又神秘,还带着一点紧张。 原振侠想起那次的玩笑,这时又看到了洪致生这样的神情,实在无法不笑。 玩笑后来当然揭穿了,洪致生一点也不见怪,反而觉得十分好玩,说他已经研究出了那是什么海域,单是对着这种藏宝图,已经够有趣了云云。 这时,洪致生自然也知道,原振侠为什么在笑他,那使他有点尴尬。 因为中学时期同学开开玩笑,绝对没有什么欺骗的成分在内。而后来,当洪致生喜爱潜水寻宝的名声越传越开之际,不少江湖骗子,看到这是一个骗钱的好机会,便假造了各种各样的秘图,编好了各种各样离奇故事,把什么海盗日记、航海秘图,甚至圣经中记载过的所罗门王海底宝藏,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海水分开让路之际,留下来的宝藏等等的“宝贵资料”,出售给他。不论索价多高,他也照单全收,不但照单全收,而且还真的组织潜水队去探索、去打捞。 他的这种行径,在他的熟人之中,几乎已成了笑柄。相熟的人一见到他就会打趣:“怎么,最近又得到了什么秘图?” 这时,原振侠也自然而然地道:“怎么,最近又得了什么秘图?” 原振侠这样问,百分之百是在打趣。可是回答的洪致生,却十分正经:“正是,这次的情形有点古怪,所以我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原振侠一听,不禁啼笑皆非。除了洪致生本身之外,谁都可以知道,他高价买下来的那些沉船和藏宝的资料,全是伪造出来的东西。他上了无数次当之后,还不肯承认上当,或者,认为在上了无数次当之后,总有一次会是真的。 朋友也不是没有劝过他,可是他非但不听,反倒教训别人:“你们没有听过‘千金买骨’的故事?买不到千里马,高价买一副据说是千里马的骨,也是好的。买了马骨,真有千里马肯出让的人,自然会来找你。” 战国时,郭隗对燕昭王所说的“千金买骨”的故事,自然大家都知道的,自然也难于反驳。 这时,原振侠刚想推托,可是他还没有开口,洪致生已经又道:“这几年,你古怪的遭遇不少,所以我一定要来听听你的意见。” 原振侠叹了一声,正想推辞,洪致生又不让他开口:“我知道,你们都在背后笑我……” 原振侠大声道:“对,不该在背后笑你,应该到了有人当面笑你的时候了,你……” 洪致生陡然提高声音:“你听我说好不好?我给你看资料,你提意见,有什么损失呢?有损失的话,是我有损失,不是你!” 原振侠苦笑:“如果由于我的意见,而导致你有损失的话,那不是我害了你?” 洪致生呵呵笑了起来:“如果资料看下来,你也认为值得行动的话,那就是资料十分靠得住了,更不会怪你的。” 洪致生的口才一直十分好,事实上,每一方面,他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原振侠把视线移到墙上所挂的那幅草书条屏,无可无不可地道:“好吧,什么资料?你对我说说看。” 当他在答应之际,他心中想,反正全说不可靠就是了。当时,无论他如何去设想,再也想不到,风和日丽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两个人之间看来完全是无关紧要的谈话,会牵涉到世界上一种最神秘的力量,会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一个是洪致生,另外一个,他们这时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自然更想不到,会有那么惊心动魄、不可思议的变化潜伏着。 直到有关这件事的一切全都过去之后,原振侠还在自己问自己:如果当时一口拒绝,一切会不会发生呢?这个问题,他没有确切的答案。 洪致生看到原振侠答应提供意见了,十分高兴,提起了他带来的公文包。那公文包考究之极,浅黄色的鳄鱼皮,配上双重电子号码锁。 洪致生对他那些“资料”极其重视,他有一间“资料室”,全部资料原件放在保险箱中,资料输入计算机,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检阅。他确然十分认真,不然也不会被当作“怪人”了。 他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转动号码,打开,原振侠看到里面放着好几只纸袋。洪致生且不取出来,手按在那些纸袋上,望着原振侠:“我先把资料的来源向你提一提,资料不是从普通人那里来的。”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每一次你得到的资料,都不是普通人那里来的,这次,是哪一个古代西班牙海军大将的后代给你的?” 洪致生瞪了一眼,没有反驳:“你听说过一个美国潜水家,叫作佛烈特雷?” 原振侠摇头:“对于潜水界的英雄豪杰,除了你之外,我一概不识。” 洪致生道:“不要紧,我先给你看这位潜水家的资料,你看……” 他取起了第一只纸袋,抽出许多资料来,有剪报,有杂志上撕下来的内页,也有一些相片。他把资料放在桌上,原振侠一面翻动着,一面看着。 那个叫作佛烈特雷的美国潜水员,并不是什么著名的人物,只是一个普通的潜水员。在桌上所有的资料,全是报导他死亡的消息和经过的,对于他的生平甚少提及,看来一定是没有什么好说的缘故。 而这样子的潜水员,在美国至少数以千计。至于他死亡的原因,也不很特殊,是在一次潜水之中发生了意外,出水之后,不到一分钟就已经死了。 死亡的原因,只好断定为意外。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意外,熟悉深海潜水的人,都知道那是无可追究的。海洋是如此变幻莫测,航海者和在海中讨生活的人,都知道在海中可以发生任何不可思议的事。而大海深处,更是魔鬼的境地,人类对之所知极少。 例如,一个健康状况极佳,潜水配备又十分精良的潜水员,何以会突然在深水之中昏迷呢?这问题,只有昏迷者自己才能回答。但可惜的是,深海昏迷者没有例外,都是一出水之后,不是陷入永久的昏迷,就是立即死亡。深水潜水员,都知道他们的工作极度危险,就像端着冲锋鎗去做抢滩攻击的战士一样。 所以,佛烈特雷的死,不算是什么,比较特别的,是造成他死亡的那次潜水任务。他是为了搜集一种十分稀有的贝类生物的标本,这种贝类的学名是“阿当氏翁戎螺”,只在美国佛罗里达州附近的大西洋海域有,而且生活在四百公尺以下的深海之中。 这一天,佛烈特雷已经找到了四个,他认为下面还有,潜得更深一点,收获可以更多。他心情也很好,因为这种螺的贝壳,是全世界各地贝壳搜集者梦寐以求的收藏品,一个完整的贝壳,市场价格约在三千美元之间。试想,一天只要找到十个,收入比起干别的工作来,要好得多了。 由于这种螺十分稀有,生物学家对于在海底,活生生的阿当氏翁戎螺的照片,也十分有兴趣。所以他在再一次下水前,还带了水底电影摄影机下去,拍摄到的情形,也可以卖好价钱。 那天,和佛烈特雷在一起的,有他的妻子艾芙,和另一个潜水员……佛烈特雷的助手。 可是他再次潜水,就出了事。他的妻子和助手,觉得他在海底的时间太长,感到有危险之际,看到他以相当快的速度浮上来……这是深水潜水最危险的动作,会因为人体不能适应海水压力的改变,而造成无可挽救的伤害。 艾芙和助手一起惊叫起来,在惊叫声中,佛烈特雷已浮上了水面,背向上。两人立时跳下海去,托着他上了船,除下面罩之后,佛烈特雷只转动了几下眼珠,就停止呼吸了。 他们发信号,向海岸巡逻队求救。上了岸之后,那四枚被捞上来的稀有贝壳,成了遗孀的唯一财产。 从整个资料来看,这是一个普通的深水潜水员的一生。一个从事这种职业的人,早就随时在准备承受的结果。 原振侠看完之后,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洪致生。 洪致生又打开了一张地图,摊在桌上,那是一张佛罗里达州沿岸的海图。他指着地图道:“出事地点是在这里,北纬二十七点一四,西经七十九点零八,介乎佛罗里达半岛和巴哈马群岛之间。那里的海水深处,超过一千公尺,佛罗里达海峡之下,有一列十分深的海沟。” 洪致生由于对这种海图看得多了,所以十分熟悉,而他的两个博士的头衔之一,又正是海洋学。 原振侠仍然不感兴趣,声音也淡淡地:“没有什么特别,甚至也不在百慕达魔鬼三角的范围之内,并无特别的意义。” 洪致生一点也不介意原振侠泼冷水,又取过了一只纸袋,抽出一封信来,道:“请看,这是艾芙,就是那位遗孀写给我的信。” 他把信展了开来,原振侠甚至提不起兴趣取过来看,只是就着,伸过头去看。 信写得相当简单:洪先生: 先夫的名字是佛烈特雷,他的资料,随信附上。 他意外死亡之后,我自然极其伤心,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什么也不想做。最近,才在朋友的鼓励之下,振作了起来,准备开始新生活。在整理先夫的遗物之时,发现造成他意外死亡的那次潜水,他带下去的水底电影摄影机中的胶卷,拍摄了一大半。当时由于太慌乱了,谁也未曾注意。 我抱着姑且试试的心理,把它冲洗了出来,情形也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在其中,有一些相当特别之处,无人可知那是什么现象。直到今天,才听说阁下对于深海中的异象十分有兴趣,敢问阁下是否愿意购买先夫的这一卷遗作?请覆信。艾芙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洪致生道:“我回信了,对她说我只对海中藏宝有兴趣。如果她丈夫在海底拍摄稀有贝类的生活情形,而在无意之中,摄到了什么古代沉船露出在海沙之外的部分,那我有兴趣之极,至于别的,就不会感到兴趣。” 原振侠仍然沉默地听着。 说到这里,洪致生兴奋了起来:“艾芙收到了我的信之后,把那卷电影寄了来,要我自己决定有没有兴趣!” 原振侠“啊”地一声,注意力开始被吸引了。一则,他从洪致生兴奋的神情上,感到那卷在水底拍摄的影片,一定真有什么特异之处。二则,电影拍摄到的东西,弄虚做假的情形比较少,至少比一张海图的真实性要高一点。 可是原振侠还是道:“你可知道,在一只大水族缸中,就可以拍出和海底同样的效果来?” 洪致生点头:“我当然知道!” 原振侠伸了一个懒腰:“那你兴奋什么?可能整卷电影,全是假的!” 洪致生笑了起来:“我当然有确切理由,相信电影不是道具海底,利用摄影技巧制成的。你看了,再经我对你一解释,你就会明白。” 原振侠在一时之间,也弄不懂何以洪致生如此有把握地肯定。心想,到时随便指出一两个破绽来,就可以推翻他的断定了。 原振侠作了一个“随便你喜欢怎么样”的手势,洪致生便取出了一具小型电影放映机来,又在放映机前,支起了一幅小小的银幕。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原振侠倒不好意思端坐不动了。他站起身,走过去把窗帘全都拉了起来,客厅中登时黑了下来。 洪致生也装上了影片,开动了放映机。 出现在小银幕上的,是海底的情景,那是超过四百公尺的深海,看起来相当阴暗,可是又有一种苍白的诡异感。深水潜水和普通的潜水不同,海洋到了深处,绝不如浅水处,那样充满了五光十色的绚丽,而是阴沉得有点可怖,连海草也几乎像是耸立着的许多鬼怪一样。 原振侠知道,水底摄影机是固定在潜水者的胸口处的,通过简便的控制,就可以操作或停止,若是环境不值得拍摄,就可以停止,以节省胶卷。这卷胶卷一定曾停了不少次,因为银幕上出现的片段,有点跳动,显然是拍拍停停的结果。 接着,就在一块几乎是光亮的大岩石上,看到一只有着红色火焰一样彩纹的大螺,在缓缓移动。同时,看到一个人的手,向那只螺伸过去,那只螺比这个人的手掌还要大。 原振侠在这之前,并未曾见过这样的螺。 洪致生立刻解释道:“你看,这只螺的学名,就叫作阿当氏翁戎螺。从这只螺就可以肯定,这卷影片真是在海底深处拍摄的。” 原振侠反问:“何以见得?” 洪致生笑了一下:“你没有听说过‘翁戎螺’这个名称?” 原振侠“唔”了一声:“听说过,好象是生物学家认为,早已绝种了的一种海洋生物,一直到十九世纪初,才发现了活的标本。” 洪致生道:“是!” 他一面说,一面停止了放映机的转动。这时,银幕上的那只螺,已爬到那块大石的一边了。 洪致生又道:“翁戎螺是上古时代的生物,几乎可以追溯到和恐龙生活在地球的同期。由于地壳变动,它们从浅水生活,演变到深水生活。如今已发现的品种,只有十二种,阿当氏翁戎螺的标本,来自活生生的极少,绝大多数都只是贝壳,而这种螺的生活照片,是生物学家从来没有见过的。” 洪致生解释得再详细也没有了,原振侠立即明白了:“只有在深海的实际环境下,才能有这样的影片,无法在水族缸中做出来。” 洪致生大声道:“是,所以我肯定这卷影片所拍摄的,全是真实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心中感到洪致生所提出来的,简直是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这卷影片,的确是在深海之中拍摄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洪致生指着那螺:“你看,这种贝类生物的贝壳,花纹和色彩多么美丽!” 原振侠道:“我想,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讨论这贝壳是如何美丽的吧?” 洪致生忙道:“当然!当然!” 他又使放映机开始操作,在银幕上,那螺继续在大石上向前移动。洪致生的声音有点紧张:“请注意,请开始注意!” 原振侠受了他紧张声音的感染,盯着银幕,看到那只螺移动到了大石的一边之后,沿着大石向下。摄影的镜头,也转了一个方向,转到了大石的另一边。 摄影镜头转变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继续追踪那枚翁戎螺的行动。 那块大石的另一边十分平整,平整得如同打磨过的一样。所以,当那枚翁戎螺一转过来之际,或许由于石头的另一边太平滑了,它一下子就跌了下来,跌到了石块脚下的沙上。 当那枚翁戎螺跌到海底的沙上时,镜头迅速跟随着。它跌下去之后,把身体缩进了贝壳之中,然后又慢慢伸出来。 这一个片段,在海洋生物的研究上,可能有着极高的价值,但是原振侠却没有看出什么特别来。而洪致生已在紧张地问:“你没有注意到?” 原振侠愕然:“注意什么呢?” 洪致生有点恼怒:“那块海底的大石,那平滑的一面,天,你竟没有注意到!” 由于摄影机的目的物,一直是那枚翁戎螺,所以,当螺自大石上滑跌下来之际,镜头跟着迅速移动。大石的那光滑的一面,迅速掠过,不是很引人注意。 原振侠沉声道:“请重复一遍。” 洪致生操作着放映机,倒转过去,再放映,使用了慢速度。 洪致生带来的那具放映机虽然小,但是性能十分好,这时他选择的是慢速度,胶卷几乎是一格一格地在移动着。 这一来,自然看得清楚多了。原振侠看到,当那枚翁戎螺向下落下来之际,那大石平滑的一面上,似乎有着什么刻痕在。 而洪致生也在这时,按下了停止掣钮,指着银幕:“看,大石的一面,刻着什么!”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的,毫无疑问,在超过四百公尺深的海底的那块大石,那么平滑的一面上,刻着些什么。 一块躺在深海海底的大石,有着那么平滑的一面,这已经是很令人诧异的事情了。 虽然大自然的创造力,有时会令人有鬼斧神工之叹,但是那样的平滑,总很难令人相信那是天然形成的。更何况,在平滑的一面,还有着刻痕在。 原振侠盯着银幕,由于当时镜头在迅速移动,所以那刻痕看起来不是很明显。但是,也依稀可以辨出,那是一个五角星的形状。 原振侠沉吟了一下:“那是不是会是……恰好有一只海星附在大石上?” 洪致生道:“当然有这个可能,可是你再看下去!” 他又操作放映机,胶卷移动了几格,到了大石近海底的那下一半。原振侠“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大石的最下面,当然是埋在海沙之中。就在沙上面……由于那枚翁戎螺已跌到了沙上,所以镜头也不再移动,大石上的刻痕看起来清楚得多了。可惜的是,那些刻痕有一部分在沙中,也有一点被跌下来的螺所遮住了。不过,还是可以看得清楚,那是一组刻痕,看起来像是刻着许多跳跃着、高举双手的人形。 那就无论如何,不是“一只海星附在大石上”了。那些跃动的人形,大小可以从海螺的比例上看出来,大约是五十公分高,有一半是在沙中。 原振侠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这……是一些人在跳动!” 洪致生道:“是,你再看下去。这时,潜水者一定也发现这些图形了!” 他令放映机再转动,银幕上看到的是,一只手伸过去,先是抚摸着大石上的刻痕,然后,伸手去拨动大石底部的海沙。 海沙扬了起来,画面变得十分模糊,原振侠不由自主屏住了气息。 这实在是十分神秘的事,海底的大石上,有着跳跃人形的浅刻,这意味着什么呢? 被拨起来的海沙,再沉下去之际,又能看到什么呢? 可是,原振侠失望了,就在海水由于海沙被拨动,而变得混浊之际,电影完了,画面消失了。 原振侠又“啊”地一声叫了起来,洪致生道:“电影到这里为止了。” 原振侠忙道:“再放一遍!” 这时,原振侠的好奇心已被引发,他不但又看了一遍,而且,又看了七、八遍。 洪致生停了放映机,过去拉开窗帘,取出了一叠相片来,道:“我已经将重要的几格电影胶卷,放大成了硬照,你看……” 原振侠接过了照片来,照片看起来更清楚。那五角形的星状刻痕,那些跳动的人高举着双手,线条虽然简单,但是十分生动。 洪致生在不断地问:“看清楚了没有?这份资料,是不是大不相同?” 原振侠“唔”地一声:“很值得研究……佛烈特雷,那个潜水员,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然他不会去拨动海沙。他自然是想把那些人形,看得更清楚一点,可是为什么,电影忽然会中止了呢?” 洪致生道:“估计那时,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佛烈特雷……也是因此丧生的?” 洪致生沉默了片刻,才道:“不能肯定,我问过潜水专家,他们都说在深海之中,任何意料不到的事都可以发生。深海,是人类知识所达不到的一个神秘领域。” 原振侠“嗯”地一声,迟疑地望着洪致生:“你想我发表甚么意见呢?我又不是深水潜水专家,你在这方面的知识已经是专家了。” 洪致生侧着头:“由于你有过许多不可思议的经历,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这块有着浅刻的大石,究竟意味着什么?” 原振侠不禁苦笑了起来,道:“这个问题,真是没有法子回答的……”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不管怎样,你都准备组织潜水队,要到那海底去了,是不是?” 洪致生的神情十分肯定,用力点了点头。原振侠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那你还来找我干嘛?不见得是想邀请我参加吧?” 洪致生笑了起来:“也有这个意思!” 原振侠又把那些照片看了一遍,这实在是一个相当大的诱惑,他对于一切特殊离奇的、不可思议的事,一直有极大的兴趣。但是他在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道:“我不打算去了!” 他心中想及的,是和海棠的新几内亚腹地山区之行,他和海棠甚至到达了“鬼界”。但是,历尽艰辛虽然可以到达“鬼界”,然而不论他如何努力,却无法触及另一个人的内心!海棠“完成任务”之后,音讯全无,她分明不甘心做“人形工具”,可是还不得不继续做下去,那是为了什么?他就无法了解! 还有黄绢,黄绢的环境,看来比海棠好一些,其实还不是一样!一样是在“权力”这股有巨大无比、无可抗争的漩涡之中打转! 原振侠怔怔地想着,直到洪致生有了回答,他才算又集中精神。洪致生道:“你不去,我也不勉强,毕竟你对潜水十分陌生。不过,在进一步探索之前,先假设一下那究竟是什么,总是好的。” 原振侠有点答非所问:“这是一块上面有浅刻的大石头,还用问么?” 洪致生有点气恼:“那还用说!我是问,这块大石当然是人工凿成的,何以会在那么深的海底?不见得会有人把一块大石,运到海中心去,再拋入海中,这块大石,估计重量超过二十吨!” 原振侠呆了一呆:“你想说明什么?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 洪致生现出极兴奋的神情来,用眼色鼓励原振侠继续说下去。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想说这块大石,是在不知甚么年代,淹没在海水中的一座建筑物的一部分。” 洪致生的声音有点震动:“还不止。”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座被海水淹没了的城市?天,我真正知道了,你以为那是传说中的阿特兰大城的遗址!” 洪致生突然跳了起来,涨红了脸,用力挥着手,声音有点沙哑:“你想到了,你也想到了!真有这个可能,你说,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原振侠望着他,没有立刻说什么,心中不知是同情洪致生好,还是可怜他好。 关于沉没的阿特兰大洲,有着许多传说,都说那是一片突然间被海水淹没了的大陆。在被海水淹没之前,在这片大陆上,有着高度的、意想不到的文明等等。但那只不过是传说,其可信的程度,不会比中国传说之中的“共工头碰不周山,撞断了支撑天空的四根柱子之一”多多少。 若是根据传说之中,确然有这样一大片,曾在不知多少年之前遭海水淹没的大陆,去创作一些幻想式的故事,当然可以。美国的电视编剧,就创造了一套电视剧〈来自阿特兰大的人〉,那个来自海底城的人,是可以在水中生活的。 当然也可以相信,真有那样的一个海底城在,因为如今“大西洋”的名称,就是由这个传说中的海底城演化而来的。 但是,如果说在海底,有了那样的一块石头,就认为那里就是传说中的海底大城的遗址,这一点,原振侠绝不敢苟同。 洪致生看出了原振侠不以为然的神情,他身子向前俯着,盯住了原振侠:“怎么,你认为没有可能?虽然那地点,和一般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探险家所推测的有所不同,但是这正好说明了以前那些人推算错误,所以他们才一直找不到海底的古城啊!” 原振侠缓缓摇着头:“别那么肯定……” 可是洪致生却越说越是兴奋,用力挥着手:“你看,那些人形,动态何等强烈,没有高度的艺术修养,能有这样的浅刻么?说不定弄起这块大石,就可以发现进入这座古城的入口,要是由我找到了失踪的阿特兰大城……” 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那我就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海底探险家、海底宝藏最伟大的发现者!” 原振侠仍然缓缓摇着头,洪致生更向他凑近了些:“你知道,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只不过想在海底发现一条宝藏船而已。可是现在,是整座淹没了的古城!” 原振侠不忍去扫他的兴,但也不得不纠正他:“可能是整座古城。” 洪致生的狂热,绝不因为一句半句扫兴的话而冷却:“当然只是可能,天下没有百分之一百的事!” 原振侠叹了一声:“好吧,你照你的意思去进行好了,我没有意见。” 洪致生忽然又皱了皱眉,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却又没有说出口来。 原振侠看出他的神情有点犹豫,忙道:“我们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话,只管说。” 洪致生道:“我给你看过的资料,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原振侠哑然失笑:“为什么?你不准备大张旗鼓,招兵买马,去进行海底探险么?” 洪致生道:“自然我要招兵买马,可是目的是什么,却要绝对保守秘密。不然,消息一传出去,会被人家捷足先登。我毕竟是私人力量,要是有什么国家力量赶在我前面,我就完了!” 原振侠笑道:“倒也设想周全,我不会对人说,可是佛烈特雷的遗孀那边,不会传出去么?” 洪致生忙道:“我也未曾告诉他们我的发现,只是对她说,资料很好,留下来慢慢研究,先寄了一点钱给她,日后有大发现了,再付她合理代价。她收到了我先寄去的钱,已经十分高兴了。” 他说到这里,神情又有点鬼头鬼脑起来:“有一位先生,经历的神秘事情更多,听说你认识他,能不能介绍我去见一见,听听他的意见?” 原振侠双手连摇:“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位先生我只不过见过几次而已,无法替你介绍。” 洪致生显得很失望,一面把资料收拾起来,一面道:“好,那我只好另外再找找门路看。” 等他合上了公文包,原振侠以为他要告辞了,谁知道他又坐了下来,双手托着头,半晌不出声。 刚才还如此兴高采烈,怎么一下子会变成这样子了呢?原振侠心中正在疑惑,洪致生已抬起头来。他的神情,更令原振侠大吃一惊,看起来,他显出了一副又沮丧又难过的神情。 原振侠忙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洪致生就作了一下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头。然后,又过了一会,洪致生才道:“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收到了那些资料之后,我是说,我一看到了那些资料,我就立时下定了决心,这是我毕生的愿望,我一定要完成……发现惊人的海底秘密。可是……可是……” 原振侠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好用疑惑的眼光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洪致生那种沮丧的神情更甚,数着手指:“可是……自那天起,一共七天了,每天晚上,我都听到有声音在我耳边叫:不要去!不要去碰古老而不可思议的事!” 洪致生讲得十分正经,可是原振侠却忍不住想发笑:“这算是什么意思?” 洪致生用骇然的神情看着原振侠,原振侠摆了摆手:“我不是很明白,你是做梦有人对你说?” 洪致生连声道:“不,不,如果是做梦,我才不会认真。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样稀奇古怪的梦没有做过!” 原振侠不禁骇然:“是在你清醒的时候?真有人这样警告你?” 洪致生摇头:“也不是。” 原振侠给他弄胡涂了,只好道:“请你说得明白一点,别这样不清不楚。” 洪致生叹了一声,跟着搓着手:“是这样,任何人每晚入睡之前,总有一个十分短暂的时间,是在半清醒、半睡眠状态的,是不是?” 原振侠点头。 洪致生一挥手:“就在那时候,我听到了那声音,我看不到有什么人在发出那声音,可是却清清楚楚地听到。第一晚,比较简单,只是叫我‘不要去’;第二晚,则说古老的事情,有很多是我永远不明白的,不要试求去探索;第三天,又多了一句警告,叫我想想那些获得资料的人的下场。” 原振侠直了直身子,想说什么而没有说出来。洪致生道:“以后的几晚,也大同小异,那真是弄得我精神恍惚!不,不要告诉我是由于精神紧张而产生的现象,我真是听到的!” 原振侠正想这样告诉他,给他说在前面,倒不好意思再讲甚么了。他停了一停,才道:“如果你真是听到了声音,声音总要有来源才是!” 谁知道洪致生一瞪眼:“你在做梦的时候,也可以听到各种声音,它们的来源在哪里?” 原振侠又好气又好笑:“刚才你并没有说,是在梦里听到了声音,你说你是清醒的!” 洪致生叹了一声:“半清醒……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那声音柔软动听,又带着无限的关切,她在劝我放弃,叫我别根据那些资料去追寻什么……” 由于他们是用英语在交谈的,所以原振侠立时听了出来:“她?” 洪致生的神情有点迷惘:“是的,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从来也不能想象,一个女人会发出那么动听的声音来,她的声音有着无比的说服力!” 原振侠不禁哑然失笑,望着有点入魔的洪致生:“既然这样,那你就应该听从这个声音的规劝,别再去发掘什么海底古城好了。” 洪致生却又摇了摇头:“如果给我看到发出这样动听声音来的那个女人,不论她叫我做什么,我都会听从。可是每当我听到了声音之后,竭力从半清醒的状态之中挣扎醒来时,非但什么人也看不到,连那么动听的声音也消失了!” 洪致生说得极其认真,而且,他的神情,也有相当程度的沮丧。这使得作为一个医生的原振侠,陡然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他也不再失笑,十分郑重地道:“你的精神状态……” 洪致生不等他讲完,就连声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 原振侠叹了一声。没有一个精神状态有问题的人,肯承认自己是有问题的,就像是醉鬼,一定伸着舌头嚷叫,自己并没有喝醉一样。 他正想如何委婉措词,要洪致生去找精神病专家检查一下,洪致生却又说出了令他意料不到的话来。 洪致生在说那番话之际,神情表现得十分犹豫:“我有一个想法……” 他讲了一句之后,停了半晌,才又道:“会不会是在那海底古城之中,真有一些能力超群的人居住着,他们知道我要去揭开秘密,就通过了不知什么方法,劝我不要采取行动?” 原振侠忍住了笑:“你大概是看得太多了,或者是你天生幻想力特别丰富!” 洪致生瞪了原振侠一眼,神情大不以为然。接着,他又思索了片刻,站了起来,眼神有点失魂落魄,自言自语地道:“如果真有一个女人在我面前,能发出那么动听的语声,她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会毫不考虑地爱上她!” 听得他这样说,原振侠不但笑不出来,而且有点骇然之感。异性相吸引,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单单为了对方的声音动听,就决定爱上对方,这样的例子,只怕在洪致生之前,还未曾发生过。而原振侠又素知他的性格,看出他这时并不是在闹着玩,而是十分认真的。 原振侠隐隐感到,整件事情中,有什么不对头之处,可是他却又说不上来。 洪致生却显然十分入迷,他还在喃喃自语:“或许她是海中的女神?或许她是……” 原振侠忍不住大喝一声:“或许她根本不存在!” 洪致生在原振侠的大喝声中,陡然转过身来,有一种如梦初醒的神情。他在这种惘然的神情之中,看起来给人以一种感觉,像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一些什么话。 原振侠走过去,拍着他的肩头:“好了,别走火入魔了,你要就立即去进行,要就放弃……” 原振侠停了一下,又开玩笑地加了一句:“听你那梦里情人的劝告!” 原振侠在开玩笑,可是洪致生却十分认真,陡然伸手,抓住了原振侠的手臂。他抓得极用力,令原振侠感到有点痛。他道:“我不能放弃,我一定要去进行!如果我放弃了,她就不会再来劝我,我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他说得如此认真,原振侠不禁失声道:“你真是入魔了!” 原振侠在和洪致生的对话之中,已经不止一次用了“走火入魔”、“入魔”这样的字眼。这种词句,在一般普通的对话中,词意是相当明显的,那就是说一个人对一件事、一样东西或另一个人,太沉湎过度之意,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意义。自然也不是说一个人进“入”了“魔”境,那只是一种象征式的说法而已。 洪致生听了,呆了半晌,又叹了一声:“我哪有什么梦中情人!梦中情人,至少还有一个可以看到,可以想象得出来的形象在,而我所有的,只有她的声音!” 原振侠觉得,实在不适宜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讨论下去了。他十分严肃地道:“我是医生,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如果你愿意,我……” 洪致生不等他讲完,就叫了起来:“就算我有精神病,我也不要医好它,因为我实在太喜欢听她的声音,太喜欢了!” 原振侠不是精神病专家,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洪致生究竟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他只好摆了摆手,不再说什么。两人之间保持了片刻沉默,洪致生才提起了公文包:“我走了,再有需要听你意见时,我会来找你!” 原振侠送他出去,在屋子门口,看他身手矫捷地上了一辆跑车。跑车发出轰然巨响,疾驰而去。 原振侠走回屋子,却不回自己的住所,而到了更高的两层,去找他的同事……医院中的精神病专家。 那精神病专家,是一个脾气十分好的中年人,他听原振侠把经过情形,约略讲述了一遍之后,道:“照我看来,你朋友的情形,极可能是长期从事深水潜水的后遗症。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有可能是海水的压力或者特殊的环境,人在深海之中,会产生幻觉,这种幻觉产生的次数多了,就会将之当成真的了。” 原振侠问:“那算是不正常?” 专家呵呵笑了起来:“人脑的结构,活动方式实在太复杂了。没有一个人可以说是正常的,也可以说人人都正常,因为连甚么是正常的标准都没有。” 原振侠默然不语,专家又道:“照你朋友这样的情形看来,是没有多大的害处的,是不是?” 原振侠想了想,虽然是没有多大的害处,但是当时洪致生那种入魔的神情,总使他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在。 专家又道:“人,总是有各种各样幻想的,尤其是年轻人对异性的各种想象,是十分普通的现象。就算你的朋友,从此之后,把女性声音的美妙与否,作为将来择偶的对象,也无伤大雅。” 原振侠笑了起来:“只怕在现实生活之中,再也找不到他所称的,那种美妙动听的声音!” 专家笑着:“那也不要紧,就让他去失恋好了。世上失恋的人太多了,不属于精神病医生的范围,是不是?” 原振侠觉得专家所说的相当有理,又随便聊了几句话,就告辞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舒服地坐在沙发上,听着音乐,原振侠把洪致生带来的事,仔细想了一遍。他觉得那块海底的大石,似乎还有一点十分值得注意之处,那就是何以那平滑的一面,在海水之中,可以保持这样的平滑呢?除非它是才沉进海中去的。 可是看起来,显然那块大石,在海底已经不知有多少年了。那么,就算石质坚硬,不受到海水的侵蚀,就算它所在的位置深,不适宜各种海草附着生长,在深海中,还是有不少生物,是附在石块上生活的,像藤壶,像凿穴蛤,许许多多海洋生物,都会使石块的表面变成粗糙,或者附生在上面。一块大石可以长时期在海底维持如此平滑,那是不可思议的事。 而且,更奇怪的是,那枚在大石上移动的翁戎螺,一到了那平滑的一面,竟然滑跌了下来! 原振侠虽然不是海洋生物专家,但是生物学上的普通常识,也相当丰富。凡是腹足纲的贝类生物,都有强大的“腹足”,那也是这类海螺可供肉食的部分。海螺的腹足,都有相当强劲的附着力,可以在任何平滑的表面上,藉附着力而移动。有几类,例如鲍鱼,当它强有力的腹足,附在岩石上的时候,甚至气力再大的人,也无法将之取下来。 可是,那枚翁戎螺,竟然在爬行之中,滑跌了下来! 原振侠本来就是一个想象力十分丰富的人,他立时想到,那块大石上,是不是有着什么神秘的力量,使海螺无法在上面爬行?使它可以保持平滑,甚至使潜水者丧失生命? 原振侠想到了这些,但是他立时感觉,这种想法倒和洪致生的想法差不多了,这使他自己觉得好笑,所以也放弃了这种想法。 他立时又想到,许多高举双手跳动着的人形,上面是一个星形的图记,这究竟代表了什么呢?想了半晌,自然一点结论也没有。他感到,洪致生关于阿特兰大海底古城的设想,未免太夸张了些,但这块有着浅刻的大石,确然是值得打捞上来研究一下的。就算不是整座古城,只是古城建筑物中的一部分,那也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了。 想了半晌,原振侠伸了一个懒腰,自己觉得好笑,心想,我去做一个探险家,是不是比作为一个医生更好呢?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大约是一个月左右,原振侠没有洪致生的信息。在这期间,原振侠曾有机会,遇到过几个对探险、考古有兴趣的人,他把石头上的浅刻图形,简单地描绘出来,不作任何说明,只是向人家请教:“这种图形,代表什么意思?” 只有一个人有比较合理的回答,那是一个对人类宗教史,有极其深刻研究的学者。他的回答是:“看起来,这个五角星形的图形,象征着什么。下面那群人,用一种舞蹈的形式,在表示对它的崇敬。” 原振侠进一步问:“五角星形,象征什么呢?” 学者答道:“很难说,可能是一种信仰,也可能是一种力量。很多宗教有星形图形的象征,许多邪教中著名的魔王、魔力和魔法的来源,也用五角星形来代表,认为那是魔法力量的来源。这相当复杂,你有兴趣,我可以借一批书给你看。” 原振侠十分感激这位学者的好意,可是他想起,小宝图书馆中有不少这样的书籍,自己尽可以去找,所以他忙道:“不必了,谢谢你!” 那学者又对原振侠描绘出来的图形,看了一下,问:“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这样的图形的?” 由于洪致生曾经千叮万嘱,不要讲给任何人听,所以原振侠只是含糊其词,应付了过去。 那学者的解释,虽然说得还合情理,但是也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原振侠这时,反倒希望和洪致生联络一下,可是他打了几个电话到洪致生住所去,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在几个晚上,他没有什么事,也曾到小宝图书馆去了几次,可是也没有什么多大的收获。 一个月之后,午夜时分,突然门铃声大作。原振侠从床上跳起来,心中十分恼怒,这样按门铃是十分不礼貌的。他用力打开门,已经准备了一连串,不论来者是谁,都加以指责的话。 可是,门一打开,当他看到站在门外的是洪致生,而洪致生的神情,又是如此之憔悴时,他把准备好的指责,全都缩了回去。 洪致生不但样子憔悴,而且神情失魂落魄。门一打开,他和原振侠打了一个照面,咧嘴笑了一下,可是那一下笑,真比哭还要难看。 原振侠吃了一惊,伸手把他拉了进来:“怎么啦?” 洪致生自己先径自拿起了一瓶酒,打开瓶塞,咕嘟喝了一大口,才道:“那声音,还是那声音!” 原振侠怔怔地望着他,职业的本能,倒真的化成了一种声音:“眼前这个人有病,非但有病,而且还病得十分严重!” 他作了一个手势,洪致生整个人,简直是重重摔倒在沙发上的。 他用力挥着手:“那声音,那声音!” 原振侠自然知道,他所讲的“那声音”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消失了?你再也听不到那么美妙动人的声音,所以失恋了?” 洪致生双手捧着头,半晌不出声,才道:“不是!” 原振侠有点恼怒:“你自己照照镜子,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以为你早已组织好了潜水队,出发到大西洋探险去了!” 洪致生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抚摸了一下:“我十分矛盾,要是我开始了探索行动,她会因为我不听劝告,而不再理我。”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他想起那精神病专家说过“没有什么害处”,当时自己也同意了,如今看来害处大得很,任何事一入了魔,都是有害处的。 洪致生又道:“可是我又不能放弃,一放弃,劝说成功,我也同样再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原振侠感到十分不耐烦,他像是和一个疯子在讲话一样:“这种话,你以前早就说了!” 洪致生苦笑了一下:“最近几天,情形又有不同!” 原振侠没有再问他什么,只是让他自己说下去。洪致生叹了几声:“在半睡眠状态中,本来我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拚命想看到声音的来源。前几天,我忽然灵机一动,心想,何不与她对答呢?” 原振侠骇然,这时,他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业医生,他也可以肯定,真是有问题了。 洪致生说到这里,兴致高了起来:“我先问:你究竟是谁?她居然立即回答:我是你的守护神,不想你去涉险,所以一直在劝你!” 他讲到这里,现出了陶醉之极的神情来:“这几句话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听上一千遍一万遍,都不会厌!” 原振侠一听得他这样讲,心中陡然一动,忙道:“等一等!” 洪致生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原振侠继续道:“你既然对这个声音那么入迷,希望一再听到,难道你没有考虑过,用录音机把它录下来?” 洪致生叫了起来:“怎么没有?” 原振侠道:“好,放出来,让我也听听,那声音究竟有多么动听!” 洪致生叹了一声:“录不到,那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听到。”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那是你的幻觉,幻觉已经令你的精神状态受了损害。直接地说一句,你有精神病,明天一早,我就替你安排治疗!” 洪致生的反应相当平静:“我对你太失望了,一定是有某种力量,使我的听觉神经起了作用,我才会听到声音,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 原振侠没好气:“我是不明白,我更不明白你来找我,究竟在干什么?” 洪致生又喝了一口酒:“有一件事,希望你替我做一做,事情不是很难。” 原振侠闷哼一声:“叫我去找你的那位‘守护神’?我可没有这个本领。” 洪致生笑了一下,这时,他的神情看来十分正常:“不是,我想请你代我去借一艘船。” 原振侠再也想不到,他会提出一个这样的要求来,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反应才好。过了一会,他才道:“你自己有一个大轮船公司,还要我出面,再代你去借一艘船?” 洪致生有点无可奈何:“正因为我自己有一个轮船公司,所以才要你出面。” 原振侠十分不解地望着洪致生,洪致生解释着:“我要借的那艘船,属于林氏船务公司。” 原振侠立时明白了:“啊!同行如敌国,林氏船务,和你们是敌对的!” 洪致生抿着嘴唇,来回走了几步:“你知道,商务上的事我是一窍不通的,但是我却也知道,自从二十五年之前,林老头子突然神秘地失踪之后,林氏船务公司在种种打击之下,几乎倒闭。” 原振侠笑了一下:“所谓种种打击,其实主要是你们公司的打击。” 洪致生不置可否:“我听我叔叔说,林氏船务能够支持着不倒闭,简直是商场上的奇迹,在最不行的时候,整个船公司,只剩三条只能拆成废铁的破船。可是五年之前,失踪的林老头的女儿,出来主持公司业务,公司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发展。发展之快,可以说是举世瞩目,又是一个奇迹!” 原振侠对于商场上的事,也不是很熟悉,但是林氏船务公司从破产边缘,到如今几乎是亚洲最大,拥有船舶吨位最多的大航运公司,由于只不过是在短短五年之间的事,被许多杂志当着传奇性的故事来报导,原振侠自然也多少知道一些经过。 传奇性报导的焦点,是集中在一个女郎身上,原振侠看过一篇相当详尽的报导,题目是〈东方的女霍华休斯〉。霍华休斯是美国著名的富豪,中年之后,根本没有人见过他。他过着极其隐密式的生活,而通过各种方式,指挥业务,增加财富,是一个充满了传奇的神秘人物。而被称为“东方女霍华休斯”的那位女郎,就是五年前,出任林氏船务公司总裁的林雅儿。 由于林雅儿这个人,在这个故事中十分重要,所以必须比较详细地介绍她。 林雅儿是独生女,她的父亲林永兴,是林氏船务航运公司的创办人。林氏公司在林永兴的主持下,一直执航运界之牛耳,把其它中小型的航运公司,压得喘不过气来,俨然是亚洲富豪,不可一世。 林永兴对于海洋的兴趣,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不但他经营的业务是航运,他最大的业余嗜好也是驾驶游艇出海,而且喜欢独自驾驶他那艘,在当时被公认为世界上设备最先进、最完善、最豪华的四艘游艇之一的“永兴号”出海。 “永兴号”当时的设备之佳,可以令得林永兴驾着它,轻而易举地环游世界。 林永兴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出世时,他的妻子难产致死,一直到他神秘失踪那年,他没有再娶。他神秘失踪那年,女儿林雅儿只有三岁,那是距今二十五年前的事。所以,林雅儿今年的年纪是二十八岁,正是一个女性最美丽成熟的年纪。而林雅儿接掌濒临破产的船公司之际,她只有二十三岁。 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郎,连她是在什么地方受教育的,甚么环境下长大的,甚至是什么样子,都没有人知道。但是她一开始主持公司业务,公司就奇迹一样地复活了,非但复活了,而且生气勃勃。短短五年时间,就几乎已回复了林永兴时代的规模,这不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吗? 关于航运公司的业务,是如何迅速发展起来的,自然有线索可供追寻,但是看起来未免枯燥,所以只是约略说一说就算。 有趣的是林雅儿这个人,上面提及她的时候,曾说她“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受教育的,不知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甚至是甚么样子,都没有人知道”,这不是太怪异一点了么?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能是这样子的! 可是,偏偏林雅儿就是这样子的。 这种情形,实在是不可能的……一定还会有人这样坚持。但实实在在,林雅儿的确是这样子的,真有必要详细说明一下。 林雅儿出世的当日,就是她母亲去世之时。 当然,是有人见过林雅儿的……接生的医生、护士等等。但那时,林雅儿只不过才出世,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婴儿,和每天降临人世的许多其它婴儿,并无不同。 她的父亲……有人甚至怀疑,连他的父亲,也可能没有见过她! 父亲怎么可能会没有见过女儿呢?要注意一个十分特殊的情形……林雅儿的母亲,因难产而死。林永兴几乎在接到了女儿诞生消息的同时,就接到了妻子丧生的消息。 由于近五年来,林雅儿奇迹似的商务能力,和她如此神秘的生活方式,她成了许多记者的追索目标,研究她何以会如此神秘的“内幕文章”大受欢迎,所以,一些陈年旧事,也被发掘了出来。 英国有两个专门发掘“内幕新闻”的记者,就花了许多时间,访问了许多人,把林雅儿出世之后几天间的事情,探访明白,写过一篇报导。根据那篇报导中所写,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当林永兴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商务繁忙,未能在医院中陪妻子……医生迎上去,先告诉他噩耗:妻子死了,然后再告诉他:女儿诞生,平安无事。 当时,林永兴这个富豪,只是呆立着。 那两个记者访问的,正是当时把两个消息,一起告诉林永兴的那个医生。 这位著名的妇产科医生,当记者访问他的时候,已经退休了,可是精神还十分好,记忆力也没有衰退,记得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的每一个细节。 “林先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立着。”那个医生说:“我怕他受不起打击,想安慰他几句,可是他根本听不进去,脸色苍白得惊人,汗珠自他整个脸上沁出来,样子骇人之极。 “我连忙吩咐身边的护士,准备如果林先生精神上支持不住的话,就给他准备病房,好让他静养。 “他这样子,大约有一分钟左右。突然,他全身都几乎抽搐了起来,面上的肌肉,抽搐得尤其可怕,双眼之中,射出难以形容的光芒来……我只能说,那是愤怒和恐惧交织的光芒。 “由于我是面对着他的,所以自然而然,我认为他发怒的对象是我,而他也确然有理由向我大发雷霆的。因为林夫人在产前多次检查,一点也没有不正常,虽然是头胎,可是根据我多年妇产科医生的经验,一定是顺产。谁知道胎儿忽然移位,变成了情况最恶劣的难产。这种情形,在医例之中十分罕见,而且原因不明,向外行人,尤其是当事人解释起来,更是困难。一般都会被当事人认作是医生的疏忽,而加以责难,所以,我以为林先生是在对我发怒。 “可是,接下来的变化,却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那两个内幕记者特别说明,当老医生说到这里的时候,讶异的神情仍然十分强烈,可知当时发生的意外事件,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老医生继续叙述那当时的情形:“看到林先生的神情这样可怕,我已经准备他向我发作了。可是,突然之间,他一个急速转身……我记得再清楚也没有,由于他满头满脸全是汗珠,所以当他急速转身的时候,那些汗珠一起飞溅开来,我身上、脸上,都沾到了不少。 “当他转过身去之后,他陡然双手一齐伸出,扼住了在他身后一个人的脖子。 “那个人可能是一直在他身后,跟着他进来的,也可能是这时才来的,谁也没有注意他的存在。出了事,林永兴又是大人物,自然人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直到这时,林先生忽然有了这样反常的行动,我才注意到这个人。 “林永兴双手扼住了那人的脖子,扼得如此用力,我几乎听到了那人喉管被捏碎的声音。在一旁的几个护士一起尖叫起来,我也吓呆了,不知如何才好,眼看这个人就快要被林永兴扼死了! “我算是最早定过神来的一个人,我一面大声叫着,一面伸手,去扳他扼住了那人脖子的双手。我以为一定要非常用力,才能把他的双手扳开来,谁知道,我的手才一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就松了开来。 “这时候,林永兴和那个人之间的神情,我记得再清楚也没有。 “林永兴的双手虽然已松开了,可是仍然离那人的脖子很近,而且,他双手的姿势,也是一望而知,随时可以再一次扼向那人脖子的。他紧紧地盯着那个人,双眼之中,喷射着难以形容的怒火,像是依他的心意,他真的要把那人扼死一样。而那个人呢,却表现得十分镇定,不,简直可以说是出奇地冷静。他的颈际,由于刚才曾被林永兴紧握着,现出了红红的指印,但是他甚至于不用手指去搓揉一下。他只是冷冷地盯着林永兴,和林永兴对望着。 “周围的人都不知怎么才好,林永兴又是大人物,也没有人知道,那个被他所扼的人的身分。林永兴不再行凶,大家也都不出声,在那一剎间,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一样,然后是林永兴陡然叫了起来! “他的呼叫声,听来如同狼嗥一样,刺耳之极! “一直到现在,事隔那么多年,林永兴的吼叫声,我还是不能忘记。在这以前,或是在这以后,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一个人,会发出那么可怕的吼叫声。真正只应该是野兽,才会有这种声音发出来! “他一面吼叫,一面问了一句话……不错,话一定是责问那个被他扼过脖子的那个人的,而且问的那句话,虽然他的声调变得厉害,听来简直像是在干号,充满了悲愤,但我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他问的那句话是:‘一定要这样?’ “不!我不知道他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直不知道是甚么意思。 “他冲着那人,问了这样一句话之后,那人立时冷冷地回答:‘这是早就讲好了的!’ “不,我也不知道那人这样回答,是什么意思,一直不知道。那人在这样回答了之后,林永兴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双手垂下,人也站立不稳,一下子倒了下来。我正好在他的身后,立时把他扶住。当我的双手伸入他的腋下,把他身子架好,使他不致跌倒时,我发现他腋下湿透了,全是汗。而那时,他的脸色也灰败之极,身子在发着抖。我向身边的护士说了一种镇静剂的名字,叫她快点去取,可是等到护士取来了针药时,林永兴却已大体恢复了正常。 “他可以自己站着,奇怪的是,刚才,他还在极度的愤怒之中,几乎想把那人活活扼死,可是这时,他却和那人一起,走到走廊的一角。有人想跟上去,都被他大声喝退,我就是被他大声喝退的几个人之中的一个。 “他和那个人,走到角落之后,只看到他们在急速地讲着话,可是声音很低,根本没有人听得到他们两人在讲些什么。 “他们大约讲了三、四分钟左右,林永兴双手抱住了头,又呆立了片刻。在那一段时间中,那人始终只是冷冷地盯住他。 “当时,我就在想,这个人是他的什么人?这个人和林永兴是什么关系? “林永兴终于放下了双手,这时,他看来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他向我走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在我面前站了一站,只说了一句话:‘会有人来安排一切的!’不等我对他讲话,他掉转身就走了,这次我注意到,那个人像影子一样,跟在他的身后走了。 “接下来又怎样?接下来没有怎么样,正像他所说,自有人来安排。林夫人的丧事相当风光,富豪之家,办起什么事来都方便得很。 “哦,那个女婴,是的,那个女婴比较特殊。出生第二天,就有人把她抱走了,当然是林家的人,有林永兴亲笔签名的文件,医院没有理由留住不让婴儿离去的。 “什么?女婴离开医院之后到什么地方去了?”老医生摇着头:“记者先生,这个问题我可无法回答,医院中出生的孩子,每天都有好几十个,他们离开了医院之后,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医院是绝对无法知道的。什么?林永兴先生的女儿,现在已成了女船王?那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当时的情形十分特别而已。” 那两个内幕记者所写的那篇报导,题目是〈神秘的父亲和神秘的女儿〉,再加上一个小副题:“另外再加一个神秘的人物”。 访问那位老医生的最后一个问题是:“请问,林小姐,就是你接生的那个女婴,是什么样子的,你是不是还有印象?” 老医生笑了起来:“年轻人,所有的婴儿,看起来几乎全是一样的!” 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二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二章 真的,所有婴儿,看起来全是差不多的,红红皱皱的皮肤,紧闭着眼睛,没有多大的分别。就算有分别,也无法根据一个婴儿的面貌,推测到长大之后的面貌来。 那两个记者的工作相当认真,他们又找到了当时,二十多年前初生婴儿房的主任护士。主任护士的记忆不是很好,对着好奇的记者茫然道:“不记得了,不记得是什么样的人把婴儿抱走的了!” 于是,在这两位记者的笔下,就出现了“神秘的女儿”这样的名称。因为无论他们如何深入调查,都无法知道这个离开了医院的婴儿,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婴儿,若是失踪的话,尤其是林永兴这样显赫富豪的女儿,应该是会引起轰动的。但是林永兴一点也不追究,旁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有林夫人的娘家,几个长辈问过几次。记者也找到了林夫人的一个表舅父,这个亲戚述及了当时的情形: “阿英(林夫人的名字)难产死了,自然大家都很难过,丧礼举行得十分风光。在丧礼上,没有看到婴孩,永兴说,孩子太小了,不适宜带出来。 “丧礼举行完毕,我们几个亲戚商量着,要看看孩子,派我去说。永兴一听我提起,就一板脸,说:‘孩子就是孩子,有甚么好看的!’虽然他说得不近情理,可是……可是!”这个亲戚的神情有点忸怩:“我们都……要靠永兴在工作、生活上资助,所以也都有点怕他,我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又过了一个时期,我再问起孩子,永兴说,已送到外国去叫人抚养了。从此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她,是的,应该说,我们亲戚之中,没有人见过这个孩子的。三年后,永兴胡里胡涂失了踪,我们亲戚才又想起孩子来,一打听,才叫玄,根本没有人知道孩子在什么地方。永兴根本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孩子送到哪一个外国去了,只知道是他的一个跟班送走的。那跟班我倒见过两次,阴森森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不知道为什么永兴喜欢他,一刻也离不开他似的。 “是的,永兴本身什么亲戚也没有,不是很清楚,好象他是从一个什么教会主办的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只有母系方面的亲戚,没有父系的亲戚。” 由于调查访问,是在林雅儿主持林氏船务公司业务,重现昔日风光之后进行的,当然也有以下的谈话。发表意见的,仍然是那位林夫人的表舅: “当然听说了,听说名字是林雅儿?开始我们也不知道,永兴一失踪,船务公司失了主持,一年不如一年。十七、八年下来,简直是山穷水尽,只剩下一堆废铜烂铁了,只有几个老职员,在苦苦支撑着。忽然听说永兴的女儿出来办事了,又听说,不到三年,已经又和当年差不多了。我们一些亲戚商量着,要去见见永兴的女儿,说起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又是公推我去的。 “哼,我一去,见到的全是不相干的人,回答的话全是一样的:‘林总裁一向不见人!’我摆出我的身分来……我是她的表舅公,结果,也没有人买帐,一样不见。后来,才听说她根本甚么人都不见,根本没有人见过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 天底下,本来是不容易有林雅儿这种人的,可是,偏偏就是有。那两个记者和世界著名的七家私家侦探社协议,一定要设法,拍摄到一张林雅儿的照片。可是半年之后,四家侦探社承认失败,放弃了,一年之后另外三家也承认失败,也放弃了。林雅儿不是一个隐士,她主持着一间庞大的航运公司,怎么可能全然不露面呢? 作为一间庞大的航运公司的总裁,实在很难不在人前露面的。但是,很难,并不代表不可以。 林雅儿就做到了这一点。 从她接事的第一日起(她是如何接事的,下面自然会再加详述),公司的职员,就只听到过她的声音。开始听到她声音的,是几个二十多年来苦苦支撑着,苟延残喘的老职工。一直到现在,发展到了超过一千名员工,仍没有人见过她。 和林氏航运有业务来往的人,也没有人见过她,不论地位多高……油运业全盛时期,谁看到阿拉伯的什么王子不低头哈腰,但是林总裁说不见就不见。 现代科学,可以使世界许多处不同地方的人,通过电话系统的操作,如同面对面地开会,自然也可以使人不必露面,就可以进行一切工作。 业务上有关系的人,未曾见过这个林总裁,想起来还可以理解。但是和她生活上有联系的人呢?难道也见不到她?答案是:也见不到她。 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可以不和任何人接触。她住在一幢六十二层高的大楼的顶楼,大厦自五十二层开始起,就是重重的保安设备……几乎连滤过性病毒都过不去,这是一位保安设备专家讲的话。 她难道从来不离开住所吗?当然不,她会到公司去,到她的办公室去。但是她的车子,在两处都有专用电梯直达楼上,她不用自己驾车,而车子的后座和司机位之间,有厚厚的窗帘。她的司机是一位女性,即使是这个女司机,也未曾见过她。这位神秘的女总裁,用种种方法保护自己,不让人家看到她。 不过,那两个内幕记者,还是十分有办法的。从她每天所需要的食物上,可以推测到她十分注重营养,而且食量不大,显然是为了维持体态的美丽。 内幕记者甚至根据她衣着的尺码,可以精确地推测到这个神秘人物的体型……体高五呎八吋,三围是三十四、二十三、三十四,那是一个标准美女的体型。 对于林雅儿,所知就是那么多。哦,还有一点,即使是通过科学仪器听到的她的声音,专家的意见是,也是经过变音装置故意扭曲了的,不是她原来的声音。至于她原来的声音是怎样的,也没有人知道。 再回过头来,看看林永兴的失踪经过,也可以说是神秘之极。 林永兴这个富豪,喜欢独自驾驶游艇出海。每年至少有一个月或更久的时间,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他在海上,在他的豪华游艇上。在他驾船遨游之际,倒也不是全无音讯的,他会利用船上完善的无线电通讯,和他的下属联络,时间不一定。 那一次,林永兴是从美国迈阿密出发的。一离了港口之后,海岸巡逻队和至少有二十艘以上的游艇,目击他的“永兴号”向西北方向驶去,也就是说,是向着百慕达方面驶去的。谁也不知道他目的地何在,只知道他驶出的方向。 自此之后,一直到“永兴号”再被发现,“永兴号”究竟曾到过什么地方,完全没有人知道。 那一次,“永兴号”在离开港口之后的第五天,船公司的高层人员,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在这五天之中,他们未曾接到林老板的任何电话。 等到第十天头上,还未曾有林永兴的消息……这是十分反常的现象,船公司的高级职员开始焦急。而到了十五天头上,他们派出了三个代表,来到迈阿密,请求当地海岸巡逻队,协助寻找“永兴号”,可是却遭到了礼貌的拒绝。 拒绝的理由十分简单,以“永兴号”的性能、速度而论,已经过去了十五天,船可能已驶到任何地方去了,总不会再在迈阿密海岸巡逻队管辖的水域之内了。 几个高级职员无法可施,只好自己雇了直升机,在附近几百浬的水域上空,搜寻“永兴号”的下落。但又过去了十天,一点结果也没有。 而就在那几个高级职员,回到了总公司之后不几天,“永兴号”被发现了。发现“永兴号”的是一艘商船,地点是在距离迈阿密五百浬的大西洋中,船上没有人,船上的设备一切完好,只是船上没有人。 林永兴就这样神秘失踪了! 这样一个大人物失踪,自然会展开极隆重的搜寻,搜寻继续了三个月,甚至在发现“永兴号”的地点,做了深水潜水的搜寻……这实在是很滑稽的事,有点像中国的一则寓言“刻舟求剑”。 因为“永兴号”在被发现时,随着海流在海面上漂着,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漂来的。而林永兴显然是在上船的第一天就失踪……证据在以后的调查中,轻而易举地被发现。 在搜寻没有结果之后,自然就是详细的调查。 “永兴号”被拖回了迈阿密,调查小组由各国专家组成。专家之中,包括各方面的专才,有两个专才,是调查失踪者的权威。 在调查报告中,他们提出了十几项人会莫名其妙失踪的理由。总括来说,可以分为自动的或被动的两大类。自动的,是失踪者厌倦了原有的生活,渴望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改名换姓,甚至连容貌也改变,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 专家排除了林永兴自动失踪的可能性,因为林永兴事业如日中天,身体健康情况又好。一生之中,唯一的不幸是他的童年,唯一的打击,是三年之前妻子因难产而死。但这种打击,绝不足以使一个充满了事业雄心的人,放弃他的固有生活。 那么,林永兴的失踪,自然是被动失踪了。被动失踪,又可以根据失踪的环境,分为许多种,例如森林失踪、沙漠失踪、海洋失踪……等等。林永兴的失踪,当然归入海洋失踪这一类。 而在海洋上的被动性失踪,原因也多得数不清,例如说: 遇上了海盗。(这一条被否定了,因为船上没有丝毫打斗劫掠的痕迹,所有贵重物品俱在。) 遇上了风浪。(这一条也被否定了,船被发现时,十分完整,丝毫不像受过风浪的袭击。而且,过去一个月的气象纪录,都是风平浪静。) 船的机件……没有故障;食物饮水……丰富无比;突然的急性疾病……没有任何迹象;迷途的心慌意乱……船上的一切仪器操作正常…… 所有的失踪原因都被想遍了,包括了林永兴正在甲板上,忽然有一只大乌贼游近,用长大而生满了吸盘的触须,将他卷进了海中等等。 这已是属于另一类失踪范围内的事了。 这一种失踪是“神秘失踪”,人会在突然原因不明的情形之下消失无踪,可以作任何解释,包括被发出绿光的外星人掳走了之类,悉听尊便。 于是,失踪专家指出,失踪地点,是在所谓“神秘的百慕达三角区”之中。这个三角区中的大西洋海域,一向被称为“魔鬼海域”,有过许多宗莫名其妙的失踪事件,包括飞机、轮船,是人人都知道的一个神秘地区。 林永兴的失踪,也可以归入是这许多神秘失踪事件中的一宗,没有原因。或者说,有原因但找不出来。 失踪调查报告,自然以失踪专家的意见为主,但是也有其它专家的意见。一位轮机专家,就不同意那个说法。 这位机械专家,一直是美国方面保养“永兴号”的负责人。“永兴号”在出海前,他监督着注满了燃料,等船被拖回来之后,无论从燃料的剩余方面,或是仪表上的指示,“永兴号”只不过行驶了五十七浬。这个距离,甚至还不足以从迈阿密驶到大巴哈马岛,根本未曾进入所谓百慕达三角区的魔鬼海域。 另一个侦探人员,则根据“永兴号”上的一切,证明林永兴的失踪,是出海当天就发生的事……日历留在这一天,没有撕下去,消耗的食物饮料极少,不会超过一个人一天的需要量等等,都是十分确凿的证据。 但不管调查报告如何众说纷纭,一种专家有一种专家的意见,有一点倒是全体同意的,那就是他们找不出林永兴失踪的确切原因来。 林永兴一直没有出现,林氏船务公司失了重心,业务日渐不前。别的船务公司乘机落井下石,终于使林氏公司几乎等于破产了。直到林雅儿,这个一直没有人知道她在什么地方的人,突然冒了出来。 一般来说,一个人失踪七年之后,就在法律上被宣布死亡了,林永兴自然也不例外。 公司的几个老职员、林永兴妻子的亲戚都打听过,在林永兴失踪前三年,曾在律师事务所立下了一份遗嘱。所以,当林永兴失踪满七年之后,在那个律师事务所,有一次聚会,希望知道林永兴有什么遗嘱,对公司的业务大权,究竟有什么安排,也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别的财产等等。 而结果,与会者都大失所望。律师取出了一封林永兴亲笔的函件: “我在今天预立遗嘱,但遗嘱必须在二十三年之后才能开启,并且交由律师全权处理,任何第三者不得干涉。林永兴” 这封函件的日期,也就是林永兴预立遗嘱的日子,是他女儿诞生的那天,也就是他妻子逝世的那一天。 两个内幕记者,也曾去拜访过那位律师。那位律师述及二十多年前,林永兴到他事务所来的情形。 “下午三时左右,我接到林先生的电话,告诉我他有重要的事要见我,办完手头的事就来,叫我一定要等他。结果,等到晚上八时多他才来。 “那天晚上,本来我还有几个相当重要的约会,但当然比不上和林先生的约会重要,他的船公司是我们的最大主顾。 “八点多,他进来了,神色十分慌张,而且频频回头看,好像是怕什么人跟踪一样。他只是一个人来,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因为通常他来的时候,总带着一大堆处理各种业务的秘书来。 “什么?一个跟班,样子很阴森的?不,我从来也没有注意到过这样的一个人。 “他进来之后,就把我办公室的门关上。其实这时,事务所中的职员早已离开了,我和他讲话,不会有别人听到,可是他还是那么小心。可见他将要和我说的事,是十分机密的。 “他还没有坐下来,就取出了一只文件袋来,是密封了的,对我说:‘这是我自己写的遗嘱,请你替我保管,替我执行。’预立遗嘱,是一种十分普通的情形,我接了过来,一看到是密封的,就道:‘遗嘱上要有律师作见证签名,你封好了,我怎么签名?’ “当时,他现出相当为难的神色来,道:‘你就签在信封上吧。’我一想,那自然是他绝不愿意有人知道遗嘱的内容之故,那也可以的。所以,我立即就在信封的封口上签了字,并且当着他的面,把遗嘱放进了专放绝对秘密文件的保险箱之中。他才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取出了手帕抹着汗。 “他抹了一下汗之后,又取出了一封信来。那封信的内容,我当时就看了,觉得很奇怪,问他为什么是二十三年,他没有回答。 “我又道:‘林先生,你今年不过四十出头,二十三年之后,也不过六十多岁。到时百分之九十你还在世,自然也不必我执行遗嘱了。’ “他听了之后,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并没有回答我的话。等我又说了一遍,他才道:‘再说吧!’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我拿起电话来,是一个男人找林永兴的,我就把电话递给他。他的手有点发抖,神情也极怪,像是又害怕又无可奈何,我问了他一句:‘你没事吧?’他没有回答,事实上他接过了电话之后也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这时办公室中十分静,连在一旁的我,也听到了打电话来的人所说的话,那个不知是什么人只说了一句:‘一切是你自己答应的,别想玩什么花样!’ “我听得很清楚,当时心中就十分奇怪,是谁讲话那么没有礼貌,敢对一个亚洲富豪讲这样的话?而林永兴这时,也像是手中所握着的不是电话,是一块烧红了的铁一样,一下子就把电话摔到了桌上。我拿起电话放好,向他望去,他连连摆手,表示没有什么,我自然不便再问,他就走了。 “以后,我又和他见过好多次,他一切都十分正常,而且绝口不提遗嘱的事。后来,他神秘失踪了。 “在他失踪之后七年,一些和他有关系的人,到我的事务所来,要求看他的遗嘱。我就把那封信取出来,把他们打发走了。 “是的,日子过得真快,二十三年,在当时想来,那是一个多么悠长的岁月,可是一下子就过去了。事务所早已有计算机资料储存设备,每一天要处理的事,计算机会自动提醒,林永兴的遗嘱,若不是计算机自动提醒,我早已忘了。一提醒,我想起真是已过了二十三年了,就取出了文件,打开密封的文件袋,取出了他的遗嘱来。遗嘱十分简单,执行起来,也没有什么困难。 “哦,你们问遗嘱的内容?嗯……这……照常理说,我是不应该泄漏的,不过,遗嘱早已向船公司的那几个老职员传达过,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你们真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们。 “遗嘱真正的内容,其实只有一句话:‘我全部财产,归我女儿林雅儿所有,请向一切有关人等宣示。’我就把一切有关人员找了来,宣布了遗嘱内容。听了遗嘱的人,神情都十分怪异,我也觉得怪异。因为最主要的一个人物,他的女儿林雅儿非但不在场,而且自她出生之后,根本没有人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什么地方,甚至名字也是第一次公开。我当了一辈子律师,宣读过无数遗嘱,但没有一次比这次更怪的了。 “自然,我宣读的,只是遗嘱中可以公开的一部分。另有一部分,是不能公开的。 “既然不能公开,当然也不能告诉你们,对不起。你们当记者的,真喜欢寻根究柢,好吧,那另一部分,是告诉我林雅儿来的时候的联络暗号。那暗号相当复杂,绝无假冒的可能。 “当天下午,我在离开办公室前,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中是一个相当怪的声音……经过变音程序,说出了那个联络暗号,说她就是林雅儿。我是执行任务的人,自然不能不接受她的继承人身分。 “是的,我一直未曾见过这个林雅儿。当天,我就提出要和她会面,可是她却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不想见人。但是她却要求我做不少事,首先,要我通知那几个把船公司支撑着,但现在再也撑不下去的老职员,她从第二天起,就接管船公司的业务。这不成问题,这样一个烂摊子,谁还稀罕? “不过听说,到现在不过三年工夫,船公司业务,大有可观了。真怪,可能是林永兴当年,另有一笔财产在,林雅儿运用了那笔财产,有钱,自然便易于开拓业务。 “她一直有电话给我,尤其是开始,托我代找房子,要一幢大厦的顶上十层等等。后来,可能有公司职员可供她差遣了,所以就少找我了。 “真的?那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完全没有人见过她?只是根据她的衣着,来推测她的体型?她用三十四号胸罩?哈哈,你们探听得真清楚!说起来,她正当妙龄,又有着那么美妙的身材,为什么躲起来不见人?可能是脸部有什么缺陷吧!” 那两个内幕记者,和其它企图揭开林雅儿神秘面貌的人,所能做的工作也仅此而已,再努力,也发掘不出什么新的材料来了。连女司机都是停好车离去,等主人进了车,再奉召唤去驾车的,还有什么人可以看到她呢?自然,有人收买女司机、仆人,但所得到的最高情报,无非是三十四号胸罩而已。 叙述故事者忽然把情节岔了开去,岔到了那一双“神秘的父亲和秘神的女儿”身上,是由于洪致生一对原振侠提及了林氏的船务公司,原振侠就想起了种种传奇性的记载之故。 原振侠其实也想了没有多久,而且,有点细节,他在看的时候,由于事不关己,也不是记得很清楚。 当下,他仍是愕然地望着洪致生:“如果你们船公司和船公司之间,有什么业务上的来往,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去办交涉!” 洪致生忙道:“你弄错了,我去寻找海底古城,需要一艘设备十分完善的船。这种合乎需要的船,世上并不多,就算有钱立刻去造,也不是一年半载之间能造好的……” 他说到这里,原振侠已经明白了:“林氏船务公司恰好有一艘?” 洪致生点头:“不是属于船公司的,属于林雅儿私人名下,船名就叫‘雅儿号’。那艘船,我看过它的建造资料,真是怪极了!” 原振侠摊了摊手:“船就是船,有什么怪的?” 洪致生摇头:“一般的游艇,需要装有海底声纳探测设备么?那简直是一艘深海探测船,而且其它设备,也应有尽有!” 原振侠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不定她和你一样,是一个海底寻宝迷,你还是自己亲自出马吧,你们看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洪致生有点恼怒,“呸”地一声:“你不去就算了,讲这种话干什么,我,我……我心中的异性……” 他突然转了话头,神情严肃,十分坚决地道:“我心中的异性,就是自称是我的‘守护神’的那位!” 原振侠正在喝着酒,一听得他那样说,一口酒呛住了,不住咳嗽起来。洪致生竟然把幻觉当成真实,单恋起那个虚无飘渺的声音来,这实在有点令人吃惊! 望着他那种认真的神情,原振侠倒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呆了半晌,只好问:“你是决定去探险的了?” 洪致生叹了一声:“去是总要去的!” 他站起来,准备告辞,原振侠送他出去:“你借船的结果如何,我倒很有兴趣知道,这神秘的林氏父女,的确够神秘。” 洪致生喃喃自语着离去,原振侠听得他在说的是:“今晚她又会对我说什么?她知道我决定不听劝阻,会怎么说?” 原振侠摇了摇头,回到室中之后,真对林永兴和林雅儿的事有了兴趣,就打电话到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勤的小宝图书馆,托他们把有关的资料找出来,等他有空,就可以去取。 他作为医生,又把洪致生的精神状态,作了一下分析,觉得还是有必要劝他去接受检查。早期的精神分裂症,会产生虚幻的想象,比较容易治疗。他想及洪致生的症状……听到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声音,而且,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声音。 医生的分析是医生的分析,被医生认为是精神病患者的人,却有他自己的感受。洪致生极其清楚地知道,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绝不是幻觉。 但是,何以用录音机,却不能把这声音记录下来呢?这是不是可以证明,这种声音根本不存在呢? 洪致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固执地认为声音是实际的存在。 他驾着车,在离开了原振侠的住所之后不久,就在路边一个静僻的角落,停了下来。 他觉得十分疲倦,停了车子之后,他放低了座位,使自己斜躺着,闭上了眼睛。他的目的,只不过想稍微休息一下,但是不多久,他就进入了半睡眠、半清醒的状态,而且,又和过去那些日子一样,他又听到了那温柔甜腻的声音。 先是一下悠悠的低叹声,单是那一下低叹声,洪致生听了之后,心里就陡地紧了一紧。那下低叹声中,充满了愁肠百结的愁思,也充满了回肠荡气的缠绵。 洪致生闭着眼,心中也不由自主,跟着暗叹了一声。他的口颤动着,但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来,可是在思想上,他却不可遏制地立时发出了问题:怎么啦?宝贝,什么事困扰着你,要发出这样的幽叹? 这时候,若是有人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的情形,一定以为他是一个倦极而睡的人。即使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处在一种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之中,他甚至没有气力去睁开眼睛来……这种状态,几乎是每一个人都经历过的。但是他脑子的活动,却又那么清醒,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一下叹息声,也可以认得出来,那一下叹息声,就是一直在劝他,不要去进行探险的那个女声……这些日子来,他实在已不可克制地爱上了这个女声。 爱上了一个声音?这听来是十分荒诞可笑的,但对洪致生来说,他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因为爱情是一种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的感觉,他的的确确有这样的感觉。而且,以他的知识而论,虽然他不明白那个动听、柔腻,可以把他每一根神经,都当作琴弦一样拨动,奏出生命和爱情交织的乐章来的声音,是从何而来的,但他绝不承认,那是什么幻觉或精神分裂所形成的。 他假设,那是一种什么力量,影响了他脑部专司听觉的那部分,所以才使他听到了那么美妙的声音。而录音机只不过是根据简单的原理来记录声音,怎可以和复杂万分的人脑功用相提并论! 在他心中问了那一个问题之后,又是一下短叹。然后,那个令他神魂颠倒,动听的女声又响起:“你决定了?我的劝告,一直没有用?” 洪致生立即回答:“你再说,你再劝我,我真是渴望听到你的声音,太渴望了!” 那声音听来有点飘忽的黯然:“只是声音是没有意义的,声音所代表的语言,你怎么一点也不注意?” 洪致生有点像撒赖的小孩:“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一定用心听。” 那声音今晚显得特别幽怨,也使听到的人更感到它的可爱:“这些天来,我已讲过多少遍了,我是你的守护神。我一直在劝告你,劝告你别受任何引诱,去进行你所想的海底探险。你已经接受了引诱,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抗拒。” 洪致生立时问道:“为什么呢?” 那声音听来更悦耳:“别问为什么,没有答案。或者说,要知道答案的话,需要付出太高的代价!” 洪致生心中暗暗叫了起来:“我不怕,我不怕付出代价,任何代价我都不惜,只要使我能见到你一下!” 那声音又飘进了洪致生的意识之中:“你的话有点混乱了,那和我没有关系。” 洪致生几乎声嘶力竭了:“怎么没有关系?我爱你,深深爱着你!” 在洪致生心中这样叫了之后,过了好久,一点反应也没有,洪致生焦急无比。然后,声音又来了:“你……爱上了一个声音?” 洪致生急促地回答:“不,是你!” 声音喟然叹着:“我只是一个声音。” 洪致生甚至不由自主,咽着口水:“不,不,声音,是人发出来的。你一定是一个实际的存在,我会尽我一切努力,把你找出来。” 声音像是有一种被人捉弄的恼怒:“算了,我的劝告,今天是最后一次。你不听从我的劝告,记着,那就不要后悔!” 洪致生大是着急:“不要是最后一次,不要是最后一次!不要……” 当他叫到第三遍的时候,他是真正张大了口叫出来的,这情形,就像是在梦中大叫,忽然叫出了声来一样,也像通常的情形,一叫出声来,人就会从梦境之中醒过来。这时洪致生的情形也是那样,他陡然醒了过来,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他清楚地记得刚才的对话,所以他显得那么慌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最后一次”,那意味着他再也听不到那声音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末日的来临。他双手紧握着拳,汗水涔涔而下,他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不会的,明晚我还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在他的想象之中,那声音,一定是和一个实实在在的“她”联结在一起的,可是这个她,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他却一无所知。 呆了好一会,洪致生知道自己已无法再在车中,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了,他就驾车继续向前驶去,一直到了他的住所。 他居住的所在,大约是人类可以享受到的最大的舒适了。他先大口喝了几口酒,然后,在床上躺了下来。任何人在睡着之前,总有一个短暂的朦胧时期,这一晚,在快要睡着之前,洪致生也不例外。可是,那个声音,他渴望听到的声音没有再来。 那天晚上,洪致生为了等那声音再次出现,硬生生地令快要进入睡眠状态的自己清醒过来,在七、八次之后,天也亮了。那是令他沮丧而又失望的一个漫漫长夜,他甚至跪下来祈求:“不要是最后一次!不要是最后一次!” 他将希望寄托在第二晚,可是,第二晚的情形完全一样。 接下来,亦是同样的,在焦急的渴望之中,他度过极度失望的第三晚。 三天之后,当原振侠又和洪致生见面之际,原振侠的吃惊程度,真是难以形容。 当他应着门铃,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一个人……头发凌乱,满面胡子,双眼深陷,脸上几乎一点血色也没有,身子在微微发颤,双眼之中,流露着绝望的神色,他根本认不出那是什么人来。 非但如此,洪致生开了口,原振侠也没有认出他的声音。洪致生的声音,嘶哑得像是涂了漆一样:“让我进来,她……她再也没有对我讲任何话……我永远失去她了,我……我……” 他讲到这里,双手紧抓住原振侠的衣襟,发出了绝望的叫声:“我怕!”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失声道:“是你!” 他半拖半扶着失魂落魄的洪致生进来,让他坐下。虽然洪致生已是一身酒气,但原振侠还是递了一杯酒给他。洪致生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就开始讲述那天晚上他离去后,直到如今他的遭遇。 讲完之后,他仰着头无助地问:“怎么办?” 原振侠只好苦笑。怎么办?一点办法也没有!洪致生失去了什么呢?失去了本来就不存在的一个声音! 如果不是看到眼前的洪致生真是那么痛苦,原振侠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却非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原振侠想了一想:“看来,你所爱的守护神,由于你不听劝告而生气了,放弃了她的责任。” 洪致生双手抱着头:“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她,不再去探险了,不去了!为什么她还是不再对我说话?” 原振侠摊了摊手:“这是逻辑上一个有趣的现象,你已经听了她的话,她何必再劝你?” 洪致生睁大了眼,望了原振侠一会,陡然之间一跃而起,直冲进浴室,用冷水淋着头,然后又走了出来,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我知道了,我一定要去进行,她就会再来劝告我。” 原振侠心中咕哝了一句:这又是逻辑上的花样,你坚决不听劝了,她何必再劝? 不过,原振侠只是心中想着,并没有说什么。同时他也想到,洪致生的精神状态不能算是很正常,让他到海上去有点事情做做,可能会就此恢复。所以他只是道:“好,我以为你已经准备出发了!” 洪致生用力拍了一下原振侠的肩头:“问那个老处女借那艘船,还是要请你出马。”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他知道洪致生所说的“老处女”是什么人,早几天他们讨论过这件事:“公平一点,人家还不到三十岁,正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刻!” 洪致生耸了耸肩:“别管美不美丽,要是借到了她那艘船,三天之内,我就可以出发。” 原振侠皱着眉:“我看,通过船公司互相交往,总比我莫名其妙地撞上去的好。” 洪致生长叹了一声:“同行如敌国,我去一开口,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原振侠还想推托,因为这实在是一件毫无来由的事,别说船主人林雅儿如此神秘,就算是一个正常人,他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由他去借船,人家就会肯借给他。所以,他仍然摇着头。 洪致生有点不耐烦:“这种小事,帮帮忙都不肯?” 原振侠叹了一声:“好,明天我替你去办一办,碰钉子,我只碰一次。” 洪致生倒没有再说什么,又用力拍了一下原振侠的肩头,转身就走了出去。原振侠对着洪致生的背影摇头,他根本没有把这件借船的事放在心上,因为照常理来说,这是绝对没有可能成功的事。 然而,世上偏偏有很多事,是不按常理进行的。 第二天上午,原振侠趁有空,在电话簿中找到了林氏航运公司的电话,打了电话去,请接总裁办公室。接听电话的,是一个听来很甜美的声音。 整个电话交谈过程不会超过一分钟,全部对话如下: “总裁办公室,我是秘书。” “我能不能和林小姐讲话?” “对不起,不能。有任何事请告诉我,我会转呈总裁处理。” 这样的回答,也早在原振侠的意料之中。于是他简略地说明了自己想借“雅儿号”一用,多少代价不计,时间以一个月为限。 秘书十分有礼貌地问了原振侠的姓名、联络方法,原振侠留下了医院和家里的电话,谈话就结束了。 虽然秘书最后说:“总裁如何决定,会尽快通知你。”但原振侠也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倒是洪致生性急,中午时候,打电话来问借船的经过。原振侠据实以告,洪致生埋怨道:“这样子借法,怎么借得到?” 原振侠没好气地反问:“那么,请问应该如何借?别忘了这位小姐是从来不见人的!” 洪致生自然也想不出什么更妥善的方法来,在电话中唉声叹气一番:“请你再尽量想想办法。”接着又自言自语:“真是没有办法,也只好用普通船只了!” 原振侠有点恼怒:“早该用普通的船只。” 他放下了电话,想起洪致生那种不正常的情形,有点替他担心。晚上,他看了一会书才就寝,正在熟睡之中,电话铃声大作。原振侠翻了一个身,不想去接,可是电话铃响了又响,足足响了超过半分钟。原振侠一面心中咒骂着,一面抓起电话来,床头的钟,正好显示时间是凌晨三时四十分。 他一拿起电话来,就听到了日间那个秘书的声音:“是原振侠医生?林氏航运公司总裁,要和你讲话。” 原振侠脾气再好,这时也忍不住想讥讽对方几句。可是一转念间,他想到总是自己有求于人,还是忍气吞声的好,所以他只是回答了一声:“是!” 在他回答了一声之后,又等了好一会,电话那边才有一个听来怪里怪气,令人一听就有一种极不舒服之感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振侠?” 原振侠回答了一下,心想,声音是经过了变音程序的,不是原来的声音。 原振侠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自然也想到,这个叫林雅儿的女人,为什么要把自己保护得那样彻底?不但从来不让人见到她,连原来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也不让人知道。 虽然说,已经有一门科学,专门可以从一个人的声音中,推测出这个人的容貌来,但那只是少数专家的事,普通人绝对做不到,她又何必如此小心? 而使得原振侠精神为之一振的是,这个神秘的女人亲自要和他讲话,那表示借船的事,可能有希望了。可是,对方的第二个问题,却有点岂有此理了,声音仍然是怪模怪样的:“原振侠,就是那个原振侠?” 对于这种怪问题,原振侠其实不算是陌生。由于他经历的怪异事件相当多,所以,经常有人在听了他的名字之后,会发出这样的问题来。 所以这时,他也能从容作答:“我想,我大概就是那个原振侠。” 电话那边“哦”了一声,又半晌没有声音。原振侠催了两三次:“林小姐,关于借船的事……” 过了好久,才又传来声音:“那不成问题,‘雅儿号’你要使用多久都可以,也不需要付任何费用……” 原振侠听到这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本来,认为是绝无可能实现的一件事,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办成功了。他由衷地道:“谢谢你,林小姐,你真是太慷慨了!” 那边声音却道:“不过,有一个条件。” 原振侠怔了一怔:“请说……” “我必须和你见一次面。” 如果说刚才原振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他更加怀疑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了! 林雅儿要和他“见一次面”,一个从来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和任何人相见的人,要和他见一次面! 他的回答是充满了疑惑的:“见一次面?林小姐,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当然,见面的方式,会很特别。”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面的方式再特别,也是值得的。所以他立时道:“好,时间?地点?” “现在。我现在就在‘雅儿号’上,停泊在七号海湾,林氏船务公司的码头。” 原振侠还未曾来得及答应,那边电话已经挂上了,原振侠握着电话,发了一会怔。 事情实在来得太突然了! 他用力摇了一下头,放下电话,再用力跳下床来……他当然知道现在自己是清醒的,一切全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绝不是在做梦。但由于事情本身实在太离奇,所以他还是忍不住要证实一下。 他其实并没有呆了多久,立时动作快疾,在三分钟之后,已经发动了车子,疾驶而出。 他知道七号海湾在郊外,反正凌晨时分,路上根本没有什么车子,他一面驾车,一面在寻找着林雅儿要和他见面的理由,可是却无论如何设想不出。由于林雅儿本身就充满了神秘,别说她从来不见人,单是她二十三岁之前,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生活的,也已经够诡异了。 半小时之后,他已经驶近七号海湾。沿海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码头,也停泊着不少各种类型的船只,但全是黑沉沉地。只有一个码头亮着灯,在灯光之下,可以看到有“林氏船务公司”的招牌,还有两行警告:“私人产业,禁止入内。” 原振侠停下车。码头的建筑,也与众不同,有一扇巨大的铁闸,铁闸后面,是一幢小小的建筑物。然后,是两边皆有铁丝网拦着,一直向海中伸展出去,足有两百公尺的水泥道。 在水泥道的尽头,泊着一艘船,原振侠才跨出车子,一眼就看到了那艘船。看到了之后,他呆了一呆,登时心中产生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之感。 那是一艘外型线条十分优美的大型游艇,可是整艘船,全是黑色的。从船头到船尾,除了黑色之外,没有任何第二种颜色。 任何游艇主人,自然有权把自己的船,弄成任何颜色。但是船上有相当多的金属组成部分,譬如说铜船栏,总是金属的原色。 可是这艘船,除了黑色就是黑色,以致在这时看来,它像是随时可以在黑暗中隐没的妖魔一样。原振侠不是心理专家,但是他也可以肯定,把一艘外型如此美丽的船,用纯黑色来装饰的人,心理上多少是有点不正常的。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在那间小屋子里,已有人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身形相当高大健硕的女子,虽然灯光不是很明亮,但是也可以看出这女郎的容颜秀丽,年纪也很轻,大约只有二十三、四岁,穿著一套类似军装的服装。原振侠暗忖:这女郎,难道就是林雅儿? 那女郎才一现身,紧闭着的铁闸就自动打开。那女郎十分大方地向原振侠走过来,礼貌地问:“是原医生?” 原振侠点着头:“林小姐?” 那女郎笑了起来,现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不是,我是林小姐的司机。” 原振侠“啊”地一声。没等他再说什么,那女郎就急急地道:“林小姐在船上,你上船之后,自然能和她会面。林小姐要我转告,船上的情形普通人会不习惯,请你上船之后,右转,进入右首第一间舱房,等林小姐。” 原振侠用心听着,一面又禁不住向那艘纯黑的船望了几眼,心中诡异之感更甚。他刚想问那女郎一些事,可是那女郎已经道:“别问我任何问题,我什么也不知道。” 原振侠笑了一下:“你自称是林小姐的司机,可是车子呢?在视线所及处,我似乎看不到有任何车子。” 那女郎道:“车子直接驶进游艇去了。” 原振侠“啊”地一声……就像车子直接驶进大厦的电梯一样,这是林雅儿不被人看到的方法之一。他不禁有点关心那女郎的安全:“那你怎么回去呢?这里十分荒僻……” 那女郎笑了起来:“请放心,我的空手道是七段,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原振侠还想说什么,那女郎已向那艘船指了一指,自顾自走进那小屋子,并且关上了门。 原振侠又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越是离那艘船近一些,越是感到那艘四十公尺长的船,看起来像是一个横亘在海边的巨大妖魔。船紧靠着码头泊着,甚至连防止碰撞的软垫都是黑色的。当原振侠跨上船去,踏足在船舷上的时候,他心中在想:黑色的救生圈,是不是为国际航海法所准许呢? 沿着船舷向前走,到了一扇门前,门打开着,可是并没有灯光。原振侠犹豫了一下,眼前突然一亮,已亮着了灯光。 原振侠立时想到,那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有着自动开关装置,人一到了门口,里面就会亮灯。另一个可能是,他的行动有人监视,看到他到了门口,就替他着亮了灯。 本来,原振侠只是应邀,来和一个航运业的女强人谈一件小事,用不着考虑那么多的,但是眼前的一切,却又充满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诡秘意味,这令他感到,自己不能不小心一点。 灯光一亮,他向内看去,又不禁呆住了……他所看到的,仍然是一片黑色。 门内是一个小小的空间,类似屋子的前厅,当中是一张黑色大理石的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只黑色的瓷瓶。瓷瓶中插着一丛假花,自然,连枝叶,也全是漆一样浓的黑色。 原振侠是一个性格相当开朗的人,当然,他不至于讨厌黑色,可是在那样的情景下,他实在觉得有点气愤。他大步走过了那个空间,来到了一条走廊的中间,走廊中也亮着灯,整个走廊也是黑色的,妖异的气氛更浓。脚下所踏着的厚厚的黑色地毯,像是什么妖魔的舌头一样,彷佛随时都会卷起来,把人吞进什么不可测的深渊之中去! 原振侠记得那个女郎的话,转向右,来到了右首第一间舱房的门前。 在他推门而入之前,他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抬头看了一看,望向灯光的来源。灯光来自一种隐蔽式的装置,他仰着头,故意大声道:“金钱的力量再大,也不能把光线变成黑色!” 他这样说,自然是十分不礼貌的。但是为了宣泄一下自己心头的不满,他也顾不得礼貌了。 他期待着自己的话会有反应,但是等了一会,却什么声音也没有,船上静到了极点。除了隐约可以听到海水撞在船身上的“啪啪”声之外,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真叫人怀疑这艘船上,除了他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在。 原振侠这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这样子怪异莫名的一艘船,就算它的性能再好,也绝不适宜给心理正常的人,用来做长途航行。 就算林雅儿肯借,他也要劝洪致生放弃,另外去找别的船。在这样的一艘船中待久了,只怕人人都会变成疯子。 推开门,他走进去,舱房的灯在门推开时亮起。虽然有灯光,可是那种灰惨惨的感觉,还是令人不舒服之极。如他所料,房间之中的一切陈设,也全是黑色的。厚厚的黑丝绒窗帘,遮住了窗子,原振侠有点赌气地走过去,一下子把窗帘扯了开来。 虽然他知道,外面,海面上也是一片黑暗,可是总比被困在这样的黑地狱中好一些……他真有这种感觉! 可是当他一将帘子扯开之后,他又不禁呆了一呆。 帘子后面,并不是窗子,而是一幅画,整间舱房,可能是根本没有窗子的! 令得原振侠怔呆的,自然就是那幅画。 那是一幅油画,全部黑色,不过是深浅不同的黑色。但是在画上,即使是最浅的黑色,也比深灰色来得深,所以只能说是黑色,而不能说是别的颜色。 正因为如此,所以,画究竟画的是什么,也要定一定神才可以看得清楚。可是原振侠却一下子就感到了震惊,那是因为油画上画的情景,他曾经看到过。一个五角星形在上面,下面有许多人高举着双手,一点不错,正是洪致生要去进行探索的,那块海底大石上的浅刻。 那块海底大石,有一部份埋在海沙之中,人形只可以看到上半部,下半部是看不到的。而这时,在这幅油画上,却可以看到那些人形的下肢,每一个,都毫无例外地踮着脚尖。 而且,油画也比来自海底的摄影清楚些,可以看得清每一个人都是仰着脸、张大口。画家的表现技巧十分高,即使只用黑色,也把那些仰着脸的人的神情,表现得十分强烈。那些人,看来像是正在期待着什么,盼望得到什么,可是奇怪的是,每一个人却又毫无例外地带着一种深切的苦痛和悲哀,他们的眼眶之中,竟像是没有眸子一样,看了令人不寒而栗。 原振侠盯着那幅画,看了不到一分钟,就有一股遍体生寒之感。他立时把视线自那幅画上移开,不由自主喘着气,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可是当他坐下来之后,他又禁不住去看那幅画。同时,不知有多少疑问涌上心头,而且几乎每一个疑问,都是没有答案的。 他问自己:这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 何以来自大西洋四百公尺深的海底,一块大石上的浅刻,会和林雅儿游艇上的一幅画一模一样? 这幅画,究竟代表着什么? 原振侠深深吸着气,他一点头绪也没有,但却绝对可以感到,事情远远要比自己所想象的诡异神秘。他在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用力把舱房的门关上,这时,门只是虚掩着,他一面想着,一面在等待着门推开,林雅儿进来和他会面。 可是门并没有被推开,原振侠陡然感到一阵轻微的震动,同时听到了机器运转的声音。原振侠陡地站了起来,在感觉上,他可以知道“雅儿号”正驶离码头。 在那一剎间,原振侠首先想到的是,冲出去,还可以有机会跳进水中,游回码头!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真想立刻开始行动,甚至身子也已向前倾斜,做出了向前冲刺的姿势。可是就在那一剎间,他改变了主意,又让自己的身子挺直。 令他改变主意的原因,是因为在那一剎间,他想到林雅儿之所以要和他会面,多半是由于他的一些冒险经历之故。如果这时,他竟然害怕得要逃走,那岂不是太胆怯了么? 他挺直身子之后,勉力镇定一下。虽然船身十分平稳,但是在感觉上,也可以叫人知道,船正以相当高的速度在航行。 反正可以离开的机会已不再存在了,原振侠也真正镇定了下来,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打量着这间舱房。舱房的陈设,除了一律是黑色之外,倒是十分舒适的。他坐了一会,又走过去,打开了一扇看来是酒柜的舱门,里面有黑色的瓶子和黑色的杯子。 他取起了其中一瓶,打开瓶塞,闻到了一阵酒香。可是当他把酒从瓶子中倾倒进杯子时,酒才一流出瓶口,他就怔住了。流出来的液体,不错,是有浓郁的酒味,可是色泽浓黑,犹如墨汁! 原振侠愤然放下酒瓶,怒道:“这是什么鬼船?” 他实在是由于气愤而自言自语,绝未曾预料会有回答。可是他的话才一出口,在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这就是你要借用的船,难道你在要借用这艘船之前,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的吗?” 原振侠的身子一动也没有动,自然也没有转过身来。他一听就听出,那是林雅儿经过变音措施的声音。他只是冷冷地道:“是,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根本不会要借这艘船!”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语意十分肯定。因为他相信,提出要借船的洪致生,只怕也不知道,这艘船会是这样子古怪的。 他说着,转过身来,立时又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他没有看到任何人。 自然,声音可以通过传音装置发出来,可是原振侠这时清清楚楚感觉到,面前有一个人,离他不会超过三公尺,可是他却看不到人! 这是为什么? 难道这个林雅儿,是一个会隐身法术的奇人? 在那一剎间,他心中甚至慌乱起来,但就在这时,声音又在他面前发出:“那自然也不会有我们如今进行的会面了?” 声音就在前面发出来,那里并没有什么发音装置。也正由于声音再度传来,原振侠也从极度的惊愕之中镇定下来。 他看到林雅儿了,也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才一转过身来之际,以为眼前没有人的缘故了。 一身黑衣,连整个头脸都被一个黑色的罩子罩着的林雅儿,恰好站在一整幅黑色的墙前。相同的黑色,造成了视觉上的错觉,将她整个人溶进了黑色之中,看起来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这种手法,很多魔术师都善于使用。注意过魔术师站在表演舞台上的情形吗?在魔术师的身后,大多数有一大幅净色的帷幕,或红色、或紫色、或黑色,这幅帷幕,就是要来遮掩观众之眼,使得魔术表演可以顺利进行的。 不过这时,原振侠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在他面前的林雅儿,看起来还只是朦朦胧胧的,以致像影子多于像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原振侠克制着心中的反感和怪异感,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好好的一个人,弄成这样干嘛?” 林雅儿的回答,来得又快又意料不到:“你怎么知道我是好好的一个人?” 原振侠一听,心中陡然一动,他以极快的动作一跃向前,双手一伸,已经捧住了林雅儿头上的那个头罩。 林雅儿的声音,虽然经过改变,但原振侠还是可以听得出,那一句话中充满了幽怨。那使原振侠立即想到,一个二十八岁的女郎,虽然又富有又能干,为什么绝不和人见面呢?当然是由于脸部或是身上,有了什么极其严重的缺陷之故。 (她不是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好好的一个人”吗?那就是说,她不是“好好的一个人”!) (不是好好的一个人,自然是严重破相,变得十分可怕的了。这样理解,自然不错,原振侠就是这样理解的。) (但是,除了这个解释之外,是不是还可以有别的理解方法呢?) 原振侠一想到了这一点,他就有了决定,要把林雅儿头上的头罩摘下来,逼她用真面目和自己相对。然后,不论她的真面目多么可怖,他作为一个医生,要切实向她说明,人的外表不是那么重要。 而且,精密的外科整形手术的效果之好,也是出乎一般人的意料之外的,所以他才有了这样的行动。 原振侠的动作当真快疾之至,林雅儿显然有过想躲避念头,可是她身子连闪都未曾来得及闪一下,原振侠已经跃到了她的面前,而且双手抓住了她的头罩。这时,原振侠已经可以弄清楚,林雅儿头上所罩着的头罩,是立方形的金属品,他原以为只要轻轻一提,就可以把那个怪异的头罩提起来,也可以看到林雅儿从不向人显示的真面目了。 可是,就在他双手向上一提之间,一阵奇怪之极的感觉,在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时间之内,流遍了他的全身。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原振侠全然说不上来,因为在他一生之中,还只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勉强要形容,只可以说有点像是触了电,可是又绝不像触电那样强烈,而相反地,简直可以说是一种柔和的感觉。 但是那种感觉的后果却十分强烈,原振侠在剎那之间,变得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他甚至连眨眼睛的气力都没有,变得像是泥塑木雕一样,更别说把头罩提起来了。 自然,这种情形,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至多不过一秒钟或者两秒钟。 可是,那也足够使得林雅儿从容后退,退出了几步,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原振侠倒可以说得上来,自己身受的感觉是什么了,那是全身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所有的力量,不单是指他的四肢,或一切运动时所能发出来的力量,而是指他整个身子的一切力量。他甚至绝不怀疑,在刚才那一秒到两秒的时间内,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丧失了活动能力,他的心脏是停止跳动的,他的血液是停止流动的,一切都在静止状态之中,没有任何活动! 原振侠真正呆住了,虽然那只是短暂的一剎间,而他的活动能力也早已恢复了,他还是僵立着不动,甚至双手也维持着想提头罩的姿势。 他听得林雅儿的声音:“原医生,你太鲁莽了,我对你十分失望!”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又吸进了一口气,半转过身来,向着林雅儿:“你……你是用什么方法,使我……使我……” 使他怎么样了呢?原振侠也难以确切地说得上来。是说“使他死了一秒钟”吗?还是说“使他丧失了一切能力一秒钟”呢?都不确切,而他又无法说出,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是一种甚么情形。 林雅儿低头叹了一声:“坐下吧!” 原振侠盯着她,她看来实在是怪异之极,头上是一只立方形的头罩,一件长袍,上至颈,下至脚,全在长袍的笼罩之下,手上又戴着黑色的手套。 原振侠有点不由自主,坐了下来,道:“林小姐,不论你容貌上受过任何严重的伤害,你都没有必要采取这种生活方式!” 林雅儿的回答带着嘲讽:“你是什么?救世主?” 原振侠并不生气:“医生,一个普通的医生。” 林雅儿显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下去:“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她在这样说了一句之后,明明是还想说下去的,可是却又突然住口不言。在寂静之中,原振侠深深吸着气:“林小姐,我有很多问题要请教。” 林雅儿挥着手:“不,是我有很多问题,希望能在你口中得到答案。” 原振侠全然不知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抓紧了机会:“好,那就比较公平一点,轮着来,每人提一个问题,由对方回答。”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语气和神情,都像是在玩游戏的少年人一样,这至少使房间中,那种阴暗诡异的气氛冲淡了一些。 林雅儿也直了直身子:“好!”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女士第一,请先问。” 面对着那么怪异的一个女性,原振侠心中不知有多少问题要问,他也不知道这样交谈,可以持续多久,看来主动权完全在于对方。所以他已经决定,轮到自己发问的时候,拣最重要的来问。 在那立方形的黑色头罩笼罩之下,林雅儿看起来,十足像是一个不知从哪个星球中冒出来的怪物一样。原振侠全然无法想象她的面貌和神情,只能猜想,她这时不出声,是在考虑应该怎样发问。 足足过了一分钟之久,才听到了她的吸气声,接着,便是她的问题:“原医生,请你仔细听着。有一个人,他的样子和寻常人完全不同,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算是人呢?请注意,我说的是这个人的样子,和寻常人全然不同。” 原振侠心中打了一个突,这算是什么样的问题?她是在说她的容貌与众不同?可是她出生之际,还是曾有人见过她的,绝没有她是天生畸形的记载。 而且,什么叫“全然不同”呢?如果外形上“全然不同”,那自然是另外一种生物,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原振侠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并没有如此回答。因为他还是想到,林雅儿口中的“有一个人”,可能就是她自己。 他觉得自己考虑得太久了,林雅儿坐着的姿势是身子微微向前倾着,这证明她正急于想得到答案。所以,他答道:“你的问题,我不是十分明白。不过我想,人的外形是无关重要的,重要的是人的内心。” 原振侠自以为自己的回答十分得体,对方的问题既然如此空泛,自然也只好用空泛的话来回答。他的话才一出口,林雅儿就道:“不,不!你完全没有弄懂我的意思。我不是和你在讨论甚么哲理,而是和你讨论一个十分具体的问题。” 原振侠道:“好,那么你必须具体地告诉我,那个人的样子是什么样子的。” 他特地在“那个人”这三个字上,加强了语气。他听到了急速的喘息声……在那个立方形的头罩之中,自然有着变音装置,喘息声经过了变化,听起来有一种悚然之感。原振侠勉力镇定心神,等着她的进一步解释。 又过了好一会,林雅儿像是下定了决心,突然半转身,向那幅油画伸手指了一下。 原振侠的反应极快,林雅儿伸手一指,他立时循她所指看去,看到她指的,是油画的上方那个五角星形。 原振侠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极点。这幅画,是他要问林雅儿的几个重要问题之一,但这时,林雅儿指着那个五角星形,那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她是说,那个“人”的样子就是五角星形?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呈五角星形的生物,不是没有,属于棘皮动物的海星类生物,又称为海盘车的,不论是什么品种,都会呈各种各样的五角星形,而且都是对称的、规则的五角星形。 可是,海盘车只是海洋中的低等生物,甚至不是脊椎动物,当然不能和人相提并论。所以,林雅儿这一指,虽然用意十分明显,可是却更令人莫名其妙。原振侠连忙又转回头来,向林雅儿看去,一看之下,他立时失声道:“你怎么了?” 他不但失声惊呼,而且立时站起身来,向前走去。这时,林雅儿的动作怪异莫名,她的手,仍然向那幅油画指着,可是却又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令她的手垂下来,而她正竭力与之挣扎,甚至用左手托着右腕,好令她右手不至于下垂。 从她的体态上,可以看出她正在拚命挣扎着。所以她的身子在剧烈地发着抖,而且,又发出一种十分可怕的声音来。 这种情形,作为医生,原振侠首先想到的,是羊痫疯发作的病人。 他一下子就来到了林雅儿的面前,第一个动作,是握住了林雅儿的双手。可是林雅儿挣扎了一下,那一下的力道大得惊人,竟将原振侠双手震脱,而且还后退了一步。 原振侠一退,林雅儿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她一身全罩在黑衣之中,头上又罩着立方形的一个箱子,这一下一跃而起的情景,真像是什么妖魔鬼怪,突然自地狱魔界之中,冒了出来一样。 由于处在一团全然不可理解的迷雾之中,所以一时之间,原振侠胆子再大,应变再快,也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 而林雅儿一跳起来之后,用听来凄厉之极的声音,叫了起来:“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得太清楚了!” 她这三句话,完全是一种悲惨得令人听了毛发直竖的尖叫,而且叫声一下比一下凄厉尖锐。原振侠可以肯定听到她叫的是甚么,可是却无法知道,她这样叫是表示什么意思。“知道”,知道什么? 原振侠所能肯定的一点是,林雅儿目前的精神状态极不正常。说她是情绪激动,实在太轻,看来她已接近精神崩溃的边缘,接近疯狂了。 这种情形,实在是原振侠在半分钟之前,都万万料不到的。 他首先想到的是,一定要令她先镇定下来。虽然他是医生,如果在医院里,他就可以利用药物来达到这个目的,然而现在,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令一个处于癫狂边缘的人,镇定下来的最原始方法,就是重重地掴上一掌。掌掴可以刺激人头部神经集中的地区,使人在癫狂情绪之中解脱出来。 由于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原振侠根本没有多想一想的机会,一想到了要掌掴对方,手已疾挥而起。 等到他一掌挥出,他才想到,林雅儿整个头部,都在立方形的头罩之中,根本无法打中她的脸部的。 可是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时,他手已疾挥而出,根本没有机会收住势子了。“啪”地一声响,他那一掌,重重地打中了立方形头罩的右边。 原振侠立时感到了一股极强的反震力。 那股反震力之强大,令得原振侠在剎那之间,以为自己的手臂已断成了四、五截。巨大的疼痛感,使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呼叫声,紧接着,身子也站立不稳,打横直跌了出去。 在这时候,他眼前金星直迸,根本什么也看不到,更无法知道自己这一掌,对林雅儿造成了什么结果。他身子向外跌去,不知道撞中了什么,发出巨大的声响,然后,他就跌倒在地毯上。 而在他跌倒的同时,他又听到了另一阵乒乓的声响,也像是有什么东西给人撞倒了。 原振侠倒地之后,大口喘着气,强忍着剧痛,想挣扎着站起身子来。他的右臂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剧痛才过去,总算在感觉上,手臂还连在身子上未曾脱离。他用左手托了托右臂,用力眨着眼,向前看去,首先看到那幅油画已经跌了下来,林雅儿也跌倒在地,油画就落在她的身旁。 原振侠咬紧牙关,左手在地上撑着,使得自己的身子抬起了一点。可是还未及等他可以起身,他已经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剎那之间,他像是整个人都浸入了冰水之中一样,张大了口想叫,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一阵十分奇异的“得得”不绝的声响传入耳中。 那种声响在才一传入耳中之际,他根本无法知道那是什么声音。眼前的一切如此可怖,这时,就算是任何声响,都会在极度的恐怖之中,引起更进一步的震动。 当然,只是极短的时间,他就知道了那“得得”的声响,是他自己上下两排牙齿,由于全身在不由自主发着抖,而相叩所发出来的。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发抖,由此可知他心中的惊悸,是如何之甚了! 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了林雅儿头上所罩的那只立方形的头罩。 看到了头罩,绝不可怖。但是头罩显然由于他刚才用力一击的缘故,被打得离开了林雅儿头上,滚到了舱房的一角。 这也不算得什么,真真正正使得原振侠在一剎那之间,如身凝于冰层之中的,在于头罩脱落之后,原振侠看不到林雅儿的头部! 在黑色长衣的衣领之上,没有头,一个没有头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极度的惊怖之中,一切,包括了时间,都像是凝止了一样。原振侠一时之间,无法控制自己不发抖,所以他两排牙齿,一直因为相叩而发出“得得”声。 怎么可能呢?原振侠从来也未曾这样连想都无法设想一下过。从林雅儿一现身开始,虽然诡异莫名,但总还可以设想,可是现在的情景,连想也无从想起。刚才他那一掌,虽然用的力道不小,但是力道再大,也不能把一个人整个头打下来的!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三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三章 难道林雅儿原来就是一个没有头的人?这更是无从想象的事! 而且,那么强大的反震力是怎么来的呢?不但是这一次那么强大的反震力,第一次,当他双手想去提起头罩来的时候,剎那之间,全身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振侠感到,疼痛已经在减退,右臂也开始有了一点感觉,“得得”声也已停止,他可以控制自己,不抖得那么剧烈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僵了多久,他的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过不见了头部的林雅儿。 舱房之中静到了极点,牙齿相叩声静止之后,他听到的只是他自己浓浊的呼吸声。 随着心情渐渐镇定下来,在寂静之中,原振侠感到舱房之中,不单是一个人的呼吸声。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在,虽然十分细弱,但是他用心听去,可以肯定,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在。 若是舱房之中,还有一个人在呼吸,那么这个人,当然是林雅儿。 可是林雅儿的头…… 一想到这里,原振侠又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不由自主,向跌在一角的头罩望去,心中骇然想着,难道林雅儿的头,跌了下来,还在那个头罩之中,还在呼吸? 不过他立即发觉,那种细微的呼吸声,不是自头罩那边传来的,而是从林雅儿身子那边传过来的。 她的头……已经不见了,何以还能发出呼吸声来?原振侠真是没有勇气过去察看一下,只是盯着她的身子看着。又僵持了一会,林雅儿的身子忽然蠕动了一下,本来压在身子下面的一只手,也挣扎着,自身子下面伸了出来,手指伸屈着。 这种情景,本来更是令人惊怖,可是一下低微的呻吟声,却令原振侠在剎那之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呻吟声就在林雅儿那边传过来,这一下呻吟声,毫无疑问是从一个人的喉际发出来的。那也肯定地告诉了原振侠,林雅儿的头还在,并不是不见了。自己之所以会有她“头不见了”的错觉,是因为先入之见,一直以为她的头,是在那立方形的头罩之下。现在,在一剎那之间,原振侠已可以肯定,那是林雅儿弄的玄虚,那个头罩,她一直不是套在头上,而是顶在头上的,她的头是藏在黑袍的衣领之中。 本来是几乎无可理解的事,忽然之间,有了一个那么直接简单的答案,原振侠不但恐惧心去了个干干净净,而且精神一振,一下子弹跃起来。一面向林雅儿走去,一面大声道:“林小姐,你真会玩魔术!” 当他向着林雅儿走过去之际,林雅儿已支撑着坐了起来。一个看不见头的人,忽然坐了起来,情景仍是令人骇然的,但原振侠既然已想到了其中的缘由,自然不会再害怕,继续向前走着。 就在他快来到林雅儿身前之际,林雅儿已背靠着墙,站了起来,双手扬起,作出拒绝的姿势。同时,听到她的声音,自衣领之下传出来:“请不要……请不要再走近来,不要!” 原振侠自然而然,停止了脚步。 自从他开始听到林雅儿的声音以来,不论是在电话中也好,是面对着也好,林雅儿的声音都是经过了仪器变化的,那种怪里怪气的声音。 直到这时,他才听到了林雅儿真正的声音。声音十分低弱,也更显得它的轻柔,讲的话是请求,也更充满了忧伤哀思的感情。那是动听之极的女性声音,使得听到的人,自然而然会照她所说的话去做。 而当原振侠站定了之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立时想起洪致生对他说过许多次,他听到过的声音。洪致生甚至爱上了那声音,也用了不少形容词来形容那声音,可是如果洪致生听到的声音,只有林雅儿的一半好听,他仍然是一个拙劣的形容者。 原振侠站着不动,他听到细细的喘息声,自黑长衣的衣领下传了出来。过了一会,才又是那好听之极的声音:“对不起,我们的会面,我想该结束了!” 原振侠立时叫了起来:“什么结束,根本还未曾开始!” 一下幽幽的低叹声传了过来,原振侠又踏前一步,但是却被林雅儿的手势止住了。 宽大的黑色长衣在微微抖动着,不知那是由于她正在喘气造成的,还是由于她身子在发抖而形成的。 在又是一分钟的沉寂之后,原振侠用极诚恳的声音道:“林小姐,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神秘?一定有原因的,是不是?而且,我相信你很想和我讨论一下这个原因,这就是你安排我们会面的目的,为什么又要半途而废?我,愿意尽一切力量帮助你!” 原振侠的话,出自由衷的诚恳,当他讲完之后,过了一会,才又听到了林雅儿的声音:“好……那我们继续……谈谈!”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原振侠道:“好,那么,请把你的头自衣领中伸出来,别装神弄鬼。” 林雅儿的回答,声音仍是十分轻柔的,但是却十分坚决:“不……” 原振侠在忽然之间,有一种十分滑稽的感觉,他调皮的性格又发作了,甚至哈哈笑了起来。由于刚才令他如此惊怖的情景,结果只不过是把头缩在衣领之中那么简单,这也使他以为,一切神秘的事都只不过如此,所以情绪上也特别轻松。他一面笑着,一面道:“怎么一回事?你曾经被施过魔法,谁一看了你的脸,就会使你变成石头?或者使看到你的人,变成一只青蛙?” 原振侠这时这样说,自然是一种不经心的玩笑,可是他万万料不到的是,林雅儿的回答…… 他先听到了一下深深的吸气声,然后,就是林雅儿清脆玲珑的声音:“是,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原振侠真是惊讶之极,到现在为止,发生过的事情,真可以说得上奇上加奇的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还有更奇怪的事会发生。 他眨着眼:“猜对了哪一半?” 林雅儿十分平静地回答:“我是一个和魔法结合的人,我是一个魔女!” 如果不是林雅儿的声音那么动听,而语调又那么严肃的话,原振侠听得她那样说,一定会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真的,还有比这个更好笑的事吗?什么叫“和魔法结合”,什么叫“魔女”? 他虽然没有大笑,但是接下来的谈话,还是轻松的:“如果看到了你,会怎么样?” 林雅儿道:“会和我一样,承受无止尽的苦难,变成魔法的奴隶!” 原振侠陡然叫道:“我不怕!” 他一面叫着,一面激动地挥着手臂。林雅儿道:“想想你刚才受到的痛楚,那还只不过是肉体上的,精神上的痛楚,只怕你承受不起!” 原振侠挥舞着的手陡然僵住了。 是的,刚才的那阵剧痛,一定是由于一种什么力量造成的,那是什么力量呢?一定还有许多自己不了解的事存在,绝不是全像头藏在衣领之中那样简单。 他笑不出来了:“林小姐,你是不是参加了一个什么邪教组织?” 林雅儿的回答,更是匪夷所思:“不是,在我未出世之前,我的父亲已经把我出卖了!” 原振侠想笑,可是却出不了声。林雅儿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却又实实在在,无法了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只好不出声,等待对方作进一步的解释。 林雅儿苦笑了一下:“我的话,不够明白吗?” 原振侠也苦笑:“只是我不懂!” 林雅儿叹了一声:“我的父亲,为了能得到魔法的帮助,把未曾出世的我,出卖给了魔王。所以,我一生出来之后,就属于魔王所有,是魔法的一部分。” 原振侠继续苦笑,他实在无法理解:“我是在听一个童话故事,美丽的公主被魔法所困?” 林雅儿的语音之中,充满了悲哀:“原医生,你根本不相信有魔王的存在,也不相信有魔法的存在?”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乱,他挥着手:“不,宇宙间有许多不可测的力量,我就曾经经历过一件和咒语有关的事,几十年之前的咒语,无可解释地一一应验……可是魔王,他……是一个人?” 林雅儿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这就是我第一个问你的问题了,我不知道一个人的样子可以变化到什么程度,反正他……他……” 她说到这里,突然像是发音变得十分困难,像是喉咙之间,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再也说不下去,而且身子又在剧烈地颤动。 原振侠忙道:“林小姐,你是不是需要帮助?” 他的话才一问出口,林雅儿陡然之间,发出了一下尖叫声,听来骇人之极。紧接着,她又用同样尖厉的声音叫着:“为什么?我的父亲不是用他所有的血,赎回了我的一些自由了吗?为甚么不遵守诺言?对,我知道我的自由有限,我知道!”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听得她这样尖厉的叫声,而且,所叫出来的话的内容,又有着如此不可解的诡异,原振侠实在不知道如何才好。他自然而然走前一步,但林雅儿却在一剎那之间,已经恢复了过来:“别向前来,请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请……” 那样软软的,充满哀怨的请求,他是不能拒绝的,原振侠叹了一声,退出了两步。林雅儿停了片刻,才道:“你看到这幅画了?” 原振侠道:“是,我一来就看到了。而且,我还知道在一处海底有一块大石,石头上的浅刻,和这幅画是一样的!”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林雅儿发出“啊”的一下呼叫声,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她那一下叫声,是想表达心中的震惊还是欢喜。在叫了一声之后,她又没有说什么,只是急促地喘着气。 原振侠又道:“我问你借船的目的,就是想到海底去看看,何以会有那样的一块大石在。你可以告诉我,这幅画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林雅儿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幅画,是魔王在向出卖给他的人布法,使那些人在出卖了自己之后,可以获得魔法的力量。” 原振侠已经有了主意,他知道,要听得懂林雅儿的话,必须先肯定“魔王”的存在。虽然他一点也不知道“魔王”是什么意思,就当他是一种十分强大的力量好了。不作这个肯定,是全然无法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的。 所以,他道:“魔王……就是那个五角星?” 林雅儿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般的声音来,但可以听得出,那是肯定的答复。原振侠又问:“那么,所谓魔法,又包括了什么呢?” 林雅儿的声音很低:“包括了一切,看你出卖自己的程度如何。我的父亲不但出卖了他自己,连未出世的女儿都出卖了,他得到的是成为一个富豪。” 原振侠这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概念,所以他又问:“凭借魔王所布赐的魔法,可以获得金钱,或权力,或想要的一切?” 林雅儿又用一下听来像是呻吟一般的声音,替代了回答。原振侠心中叹了一声,这一类的说法,其实并不新鲜,许多宗教故事中有,许多文学作品中也有……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换来金钱和权力。但这种事,和实际生活联系在一起,原振侠实在无法接受! 原振侠还不明白,何以林雅儿要这样一本正经地编一个这样的故事,要她自己成为故事中的一个魔女。但是,实际上,真有出卖自己给魔王这种事吗?他还是不能理解的。 所以,他闷哼了一声:“魔王要的是什么呢?什么叫作出卖自己?” 林雅儿道:“精确地说,出卖的是灵魂,再加上身体。也就是说,这个人,从此就归魔王所有,是魔王的奴隶!” 原振侠摇着头:“小姐,我看,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很正常,而且幻想力太丰富了。在你的故事之中,我就看不出魔王收买了人有什么用。” 林雅儿呆了片刻,才长叹一声:“说了那么久,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原振侠觉得实在不能再纠缠下去:“坦白来说是不相信,客气一点说,是我不明白!” 林雅儿的声调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不管你的态度怎样,我……非把一切全都说出来不可。现在不说,可能,不,不是可能,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作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手势,心中在想的是另一个问题:一个如此严重的精神病患者,怎么能主持庞大的航运公司的业务呢?还是她只是间歇性发作的严重精神分裂症患者? 正当他心不在焉的时候,林雅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严肃:“如果你不想听,只管说。我要告诉你的是,使我今天能说出这一切来,是一个人用他全身鲜血,所换来的一点自由!”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忙道:“对不起,你请说,我会用心听。” 林雅儿开始诉说,她的语调,越来越是急促,彷佛她只有很少的时间,可是却要说太多的事一样。有几段,由于她说得实在太快,原振侠全神贯注地听着,也不过捕捉到了她所说的一半。 当原振侠实在听不清楚,或是听清楚了,但又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之际,曾不断地提出问题来。可是林雅儿对原振侠的问题,却极少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以下,就是林雅儿所说的一切。原振侠的反应和问题,记在括号之中。 等到林雅儿陡然停了下来之际,大约是半小时之后的事。原振侠只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梦幻之中一样。 林雅儿所说的一切,是那么不可信,可是又那么真实。如果这是她编造出来的故事,那么她实在可以说是一个编故事的一流高手了。 林雅儿是从“从前有一个极其贫苦的少年”开始的。 从前,有一个极其贫苦的少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他开始知道事情,他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儿,自己生活的环境,叫孤儿院。 孤儿院中的生活当然不好过,但至少还可以温饱。然而到了他十二岁那一年,由于战事,孤儿院结束了,他和一群年龄相仿的少年,从此变成了流浪儿。别人或者会安于贫穷和被欺侮,可是他不肯,他不知多少次,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在忍受着饥饿的同时,起着誓,要自己出人头地。只要能有钱,他不惜任何代价,什么事他都做,只要能摆脱贫困! (啊!她是在说她的父亲吗?听说航运界巨子林永兴,就是从孤儿院出来的。) 他到处流浪、乞讨,走了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随着年纪的增长,知识也渐渐丰富,终于给他知道,如果出卖自己,出卖自己的灵魂,就可以得到魔鬼的垂青,可以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于是,他照着他所知的方法,每天午夜时分,对着漆黑的天空祈祷。别人祈佑,是为了想得到上帝的眷顾,而他祈祷,却是为了得到魔王的垂青。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午夜,有的是寒风刺骨的午夜,有的是汗流浃背的午夜,他从未间断过。有时,由于长时间的祈祷,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会大声咒骂,用尽了人类所能使用的恶毒的语言,咒骂一切,也包括咒骂魔王在内。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什么信念,驱使他坚决相信有魔王的存在。魔王会听到他的祈祷,总有一天,他和魔王之间的交易会出现。 十年,整整十年。 他期待的那个时刻,终于来到了。当他作完了祈祷之后,由于疲累和失望,他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从心底深处,发出了悲愤莫名、沉痛无比的吼叫声,像是一头跌进了陷阱之中绝望的野兽一样。而就在这时,他看到在他的头上,在黑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团星形。渐渐地,他看清楚了,那是一颗巨大无比的星,发出暗得奇特的光亮,他也无法确定他和星团之间的距离,好象伸手就可以碰到它一样。 于是,他自然而然,踮起了脚尖,向上伸出双手,想去触摸那团奇异的大星。他那时,甚至不知道那团星是什么,只是感到,在痛苦的绝望之中,总可以发生一点变化了! (是的,那块大石上的浅刻,那幅画上,所有的人不都是向着一个星形物体,踮着脚尖,伸高他们的双手吗?人在绝望的边缘,只想有变化,因为不可能变得再坏,所以不会怕变化。) 而就在那时,他觉得他和他十年来夜夜祈求的魔王,有了迅速的对话。他可以肯定,和他对话的一定是他祈求的魔王,因为一开始,他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你愿意将你的灵魂出卖给我吗?” 他当然立即答应:“愿意,可是要交换我所要的一切!你能给我吗?” “我能给你一切,可是你一个灵魂,却不能得到那么高的代价。” “除了我,只要我能出卖的,全都卖给你。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兄弟姐妹,要不然,我可以把他们全都出卖给你!” “哈哈,真彻底,这样才是我最需要的,你日后一定会有妻子……” “我把她卖给你!” “你将来也会有儿女……” “我也把他们卖给你,只要我能得到我需要的一切,我把妻子儿女,把我自己,全都交给你!” (一直到那时,原振侠对于林雅儿的叙述,还是只当作一个陈旧的神话故事在听着。可是林雅儿在讲到了和魔王的对话部分时,她的嗓音变得十分怪异,粗哑而令人颤栗,再加上她整个头,始终是在黑色的长衣之内,所以气氛仍是妖异得很。) (原振侠这时,已经可以肯定林雅儿所说的“他”,当然就是她的父亲,多年之前神秘失踪的那个大富豪。) 对话在继续着。 “你不后悔?” “不,绝不后悔!” “我可以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不,我不需要!” “很少有你那么坚决的!” “因为我太需要除了灵魂之外的一切了!” 对话到此为止,交易也在那一瞬间完成了。 从那天之后,他对于那晚上发生的事,甚至只有一个印象,好象是一个在记忆之中保持得十分完整的梦一样。他可以回忆出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但是却又无法肯定,那是不是真正发生过的事。 然而,那毕竟是真正发生过的事,从那个晚上开始,他的生活有了迅速而巨大的改变,各种各样的好运气,围在他的身边打转。很快,他有了他自己的第一艘船,接着,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内,当年作为一个流浪儿所梦想的一切,甚至于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他全都有了! 而且,在那些年月中,他似乎并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甚至于曾向魔王出卖过灵魂的事,也变得更模糊了。有时候他会想起来,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一切的成就,全是来自他自己的才干和运气。 直到有一天,在他庞大的业务机构之中,一个地位十分卑微的员工,忽然趋近他,在他的耳边讲了一句话,才使他知道,自己所得的一切,全是魔王的魔法所赐与的,是当年交易的结果。魔王一直在实现承诺,使他得到需要的一切。 那时,他已经有了一个众所公认的美丽贤淑的妻子。他的妻子是那样温淑美丽,甚至可以使得像他这样地位的人,可以有限度地拒绝除了妻子之外,其它美女的诱惑。当然,要完全抗拒是不可能的,世上诱人的美女实在太多了,每一个都有着她独特的令男人心醉的风情,没有任何男人可以完全拒绝的。 但是,他很爱他的妻子,有时,他宁愿留在妻子的身边,享受着那一份他在其它美女身上享受不到的温馨和满足。也就在这时候,一个容貌猥琐阴森的低级职员,在他身边低声道:“林先生,魔王要我提醒你,你的妻子有孕了。而你是早把你妻子和儿女交给了魔王的,魔王随时可以要你履行义务。” 这个人对他说那几句话的时候,是在他航运公司豪华的办公室中,才通过了一次交易,使他庞大的财富又有所增加,正在踌躇满志的精神状态之中。突然之间,那几句话使他从云端直摔了下来,摔进了漆黑无涯的深渊之中! 一时之间,他张大了口,喘息着,视线也变得模糊了。等到他好不容易定过神来,才看到豪奢绝伦的办公室之中,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清洁工人,正在抹着本来就亮得可以当镜子照的茶几面。 他定了定神,问:“阿根,刚才是你在对我说话?” 那清洁工人叫阿根,他仍然抹他的茶几,他的回答是伸手向天上指了一指:“不是我在对你说话,是他要我传话。” 他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你……是他的代表?” 阿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会通过我,向你说他要说的话。” 他声音更颤抖的厉害:“那么……他要什么呢?” 阿根的回答很简单:“当年,你曾许诺了什么,他就要什么了!”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就挥手令阿根出去。阿根十分顺从地离开,他吩咐了所有的秘书,不受任何打扰,然后,他锁上了办公室的门,一面大口吞着酒,一面思索着。 他花了两小时的时间,把所有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当年,把自己,甚至把自己的亲人的灵魂,去交换自己所需的一切,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是十年来从未间断的祈祷的结果,如果再给自己一次选择,也不会改变。 而这些年来,魔王显然用他无边的魔法,在实现他的承诺,这些年来的生活,简直是心满意足之极。他失去的只不过是他的灵魂,然而,灵魂又是什么呢?看不见,摸不到,有没有好象一点分别也没有,所有快乐的感觉,根本全是来自肉体的。 他觉得自己完全想通了,于是,他又把阿根召来:“你就做我的跟班吧。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可以随时告诉我。” 阿根的声音听来有点森冷:“他说,你的妻子,不肯履行你的承诺。而你如果不是忘记了,就是忽略了,不然,早就应该知道了!” 阿根的话,又令他大吃一惊。 是的,他想起来了。他的妻子,几乎每晚都在恶梦中惊醒,而且总是在梦中叫着:“不!我不肯!” 而当他问她做了什么恶梦之际,她总是一面余悸未已,一面却努力温柔地笑着:“不,没有什么,做了恶梦,太荒诞了!” 而魔王又通过阿根告诉他,他妻子有孕了!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有孕了,魔王怎么会知道? 他妻子的恶梦是什么?是不是魔王在向她索取她的灵魂,而她坚决拒绝? 他感到了极度的迷惑,决定立刻回家去,和他的妻子好好谈一谈。 他回到家中,他美丽的妻子,用一种十分兴奋的神情迎接他。然后,就对他说:“我有孕了。” 他要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能不使他内心的震惊表现出来,反而要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来,接受这个消息。 他的妻子温柔地偎贴在他的身边,喜悦的神情之中,忽然有了几分忧愁,欲言又止地道:“真怪,一连好多天,每天晚上睡觉,梦里总有声音告诉我,我和我孕育的新生命,都是他的。还说是你很多年之前,答应了……卖给了他的!” 美丽的妻子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用充满了深情的大眼睛望着他。眼神之中,多少有点恐惧的阴影,问他:“当然,那只是恶梦,对不对?” 他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忙道:“当然,当然!只是梦,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真是!” 妻子娇柔地笑了起来:“或许是一切……太幸运了,幸运得不像真实……所以会害怕失去这一切!” 他感到了异常的烦躁,竟破天荒第一次叱责他的妻子:“你在胡说些什么!少胡思乱想,就不会做这样的梦了!” 但是他随即又感到了极度的歉疚,他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这个善良的小美人胡思乱想,而是实实在在的事! 他随即把他的妻子紧紧拥进怀中,深深地亲吻着。虽然她的唇是湿润而甜蜜,但是他的唇却干燥而苦涩。在那时候,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当年的行为,在换得了那么多年的所得之后,是到了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他妻子的腹部,一月比一月隆起,他事业上竞争的对手,被他一个接一个击败,他成了全世界知名的富豪,简直没有什么他要不到的东西。阿根成了他的跟班、亲信,令他最头痛的是,阿根几乎每天都要对他说上一遍:“你的妻子不肯,你必须令她答应!” 他妻子每晚上恶梦如故,直到有一天,他实在忍受不了阿根对他的“提醒”了,勃然大怒:“既然魔王的魔法无边,就该有能力使她答应!” 阿根冷冷地回答:“除了一个人自愿出卖他的灵魂之外,魔王不会攫取他的灵魂。如果有你妻子的合作,魔王就可以完全控制尚未出世的生命,不然,魔王为了达到目的,唯有令她死亡!” 他感到恐惧,可是却不相信。他妻子健康良好,最著名的产科医生,一直替她做产前的检查,除了说她有点精神恍惚之外,一切都没有问题。 可是,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的妻子,在生下了一个女儿的同时,因难产而死亡了。他尝到了魔法的厉害,付出了他应该付的代价! (原振侠屏住了气息,这时,他自然可以肯定,林雅儿所说的,是她的父亲林永兴的事。) (听起来仍然是极度不可思议的,整件事是什么呢?遗传性的精神分裂症?还是听她再说下去吧。) 他震惊得无法控制自己,阿根却冷冷地告诉他,一切全是他自己答应的。他的女儿不属于他,而属于魔王,阿根并且提出,魔王要把他的女儿带走。 他从此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之中,一切的成就对他来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了。他甚至一面拉着自己的头发,一面向阿根跪求……这种情形,自然没有任何第三者知道,人家看起来,他依然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富豪,阿根只不过是一个恭顺的跟班。 他向阿根哀求,不要带走他的女儿,而阿根则传达了魔王的话:不行,一定要把他的女儿带走,他的女儿,属于魔王所有,是魔女。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因为绝少人在出卖自己的灵魂给魔王的时候,连儿女一起出卖的。所以,他得到的一切,也远比别人为多。 他哭求着,宁愿放弃已有的一切。魔王的回答十分冷酷:“放弃一切?这些年来,你尝过多少美味?喝了多少美酒?能够还出来吗?在多少美女的身上,你得到过至高无上的享受,这种乐趣,能够还出来吗?” 他无言以对,所以,只好由得阿根把他的女儿带走,带到魔王的身边去。 (原振侠忍不住问:“魔王住在什么地方?是在一座高大巍峨的魔宫之中?魔宫又在哪里?”) (原振侠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原振侠又问:“你所一再提及的魔王,是一个概念,还是真有这样的一个人?”) (原振侠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回答。林雅儿只是用她那种平淡之中,充满了哀伤的声调叙说着,越说越急。内容虽然越来越不可思议,不过她的声音,还是十分动听。) 他对自己的妻子,有着深厚的爱意,妻子的死,给他的打击极大。女儿和他有着自然的骨肉之情,被阿根带走了之后,音讯全无,那使他感到一切都变得那么空虚。在开始的日子里,他还以为这种空虚,可以用他拥有的钜额金钱来填补。 他纵情声色,醇酒美人,身体官能上的享受,在一个短暂的时间之中,有限度地填补了一些空虚。可是心灵上的空虚,像是无底深渊一样,不论填下去多少东西,结果,空虚还是空虚。到后来,他甚至借助麻醉品,他注射吗啡,可是,如果那样做,就能减轻心灵上的苦痛的话,世上还会有痛苦的人吗? 痛苦像是万千毒蚁一样,啃囓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开始知道,一个人出卖了灵魂之后,所得到的是什么。 他后悔了! 也就在这时候,他想起了,当年,当他在十年不间歇的祈祷,得到了魔王的回响之际,虽然他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所能出卖的一切,但是魔王曾答应,可以给他一次后悔的机会。他当时曾坚拒,但是现在,他是不是可以使用这个后悔的机会呢? 他又开始祈祷,这一次,三个晚上之后,和当年一样,他又看到了那星形的一团。所不同的是,当年,他是赤脚,在旷野中看到的,而这一次,他穿著最名贵的鞋子,在他所拥有的大厦的顶楼空中花园中。 他又不由自主,踮起了脚尖,双手伸向上。他无法看到自己的神情,但那一定是异样的痛苦……当年要求出卖自己是痛苦的,现在要求后悔时,也同样地感到痛苦。说起来十分矛盾,可又是事实! 他和魔王之间,又有了对答。 “哈哈!你后悔了?” “是,你答应过,给我一次后悔的机会的!” “过去了那么多年,你已经得到了我给你的一切,而且尽情享受过它们,你现在才后悔,不是太迟了一点吗?” 他说不出话来,可是仍然要求反悔。 “你的要求是什么呢?”魔王居然问。 “我……不敢要求让妻子复生……至少,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他颤声要求魔王,把他的女儿还给他。 可是,他的要求被断然拒绝了:“你的女儿?那不是你的女儿了。她是我的女儿,是人世间独一无二的魔女,你已经失去了她!” 他忍着泪:“魔女?她会……变成怎么样?” “那何必告诉你?” “她将成为你的奴隶?是你魔法囚禁下的囚犯?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使她多少有一点自由?” 魔王哈哈大笑看:“有!不过我看,你是绝对做不到的,还是别说了!” 他固执地道:“请告诉我,有什么方法?” 魔王狞笑着:“用你自己的血!把你身上所有的血,来换取她的一点自由。只要你用自己的血,把她全身涂遍,她就可以在魔法的拘禁之中,得到一点自由,魔法在她这点自由上失效,不能控制她。” 这实在是没有法子做到的事,可是他却立即道:“我愿意这样做,她在哪里?让我把我体内的鲜血涂遍她的全身,我愿意这样做!” 魔王显然感到了意外,停了片刻,才答应了他。 (原振侠感到骇然。这不是太荒谬了吗?如果精神分裂症患者,真是相信了这一点,那么接下来的行动,一定就是自杀!) (原振侠又问了几个问题,可是林雅儿这时,几乎已进入一种狂乱的情绪之中,话说得又急又快,根本不理会原振侠的任何问题。) 终于,他就用他的血,涂抹他女儿的全身。他的女儿,那年是三岁,三岁的小女孩。他到最后,血已流尽了,还差一点不能涂到,他用力挤着,才又挤出了最后几滴血,完成了他对女儿的赎罪。 虽然根本一切全是他所造成的……做了一件事,后悔了,所能补救的,自然不可能是全部,不过也很少有人像他那样,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得到的却如此之少! 他用他全部的鲜血,破解了一部分魔法,这是你今天能够听到这个故事的原因! (原振侠叫了起来:“令尊是在海上失踪的,一个人怎可能用力挤出自己体内的最后几滴血?小姐,这未免太荒谬了!”) (林雅儿急速喘着气:“你了解的一切,是从人类的知识范畴上来了解的。而魔法,是在人类知识范畴之外的,所以你还是觉得荒诞。”) 他流尽了血,自然死了,他的女儿,一直在魔王的魔法下长大。 原振侠霍然起立,神情坚决:“小姐,我不要再听故事,讲点实在的事,魔王在什么地方?” 林雅儿的声音之中,像是充满了疲倦:“在海底,在一处海底,在……” 她讲到这里,陡然之间,没有了声息。然后,在原振侠要过去看视她时,她又站了起来,道:“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要把我从魔法中解救出来,我才能告诉你。” 原振侠苦笑:“我当然愿意!” 林雅儿发出了一下惨然的笑声:“先别答应,你还不知道如何才能使魔法解禁。” 原振侠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一切全是那样诡异而不可解,自己真是答应得太快了。他忙道:“是,是,要做些什么?” 林雅儿缓慢而清晰地道:“要有一个人,愿意在魔王的面前,用他的鲜血,涂遍我的全身!” 原振侠怔住了,如果林雅儿需要帮助的话,他由衷地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她。可是,用自己的鲜血,去涂遍她的全身,目的是把她从魔法的拘禁之中,破解出来,这样的事,原振侠却无法做得到。 方法太怪诞了,目的也似乎太虚幻了,都不应该是现实生活中的事。而如果那只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呓语和妄想,自己就算肯牺牲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原振侠僵住了,作声不得。林雅儿淡然一笑:“很难答应,是不是?根本不会有人为了我这样做的,这是魔王和我开的一个恶毒的玩笑。我不会怪你或任何人,我是注定要做魔女的!” 原振侠只感到自己喉头干涩,他道:“也不一定完全不可以,只是我对你所说的一切……还不是确切地了解,有很多地方,你说得也十分模糊……” 林雅儿道:“我说得够清楚了,单是为了指给你看魔王的形象,我就不知要费多大的劲!” 原振侠想起她刚才那种挣扎的动作,几乎有着一种整个人分裂为二的痛苦,他思绪极乱:“作为一个魔女,你有什么……不好呢?” 林雅儿的语气陡然变得急促:“我不能给任何人看到身体的任何部分,不能给任何人碰到我身体的任何部分。我不是我自己,我只是一个奴隶,做着我完全不想做的事,我只是魔王的一个工具!” 原振侠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这样说太空泛了,魔王把你当作奴隶,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林雅儿喘着气:“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要魔王才能知道!” 原振侠陡然问:“要怎样才能和你口中的魔王相见?” 林雅儿道:“我不知道!” 原振侠再逼问:“你口中的魔王在什么地方?” 他一再使用“你口中的魔王”这个名词,那是表示他根本不相信,真有这样的一个魔王存在之故。林雅儿听了,发出了呻吟声来。 原振侠得不到她的回答,再逼问:“你刚才说过,在海底,难道二十多年来,你一直在海底过日子?林小姐,坦白说,对你所说的一切,一个正常的人是不会接受的。” 林雅儿苦笑一声:“我并不要求你接受,因为一切根本不是一件正常的事。你能用正常的方法,解释你两次遇上了震荡的事吗?” 原振侠知道,她是指两次碰到她头上顶的那个立方形头罩时,他经历过的奇异震击。 他立即道:“当然可以解释,那立方形的头罩,有着高压电,或类似的装置,我受到了高压电的袭击。” 林雅儿长长叹了一声,在叹息声中,可以听出她不愿再和原振侠说下去了。同时,她的身子摇晃着,向舱房的门走去。原振侠想阻住她,可是她的手略扬了一扬,在那一剎间,原振侠像是触了电一样,陡地震动了一下。而等他定过神来时,林雅儿已经走出舱房,门也关上了。 原振侠忙叫道:“等一等!” 他一跃向前,打开了舱门,外面走廊中一片漆黑。就算林雅儿在走廊中,由于她穿著黑色的衣服,原振侠也无法发现她。 原振侠只好对着黑暗叫着:“再问你一件事!” 黑暗的走廊中没有回音,但是原振侠还是自顾自问着。这时,他心中其实不知有多少疑问,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什么都不问,单单问了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有海底探险这回事?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不断警告一个人,不要去进行探险,并且自称是他的守护神?” (即使是在事后,原振侠完全可以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也无法确切知道,自己何以会有此一问的。或许是他感到,林雅儿原来的声音十分好听,和洪致生对他的叙述,在潜意识中发生了联系之故,那也只是“或许”而已。)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他的话说完,仍然没有回答,只是在离他相当远处,传来了幽幽的叹息声。又过了一会,他才听得了林雅儿幽幽的声音:“你既然对已知的事,完全没有进一步探索的兴趣,又何必多问?” 原振侠忙道:“这样的指责不公平,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 林雅儿的回答来得很快:“就是因为根本不知道,所以才要探索!” 原振侠苦笑。林雅儿的话,只是空泛的理论,在和林雅儿“会面”之后,他所听到的一切,可以说全是虚幻的,连一点点可以抓住的事实都没有。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船身陡然震动了一下,可以感到船的速度陡然增加。他循着声向前走去,结果却被阻在一扇上了锁的门前。 然后,随便他怎么叫嚷,甚至在门上用力敲打着,他再也没有听到林雅儿的声音。 船一直在高速行驶,城市的灯火在渐渐接近。原振侠来到了甲板上之后不久,就知道,船正在驶回七号海湾的码头去。 海面上风相当劲,黑色的“雅儿号”,像是一个科学化的妖魔一样,在水面上飞快地行驶着。原振侠又走进走廊,试图作最后的努力,再和林雅儿说几句话,可是他的努力还是白费了。 等到船终于又靠岸时,天色已经微明,那位女司机等在码头上,还有几个水手模样的人也在。女司机一看到原振侠,就作了一个手势,令原振侠跳上岸去,她道:“林总裁已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和你的会面已完全结束了。如果你还是要用这艘船,她可以随时借给你。”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清早,海边的空气清凉而潮湿,可是原振侠非但不感到头脑清醒,反倒觉得一片浑沌。他没有说什么,上了岸,进了自己的车子,疾驶回住所,倒在床上蒙头就睡。他实在感到十分疲倦,可是却又无法睡得着,林雅儿那一番奇诡和荒诞的话,不住地在他脑中翻滚。他得出的结论是,林雅儿和她的父亲,根本都是疯子! 一个在困苦中奋斗成功的人,可能在奋斗的过程中,做过一些不择手段的事,又由于精神压力的沉重,使他相信自己曾和甚么“魔王”有过接触。 而林雅儿的精神病,又显然是一种遗传。 但是,原振侠对自己的结论,又实在无法满意。因为事实上,有着许多无可解释的现象在。例如,海底大石上的浅刻,如何会和船上的油画一样?林雅儿这个“魔女”,又似乎有着随时可令人震动的力量等等,都是无法作解释的。 等到天色大明,原振侠叹了一声,起来,照常一样到医院去。医生的责任十分重,工作也极繁忙,倒使他紊乱的思绪得到了休息。然而,下班回到住所,他感到了极度的疲累,所以当门铃响起,他几乎是拖着自己的身子,过去将门打开的。 站在门外的是洪致生。 洪致生看来,比上次更失魂落魄,他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坐着。原振侠叹了一声:“你要用船,可以随时和林雅儿的秘书联络。” 洪致生大感意外,立时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苦笑着:“昨天晚上,我的遭遇,可以说是我有生以来,最最荒谬的了!” 或许是由于知道了对方肯借出船来,洪致生对林雅儿的称呼客气多了:“那神秘女人肯借船?这倒真出乎意料之外!” 原振侠摇着头:“不过我劝你别用她的船,这个女人,是……一个疯子。她的船,从里到外,甚至连酒瓶中斟出来的酒,都黑得像墨汁一样!” 洪致生怔了一怔:“对于黑色有偏爱的人,也是有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有一件事奇怪之极,船上挂着一幅油画,全是深浅不同的黑色,画的,和海底那块大石上的浅刻,一模一样!” 洪致生一听,“啊”地叫了一声,直跳了起来:“真的!怎么会?那……代表了什么?”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林雅儿说,那五角星形的东西是魔王,那些人,是在祈求魔王布赐魔法,她还说了许多只有疯子才能说得出来的话。” 洪致生呆了半晌,神情又兴奋又严肃,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原振侠的手臂:“求求你,把一切经过告诉我!求求你!” 原振侠本来就不准备对他有任何隐瞒,所以就从接到电话起,一直到离开,所有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当他讲到自己向林雅儿问最后一个问题之际,洪致生身子发抖,喃喃地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然后,等原振侠讲完,他神态十分愤怒地瞪着原振侠,道:“怎么不明白,她实在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洪致生陡然一拳,打在一张沙发的背上,大声道:“再明白也没有了,她受了魔法的禁制!” 原振侠实在不想和他辩论,可是又有忍无可忍之感:“魔法是什么?” 洪致生仍然声音高亢:“魔法,就是魔王的法力,魔王,就是那五角星形的物体。她没有告诉你的是,在魔法禁制之下,她不能爱,而别人也不能爱她,她生活在痛苦的深渊之中!” 原振侠冷冷地道:“你这个英雄,就用自己的血,把她从魔法中解救出来吧!” 原振侠用这样的语调这样说,当然是在讥讽洪致生,可是洪致生却立即十分认真地道:“当然要这样做,毫无疑问要这样做!” 原振侠呆了一下,心想这个玩笑可不能再开下去。洪致生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是如何正常,真要是疯癫起来,他可以做出任何事来! 他叹了一口气:“请你现实一点!” 洪致生却胸有成竹地道:“我很现实,刚才我已经算过了,把一个人的全身都用鲜血涂抹,至多一千CC,也够用了吧!像我这样体格的人,损失一千CC血,甚至更多,都不算什么!” 原振侠骇然,他知道,用正常的语言是无法劝阻洪致生的了,只好用他相信了的那些虚幻的事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或许还会有点用。他道:“你别忘记,当她三岁那年,她父亲要挤出最后一滴血,才能涂遍她的全身。那时,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 洪致生双眉紧锁:“是的,这其中还有我所不明白的地方。但是我既然知道我爱她,就算要我挤出最后一滴血,我也甘愿!” 原振侠又是骇然,又是好笑,他举起手背来,做呼喊口号的姿势:“真是伟大,可以列为人类最伟大的爱情故事之一!可是洪先生,你爱她?你连见也未曾见过她!” 原振侠的责难,根本是无可反驳的,可是洪致生听了之后,却一瞪眼:“那能怪我们吗?在魔法的禁制之下,是不会有人见到她的。可是我却听到过她的声音,在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时,我已经爱上她了!” 原振侠的心中骂了一句:又是一个疯子! 不过他还在作最后的努力:“她说,要在魔王面前这样做才有效,你上哪儿找魔王去?” 洪致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林雅儿她一定知道这地点的,其实,我也知道!” 原振侠望着洪致生,洪致生一挥手:“她不是说了吗?在海底,那还有疑问,自然就是那块大石的所在处。我也可以肯定,那个潜水员之死,是由于他的摄影,无意中触及了魔王的秘密,所以,才死于魔法之下的!” 原振侠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时,他只觉得一切全是那么滑稽,实在无法不令人捧腹。洪致生似乎有点责怪他,原振侠笑了好一会,才道:“你们这一类人真好,可以生活在神话的世界之中!” 洪致生眨着眼,像是有点听不懂原振侠的话。原振侠补充道:“普通人,要为了生活而辛勤工作,神话世界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故事。而你们这类人,一出生就有用不完的金钱在等着你们,所以,你们可以把现实生活和神话结合起来!” 洪致生仍然眨着眼,原振侠又道:“一个是被魔法禁锢的美女,一个是一听到了她的声音,就爱上了她的英雄。英雄要把自己体内的血,涂遍美女的全身,帮助她从魔法之中解放出来。嘿嘿!多么浪漫艳情,比起《睡美人》、《白雪公主》来,真是不遑多让!” 原振侠一口气说着,把他心中的看法,化作尖锐的讽刺言词。在讲完之后,他大是痛快,又哈哈笑了一阵。 洪致生大是愤然:“我或许生来就有钱,可是她,却把一家已等于倒闭的公司,经营得如此出色!” 原振侠道:“我敢肯定,她父亲一定有一大笔秘密存款,等她挥霍。真好,和童话故事一样,你们两大航运公司可以从此联手经营,英雄和美人,自然也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只盼你抽血的时候,要注意消毒,不然,闹什么针口发炎,未免美中不足了!” 原振侠的讽刺,越来越是露骨,洪致生不禁涨红了脸,悻然道:“我以为你是一个十分有想象力的人,谁知道完全不是!” 原振侠摊着手:“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自己有评价。好了,没有我的事了吧?我可真是累了,要休息!” 在逐客令下,洪致生的脸涨得更红。他迟疑了一下,走向门口,在打开门之后,他转过身来:“无论怎样,十分谢谢你!” 原振侠为了表示彻底的厌烦,在洪致生说话的时候,他大声打了一个呵欠。 洪致生走了,重重关上了门,原振侠吁了一口气,倒了一小杯酒,慢慢地呷着。 这时,他真的感到十分轻松。因为洪致生如果和林雅儿接触了之后,这两个人,说他们是精神病也好,是富于幻想也好,是生活在神话世界中也好,倒真是情投意合的一对……一个认为自己被魔法所禁,一个愿意用自己的鲜血去解放她。就让他们乘那艘怪船出海,去凭他们的想象浪漫一番,说不定两个人的精神,就因此恢复正常了! 原振侠想到这里,不禁又笑了起来。当晚,他睡得十分酣,一直到午夜梦回,才又想起一些令他不安的事来。 那些令他感到不安的事,事实上是一些无法解释的事。例如,何以海底大石上的浅刻,和船上所挂的那幅画一样?又例如,何以林雅儿似乎有着什么神秘的力量,可以制止人家接近她?又例如,她二十三岁之前,何以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还有林永兴的那个跟班,根据当时很多人的忆述,和林雅儿所说的那番“故事”,倒很有吻合之处,这又怎么解释? 但是原振侠也只是想了一想,在想的过程之中,略感不安而已,并没有再深究下去。他当然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没有想象力的人,可是这桩事,真是无从想象起。魔王,是什么呢?魔王收买了人的灵魂,又有什么用呢? 原振侠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 他的生活又回复了正常。只是在第三天,他接到了洪致生的电话:“别说我是疯子,我和你一样,听到了林雅儿真正的声音,真是不可思议,那就是我迷恋的声音。我们已决定一切照计画进行……你别打呵欠,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她是魔女,即使是听到过她声音的人,也会有不幸的事降临,你要小心。她相信你有能力应付不幸的事,不过还是要小心!” 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谢谢你的警告,我会抬着头走路,看看天上是不是有砖头掉下来,好及时趋避。” 洪致生终于被激怒:“原振侠,你太过分了!” 他挂上了电话,原振侠仍然对着电话,哈哈笑了一下。 从那天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洪致生的电话。原振侠估计他可能真生气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大约是在一个星期之后,原振侠下班回家,门才一打开,他就怔住了。傍晚时分,室中的光线相当昏暗,沙发上坐着一个纤细的人形,在他打开门时转过身来。原振侠看到的,是即使在黑暗之中,也闪亮得令人心弦震动的一双大眼睛。 原振侠僵立着,一动也不动,连呼吸也屏住了。海棠!他是在心中叫着,然而却并没有叫出声来。海棠也一动不动,只是用她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睛望着他。 过了好久,原振侠才反手轻轻把门掩上。海棠在这时也盈盈站了起来,伴随着一阵淡淡的幽香,向他走了过来,来到了他的面前,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震动了一下,他竭力想使自己平静些,可是实在做不到。他陡然伸手,用力握住了海棠腴腻的手臂,可是又立刻松开了手。他叹了一声,看来,除了叹气之外,他实在不能做什么别的事了。 室内的光线更昏黑了。海棠的声音,听来是那么轻柔,讲的是最普通的话:“你好吗?” 原振侠的口唇掀动了一下,他心中有很多话可以回答这一问的。他可以说:“总算没被你那一针麻醉药毒死!”他也可以说:“我好不好,和你有关系吗?你会关心我好或者不好吗?” 但是他没有说这些话,他告诉自己,一个男人,不可以像一个怨妇,何必说这些呢?所以,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海棠叹了一声,靠得他近了一些,自她娇柔的身躯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幽香,真是令人心醉。她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的思想,还是我自己的,我……好想你!” 原振侠实在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了,他又何尝不想她?可是,每当想起海棠的时候,他心头就会一阵绞痛,想又有什么用呢?和海棠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远……那并不是实际上的距离,而是不存在的一种距离,再想,也只不过徒增愁思和怅惘而已。 可是现在,海棠就在他的身前,他双臂只要伸向前,就可以搂住她的纤腰,为什么还让自己的双臂垂在那里呢?他失声叫了出来:“海棠!” 同时,他也紧紧搂住了她,搂得她那么紧,令得海棠的气息有点急促。然后,他们的唇,灼热地交接在一起。 原振侠和海棠的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不久以前,就在这里,他们曾有过那样的欢愉,一回想起来,原振侠还会全身颤抖。而现在,梦幻又变得真实了,在长长的吻结束之后,海棠喘着气,在他的耳际低语,声音甜得直沁入他的每一根神经:“我……那一次之后,还是……还是只是……你的!” 她把整个脸埋进他的胸中,却带着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胸前。在柔软挺耸的乳房下,心跳得那么剧烈,她的声音更低:“把我当一个普通的女人,至少……是你想要的女人!” 原振侠一直是温柔的,但是再温柔的男人,这时也不会温柔到哪里去。 他陡然打横抱起了她,而她已自己解开了胸前的衣扣,让他把脸埋进了她丰满诱人的双乳之间,深深呼吸着乳香。 和上次一样,时光似乎倒流了,欢乐又回来了。只是更熟练,更疯狂,更炽热,自自然然也有更多的欢愉,无穷无尽一样的欢愉! 欢乐的浪潮一个接一个冲击着他们,直到彷佛世间一切都不再存在,他们两人也不再是单独的存在,而完全融为一体为止。 然后,现实又渐渐回来了。原振侠半抬起身子,用手指轻轻地抚抹着海棠乳沟中的汗珠,然后,又俯首去轻轻地舐吮着……人的汗珠,也可以这样醉人! 海棠一直望着他,眼神是那样充满深情。原振侠在和她的目光接触之后,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然后两人又紧拥在一起。 海棠在气息回复正常之后,低声问:“你在想什么?” 原振侠的回答充满了无奈:“还有什么好想的?” 海棠叹了一声,幽幽地:“或许,得到的越少,越是有怀念的价值。” 原振侠苦笑:“我是俗人,我宁愿你在我的怀抱中,而不要虚无飘渺地怀念!” 海棠的声音听来令人心荡:“我是在你怀抱里……随便你怎么样,现在……我是你的!” 原振侠深深吸着气,两个人几乎每一处肌肤都是紧贴着的。那种灼热的相贴,足以使得两个人一起融化,变成生命之外别样的东西。 等到他们全都从狂热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之际,原振侠才着亮了灯,然后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海棠看来完全没有什么不同,那样出色的美女,偏偏只是她自称的“人形工具”,原振侠又感到了心头一阵难以形容的疼痛。 海棠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淡而凄然地一笑。原振侠不由自主喃喃地道:“就算你再要我随你到新几内亚一次,我还是会答应的!” 海棠现出极感动的神情来,那是出自内心深处的感激,不是任何做作所能做得出来的。 原振侠亲了她一下:“不是真的有事要我做吧?” 海棠忙道:“不是,不是!我是有任务在身,但完全不关你的事!” 海棠有任务在身,这一点,原振侠绝不奇怪。以她的身分,哪一天会没有任务呢?原振侠对她正在执行什么任务,一点兴趣也没有,自然也不会问。海棠却突然蹙了蹙眉:“这一次,任务肯定要失败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失败。一件本来简单得我不想接受的任务,却失败了,真想不到!” 她一定是惯于成功的,所以,在提及自己失败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懑。 原振侠安慰着她:“不可能永远只有成功,没有失败的,你要喝酒吗?” 海棠点了点头:“不提了,既然一个人如此坚决不肯和人见面,别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原振侠一听,心中不禁一动。“坚决不肯和人见面”,那说的是谁?是林雅儿? 他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海棠:“你们为什么会对林雅儿有兴趣?” 海棠陡然一震,几乎把杯中的酒都溅了出来。她用一种十分异样的神情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高兴地笑了起来:“猜中了!” 海棠轻笑着:“看来那位小姐不肯见人,十分著名,她甚至和人通电话,都是经过变音程序的。” 原振侠好奇心起:“你们为什么要见她?” 海棠略微迟疑了一下:“洪氏航运和我们有一定的业务来往,而林氏航运则一直拒绝与我们有任何交易。近来,听说两大航运公司有合营的可能,所以必须明确知道林氏航运的态度。” 原振侠大是讶异:“两大航运公司合营,这个……不太可能吧?” 海棠耸了耸肩:“报告说,洪氏航运的承继人,一个花花公子,洪致生……” 她说到这里,斜眼向墙上挂着的那幅草书条屏看了一眼,笑道:“不会就是他吧?” 原振侠笑道:“就是那么巧,就是他。” 海棠道:“你认识的人真多。报告说,洪致生两次破天荒地上了林雅儿的住所,并且,三次上了林雅儿的游艇。所以有可能,是两人正在商量合营的事。” 原振侠呆了半晌,他倒是知道洪致生何以去找林雅儿的真正原因的,而且,可能还是唯一知道的人。看起来,洪致生和林雅儿,真的共同走进他们的神话世界去了。 海棠摇了摇头:“她以前至少是接听电话的,但我来找她,却连电话也没有联络上。秘书只说林总裁有事,今天下午,秘书干脆说她驾艇出海去了,目的地不明。而调查的结果是,她是和洪致生一起出海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要是结合了,联营自然也是事实了。” 原振侠皱着眉,心中在想着洪致生和林雅儿的事。海棠靠着他:“我一直想你……忍不住……要来看看你……和你在一起,我才是人……是自己,有一个女人能得到的欢乐和享受。” 海棠的语声,像是动听的乐音一样,在原振侠的耳际流转着。他们互相望着对方,缓缓地喝着酒,然后嘻嘻哈哈调弄着食物,和普通热恋中的男女,完全没有分别。 但当然是有不同的,普通热恋中的男女都有将来,而他们没有。他们只是两块灼热的金属,飞快地撞击,迸出的是火花,却永远不可能由此引发熊熊烈火! 他们两个人心中所想的,多半是一样的,不然,何以他们会互望着,忽然同时叹息起来了呢? 那一晚,又是原振侠生命中难忘的一夜。为了珍惜他们相聚的每一分钟,他们都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睡眠上,他们互相凝望,紧紧搂抱,把他们自己融进对方的身体之中,享受着欢愉,互相说着话,什么都说。 原振侠也自然而然,对海棠讲起了林雅儿的种种。海棠听得大眼睛忽闪着,奇讶莫名,但是她也没有结论,她只是问:“难道所谓魔王,就是另一个‘鬼界’,一种不可测的力量?” 原振侠把头枕在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上:“哪有那么多不可测的力量!” 海棠扬着眉:“这样看来,两大航运公司联手,倒不是不可能的了。” 原振侠扳过她的身子,在她精致的肚脐亲了一下:“管他们是不是联合,反正他们有他们的世界,我们……” 他本来想说“我们有我们的世界”的,但是只说了两个字,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声。他们,实在是没有“我们的世界”的,有的,只是海棠有海棠的世界,他有他自己的世界! 海棠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不再说下去的原因,她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原振侠的脸颊,从她胸脯的急速起伏上,可以知道她的内心是多么地激荡。原振侠忽然道:“海棠,你才是真正的魔女,被魔法拘禁着!” 海棠的身子震动了一下,软弱无力地反对:“你胡说八道甚么?” 原振侠坐了起来,抚摸着海棠的身子。在他灼热的掌心爱抚之下,海棠莹白如雪的娇躯,在微微地颤抖,形成荡人心魄的画面。原振侠喃喃地道:“如果,用我的鲜血涂遍你的全身,就能令你自魔法中解脱,我一定愿意这样做!” 海棠紧紧抱住了他,哀求似地低声叫:“别说这样的话,再也别说这样的话!” 原振侠并没有看到海棠流泪,可是他知道海棠在流泪,他的肩头上,感到了一颗一颗泪珠落下的灼热。他扳过了海棠的脸,狂热地用他的唇,去亲吻海棠涌出泪珠的眼睛。泪又热,又有点咸味,感觉上,和血好象并没有什么分别。 原振侠忽然想到,应该珍惜情人的眼泪,那和情人的血是一样的,都充满了爱。他故意提高声音:“怎么哭起来了?我们应该笑!相聚是那么困难,每一秒钟,都应该笑才对!” 于是,他大声笑了起来,海棠也跟着他笑,可是她笑得越是大声,泪水却涌得更急。满脸都是泪水的海棠,看起来是那样娇艳,那样动人! 天亮了,海棠默默地穿上衣服,和原振侠又互望了好一会,才带着凄然的微笑:“我要走了,再不走,我会现出原形来,一个可怕的女鬼!”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十分缓慢,极其缓慢地放开了握紧她的手,然后转过身去。 海棠在他的背上亲了一下,脚步声伴随着幽幽的叹息声传了开去。然后,是开门声,关门声,然后,一切都静了下来,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样。 原振侠闭上眼睛,心中想起了一句诗:春梦了无痕。然而,春梦真是了无痕吗?怕只有曾经有过梦的人才明白。不但不是了无痕,而且伤痕是那么深,一辈子也不会平复! 原振侠叹了一声,除了叹息,他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可做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神思恍惚,心不在焉,把医院中的工作减低至最低程度。同事和院长,都问也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的神情是如此之失落。 他甚至连看报纸的心思也没有,订的报纸一送来,他就顺手拿起来,堆在一起。大约是在一个星期之后,那天他早上起来,拿起报纸,又准备顺手放过一边时,报上的头条新闻吸引了他: “游艇神秘失踪亚洲航运界两巨子下落不明”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那除了洪致生和林雅儿之外,还会有谁? 他拿起报纸来,急急看着,果然是他们两个。游艇是在五日之前,自迈阿密驶出去的,一艘全黑色的大型游艇,自然是引人注目之极的。可是在离岸十浬,有船只看到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信息了。 本来,大型游艇是可以驶到世界上任何水域去的,五天不见,也不能被认为失踪。但是在船上的林雅儿,本来预定在两天前,要通过人造通讯卫星,举行一次重要的业务会议的,而到时却一点音讯也没有。于是,敏感的人开始联想到多年以前,她父亲的神秘失踪事件,也是在这片水域之中,就开始着急,但是又无法和她取得任何联络。 接着,就发现船在驶出之后,开始还有人看到过,到后来就根本没有人见过这艘船。像是在驶出了十浬之后,船就消失了。 这一点,也和当年的失踪案十分相近。问题是当年的失踪案,船后来被发现在海上漂着,现在,这艘黑色的游艇,是不是也会在若干日之后被人发现?船上的两个同是航运界的要人,会不会在船上?还是像在空气中融化了一样,神秘失踪了?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四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四章 全世界范围的寻找正在进行,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结果。 原振侠看完了报导,不禁呆住了。虽然是一个阳光普照的早晨,可是他却有遍体生寒的感觉。 和当年林永兴的失踪一样! 这当然不可能是巧合,连地点都几乎是一样的! 那是因为什么? 原振侠感到了问题的严重,这似乎不能再用神话世界来解释了! 他思绪十分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林雅儿曾提到过,她父亲的失踪是由于后悔,想要回他的女儿,去和魔王打交道的结果。结果是不可思议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但也只不过为林雅儿换来了一点点的自由! 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情形,全然无从想象。 报上还刊登着参加搜寻工作的一些单位的名称,原振侠想和其中几个单位联络一下,但是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无法向搜索人员提供什么,难道把林雅儿的故事转述出去吗? 他所能做得到的,是尽量多知道一点消息。他打电话给在迈阿密的朋友,请他们把刊载有关消息的报纸,全用无线电传真传来……这些传真当天下午就到了,自然比简单的电讯详尽得多。可是看下来,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看来只好等待搜寻的结果了。 第二天,在医院中,原振侠有了一个意外的访客。那人在原振侠面前一出现,原振侠就打了一个突。 原振侠可以肯定,以前未曾见过这个人,可是一看之下,又觉得他十分熟悉。 医院的会客室陈设相当简单,那人一直站着,手中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原振侠一进来,在怔了一怔之后,实在想不起为什么这个人的脸容,对自己来说会那么熟悉。他问那人道:“我是原振侠,你找我?”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把手中的纸包,向原振侠递了过去。原振侠心中十分诧异,他接过了纸包来,看到纸包上写着字,是用铅笔写的,笔迹十分淡,不是看得很清楚。 他半转着身,向着光源,仔细看着上面的字,字迹十分潦草。他首先认出,那是洪致生的笔迹,这已令得他陡然震动,然后,他又看清楚了,纸包上所写的是“务必用最快的方法,送到原振侠医生之手。” 毫无疑问,那是洪致生的字。洪致生已经是一宗神秘失踪案中的主角,他派人用最快方法送来的东西,一定有重大意义的了!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立时抬头,想询问来人一些问题,可是那人却已不在了。虽然刚才原振侠的视线,离开他只不过几秒钟,但那已足以使人离开会客室而有余了。 原振侠忙追了出去,似乎看到他在走廊口子上一闪,走出了医院的建筑。 原振侠再追出去,外面人来人往,却再也看不见那个人了。 原振侠没有再去继续追寻,因为这个人的行动,虽然有点怪异,但总及不上赶快看看洪致生交给他的东西是什么来得重要。所以他没有再追寻那人,一面往回走去,一面拆开了纸包。纸包有好多层,还未拆开最后一层,原振侠已经可以肯定,里面是几卷微型录音带。 在拆到最后一层时,上面又有洪致生潦草的字迹。“原,立即听这些录音带,只有你一个人能听。我们的生死,全凭你听了录音带之后的反应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行字,可是语句的紧迫,却使人一看就有头皮发炸的感觉。 播放微型录音带需要特别的机械,原振侠家中有。他直奔院长室,在一向修养极佳的院长的咆哮声中,他“请了半天假”,然后又飞奔到停车场,疾驶回家中,把编了号的五卷微型录音带中的第一号,放进了播放机中,按下了按钮。 录音带一转动,他就听到了洪致生的声音:“由于我要去进行的事,几乎是不属于人世间一切活动范围之内的,所以,我要尽可能把一切记录下来。” 原振侠一听了这样的开场白,就不禁怔呆了一下。录音带一共有五卷之多,可以播放超过五小时,他记录了一些什么?看来除了耐心听下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快速地了解内容。 这种开场白,也有着强烈的不可思议的意味,什么叫“不属于人世间一切活动范围之内”的活动呢? 原振侠继续听下去:“很奇怪,我一听到了原振侠有关他和林雅儿见面的经过,我就毫无保留地相信了林雅儿所说的一切。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魔王,什么叫魔法,至多假设那是一种力量,但我却愿意把林雅儿从魔法中解救出来,尽管要我用鲜血去涂遍她的身子。 “我第一步行动,自然是和她联络,这个该死的过程,竟然浪费了一天时间。当我终于在电话中和她对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是经过改变的。我不等她说什么,就直截了当告诉她,我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把她从魔法之中解救出来。” 以下,录音带中,有对白,也有独白。对白的声音,是洪致生和林雅儿的,有些无关紧要的,可以略去。洪致生和林雅儿两人,在这几天之中做过一些什么事,可以在这些对话之中,得到极大程度的了解。 “请用你原来的声音,我其实已经在一种极奇妙的情形下,听到过你的声音,而且爱上了这声音,和能发出这样声音来的人。所以,我才真正愿意,把你从魔法之中解救出来,哪怕我因之会流尽血液而死亡!” (大约有两分钟的空白。) (洪致生不断地催促和恳求,然后便是一下叹息声……原振侠一听,就听出那是林雅儿真正的声音。) “果然是你!”洪致生狂喜地叫着:“果然是你!我早就知道一定是你!” “真奇怪,你是在什么情形下,听到我的声音的?” (洪致生详细说了经过,前面已经叙述过,自然不必重复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样看来,世界上能救我的唯一的人,就是你了!”林雅儿的语音压抑着激动。 “当然只有我,我想我们应该见见面,讨论一下怎样进行。” (沉默了一分钟。) 林雅儿在沉默了一分钟之后,就答应了洪致生的要求:“好的,你到我住所来,我告诉你开三道密码锁的密码是……” (那三组密码,要不是林雅儿说出来,绝不可能有人凭幸运将之打开。) (洪致生发出兴奋之极的欢呼声。) (再接下来的,是他们“见面”之后的对话。) 洪致生的声音中,有点懊丧:“这算是什么见面,你整个头都包在黑布之中,比木乃伊还……” “对不起,”林雅儿的声音幽怨动人:“我以为你知道我是一个魔女,不能让任何人见到我和碰到我的,所以,还要……”声调有点急促:“请你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对了,谢谢你。” “看到了你,碰到了你,又会怎么样?” “不但会替你带来可怕的厄运,而且,会使我失去唯一解脱的机会。其实,即使听到我的声音,也会带来厄运!” “不见得,我就好得很!” 林雅儿的声音,有着凄然的同情和爱怜:“还说好得很?你将用你的鲜血去洗清一个……” 洪致生豪气干云:“这对我来说,是幸事,不是什么厄运!” “唉……我对原医生讲的那些话,难怪他不相信,事实上有许多,是我自己也不理解的。那时,我只有三岁,是当我的父亲,把他身上流出来的血,涂在我的身上时,他断断续续告诉我的。我居然全都记了下来,真是奇迹!” “我完全相信,虽然我不懂,譬如说,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长大的?” “在……一个空间之中,一个可以无穷无尽扩展的空间……有点像一间不论你怎么走,都摸不到墙的房间。”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这……是魔境?” “我想是,那是魔王的境界。我在离开那空间前,只见到过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阿根。” (原振侠听到这里,不禁“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阿根!那个表面上是林永兴的跟班,但实际上是魔王的手下的那个人,自然就是走纸包来的那个人。) (难怪自己一看到他,虽然肯定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可是又有那样熟悉的感觉。) (这样的一个神秘人物,那样的一种异样的阴森,即使只是听过描述,也会在一见之下,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的。) “魔王呢?那是什么?” “魔王……有时也在那个空间出现,告诉我,我是属于他的。虽然我可以有机会把他的魔法解除,但是他又说,不会有人牺牲自己来救我。” “他错了,爱情能使人做任何事!” “你……爱我……你连我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洪先生,这不是在讲故事,真需要你的血,像我父亲当年所做的那样!” “我一定愿意,而且我很明白自己对你的爱意,是无可遏止的。” “唉……” “魔王的外形是什么样的?” “看起来,只是五角形的一团,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但是知道那个空间,是在海底……在一处海底,进出口,有一块大石……” “石上刻着许多人,向着一个五角形的东西!我们还等什么,立即出发,用你的船出发。” “好,我去安排,尽快出发。” “我虽然不能见你,可是希望听到你的声音,请答应随时和我通电话。” “唉……”林雅儿的声音充满了柔情:“爱情……我想也没有想过。” (这一段对话,到此告一段落。以下是许多段电话录音,洪致生在电话中极力表示出自己爱慕之情,听起来十分肉麻,但不能否认他真的一往情深。) (然后,是他们上了“雅儿号”的对话。) “这船,真和你一样神秘。” “我一直生活的那个空间中,只有黑色,习惯了。也只有黑色,才不会使我有不适的感觉。” “船是自动驾驶的,我们两个足可以应付了。我只担心,在漫长的航行之中,我是不是可以克制自己不看看你,不碰碰你!” 林雅儿的声音在发颤:“别乱来,事实上我……很丑,不值得看!” “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想看你!” 林雅儿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千万不要!” 洪致生哈哈笑了起来:“你害怕什么?原振侠说,你有一种特别的力量,会使人在一下子之间,变得毫无力量。” 林雅儿的声音十分闪缩:“这……这……对,我是有这种力量。所以你千万别胡思乱想,这……是十分痛苦,不值得试。” (洪致生哈哈的笑声。) (接下来,是洪致生的一段独白。) “这真是一艘好船,我对经营航运公司虽然没有兴趣,但是欣赏一艘好船的能力还是有的。启航第一天,雅儿几乎整天避着我,不和我见面。事实上,就算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过看到一团黑色的布料而已,这真使人难耐。她显然……至少也喜欢我,因为她不断通过船上的各种播音设备,使我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那么可爱动听,一定只有极出色的美人,才会有那么美妙的声音。 “在长时间的航行中,我一定要把她身上的黑布揭开,至少,要把她头脸上的黑布揭开。厄运就厄运,我已经准备献出自己体内的鲜血了,还怕什么厄运! “看看自己所爱的人长得什么样子,总不算太过分吧?当然,我更想紧紧拥抱她,得到她的身体,和她一起享受男女间至高无上的欢乐! “这个念头不起则已,一兴起来,简直不可遏止。可是她是不是愿意?唉,看来我也入魔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接下来的很多独白,都显示洪致生的思绪,越来越是狂乱和粗野,听得原振侠十分吃惊,隐隐感到有一场祸事会发生。因为洪致生甚至私下在计画,如何向林雅儿袭击!) (事情终于发生了!) (可以听到清晰的海涛声,大概是在甲板上。) 洪致生的声音很激动:“即使在阳光下,你也非把自己裹得像木乃伊一样不可?” 林雅儿的声音之中,有着明显的恐惧,甚至在发抖:“我从来也没有在阳光下……这样过,让我下去,让我下去,别拉着我,让我下去!” (原振侠感到奇怪,洪致生拉住了林雅儿……林雅儿不是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不让人家碰到她的吗?何以洪致生可以拉住她,而她不能挣脱,不能使洪致生在这时失去力量?) (难道是爱情的发生,使她丧失了这种神奇的力量?还是她甘愿被洪致生拉着?) 洪致生的声音之中,有着一种蛮横的固执:“不,不让你下去,我要你见见阳光,我也要见你!” 林雅儿用充满了恐惧的声音叫了起来:“不!” (随着林雅儿的尖叫声,是一下布帛被撕裂的声响。接着,除了轻轻的海涛声之外,没有任何声响,然后,才是两个人的急速喘息声。) (发生了什么事呢?原振侠想:一定是洪致生粗暴地撕开了林雅儿的面幕,看到了她!) (为什么洪致生不说话了?他看到的她,是什么样子的,魔女是什么样子的?) (原振侠也不由自主,心跳加剧,紧张得甚至于有点手心冒汗。) (海涛声和喘息声在持续着。然后,是林雅儿充满了恐惧的一下呼叫声,然后是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原振侠想:林雅儿在逃,洪致生在追,从脚步声听来,两人已经一先一后,由甲板奔进了走廊中。) (又是一下更响、更长的裂帛声!) (洪致生连林雅儿身上的衣服都撕掉了?) (然后是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的声音,和更急促的喘息声,还有林雅儿的哀求声。) 林雅儿在哀求:“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求求你!” (洪致生显然已经进入了一个狂乱的、不可控制的境界之中,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布帛被撕破的声音交织着。到后来,林雅儿已不再哀求,只是发出十分荡人心魄的呻吟声,然后才是洪致生的声音。) 洪致生是在大声叫着:“天!人世间不可能有你这样的美女,看你……你整个身子,简直就是一整块完整无疵的美玉,雅儿,你……” (原振侠可以想象到发生了什么事。在一片黑色的走廊上,倒着因为洪致生的狂暴行动,而变成全裸……至少是大半裸的林雅儿。在洪致生呼叫的赞美之中,可以在脑海中形成这样的构图……莹白如玉的美女胴体,完全驱散了船上的阴沉。) (洪致生的话没有讲完,就突然停止。接下来,是更浓重的鼻声,只有当一对男女在狂热地亲吻时,才会发出那种被压抑,但是又不可遏止的鼻息声。) (是谁先吻谁的?还是他们两人同时吻着对方?) (突然一下重物落地的声音,那下声音十分响亮,但实在不应该在这时发生的。) (不过,原振侠立即明白了。微型录音机,洪致生一定是将之放在衣袋中的,这时,他脱去了衣服,远远拋了开去,那一下声响,是录音机落地时所发出来的声音。) (原振侠可以知道自己的推测没有错。因为接下来的那一段录音,听来十分微弱,要把放音量调校到最大,但也还不是十分听得清楚,那自然是由于录音机离他们两人远了之故。) (接下来的声音,是急促的喘息声,和听来毫无意义的原始的叫声。) (原振侠想起了自己和黄绢在一起时,想到自己和海棠在一起时,想到所有男女在一起时,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来。) (林雅儿未能拒绝洪致生。在船上,或许在上船之前,她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一直没有拒绝过,所以事情一开始,她根本无法抗拒!) (然后,是一阵低而急促的饮泣声。虽然是带着抽搐的哭声,但是听来并不如何悲戚,反倒可以使人感到一种尽情宣泄之后的兴奋余波。) (洪致生充满了狂热的欢呼声。一阵由于两个人紧紧相拥,拥抱得太紧了而骨节发出的轻轻的“格格”声。) (录音带到这里转完了。原振侠换上了另外一卷,那是他们的对话声。) 洪致生像是在唱赞美诗一样,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由衷的、发自内心的赞美:“我早已料想你是一个美女,可是……可是再也想不到,你的美丽……唉,真绝无语言可以形容!” “别忘了我父亲在魔法的作用下,可以得到他所要的一切,我母亲自然是他心目中的标准美人。” “这就是为什么你母亲死了之后,他所受的打击如此之重,以致他要后悔。” “可能是……当一个人失去了一个他所爱的人时,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连魔法的惩戒也微不足道了。” “雅儿,你……后悔吗?” “不,一点也不,随便魔法怎样惩戒我们,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太快乐了,真的,太快乐了!” (林雅儿一定是感到了真正的快乐,这一点,从她的声音中,可以得到肯定。) 洪致生的声音也充满了欢愉:“或许我们的行动,已经破了魔法?” 林雅儿发出一阵笑声:“管他!就算魔法可以把我变成一只蚁,我也是一只快乐的蚁!” 洪致生突然有点害怕:“如果魔法……可以使我们分开呢?” 女性在这种情形下,通常比男性更勇敢,林雅儿也不例外:“至少,我们已经在一起过了。而且,现在,也还在一起,对我来说,够了,真的太够了!” 洪致生一连串地叫:“不够!不够!” (又是浓重的鼻息声,一对恋人,又在热吻了。)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想,如果撇开什么魔王、魔法,只当它们不存在,洪致生和林雅儿,毫无疑问可以有许多快乐的时光。) (原振侠本来也不相信,实际上真会有什么魔王的存在,只当那是洪致生和林雅儿两人心中的一种神话世界。但是,那个神秘人物阿根的出现,却又使原振侠的想法,有了动摇。) (他仍然不知道魔王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但是他却感到,洪致生和林雅儿,只怕都不能摆脱他的控制。) (录音带接下来的,全是两人之间的绵绵情话。与一般热恋中的男女不同的是,他们似乎都在内心深处,隐隐感到他们的快乐是短暂的,所以几乎疯狂一样地要把短暂化为永恒。他们的情话因此也更灼热,他们欢乐时所发出的声音也更狂野,像是由爆炸而产生的烈火,而绝不是通过正常途径燃烧的火焰。) (在对话中,知道他们到了迈阿密。在海上的航程,大约是十天左右,事情大抵是在第二天就发生的。) (在到了迈阿密之后,在一直是独白或对白之中,忽然出现了第三者的声音。) (那是一个听来相当阴森森的声音,而先是林雅儿的一声惊呼。) “阿根!” (原振侠陡然吸了一口气,感到了自顶至踵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 阿根阴森的声音:“你违反了魔王的一切规定!” (林雅儿充满惊恐的呻吟声。) 洪致生的怒斥:“违反了又怎么样,大不了用我的鲜血,使她自由。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魔王面前一个卑微的仆人,多年之前我曾出卖自己,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你和魔法禁锢下的女人接触,你也同时受了魔法的禁锢。” 洪致生哈哈大笑了起来:“如果受魔法禁锢,能有这样的快乐,那我太愿意了,替我谢谢魔王!” 洪致生笑得极其欢畅,和阿根那种阴森的声音,形成强烈的对比:“每一个受魔法布赐的人,在开始的时候,都是欢欣鼓舞、快乐莫名的。” 洪致生像是在挑战:“你呢?你现在在后悔了?” 阿根并不回答,只是道:“你不必要我代向魔王致谢,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洪致生仍是兴致勃勃:“你在这里出现,那证明我的推测不错了。他,就在那块海底大石处,是不是?” 阿根的回答有点模糊:“可以这样说。”他忽然又转变了话题:“你父亲在知道你母亲死亡时,那种摧心裂肺的痛苦,唉,我现在总算知道一二了,难怪他后来会有这样的行动!” 他这话,明显是对林雅儿说的。林雅儿的声音有点颤抖:“你……我们会遭遇到什么样的……惩处?” 阿根喃喃地道:“我不知道,但你们如果有需要我帮助处,我倒可以……唉!反正我已经是这样了,还能更坏吗?只怕不能了!” 洪致生快乐地笑着:“我看不出什么不好来,雅儿,这些日子来我们不快乐么?你不是说,就算一生之中,只有这几天的快乐,也就够了么?” 林雅儿低低叹了一声,阿根又道:“说是这样说,可是快乐哪有够了的?” (阿根的语声在渐渐远去,当然这是他一面说着,一面走了开去之故。) (林雅儿和洪致生之间,又开始了彷佛是无穷无尽的情话。不过林雅儿的声音之中,总有着经过掩饰的忧虑……十分沉重的忧虑!) (录音带换了一卷又一卷,已经是最后一卷了。) (在过去那几卷录音带中,洪致生似乎故意要别人知道他的欢乐,所以记录下来的欢乐之声极多,听得人心神荡漾,不能自已。) (他结果怎样呢?原振侠装上了最后一卷录音带时,心中这样想。) (一开始,是洪致生的独白。) “我们来到了目的地,船上的声纳设备,探测出就在我们船下四百公尺深,有一块巨大的石块。雅儿很忧郁,不过她似乎已习惯了阳光,在阳光下,她的肌肤是一种接近半透明的美丽,她细洁的脖子上,印着我的吻痕。” 洪致生在问:“魔王应该在下面了,我们是潜水下去找他?” 林雅儿的声音极度迷惘:“我不知道。” (一下亲吻的声音。) (洪致生突然而来的一下惊呼声。那一下低呼声是如此惊猝,使得原振侠也陡地吓了一跳。) 洪致生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惊骇:“这……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一下子我们来到了这里?得想法子离开这里,快跟我闯!” (一阵持续相当久的脚步声……两个人的,显然是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们在一起向前奔着。在奔跑的脚步声之中,有着林雅儿断断续续的声音。) 林雅儿在断续地说着:“这就是我……一直生活……的地方,我在这里过了超过二十年……你怎么奔跑也没有用的,墙看来就在你的面前,可是你……再也奔不到墙前,这是……魔法的境界!” (脚步声陡然停止,喘息声。) 洪致生的声音,听来又勇敢又洪亮:“好了,魔王,你曾经答应过,只要有人肯用自己的鲜血,在你的面前,涂遍雅儿的身子,她就可以从魔法中解脱。你现身吧,我现在就开始行动!” (一阵子的静默。) (然后是一种十分奇异的现象,洪致生或林雅儿,分明是在和一个什么人讲话,但是却全然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只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声音。) 洪致生有点气急败坏:“什么,我上当了,一开始我就上当了?你故意使我听到雅儿的声音,使我迷恋,你怎知我一定会迷恋的?人性的弱点你知道?好,就算迷恋了,那又怎样?告诉你,就算一辈子在这里,只要雅儿和我在一起,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录音带有一段空白,原振侠迅速推测,魔王能使洪致生和林雅儿“听”到他的声音。但是那只是某种力量刺激了他们脑部的结果,而不是真正有声音发出来,所以录音带是空白的,只有或急或缓的喘息声。) (这情形,就像当初,洪致生不断听到一个动听的女声,但是却无法将之捕捉在录音带上一样。) 洪致生叫了起来:“什么?我的灵魂也属于你的了?放屁!我的灵魂当然可以属于雅儿……什么,属于雅儿,就是属于你……好了,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只要我能和雅儿在一起就行!” 林雅儿的声音十分平静,叫着洪致生的名字:“你怎么还不明白,当你的灵魂不属于你自己的时候,你的一切,就全在魔法的控制之下。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不能由你作主。” 洪致生急切地道:“可以的,可以的……” 陡然停顿了一下之后,洪致生用极其可怕的声音叫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他的那种叫声,原振侠听了,也不禁为之心酸。) 洪致生还在一面叫一面问:“我要和雅儿在一起!什么?她是你的奴隶,你还需要她,替你去找更多像我这样的灵魂?我……哼,我愿用我的鲜血……不成立了,为什么?我曾碰过她,见到过她,是的,她曾告诉我,那样会有极大的厄运,厄运之一,就是你可以取消你的承诺?我无法再把她从魔法中解脱出来……” (接下来,是洪致生一阵又一阵绝望的号哭声,到后来是一阵阵的呜咽声,听来更令人难过。原振侠感到遍体生寒,从录音带发出的声音中,他只能判断出,他们已被一种奇异的力量,转移到了一个奇特的空间之中。在那个空间中,魔王出现……五角星形的东西。然后,洪致生知道了他的命运。) (洪致生知道了他自己也成了魔法的奴隶,那还不要紧,只要能和林雅儿在一起。) (可是,他不能和林雅儿在一起!) (他非但不能和林雅儿在一起,而且,他也无法用自己的鲜血,去解救林雅儿。而更令得他跌进痛苦的深渊的是,林雅儿还要不断地替魔王去物色灵魂,方式将与他和林雅儿之间所发生的类似。) (一个在他心目中,那样美丽,那样值得他用生命去爱,值得他用鲜血去拯救的女人,会不断地用同样的方式,使不同的男人的灵魂归于魔王!) (这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一种痛苦!) (在洪致生的呜咽声中,有着林雅儿的呻吟。) 林雅儿一面在呻吟,一面在发问:“灵魂,灵魂,你要那么多人的灵魂干什么?” (又是一段沉静,自然是魔王在回答,可是却没有什么被记录下来。) (原振侠急得伸拳重重在桌上敲了一下。但幸而接下来,是林雅儿重复了魔王的一部分话。林雅儿的话,听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充满了怅惘和无可奈何。) 林雅儿一定是在重复着另一个人的话:“灵魂是一种十分有用的力量?把这种力量聚集起来,对你十分有用,你可以用来……”她重复到这里,陡然提高了声音:“你有那样无所不能的魔法,为什么不用你的能力去收集人的灵魂,而要我……” 林雅儿的声音,哀伤得使人不敢再听下去。接着,她又像是在重复别人的话:“必须那个人自愿,才能得到他的灵魂,不能用任何力量强夺?人一定要自己甘愿出卖灵魂,才能使灵魂的力量不属于他自己?” 林雅儿软弱可是尖厉地叫了起来:“我绝不愿意出卖我自己的灵魂,为什么我……我的父亲有什么权利……我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没有灵魂的生命的一部分,所以我也是……灵魂不属于自己的?” 洪致生陡然又叫了起来:“雅儿,让我们离开这里!” (又是急骤的脚步声、喘息声,还伴随着跌倒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是洪致生突然的叫声,他在不断地叫着林雅儿的名字。) (在那种充满了痛苦、悲愤的叫声中,原振侠可以推测到,林雅儿突然离开了他。他想和林雅儿一起离开那个奇异的空间,但是林雅儿却突然之间不见了,所以洪致生才伤心欲绝地叫着。) (洪致生的叫声,一直持续着。) (洪致生的声音变得沙哑了,听来更是痛楚。然后,是揪心撕肺的呻吟声。) (原振侠听得紧握着拳,录音带静了下来。还有一大截,甚么声音也没有记录下来。) 听完了录音带之后,原振侠呆了半晌,思绪乱成一团。洪致生现在在什么地方?林雅儿又在什么地方?他们两人失踪,这是已经可以肯定的事,从录音带来听,他们都被魔法弄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这个空间又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候,电话陡然响了起来。原振侠抓起电话来,就听到一个阴森的声音在问:“全听完了?” 原振侠陡然震动:“阿根,你在什么地方?我要见你!” 阴森的声音苦笑一下:“你见我有什么用?我想我是无救的了,但是他们两人,应该还可以有救,这是我把那些录音带给你的目的。” 原振侠呆了一呆:“要我去救他们?” 阿根的声音,虽然仍是那样阴森,但也可以听出有几分激动:“是的,你应该去救他们!” 原振侠不禁苦笑:“怎么救?我连他们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阿根道:“我在那地方,你知道的。” 原振侠的思绪极乱,可是他却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不能使他和阿根的联络中断,所以他道:“要救他们,你必须和我合作!” 电话那边没有回答,可是电话也不像是挂上了。原振侠十分紧张地等着,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了声音:“我对你没有什么用处。” 原振侠急急地道:“不,太有用了,至少,我就根本不知魔王是什么东西!” 阿根的声音阴森而苦涩:“我也不知道。” 原振侠坚持着:“我必须和你见面,你既然有帮助他们的心意,就好人做到底!” 阿根的声音更苦涩:“好人?我是一个早已把灵魂出卖给了魔王的人!” 原振侠硬了硬心肠:“如果你不肯和我见面,我就只当没有听过那些录音带!” 电话那边又停了片刻:“好,我这就来!” 原振侠想告诉他自己的地址,阿根已经挂上了电话。 阿根来得好快,不到十分钟,原振侠就已经开门,把他迎了进来。这一次,原振侠仔细打量了他,发觉他和人们的叙述中,简直完全一样。一个人怎可能在二十多年前和二十多年后,完全一样的呢? 阿根似乎觉察到了原振侠的疑惑,他垂着眼……那样使他看起来比较不那么阴森:“当年我向魔王祈求的时候,是在死亡的边缘。一家大小,全靠我一双手来养,只要使我不死,我什么都肯。当我得到的声音,是要我将灵魂去交换生命时,我根本连甚么是灵魂都不知道,自然立刻就答应了。” 原振侠静静地听他说着,他又道:“我是在意外之中受了重伤的,伤势奇迹似地好转过来,而且我一直身体健康,甚至不会衰老。魔王……倒是不骗人的。” 原振侠骇然:“那不是很好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救他们……这不是和魔王对抗吗?” 阿根用力吞咽着口水,随着他的动作,喉结上下移动着,看起来十分诡异。 过了好一会,阿根才用听来十分平淡,但实际上却蕴藏着深痛的悲哀的声调道:“我的亲人……全死了。当年我自己……并不怕死,只是想到我死了之后,亲人没有了我会活不下去,所以才……谁知道,在我康复了之后,不到三年,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七口全死了……魔王履行他的承诺,可是我也得付出代价,代价是……这样巨大……” 原振侠骇然:“你的亲人……是由于你……而死的?” 阿根不说话,又过了好一会才道:“是,他们的活力,全都由魔法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活下来了,他们死去,我不知道可以活多久,可是活着干什么?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用失神的眼光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只觉得心直向下沉,一切是那么妖异和不可思议。魔王履行他的承诺,但却要人付出那么高的代价!阿根所付出的,林永兴所付出的,想起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而洪致生呢?还不是一样。魔王用林雅儿的声音引诱他,又使他和林雅儿,有了一段他梦寐以求的快乐时光。可是结果,天知道洪致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原振侠心中有许多疑问,他从众多疑问之中,抽出了一条他认为最主要的:“你说,当时,你向魔王祈求,你是怎么会想到的呢?” 阿根茫然道:“人到了绝路,不是总会向一种传说中存在,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的一种力量来祈求的么?这是人人都会做的事。” 原振侠沉默了片刻。的确,任何人在濒临绝境的时候,都会向上天或上苍求告。但那只是一种虚无飘渺的求告,难道真的有一种力量,会接收到这种求告的信号,而乘机提出用求告者的灵魂,来交换愿望的实现? 看起来,事情就是那么玄妙! 林永兴祈祷了十年,才有回响,而阿根只是短时间的求告,只不过那是他临死前的求告。是不是临死之前,求告的信号特别来得强烈?而能十年不辍地求告的人,世上只怕也不多。原振侠感到自己的思绪又开始杂乱了,他忙定了定神:“你说,那时根本不知灵魂是什么,现在你知道了么?” 阿根陡然震动了一下,像是意料不到会有这样的一个问题。他双手托着头,过了一会,才道:“灵魂……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生存的人所产生出来的,通过掌握这种力量,就可以掌握这个人。” 原振侠又呆了半晌,他也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答案。他听过,自己也假设过“灵魂”的现象,说法可以有好多种,但是阿根的说法,他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迟疑了一下:“魔王要收买人的灵魂,就是为了通过这种力量去奴役驱使人?” 阿根双眉打着结:“开始时,我也认为是这样。可是后来,日子久了,尤其是把小雅儿带到他那里之后,我一直在照顾她,魔王也经常出现。我发现,他好象要利用那种力量,去为他做一件事,而他所需要的力量要相当大,也就是说,要许多人的灵魂,可是偏偏他又不是得到很多。我有点不明白,世人绝不知道出卖灵魂之后,会需要付出那么多的代价,会有无边无涯的痛苦,事实上,愿意出卖灵魂换取自己所求的人,不知有多少,为什么他会得不到呢?” 把阿根的话,和在录音带中听到的林雅儿所说的话结合起来,原振侠已经可以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了。 阿根略顿了一顿,又道:“看来魔王自身也不是很如意,常常感叹人类实在是一种十分坚强的生物。要不是自愿出卖灵魂的话,怎么也没有办法,虽然他魔法无边,也不中用。” 原振侠心中陡然一动,“魔王”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自己不是人类?原振侠用力摇了一下头。魔王当然不会是人类,那么他是什么?和神一样,可能是十分进步的另一种生物? 原振侠思绪又紊乱了起来,他吸了一口气:“魔法,包括哪些?” 阿根吁着气:“太多了,包括他可以把人关在一个永远出不去的地方,要什么有什么。他教小雅儿受教育的方法也十分特别,自他身上射出一种光芒,一闪一闪的,照向小雅儿的头部,小雅儿就像是受了催眠一样,等到光熄了,她就学会了许多东西。小雅儿的学问本事,全是那样学来的。” 原振侠听得入神,他可以想象,那是一种人类想都不敢想的方法……把知识、记忆,直接地输入人脑的记忆部分。这种接受教育的方法,比人类几千年来,一直在实行的方法,进步了不知多少倍。原振侠想到这里,甚至有点悠然神往的感觉。 他当然也可以联想到,林永兴会从穷小子变成大富豪,自然也是由于“魔法”使他变得会做生意,甚至给了他一定程度的预知能力。 历史记载上,形容成功的商人,都有“臆则屡中”这样的形容词,就是说,预测十分正确。如果有一定的预知能力,“早知三日事,富贵万千年”,成为大富豪,是必然的事情了。 可是,这样的一个“魔王”,要人的灵魂所代表的那种力量干什么呢? 这时,在沉默了一会之后,阿根又叹了一声:“魔王对小雅儿的期望很高,认为通过她,可以给他弄到更多的灵魂。那姓洪的……唉!” 原振侠摇头:“我看魔王弄错了,林雅儿不愿替他工作。洪致生和她是相爱的,她不会用自己的色相去引诱别的人。” 阿根低下头去:“她无法反抗,她的灵魂在魔王的手中,她不能反抗。到时候,她自然而然,会做魔王要她做的事!” 原振侠道:“你是说,她有希望出来,而洪致生不能,是不是这样?” 阿根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原振侠急速地来回地走着,然后陡然站定:“照现在的资料看来,所谓‘魔王’,是一个有着高超而不可思议能力的非人类生物。” 阿根喃喃道:“当然不是人,哪有人是五角形的呢?” 原振侠再道:“要救他们,必须先和他见面,和他对话。你可以带我去?” 阿根深深吸了一口气:“是你自己提出这个要求的,不是我强迫你去的。” 原振侠考虑也没有考虑,就道:“当然!” 当他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才看到阿根阴森的脸色之中,有着做成功了一件什么事,大大松一口气这样的神情,那使得原振侠疑惑了一下。 这个人,是在玩什么花样?他毕竟是受着魔法操纵的人,是魔王的奴隶,还是要小心一点的好。 可是他疑惑归疑惑,事态发展到了如今这一地步,他实在是不能退缩的了。他非要进一步弄清楚,那个神通广大的生物,那样急切于得到人体活动所产生的一种力量,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且,如果真能和这样的一个异种生物,面对面地对话,那自然是极其刺激的事。 所以他又重复着:“是我要你带我去见魔王的!” 阿根再次吁了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说了一句话,原振侠全然未曾听清楚。等到他想问时,阿根已经道:“那么,从现在起至少十天,你的一切行动,由我安排!” 原振侠想起,下午请假半天时院长的神态,只怕他请假十天,这位久已未曾碰过手术刀的老外科医生,会重新拿起手术刀来,把他大卸八块。他决定先斩后奏,请同事明天向院长说,那时,他已经离开了。 他点着头:“好,我们这就走?” 阿根道:“是,两小时后,有一班飞机去迈阿密。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 原振侠又有了一点疑惑:“你好象知道我会和你一起去?” 阿根转开了视线:“当然不是!我……自己就准备搭那班机回去。”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快速地收拾了一下必需的东西,就和阿根直驱机场。阿根虽然其貌不扬,可是却十分阔绰,他用来购买机票的那种信用卡,原振侠竟然未曾见过。而从航空公司人员的恭敬态度上,也可想而知这种持卡人的地位。 上了飞机之后,原振侠和阿根之间的对话,仍然在继续着。 原振侠用这样的问题开始:“看来,你被控制的程度也不是太严,你可以把洪致生的录音带,送到我这里来,也可以要求我去救他们。” 阿根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声。 原振侠再问:“我的行动,会遇到什么样的凶险,你能不能事先给我一点警告?” 阿根摇头:“不会有什么的……” 原振侠觉得他十分支吾,又追问:“只有自己愿意,魔王才能利用他的灵魂?依我看,也不是很靠得住吧?林雅儿和洪致生,就绝非自愿!” 阿根低着头:“林雅儿是生命还未形成之前,就由她的父亲代她决定了的,她的生命,根本是她父亲所赐。而洪致生,林雅儿是警告过他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某种程度而言,是林雅儿引诱他上当的!”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阿根听了这句话,身子陡然震动了一下,不再说什么。原振侠闷哼一声:“魔法既然那么有用,其实,现在就可以使我听到魔王的声音。” 阿根紧抿着嘴,对原振侠的话不表示意见。机舱中的活动几乎是固定的,登机两小时之后,原振侠有了倦意。虽然他心中有许多问题要想,可是不多久,他还是进入了将睡未睡的那种朦胧境界。 也就在这时,他陡然听到了一下粗重的叹息声。 这时,原振侠的脑部活动还在进行,他的思路也相当清楚,可以想,也可以记忆。一听到了那一下叹息声,他就陡然一怔,立时想到了洪致生告诉过他,听到那种动人的女声时的情形。 他现在就是在这种将睡未睡之际,听到了那一下叹息声的。 自然,那也立时使他想起魔王的声音! 他才这样一想,立时又听到了那粗重的声音:“我选择的名称不是很好,是不是?” 原振侠的思绪开始紊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根本不是魔王,只不过是随便选择了这样一个名称?可是,除了魔鬼,或是魔王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会要人的灵魂呢? 在迷迷糊糊之中,原振侠立时问:“你究竟是什么?告诉我!” 他得到的回答,又是一下粗重的叹息。 他想起阿根说过,魔王也经常唉声叹气的,在那一下叹息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原振侠竭力和疲倦抵抗,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推醒了阿根:“刚才,我听到了魔王的声音!” 阿根揉着眼,像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问:“你和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原振侠吃了一惊:“没有,没有!我和他有什么交易可进行!” 阿根苦笑了一下:“这架飞机上,至少有两百来人吧?我敢肯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愿意和他进行交易,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他接触而已。” 原振侠大是不解:“那不是很容易吗?他可以把他的声音,随便传入人脑。” 阿根摇头:“不是随便,是有关系的人才能。洪致生看到了那块海底大石的电影,又要去探险,这就和他有了联系。而你,和小雅儿说过话,又和我说过话,自然也有了联系。” 原振侠知道,这种所谓“联系”,一定是极其微妙的一种脑电波联系。 原振侠也想到,所谓“灵魂是一种力量”,是不是也是一种脑电波的力量?这种力量,是不是对“魔王”来说,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原振侠一直在作各种各样的设想。那个有着超特能力的“魔王”,不是地球上的人类,这一点已经可以肯定了,所无法设想的是,他的行为何以如此怪异? 到了迈阿密之后,阿根并不让原振侠休息,就送他来到了海边游艇集中的码头区。 在途中,原振侠看到报上的标题是“神秘黑色游艇已被找到,船上空无一人”。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林永兴失踪的翻版。” 阿根道:“本来就是。” 他们到了码头之后,上了一艘游艇……那和泊在码头旁的成千上万艘游艇一样,毫不起眼。由阿根驾驶,缓缓驶出海去,到了离岸有相当距离之后,游艇的速度加快,原振侠才知道这艘看来普通的游艇,有着绝佳的性能。 一小时后,他们已经在茫茫大海之中。原振侠根据方向,知道正是向那块海底大石驶去。他想起自小就喜欢海底探险的洪致生,这次真的进行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海底探险,而且结果如何,全然难测,也不禁十分感慨。 出海之后,阿根的神情就越来越阴森。尤其,当天色慢慢黑了下来之后,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神情简直骇人。 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那是他们离开码头之后大约四小时,阿根才把速度减慢。而且,使船慢慢地在海面上兜着圈,圈子的直径也越来越小。 原振侠忽然想起那个采集稀有贝壳的潜水员来,随口问了一句:“有一个潜水员,在海底发现了那块大石,他是因此致死的?” 阿根冷冷道:“是,他的身体碰到了那块大石,所以受到了魔法的震荡。本来也不至于死,至多在一个短暂时间内丧失知觉而已,但由于他身在深海海底,所以形成了意外。” 原振侠记起他和林雅儿相会时,那两次震荡的经验,不由自主离得阿根远了些:“你也有这样的能力?” 阿根摇了摇头:“没有,小雅儿其实也没有。有这种能力的,是她头罩中的一些装置。” 阿根一直称林雅儿为“小雅儿”,看来他们两人之间,很有点奇妙的感情。原振侠又问:“那年,林永兴救他女儿,你在场吗?” 原振侠只是随口问一问,可是阿根的脸色,一下子成了死灰色,骇人之极,喉际也发出“咯咯”的声响来。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林先生倒好了,流干了血,死了。不过死一样不能给他带来痛苦的解脱,他的灵魂还在魔王的控制之下……” 他说到这里,痛苦地闭上眼睛一会,缓缓地道:“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所以我才没有……也把自己的血,涂在小雅儿身上,不然,只怕可以使她得到更多的自由。那种灵魂的永远痛苦,想……也不敢想!” 原振侠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虽然他不是很明白灵魂如何会感到痛苦,但是看看阿根的神情,也可想而知,那是一种什么样可怕的情形了。 渐渐地,船在海面上所转的圈子,越来越小,几乎等于是船身自己在打转了。而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船完全静止下来。 也就在那一剎间,原振侠只觉得眼前陡然有什么光线闪动了一下。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他就觉出自己存身的空间变了,再也不是在船上,而是在一个灰蒙蒙,像是有着浓雾,可是又不是有雾的地方。他的身子,全然没有曾经移动过的感觉,他存身的空间已经变换了! 他不由自主,骇然叫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他才叫了一句,就想起在录音带中,洪致生也那样叫过,当然是那时洪致生的处境,和他如今是一样的了。原振侠定了定神,心想是自己要来和魔王对话的,怎么才有了一点变化,就惊惶失措起来了? 当他勉力镇定下来之后,他看到自己是在一个光线昏暗朦胧的空间之中。那空间相当大,在一个角落上,只是虚幻地像是有很多东西在,可是却全然看不真切。空间像是一间极大的房间,正如林雅儿所形容的那样,不过四面的墙,看起来并不像走不到的样子。 他急速向前走了几十步,等他停下来时,发现自己和墙壁之间,还保持着原来的距离,原振侠也不再去尝试。他这时又看到在一个角落处,像是有一个人,身子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他大声问:“洪致生,是你吗?” 叫了几下,声音在这样的空间中,一点也不空洞,反而闷闷的,像是有什么阻力一样,不是很传得开去。那个蹲着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原振侠正想走过去看看时,在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下粗重的叹息声。他疾转身去,看到了每一边都有将近一公尺,闪耀着一种深灰色光芒的五角星体,正自上而下,冉冉出现。 原振侠心中陡然一惊:魔王!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他听到过,在油画上看到过的“魔王”,就在眼前! 在那一剎间,他屏住了气息,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五角星体。那东西,看起来真像是硕大无朋,会发光的大海星。 那五角形体一直在向下落,落到了离他头顶大约有十公尺高时,才停止不动。原振侠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存身的这个空间,四面全有界限,可是向上看,却全然看不到界限,只是越向高去越是黑,黑到了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为止。 要是说这时原振侠心中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事,他甚至紧张得耳际发出了一阵“嗡嗡”的声响。那个自称“魔王”的五角星体,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生物? 在原振侠几乎全身凝僵时,他“听”到了他曾听到的声音:“人类的意志,真是特殊,理论上来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一个人做他不愿做的事。可是又只要通过十分简单的方法,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意愿,使他从不愿意变为愿意。” 原振侠呆了半晌,才迸出一句话来:“我不明白。” 那声音发出了两下如同嘲弄般的笑声:“不明白?如果你不愿意到这里来,那我就没有能力使你来。而我可以改变你的意愿,把洪致生的录音带给你听,通过阿根,要你来救他们,一下子,你就反而要求阿根带你来了。” 原振侠深深吸着气。原来一切全是安排好的,难怪阿根的神情那么闪烁和狡猾! 他十分镇定地回答:“我是自愿来的……” 那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当人类自愿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他的意识活动,就相当容易控制,只要顺着他的意愿就可以了。而制造自愿行动又如此简单,只要能力稍强的人,就可以对他人做到这一点。或者用言语哄骗,或者用武力威胁,总有一种办法可以使别人改变意愿,由不愿变成自愿。我研究过人类之间的关系,发现一切无非都是改变他人意愿的关系而已,大到统治上亿人,小到要一个小小的诡计,都脱不了这个范围!” 原振侠耐着性子听完:“这倒是人性上的一大发现。你不见得是为了对我大发宏论,才使我自愿来到这里的吧?” 那声音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向你说明,当人们把灵魂出让给我时,他们确实是完全自愿的,没有丝毫强迫成分在内。”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洪致生和林雅儿的情形,可以说是例外吧?”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那个五角星体上的光芒,也在明暗不定地闪耀。然后,它又响了起来:“照我的方法来说,也不算例外。不过,你如果要解救他们,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可以进行一个交易……” 原振侠一听到他提及“交易”,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用我的灵魂去交换他们两个?我……只怕自己没有那么伟大!” 那声音道:“不,不!当然不是那样,而且一个换两个,我也不那么笨。” 原振侠疑惑地问:“那么,是什么样的交易?” 声音发出了一下十分怪异的声响:“你可以使我得到更多的人的灵魂,成千上万个,我可以满足那些人的愿望。你可以告诉世人有我的存在,告诉他们,如果愿意出卖灵魂,就可以通过一种方法,和我取得联系。” 原振侠骇然之极:“你……你的意思,是叫我去组织一个邪教,引诱人相信你的存在,然后,再把灵魂出卖给你?” 那声音道:“简单来说,就是那样。而且,保证所有人都是自愿的。” 原振侠陡然叫了起来:“这是不可饶恕的罪恶!” 那声音道:“罪恶?为什么会是罪恶呢?人类历史上,一直在进行着许多比我的方式更加荒谬的事,人类可以为了一个什么主义,一个什么口号,而丧失成千上万的生命,那才是罪恶!” 原振侠喘着气:“或许,那些人很愚蠢,但是他们至多丧失生命,不会丧失灵魂!” 那声音陡然狂笑起来,笑得原振侠几乎站立不稳,然后他道:“人类对自己的灵魂知道多少呢?做人,有没有灵魂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你是魔王邪教的主持人,要记得向信徒说这句话。” 原振侠只感到心口如同压了一块极大的大石一样,他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人类对灵魂确然无所知,请你告诉我。” 那声音笑了起来:“简单地说,那是人体活动渐渐积聚而成的一种能量。人活的时候,它以和身体共存的方式存在,当身体不再活动,死了之后,它就以游离状态存在,一切记忆等等,全和生前一样。” 那声音的这种说法,倒是众多对灵魂的解释中几种的组合。 那声音又道:“灵魂,对人来说,只不过是生命的副产品,实在没有多大的用处。自然,这股能量如果在我手中,由**纵,我就可以反过来,去影响那个人的意识和行动。不过我也很少这样做……” 原振侠陡然叫了起来:“那你要那么多人的灵魂干什么?” 那声音又发出了一下浓重的叹息声:“这种特殊的能量,是我维持我生命的必需,就像你们维持生命,需要水、空气和食物一样。” 原振侠怔住了。在这之前,他曾对这个问题作过千百种设想,但是再也没有想到,答案竟是如此简单。也许正是太简单了,他才没有想到。 那个五角星体,是一种生物,而这种生物的生命,必须用人的灵魂的那种特殊能量来维持,这实在是荒唐到了无以复加的怪异! 原振侠忍不住又道:“你……怎样……处置,把那种能量吃掉?” 那声音的回答却十分平淡:“吸收,把它吸收,化为我生命的动力,就像电器通过吸收电来操作一样。” 原振侠勉力使自己镇定:“经过了你的吸收之后,灵魂的能量消失,也就不再存在了?” 那声音听来十分高兴:“你懂了,真好,我并没有选错人!” 原振侠自然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他自言自语:“人的灵魂消失了,会怎么样?” 那声音立即回答:“我绝少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动用他们的灵魂……要是动用了,这个人就会变成无可补救的痴呆。我只是在他们死了之后才用,那非但对他们没有损失,而且在灵魂逐渐消失的过程之中,他们的痛苦,也因为根本已没有了存在而消失了,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好之处。” 原振侠的思绪紊乱之极,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应付反驳才好,虽然他隐隐感到“魔王”的话,有着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一面无意识地挥着手,一面道:“灵魂……消失,那岂不是……也失去了轮回的机会?那是永远的消失,生命的机会再也不存在了,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情形,总不能说是好事!” 那声音呵呵笑了起来:“正相反,连佛教的理论,也要人最终能脱出轮回,不要再有生命形式的生老病死之苦。到了那样的境界,才是最高境界。” 原振侠沉住了气:“你这是典型的诡辩,佛家的最高境界,虽然超脱轮回,但还是一种生命另外形式的存在,不是彻底的消失,不是给你‘吃’掉了!” 那声音的音调有点勉强:“那总要牺牲一点的,是不是?毕竟在他们的生前,我给了他们所要的一切。像林永兴,他凭什么由一个流浪儿,变成了大富豪?”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实在无法传播你的‘教义’,因为我不觉得它是对的。人的灵魂,看起来对人似乎没有用处,但一定有它的作用,不能将之出卖,要自己保留着。痛苦也好,快乐也好,富有也好,贫穷也好,一个人,要是没有了灵魂,他已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甚至不再是人!” 那五角星体所发出的光芒,迅速地闪动了几下。原振侠这时,已了无所惧地面对着它。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意志坚定,不为对方所诱,也不惧怕对方威吓的话,对方是拿他无可奈何的。 过了一会,那五角星体的光芒闪耀,才恢复了正常。原振侠听到的声音,更是粗重:“你的确有点与众不同,我好象无法使你改变主意。” 原振侠道:“其实,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和我一样的。肯出卖自己灵魂的人,毕竟不是太多!” 那声音呵呵笑着:“错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肯,只是他们不知道门路而已!” 原振侠陡然提高了声音:“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不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看来,在地球上生活,对你并不适合,也不能使你快乐!” 一下十分粗重的叹息声,传入原振侠的耳中,那下叹息声,竟然是充满了忧伤的! 接着,那声音道:“谁想在这里生活?我是回不去了,我只有尽力使自己活着,这叫作苟延残喘,是不是?我等待着回去的机会,或许,有巨大的可供我吸收的能量,我就可以回去。” 原振侠的声音,像是痛苦的呻吟:“那……需要多少人的灵魂?” 那声音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才道:“十万个,或者更多,我也不能肯定……”它陡然转变了话题:“你既然不肯和我交易,我只好另作安排了!” 原振侠松了一口气:“多谢你不强迫我!” 那声音道:“我早已说过,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志,实际上是不能强迫的,但是却又有许多方法使人改变意愿。不过,由于另外有安排,要你在这里留几天,你可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当然不是真正有,而是感觉上有,但和真正有,在感觉上是没有分别的,在我的空间中,我有这个能力!” 原振侠还想说什么话,那五角星体已冉冉向上升去,终于没入黑暗之中,看不见了。 原振侠感到十分疲累,想有一张舒服的床,可供他躺下来。果然,他就看到了一张他理想中的床,而躺下来之后,也感到了极度的舒服。他明白那是“魔王”利用了某种能量,刺激了他的脑部活动,使他真有这种感觉的结果。 他闭上眼睛,想着,应该找谁来陪自己呢?黄绢,还是海棠?而他终于叹了一声,什么也不想,就这样沉沉地睡着了。 他在睡着之前,曾想到过,下次“魔王”再出现时,他会要求魔王允许他和洪致生、林雅儿见一次面。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到他醒来时,已经听到了海涛声。他忙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那艘游艇的一个舱房中,时间仍然是夜晚。一架小电视正开启着,传出嘈杂的声音,原振侠向电视看了一眼,就怔住了! 他看到洪致生和一个极美丽,脸色十分苍白的女人,站在一块大石之前,那块大石,就是海底的有着浅刻的那一块。在大石之前,还围着不少人,洪致生正在讲话:“这块在深海捞起的大石上的浅刻,证明魔王的魔法,存在于世间已有许多年。任何人,只要有信念,就可以得到魔法的布赐。一个秘密的,只有最诚心的人才能参加的宗教,会由此兴起,会有千万个对魔法深信不疑的教徒参加,会成为人类最重要的事……” 他讲到这里,和身边的美人互望着,笑得极甜蜜。 原振侠立即明白了,魔王不能说服他,就和洪致生、林雅儿进行了交易,由他们两人来主持邪教。 原振侠陡然跳了起来,大叫:“这怎么可以?” 阿根在舱门口出现:“他们有什么别的选择?这样,至少在今后悠悠岁月之中,他们可以快乐地在一起,享受着肉体和心灵上的欢愉。” 原振侠呆住了出声不得,心中只感到阵阵苦涩。 所有神话故事,都以“他们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作结束。这个故事,似乎也不例外,是不是? (完) 上一页回目录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一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一章 人死了之后,人的灵魂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人活着的时候,人的灵魂又在什么地方? 这似乎是至今为止,没有人可以确实回答出来的问题。 大致的说法是,人死了,灵魂到了某一个空间,对这个空间,也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名称,有的称之为“阴间”,有的称之为“天堂”,有的称之为“地狱”,等等不一。 在所有的称呼中,自然以“阴间”最为妥贴,那是和人活着的时候所存在的空间“阳世”相对的,很简单明了他说明了那是一个相对的空间——虽然阴间的情形如何,无人得知,但至少在哲学逻辑上达到了相对的目的。 那么,人活着的时候,灵魂又在什么地方呢?一般的说法是,附在人的身体上。 可是,附在人体的那一部分呢?为什么X光的照射、红外线的扫描、超音波的检查都无法在人的身体中找到灵魂呢? 在人死了之后,灵魂用什么方式存在,存在于何处,不得而知。 在人活着的时候,灵魂用了什么方式存在,存在于何处,也不得而知! 灵魂真是人生中最奇特奇妙奇怪的存在。 还有一个问题,十分有趣,一直没有人提出来过。 这个问题是:人死了之后,灵魂到了另一个空间。如果一个人还活着,他的灵魂已离去消失,这个人会怎样? 一个失去灵魂的活人,是什么样的? 几个有密切关系的国家,它们的一个联盟属下的最高情报组织,正在一处秘密所在,集会讨论一桩秘密大事。他们讨论的是最近发生在亚洲某个有影响力的国家的一位诸君身上的事。 虽然这个组织的情报机构化了不少功夫,但是真正在这位储君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是无法掌握绝对准确的资料,他们只知道,这个国家的储君,他的储君地位也快消失了,君主已准备把他废立,而改以他的姐姐作储君。 而储君本人,对这种变动几乎没有表示——事实上有表示也不知道,因为所有人只知道他完全过着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隐居的所在,是一个满是虎头蜂。几乎没有任何热血生物可以与之生存的一个湖中的小岛之上,是一个难以生存的地方。 而且,听说他变眼盲了。 所能得到的资料,只是说储君有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和他在一起生活,不过怪的是,这个据说是极美丽的女郎究竟美丽到什么程度,却从来也没有人见过,这就益增事态的神秘性。 不过,该国的掌有实权的军事首脑都旺亲王近来一连串的行动,倒是众所周知的。 亲王曾和君主有过一场不寻常的激烈“谈话”——要废立储君的消息,也是在那次争吵之后传出来的。 而更重要的是,亲王随即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破获了一个“军事叛变集团”,逮捕了一些军官,并且,严词谴责一个远在非洲的国家,指责这个国家支持了“军事叛变集团”,从事颠覆活动。 那个被谴责的国家的统治者,是举世知名。有“狂人”之称的卡尔斯将军,大家对于卡尔斯将军支持恐怖。颠覆活动的行为,绝不陌生。但由于都旺亲王看来并没有掌握了多少资料,所以也语焉不详,内情究竟如何,外界也不得而知。 参加会议的各国高级情报人员的决定是:该国目前和可见的将来,不会有什么重大政局上的改变,储君本来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型的人物,在政治上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如果他的双目已盲,那自然更不能在政坛上起任何作用的了,所以可以不必再加理会。 似乎谁都希望现状可以维持下去,所以会议讨论下来的结果,都令与会者感到满意。但是在遥远的地域的另一端,卡尔斯将军的巨大的办公室中,气氛就不是那么好了。 卡尔斯将军坐在巨大的办公桌之后,面色铁青,在他面前站着三个人,两个是身形高大英挺,穿着军服的亚洲青年,另一个是一个中年人。 在这三个人之旁的一张宽大舒服的安乐椅上,先看美丽的女将军黄绢,黄绢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可是不如卡尔斯将军之甚。 卡尔斯将军不是在说话,也不是在吼叫,简直是在咆哮他发泄的对象是那两个穿着军服的亚洲青年。 那两个亚洲青年穿着的军服的式样,世界上没有一个军事专家可以辨认得出是属于哪一个国家的,因为那是一支还在接受秘密训练中的军队的军服。是泰宁储君和卡尔斯将军秘密协定的主要内容,那两个青年,是泰宁储君计划中的新军队的高级负责人。 卡尔斯将军在咆哮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花了十多亿美元,替你们的储君训练军队,他现在什么都要取消?这算什么?” 两个青年中的一个,声音有点激动:“十分可靠的消息是,储君双目已盲!” 卡尔斯将军继续咆哮“好好的,怎么会变成了瞎子?” 那两个青年并没有回答,坐在安乐椅的黄绢,一面转动着她手中的铅笔,一面道:“我知道!” 卡尔斯将军立时向黄绢望去,本来,他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怒火,可是这时一看到黄绢修长动人的手指在熟巧地转动着手中的铅笔,那不禁令他有点想入非非之感,眼中的怒火也不如刚才之甚。 如果不是发生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而又有那两个亚洲青年在场的话,他说不定会离开巨大的办公室,崦去亲吻黄绢那诱人的手指。 不过,当他想起,不久之前,他未曾得黄绢的同意,而捧着黄绢那一头秀丽无匹和长发狂嗅之际,黄绢立时把她的头发割断,而更进一步,彻底改变发型,弄得头发比普通的男人更短时,他不禁有点气馁,着要是他过去亲吻黄娟的手指,黄绢是不是会把她自己的手指也割下来! 一想到这里,卡尔斯将军虽然在表面上看来仍然威严非凡,但是内心却有点隐隐作痛,而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感到,不单在私人交往上,他愈来愈无法驾驭黄绢,连在他统治的国家之中,也不知道是他还是黄绢,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他顿了一顿,对黄绢说话,他自然不敢咆哮,而用因为大声吼叫而变得沙哑的声音问:“为什么?” 黄绢的目光,并不直视卡尔斯将军,看起来,她像是有点心神恍惚:“是为了他所爱的一个女郎,在样貌上变得十分可怖,而他为了继续爱他,又不想因为见到她恐怖的样子而减低对她爱恋的程度,所以才故意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的!” 卡尔斯将军“哈哈哈”大笑三声:“真伟大!” 黄绢冷冷地道:“是真的伟大,他托人传说给我,说他有了那个女郎,就等于拥有了一切,拿世界来和他换,他都不换,所以,以前一切的计划,他都退出,与他完全无关了……” 卡尔斯将军站了起来,拳头重重敲在桌子上一一他的办公桌经过特别设计,拳头敲上去,发出的声音特别响亮惊人,目的是为了增加他发怒时的威势。 果然,他这时拳头一敲下去,所发出的轰然巨响,令得在他面前那两个已经过相当时日的训练。要担任颠覆政权重任的高级军官也不由自未,吓了老大的跳,面面相觑。 卡尔斯将军在情急之下,甚至骂起脏话来:“这王八蛋,他到说得轻松,他退出了,我怎么办?” 黄绢缓缓地道:“我们?当然只好放弃原来的计划,但也不致于有太大的损失,这支由我们训练出来的军队,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了,这是一支由我们完全掌握的而又熟悉亚洲的精锐部队,说不定在什么时候,这支部队可以给我们带来无何估计的利益!” 卡尔斯将军眨着眼,黄绢的话,不但使他怒意全消,而且还觉得十分高兴,连声道:“对!对!” 黄绢不再理会他,迳自对那两个高级军官道:“在如今的情形下,你们回国,处境绝对不利,等于是自投罗网,请你们向所有属下的官兵说明情形的突变,继续留在邦国,接受训练,等候时机!” 那两个军官立时向黄绢立正,行军礼,齐声道:“是!” 他们在向黄绢行了军礼之后,才想起也应该向卡尔斯将军行礼,所以,又转过身去补行了一礼。 卡尔斯将军挥着手:“只管放心留下来,你们将是我辖下的一支精锐部队!” 那两个高级军官签应了一声,道:“我们立刻去召开会议,公布决定。” 卡尔斯将军想挥手令他们离去,可是看黄绢一副沉吟不语的样子,似乎还有话要说,所以他向黄绢望去:“黄将军是不是对他们还有话说?”黄绢“嗯”了一声,可是又半晌不出声,她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之久,才对那两个亚洲青年道:“在你们国家里,有一种巫术,叫‘降头’,真的……有一些十分奇特的作用?” 两个久经训练的军官,也不禁脸上变色:“是,我们国家,上至君王,上至普通百姓,都十分相信降头术的存在。” 黄绢又问:“降头术,可以达到一切目的?” 两位高级军官摇头:“譬如说,可以使一个美丽的女人变得可怕绝伦?” 两人道:“是的。” “有一种这样的降头,好像叫做‘鬼脸降’。”其中一人说道。 黄绢扬了扬眉:“可怕到什么程度?” 两人互望了一眼:“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只是听说,没有见过。”黄绢像是有点失望,“哦”的一声,挥了挥手:“你们去进行一切吧!”两个高级军官又行了礼,才告辞离去。 卡尔斯将军想向黄绢说几句话,讨好一下她处事的明快,可是看到黄绢的脸色有点阴晴不定,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什么的好,所以他吞了一口口水,没有出声。 原振侠本来是什么也不想说的,但是一来,发生在泰宁储君身上的事,不单神秘奇异,而且十分缠绵动人,尤其是有了这样的结果之后,更是十分感人。二来,原振侠也实在没有法子抵挡黄绢的轻嗔薄怒、软言相求知不能知道真正内情的那种失望。 所以,原振侠先要她答允绝不将其中的详细经过告诉任何人之后,他就把全部经过,讲了出来。由于储君和他所爱的女人水灵之间的爱情,真是十分动人,黄绢也不禁听得悠然神往。 (这些经过,全记述在名为‘降头’的故事之中。)听完了之后,黄绢道:“我们的政变计划是可以实现的。储君这样做,等于是为了他所爱的女性而放弃了可以掌有实权的君主宝座!”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是啊,爱情的力量大起来,可以使人放弃一切!”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黄绢轻轻咬着下唇,默然不语。 原振侠忽然轻叹一声:“若说不肯放弃,或许那是没有爱情,或爱得不够深的缘故。” 黄绢喃喃地道:“或许是。” 在一阵子沉默之后,黄绢又问:“那个美丽的女郎,究竟可怖到了什么程度?” 原振侠的身子震动了一下,立时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非但不会告诉任何人,连想也不要再想。如果真有什么手术可以切除人的一部分记忆的话,我宁愿把那一刻的记忆抹去!” 黄绢没有在原振侠处得到答案,所以她刚才才问那两个亚洲青年的,但在那两个军官身上,也没有得到答案。 那只不过是她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而己,而她想起了原振侠最后所说的那几句话,似乎是针对她而说的,那令得她有点心神不定。她和原振侠之间的感情,十分复杂,她甚至不能肯定,两人之间是不是存在着爱情!她后悔当时就没有追问原振侠一句:“你曾经有过爱情吗?为了爱情,你曾放弃过什么?” 在卡尔斯将军的干咳声中,黄绢从想像回到了现实,她站了起来:“我想我该去安抚他们一下广她不等卡尔斯将军的回答,就走了出去。 以上所述的,是“失魂”这个故事的一个引子,不能说和这个故事没有关连,读友们看下去,自然会知道。 至于这个故事,是从另一些事正式开始的。 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二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二章 鲁大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么美丽的女人! 鲁大发今年十三岁,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出生的渔村,渔村当然在海边,而他也到了可以辨别女性美丽的年龄。 他真的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 在这以前,他认为女人之中,最好看的是根婶,根婶是从另一个渔村嫁过来的,鲁大发记得十分清楚——去年,他和全村的大人小孩一起挤着去看新娘的时候,新娘打扮的根婶令他看得直了眼。 根婶嫁给根叔,全村的人几乎都有亲戚关系,根叔大鲁大发一辈,自然而然是叔伯,所以,十七岁的新娘,看起来个子还不如大发高,就自然而然,大发要叫他根婶。 到今年,大发已经比根婶高了,当然还是要叫根婶。根婶来到村子里,着实起了一阵骚动,先是根叔两个月不肯出海捕鱼,把根叔的同母兄弟气得天天吵架,根叔一气之下,找到了离村子相当远。山脚下一间没有人住的破屋子,收拾一下,就和根婶两个人搬了过去,宣布和家庭“脱离关系”。 鲁大发也不是很明白“脱离关系”是什么意思,但是一家的孩子长大了,不论男女,总有几个离开渔村的老家的,这倒是极平常的事。 大发有时无聊起来,一个人躺在海边,随便数数,就可以数出十个八个来,大都说是到城里去有“发展”。 大发也不知道“发展”是什么。不过,大家知道,“发展”一定是一件好事。 “发展”不但代表好吃好住,而且还会使人变得好看。 阿英、阿莲在离开渔村之后,回来过一次,哗!大发简直不认识她们了,穿得又好看,打扮得也像那些杂志上的女人一样,虽然村里有些老女人在她们的背后指指点点,可是还是令得村中所有的少年男女围着她们团团转。 大发也早已下定了决心,到满了十五岁,他也要出去“发展”,不要留在渔村捕鱼。 大发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是在凌晨。夏日的凌晨并不凉爽,而且由于天气不好,还十分闷热。 大发正在熟睡,被喝了一晚酒才回来的父亲一把从床上扯了起来。 大发十分怕他的父亲,他父亲也不过三十六岁,正当壮龄,长期在渔船上捕鱼,体魄强壮,力大无穷,个子又高大,给他随便打上一拳,捱打的地方就要青肿好几天,大发一睁开眼,看到是父亲,张大了口,哧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父亲喷着一身的酒气,用打闷雷一样的声音吼着:“懒鬼,还不趁天要下雨,到海滩拣蛤蛎去!” 大发知道父亲因为天气不好,渔船不能出海,心情很坏,连忙一迭声答应着,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就连滚带爬地向外奔去。 在他奔出门口的时候,恰好听到他父亲又用闷雷一样的声音在叫:“不要起来,就这样好了!” 接着,是他母亲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大发不敢久留,一口气奔出了好远,才停了下来。 天还很黑,如果天气好,这时应该是天蒙亮的时候了,不过今天是大阴天,所以天还很黑,在乌深深的云层中,隐隐有闪电在冒光。 大发奔得那么急,是因为他知道,在他父亲这样说话之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敢偷看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做那种事,可是却和阿财去偷看过根叔和根婶做那种事。 阿财比他小几个月,也知道有“那种事”了。在根叔和根婶搬到了山脚下的那间小屋子去住下后不多久,他们两个,由于根叔对他们很好,而根叔虽然比他们大,可是也不过大上十年,比较合得来。 他们在海边捉了不少“三星”——那是一种颜色青绿美丽又十分美味可口的螃蟹,结成了一串,准备送去给根叔吃的。 要不是大发提议悄俏走近去,然后再大叫,他们也不会看到什么。 当他们悄悄接近根叔所住的那间小屋子时,还未曾对他们发大声大叫,就听到屋子之中,传出了一阵阵十分奇怪的声音。 这种声音,大发和阿财都或多少在他们自己的家里,听到由他们父母的床上传出来过,两个少年互望了一眼之后,心意是完全相同的,刹那之间,好奇心大起,都想看看在这样的声音之下,发生的是什么事。 于是,他们放下手中的螃蟹,踮着脚尖,走近那间小屋子。 小屋子本来既然是一间废置了很久的旧屋,自然有很多可以偷窥到屋中的情形之处。他们来过很多次,屋中的情形是早已知道的。 屋中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是一只橱和简单的桌椅,当他们这时,视线集中在那张床之际,他们就看到了他们从来也未曾见过的情形:根叔全身的肌肉——那是他们最羡慕的——都在跳动着,汗珠自他的背上迸射出来,腰在用力的起伏,口中发出浓重的喘息声。根婶的身上在扭动,双手在根叔的背上用力抓着,双腿紧紧地盘住了根叔的腰际。 大发很快就感到了发热和气喘,和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那种异样的感觉,使他无法再维持一个姿势不动,他逼得要不断挪动身子。 当他回头看了阿财一眼之后,发觉阿财和他一样。他们一直看到根叔突然抽搐着,然后再伏到根婶身上一动不动之后,才俏俏地退开去,两人一言不发,来到海边,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大发才道:“根婶真好看!” 阿财“咯”地吞了一口口水,极其同意:“是,真好看,比阿莲阿英、比村里所有的女人更好看。” 大发自从那次之后,几乎一有机会,就去偷看,每次都和阿财一起,他们非常有耐心,有时在小屋子的乱石礁后面,一等可以等上老半天,等到屋子中有那种声音传出来之后,才偷偷接近去看。他们发现,根叔对于做那件事,从来也不会厌,而他们也发现,自己对于偷看,也永远不会厌倦。 他们在偷看的时候所产生的那种异样的感觉,愈来愈甚,直到有一次,根叔发觉有人偷看,大声喊着追了出来,哧得他们像野兔子一样逃走之后,就再也不敢去了。 有好几次,他听到他母亲压低声音在说:“不要,大发在外面!” 而他的父亲就会十分生气:“把他赶走才能痛痛快快!” 大发不明的是,好像所有的大人都在做的事,为什么一面做,一面又那么怕人知道,尤其是怕孩子知道! 一清早,天还没亮,就把他赶出门,当然是为了怕他知道。 大发想到这里,十分气愤,用力“呸”的一声,吐了一日口水,抬起头来,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大发完全没有注意,也完全没有去想,他一眼看到了那女人,就被她吸引住了。 那女人拧立着,一动也不动,她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大发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发甚至怀疑,那能不能算是一件衣服。 那是一幅深黑色的纱,下半截看起来,像是很大很大的裙子,可是上半截,却只有两条细细的带子,以致那女人的肩头。手臂和一大半胸脯,全部露在外面。 由于黑纱的颜色是这样的深,所以也衬得那女人的皮肤格外地白,白得简直耀眼——白得真正耀眼,不然,大发就不必一直在眨着眼睛了。 海边略有一点风,每当风起的时候,女人身上的黑纱裙就像水一样飘动着。她没有穿鞋子,赤着脚,纱裙本来几乎是把脚都盖住的,一被风吹了起来,却又使大发不但能看见她的脚,而且还能看到她的小腿、大腿,甚至看到她穿着奇怪的袜的。 大发的双眼眨得更厉害,他见过脚趾甲涂上鲜红的女人,阿英和阿莲在离开了渔村后一年,再回来的时候,手指甲和脚趾甲上,就像变成了鲜红色。可是她们和所有渔村中的女人一样,又黑又粗,大发一点也不觉得好看。而眼前这个女人就截然不同,她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是鲜红的,鲜红配上雪一样白的皮肤,好看得叫人想舒舒服服透一口气都难。 那当风吹裙扬的时候,大发看到那女人所穿的袜子时,他简直傻掉了! 那算是袜子吗?只不过是鲜红色的小布片,用细带子击着的小布片而己,可是,一人眼睑,又却有说不出的好看! 大发看得呆了,一动也不敢动,那女人也一直站着,一动也不动。开始的时候,大发只能看到她的侧影,看不清她的脸孔。 过了不知多久,那女人才略略转动了一下身子,变成面对着大发了,才发才看清楚了她的脸。 鲁大发只不过是一个渔村少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样的女人才算美女,可是美女始终是美女,大发一看到了她的脸,就绝对可以肯定,她是自己看到过的女人之中,最好看后的一个!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好看的女人! 这好看的女人,有着一脸茫然的神色,在虽然已经天亮。但是由于乌云密布、天色还十分阴沉的环境下,她的脸色,看来也格外地白。当她转过身来时,她显然也看到了大发。 她向大发望来,一和她的目光相接触,大发就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那女人的大眼睛中,好像会放出电光来一样,甚至比这时在天际隐隐闪动的真正的电光更令人心跳! 大发有点不知道怎么才好,他心中乱成了一片,他对于那个女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什么人,一点概念也没有,他也就只好傻瓜一样地站着。 那女人看了他片刻,才“啊”的一声:“我看到了!这里有人……你……请你过来。” 那女人发出的声音,十分轻柔,却有一股叫人不能不服从的力量。 大发连想没有多想一下,就向她走了过去。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本来就不是很远,没有走出几步,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 这时,恰好一阵风过,那女人身上的纱裙,又扬了起来,纱裙的一角,拂到了大发的脸上,大发同时又闻到一股好闻之极的轻香,那种香味,比饿了三天之后闻到的饭香还要好闻。 大发有一次弄坏了一张渔纲,被他父亲关起来,三天不准吃饭,所以他肯定饿了三天之后闻到的饭是世界上最好闻的香味,但这时,他绝不犹豫地推翻了他以前的想法! 他陡然脱口道:“你真好看,真……香!” 那女人略怔了一怔,笑了一下,大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容,她明明是在笑,可是又却使人看了,心里有十分凄酸的感觉,使人觉得她实在是在一种十分无助的境地之中! 大发挺了挺胸,他站在那女人的面前,个子和那女人一样高,那使他觉得,如果那女人需要什么帮助的话,他可以出点力。 当然,他知道,这个好看女人年纪比他大,可是看起来,也不会比他大多少,至多和根婶一样,根婶是十七岁嫁进村子来的,一年了,今年十八岁。 他正想自告奋勇地提出可以帮助,那好看女人又已开了口,声音仍然是那样轻柔:“小朋友,你可以告诉我,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鲁大发不是很喜欢“小朋友”这个称呼,因为他正努力要表现他自己不是少年,可是那好看女人既然这样叫他,他也十分欣然,忙道:“当然可以,这里是后鲁村,山那边,是前鲁村!” 好看女人的眼神更迷惆,微微抬起头来,四面看看,细嫩雪白的颈子在转动时,使她的好看又增加了几分:“前鲁村?后鲁村?那……是真有这个地方的了?” 大发有点有明白什么叫“真有这个地方的了”,他只好傻傻地张着嘴,答不上来。 好看女人忽然叹了一声:“唉,我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大发只好用力搔头,他怎么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她当然不是后鲁村的人,也不会是前鲁村的人,整个岛上,也不会有这么好看的女人,那么,她是哪里来的?是坐船从海上来的人——一定是那样,他对自己想到了这一点,十分高兴,所以他立时大声道:“你,当然是坐船来的!”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向海面指了一下。天色阴沉,海水也失去了往日蔚蓝的光辉,而看起来是灰暗一片。 好看女人也望向海面,喃喃地道:“坐船来的?怎么会?我……这样子,怎么会坐船来?就算是坐船来,为什么我每天都来?” 大发没有留意她前面的话,只是最后的一句话,令他陡然之间,心狂跳了起来,忙道:“你每天都来?每天都来的?” 好看女人缓缓点头:“是,很多次了,今天才第一次碰到有人。” 大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你要是喜欢,只管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在海边,我……只要你来,我就会来陪你讲话,不告诉任何人。” 鲁大发在这样说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人家是喜欢多看到人还是少看到人,他想到的只是他自己,这样好看的女人,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只能由他一个人看到,连他的好朋友阿财也不能让他看到。 好看女人听得大发这样讲,又笑了一下:“谢谢你,我不是自己要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好看女人那几句话,鲁大发一点也不懂,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她愈看愈是好看,所以他忍不住又道:“你真好看!” 好看女人皱起了眉:“我不应该是在这里的,不知为了什么……” 她才讲到这里,陡然之间,一道十分明亮的闪电划空而下,她的身子,自然而然,缩了一缩,紧接着,是一下像是要把整个天地劈成两半的雷声。她“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双手一起抓住了大发的手背。 她抓得十分紧,鲜红的指甲甚至抓进了大发的手背之中,可是大发一点也不觉得痛,非但不觉得痛,而且有一阵接着一阵,令他全身为之战怵的快意之感。他希望她抓住了他,再也不要放,永远不要放! 闪电和雷声,不断传来,转眼之间,天色更晦暗,老大而又急骤的雨点,哗哗地洒了下来,转瞬之间,大发和好看女人身上全都湿透了。 黑衫裙一湿之后,紧贴在好看女人的身上,尽管大雨打得大发的眼皮生痛,可是他还是努力睁大着眼盯着她看。 好看女人微昂着头,任由雨水哗哗地洒在她的脸上,然后又顺着她那张好看得令人发痴的脸淌下来。她闭着眼睛,鼻孔亩张着,呼吸有点急促,正因为这样,她胸脯也起伏着。轻纱贴在她的胸脯上,虽然是黑色的,也像是透明的一样。 渔村中的女孩子,大都有着浑圆结实和丰满的胸脯,阿英阿莲她们十三四岁的时候,胸脯就己挺耸得人呼吸急促,顽皮的和老实的男孩子,都会有想去摸一摸的冲动,而且多半可以如愿以偿,胆子大的女孩子还会主动要男孩子去碰她们的胸脯。 大发不是没有碰过女孩子的胸脯,可是,这时,他只是看着,一动也不敢动,看着黑纱下面浑圆雪白的双乳,连眨一下眼睛都不肯。 好看女人终于低下了头来,也发现了大发的眼神不是一个孩子,至少是一个己懂得美丑的少年人的眼神,她的口角向上略翘,现出了轻微的责备的神色,松开了抓住大发手臂的手。 不但是黑纱贴在她的身上,她的一头乌发,也贴在他的身上,使她看来更令不舍得眨眼,当她松开手之后,大发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不要避避雨?” 好看女人的话,却又令得大发莫名其妙。 好看女人“啊”的一声,“下雨了!我在淋雨!雨好大,像真的一样,我真的像是在淋雨一样!” 她一面说,一面双手交叉着,虽然是在夏天,但是毕竟是清晨,而且雨又那么大,她一定感到冷了。 大发也感到冷,他冷得甚至发抖,可是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抖出来,他已经有男性的本能,怎么可以在一个好看女人面前,表示自己怕淋雨呢? 那时,他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好看女人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明明是真的在淋雨,怎么说起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他只是道:“快去避雨,那边有几个棚子……” 好看女人点头:“好,你带我去!” 大发挥过身,向前奔了出去,一面奔,一面还冒着大蓬雨花涌进口中之苦,断断续续地叫着:“小心点,别跌一跤,跟着我!” 当他奔出了几大步之后,他停了下来,转头去看看好看女人是不是跟上来了。 可是他一转过头去,就呆住了,雨势更大,向前看出去,一片雨蒙,看不出多远,在他能见范围内,根本没有人! 好看女人没有跟上来——大发第一个念头,自然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转身往回奔去,奔到了刚才和好看女人讲话的所在,可是那里,也没有人。 大发想叫,可是一张口,不知道叫什么才好,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好看女人叫什么名字。 他一面又向前奔着,一面还是大声叫了起来:“喂,你在哪里?喂,你在哪里?”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是雨声和潮声。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三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三章 大发一直在海边奔着和叫着,直到雨停云散,太阳出来,他才知道,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他是清晨来到海滩的,和好看女人也没有讲上多少时间的话,那么,他是在雨中又奔又叫,化了一个上午的? 大发怔怔地站着:那个好看女人突然不见了,一转眼就不见了,她……不是人,是……鬼?当大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害怕,真是要有那么好看的鬼,那又有什么关系? 太阳把他的身子晒干,令他口唇感到焦灼,他再向海滩周围看了一眼,看到不少比他小的孩子,出现在海滩上,正在趁大雨之后,海滩的礁石上被冲刷干净之际,拣拾着各种各样的海中生物。 大发看到阿财也奔了过来,隔老远就叫:“你在这里,你妈正在找你!” 大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飞快奔了开去。他的行动,令得阿财惊诧不己,自从偷看根叔做那件事之事,他们已成了最好的朋友,可是这时,大发显然不愿意和他说话。 大发之所以奔开去,是因为他恐怕自己一见阿财,就会把好看女人的事讲出来,他实在须要静一静,把整件事,好好想一想。 他奔回家中,在父母责备的眼光下,匆匆扒完了饭,他母亲有点感慨:“大发这孩子,高得真快。” 然后,他就来到了屋子后面,飞快地爬上了一株大树。 那株大树上,有他和阿财布置出来,可以供两个人斜斜躺着一处所在。 夏天,满树的叶子会把这个所在掩得下面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躺下之后,顺手摘了一片叶子咬在口里,想那个好看的女人。 想到她说“每天都来”的时候,他才吁了一口气。每天都来,那自然就是说,只要他每天清晨到海滩去,就可以看到她! 正当大发想到这一点而高兴莫名的时候,阿财也已经爬上了树来。 阿财问:“大发,什么事?” 在他们两人之间,本来是绝对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连阿财那地方的皮太长他都知道。可是这时,大发却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一清早就给阿爸赶了出来,心里不高兴。” 阿财自然想不到他知心朋友会骗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来,屁股上昨天捱了一脚,到今天还有点作痛,他叹了一口气,表示无限的同情。 当天,大发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好不容易捱到睡觉时间,一晚惊醒几次,唯恐一不小心,睡过了头,怕睁开眼时天己亮了。 当他终于悄悄起来床,偷偷摸摸出门去的时候,恰巧是天亮之前最黑的那一刻。 他一推开了房门,就飞快地奔向海滩,奔得急,天色又黑,虽然他是一个身手十分矫健的少年,可是也跌了好几跤,才看到了海滩。 那时,第一线曙光才从天际透现,海面上,第一层蒙蒙陇陇的雾不但在海面上飘动,也在地面上飘动,使得地面和海面,看起来,像是连成了一片。 四周围十分静,除了海涛拍岸的声音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大发在海滩上焦急地踱着,他的脚步,有时踏中了藏在沙下的怪子,就会有一股细小的水泉自沙下射出来,发出细的“嗤”的一声响。 那好看女人在做什么地方呢?大发心中愈等愈焦急,而自第一线曙光出现之后,东边的天际已经开始转为暗红色,大发知道,很快,整个东边的天空就会变得通红,再接着,霞光万道的太阳升起,天就亮了。 而在天亮之后不久,就会有人来到海滩,要是好看女人再不出现,他简直没有时间和她说话了。 大发甚至急得全身冒汗,而也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下低叹声,大发陡然一震,立时转过身来,当他看到好看的女人就在他身后之际,他屏住了呼吸,不停地看着她。 好看女人似乎很喜欢黑色,今天她仍然穿着黑色的衣服,那件黑色小衣服有着一处一处的通花,她全身晶莹雪白的肌肤在通花中隐现,看得人目为之眩。 好看女人也看到了大发,她掠了掠头发,漆黑乌亮的头发散落在她腻白的手臂上,她的声音很淡然,而且很轻:“我又来了,小朋友,又见到了你!” 鲁大发用力点着头:“是!是!” 好看女人放下了手,大发真希望天再闪电,再打雷,那么好看女人就会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极度喜欢被她抓住的那种感觉,她的手指看起来那样嫩细,大发很难想像这样好看的手会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 不过这时,好看女人只是站着:“后鲁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大发吞了一口口水:“鲁大发,我叫鲁大发!” 好看女人有点心不在焉:“天才亮,你在海边干什么?” 这个问题,大发太容易回答了,他立时道:“等你,等你!” 好看女人的身子,忽然震动一下,她的神情更茫然:“等我?为了什么?” 大发深深地吸着气:“为了看你,你真好看,看见过你之后,大发大着胆子,走近了两步,好把她看得更加真切一点。大发发现她的眼睛,又深又远,眼波流转之际,像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在这迸射。好看女人也在打量他,用她那种轻柔的声音叫着大发的名字:“你是一个高大强壮的孩子,而且,你很好看,将来会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你的。” 大发是渔村中罕见的俊美少年,由于有人不断提及,他自己也很知道这一点,可是,这时听到这样的话,自那好看女人那么好看的嘴中吐出来,大发就有全身都酥软的感觉,令得他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未曾来得及再睁开眼来,已经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了,那种感觉,使得他自然而然,身子震颤起来,他陡然叫着:“你又不见了!” 他希望会有一声回答,可是没有,大发紧紧地闭着眼睛,也紧紧地握着双拳,过了好久,他才睁开眼来,果然,在他眼前,什么人也没有。那好看女人竟然有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本领。 大发吞了一口口水,他咽下自己口水的时候,感到像是吞下了一口浓浓的黄连汁一样,苦不堪言! 他又在海边徘徊了很久,才告诉自己:“明天,只有等明天了……”翌天,大发更早来到了海边。 大发用力在自己的头上,重重凿了一下,因为那好看女人早已在了!他一直奔到她身旁,她笑面可人:“还是只为了来看看我?” 大发用力而认真地点头,她却又叹了一声:“以前,也有人这样子做过……” 大发怔了一怔:“以前。你……是说你……已经……死了……你不是人,是……鬼?” 好看女人扬起手来,在大发的头顶,轻轻打了一下:“小孩子胡说什么?我当然是……” 她那句话说下去,自然应该是“我当然是人”,可是当她说到“我当然是”的时候,却陡然停了下来,而且现在极度迷惑的神情来。 大发瞪着眼,张大了口,等着她再说下去。过了好一会,她才道:“我不是鬼……可是我本来应该是人……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是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我是什么?” 鲁大发这时,真痛恨自己年纪小,书读得少——渔民小学毕业之后,他没有再念书,所以好看女人讲的话,很多时候,他根本听不懂,就像刚才那几句话,他就完全无法明白! 大发心中,当然不认为好看女人是鬼,哪有那么好看的鬼? 可是,她又不认为她自己是人!又不是人,又不是鬼,那是什么呢?大发在陡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我知道了,你是天上的仙女!” 好看女人娇声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动人:“你太会说话了!乡下孩子,那么油嘴滑舌!” 大发的脸涨得通红,双颊一阵阵发热:“我真的那么想,不然,你怎么能忽然来、忽然去?” 好看女人叹了一声:“真的,我也不知道,一定有一些十分奇怪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有人可以帮我……” 大发连声道:“我……我……” 好看女人再次长叹,她的长叹声,听了令人揪心:“我看没有什么人能帮我,实在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顿了顿:“我很喜欢你把我当仙女……”她转向大海:“或许,是海中的仙女,可是我又知道自己不是仙女,不是!” 大发怔怔地看着她,他仍然不懂她的话,可是她的声音这样动听,已叫大发够高兴的了。 当她的话告一段落之际,大发问:“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好看女人一听,立刻出现了十分哀切的神情来,那使大发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她绝不想听到的问题,他想表示自己可以收回这个问题来,可是处理那样复杂的言语,对一个渔村少年来说,自然是有困难的,他的脸涨得更红,双手挥动着,努力想把他心中的意思表达出来,可是依然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而在这时候,好看女人己经用听来叫人心痛的声音,作了回答:“一个笼子,我从一个笼子出来,一个……可以说是很大很大的笼子……” 当她讲到这里的时候,大发已经傻掉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笼子,是的,她是说笼子,又说是很大很大的笼子。 笼子很大很大,可以大到什么程度,大发一点概念也没有,他只是不能相信,那么好看的女人,怎么会被人关迸笼子去呢? 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关在笼子里的,如果有人在笼子里,那他一定是被别人关进去的,这一点,大发有充分的了解。 他一面想着,一面混乱地摇摇头。 好看女人的声音更悲切:“你知道吗?笼子,不论多大,始终只是笼子。” 大发似是而非的点着头,表示明白,其实他的心中更糊涂了。 这时,天色将明,但还是最黑暗的时候,雾突然变得十分浓,大发和好看女人隔得虽然近,可是也有点看不清她的面孔,他听到了一阵抽噎的啜位声,好看女人在哭!一面哭,一面还听到她在断断续续他说:“笼子……我多么想逃出来……现在,我算是逃出来了吗……还是还在笼子里?” 大发陡地用尽全身的气力,叫了起来:“你现在不在笼子里,根本没有笼子!” 好看女人停了一停,看她的动作,像是在抹拭着眼泪,她真是哭过了。她说话,仍然因为抽噎而有点断断续续:“没有笼子?我已经逃出来了?我是那么想逃过……我根本是在做梦,唉,一定是在做梦。” 鲁大发苦笑。做梦,他倒也曾想到过。他见到好看女人,是在做梦?可是,梦境绝无可能这样真实,好看女人说她在做梦,那自然更无可能,一个人做梦的时候,人总是还在他睡觉的地方,如果好看女人来自一只笼子,那么,她人应该还在那只笼子里,而不会站在海边和他讲话。 所以,大发大声叫:“不,你不是在做梦!” 好看女人喃喃地:“那我是在做什么?我是在一种……什么状态之中?” 她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缓缓向海走去,大发紧紧跟在她的后面,雾围在他们两人身边散开又聚拢,一阵风吹过来,她的长发扬起,拂在大发的脸上,有一次,发尖来到了大发的口边,大发一张口,咬住了其中的一根,好看女人继续向前走,头发扯断了,就留在大发的口中。 好看女人已来到了海水和岸的交接处,可是她还向前走。当她一脚踏进了海水中的时候,大发又叫了起来:“你想干什么,不能再向前走了!” 可是她还在向前走,大发刚才在张口尖叫的时候,他咬在口中的那根头发,由于他大口吸气,一下子呛进了他的喉咙之中,令得他剧烈呛咳了起来。 他咳得如此剧烈,以致连眼泪也咳了出来,黑暗的浓雾之中,本来要看清楚什么己经不是容易的事情,再加上满眼是泪水,看出去的情景,更是模糊。不过,他还是可以肯定他看到的是什么情景。 好看女人踏进了海水,一阵轻浪涌过来,冒着白沫的海水,淹过了她的脚背,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她整个人,从大发的视线中消失了! 不论相隔多么久,大发都绝对可以肯定,好看女人是突然消失的,不是走进了海水中,就是简简单单,突然消失的。 大发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向前奔去,一直向前奔,直到海水浸到了他的腰,令他浮了起来,他还是用力向前游出了好远,才停止了动作,任由自己躺在海面上飘浮着。 他不想游回岸去,只想任由海水飘浮,把他带到好看女人的身边去,即使好看女人是在一只笼子里,他也愿意和她一起。 他又度过了精恍惚榴的一天,阿财怎么逗他说话,他都不开口,最后才讲一句:“阿财,我们太没有用,人家说的话,我都不懂!” 这句话,倒轮到阿财不懂了。 第二天,大发更早到了海滩。 那简直是才过午夜。可是一直等到天亮,好看女人没有再出现。 第三天也是一样。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好看女人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四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四章 渔村里每一个人都觉得大发有点古古怪怪,不过没有人知道为了什么,渔村中所有人都忙于生活,也不会有什么人去研究青年心理,而且,一年之后,大家都对大发的古怪习惯了,仿佛大发根本就是这样古怪的一样。 足足一年,大发每天未天亮就到海边来傻等,一年之后,他个子更高、更挺拔。更强壮,看起来绝对不像一个少年人,他的神情也变得忧郁,而这种忧郁的神情,不但令得本村的女孩子喜欢他,连前鲁村的女孩子,三天两头,无事也跑进村来,看看她们的大发哥。 然而,她们在大发的眼前都完全总是不存在一样,大发的心目之中,只有那个好看女人,那令渔村的女孩子十分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这一年的夏天,一件偶然发生的事,使得鲁大发这个渔村青年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事情是颇偶然的,事情开始的时候,和鲁大发没有半丝半毫的关系——一家电影公司,选择了后鲁村所在的岛拍外景。 这样的事,本来和鲁大发没有什么关系的,但人的命运就是那么奇妙,一样看来完全没有关连的事,发展下去,就可以影响人的一生! 大发是被阿财硬拉去看拍电影的,阿财兴奋莫名,道:“全村子的人都去看了,只有你还躲在树上,快去看,错过了这次机会,只伯再也不会有了!” 大发于是和阿财一起来到了电影外景队工作的所在,那是在一个相当宽的海滩上,一边是海,海滩后面,是高耸的峭壁,高度超过一百公尺,大发到的时候,看到几乎所有岛上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来了,好几个人正在耐心观着看热闹的人不要站得太近,教他们避开摄影机的镜头。 电影公司的人东一堆西一堆站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事,大发看了一会,觉得无聊。 他正想离开时,听到了一阵剧烈的争吵自电影公司的人堆中传了出来,一个声音吼叫着:“你是特技演员,怎么可以临时拒绝?” 另一个声音也在吼叫,“这不是演戏,这是玩命!你想要我死广大发循着争吵的声音看过去,看到在争吵的两个人,一个年纪较大,一个较轻,年纪大的指着那片悬崖:“从上面跳下来,跌进海里,当然有危险,没有危险,主角自己也跳了,要特技演员干吗?” 年轻的那个“呸”的一声,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一转身,大步地走了开来,恰好在大发和阿财的身边经过,阿财多了一句口:“看起来虽然高,可是海水深,跳下去,不碍事的!” 那年轻的一个是电影公司请来的特技演员,正在拒绝演出这个危险跳水镜头,暮地被一个乡下少年这样说几句,脸上无法挂得住,一伸手,揪住了阿财胸前的衣服。 阿财和大发相反,身型十分瘦小,那特技演员的个子又高,一下子几乎没把阿财整个人提起来,在一旁的大发大叫一声:“放开他!” 他一面说,一面就伸手去推特技演员,特技演员被他推得跌退了半步,放开阿财,一拳打向大发,大发格开他的手臂,又推了他一下。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之内,特技演员向大发进攻了起过十次,但每一次都被大发挡开,而且还以一推,把特技演员推得连连退跌。 岛上的居民,当然认识大发,早已喝采声四起,电影公司的人始而惊愕,继而也纷纷鼓起掌来。女主角在导演身边讲了一句:“这男孩子好俊!” 导演早已心头狂跳,双眼放光,他从事电影工作近二十年,发掘培养过不少新人,早已看出这个黝黑结实的渔村少年,不但有着罕见的俊美的外型,而且还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质,如果能投入电影工作,那简直是一座永远开采不完的金矿! 这时,特技演员恼羞成怒,但是也知道自己再也欺负不了对方,只好骂了一连串的脏话之外,指着悬崖,叫着:“你去跳!你去跳!” 阿财大声道:“跳就跳,有什么稀奇。我是不敢跳,大发敢!” 这时,导演己排众而出,来到大发的面前,十分诚恳地道:“小兄弟,你跳,酬劳照一极特技演员的给,一下去,你可以拿到……” 导演说出了一个数字来,一刹那之间,不但大发出不了声,所有岛上的人全都静了下来,那数字对一个贫穷偏僻的渔村来说,简直是不能想像。 大发一点头:“好,我跳!”鲁大发自悬崖上跳落海中的姿势,干净利落,优美无比,令得所有在场的人,轰然叫好! 这一跳,跳出了鲁大发的新天地。 大发的整个工作过程不到一小时,导演当然就把他留了下来,向他这个对电影从来也未曾有过任何接触的渔村少年,讲述着电影工作的一点一滴。 大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电影,是由于从来也没有人对他提出的缘故,任何人对任何知识的累积,都是逐点逐滴出来的。 十年之后,当鲁大发的名字,几乎闪耀着地球每一个角落之际,有一次,他回忆起那天下午所发生的事,他说:“当天下午,是我一生之中最大的转折点,我认识了韩导演,也开始认识电影。” 韩导演的回忆是:“我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一颗闪亮的新星就在这里。” 而当时那部电影的女主角的回忆,十分特别:“导演把他带到我的面前,天,十年前,我是著名的美女,艳光四射,那天穿的又是相当暴露的泳衣,外景队和看热闹的人,尤其是男人,哪一个不是盯着我看。可是他只是冷冷地望着我,那种冷冷的眼光,仿佛我不是一个大美人,甚至不是人,只是一块石头!” 十年之后,美人迟暮,可是讲起当年的情形来,还是有点悻然。 而这种“冷冷的眼神”,却疯魔了全世界的影迷,尤其是女影迷。 女人的心理有时相当奇怪,异性冰冷的目光也会成为迷恋的对象,真有点不可思议。 很多专家,包括影评人、电影心理专家、心理专家等等,都研究何以鲁大发会有这样冷冷的眼神,发表过许多理论,鲁大发都不予置评。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因为自从他十三岁那年,三次在海滩遇见过那个她看女人之后,任何女人从此之后,在他来说,都不值一雇,和石头没有什么分别。 而当然,十年之后的鲁大发,绝不再是什么也不懂的渔村少年了,他足迹遍世界,不论是在康城还是米兰,在各种大规模的影展之中,在他作为一个超级巨星的生活之中,他不知有多少次和美丽的女人相遇的机会,但是除了那个“好看女人”之外。他不认为再会有使他动心的异性。 鲁大发每年,不论多么忙,都一定要回到他的家乡去住三天。 鲁大发回后鲁村去的日子,就是他接连三天遇到的好看女人的日子,而每次回去,在那三天,午夜过后,他就会怔怔出去海边,希望那好看女人会像多年之前那样,突然出现。 但是他每次都是带着失望离开。 后鲁村的面目,也由于鲁大发的发迹而焕然一新,他为全村都起了新屋,当然是他父母的屋子最堂皇。他也在海边,为自己立了一座铜像一一铜像所铸的是少年时期的鲁大发,他是希望,一旦好看女人来了,可以看到他的铜像,而知道他在想她。 鲁大发的成功,自然也不是一下子就达到的,其间有相当艰苦的历程,但是这些经历和整个故事没有多大的关连,所以可以简略过去。 他在被韩导演带到大城市之后,韩导演订下了严格的培养计划,他一面进入学校,一面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甚至在他十九岁的那一年,已经大红大紫之后,还进入英国的一家大学,去修读电影课程,所以,十年之后的鲁大发,不但名成利就,而且,简直是脱胎换骨了。 多少年来,好看女人和他讲过的话,他每一个字都铭记在心,一遍一遍地想着。有些话,他本来是不明白的,随着年龄和学识的增长,他明白了。但是还有一些话,他始终无法明白。 例如,好看女人说她来自一只笼子,鲁大发就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随便他怎么想,也不明白。 对鲁大发来说,只有一样没有变的,他最好的朋友,还是阿财,他己把阿财接了出来,作为他处理一些琐事的帮手,阿财也十分称职。 不过,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未能分享他心内的秘密,他内心中,有一个秘密的恋人,除了这个恋人之外,他无法接受任何异性,虽然有不知多少异性都乐于向他投怀送抱,愿意与他做任何事情。 名成利就之后的鲁大发,是不是快乐?这个问题,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回答,他深深知道,自己不快乐,而不快乐的原因,是由于他无法使心中秘密的恋情变成事实。 而且,他的不快乐程度愈来愈深,对他整个心理状态,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他自己感到,自己几乎无法再继续承担这个心理压力了,如果不减轻这种心理上的夺力,必会崩溃,所以,他决定找一个心理医生,希望可以在他那处得到一点帮助。 鲁大发找的心理医生,就在原振侠服务的那家医院之中,是一个十分老资格。又有经验,极其出色的心理专家。 原振侠十分记得,鲁大发第一次出现在医院时的轰动情形,所有的人都涌出来看他,一个女病人由于跌断了腿,才动了手术而无法行动,错过了看鲁大发的机会,甚至急得哭了起来。 原振侠并不曾在鲁大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和他交谈,他只是向高大英俊的大明星看了几眼,而且立即肯定这个人眉宇之间那股忧郁决不是假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深切的悲哀。所以,当他知道鲁大发是来找心理学专家的,他一点也不奇怪。 当时,原振侠所想到的是,鲁大发才二十四岁,已经成了世界知名的名人,一般来说,成功来得太快太突然,实使内函不足的青年人无法承担,在心理上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在这种心理压力下,结果会相当可怕。通常是导致行为乖张,自卑演变为极度的自傲,或者酗酒,甚至依靠药品来麻醉自己,以求心理上的平衡。 在这种压力之下,也会使人产生恐怖感,害怕太容易得到的一切,也容易失去。 原振侠的初步推测,当然是完全不正确的,那是因为他对鲁大发没有了解之故。 由于鲁大发每一次在医院出现都毫无例外地会引起一次不大不小的轰动的缘故,心理专家建议把会见的地点改在医生宿舍之中举行。那位心理专家姓江,有着三个博士头衔。 江博士正当盛年,可也是单身,他的宿舍就在原振侠住所的楼上,两人也有着共同的对古典音乐的爱好,所以时常来往。 那天傍晚,原振侠带着他向江博士借来的一叠唱片,去还给江博士的时候,鲁大发正在。 鲁大发看到了原振侠,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江博士道:“让我来介绍一下。” 原振侠笑着:“鼎鼎大名的大明垦,我是早已认识的了,何必介绍?” 江博士也笑着说道:“我是想鲁先生认识一下你,鲁先生,这位是原振侠医生!” 鲁大发立即“啊”的一声,和原振侠紧紧地握着手。 鲁大发的热情有点异乎寻常,这令得原振侠很奇怪,他扬了扬眉,用神情替代了言语的询问。 鲁大发的神情有点苦涩:“江博士向我提起你不止一次了,我也知道你有过许多非常的经历,你不是一位普通医生。” 原振侠没有料到对方会有这样有教养的谈吐,他客气了几句,愈看愈觉得鲁大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他道:“鲁先生,你年纪还轻,可以慢慢来,别让工作拖亏了你的精神!” 鲁大发立即道:“我不怕工作,工作起来,三天三夜不睡觉也不要紧,我的问题是……”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向江博士望了一眼,江博士道:“如果你同意,我想把你对我说的一切,转述给原医生听,他有过那么多怪异的经历,或许可以解决你心中的疑问”鲁大发现出犹豫的神情来,蹙着他的浓眉,原振侠十分善于从一个人的面部神情去观察他的内心,令原振侠奇怪的是,这时鲁大发的神情之中还有一般少年人的扭捏,但他是不想接受江博士的提议,这一点,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了。 所以,原振侠忙道:“心理学,为你改善精神状态,并不是我的专长,我看不必了!” 江博士道:“可是他的情形……” 原振侠一扬手,打断了江博士的话,开玩笑似地道:“请留意你的职业道德!求诊者向一个心理医生所说的一切,不论在什么情形下,心理医生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就像信徒向神父所作的告诫一样!” 江博士摇着头:“如果得到他本人同意。就不在此例!” 原振侠也摇头:“你一再暗示,提议要他本人同意,我看已经不是遵守医生道德了!” 江博士涨红了脸:“我是认为让你知道他的情形之后,对他有帮助。原医生,他的情形十分严重,如果不能解决的话,他可能再也不能从事任何工作,甚至连生活下去,在意忿上都有问题!” 江博士说得那么认真,原振侠也不禁怔了一怔,连忙转头向鲁大发看去。 鲁大发这时已坐下来,双手抱着头,神情忧郁。原振侠实在想不通这么高大强壮。全世界影迷的偶像、又拥有巨大储蓄的青年人,为什么会在意念上无法活下去! 然而,原振侠还是立即想到了:爱情! 当然唯一的原因就是为了爱情了。虽然原振侠一样不明白,以鲁大发的条件,还怎么会有追求不到的爱情,但看来他一定有着爱情上的烦恼。原振侠想起了自己,爱情似乎一直在折磨着每一个人,他走向鲁大发,同情地在他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鲁大发陡然抬起头来:“原医生,我知道你在‘宝狐’这个故事中的经历,我的情形,竟有一点与之相近。” 原振侠一时之间,只能明白什么叫做“有一点与之相近”?“宝狐”是外星人利用了特殊的力量,刺激人的脑部,使人产生一种幻觉,感到真有一个他心目中最值得爱的女性就在他的面前,这种幻觉,在产生幻觉者而言,完全和真实的感觉一样! 鲁大发低叹了一声:“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的感觉?我一直分不清楚。” 这又使原振侠感到意外,一个成名的年轻电影工作者,一般是不会说出这种深层次的话来的。他也不无感慨:“是啊,真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有时真是十分模糊的,难以分得清楚。” 鲁大发深深吸了一口气:“江博士一直说我遇到的那个女人,是我少年时期的幻想,可是我却可以肯定,那是真实的。” 原振侠扬了扬眉:“对不起,我不明白……” 鲁大发紧握着拳,神情显得相当紧张,原振侠可以肯定他的手心之中,一定在冒汗,他道:“我愈来愈想念她了,如果她是一个真实伪存在,我一定要开始找她,如果她是虚幻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原医生,我希望听你的意见。” 原振侠向江博士望去,江博士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原振侠就在鲁大发的对面,坐了下来。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五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五章 鲁大发就说出了他十三岁那年,在海面三次遇见那个好看女人的故事,由于他对事情记忆得十分清晰,所以也说得十分详细。 原振侠十分用心地听着,并不打断他的话头,只是不断发出“啊啊”的声音。 讲完之后,是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鲁大发才又道:“当时,我只是一个无知的少年,但后来有机会看了很多事,所以我自己也曾对这件事作过一些分析。” 原振侠挥了挥手:“你自己的分析是什么?这真是一件……难以有结论的事。” 鲁大发道:“我的结论是,我的遭遇绝对是事实,而不是幻觉。一个人的幻觉,是脱不出这个人所知的范畴的,对不对?” 原振侠和江博士一起点头,表示同意。 鲁大发吸了一口气:“那么,我的遭遇就是真的,三次见到她,她都穿着名贵的真丝睡衣,三件睡衣都是黑色的,在见她之前,我从来也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衣服,要幻想也幻想不出来。” 原振侠向江博士望去,江博士点头:“是的,如果他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衣服,他就无法在幻觉中看到这样的衣服。” 鲁大发又道:“还有,她所说的话,也决不是我能幻想出来的,当时,她的许多话,我根本听不懂,一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她说她来自一个大笼子是什么意思。” 原振侠皱着眉:“笼子,当然是象征式的说法,不会有人住在笼子中的。” 鲁大发“啊”的一声:“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的衣饰十分名贵,可是她的神情一点也不快乐,笼子,对了,她……会是……什么富人的……” 他用十分疑惑的神情望向原振侠,原振侠苦笑:“我看这个问题可以迟下下讨论,先讨论她何以会来无影、去无踪!” 江博士道:“正要听的意见。” 原振侠想了一想:“如果是幻觉,自然不成问题,在幻觉中可以发生任何事。但既肯定是真实的,那么这种现象就十分奇特,我看有两个可能……” 鲁大发有点怯怯地问:“是外星人?” 原振侠接着道:“或者像‘宝狐’一样,是外星人运用力量影响了你的脑部活动!” 鲁大发皱起了眉,不出声。过了一会,才又道:“第二个可能呢?”原振侠欠了欠身子:“第二个可能是:她根本不是来无影去无踪,只不过是运用了一些魔术的障眼法,使你以为她消失了。当时,你只是一个无知的少年,要瞒过你是很容易的事。” 鲁大发声音苦涩:“我不接受第二个可能,她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呢?” 原振侠叹了一声:“是很勉强,但是除了这两个可能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第三个可能——你一直未曾试过去找找她?” 鲁大发摇头:“人海茫茫,怎么找呢?我根本从来也未曾对人提起过,世上,只有在这里的三个人,知道曾有过这样的事!” 江博士补充:“还有那个好看女人!” 原振侠望着鲁大发:“如果你的样貌和少年时不是变得太多,如今你的电影几乎在世界每一个角落放映,她应该知道你就是多年前她见过的渔村少年!” 鲁大发长叹:“我也曾梦想过她来找我,她当时看来大约十八九岁,现在也不过三十岁,我们完全可以相爱。完全可以结合!” 原振侠听到这里,向江博士望去,江博士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他一点也没有恋母狂的倾向,他的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这件事形成他精神上难以形容的忧郁。这种忧郁,可能导致他精神崩溃!” 原振侠想使气氛轻松一点:“鲁先生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淡淡优郁,正是亿万影迷为他疯狂的原因!” 鲁大发干笑了几声:“如果能再遇到她,谁理会有没有影迷。” 虽然心理学并非原振侠的专长,但是原振侠也可以看得出,鲁大发的精神,的确受着极大的困拢,他想了一想:“那个女人……是亚洲人?”鲁大发眼中有异样的神采! “是,虽然她皮肤这样白,在她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一个人的皮肤可以白到那样,她的美丽是十全十美。无懈可击的。她当然是亚洲人,中国或日本,不过我想她是中国人,因为她说的话,我听得懂。” 原振侠站了起来:“那范围就小多了……” 江博士叫了起来:“范围小?散布在世界各的中国人,接近十一亿!” 原振侠道:“不管有多少,鲁先生只要不断通过传播媒介,表示希望和一个十年前在海边见面的女子会面,我想一个月之内,所有的中国人都会看到。” 鲁大发忙道:“不,不,这是我内心深处的秘密,我不想公开!” 原振侠道:“没有人叫你公开内心秘密,只是使你要找的人知道你再想见她……” 鲁大发苦笑! “我……连早上起来梳头,掉了三根头发,都可以成为花边新闻,这种广告一登,记者追查起来,我怕隐瞒不住,迟早会把这个秘密变成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原振侠坚持着:“就算公开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鲁大发已经陡然叫了起来:“不!” 江博士也忙道:“请别增加他的精神负担。” 原振侠摊着手:“好,记者要是追问,就说那是为了一部新作所做的宣传,新作之中,有渔村少年在海边邂逅神秘美女的情节。” 鲁大发呆了一阵:“这倒可以考虑……就照你这个方法去进行。原医生,照你看,成功机会大不大?” 原振侠笑了起来:“那要看你对‘成功’所下的定义是什么了。” 鲁大发叹了一声:“只要能再见到她!我曾不断设想过她的身分,她极可能是有夫之妇,或者己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但不论如何,我只要再见到她,就一定会尽我的力量去追求她,使她变成我的妻子!” 鲁大发的话说得如此直率,原振侠只好不作声,鲁大发又问:“我……这样想法,是不是很卑下?” 原振侠忙道:“不,不,在爱情的领域之中,哪有什么高尚和卑下之分?而且,以你的条件来说,只怕世上能抵挡你追求的女性,不是太多!” 鲁大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只怕她就是那为数极少的女性之一。唉,她曾说过我是一个很俊美的孩子,现在和那时,样子也没有变多少,而且我没有改过名字,也从不隐瞒我的出身,目的就是想凭借我今日的知名度把她引出来,可是好几年了,她并没有在我面前出现……”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鲁大发愈说,声音愈是哀伤,那足可证明他心中对那个好看女人的怀念之深切。 江博士和原振侠都不出声,鲁大发毫无目的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会不会……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这样发着问,双眼之中,流露出焦急无助的神采来,望向原振侠,原振侠也刚好想到了这一点,他陡地吸了一口气,才道:“当然,也有这个可能!” 鲁大发半晌不出声,原振侠想把话题岔开去,因为鲁大发的神情十分忧郁,不适宜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下去,他道:“鲁先生保留了原来的名字,原来这样有深意!而你也和一般名星不同,很有内涵深度……” 鲁大发苦涩地笑着:“谢谢你,我想她一定是很有学问的女人,所以我这几年,不断在看书,不断在使自己在学问上变得充实。” 原振侠点头,表示对他这种行为的嘉许,鲁大发忽然站了起来,急速地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又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甚至还有一个十分怪异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现在十分疑惑的神情来,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鼓励他说下去。 鲁大发又走了几步,才道:“会不会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根本是已经死了的,我见到的……只不过是她的鬼魂?” 原振侠没想到鲁大发的思想会如此怪异,当然,原振侠绝非无鬼论者,他甚至可以肯定灵魂的存在,鲁大发这样设想,又可以证明他对那女郎的思念,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心念! 原振侠想了一会,才道:“如果是鬼魂,那么情形和外星人一样,一定是鬼魂通过了某种方式,某种力量,影响了你的脑部活动,使你觉得她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许多人鬼相恋的故事,都说明了这种情形。” 鲁大发听得极其用心,等原振侠讲完,他才道:“如果她是鬼魂,那么……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和她相会?其实方法很简单……” 他才讲到这里,江博士就一声大喝:“鲁先生,你少胡恩乱想,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人类对于鬼魂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存在的,一无所知!” 鲁大发喃喃地道:“或许我也成了鬼魂,就可以和她长在一起!” 原振侠这时,也感到事态严重,难怪江博士说鲁大发活下去的心念在逐渐消失之中。他走过去,在鲁大发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这种想法,必须先肯定她是鬼魂,你能有肯定吗?” 鲁大发神情惘然地摇着头。 原振侠道:“不能肯定的话,你就再也不要去生这种念头。而且,就算肯定了,也不要再想!” 鲁大发现出年轻人倔强的神态来:“为什么?” 原振侠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正如刚才江博士所说的那样,人类对于灵魂是用什么方式存在的,一无所知。你活着,倒还可以偶然的机会和灵魂接触,当你死了之后,大有可能连偶然的机会也没有!” 原振侠的话,不是很容易明白,鲁大发皱了眉,想了好一会,才道:“总之,如果能与她相聚,我绝不会吝啬放弃我的生命,生命要追求到自己想得的才有意义,对吗?原先生?”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原振侠勉强笑了一下:“这个问题要讨论起来,太复杂了。” 鲁大发长叹一声,向原振侠伸出手来:“我要走了,很高兴能认识你,听你的指教。” 原振侠和他握着手:“你太客气了,好朋友随便聊聊,对身心健康都大有帮助。” 鲁大发摇着头:“电影界之中,可以讲话的人大少,很多时候,我宁愿一个人沉思,把她的形象翻来覆去地想着……”他讲到这里,又叹了一声:“古今中外,被相恩之苦折磨的人,大概以我为最了!” 原振侠道:“不见得,每一个为相思而感痛苦的人,我想,痛苦的程度应该是相等的。” 鲁大发一面向门口走去,一面道:“原医生,我可以时常和你谈天?” 原振侠生性好交朋友,而且鲁大发实在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他忙道:“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 鲁大发一定十分高兴和原振侠交朋友,因为在他的脸上,居然现出了笑容,他又和原振侠握手,才告辞离去。 他走了之后,原振侠站在窗前,看他离开了建筑物,登上了一辆华贵绝伦的跑车一下子就驶得看不见了。 江博士道:“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看出他有极浓的自杀倾向!但盼他能找到那个女人,不然,他的情形只会愈来愈严重!而只要那个女人出现,他就会什么事也没有!” 原振侠也感叹地道:“这就叫,心病还须心药医!” 江博士道:“你怎么啦,看起来,你也一样心事重重,要不要我……” 原振侠不等他讲完,就用力一挥手:“去去去,我永远也不会是你的病人!” 自从那次见面之后,鲁大发真的经常来找原振侠聊天,两人的兴趣都很广泛,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原振侠发现鲁大发经常大口大口吞咽着烈酒,而当他喝酒喝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必然会向原振侠讲他三次遇见那好看女人的经过。经过若干次以后,原振侠对那“好看女人”所知的程度,几乎和鲁大发一样了。 而最令鲁大发后悔的是:他甚至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 鲁大发也照原振侠教他的法子,在各种各样的传播媒介上刊登广告,找寻他心目中的恋人,也真的叫人相信那是电影宣传,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刊登广告的范围甚至扩大到欧美各国主要城市的报纸,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大约在半年之后,原振侠在半夜时分,自一个宴会回来,看到鲁大发的华丽跑车停在门口,车里没有人,他抬头看,楼上江博士的住所也没有灯光,而当他才一跨出电梯,就闻到一股酒味! 鲁大发这个国际知名的大明星蜷缩成一圈,怀中还抱着一瓶烈酒,正在他住所的门外,在呜咽饮位。 看到鲁大发这种情形,原振侠也不禁替他难过,这个已经名成利就、还不知有什么样的锦锈前程在等着他的青年人,眼看就要毁在他对那个只见过三次的女人的爱恋之上了! 原振侠赶忙扶他起来,开门让他进去,鲁大发满面泪痕道:“她……一定不在人世了,不然,不会见不到我的广告!” 他一面说,一面打开瓶塞,又要去喝酒,原振侠一伸手,把酒瓶抢了过来,而且顺手,重重地给一个耳光!鲁大发瞪大了眼,望着原振侠。 原振侠厉声道:“没见过比你更没出息的人!” 鲁大发鸣咽着:“是,我是没出息,你有出息,是因为你心中没有一个真正爱的女人,如果你有,你就会为她做任何事?出息是什么东西?谁要有出息?我只要她在我身边!” 原振侠真想再打他一个耳光,可是鲁大发这时的情形,分明是相当严重的神情病患者,他那种爱恋,简越是又病态又变态的,而他又分明受着巨大的痛苦的折磨,那令得原振侠不忍再出手。 而且,原振侠也想到:谁能说他刚才那几句话没有道理呢? 爱情的力量,大到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生存意志,当一个人连活都不想活下去的时候,谁还会在乎有出息没出息呢? 原振侠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你甚至没有试过去爱别的女人!你一直在追求一种虚无飘渺的假像,那个女人只是好看,你知道她是什么脾气、什么性格,什么……” 鲁大发大声叫了起来:“什么都好!你不必说了,我是不可理喻,别和我讲什么道理,爱情要有道理可讲,也不叫爱情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你说得对!” 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之间,是长时间的沉默,自然是各人在想各人的心事,好一会,鲁大发才道:“现在,至少有八成可以肯定她……她己经死了?” 原振侠的情绪受了鲁大发的影响,也变得不是很好,他闷哼了一声:“我看是九成!” 鲁大发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人之间,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鲁大发才道:“明天,我要离开几天,去参加一个电影节,我本来是来向你道别的,没想到惹你不快,真抱歉。” 原振侠叹道:“说这种话干什么!我甚至出手打了你。该抱歉的是我。电影节在什么地方举行?” 鲁大发说出一个地名来。 原振侠“哦”的一声,他自然知道那地方。那地方盛产石油,是阿拉伯世界之外的石油产地之一,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由一个土王统治,这个土王,是世界上十大最富有的人中的前三名。 鲁大发在报上看到过这则新闻,土王化了五亿美金建造的王宫,全部落成,为了炫耀他超人的财富,和表示他的王宫是人类目前所能有的最豪华的住所,他邀请了两千名嘉宾到王宫来度过三天狂欢的日子——居住一点也不成问题,因为王宫之中,有接近三千间房间,每一间都像是仙境一样。 被邀请的,自然全是世界各地的豪富名人,一个电影节也在同时举行,目的是使得有更多的著名艺人作为嘉宾,土王要挥霍他来自石油的金钱,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事情。 原振侠对这种事,不是很有兴趣,当他看这则新闻的时候,只是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黄绢会不会是两千个嘉宾中的一个呢? 而这时,他忽然想起的,是另一个念头,他道:“你心中的恋人,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么美丽动人……” 他的话还未说完,鲁大发己经大是恼怒:“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是那么美丽动人!” 原振侠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一个出色的美女,大都不会寂寂无闻的,上天给了她美丽的容颜,就算她是一个白痴,也必须会出人头地,这次电影节,世界各地美女云集,说不定你有机会见到她!” 这一番话,听得鲁大发双眼放光,连声道:“对!对!如果真是那样,那可好了,我一定让你看看,她是很有我形容的那样美丽!” 原振侠知道他心中对刚才自己的话,还有点耿耿于怀,认为那侮辱了他心目中的女神!他只好道:“祝你好运!” 而当原振侠看到鲁大发兴致勃勃地离去之际,他心中不免有点后悔,感到不应该把没有什么希望的话对鲁大发说。 鲁大发心中充满了希望,等到失望时,对他的打击自然极大。而鲁大发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能再承受任何打击的了。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六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六章 接下来的三天中,报上有不少关于这次盛大宴会的消息,黄绢果然是嘉宾之一,而且由于她代表了一个国家,所受到的待遇,是国家元首级的待遇,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嘉宾,从照片上看来,全副武装而又短发的黄绢,看起来比任何男性还要英俊飒爽。 第三天晚上:原振侠在看电视新闻的时候,有一则新闻吸引了他,报告员在说:“某地土王,为了庆祝新王宫落成而举行的电影节,原定今晚七时在王宫大殿举行颁奖仪式,最佳男主角一奖,己由本地明星鲁大发获得,可是颁奖仪式开始之前,大殿上突然发生混乱,且有密集的枪声传出,现在该地对外的通讯全部继绝,无法得到进一步消息。“由于王宫大殿上,全是各国政要。豪富名人,所以现在世界各地,都十分紧张,想要究竟发生何事……” 报告员讲到这里,一个工作人员把一张纸送到报告员的手上——这种情形是不多见的,除非是有极重大的突发新闻。 报告员看着手中的纸:“最新消息是,我们所熟悉的电影皇帝鲁大发,在仪式开始之前,突然有异常的行动,土王的贴身护卫一一也有目击者说是土王自他的贴身护卫手中,取了手枪,像是要亲自射击鲁大发,但是被身边的一些人阻止,北非某国的一位女将军,在混乱之中,挺身而出,带走了鲁大发,立时离开该地,土王余怒未息,甚至下令该国的空军部队追击,如今鲁大发下落不明,颁奖仪式也因之取消!” 这一大段新闻报告,简直把原振侠听得目定口呆!他的想像力再丰富,也无法想像发生了什么事?鲁大发发疯了? 他作出了什么异常的行为触怒了土王?那个北非女将军,自然就是黄绢,黄绢为什么要救鲁大发?要是鲁大发被土王打死了,只怕也是白死,世上还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制裁一个有权有势的土王! 原振侠的思绪,紊乱之极,他又扭开了收音机,希望听到进一步的消息,等到了新闻报告的时间,只比电视新闻多一点:“王宫事件之中,并没有人受伤,鲁大发证明已离开该国国境,他能迅速离开,全靠北非某国女将军的协助,女将军有她私人的喷射机,这架喷射机,本来是作为礼物送给土王的,外交界人士预测,这两个国家的关系,可能因此降到零点。”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有强烈的预感:黄绢和鲁大发,一定是到本地来了,而且一到,一定会找他——因为在王宫大殿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虽然不知道,但一定是怪异莫名的事,就算黄绢不想来见他,鲁大发也一定立即会来见他的! 果然,他这样想了之后还不到五分钟,电话响起,原振侠一拿起听筒,就听到了黄绢的声音:“原,你在家,真好,我和鲁大发在一起,快降落了,你在家等我们。” 原振侠叫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黄绢道:“三言两语怎么讲得完,我要驾机,又要照顾你的疯子朋友,等到了再说!” 就在这时,原振侠听到了鲁大发的大叫声:“我见到她了!我见到她了!” 鲁大发叫的这两句话,其他人或者不明白,原振侠自然是一听就明白的,“我见到她了。”自然是鲁大发见到了十年来他魂牵梦索的心中的恋人了!那对鲁大发来说,应该是他生命中头等的大喜事!” 可是,为什么鲁大发又会“发疯”?而且他在叫出那两句话的时候,明显地带着哭声? 原振侠还想再问,就听到黄绢在厉声喝着:“快回座位去!”接着,显然是她关掉了通讯议,电话中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原振侠放下电话,心想七点钟发生的事,现在接近午夜,从两地之间的距离来说,黄绢驾驶的飞机,这时应该已经本地的上空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生活绝不平淡,但是像边种事,还是给他以惊心动魄,连气都喘不过来之感! 这时候,他除了等着黄绢和鲁大发来到之外,一点办法也没有。大约四十分钟之后,他听到了熟悉的跑车吼叫声,他到了窗口,看到黄绢和鲁大发同时下车,原振侠己急不及待地叫:“快上来……”黄绢和鲁大发抬头向他看了一眼。 原振侠打开门等着,电梯一到,他看到黄绢和鲁大发的情形,就哧了一跳。鲁大发身上还穿着纯白的札服,可是礼服己经皱得不堪,而且还扯破了好几处,黄绢身上的一身军服,也有过挣扎的痕迹。 两人一进来,黄绢就激动地道:“原,你这个朋友是疯子!要不是早一天说起来他是你的朋友,今晚我才不会冒那么大的险救他!” 原振侠这才知道,黄绢救鲁大发,竟是为了自己!看来她救人的过程绝不简单,这令得原振侠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怔了一怔,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黄绢满面怒容,杏眼圆睁,看起来又美丽又可爱,原振侠忽然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实在想亲黄绢一下。 他果然在黄绢的颊上,亲了一下,黄绢一怔,向原振侠望来,两人四目交投,凝视了好一会,黄绢才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你问他自己吧!” 鲁大发自从进来之后,一直失魄落地站着,直到这时,他才陡然叫了起来:“我见到她了!” 这从出事以来,黄绢听鲁大发叫这句话,已不下数百遍,可是她一点也不知道有关鲁大发的一切,自然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而原振侠却一听就可以明白,鲁大发口中的“她”是什么人! 原振侠忙走过去,鲁大发伸手紧握着原振侠的手臂,身上在不由自主发着抖,现出又激动又痛苦的神情来,原振侠忙道:“见到她不就好了吗,究竟是怎么了?” 黄绢在一旁咕哝着骂了一句:“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鲁大发的身子抖得更厉害,而且一面抖,一面在大口喘着气,原振侠要用力拉开他的手,才能脱身,斟了一杯酒给他,鲁大发接过酒来,一口喝干,却又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原振侠对黄绢道:“一个十分凄迷的故事,他会告诉我们的!” 黄绢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一会,原振侠来到了她的身边,两人一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鲁大发也己咳完,神情镇定了一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开始叙述。 宴会的盛大豪奢,王宫的精美绝伦,这一切,都不必细述了,总之,人类的物质文明中的一切可以用来享受的都应有尽有。 在巨大瑰丽的宫殿中,每一个来宾都尽量享受着主人的招待。鲁大发在成名之后,虽然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别说他还年轻,他就曾听一个很有资格的西方某国的外交家在感叹,说他一生参加宴会无数。国宴上面,但从来也不知道宴会可以豪华到这一地步。 宴会一连几天,每天都有高潮,第一天的高潮是一百名来自世界各地。经过严格挑选的美女自天而降,跳伞降落在王官中心的大草坪上——那个大草坪足有三万平方公尺,种植的是丝草,看就来就像巨大无比的一幅翠绿色的地毯,一根杂草也没有。 第二天的高潮是黄绢制造的,她驾驶着喷射机,在王宫的上空盘旋,一面放出各色的烟雾,最后放出的是有着祝贺字样的巨幅横额,在空中飘荡良久。 这架射机,也被当众宣布,是卡尔斯将军致送给土王的礼物,自然,所有嘉宾,一面仰头观看黄绢超人的飞行技巧,一面也忘不了鼓掌,而上王下令,鸣二十一响礼炮,向卡尔斯将军致敬。 然后,喷射机降落在王宫后面附设的机场上,全副武装的黄绢下机时,训练有素的卫队迅速地将鲜红色的地毯展放开来,仪仗队也排列在红地毯的两旁。供黄绢检阅。 土王亲自迎送,一千嘉宾在一旁看着这隆重的欢迎仪式。 当时,黄绢自然再也想不到,明天,她会利用这架喷射机,载着国际知名的大明星鲁大发,仓皇逃离土王统治的国土!要说世事难料,那么,这可以说是到了极点的了。 第三天的高潮,自然是电影节的颁奖,地点是在大殿上,所有来宾,全部出席,加上侍从。卫队,一共超过两千人,可是由于大厅的宽敞,一点也没有挤迫之感,到处都有设计精巧。一组一组舒适的椅子。得奖人的名单已经宣布,鲁大发是最佳男主角,土王所统治国家的一个美丽的新人,是最佳女主角。 这个美丽的新人,其实只演了一部戏,演技也十分普通,她能得奖,自然是为了她是主人所属国度的电影明星之故,所有人念在主人如此慷慨好客的份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在大厅中,鲁大发和这位美女都是受人瞩目的中心人物,在他们身边亮起的摄影机和闪光灯,密集得连续不断,令得鲁大发感到目眩,看出去只看到不断在闪耀着的亮点。 他还要保持着笑容,虽然,他习惯这种场面,但现在也难免有辛苦之感。在颁奖仪式开始之前半小时,所有的宾客都己经被美酒佳食,招待得心满意足,一个军官过来通知鲁大发:“最佳女主角奖,将由土王亲自颁奖,最佳男主角奖,由土王最宠爱的玉宝王妃颁发。” 鲁大发听了,十分感兴趣,他来到王宫己经三天,和其他的嘉宾一样,都未曾见过土王的妃子。一半是由于宗教的信仰的缘故,一半是由于土王有超过一百名妃子,据说每一个都是绝色美女,土王并不希望她们和外界有任何接触,所以,在王宫的深处,禁卫森严的所在,才是王官的内院,所有嘉宾也都被极有礼貌地劝谕过,千万别接近内院的所在。 而居然,颁奖给鲁大发的会是土王最宠爱的一位王妃,鲁大发虽然只是第一次听到玉宝王妃这个名字,但是猜想起来,最蒙土王宠爱的,一定也是绝色美女中的绝色,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那个军官,也十分有礼地告诉鲁大发,土王的妃子是一向不见外人的,札仪方面,要特别注意,一切西方的仪注,绝不可以在王妃身上实行,连触及王妃的衣角,都会被认为是一种重大的亵读,所以在接过奖项之际,要特别小心。 鲁大发听得暗暗好笑,自然应允。等那军官一走,他就向周围的人,把这一番话转了出来,令得听到的人,也哈哈大笑。 不多久,鲁大发和那个新星以及几项大奖的得奖人被请到大殿的正中、土王的宝座之旁,先和土王以及十来个特别显赫的国宾见面。 在土王的宝座之旁,另有一镶着许多白玉的宝椅在,而土王的宝座上所镶的则是大颗大颗的钻石。 在这两张宝座之旁,是国宾的座位,当鲁大发走近的时候,他看到黄绢也在,黄绢的座位,被安排在土王的内侧,表示她地位的重要。 在昨天的酒会之中,鲁大发曾和黄绢交谈了几句,鲁大发无意中提到了原振侠,黄绢恰好在身边,转过身来,先向鲁大发问:“原医生好吗?” 鲁大发想不到这位渲赫之极的女将军会认识原振侠,当时他心中十分惊讶,他立时回答:“好。” 黄绢笑了一下:“你认识原振侠没有多久吧?” 鲁大发道:“是的,才认识不久,不过他可以说是我最好的朋友。”黄绢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开去。 有过昨晚的交谈,这时鲁大发见到了黄绢,微笑地打着招呼,黄绢也礼貌地道:“鲁先生得到的奖项太多了……” 黄绢身边一个阿拉伯酋长道:“自玉宝王妃手中接过的奖项,自然意义不同,只怕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鲁大发的回答十分得体:“任何奖项,对我来说,都是一项荣誉。”在他们闲谈的时候,音乐响起,在交谈的人,都静了下来,鲁大发也退开了些。 在悠扬的音乐中,土王自一扇巨大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所似有的宾客,都一起起立,鼓掌致敬。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是望向土王,而是集中在土身边的一位丽人身上,土王是挽着那位丽人一起来出的,不问可知,这丽人自然就是土王上百个王妃之中,最宠爱的玉宝王妃了。 可是向玉宝王妃望去的人,都免不了失望,因为王妃戴着面幕,宾客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被黑纱笼罩着的颀长的身形而已,她身上的衣服是漆黑色的,但是缀着不少晶莹滚圆的珍珠,那些珍珠的直径,全部超过一公分,她自顶至踵,至少有超过五百颗同样大小的珍珠,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容,但是由于那么华丽的装饰,使得她看起来,如同一个被浓烟里的中间的女神——鲁大发一看到她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在土王和王妃后面的,是宫廷侍卫,特别设计的制服和经过严格挑选的体型,使得这些侍卫,看来特别高大威武,如同古代的力士。自然,他们佩用的武器不会是刀斧,而是土王向法国兵工厂特订的。看起来像艺术精品一样的、具有巨大威力的手枪。 在音乐声中,土王和王妃入座,其余宾客,有的坐了下来,有的还站着,仪式要在一种自由自在的气氛之中有秩序地进行着。 鲁大发和其他人一样,仍然对玉宝王妃充满了好奇,玉宝王妃的衣着,使她的全身,没有一点是暴露在外的,面幕垂下来,和相当高的衣服衔接,颈子是看不见的,长袖子和手套连在一起,连手指都看不见,及她的长裙,即使在坐下之后,她的双脚仍然隐藏在裙子之中。 鲁大发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只觉得滑稽,土王的每一个妃子,难道都是这样的吗?她们的生活,自然极尽豪奢之能事,可是这样子受着束缚,生活还有什么趣味可言,不是和囚犯一样吗,这种方式,应该是古代帝王的手段。 想不到到现在帝王,一样有这样的变态心理,看来,土王心中,是把他的所有妃子,全都关在一个笼子里的! 鲁大发本来只是随便想想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想到了“笼子”!而当他一想到“笼子”之际,他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思绪变得混乱之极,心头也狂跳了起来。 他心头狂跳,是由于他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几乎是狂野的念头! 在到了王宫之后,他很记得原振侠的话,出色的美女是不会寂寂无闻的,所以他一直在留意,留意他心中的“好看女人”会不会在这里出现,当然,美女如云,可是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 而这时,他望着玉宝王互,陡然想起了“笼子”,又陡然起了一个念头,令得自己快要疯狂的女人,会不会就是玉宝王妃:一起了这个念头,明知是十分荒唐的,可是却思潮汹涌,再也无法遏制,他想起王妃刚才走出来的时候的步姿,和深印他脑海之中的那个好看女人的步姿比较,愈来愈觉得相似。 而且,“好看女人”一直穿黑色的衣服,而玉宝王妃现在的衣服,也是黑色的。 虽然说黑色代表了庄严,但是这样充满喜乐的场合之中,别的颜色应该更适合,除非是对黑色有特别的偏爱。 王妃这时,静静地坐着,几乎一动也不动,在鲁大发和那好看女人三次会面之中,他没有机会看到过她坐着的姿势。 在海边,他们一直是站着讲话的,所以鲁大发这时,无法肯定王妃是不是他的梦中情人。但是他知道,只要王妃站起来,他就可以肯定这一点了。 他不但心头狂跳,而且连气息也急促起来,自然,最简单的方法,是把王妃头脸上的面幕揭起来,看看她是不是就是自己十年来朝思暮想的女人,然而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即使是鲁大发觉得他心中的女人再不出现,他就无法生活下去,也不敢去贸然冒险。 不敢贸然冒险的主要原因是,鲁大发还不能肯定,如果根本不是他心中的女人,那么所付的代价,就未免大到不可思议了! 鲁大发这时,思绪狂乱之极,周围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几乎全不知道!所以,当轮到他领奖,也不知道。 司仪在叫了他三遍,他仍然木立着之际,整个大殿的人,都己经向他望了过来,不知道在这个大明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军官急步来到了鲁大发的身前,推了他一下:“鲁先生,轮到你领奖了!” 鲁大发这才如梦初醒,“哦”的一声,向前走去,当他在向前走的时候,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发着抖,仪态与一个被抓个正着的小偷相仿,大明星的风范,自然再无一点保存。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七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七章 这时,大殿之上,人人都看出了鲁大发神态有异,但是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鲁大发几乎是挣扎着才来到了土王和王妃的面前的,这时,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汗珠,而神情之失魂落魄己到了难看之极的地步。 黄绢看着土王皱着眉,他也皱着眉,皱眉的人很多,都觉得鲁大发太失仪了。 自然,也不可免地引来一阵交头接耳。窃窃私议的“嗡嗡”声。 那令得土王的神情更加不快。 这一切,鲁大发全然不知,他心中只想着一点:玉妃颁奖的时候,一定会站起来,自己就可以肯定她是不是“好看女人”了。 司仪自然也看出了精形不对,他是土王重金礼聘来的,经验老到,立时提高了声音,大声宣布:“请玉宝王妃,颁最佳男主角奖!” 一面说着,一面他领先用力鼓掌,把尴尬的气氛挽回了不少,一个衣着华丽的女郎也已把一只放在手推车上的大奖杯,推到了王妃的座前,玉宝王妃盈盈地站了起来。 王妃才一站直了身子,鲁大发双眼发直,陡然之间,大叫了一声:“真是你!” 自鲁大发发出了那一下叫声之后,接下来的两分钟之内,大殿上的混乱,真是难以形容的,怕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多名人聚集的场合之中最混乱的场面了。 当年美国检察总长罗拔甘西迪在洛杉机大使酒店的一个大堂中被刺钉的场面,也没有这次混乱。鲁大发一声大叫,土王已勃然大怒,霍然起立。黄绢的反应最快,也跟着站了起来。上王一站起来,久经训练的侍卫立刻接近土王,看土王才一站起来的情形,他还只是准备向鲁大发作出斥责。可是这时,鲁大发己伸手向王妃的面幕抓去! 鲁大发的这个动作,把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味呆了,土王自然不会害怕,但是由于极度的愤怒,他也不禁呆了一呆。 就是因为土王呆了一呆,鲁大发才有了一线生机,因为这时,机警无比的黄绢己经知道了,鲁大发要闯下弥天大祸了! 如果不是她知道鲁大发是原振侠的好朋友,她真的绝不会多事,可是既然她知道鲁大发和原振侠是好朋友,她连想都未曾多想,就决定要帮助鲁大发。 而实际上,这一切全都发生得这样快,黄绢就算想一想,也绝无可能! 第一声“住手”,还是黄绢先喝出来的,紧接着呼喝的是土王,而鲁大发的动作十分快,王妃显然被哧呆了,所以,鲁大发一伸手,己把她脸上的面纱揭了下来。 当王妃美丽的脸庞显露出来之际,鲁大发整个人更像是疯子一样,他又大叫了一声:“真是你!” 然后,他再伸手,看样子是想把王妃拉过来,土王在这时候,发出了一下怒吼声,用力一推他的宝座,向鲁大发撞了过去。 鲁大发身后被沉重的宝座撞中,身子向前一仆,仆向惊呆得一动都不敢动的王妃,眼看鲁大发会跌向王妃,两个人一起会跌在地上,幸好在土王推出座椅之前,黄绢已先有了行动。 黄绢看出,祸是闯大了,但只要鲁大发不触及王妃的身子,那么总还可以挽回一些,如果鲁大发竟然碰到了王妃的身子,那怕只是碰到了指尖,那也不知道如何收科才好了! 她也看出,王妃被哧呆了,全然不知如何趋避,所以她一个箭步跃向前,在鲁大发被撞跌之前的一刹那,一把拉住王妃,把她拉了开去,鲁大发是自己一个人跌倒在地上的。 这时候,大殿上的混乱已经开始,尖叫声不绝于耳,男人再也不顾札仪,一起向前涌来,女士们“齐心合力”,发出各种各样的尖叫声。 土王的动作也极其敏捷,他一出了椅子,在未曾知道是不是可以撞中鲁大发之前,已经一伸手,在最贴近他的一个侍卫身上,取出了手枪,立即向鲁大发射击。 本来,这样近距离的射周,鲁大发是绝逃不过去的,但无巧不巧,这时他正好被座椅撞中,身子仆跌向前,避过了那一枪。 枪声一响,大殿之上,更是大乱特乱,本来是挤向前来的男士,又开始向后退,黄绢尖声叫:“别开枪,除非想打仗!” 黄绢在这样紧要关头,所说出的话,极其有力,土王虽然在盛怒之下,也立即想到,若是流弹击中了什么国宾级的人马,那立时就是一场战争!他要好好享受来自石油的收入,也不想那座豪华的宫殿,受到飞弹的袭击,但是他心中实在太怒,一扬手,枪口向上,还是连连扳动着枪扣,一直把子弹射完。 在枪声中,侍卫早己冲了上去,这时,鲁大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打了一个转,他一跃而起,直盯着在黄绢身后的玉宝王妃,正待扑向前去,几个身形高大的侍卫,己向他扑了过来。 在被韩导演自渔村中发掘出来之后,鲁大发曾受过十分严格的武术训练,要不然,也不会在电影中表现出那么出色的身手,赢得全世界影迷的喜爱。 好几个侍卫围住他进攻,他拳打脚踢,英勇反击,那几个侍卫竟然不是他的敌手。这时,早已有宫女把王妃领了进去,鲁大发像发疯的公牛一样,也要跟着冲进去,黄绢虽然立心救他,但是也忍受不了他那种疯狂的行动,赶过去,一脚踢着他的腰际,鲁大发的身子向前一仆,黄绢的动作快捷无比,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又把他拉了起来,厉声道:“再不走,就死!” 可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鲁大发还是挣扎着要向前扑出去,他身高接近一百九十公分,又经过严格的武术训练,黄绢如何抓得他住?更多的侍卫己经呼叫着冲了过来。 黄绢心中咬牙切齿地骂着,一扬手,把一具小型的高压电击器,用力按向鲁大发的后颈。 这种小型高压电击器,不会比普通的火柴盒大,用九伏特的干电池,可以发出九百伏特的高压电来,能够使超过三百磅的重量级摔角手,在短暂的时间内,丧失抵抗能力。 这种电击器已被普通采用来作为妇女的自卫工具和警察的武器,黄绢所使用的,自然更加精良,鲁大发发出了一下充满了痛苦的吼叫声,整个人软瘫了下来,黄绢一手拉着他的头发,一手推开了几个还在尖叫着的女宾,向外夺路便走。 这时,大堂中的混乱,真是到了极点,穿着华服的女宾,尖叫着在地上打滚,也没有人去扶她们。 土王曾向天一口气射了许多枪,自然打碎了不少大堂顶上的装饰物,也令得不少人受到了刺伤,那些平时连一抬手一举足都要讲究议态的重要人物,这时和一窝陡然被淋进了沸水的蚂蚁,也就没有多大的分别。 这种极度的混乱,对黄绢的拯救行动,十分有利,黄绢冲进了人丛,侍卫追了过来,推开了几个西方人,却不敢对几个阿拉伯王子怎么样,虽然心中焦急万分,还得体貌地请贵宾让开一些。 可是那几个阿拉伯王子,早已哧呆了,全然听不到侍卫在讲些什么。土王暴哮如雷的吼叫声,也被嘈杂的人声所淹没。 黄绢拖着鲁大发,出了大堂,在刚才的混乱中,她己经有了决定,除了得用自己骂来的那架飞机逃走之外,不可能有别的办法。 好在飞机本来是准备送给土王的,但是正式的赠送仪式还未曾举行,飞机停在那里,随时可以发动。 一出了大堂,黄绢就扶直了鲁大发的身子,厉声道:“为了你自己活命,快跟着我奔!” 鲁大发声音嘶哑,叫着:“我找到她了,就是她!就是她!” 黄绢自然不知道鲁大发的嚷叫是什么意思,她实在忍无可忍,一挥手,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死了,什么也看不见,也看不见她!” 这句申斥,倒起了作用,黄绢把他用力一推,推得他向前跌出,她自己立时向前奔去,鲁大发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这时,第一批追出来的侍卫,也已冲了出来,若不是他们知道黄绢的身分地位,知道绝对不能乱来,早已毫不犹豫用枪射击了。 不过,他们还是大声呼喝着,向天开着枪,枪声震耳,子弹呼啸,这多少使鲁大发感到,死亡临头,究竟还是是恐惧的事,所以他不由自主,奔得快了起来。 他们贴着宫殿的建筑物,一直奔到了后面的空地,像被捕猎的野兔一样,跳迸了机舱之中。 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之内,喷射机已发出巨大的吼叫声,全然不依照什么安全起飞的准则,几乎是直跳上天空,呼啸而去的。 等到飞机明显地飞到了海洋上空之际,黄绢向身边的鲁大发望了一眼,这才能清楚地想了一想,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些什么,这一想,连她这样能干的人物,也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黄绢知道,自己为了把闯了祸的鲁大发救出来,已经造成了两个国家之间无可补救的交恶。而这两个国家,本来在政治上、外交上、军事上、经济上都必须互相依赖和合作的! 黄绢的性格很强,这时她并不是感到了后悔,而是迅速地在想着如何谋对策,偏偏这时,鲁大发还像白痴猪,再不闭嘴,是不是还想接受一次电击?” 鲁大发想起刚才那一下尖锐而猛烈的痛楚,总算静了下来,可是过不多久,他又喃喃自语起来:“真是她!真是她!” 黄绢只好不再理他,利用机上完善精良的通讯设备,和卡尔斯将军联络,卡尔斯将军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卖弄风情地问:“玩得高兴吗?亲爱的!” 黄绢闷哼了一声:“听着,立刻向土王的国家发出最严重的抗议,抗议他们对我们国家的尊严人作最严重的侮辱!” 卡尔斯将军大吃一惊:“土王想娶你做王妃?” 黄绢吼叫着:“照我的话去做,抗议先不必由公开途径提出,看他们反应如何,如果他们也不想公开,那也不必决裂!” 卡尔斯将军吸了一口气:“如果不呢?” 黄绢沉声:“就要进行全国紧急总动员了!” 卡尔斯将军真是不折不扣的战争狂,他的反应竟然是发出了一下欢呼声:“大家走着瞧好了!” 黄绢放下了通讯仪,鲁大发这才有点知道自己闯了什么样的大祸,眨着眼,讲不出话来。 黄绢狠狠地瞪着他,还想骂他几句,可是鲁大发的英俊漂亮,再加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哀伤,那种通过他眼睛所散发出来的极度的忧郁,真的足以令任何一个女性心软,连黄绢也不例外。 所以黄绢并没有骂他,只是叹了一声,随着黄绢的叹息吉,鲁大发也长叹一声。 黄绢无可奈何地问:“你究竟知道自己做了一些什么?你知道不知道?” 鲁大发嗫嚅着:“我找到她了!” 黄绢再叹了一声,开始设法和原振侠联络。 黄绢联络到了原振侠时,已经是在事发后三小时了。 现代的通讯技术之进步,足以使三小时之前发生的事,告知全世界的任何角落了。 可是,究竟那天晚上,在大堂中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所有的报导都轻描淡写,只集中在鲁大发的精神状态突然失常这一点上。 全世界记者都想找鲁大发出来,听听他自己的解释,但是却无法找得到他——这是以后发生的事,先提一提就算。 鲁大发断断续续地叙述着,大多数的情形,还是在黄绢的补充之下,才完成的。 原振侠骇然:“那个……好看女人,就是玉宝玉妃?” 鲁大发的神情,哀伤之极,也肯定之极:“就是她,绝对是她!” 黄绢矫捷地来回走动:“有我不知道的事,请尽快让我知道!” 原振侠道:“当然,但还是让大发自己来说的好,由他自己来说,你才会知道他为何会闯下这样的祸!” 黄绢向鲁大发望去,鲁大发先抓起酒瓶来,一口气几乎吞下了小半瓶,这才抹着口角流下来的酒,叙述他十年之前,还是一个渔村最普通的少年时,在海边三次遇到那好看女人的经过。 这样的叙述,原振侠听过不下十遍以上,可是这一次,又有所不同,因为这一次,鲁大发己经找到了那个好看女人!鲁大发真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他的声音能把他心中的感受表露无遗,也能把他心中的喜怒哀乐强烈地感染他人。 这一次,在叙述之中,他的语调,时而迷惆,时而快乐,时而充满了希望,时而大大地激动,时而表现着极度的相思之苦,时而充满了颤抖的欢愉,不但听得黄绢有如痴如醉之感,连早已熟悉了故事内容的原振侠,也又一次为之吸引,他和黄绢在不知不觉之间,双手紧紧地握着,身子也渐渐靠在一起。 鲁大发讲完之后,天色早己大明了!屋子中极静,谁也不出声,过了好一会,鲁大发才道:“十年之前,她就告诉我,她是从一个大笼子来的,这证明她活得一点也不快乐……而当我拉下她的面罩,看到她的时候,令我发狂的是她的眼神,她是那么美丽,她身上有价值连城的珍珠,可是她双眼之中,却是绝望的,深不可测的痛苦!” 原振侠和黄绢都陶醉在鲁大发的叙述之中,这时又听得他那样说,自然而然,齐声长叹! 可是,接下来鲁大发所说的话,却又令他们自浪漫的梦境中惊醒,回到现实中来! 鲁大发双手紧握着拳,咬牙切齿,以致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在抽搐着,他用绝对肯定的语气道:“所以,我要把她从笼子中救出来!什么玉宝王妃,我知道她绝不希罕做什么王妃,她要的是一个爱她的、她爱的男人,她要成为这样的男人的妻子,她才会快乐,而这个男人,就是我!” 原振侠和黄绢两人,一齐目定口呆地望着鲁大发,鲁大发却一点也没有觉察两人的惊讶,又自顾自把那一番话,用更坚决的语气,又再说了一遍! 原振侠首先苦笑了起来,他知道,鲁大发真正遇上大麻烦了! 如果照江博士所说,鲁大发要是找不到他心目中所爱的女子,他会连生存的意志都为之削弱,那自然是一件麻烦事。 可是,这种的麻烦,比起如今的麻烦来,真又不算什么了! 如今,可以看得出,这个英俊挺拔的年轻人,有着无比旺盛的生存意志,他有个明确的生活目标。 可是,那是什么样的追求目标?他的目标是要把一个有财有势的土王的最钟爱的一个妃子,变成他的妻子。 “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自然是骗人的,有许多许多的事,立志再坚,也一点没有用处,像鲁大发那样,自己为自己订下了追求的目标,可是谁都知道,他非失败不可,绝没有成功的希望! 发生了昨夜这样的缘故之后,鲁大发此生,只怕连再见玉宝王妃一眼的机会都没有,遑论要把她自土王的身边带走,娶她为妻! 但是,鲁大发的想法,显然和他们两人的不同,他道:“你们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这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是不是?” 原振侠首先吸了一口气,又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喉咙,才道:“是,这是做不到的事!” 鲁大发天真而又不服气:“怎么会?我是那么爱她,她是我生命之中唯一的女人,她一定会快乐,只要她离开笼子和我在一起,一定会的,我有了她会快乐,她有了我也会快乐。” 黄绢缓缓摇着头:“对,这一点没有人怀疑,你应该立刻去进行,是写一封长长的情书,还是打一个电话诉说你的心声,要不,捧一大族玫瑰花,在王宫的内院门口,等她出现……” 鲁大发的神情,本来是兴致勃勃的,可是黄绢的话只讲到了一半,就已变得阴暗之至,一重重的忧郁,笼罩着他的俊脸上,像是百千斤重。 原振侠觉得黄绢这样说,实在是十分残忍的,但是他却并没有阻止,因为也知道,只有这样的话,才能使鲁大发自他自己编织的迷梦之中,清醒过来。 鲁大发低着头,半晌不出声,才抬起头,向他们望来,黄绢立时偏过头去,不和他的目光接触。 原振侠直视着他,看到他双眼之中,充满了急切的求助神色,不等他开口,原振侠就道:“不,我不能帮你的忙,世上没有人能帮你的忙!”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你想想看,你爱的女人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那自然不是一个军事强国,但也决不是个人力量所能对付的。在电影王国中,你是皇帝,而在实际上,就算你真正是一个皇帝,也决不会再有为了美人而战争这种事的了!” 鲁大发双手紧抱着头,神情痛苦莫名。 原振侠还是毫不留情他说下去:“她是一个土王的王妃,在土玉统治的地方,土玉有着绝对的权威!她如果是瑞典国王的皇后,你还比较有希望,至少你可以看到她。接近她!” 鲁大发舔着他干燥的口唇:“我知道有一位先生,他神通广大,经历过无数奇事,他是不是可以帮我忙?” 原振侠道:“或许可以,但是我建议你如果去找他的时候,最好戴上头盔、穿上避弹衣,以备他将你乱棍逐出的时候,你的伤可以轻一点!” 这一次,鲁大发把自己的头抱得更紧,头也垂得更低,低到了看不到他痛苦的神情,只是听到他喉际发出痛苦的声音,同时,听到他全身骨节所发出的一阵轻微的格格声——一个人若不是由于极度的痛苦,而全身都处在一种抽搐的状态之中,是决不会有这样的声音发出来的。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八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八章 原振侠明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陡然,也忍不住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可是在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之际,黄绢已经道:“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自鲁大发的喉际发出了一下如同抽噎似的声音,算是给了黄绢一个回答。 原振侠心中奇怪之极,黄绢想问他什么呢?难道黄绢受了他故事的感动,想帮助他?还是准备动用武力去把王妃抢过来? 动武,那是决无可能的事,两个国家相隔遥远,如何打得起来?就算派出训练有素的突击队,那也是骇人听闻的事,虽然谁都知道,卡尔斯将军的确拥有这样的精税突击部队! 原振侠向黄绢看去,只见黄绢的神情,充满了关切,他不禁低声叫了黄绢一声。黄绢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不要打扰她。 原振侠只好苦笑。黄绢问:“当你看清楚王妃是你心上人的时候,王妃一定也看到了你?” 鲁大发震动了一下,仍然低着头:“是,当然是,她也看到了我!”黄绢沉声道:“她认识你吗?” 鲁大发再震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来、神情极之惆然,黄绢再追问:“或者说,你感到她认识你吗?” 鲁大发呆了半晌,十分哀伤地摇了摇头:“可是,她见到我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少年,我……” 黄绢大声道:“她甚至不认识你!你十年来对她魂牵梦索,可是她根本不记得有你这个人!就算你能把她自土王的身边弄走,你能肯定她一定会爱你吗?” 鲁大发睁大了眼,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原振侠吁了一口气:“别再胡思乱想了,她可能只不过和你梦里情人长得相似……” 鲁大发陡然惨叫了起来:“不,不是相似,就是她1就是她!我绝对可以肯定,就是她!” 黄绢站了起来:“好了!不管怎样,你闯下了大祸,我也为你惹了麻烦……” 鲁大发喃喃地道:“对不起……其实,让我在看到她的时候,或者在我的手抚摸到她娇俏的脸庞时,就给土王乱枪打死多好,那我就会在极度的喜悦之中死亡!” 他竟然一点也不感激黄绢冒了那么大的险的相救之情! 他的话,说浪漫,自然浪漫之极,可是说疯狂,也同样疯狂到了极点! 不管是浪漫也好,是疯狂也好,原振侠和黄绢都知道他是极其认真的,而有这样心态的人,根本已不把自己的生死当作一回事,只求达到他要达到的目的!驾驶自杀飞机撞向敌方战艇的。驾着放满了炸药的汽车冲向敌阵的人。把抛弃他的异性杀了然后再自杀的人,全有同样的心态。 有这样心态的人,会去做他们要做的事,而不惜付出他们所能付出的最高代价一一他们的生命! 鲁大发的心态竟然会达到这一地步,实在叫人有遍体生寒之感! 鲁大发忽然笑了一下,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确然是在笑着,可是他的笑容,看来却诡异莫名,他道:“我一定要再见到她!” 黄绢作了一个“如何”的手势,鲁大发道:“我这就去,土王虽然有绝对的权利,可是他的国度,毕竟不是未开化的猎头族!” 原振侠冷冷地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法律,就算是依法番判,你的行为,也是死刑!” 鲁大发道:“那不要紧,在收监、审判、执行死刑之前,我或许有机会见到她。” 原振侠和黄绢两人不约而同,一起吞下了一口口水。鲁大发实在太疯狂了! 鲁大发又道:“我也算是一个世界级的名人,必定会有许许多多影迷为我的生存呼唤,甚至可以惊动一些国际上有影响的势力……” 原振侠道:“是,你有可能得到特赦,驱逐出境,但你还是见不到她!” 鲁大发又发了一会怔,才长叹道:“真见不到她的话,让她知道我曾为她如何痴恋,也是好的!” 黄绢斥道:“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王宫的内院是新闻传播学校吗?足不出内院的王妃,对外界的一切,几乎全是隔绝的!” 鲁大发神情哀伤之至,喃喃地道:“笼子!笼子!这就是她说的笼子!我绝不能让她终身关在笼子之中,绝不能!” 他说着,陡然一拳打在墙上,震得墙上挂着一幅画,跌了下来,鲁大发一点也不觉得,又接连重重打了好几拳,直到黄绢和原振侠两人,一起大声喝止,他的指节骨早已被破损出血,黄绢沉声道:“你唯一可行的事,就是死了这条心!” 鲁大发凄然欲绝:“心若能死,早已死了!”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鲁大发的情形,真是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他又用力在墙上打了几拳,忽然一咬牙:“公开进去没有用,我就偷进去,偷进王宫的内院去,去见她!” 原振侠“嗯”的一声:“你可以找两个人帮你的忙,大有成功之望!” 鲁大发一听,双眼放光:“谁?谁能帮我成功,我愿意跪在地上求他们!” 黄绢立时叫道:“原,别太过分了,你看不出他是多少伤心吗?”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算了,我是开你的玩笑的!” 鲁大发却流露出了一副希冀的神色来,原振侠长叹一声:“你拍戏拍得大多了,本来我建议你去找占士邦和蓝波!当然,那是开你的玩笑的!” 鲁大发突又神情黯然,紧抿着嘴,过了一会才道:“自然我可以找人帮助我的,例如,从现在起,如果我咬紧牙关,去苦学忍术,这种专门功夫的训练,就可以使我有机会进王宫内院!” 他说得极其认真,而且充满了信心,这种情形,倒令原振侠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至少不是冲动到立即要回上王那里去了。 所以,他立声道:“很好,很好,一切可以从长计议,不能乱来,我看你不能够有太多次失败的机会,一次失败,就等于永无机会了!” 鲁大发想了一想,深以为然地点着头,走了几个圈,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抱紧了头思索。 黄绢看到他的情形己平静了下来,才道:“原,我们总要尽力帮他才行!” 原振侠惊讶地望定了黄绢,奇怪黄绢何以会对鲁大发的痴恋这样热心。可是他自己并没有问出来,他只一接触到黄绢深邃、忽闪着深情的眼波,便得到了答案:黄绢自己也一直在追求着恋情,可是她甚至不及鲁大发,鲁大发还有一个确切的目标,虽然那目标遥远得近乎虚无飘渺,但是总还是一个目标! 而黄绢呢?她的目标是什么?原振侠看来就在她的身前,但是只怕从头到尾,她未曾爱过原振侠!卡尔斯将军更是一个令她恶心的闹剧,她根本没有目标可以追求!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空虚的心灵,可以借帮助鲁大发达到目标而获得一定程度的满足,这是相当正常的一种心理现象。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是怕无能为力,你自然可以帮他很多!” 鲁大发听到他们的交谈,立时用十分感激的眼神望向黄绢。原振侠摇了摇头,鲁大发的疯狂还是虚的,如果和大有实力的黄绢合在一起,实实在在,不知人闯出什么样的大祸出来! 黄绢挥了一下手:“这时,全世界的记者,只怕都在找你,你必须先找一个妥当的地方躲起来。” 鲁大发的神情,全然像是一个本来将要溺毙。毫无希望的人,忽然抓住了一只救生圈一样,连连点头,急速地搓着手,充满了希望。 黄绢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摇头:“我这里?只怕躲不过记者!” 黄绢道:“只要他肯不出去,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鲁大发连声道:“肯,我肯,我一步也不离开!” 原振侠没有再坚持,他自然也有点私心,如果鲁大发躲在他这里,而黄绢又一心想帮鲁大发的话,那么,他可以时时见到黄绢了! 黄绢又道:“我先去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形如何,而且立即着手调查有关玉室玉妃的一切,尽可能取得王宫的建筑图和保卫系统的图则……” 黄绢一路说着,鲁大发的神情就愈来愈兴奋,站起又坐下了好几次。黄绢最后,指向鲁大发:“你去休息,如果你的情绪一直在亢奋或哀伤之中,你一定支持不到见你的心上人,因为那绝不是三朝两日可以成功的事,而是需要一个极其周详的计划!” 鲁大发咽了一下口水:“十年都熬过了,再等……一些时间,自然不……要紧。”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实际上,从他见到了玉宝王妃的那一刻起,一分钟对他来说,就如一个世纪那么长! 黄绢走向门口,打开门:“等我消息,原,你照常去医院,别对任何人提起!” 原振侠想要对黄绢的一连串吩咐反对几句,可是却一直没有开口,直到黄绢关上了门,他才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心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之情,他和黄绢之间的关系,始终黄绢是在主宰的地位!鲁大发这时心情不好,居然道:“怎么样?你们两人有麻烦?” 原振侠立时道:“理你自己的事吧!” 鲁大发苦笑:“我的事……是两个人根本不能见面。我绝不明白,两个相爱的人能在一起的话,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原振侠只是苦笑。鲁大发还在等原振侠的回答。 原振侠无可奈何地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爱情——其实我知道没有,不过又不肯承认!” 鲁大发也叹了一声,过来轻拍着原振侠的肩头,表示对他的同情。 下面传来跑车的呼啸声,那是黄绢驾走了鲁大发的车子。 ——车子后来被发现弃于荒郊,至少有三百名以上的记者想找出鲁大发来,但也不成功,这也是后话了。 当天,原振侠照常上医院,鲁大发乖乖地在原振侠的住所,一步不离开。 他当然无法睡得着,他甚至无法坐上一分钟,就会跳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去,回忆着他看到玉宝王妃站起来,回忆着他不顾一切扯下了她的面幕,看到了她晶莹如玉的脸容,看到了她和夏日星星一样的眼睛,看到她诱人的嘴唇因为惊讶而略向上翘…… 那神情,就是十年前,她在海滩边上,忽然看到了眼前多了一个少年人一模一样! 鲁大发把她那时的神情和昨夜的神情来印证,更绝对可以肯定,他苦苦思恋了十年的好看女人,就是玉宝王妃,她还是那么好看,只有她,才是鲁大发心中的女人,其余的,和树木石头,没有多大的分别! 想到甜蜜处,鲁大发无缘无故笑出来;想到茫然时,他唉声叹气,想到她形容自己是在笼子中,鲁大发的心中,又一阵绞痛,想到她身形如此娇小绣嫩,而土王又那么魁梧粗鲁,他忍不住发出了一阵阵痛苦的呼叫声来。 他自己全然不知时间是怎么过的,一直到原振侠下班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原振侠开门进来,看到他正在喃喃自语,手在无意义地挥动着。 原振侠暗叹了一声,心想,思恋一个异性到了这一地步,大约可算是颠峰了! 他大声问了两次:“有没有新消息?” 鲁大发才如梦初醒一样,怔怔地望向他。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原振侠拿起电话来,就听到黄绢愤怒的声音:“怎么一回事,一下午没有听电话!” 原振侠道:“我才进门,鲁大发他……” 鲁大发摇头:“我没听到电话声。我……只是在想她,或许,想得太出神了。” 黄绢也听到了鲁大发的回答,闷哼一声:“我很快就来,有一点消息带来。” 原振侠由衷地道:“欢迎之至!” 鲁大发的神情十分紧张!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你猜,黄将军的计划是怎么进行的?” 黄绢是那么美丽非凡的一个美女,可是在鲁大发的心目中,她只是“黄将军”,那个“好看女人”,才是女人! 原振侠感到相当疲倦:“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鲁大发又开始不停踱来踱去,黄绢大约在一小时之后来到,她带来的消息相当好。秘密的严重强硬抗议起了作用,消息说,土王开始暴跳如雷,愤怒之极…… (黄绢讲到这里时,鲁大发十分紧张:土王会不会迁怒于玉宝王妃?)后来,土王经过考虑,不但怒意平消,而且,基于两国交好,可以有非常好的利益,所以上王认为黄绢的行动,非但不足以责怪,而且还值得赞扬,因为若不是黄绢行动快捷,把鲁大发带走,鲁大发自然已被上王亲手击毙了。 虽然土王仍然认为鲁大发罪该万死,但是总不免影响他的声誉云云。自然,这全是门面语,为了政治上的利益和巨大的经济利益,颠来倒去,怎么说都可以的。 土王也十分会“做戏”,他又公开邀请卡尔斯将军和黄绢一起到他的国家访问,作为他的贵宾,表示他对黄绢的行动,确确没有见怪之意。 土王的声明己发表,本来狂测这两个国家的关系会迅速降至零点的各类政治行情观察家,都大叹自己观察错误。 卡尔斯将军还未曾公开答覆,黄绢道:“我一定要他去,而且尽快去!”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直视着鲁大发,鲁大发立时兴奋得连脸颊都现出了红晕来,他毕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立时明白了黄绢的意思。 原振侠也明白了,失声道:“天!你在玩火!” 黄绢挥了一下手,“除了这个方法之外,还有什么更容易的方法可以使大情人鲁大发先生进人土王的宫殿?卡尔斯有十二个女侍卫,可以增到二十四个,鲁大发是其中的一个!” 鲁大发有点担心:“我只怕扮不像!” 黄绢道:“所有的侍卫全穿传统的阿拉伯妇女服装,你就一定扮得像!” 鲁大发喜欢得搔耳挠腮,黄绢道:“进了王宫之后,我就不能帮你了,你必须自己找到内,自己找你的意中人!” 鲁大发连声道:“谢谢你的帮助,谢谢你的帮助!” 原振侠摇头:“这是把他推向死亡!在王宫中,有那么多警卫,他寸步难行!” 黄绢冷笑:“总要冒点险的,而且,他如果见不到意中人,根本生不如死,是不是?” 鲁大发挺着胸,一副慷慨就死的神气:“是,当然是,死,算什么!” 黄绢盯着鲁大发:“有一点,必须说说明白,在王宫中,你如果失手被擒,绝不能供出你是怎么进来的!而我们也不能帮你,我们不要紧,没有人会去数在将军身边的女侍是二十三个还是二十四个的。” 鲁大发连连点头。 原振侠苦笑:“两个疯子!” 黄绢道:“一个人一生之中,总要有做一次疯子的时候,只要他敢于去做!” 黄绢的话,令原振侠听来,感到相当刺耳,黄绢是不是在说他没有勇气进行疯狂性的活动呢?或许是由于性格不同,也或许是由于认识不同,原振侠就想不出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去做疯子?疯子应该怎么做?像他——原振侠,就应该冲进卡尔斯将军的堡垒去,把黄绢救出来吗?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喃喃地道:“你们是用生命的代价,在玩游戏!” 鲁大发十分兴奋:“是的,朋友,太值得了!” 黄绢又道:“在这之前,你们躲在这里,半步也不能离开,我会设法弄到王宫的平面图,好让你研究如何在王宫中行动,会供给你适当的武器,和一切想像中可能要用到的工具,这些工具都不是普通人怕能得到的!” 鲁大发简直感激涕零,几乎没有立时跪下来向黄绢叩头道谢! 在黄绢离去的时候,原振侠送她出去,两人先是默然,后来原振侠先开口:“为什么?” 黄绢像是早在等着原振侠有此一问,连半秒钟也没有想就回答:“我欣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爱到这种程度!我一直以为这样的痴情只是神话世界或文学作品中的事,谁知道现实世界也有!” 原振侠道:“鲁大发的爱,只是单方面的,对方如果根本不爱他,他能得到什么?” 黄绢冷然:“先用计算机来计较一番得失,那还会有什么爱?” 原振侠只好默然无语! 还是和他刚才想的一样,他是一个疯不起的人! 他可以跟海棠一起,到新几内亚的蛮荒去冒险,由于蛮荒虽然危险,但总是一个实际的存在,他决不是一个想到了一个抓不到的幻像而可以牺牲一切的人! 黄绢叹了一声,轻轻握了一下手,声音十分黯然:“其实,你如果有了真爱的对象,你也会和鲁大发一样的,我和那位海棠,大概都不是你爱的异性!” 原振侠除了苦笑,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黄绢在他的脸上轻吻了一下之后离去,原振侠一个人在黑暗之中,伫立良久,才黯然上楼。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一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九章 第二天,不必黄绢来说,在报上,己经有卡尔斯将军答应访问的消息。 当晚,黄绢带来了一只发普通公事包大小的箱子,和一条又宽又沉重的皮带。 箱子之中,全是各种精巧的工具,包括一套几乎可以开启任何复杂的门锁的工具。有效的爬墙工具。在遭到围攻和进袭时如何脱身的武器等等。 而那条皮带之中,也藏着许多应用的东西,小而具有大威力的炸弹,能射出烟雾的喷射器,花样繁多,看得人眼花镣乱。 黄绢并没有逐一解释,只是留下了厚厚一巨册说明书,吩咐道:“这一切,全是我们特种部队的秘密武器,不能有一件流到外面去!” 鲁大发自然满口答应,原振侠在一旁苦笑:“大发,演戏是演戏,真实是真实,千万不要混为一谈!” 鲁大发十分认真:“我知道,我要是死了,谁能把她带出笼子!” 原振侠更加苦笑:“要是她根本无意跟你离去?” 鲁大发摇头:“不会的,她会记得见过我,我会让她知道这十年来我是如何思念她,我会打动她的心,因为除了她,我心目中没有别的女人,我必须打动她的心,真……要是……不能,我是那么爱她,怎么会勉强她?” 鲁大发这时,不再是一种狂热,而是十分理智地计划着在做一件事,他不肯死,因为死人不能达成目标。 在暂时来说,这是一个十分可喜的现象,比起他在几天之前,做人还了无生趣来,好了不知多少。可是原振侠也知道,这次行动如果失败了,对他的打击之沉重,绝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的! 但是,行动如果失败,鲁大发只怕能活的机会微乎其微,似乎也不必担心他的精神是不是能经受得起失败的打击与否了! 接下的三天中,鲁大发埋首研究那些工具的使用说明,把那些工具当作超级玩具一样。他聪明而领悟能力又高,三天下来,每一件工具的性能和使用方法,都烂熟之极了。 第四天,黄绢真正神通广大,弄来了王宫的全部平面图——足足有一大箱! 黄绢留下的话是:“好好化时间去研究是这些平面图,要记得滚瓜烂熟,闭着眼也能想起在什么地方应该怎么走!少记了一点,就可以使你送命!” 鲁大发激动得双手发抖:“是,我一天至多睡三小时,来记熟平面图上的一切细节!” 又接下来的十天,鲁大发每天睡眠时间实际上只有两小时,满眼都是红丝,可是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每一条迂回的走廊,每一间房间的门通向何处,窗通向何处,每一条通道,第一堵墙的位置,尤其是王宫中用高墙围着的内院,更是烂熟地被记进了他的脑中,直到原振侠在几百张图纸之中,随便抽出一张,他都能在白纸上划出正确无误的复制来为止。 黄绢又一次来到,可是这次,她的脸色,极其难看,一望而知她是在盛怒之中! 而且,她的盛怒,显然是针对鲁大发而来,鲁大发在这些日子中,简直对黄绢奉若神明,一看到这种情形,立时一副惶恐忐忑不安的样子,大有连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的窘态。 黄绢先冷笑一声,把一张牛皮纸信封,用力放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冰一样:“这是调查所得,有关玉宝王妃的一切资料,你自己拿去看!” 一听得是玉宝王妃的资料,鲁大发立时将那信封攫在手中,紧张得身子在发抖,可是黄绢的态度又如此恶劣,令得他不知所措,双手竟然无法把信封打开来。他立即向原振侠投以求助的眼色。 原振侠也不知道何以黄绢看来如此盛怒,但可想而知,一定和玉宝王妃的资料有关,他自鲁大发的手中,接过信封,打开,把信封中的一叠资料,抽了出来。 资料一抽出来之后,首先,有十来张相片,跌了出来,落在桌面上。照片全是黑白的,摄影技术也相当差,大多数都模糊不清,可是,照片上的那个小女孩,却还是看得人眼前陡然一亮,小女孩的年纪,由一两岁到十一二岁左右,有的是和人合照的,更多的是她一个人的。 照片上的小女孩,在幼小的时候,看来极其可爱,而十岁以上的那几幅,小女孩严然有亭亭玉立的少女风范,眉梢眼角之间,已然显出她的一种异样的美丽。超凡的娇艳。 照片一落在桌上,鲁大发的视线就时住在照片上的小女孩再也移不开,口唇颤动着,发着抖的手指,轻柔地在照片上抚摸着,脸上现出来的那种痴的神情,就像是他正在爱抚着他的心上人一样。 过了好久,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是她!是她!虽然只有小时候的照片,可是我一看就知道,是她,就是她!黄将军,真谢谢你……有没有她……再近一点的相片?有没有?”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视线仍然没有离开过那些照片,手指也一直在轻抚着其中的一张。 在那张照片上,相中人在海边,穿着泳衣,面对着镜头,发出十分甜蜜的笑容,双腿修长挺直,胸脯已见隆起。头发飘扬着,明媚娇艳,有一种逼人而来的力量。 原振侠自然承认,照片中的少女,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可是他也觉得鲁大发盯着照片的那种神情,未免太异样了! 正当他准备说几句话,使鲁大发的注意力从那些照片上转移开去之际,鲁大发的喉际陡然发出了一阵异样的声音来,同时,他的身子剧烈抖动抽搐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怪异莫名,不由自主仰高了头,随着那种怪异的声音而喘息着。 原振侠和黄绢都是成年人了,一看到这种情形,自然知道在鲁大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黄绢立时偏过头去,不去看他。 原振侠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紧抿着嘴,等到十来秒钟之后,鲁大发的神情恢复了正常,他的双颊,在陡然之间,红得像是烧红了的铁一样,额上有汗渗出来,鼻尖上的汗珠,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亚军,他结结巴巴他说着:“真……真对不起……那……全不受控制……全然……不受控制……” 黄绢装着什么也没有听到,原振侠作了一个“那有什么关系”的手势,鲁大发一手抓起了桌上的相片,向卧室之中,奔了进去。黄绢和原振侠两人,互望了一眼,黄绢的悄脸之上,也有几丝红晕,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黄绢眼波流转,刹那之间,两人也都沉醉在佳妙的境地之中。 过了好一会,黄绢才吁了一口气,怒意虽己大消,但仍然不是十分高兴,她道:“你先看看那些资料,虽然相当简单,可是得来十分不易。任何美女,一进入土王的后宫,在入宫之前的一切,几乎全被抹去,要调查,相当困难。” 原振侠点了点头,资料的确十分简单。 玉宝王妃,原来的姓名是林玉宝,她的祖先在清末民初的时候,由中国广东来到这个国度,自此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到林玉宝,已经是第四代了。 林玉宝自小就伶俐聪名,眩雪可爱,七八岁开始,已经是远近知名的小美人,一过了十岁,更是人见人爱,到了十二岁那一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遇上当时还是王子的土王,土王对她一见钟情,立时把她接进了宫中。 一到了宫中,她的情形如何,就全然无人知道了,因为土王的后宫,是一个禁地,即使亲为父母,女儿一入后宫,也不能再通任何信息,别说见面了。 林玉宝的家人,自然受到极其妥善的照顾,但同时也受到十分严厉的告诫:绝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他们有一个女儿在后宫之中,自然也要搬离原来居住的地方,割断原来的亲友关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土王登基的那一年,玉宝十五岁,宫廷发布的消息,是册封了一批王妃。 玉宝王妃的名字在第一位,可知她得土王宠爱的程度,也在首位。 土王一直没册立王后,宫廷和上层人士的猜测是,土王的心中,想册立玉宝王妃为后,但是其中,还有一些相当玄妙的阻碍,所以未能成事。而土王为了表示对玉宝王妃的重视,索性迟迟不册立王后。 玉宝王妃自十二岁进入后宫之后,就一直在深宫大院之中生活,没有外人见过她,也不知她长大之后,变得如何美丽。 一直到最近,土王才突然要由她在一个电影节中颁发一个奖项为止。原振侠看完了资料之后,抬起头来,皱着眉,这时,鲁大发已从卧室中走了出来,脸上仍不免有扭捏之色,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原振侠向他作了一个“你快来看”的手势,鲁大发自原振侠的手中,接过资料,一面看一面双手又不由自主发就颤来,他并没有花了多少时间,就看完了资料。 当他抬起头来之际,他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她……一直没离开……过深宫?” 黄绢的声音十分低沉:“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事实上,任何女子一进入后宫,就绝不可能再离开的,这是历来相传的规矩,违者,便死!”原振侠不由自主,叹了一声,他一看完资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明白为什么黄娟才一进来时,神态会如此之盛怒。 这时,鲁大发看完了资料之后,才注意到了这十分重要的一点! 三人都沉默了片刻,黄绢才道:“她十二岁后,再也没有离开过深宫,怎会到几千里之外的你长大的那个小渔村了!” 鲁大发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感和傍惶:“那么,我,我……我……” 黄绢沉着地接了上去:“你,你认错人了!” 鲁大发像是被一支被烧红了的铁枝,刺进了身体一样地叫了起来:“不!” 他一面叫着,一面紧紧握着拳,额上青筋暴绽,样子可怖之极。 黄娟并没有给他的样子哧到,十分镇定地道:“她可能和你见过的那个女人很像,年龄也相仿……” 黄绢还没有讲完,鲁大发又叫了起来:“不!我比你清楚,就是她!” 黄绢冷笑道:“我们要进行的行动,不但你冒着生命危险,我也担着若干风险,所以这一点。必须在事前弄清楚,如果你根本认错了人,岂不是冤枉!” 鲁大发的神情,焦急无比:“相信我,黄将军,相信我!别说我已见过她本人,就算这些相片,我也一眼可以看得出就是她!” 黄绢现出不相信的神情来,鲁大发喘着气:“如果我告诉你……刚才情形……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你们相信不?我几乎认为我自己……是无能的,但事实证明并不,只要她……甚至于只看到她少女时期的照片,我就……我就……”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黄绢道:“那你怎么解释一个身在深宫的人,会到几千里之外的一处小渔村之中?” 鲁大发痛苦地挪着自己的手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就是她!求求你,黄将军,我们还是照原来计划进行,好不好?” 黄绢紧抿着嘴,不出声。 原振侠的心中,也着实同情鲁大发,可是,若是鲁大发根本认错了人,冒险就变得毫无意议,说不定他千辛万苦见到了玉宝王妃,王妃一见到他,就会惊叫起来!那时,就不知是一种什么样滑稽和恐怖了! 不过,原振侠的心中,也有不少疑点。玉宝王妃如何会在后鲁村的海边出现,自然是一大疑点,而那么多年来,鲁大发无法找到他心中的女人,甚至在公开寻找之后,也音讯全无,除了这个女人根本不存在于人世之外,也只有一直生活在深宫的女人,才有这个可能。 另一个疑点是,由王妃来颁奖,这种行动,是史元前例的,何以土王会答应?那究竟是土王的主意,还是玉宝王妃的主意? 如果是土王的主意,那可以说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如果那是玉宝的主意,说服了土王,让她颁奖,这其间就大有探索的余地! 是不是虽然身在深宫的王妃,甚至也能接触到一点外界的信息,看到过鲁大发的相片或者他的寻人广告,觉得自己正是鲁大发要寻找的人,所以藉此机会想看一下鲁大发? 这个假定如果成立的话,那么,似乎又不能否定她真在十年之前,曾到过后鲁村的海边! 事情的本身十分神秘,原振侠的推理能力虽然强,可是也难以整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来,他把他想到的,说了出来。 等他说完之后,黄绢只是皱着眉,不出声。鲁大发则紧张到话也说不连贯:“或者……她……会秘密离开过,没有人知道?不是……说深宫中的活动,完全没有人知道吗?那么,就算她离开过,也不会有人知道?不是……说深宫中的活动,完全没有人知道吗?那么,就算她离开过,也不会有人知道,自然也调查不出来!” 这个解释,倒是勉强可以成立的,黄绢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好,一切照原定计划进行,我们在三天之后出发,你从今天起,到我们的领事馆去,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行事!” 鲁大发像是死里逃生一样,一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面不迭他说道“是”。 当原振侠送他和黄绢下去之际,鲁大发先进了车中,原振侠只对他说了一句:“小心……”然后,他和黄绢面对面站了一会,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这一次他们的相聚,全然是偶然的机缘,分开之后,什么时候再能相见呢? 他们的心中,都有着怅惘之感。 人生的聚合,到了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形,总是一种愁绪! 他们轻轻地相拥了片刻之后才分开,黄绢进了车子,原振侠目送他们离去。 三天之后,大消息是卡尔斯将军、黄绢和将军著名的二十四名女侍卫,经过本地,前往土王的国度,进行友好访问的新闻。 原振侠心中想:鲁大发会找到什么呢?找到他理想中的快乐,还是找到幻灵? 在遥远的王宫中,正发生着什么事,原振侠这时,自然无法知道的。他的生活,看来平淡而没有变化,每一个人的生活都不可能一直在惊涛骇浪之中的,原振侠曾有过惊涛骇浪一样的生活,以后还会有,但在这一时期,他却是平淡的。 鲁大发刚正好和他相反,拍电影,是平淡的,而冒充卡尔斯将军的女侍卫,混进王宫去,这正和他当年在渔村海边的崖上,纵身向下一跃,一跳之下,跳出了他光辉灿烂的明星之路一样,他这次的行动,正为他以后的生命在铺路! 一切都很顺利,鲁大发难在女侍卫之中,虽然他的身型高大,但好在卡尔斯将军的女侍卫,个个都高头大马,十分健硕的女性,所以一点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碍眼。 在接受了红地毯式的隆重欢迎仪式之后,进入了王宫,土王在主殿上和卡尔斯将军晤谈,黄绢坐在中间,担任传译,女侍卫一列排开在卡尔斯将军的身后——这本来是相当不礼貌的,但国际间都知道,这是卡尔斯将军的习惯,就像他片刻不离地佩戴着他那柄军用大手枪一样,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正式晤谈开始之前,先是寒暄,黄绢像是十分不经意地问:“上次,玉宝王妃没有受惊吧?” 土王的脸色立时一沉:“这个狂人,要是落在我的手中,一定叫他付出代价来!” 黄绢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好在上王做梦也想不到,鲁大发离他的距离,不会超过十公尺,正是二十四个女待卫中的一个!鲁大发也要竭力镇定着,才使自己的身子不震动。 黄绢又道:“你能原谅我的行动,足以证明你的气度高贵,不计小节,这正是一个君主的风度!” 这几句话,令土王十分高兴。 黄绢又道:“我是否要当面向王妃道歉?” 土王忙道:“当然不必,事实上,你虽然帮了我的忙,嗯,照例,王妃是不见外人的。那次,是她一定要我让他颁奖,我才签应了她!” 土王只是随口说着,可是这样,听在黄绢和鲁大发的耳中,却引起了相当程度的震感,尤其是鲁大发,心头一阵狂喜,几乎没有“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因为原振侠曾分析过,如果是玉宝王妃提出要颁奖的话,那就可能是她对鲁大发有印象,真的十年之前,曾和鲁大发见过面!也是鲁大发没有认错人的一项有利的推测! 黄绢笑了一下:“玉宝王妃一定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美人,其实也该公开露面才好!” 土王大摇其头:“那怎么行?这是违反传统的。那天,还好那家伙未曾碰到她身体的任何部分,不然,她的遭遇就会十分惨!” 黄绢“哦”的一声:“譬如说……” 土王道:“譬如说那个罪犯碰到了她的手指,她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和对我的忠贞,就必须把她被碰到的手指斩下来!” 黄绢发出了两个干笑声,鲁大发的喉际不由自主,发出了一阵近乎抽噎的声音。他连忙轻轻摇摆着身子,好使自己不再发出怪声来,引人注意。而他回想起当时氰形,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他已经伸手出去,想去抚摸玉宝的脸颊了!如果他的手,真的碰到了玉宝的脸颊的话……他又不由自主发起拌来,他实在无法想像那样娇俏的脸庞,变成了血淋淋的样子。 同时,鲁大发又感到事情的严重!就自然他成功地进入后官内院,和玉宝王妃见了面,这件事,如果一被土王知道,他自己固然再无幸兔,连玉宝王妃,只怕也非死以明心迹、表忠贞不可! 鲁大发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勉力镇定着,他看到黄绢像是无意间回过头来,向他看了一眼,鲁大发知道黄绢是在问他,是不是还要依计行事?鲁大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然没有退缩的道理,玉宝一定十分渴望离开“笼子”,他也一定要把玉宝带来“笼子”,冒的险再大,也要试一试!黄娟和土王已转变了话题,鲁大发由于心绪缭乱,也就没听他们讲些什么? 只是在过了一些时候之后,突然听得土王大笑道:“将军的女侍卫,全是出色的美女,真叫人羡慕,每一位,可以得到我的一份礼物,希望她们喜欢!” 黄绢立时道:“还不快道谢!”女侍卫立时列队,来到土王面前,向土王行札,鲁大发正夹在其中,行动不免有点不很自然,当土王的眼光向他扫过来之际,他的一颗心几乎没跳得自口中直跌了出来!幸得土王没有起疑,黄绢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二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章 当晚,在豪华的宫殿中,每一个女待卫都有独立的房间,晚间轮班当值的是十二个女侍卫,黄绢特地命鲁大发也在其中。 当午夜过后,一切酬醉皆已结束,卡尔斯将军已鼾声如雷之际,黄绢才来到鲁大发的身边,这时,两人都穿着阿拉伯的传统服装。 黄绢低声道:“你知道了,你的行动,可能害了玉宝王妃!” 鲁大发咬着牙:“可是我不能退缩!” 黄绢闷哼了一声:“我和你一起,先去察看一下内院守卫的实际情形!” 鲁大发十分感激:“你不必去涉险了……” 黄绢道:“我们先公然走近内院,如果根本无法进去,另外再设法。” 鲁大发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起离开了宾馆,在王宫各处走着。 王宫各处皆有守卫,一见了黄绢,都向黄绢举枪致敬,看起来,像是这位女将军对王宫的一切十分有兴趣,所以带了一个侍卫在到处参观。 鲁大发由于对整个王宫的地形已熟于胸,不一会就来到了接近内院处,这时,一个军官驾着无声的电动车,驶了过来,跳下车,向黄绢警礼:“将军,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 黄绢笑着:“没有什么,我只是随便走走……”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对了,听说玉宫内院,一切装饰更是瑰丽,可以去看看?” 那军官忙道:“将军如果明天向主上提出,一定会答应的!” 黄绢“哦”的一声:“那今晚只好先看看外面的高墙了,请你带路!” 那将官犹豫,黄绢笑:“难道看看高墙,也是被禁止的?” 军官也笑了一笑:“不,请跟我来。” 军官讲黄绢和鲁大发登上了电动车的后座,他驾着车,向前驶着。通向内院的道路,相当曲折,经过了几道拱形的门楼,门旁和楼上都有武装警卫,看得鲁大发叫苦不迭。 来到了内院的高墙之前,军官停了车,内院的围墙高得出奇,估计至少有八公尺,墙上满是有宗数特色色彩砌成的各种图案和宗教人物的故事,瑰丽灿烂之极!仰头看去,墙头上倒不见有武装警卫,可是明显地,有许多闭路电视的摄像管在作三百六十度角度的转动。 可想而知,内院一定有设备极其完善的警备至,要想偷进去,简直没有可能! 黄娟一面看着,一面发出赞叹声来,鲁大发则看得心直向下沉,虽然在黑暗之中,他的脸色看来也苍白无比,他自然也看出,不论自己配备的工具是多么精身子多么矫捷,想要突破这样严密的防卫,进入内院,已是难于登天,更别说在进入了内院之后,在错综复杂的回廊。千百间房舍之中,找到玉宝王妃的住所了! 黄绢唯恐在内宫外担搁太久,引起猜疑,所以她看了一会,就打了一个呵欠,挥着手,示意要回去了,那军官驾着车,直送黄绢到了宾馆的门口。 黄绢和鲁大发才一下车,鲁大发就语带哭音:“黄将军,怎么办?”黄绢吸了一口气:“事情比想像之中困难不知多少。” 鲁大发道:“我不顾一切去闯一闯!” 黄绢沉声道:“有点耐心,我想,明天由我提出,观见玉宝王妃,如果土王准了,我带你进去,这比较又容易又直接!” 鲁大发高兴之极,失声道:“是啊,早就该想到这个方法!” 黄绢狠瞪了他一眼:“早就该想到这个方法!你可知道,由你单独行事,你出了事,我们可以推得一干二净,由我带你进入院,出了事,我们能推得掉么?” 鲁大发低下头去:“我早就说过,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不知该如何报告才好!” 黄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少吟这种电影剧本里的肉麻对白!有几点,你一定要切实答应了,我才会把你带进去!” 鲁大发忙道:“只管说,我一定做得到!” 黄绢望着鲁大发,她心中也十分矛盾,因为事情如果一穿,那真是后患无穷!过了好一会黄绢才又开口。 “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了玉宝王妃,你会怎样?” 鲁大发一听,连气息都急促了起来:“我……我一定向她倾诉衷情,告诉她……”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黄绢已实在忍不住,一扬手,在他的脸上,重重抽了一掌! 鲁大发摸着脸,哭丧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这个国际知名的大明星,本身也是极聪明的人,可是这时,情迷意乱,全然就像是什么也不懂的白痴一样。 隔了好一会,他才道:“我……我说错了什么?” 黄绢恨得一顿脚:“你是我的女侍卫,见了王妃,就上去诉说你的相思之苦?” 鲁大发一怔,苦笑道:“我……实在太难以克制自己了,我应该怎么样?” 黄绢一挥手:“我不理会你应该怎么样,我已经有了新的决定,要是我能见到玉宝玉妃,我不带你去,免得你克制不住自己而闯祸!” 黄娟的话才一出口,鲁大发整个人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样的呆住了! 刹那之间,在他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凄伤之情,连黄绢看了,也大是不忍! 然后,他慢慢低下头去,用听来令人心沉的声音道:“要是你不肯带我去的话,那么,我再也没有希望见到她了!” 黄绢叹了一声,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苦恋到了这种程度,而且,他本身又是如此出色的一个男人,虽然被恋的对象不是自己,但是这也足以令得任何女性心中感动。 黄绢在他的肩头上轻拍了两下:“你先别激动,听我说下去!” 鲁大发的身子,微微发着颤,抬起头来,一副天地茫茫、了然无助、哀伤欲绝的神色。 黄绢道:“只要我能见到她,我就有方法令她不止见我一次,第一次,你不能去,去了一定会闯祸,而我可以在言语之间,有意无意向她提到你,看看你在她心中是不是有地位!” 鲁大发吞了一口口水:“有地位……我是不敢想了,只要她记得十年前曾见过我……也就好了!” 黄绢道:“我和王妃,不可能是单独见面的,至少第一次不可能,所以也不能说什么,最好,能和她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这时鲁大发忽然又震动了一下。 “土王说玉妃从来不见外人,如果连你也见不到玉宝呢?” 黄绢道:“那就没有法子,只好由你去闯一闯了,哼,那比你拍过的任何惊险电影更惊险万倍,而且你绝不是打不死的主角。” 鲁大发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老天应该可怜我这份真情!” 黄绢闷哼了一声:“今天晚上,少胡来!” 鲁大发咬着唇,点了点头,一步拖着一步,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之中。 黄绢也回到了贵宾客房,卡尔斯将军依然鼾声如雷,黄绢不禁长叹了一声,坐了下来,刹那之间,一种极度疲倦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只是怔怔坐着,连起来斟一杯酒都不想动! 鲁大发回到房间,坐立不安,他知道,这时,自己离心上人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千公尺,可是这么短的距离,却是根本无法可以突破的!他再度回忆十年前那三个晚上的情景,回想着她美丽的脸庞上所现出来的迷惘和哀切……十二岁就被进了深宫,十五岁被册立为妃,在深宫中的悠悠岁月,她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她想要什么?她心听感情如何发泄? 她自十二岁起,就一直生活在一只笼子之中,一直要生活下去。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她睡着了吗?还是仍然在土王的怀中,木然地受着她毫无感觉,甚至内心深处极度厌恶的爱抚,而她是不是把自己的晶莹的肉体,作为对土王权力的奉献? 当鲁大发想到这一些时,他心中一阵又一阵绞痛,好几次,几乎忍不住要不顾一切闯出去,用小型炸弹,把内院的高墙炸穿! 可是他也知道,那一点也无补于事!他强忍着,双手握到指节骨发白,咬着下唇,直到下唇出血。肉体上的痛苦不算什么,心灵上的那种煎熬才最致命。 他尝试着,把自己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缩得全身的骨节格格地发响,可是一样无法把心灵上的痛苦自他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缩得全身的骨节格格地发响,可是一样无法把心灵上的痛苦自他的身中挤出来! 他实在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天亮之后,他挣扎起来,恰好在一面镜子之前。 当他一眼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之际,他陡然哧了一大跳! 镜子中是他自己吗?他实在无法认得出来! 当然,他是作女性的化妆的,看起来本来就有点怪异但是那布满血丝的眼珠,是属于他的吗? 他双手掩上了脸不敢再看自己。一这时话响起,他踉跄走过去,拿起电话来,听到了黄绢的声音:“不管心怎么难过,戏总要演下去的,该你当班了!” 鲁大发啜泣似地答应了一声,勉力挺直了身子——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强迫自己尽量行自如,别人看起来怎样,他不知道,但是他自己,而且的确感到自己只是一个木头人。 土王招待卡尔斯将军和黄绢极之殷勤,黄绢笑道:“你们两个雄才大略的男人,有的是话题,我可不是每一样都有兴趣,能允许我和玉宝王妃见见面,谈一些我们女人有趣味的问题?” 土王皱着眉,并不立时回答,鲁大发在他们后面,紧张得要张大口,才不致于窒息。 在土王沉吟未答之际,黄绢突然现出十分神秘的答容,凑到土王的身边,急速地低声讲了几句话。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那几句话,显然令得土王感兴趣,他立时“哦”的一声:“那得先问问王妃是不是想见外人!” 黄绢笑着,作了一个“请去问”的手势。 土玉显得兴致盎然,立时吩咐了下去。不多久,派去内院的人回来,报告说:“玉宝王妃说无任欢迎,像黄绢将军这样世界著名的人物,能够和他会见,是一种极度的光荣!” 土王十分高兴! 黄绢站了起来:“以后三天,你们的活动,我不参加了,我相信在内院,事实上可以和玉宝王妃相处得十分愉快!” 土王呵呵地笑着,黄绢向身后的女侍卫群中的一个招了招手,那女侍卫立时大踏步走了出来。 这时候,鲁大发竟力忍着,才没出声来!他忍得如此之辛苦,喉问竟发出了一阵异样的声响来! 黄绢带着女侍卫,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王妃派来迎接的四个宫女,已经在门外相候了,使用的交通工具仍然是无声的电动车,但当然和巡逻用的不同,坐垫全是真丝绣花,金属部分,金光闪闪,上盖有着金丝的流苏和镶嵌着各色的宝石。那四个宫女的年纪都很轻,大约十四五岁左右。宫女的年纪虽轻,但一望而知,一定是自小就经过严格的宫廷礼节训练的,行动一致而有节奏,在她们透发着青春的脸庞上,都挂着微笑。可是黄绢却感到她们的笑容之中,都透着无限的寂寞。 车子向前驶着同直来到内院的高墙之前,转过了墙角,驶人了一道守卫森严的拱门,拱门上的电动门,在车子略停了一停之后,自动打开。 车子驶进了拱门之后,眼前是好大的一片花园,当真是繁花如锦,绿草如茵,梅花鹿和白鹤徜徉其间,到处都有流水小湖。亭台楼阁,一刹那之间,真叫人如同置身仙境一样。 所有的建筑物,不是依水而乐,就是傍山而建,要不就隐没在林木之中,看得出是高手精心设计之作。可是回头一看,黄绢又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高墙,一共有两堵,外面的墙比较高,里面的一层略低,所以在外面看,是看不到里面一墙的,两堵墙之间,约有五公尺的空间。 可想而知,若然有人想从墙外攀进去,或是从墙内攀出去,这两墙之间的空间,就是难以想像的死亡陷饼!本事再大的人,只怕也难以越得过这两幅高墙! 眼前的景色是如此优美绝伦,堪称人间仙境,可是这仙境却围在两幅无法攀越的高墙之中! 这地方是不是还能算仙境呢?还是只是美丽无匹的牢狱? 黄绢只觉得那是极度的矛盾和讽刺! 车子经过了一道绿柳垂阴、柳条飘指的堤岸,又驶进了一大片花海之中,再越过了一个小山岗子,面前是一个湖水极其清澈的小湖。小湖中,正有几艘装饰华丽的小船在荡漾着。 一个宫女道:“玉宝王妃正在荡船。” 说话之间,车子在湖边停下,一艘小船,也在这时,荡到了湖边,小船上有四个宫女划着船。 一个身形窃窕、极其动人的。穿着黑色轻纱、手中握着一柄黑色羽扇的美女,盈盈站了起来。 这时,阳光正盛,小船的上盖是半透光的轻纱,透过轻纱,光线变得十分柔和,映在那美女的脸上,黄绢一看之下,简直觉得那美女整个人,就是一整块完美无暇的白玉雕琢出来的一样,但是在玉宝的光辉之外,这美人却又流动着生命的光辉,当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向黄绢望来之际,黄绢虽然身为女性,也有一阵眩目之感! 这时,黄绢十分庆幸自己的决定! 黄绢庆幸自己没有带鲁大发一起来,因为此情此景,鲁大发要是在的话,任凭他怎么克制,也克制不住的,一定飞扑向前,不知道会有什么行动了;而这时,在黄绢身边的那个女侍卫,也不顾礼仪地失声叫了起来:“王妃好美!” 那美女自然是玉宝王妃,她听到那女侍卫的叫喊声,并不见怪,只是微微一笑,笑容甜媚而又雍容,可是黄绢在那一刹那间,却又在她的笑容之中,捕捉到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落寞。 王妃向黄绢招了招手,声音轻柔得使人沉醉:“请上船来!” 黄绢一纵肩,上了船,船身略为轻晃了一下,王妃的身子也随之摆,她的腰是那么纤细,在她身子摆动之际,柳腰轻摆,黄绢不由自主,伸手轻轻扶了她一下,她碰到了王妃的手臂,觉得指尖碰到的,简直不是人的肌肤,那样地细柔滑腻,那样地样水灵莹白,黄绢的心中,不禁叹了一声。 她心中暗叹的是,在黑色轻纱的幕罩下,她可以隐约看到玉妃的肩头下,有着相当深的伤痕。那自然不会是土王对她的虐待,但是魁伟的土王,在情不自禁的时候,对这个那么美丽的女体,除了轻怜蜜爱之外,自然也不免有点狂暴的举动。手臂上的红痕,自然就是这样留下来的了! 虽然黄绢的目光立时移开,可是玉宝王妃分明已然觉察,身子微侧了一下,脸上有一丝红晕,但还是十分得体地道:“黄将军,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 黄绢忙道“请称呼我的名字!” 一面说着,一面她们已面对面坐了下来,四个宫女张罗着把精美的点心和茶捧了上来。黄绢看到点心全是中国式的,随即问:“王妃会说中国话?” 玉宝王妃笑着:“只会说广东话,也已经很生疏了!” 黄绢是故意这样问的,这时,她们都使用流利的英语,鲁大发曾说,他和那好看女人是用他当时唯一懂得的语言交谈的,而王妃会讲广东话!玉宝王妃又道:“我以为女人只能在深宫内院中做妃子,原来也可以当将军,真是太令人羡慕了!” 黄绢笑了一下:“妃子不是每一个女人能做的,而女人当将军,也不见得很有趣!”王妃忽然低叹了一声! 她的指甲上搽着鲜红的指甲油,这样夺目的鲜红色,黄绢又立时想起了鲁大发的叙述,王妃似乎偏爱黑色和鲜红色,这两种强烈对比的色泽,衬上她雪白的肌肤,也的确令她的美丽,更加夺目,但是这样鲜明色泽的对比,是不是也反映了她的内心中的矛盾呢? 玉宝王妃在叹了一声之后,低声道:“我平时根本没有可能见到外人,请你原谅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应对!” 黄绢是何等聪明机警的人,她立时看出,玉宝王妃是在试探着,想对她说什么话,可是却又不敢立即说出来!她的声音十分诚恳:“人总要对别人说话的,尤其是有心事的时候!” 玉宝王妃身子略略震动了一下,突然向前略俯身,伸手握住了黄绢的手,但是不过极短的时间,她就松开了手。黄绢立时又想起,鲁大发说过,第一次在海边见到好看女人的时候,一个惊雷下来,好看女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 看来,在震惊之下,握住身边的人,是玉宝王妃的习惯动作。 黄绢这时,思绪也杂乱之极。在理智上,她仍然不能相信在后鲁村海滩出现的女人是玉宝王妃,可是在感觉上,她却早已承认了这一点! 黄绢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其实,你可以到处去走走。” 玉宝王妃有点凄然地笑了起来:“是啊,从内院的东边走到西边,南边走到北边!” 黄绢吸了一口气,试探得比较大胆了一些:“你是说,自从你进宫之后,再也未曾离开过深宫?”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三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一章 玉宝王妃又叹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垂下头来,露出雪白细腻的一截后颈,看来极其楚楚动人。黄绢单刀直入,不再犹豫,可是还尽量使她的语气,听来带有一点玩笑的成分:“有人说,十年之前,曾在一个海滩上见过你!” 黄绢的声音很平淡,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可是玉宝王妃所受的震动之强烈,真叫人感到意外,她身子剧烈地抖了起来,双手紧握着座椅的扶手,双眼望向黄绢,但是却又不敢。 黄绢心中的疑惑大增,因为从这种反应看来,鲁大发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但是,那又怎么可能?既然她一步也未曾离开过深宫,又如何能够在几千里之外的海滩上遇见鲁大发? 黄绢任由玉宝王妃震惊,她继续道:“一共三次,都是在天色将晓时分,那时,大约是在十年之前,见到你的人是一个少年……” 玉宝王妃陡然伸手,紧握住黄娟的手,声音发着颤,样子又是恐惧,又是伤,恳求着:“别说下去,别再说下去,求求你……至少让我喘一口气!” 这时,湖面上极静,只有小船在缓缓前进时,湖水撞在船上所发出的有节奏的“拍拍”声。 在船上的四名宫女,显然训练有素,只是愿她们自己的荡桨,连眼角也未曾向神态如此异样的玉宝王妃望上一眼。 黄绢本来相当担心这四个宫女会泄漏秘密,但这时也放了心。 一来,她考虑到宫女未必听得懂她们交谈时使用的中国粤语;二来,这四个宫女,当然是玉宝王妃的亲信。 过了好一会,玉宝王妃才恢复了常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用极低极低。每一个字听来都像是在咏叹一样的声音道:“我……知道,那少年……就是那天在大殿上闯祸的年轻人!” 这次,轮到黄绢震动了! 她没有想到玉宝王妃会说得那么直接,也没有想到她已经知道了那么多;从她的神态语调来看,她不但知道了这些,而且也知道了鲁大发对她的痴迷,更使黄绢震动的是,看来她对鲁大发,也有异样的感情! 黄绢停了一会没出声,虽然湖面上风光优美,看来恬静无比,但是黄绢心跳得十分剧烈,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随时会爆炸一样! 又是玉宝王妃用她那动听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在深宫,很少能知道外面的事,但是也有点报纸杂志可看。当我第一次在一份杂志上,看到了他的照片之后,我就知道,他就是那个少年,就是我在海边遇到过的那个少年,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忽然下了一场大雨,他拉着我去避雨……” 鲁大发和她相遇的情景,黄绢是知的,这时,听玉宝讲到这里,她忍不住陡加了一句:“后来,你就突然不见了,你会倏来修去的法术?” 玉宝没有立即回答,现出了迷惘而又哀伤的神情来。 黄绢毫不留情地“进攻”:“一连三天,你都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从第四天起到现在,十多年了,他一直在等待你的再出现!” 黄绢的话,说得再直接也没有了,玉宝王妃脸色苍白得惊人,连她本来自然丰满人诱人红润的口唇,也成了白色,她的声音更低:“你是说,这年轻人……他……他……他……” 看来,她不知道怎么措词才好,也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这个字眼,她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身为土王的妃子,单是现在这样和黄绢的谈话,已经是大逆不道之至的了! 如果土王知道了,不但她本身立即要在极残酷的情况下被处死,连她的家人也会遭到巨大的不幸!可是,这又是一直藏在她心中最深处的秘密! 一个人心目中有了秘密,实在是一桩十分痛苦而受折磨的事,总想有机会向人吐露一下,而且,她感到自己也非吐露不可,所以,她终于鼓足勇气,咬着牙,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他……思恋我……爱我?” 黄绢不是没有经历过惊险场面的人,而这时的环境,可以说一点也不惊险,但是当想及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之际,玉宝幽幽的几句话,却使得黄绢也不禁有一阵全身抽搐的紧张! 她也自然而然,把声音压到最低:“当然是,你以为他不知道在大殿上把你的面幕拉下来会有什么后果?可是当他认出是你之后,他就什么也不顾了!” 玉宝王妃以手掩住了脸,她的手指细长可人,鲜红的指甲衬着雪白的手,看起来极美丽,但即使双手掩着,仍然可以看到她脸上的伤和茫然。她喃喃地道:“是我不好,我……想不到……戴了面幕,他也会认出我来……我只是想看看他……想知道一下我一直想不出是什么情形……曾有什么事发生过在我身上,真的,我不知道!唉,这……孩子……” 黄绢用心听着,玉宝玉妃那一番话,前几句是很容易明白的,是她主动要求出现,颁奖给鲁大发。 而这种行动是没有先例的,但土王一定是经不起她的恳求,而答应让她出现——当然,她必须紧裹在衣饰之中,可是那一番话的后半段,黄绢却听得莫名其妙,一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黄绢在这时,心绪也十分率乱,她只想到,那可能是玉宝太激动了,有点语无伦次了,所以她也没有追问,只是道:“是你想见他的,你是不是也爱上了他呢?” 坐着的玉宝王妃由于黄绢的这句话,整个人都向上跳了一跳! 当她在极度的震惊之作,又坐回座椅上之际,她和黄绢都一声不发地互望着,双方各自在对方的眼神之中寻找可信任的程度,终于,王妃感到黄绢是可以信任的,那令得她心中的紧张程度减轻,她叹了一声:“我不知道是不是!” 她讲了这一句,这停了下来,黄绢作了一下请她继续说下去的手势。玉宝凄然一笑:“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少年,当然是一个十分俊美的少年,不过我也不可能对一个少年发生感情的,何况……我根本不知道真是有他这个人的,一切是那么奇怪……” 黄绢不禁皱眉,玉宝王妃在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了! 玉宝略停了一停:“一直到现在杂志上看到了他的照片,我更迷惑了。真有这样的一个人?真有这样的一处海滩?我真的会到过那里……一个叫后鲁村的地方?黄绢沉声道:“对不起,我全然不懂你这些话的意思,请你……” 可是玉宝王妃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黄绢的话一样,只是自愿自说下去;“从此之后,我就一直留意他的消息,尽可能多弄点电影的杂志来,他愈来愈出名,要看到他的消息,并不是太困难,一直他登出了那段寻人的广告,我才知道,那不是电影宣传,一切全是真的,我真的会和他相遇,而他在见了我之后,竟然这样痴心!所有的报纸杂志都是说他似乎对女性一点兴趣也没有,那全是为了我?” 她向黄绢望来,黄绢点了点头。 玉宝王妃幽幽叹道:“他也太痴了,我那里值得他爱,我是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人!他闯了祸之后还好吗?多亏你救了他……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黄绢的喉际发出了“咕”的一下响声,那是她把几乎已要说出口来的一句话,又硬生生吞了回的结果。她知道现在还不是行之有效当的时候去告诉玉宝,鲁大发现在在王宫之中! 黄绢只是希望玉宝再说下去,她碰了碰她的手:“你别太哀伤了!”王妃的声音很轻柔:“哀伤?我不知道什么叫哀伤,从我十二岁那年,进入了深宫开始……我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那里有资格伤?” 她愈说愈是悲切,泪花在她的眼睛中打着转,终于,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滚而下! 玉宝王妃流着泪,看起来是那么凄苦,黄绢的心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玉宝王妃的生活,可以说是锦衣玉食之极的了,但是她的心灵,却是这样空虚! 同时,黄绢心中也暗暗吃惊,因为这时,她已毫无疑问,知道鲁大发所说的是对的,只要让鲁大发和玉宝有见面的机会,那么,惊天地的事就会发生! 玉宝王妃并不去抹拭眼泪,任由泪面着她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淌下来,一直淌到她光光的,逗人怜爱的下颚上,然后再落下来,被她身上的深黑色的丝衫所吸走。 黄绢也叹了一声:“你心情不好,所以一直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玉宝干涩地笑着:“我觉得我的生命,早在十二岁起,就被埋进了一片漆黑之中,除了黑色的衣服之外,我别无选择,可是实际上,我却热爱艳红,我想你一定也注意到了广黄绢道:“是,鲁大发曾说过,他第一次看到你时,风吹起你黑色的裙子他看到了你鲜红的内袜……他说这种情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她们两人交谈以来,一直用“他”在替代鲁大发的名字,这时,还是第一次说出。 “真奇怪,我遇到他……已经够怪的了,他……不应该也可以看到我的!” 这时玉宝王妃讲的又一次黄绢听不懂的话,黄绢皱着眉:“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玉宝口唇颤动着,好几次欲语又止,黄绢欠了欠身子:“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只管对我说,事实上,我是受人之托来见你的!” 玉宝王妃一听,身子又剧烈在发起抖来,颤声道:“他?” 黄绢点了点头,玉宝紧紧闭上了眼睛,神情十分痛苦,隔了半晌,才又睁开眼来,苦涩地道:“他肯定说他曾见过我?” 黄绢挥了一下手:“你说的话中,有很多我不明白,请你说明白一点!” 玉宝王妃苦笑:“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不过你必须相信我,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我没有理由欺骗你,请你相信我!” 黄绢叹道:“不论是真话还是假话,总要我听得明白才好!” 玉宝王妃低下头一回,才道:“在十年前,我二十岁那一年,深宫的生活使我感到枯燥到了极点,我甚至好几次想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这种笼子里的生活……真是可怕极了!” 黄绢“嗯”的一声:“所以你就偷偷溜了出去?” 玉宝缓缓地摇头:“不,我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深宫,根本没有离开过!” 要不是玉宝有着王妃的身分,又要不是她的样子是这样的楚楚动人,一听得她这样说,黄绢一定会忍不住客气地斥责了! 这时,黄绢只是道:“不对,你离开过深宫,到过后鲁村的海滩!”玉宝现出迷惘的神情:“请听我说下去……我生活在极度的忧郁之中,土王……他对我很好,可是……每当我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时候,是我最痛苦的时候,开始时,我竭力忍着,到后来,渐渐忍不住了,他一碰到我的身子,我就会发抖,那真可怕……可是上王却说我发抖的时候更好看……” 黄绢听到这里,也不禁一声长叹,那自然是由于她想起了自己和卡尔斯将军的缘故。玉宝的这种感受,她完全可以领会。 玉宝继续道:“到后来,愈来愈严重了,到了他爱抚我的时候,我会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而再发展下去,我就真的昏迷了,又不是真的昏迷,在迷迷糊糊这中,我像是离开了深宫,不知怎么,那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感觉……” 她才讲到这里,黄绢已经听得大是骇然! 玉宝又强调了一下:“我所说的全是真的!我自小就喜欢在海边看海,或许在那时,已经隐约知道自己将来会失去自由,所以才特别喜欢海洋,每当我昏过去的时候,一面迷糊,可是一面却又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去到各种各样的海边!” 黄绢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是梦境?” 玉宝摇着头:“梦境?有一点像,可是比梦境真实得多。每次,当土王离开我之后,我又会悠悠醒转,人还是在深宫之中,可是海边的经历却一一在心,记得再清楚也没有,就像我真的曾经去过一样!这种奇怪经历,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年!” 黄绢绝不怀疑玉宝所说的一切,可是她却也绝对无法想像那是一种什么情形,勉强从心里、精神状态上来解释,可以说是由于她对她的生活极度的厌恶,所以在她决不喜欢的男人碰到她的身体之时,她的潜意识就开始反抗,把自己投入了幻想之中! 可是,黄绢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一定还有更不可思议的遭遇。 玉宝王妃吁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去到的海滩,全进一个人也没有的,直到有一大,我忽然在海湾边上,遇见了一个少年……” 黄绢失声道:“不!” 玉宝道:“是真的,不是骗你,我和这少年交谈,忽然下起了大雷雨来,在奔走避雨之际,我又醒了过来,人在床上,土王才自我的身上离开,我……我……” 玉宝说到这里,神情迷惘慌乱之至,黄绢的思绪,也乱到了极点。 黄绢一面挥着手,一面道:“你是想说,你和少年见面,是在你的梦境之中?” 玉宝十分着急:“不是梦,我说过,不是梦,可是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黄绢吞了一口口水:“接下来另外两次,你和少年见面,也是一样?” 玉宝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黄绢毫无意地挥着手,玉宝的话,任何人听了,都会莫名其妙,思绪进入一个十分紊乱的状态之中,黄绢也不例外。 黄绢再问:“为什么只有三次,你为什么不再去了?” 玉宝声音发着颤:“我也很喜欢和那少年交谈,他长得十分俊美,虽然只是少年,但已很有男子气概,可是,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感到自己身在海边,全然是不由自主的,我甚至不知道哪海边是什么地方,是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三天之后……我又到了另一个海边,无法去到后鲁村的海边!” 黄绢不由自主摇着头,一个人,在他的幻想幻觉之中,见到了另一个人,这一点也不稀奇,可是他见到的人,也见到了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而玉宝的情形更怪,她见到了鲁大发,她是真正见到了鲁大发,那时候,除了在后鲁村,不可能在任何别的地方见到鲁大发,那说明她的而且确是到过后鲁村的。 可是,实际上,玉宝王妃一直在深宫之中! 虽然整个事件,仍然绝对无法想像,但是黄绢总算听懂了玉宝以前所说的那些令她不明白的话!根本由于事件的本身令人难明,自然玉宝王妃的话,也叫人一点也听不懂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玉宝王妃才道:“你可以想像得到,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照片,后来又知道他是后鲁村人……之后,心中是如何惊骇,原来真有这样的一个人!那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所发生的事,都是实实在在的事了,这怎么可能?你又告诉我,他也看到过我……难道我会化身功夫?我当然不会,如果会的话,我也不会一直在深宫中了!” 黄绢隔了片刻才道:“你一直是这样,那是说,这种情形一直在持续着!” 玉宝王妃难过地摇了摇头:“一直是这样倒好了,就在见了他三次之后不久,我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情形出现过,再也不能借昏迷来逃避……痛苦了。” 黄绢苦笑了一下:“你的情形,除了化身之外,似乎只有……只有灵魂出窍,才有相同的情况,自然,所谓灵魂出窍,只是一种传说……” 玉宝王妃叹道:“就算是灵魂出窍,人家怎能看见一个人的灵魂,又和我这个灵魂交谈呢?” 黄绢苦笑:“我不知道!” 玉宝长叹着:“在看到了他登的广告之后,我心中更是骇然之极,不知道如何才好,我只想他一见,想弄清楚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唉,我心中气极了,一切那么怪,你说,叫我怎么办?” 尽管黄绢精明能干,可是这时,她也无法回答玉室王妃这个问题!她望着全身有着抽搐一般痛苦的玉宝王妃,有一点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玉宝王妃内心深处的痛苦,远超乎她的想像之上!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四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二章 黄绢是对的,玉宝的痛若,不但是心灵上,而且是肉体上的。 玉宝永远无法忘记她生命之中最可怕的那一刻。热带地方的少女虽然早熟,尽管当时她看来已经亭亭玉立。胸脯饱满、大腿修长、臀部浑圆,全身散发着青春成熟的热情,可是她毕竟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无论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无法承受强壮魁伟的土王,当她少女的梦,憧憬着王妃的荣耀时,接踵而来的都是可怕的噩梦! 十二岁的少女,不论如何设想,都想不到男性会可怕到这种程度,在土王强壮的身躯之下,她哀叫,她挣扎,她求饶,她流泪,她全身有撕裂的痛楚,她心灵上的创伤,再也无法补痊。 她是昏过去的——实在无法忍心灵与肉体上的极度受创的情形之下昏过去的。 接下来的日子,一次比一次可怕,每一次昏厥,反倒刺激起土王的无比情欲。使她成为土王最宠幸的妃子,在其余妃子无比欣羡土王几乎每一个晚上都离不开她的时候,她会跑到华丽之至的寝室的一角,身上发着抖,蜷缩着,祈求着她叫得出的每一个神灵的名字,祈求着今天晚上,土王在别的妃子身上去寻求他的欢乐! 但是她的祈求,甚少灵验,土王是那样喜欢她,几乎没有别的妃子可以替代。于是,听到土王的脚步声,她已经禁不住全身战粟。 她对黄娟诉说她的苦楚,那只是她真正苦楚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在听到脚步声就会战粟的情形之下,被紧紧搂着,被粗大的手在她娇柔的肌肤上搓捏抚摸,被气咻咻的口咬着的时候,她自己早已不再是自己,一种深得不能再深的麻木,使她感到自己是一个死人。 然而她又不是死人,她还是有知觉的,最后,必然是在极度的痛楚之中昏过去。 这样的折磨,日复一日地持续着,传说中最可怕的黑地狱,只怕也不过如此,所以,当她有一次,忽然在昏迷之中,感到自己突然到了一个海边,海风声和海涛声,一切全是那么真实之际,她真以为自己是真的死了,真的从无边无涯的痛苦之声,一切全是那么真实之际,她真以为自己是真的死的,真的从无边无涯的痛苦之中解脱了出来。 那使她感到无比的欢畅,但可惜的是,当土王一离开了她的身子,她就不再在海边上,仍然在深宫之中,她风狂一样,用各种样的香料洗刷浸泡自己的身子,但是有什么用呢?一切都不断重复着。 每次昏迷之中的经历,使她痛苦的生涯,有了一丝补救,可是她一直不知发生什么事,绝未曾想到过她是真正到过那些海边的,真到她在后鲁村的海边,遇上了少年鲁大发。 她无法控制自己在昏迷中去到她想去的海边,所以,她和鲁大发只见了三次。 忽然会在海边出现,已被她当作了真正的生活,而真正的生活,反被她视作是一个连续的噩梦! 这种异常的现象,使玉宝王妃在痛苦之中,得到了安慰。而当她发现长大了的鲁大发之际,知道了真有一个地方叫后鲁村,是她绝不可能去过而事实上已去过的地方之后,她更相信深宫的生活只是梦,梦境中的感受再痛苦,都无关紧要,那只是梦,不是么?只要是梦,总有醒的时候,一切痛苦,也全是短暂的了! 她是那么深切地盼望着“梦醒”,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对黄绢说了那么多心中秘密的原因! 玉宝王妃望着黄绢:“会不会……我的深宫生活,只是一场梦?” 黄绢当然知道她的深宫生活不是一场梦,可是看着她那种哀切的神情,黄绢却不忍直说,只是道:“谁知道呢?古往今来的大哲学家,很多说人生本如梦的!” 玉宝幽幽地叹着气,黄绢把声音压得更低:“如果像童话故事一样,有一个男士,能把你自深宫之中救出去,你愿不愿意?” 玉宝王妃一听,整个人在震动了一下之后,变得如同泥塑木雕一样,使黄娟怀疑她在那一刹那,是不是连血液都凝结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会……会会有这种事发生么?” 黄娟低声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玉宝立时点头,她的声音,听来是叫人心碎的鸣咽:“当然愿意!”黄绢道:“外面的生活不一定如意,而在这里,一切的享受……” 玉宝王妃急急道:“不……不……我……在地狱的最低层,再坏,也不会再坏了!”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泪水又自她的双眼之中,涌了出来。满是泪光的双眼,看起来更明媚。更动人! 黄绢叹了一声:“如果你对男性有着那么深切的厌恶,你怎么能接受别的男人的爱呢?” 玉宝王妃咬着下唇,洁白整齐的牙齿陷进了嘴唇,她也不觉得疼痛。过了一会,她才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怕……怕……” 她身子又发抖来,黄娟忙道:“好了,我会尽快去安排的!” 玉宝王妃睁大了眼:“你能救我?” 黄绢又叹了一声:“不是我要救你,是有人如果没有你,活不下去了!” 玉宝王妃“啊”的一声,低下头去,用极低的声音说着:“一样是男人,我……见了他就一点也不害怕,或许是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只是一个少年。” 黄绢抬起了头,长长地吁着气。她在未见玉宝王妃之际,还存着希望,如果玉宝王妃根本对鲁大发一点印象也没有的话,她就有机会可以劝鲁大发别再痴心妄想了。可是如今的情形却是这样,是她在事前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的! 说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好,自然可以:鲁大发的痴情绝无疑问,而玉宝内心深处,显然也对鲁大发有着梦幻一般的情感。 但是,说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坏,也一样可以: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把玉宝带离王官的行动,不可避免,而这是极度困难的事,黄绢原来的计划是让鲁大发一个人去进行,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脱出关系了! 黄绢想了一会,才道:“我会去安排,忍受一下,别露出任何马脚来,这几个宫女……” 玉宝王妃道:“她们不会泄露什么的!” 黄绢又道:“我们明天再见面,我想,由你向上王提出要求见我,比较好一点。” 玉宝王妃的双眼之中,闪耀着异律的光辉,深深地吸着气。 小船又自湖中心慢慢地荡向岸边,景色实在十分怡人,谁又能想得到,在这样人间仙境一样的环境之中,会有人感到是活在地狱的最低层! 等黄绢回到了土王和卡尔斯将军的身边的时候,他们两人正在讨论着一单军火交易,看来已有了协议,两人的神情都极愉快。 黄绢才一走进来,就看到了扮成了女侍卫的鲁大发向她望着,眼中喷射着焦急的火焰。 黄绢向土王说:“和玉宝王妃的会面,真是愉快极了,她是一个聪明的美女!” 卡尔斯将军自以为幽默他说道:“就像你一样?” 黄绢勉强笑了一下,鲁大发的眼光更焦切,黄绢故意不去看他。上王请卡尔斯将军去参观油田,直升机已准备好了,黄绢托辞不去,女侍卫自然也无法全部带去,所以鲁大发和黄绢在他们走了之后,就又有了见面的机会。 鲁大发紧张得除了喘气之外,一句话说不出来。 黄绢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过了好一会,才道:“她自十二岁起,从来也未曾离开过深宫!” 鲁大发着急:“我明明见过她,她也一定见过我!” 黄绢斥道:“你别急好不好?情形十分怪异她说她的确见过你,可是她人却没有离开过深宫!” 黄绢接着把情形详细说了一遍,鲁大发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结结巴巴地道:“那么,我见到的……不是她本人?那怎么可能呢?明明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她碰得到我,我也碰得到她,她会和我讲话……怎么可能呢?” 黄绢深深吸了一口气:“古代有‘离魂’的传说,或许就是这种情形!” 鲁大发来回走着:“不论是什么情形都不重要,她……对我那晚的行动,可曾见怪?” 黄绢摇头:“没有,事实上,她一直通过报章杂志在留意你的消息,颁奖行动,也是她主动向土王提出的,目的是想见一见你!” 鲁大发兴奋得全身发抖,双颊绊红,牙关打颤,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黄绢叹了一声:“可是,她实实在在无法离开王宫,土王对她极宠爱,一天也离不开她,她就算想跟你走,也没有法子把她在秘密的情形下,奔出王宫去!” 鲁大发直到这时,才缓过气来:“想想办法,总有办法的,想想办法!” 黄绢苦笑了一下,办法不是没有,当她在湖中荡舟的时候,已经想过了。 王宫中的一切戒备虽然严,但办法还是有的,例如她下下,就有装备十分精良。训练有素的突击队,利用一架高性能的直升机,突然出现,降落在湖面上,玉宝王妃可以在半分钟之内登上直升机,在一分钟之中,可以在所有目睹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之际,就离开王宫。 黄娟也估计过,等到事情报告到土王那里时,直升机已可以飞到公海上了! 当然,这种行动是非常冒险,而且一击不中,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在事先必须考计划得十分周详才行。 这时,黄绢并没有说出她的计划来,沉吟片刻之后,她道:“明天再和她见面……” 黄绢只讲了一句,鲁大发双手紧握着,颤声道:“求求你带我去见见她!” 黄绢立时拒绝:“绝对不行,内院耳目众多,稍为走露了一点消息,就有人会死……我相信不会再要你忍受多久!” 鲁大发的神情,本来失望之至,但一听得黄绢这样讲,像是死而复生一样,“你……你已经有了办法了?是不是?” 黄绢没好气道:“不是!” 鲁大发陪着笑,一声也不敢出,心跳得连他自己也可以听到蓬蓬的声音。 黄绢又告诫:“后天我们就离开,你要少生事端1”鲁大发连连点头。 第二天,黄绢和玉宝王妃见面,发现她雪白的颈子上有着明显的啮痕。 玉宝用漠然的声调道:“告诉你是香水敏感,你一定不会相信的了?” 说着,她自己先凄然笑了起来,黄绢却笑不出,只感到心中一阵刺痛。她只问玉宝听来像是十分不相干的话:“你的生日是……” 玉宝王妃道:“下个月,还有……二十六天。” 黄绢再问:“你肯定你要离开现在的生活?” 玉宝凄然:“我现在……不是生活,是在恶梦里,我要……醒过来……” 她说到这里,双手握住了黄娟的手:“如果你能帮我,如果你能帮我从恶梦中醒过来……” 她的喉头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黄绢回握着她的手:“我有了计划,就在你生日那一天行事,平常,你生日,会有些什么庆祝?” 玉宝道:“从日落开始,土王会陪着我,这实在是我最害怕的一天。” 黄绢问:“日落之前呢?你能不能安排一次由你作主的宴会,就在湖荡船进行?” 玉宝睁大了眼睛:“可以的”她的眼波之中,荡澜着希望和疑惑:“那……有什么用?”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用,你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绝不能有丝毫差错!” 玉宝紧抿着嘴,两人凑在一起,黄绢说出了她那听来无懈可击的计划,而玉宝也把每一个字印入了脑海。 卡尔斯将军的访问结束,在庞大的欢送宴之后离去,鲁大发假冒女侍卫一事,绝未外泄。 当黄绢和鲁大发又出现在原振侠的住所之中,向原振侠详细叙述了在王宫中的经过之后,由于其中许多事是连鲁大发也不知道的,所以,鲁大发听得比原振侠更要激动,是跳起来文坐下,不知多少次,连连道:“你早怎么不说?早怎么不说?” 黄娟冷冷地道:“早说了怎么样?你知道她身受这样的痛苦,能冲进内院去吗?” 鲁大发脸肉扭曲道,看起来全然是在分担着玉宝身心上的痛苦一样。黄绢毫不客气地吩咐:“你替我老老实实地坐着,我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一个月之后,她就是你的了!” 鲁大发连连搓手,想问又不敢问,这个举世知名的影迷崇拜偶偶像,这时为了自己痴恋的女人,变得全然像是木偶一样。 原振侠知道,黄绢真要设法的话,是一定可以有办法想的,这实在是十分胡作非为的一件事,不过原振侠也绝不反对。 黄绢问:“发生在玉实身上的怪异现象,你有什么假设?” 原振侠缓缓道:“我的假设:这是一个活着的人的灵魂离体象。” 对着有不解神情的鲁大发和黄娟,原振侠解释着:“如果承认人是有灵魂的诱,人死了之后,灵魂会离开身体,自然在人活着的时候,灵魂也有可能离开身体,当然,那一定是在某种十分特殊的情形之下。” 黄绢低声道:“便如人在极痛苦的情形下。” 原振侠点头:“或者,也可以是在极衰弱的情形下、极疲倦而熟睡的情形下。醉酒的情形下等等,而最常见的是在伤重将死的情形下!”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美国有一个著名的外科医生,根据病人的叙述,写了一本书,专说人的灵魂离体现象,大多数会有灵魂离体经历的人,都说曾“在一旁”亲眼目睹医生向他的身体动手术的经过,有的甚至可以说出手术进行时发生的许多细节,而这时,他还是昏迷不醒的。” 黄绢疑惑着:“可是,她的灵魂离体之后却能和真人一样,被人看到,与人讲话!” 鲁大发补充了一句:“我还碰到过她!” 原振侠呈了一口气:“灵魂以一种什么样形式存在,还没有人知道,但是灵魂是一种能和人的脑部发生作用的力量,这却可以肯定……” 鲁大发忙道:“不,我是真的看到她的!” 原振侠一挥手:“自然,只要和你的脑部活动起了作用,你就真的看到她,听到她,碰到她了,她实际上以一种什么形式存在,并不重要!”鲁大发还是固执地摇着头。当然,由于灵魂的现象十分玄妙,要一个本来从未对之有任何认识的人一下子接受原振侠的说法,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原振侠自然也不会强迫他去接受,只是道:“这是她为什么倏来倏去。为什么人在深宫却能在海滩出现的唯一假设。” 黄绢的神情有点惊异:“离开了身体的灵魂,可以使人感到和看到真人一样,失去了灵魂的身体,不知是什么样子的?” 原振侠苦笑:“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死人了,但是却又不是。” 黄绢叹了一声:“至少可以知道,多半是昏迷不醒的,或是正在极度的苦痛中的一种逃遁,那和人能化身不同,毕竟是……” 她讲到这里,长叹了一声,无限怅惆。原振侠多少可以知道一些她的心事,也就默然不语。 鲁大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一个月之内把她带出王宫,计划究竟是怎么样的?如果有极危险的任务,我愿意担任。” 黄绢想了一想,摇头道:“不必了,进行这种任务的人,一定要训练有素,就算现在起就训练你,也已经太迟了一点。” 鲁大发有点坐立不安,黄绢道:“在这些日子中,你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生事……” 原振侠道:“如果喜欢的话,仍然可以住在我这里!” 鲁大发想了一想:“我到宁愿回后鲁村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黄绢高兴地笑了起来:“好啊,把玉宝带出来之后,就送她到后鲁村去见你,你每天指晓时分,就在海边等着她踏浪而来吧!” 鲁大发十分认真地点着头,过了一会,他先告辞离去。 雕皱着眉:“你叫他每天指晓在海边等,他真的会去等!” 黄绢眨着眼:“那就让他去等好了,他要做大情人,总要有一点代价的!” 原振侠长叹了一声,黄娼充满野性的大眼睛挑战似地望着他,问:“如果让你每天去等的话,你到什么地方去等?” 原振侠一伸手,把黄绢拉向怀中,一面轻吻她的颈侧,一面道:“你知道的,何必再问?” 黄绢在原振的轻吻之下,整个人软瘫在原振侠的怀中,双颊现出艳艳的红晕来。 在这样的情景下,再讲任何言语,自然是多余的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黄绢已经离去了,黄绢的体香还在,昨夜的一切也历历在目,原振侠发了好一会怔,甚至不能肯定昨晚和自己缱绻了一夜的,是黄绢真人呢,还是她离开了身体的灵魂!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五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三章 这种惆怅的情绪,一共持续了好几天,大约是一星期之后,上午,原振侠正要到医院去,急骤的敲门声传来,原振侠一开门,门外的人几乎是直跌进来的,还没有站稳,本人就已叫着:“我又见到她了!” 来人是鲁大发,当原振侠看到他的神情时,哧了老大一跳——鲁大发根本不必再逃避记者,因为他的样子可怕得不会有什么人可以认出他来了! 他的眼深陷,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是一种可怕的灰败,而最主要的是他的神情。鲁大发能成为万千影迷崇拜的偶像,自然有他的非凡丰采,可是这时,他十足是一头斗败了的公鸡,随便在马路上拉一个人来,也比他神气得多!这种神采尽丧的情形,自然是发自内心的!若不是他内心沮丧之极,有诸内而形诸外,绝对不会使一个人在外形上有这么巨大的改变的! 由于他看来如此可怕,原振侠哧了一大跳,竟没有听清楚他一进来的时说的是什么话,忙关上了门之后,转过身来,刚想发问,鲁大发又道:“我又见到她了!又见到她了!” 原振侠这次总算听明白:“又见到了玉宝?在海滩?” 鲁大发用力点着头,那副不知所措的惶然之情,令别人看了,也替他焦急。原振侠呈了一口气:“那又怎样,你担心什么?” 鲁大发陡然高声叫了起来:“我担心什么?和以前一样,她突然出现,突然消失,我见到的……见到的……是她的灵魂!” 原振侠感到了一股寒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鲁大发双手掩住了脸,声音鸣咽:“她一定……出了什么事了……不然,灵魂不会离开她的身体,她一定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黄将军的行动失败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据我所知,黄将军的行动还未曾付诸实行。”鲁大发又颤声问:“土王发觉了?” 看到鲁大发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原振侠忍不住责斥:“你和玉宝根本没有见过面,土王能发觉什么?别胡思乱想了,玉宝有灵魂离体的异常能力,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外的!” 鲁大发急速地吞着口水,喉结也随之上下移动:“不,不,我知道,我知道,她一定在极大的苦痛之中,她一定……” 他双手紧握着拳,嘎着声:“天!究竟还要让她受多久痛苦!” 原振侠叹了一声:“她究竟在受什么样的痛苦,你为什么不问她?”鲁大发怔了一怔,坐直了身子,双眼直视向前,自他的口中,发出了一种相当奇怪的声音来,模糊不清地道:“我为什么不问她?我……一见了她,还能记得问她什么?在她突然又消失了之后,我才想起事情不对,立刻到这里来了!” 原振侠又吃了一惊:“至多一两小时?你看看,你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鲁大发道:“我不知道……我不能控制自己,要是她……有什么差错……” 原振侠只好安慰他,因为黄绢曾向原振侠提及过计划的内容,原振侠也认为可行。原振侠道:“你放心,计划是可行的,玉宝不会有事!” 鲁大发仍然双眼发直,原振侠道:“她出现的情形怎么样?这种奇异的情形实在是灵学研究者千载难逢的好课题。” 鲁大发道:“我回到村子里,每天天亮之前,我都到海边去等着……” 后鲁村和十年之前的后鲁村大大不相同了,就像鲁大发和十年之前的鲁大发大不相同一样,可是大海是亘古不变的,海滩边的礁石也是亘古不变的。拂晓之前,躺在润湿的沙滩上。埋在沙子中的蚌也一样会发出“滋滋”的声响,喷出细小的水柱来,海风也仍然是这样的迷人。 当鲁大发徜徉在海滩上的时候,海边宁静得惊人,鲁大发的心境,又紧张又焦急,但是又充满了希望。黄绢说在一个月之内,玉宝可以和他在一起,这种许诺,简直给了他新的生命! 但是他内心深处又十分害怕,害怕事情会有变化,会没有那么顺利…… 事情如果没有那么顺利的话……鲁大发全身发抖,简直不敢想下去!在海滩边,他倚在自己的铜像边上,望着辽阔遥远的海面,设想着忽然有艘快艇,冲开了海面上的晨雾,他日思夜想的美人,就站在艇首,迅速向他靠近!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连绵不绝的遐思,使他度过了焦切等待的时光,每天都是如此,直到今天早上,他又如常来到了海边,天色还很黑,下弦月给人一种十分残落之感,挂在天边;海面上雾相当浓,一大团一大团的浓雾,在海面上滚来滚去,鲁大发倾听着海水拍打着礁石的声音,憧憬着日后和玉宝在一起的日子。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下听了令人心为之一搐的低叹声! 鲁大发一听就可以肯定,那是玉宝发出来的声音,他一时之间,僵住了无法扭过身来,因为事情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了! 但是,在第二次低低叹声才一传入他耳中之际,他已经转过了身来,他立即看到了玉宝! 玉宝仍然穿着黑色的丝睡衣,那是一种十分暴露的款式,她雪白的肌肤十之七八暴露在外,即使在黑暗中看来,也是如此眩目。 她的眼神迷惘、神情哀伤,当她看见了鲁大发的时候,她陡地震动了一下,她时候,鲁大发根本全身发抖,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和玉宝四目交接,玉宝陡然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一下子扑进了鲁大发的怀中。鲁大发自然而然,手臂一紧,把她紧紧地拥着,两个人的身子都在发抖,鲁大发只觉得一个娇柔软鳆的身体和自己的生命已混为一体,颤抖的节奏,就是他生命的节奏! 玉宝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面发抖,一面发了一种令人心碎的呻吟声,鲁大发唯恐失去她,把她拥得极紧,他全然不知经过了多久,也全然不能思想,只是全副心神、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陶醉在把日思夜想了十年的人拥在怀中的那种极度的快乐之中! 玉宝在一扑进了他怀中之后,就把脸埋进了他的怀中,没有抬起头来,鲁大发可以感到她呼气呼在自己的胸口上,也可以感到有温热的润滋,那一定是她在哭,她的眼泪弄湿了他的胸膛。 鲁大发过了好久,才想挣扎着问一句:“为什么伤心?” 可是话还没有说出来,玉宝陡然发出了一阵抽搐一样的声音,抬起了头来。 鲁大发看到了一张美丽之极但是也哀伤之极的脸,泪水还在涌出来,在那一刹那间,鲁大发明白了,在自己怀中的玉宝,并不是黄绢将之从王宫中带出来的玉宝真人!而是和十年前一样的,是玉宝离休的灵魂! 她为什么那么哀伤?在玉宫中的玉宝发生了什么事?何以她的灵魂又离开了她的身体?是不是她的身体这时正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 当鲁大发想到黄绢转述的,玉宝的痛苦、恐怖之际,鲁大发已经可以想到这时玉宝一定在遭受着非常的痛苦,鲁大发不由自主,发出了悲愤欲绝的叫声来,同时,一阵晕眩,令得他站立不稳,向后跌出了一步。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玉宝不见了,他怀中空无一人,虽然他的双臂还是保持着环抱的姿势! 鲁大发惨叫了起来:“玉宝!”他一面叫,一面在海滩上向前奔着,一直奔到海水浸了他的胸口,他双手无助地在水中找着,嘶哑着喉咙叫着,朝阳在海面上闪起了万道霞光,玉宝不见了。 鲁大发的思绪紊乱之极,他想到的只是那晚和原振侠、黄绢在一起的时候,分析灵魂会离开身体这种特异现象和可能性,总是身体有特异的经历之际,。 刚才,玉宝的神情是那么愁苦,这说明她肉体上的所受的苦痛已到了极点,痛苦到了灵魂出穷的程度! 这实在是令得鲁大发疯狂,他全身湿淋淋地回到了岸上,半秒钟也不耽搁,就奔向码头,跳上了停在码头边上。 他那艘性能良好的快艇,把速度提得最高,离开了后鲁村。 他必须找人谈一谈,距他最近而又能他和倾谈的,自然只有原振侠。快艇在海面上飞驶,鲁大发的思绪比被快艇划开的海水更加沸腾,在黄绢处,他知道玉宝十二岁以后,对土王的恐怖感,那么,最可能的,自然是土王又在蹂躏着玉宝——土王是有这个权力的,玉宝是他的妃子!可是玉宝又是鲁大发痴情万种所种的人,鲁大发在这时,心如同刀割一样,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令得他几乎窒息! 要不是他的心中感到了如此深切的痛楚,他也不会在两小时之内,整个人都落了形!一他的心中,千万遍叫着玉宝的名字,能够坚持到原振侠的住所,已是极不容易的了! 他在喘着气,对原振侠说完了“又见到了她”的经过之后,身子发着颤:“我想知道玉宝现在的情形,求求你……” 原振侠又惊又怒:“你疯了?我有什么法子知道土王妃现在的情况?” 鲁大发喘着气:“找找黄将军,她或者有办法!” 原振侠不出声,走入浴室,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杯水和四颗药丸:“吞下去,你现在需要是镇定,吞下去!” 鲁大发顾然什么也不在乎,接过药丸来,一口吞了下去,连水也不喝,他还在哀求:“黄将军或者有办法……?” 原振侠正色道:“黄将军在实行她的计划之前,绝不能有任何打草惊蛇的行动,你知道吗?一切,全是为了你!为了你!” 鲁大发木然坐下,汗水渗渗而下,令得他的头发贴在额角上。 原振侠道:“你会沉睡超过五个小时,我到医院去,在你醒过来之前,我会来看你!” 鲁大发缓缓抬起头来,药性开始发作,他的行动开始迟缓。 原振侠把他扶到沙发上,令他躺了下来,鲁大发还在竭力挣扎着睁开眼来,可是他的眼皮却一直向下垂。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原振侠把了把他的脉搏,放下他的手腕,再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看,发觉药力发作,他已经睡着了,就替他盖了一张毯子,离开了住所。 虽然原振侠知道鲁大发这一睡,至少超过五个小时,但是在中午休息的时候,他还是回来看鲁大发。在他还未曾打开门时,就听到了一种十分怪异的声音自门内传了出来,令他吃一惊,门一打开,他更是吃惊! 鲁大发不是躺在长沙发上,而是直挺挺的站着! 他站立的姿势,其实也不是很怪,可是却又诡异莫名,普通直立着的人,是绝不会给人这样僵直之感的!他不但身子是僵直的,双眼睁着,眼珠却一动也不动,直勾勾的望着前面。原振侠这时,就在他的身前,可是他却分明未曾看到原振侠,他的眼睛之中一点生气也没有,别说还什么夏的神采了,眼珠子看起来,简直就是两粒小石子! 原振侠大声叫了他两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令得原振侠不由自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鲁大发人还是直挺挺一站着,原振侠实在没有理由怀疑是否死了,而去探他的鼻息的,但是他的样子实在太怪异,原振侠实际上,根本未曾怀疑,而是根据医生的本能,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当原振侠的手指才一凑近去时,着实哧了一跳,鲁大发竟然没有气息! 但是随即,原振侠知道自己虚惊了,鲁大发不是没有气息,而是他的呼吸十分缓慢,而且,呼吸也相当微弱,原振侠提起他的手来,脉膊也相当慢,原振侠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用手拍打着他的脸颊,撼动着他的身子,鲁大发就像是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用手拍打着他的身子,鲁大发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而且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在三分钟之后,已令鲁大发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情形仍然没有改变,原振侠作为一个医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情形极度不对劲,自然是愈早抢救愈好,所以他去拨医院的急救电话,准备将鲁大发送到医院去再说。 可是,他才拨了两个号码,一下惊心动魄、充满了痛苦、悲愤、激动、绝望的嚎叫声突然传来,震得原振侠连手中的电话听筒都跌落了下来。他连忙回过头去,看到鲁大发已经坐了起来,样子可怕之极,本来是苍白的脸,这时几乎涨成了紫红色,大大小小的汗珠布满了他的头脸,从他那种青筋暴绽、满面通红的情形来看,像是他的血管随时可以爆炸,化成血珠,自他的毛孔之中渗出来。 他的手紧握着拳,指节“格格”直响,然而,最可怕的还是,他不断地一下又一下地发出嚎叫声,叫声之中充满了悲痛,他像是要在这样的叫声之中,把他心中的伤痛都迸发出来。 原振侠也不禁被这种情形哧得怔呆了半分钟,也来不及放好电话听筒,扑过去,厉声问:“你干什么?” 鲁大发面肉抽搐着,随着他面肉的抖动,汗珠子迸散开来,洒在原振侠的衣服上,衣服上立时出现了一点一点的湿痕。 不论原振侠怎么呼喝。怎样撼动他的身子,他仍然这样叫着,不到五分钟,他的声音显然嘶哑了下来,原振侠知道,他再这样叫下去,声带很快就会撕裂,以后可能再也发不了声! 可是原振侠却无法制止他,他一直在叫着,那种嚎叫声,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听得人毛发直竖! 为了制止鲁大发再这样叫下去,原振侠也狼狈得一身是汗,最后,在重重掌扣了他两下,而他仍然一无所觉之后,原振侠喘着气,把一盆冷水,向着他兜头淋了下去。 这一下收了效,鲁大发停止了嚎叫,急速地喘着气,然后,身子开始蜷缩,缩成一团,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仍然在连续不断地发出伤心欲绝的呜咽声。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看着鲁大发,鲁大发全身湿透,一半是由于刚给淋了一大盆水,一半是由于他流的汗,他蜷缩着身子在不住发着抖,又过了至少有十分钟,才见他慢慢抬起头来,口唇发着抖,然后,才发出了嘶哑之极的声音:“我……见到了她,她……她……” 原振侠的心中,甚至有了一种厌恶感,就算再爱一个女人,像鲁大发那样,也实在太过分了,所以他的神态十分冷漠:“你已经说过了!” 鲁大发十分艰难地道:“不,不……我不是说今天……清早……在海滩边看到……她,而是……刚才,刚才我看……到了她!” 原振侠陡然一怔,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只是隐约感到,其中一定大有文章,他想起了才进门来时鲁大发的那种怪异神态,失声道:“你是说……刚才……刚才你的灵魂,离开了你的身体?” 鲁大发抽噎着:“我猜……是这样,不然,我怎么能够……看得到她……我不但看到了她……而且也看到她在受什么样的痛苦,她……她……” 鲁大发讲到这里,陡然发出了“嗷”的一下惨叫,痛哭起来。 像鲁大发这样一个英俊挺拔的大男人,哭得这样伤心,那真是不多见的情景,原振侠皱着眉,思绪紊乱之至。灵魂离开肉体这种异像,竟然就在他的眼前发生,真是不可思议之至! 鲁大发一面哭,一面还在抽抽噎噎他说话:“我……忽然渴睡起来,在将要睡着之前,我忽然想到,人人都有灵魂,我自然也有,如果灵魂离开身体,可以……” 鲁大发在服食了四颗镇静剂之后,身体上的生理现象,是迅速进入了睡眠状态,可是他是那样焦切地想知道玉宝的处境,他的脑部开始了异常的活动,他想到了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不能离体?如果能够的话,应该像玉宝在他身边出现一样,他也可以在玉宝的身边出现! 这是极其异想天开的想法,但是一想到这一点,这个想法,如同大群野马在原野上奔驰一样,再也无法停止。 他变得什么也不想。在迷迷糊的半睡状态之中,脑部的活动,除了想自己到玉宝的身边之外,什么也不想,而且这个愿望,是那样热切,他已经把自己的整个生命注入了这个愿望之中。 药力继续发挥,他觉得自己的神智愈来愈是迷糊,可是那一点信念却又愈来愈强,终于,他失去了知觉,可是在失去知觉的同时,另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也立刻产生,他竟然感到了无比的清醒,而且,在那一刹那间,他看到了他自己! 他真的看到了他自己,看到他自己躺着,一动也不动,可是神情极痛苦,那种静态的痛苦,使得他不愿意再看自己,而意愿才起,他就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在黑暗之中,有着各种各样难以形容、他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声音,他十分清楚地知道:目的达到了,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 一阵极度的兴奋,使他想看看自己的灵魂究竟是怎样的,可是却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他感到自己有一个身体存在,可是那个身体躺在沙发上,这时,他的身体不和他在一起,灵魂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却又可以感到外界的一切。 这实在太奇妙了,他不断在想着:玉宝!玉宝!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六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四章 突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他听到了一阵哀号声,那种哀号声才一入耳之间,并不强烈,可是倾刻之间,就变得撕心裂肺,而且,他一听就听出,那是他的玉宝在哀号。 他大声叫了起来:“玉宝,你在哪里?” 可是他的叫声,他也只能“感得到”,而不是像有身体的时候一样“听得到”。 他叫了好几声,突然,像是舞台上的灯光由明而暗一样,逐渐地,他可以看到一些什么了。他先看到一张极大的床,床上有一个人正在缓缓扭动着,哀号声正自床上传出来。 渐渐地,更明亮,他看得更清楚,看到那张床的一切,装饰华丽之极,有四道金光灿烂的链子扣住了床上那人的手腕和脚踝,床上是一个肌肤雪一样白、滑柔如丝的裸体的女人,她遍体是汗,以致她的乌黑的长发,全都紧贴在她美丽的胴体之上。 床上被金链扣住了手腕和脚踝的美女,身子在缓缓扭动着,发出惊心动魄的哀号声,由于金链的羁绊,她身子扭动的幅度,不能太大,可是仅仅是这样的扭动,由于这胴体是如此动人,也已经是极度的美艳。 这样的一个美女,为什么要发出哀号声呢?鲁大发有点不明白。 他想离那张床近一些,可是却发现自己无法接近——他这时根本没有身体,不能用自己的脚来移动,但总有点方法可以移动的吧,然而又偏偏不是,他被固定在一个地方,一动也不能动,那地方恰好可以使他清楚地看到那张床和床上的美女。 他甚至无法说出自己离那张床究竟有多远,反正可以清楚看到就是了,情形就像在夜晚仰视星空一样,一颗一颗的星星,历历可数,就在眼前,但是有谁确切知道自己离哪一颗星星有多远呢? 突然之间,哀号声停止,床上的美女陡然坐了起来。由于她手腕上扣着链子,她并不能完全坐直身子,只是挣扎着抬起上身来。 当她这样子的时候,长发披散开来,鲁大发看到了她的脸。 玉宝!他的玉宝! 玉宝全然像是一头被捆绑起来。将要受到屠宰的小动物一样,在她美丽的眼睛之中,充满了恐惧和哀伤,她的视线转向一侧,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她的身子在发着抖,挺耸的双乳和红艳的乳头也在微微颤动。 看她的情形,还想把自己的身子紧缩起来,但是她却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她的足踝上也扣着金链,她不但不能缩起身子来,而且一双修长柔白的大腿也不能并拢,只好张开着。 看到这种情景,鲁大发已经不能忍受之极,他大声叫着,勉力想使自己接近玉宝,好帮她扯脱扣住她的金链。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他连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而且,他和玉宝之间的距离,简直是无穷大,他连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无论他如何努力,他总是在原来的位置,和玉宝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改变。 他感到自己开始碎裂——那是一种比肉体碎裂更痛苦的感觉。灵魂是没有形体的,没有形体,拿什么来碎裂呢?但是只要在感觉上感到碎裂,也就真正有了碎裂的那种痛楚。 他已经感到难以忍受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他感到了毁灭——不是毁灭,一切毁灭了,倒也罢了,他感到的是自己被愤怒、羞辱、痛苦、绝望、无助等在挤压、在磨辗,把他辗成了粉,颗颗小得不能再小的粉,但是在每一粒微尘一样的粉未之中,却又充满了可以令字膨胀的痛苦! 他看到,一个穿着用金链织成的锦袍的男人,走近床边,这男人,自然就是玉宝恐惧的由来,玉宝的视线本来是向着那男人出现的方向的,但当男人来到床边,她就紧紧闭上了眼睛,自她的咽喉之中迸出了低沉的、可怕的哀呜声。 奇怪的是,鲁大发没有一下子看清那男人的面孔,当他看到那男人时,那男人己经来到了床边,背对着他。他看到那男人卸下了锦袍,裸露了身体,那是极魁伟强壮的男人身体,背上的肌肉,一块块突起,肤色黝黑。鲁大发感到自己发起抖来,他仍然在发出连他自己也听不到的叫声。 然后,他看到那男人伸手出来,抚弄着玉宝的脸,抚弄着玉宝美丽的的胴体,然后,是玉宝的哀告声,根本听不清她在哀告什么,或许,是由于她根本知道哀告也没有用,可是为了自己悲惨的遭遇,又不能不发出一点声音来,所以才有这样哀切的声音发出来。 而那个男人,显然十分欣赏玉宝这时的神态,发出了粗豪的笑声来,强壮的身体和粗大的手掌,毫不停留地在玉宝的身上活动。 那是土王! 鲁大发看到的是,土王和他的妃子在他的寝宫中。 一切不是全很正常吗?土王和他美丽的妃子在寝宫之中亲热,有什么不对头呢?可是在鲁大发而言,那是他的末日,是世界的末日,是宇宙的末日! 他不要看了,不想看了,他不要听了,不想听了! 可是他却仍然看着、听着,玉宝雪白柔滑的身体在颤抖,每一个抖动的震幅,鲁大发就感到自己像是在被碎裂,二化为四,四化为八,一下子时间,他就成了粉未,成了无数粉未! 他要挣扎着大叫,他用尽他全部生命大叫,终于,突然地,他听到了自己的嚎叫声,一下子又一下子的嚎叫声,眼前的一切也消失了,没有土王,没有玉宝,只是一片模糊,而在一片模糊之中,他逐渐看到了原振侠,可是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在发出嚎叫声来。 刚才看到的情景是如此令他震动,他根本没有去想一想自己的灵魂又回到身体中来了,他只是叫着,直到一大盆冷水向他兜头淋了下来,他才止住了嚎叫声,大口喘着气。 可是刚才看到的情景,却仍然像毒蛇一样,一口口地啃啮着他的心,令得他的心头,鲜血在一滴滴地向外淌,那种要命的刺痛,使他的身子紧缩成一团,使他号哭。 原振侠耐心听鲁大发断续抽噎他说着,叹了一声:“我只能承认,你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梦!” 鲁大发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不是梦,我知道是我的灵魂离开了身体,到了玉宝的身边!” 原振侠闷哼着:“如果你到了寝宫之中,土王和玉宝也看见你了?”鲁大发面上肌肉抽搐:“我当时尽了一切努力要扑上去,可是始终距离不变,我只能看着……我算是什么!自己心爱的女人要受这样的蹂躏,我只能看着!” 鲁大发陡然叫了起来:“这才可怕!” 原振侠只能这样安慰他:“这个月之内,事情应该可以解决了,你必须耐心等最后时日的过去!” 鲁大发喃喃地道:“本来……十年那么长都过去了,可是那时,一点也不存希望,我现在有了指望不同,唉,等一天,真比等一年还长,黄将军究竟准备在什么时候动手,你能讲给我听吗?” 原振侠心想,鲁大发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在这种情形下,由于过度的焦虑,他可能会做出一些他自己也不能控制的事情来,要是在最后关头坏了大事,那就实在太不值得了。 所以,原振侠希望告诉他确切的日期,可以对他的焦切心情,起一定安抚作用。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准备在玉宝生日的那天进行。这个月的二十六日。” 鲁大发“啊”的一声,跳了起来:“还有十五天?” 原振侠点了点头,鲁大发喘着气:“我是忍得住……一定要竭力忍下去,可是玉宝在受着这样的虐待,不知她会不会在最后关头熬不过去?”原振侠摇头:“你所谓她受的虐待,只不过是你的想像和幻觉!” 鲁大发道:“不,是我的灵魂看到的!” 在这一点上,原振侠是无法与之争辩的,他只好道:“就算是这样,十多年她都能忍受过去了,十几天还会忍受不了!而且,她也知道黄将军的计划,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自由!” 鲁大发双手合十,昂脸向天,口中喃喃地,也不知道在向什么神明菩萨要求保佑。过了片刻,看来他的神情大体回复了正常,他才道:“我要回后鲁村去,说不定明天清晨,我又可以见到她!” 鲁大发十分兴奋:“她一出现,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你一定也可以见到她的,你真该去见见她,她实实在在,是一个值得思恋一生的女人!” 原振侠笑了一下;“我的目的,只是想去观察一下灵魂离体的异像,虽然我相信灵存在,但是见到一个实实在在的灵魂,那是全然不同的!”鲁大发兴致极高:“我们一起走?” 原振侠道:“不,下了班我来,反正她要是出现,总是在拂晓前,我见了她再赶来医院也不致于迟到,我请假太多了,每次院长看到我,都像是要把我切开几块的样子,好凶!” 鲁大发居然笑了一下:“那我等你下班,和你一起去。” 原振侠叮嘱着:“你可别再玩什么灵魂离体的把戏了!要是给土王看到在她的寝宫中忽然多了一个男人,你想会怎样?” 鲁大发哧得喉际发出了“唔”的一下响,本来,他正准备在原振侠走了之后,再使自己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好再看看心上人,虽然看到的一切,令他的痛苦增加一万倍,他总觉得,如果玉室能够看到他的话,或许会感到好过一点。 可是原振侠一句话,提醒了他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他自然不敢妄动了。所以,在原振侠又到医院去之后,他定了定神,找到了纸笔,把他自己对玉宝的思念,尽可能地写下来。 由于对玉宝的爱意,充满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是以他不知有多少话要对她倾诉,一下午,也就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 他和原振侠驾着快艇离开时,夕阳西下,到达后鲁村,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鲁大发先带着原振侠到海边去徘徊了一会,然后回到他的别墅中。 村里的人,包括鲁大发的父母在内,都知道鲁大发是大人物,不受到邀请,绝不会来打扰他。村中的儿童和少年,也早就被鲁大发的好朋友阿财理得十分听话,所以鲁大发和原振侠,可以有一个十分安静的晚上。 鲁大发好几次要向原振侠讲玉宝,可是原振侠明知一讲起玉宝来,又会令鲁大发感到刺心的痛楚,所以避而不提,一下把话题岔开去。 午夜不到,两人便各自安寝。等到鲁大发又来把原振侠叫醒的时候,原振侠看了看时间,是凌晨四点钟。他们一起走向海边,晨雾在他们的身边打着转,天色相当阴,鲁大发是走熟了路的,原振侠则不免有点脚高脚低。 一路上,鲁大发十分兴奋,不住地喃喃自语:“希望她能再来,上次,她一共出现了三次,这次,她至少应该出现三次!” 等到到了海边,鲁大发要求原振侠站得远一点:“或许,她怕见生人,看到你在,她就不出现了。” 原振侠答应着,走开了十来步,在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 从原振侠坐的地方,向鲁大发看去由于雾相当浓的缘故,天色又黑,他只能看到鲁大发影影绰绰的一个身形。 他看到鲁大发时而凝立不动、时而来回走着,他不论是在走动还是站着,即使在身形上,也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焦切。 时间慢慢地过去,过了大半小时,村子里的鸡已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啼声,情形仍然没有改变。原振侠感到有点心动,虽然他期待看到的异像,令他十分兴奋,但这样不知是不是有结果的等待,也令人心烦。 他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又站了起来。也就在那一刹那间,他陡然听得鲁大发叫了一声:“玉宝!” 那一下叫声,充满了情感和爱怜,原振侠忙向前看去,看到鲁大发向前,急奔出了几步,然后站定不动,先伸出了手臂来,然后,双臂环抱着,看起来,他将一个人紧紧地拥在怀中,可是原振侠却只看到他一个人,并看不到玉宝。 原振侠心中十分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前走过去。他看不到玉宝——或者说,他看不到玉宝的灵魂,但鲁大发显然是看到了而又感到了的!原振侠站在原地不动,因为他感到这时的鲁大发,是不应该受骚扰的。他听到鲁大发用呜咽一样的声音在说着:“他竟这样对待你!是的,和你的情形一样,我也能灵魂离体……可是我能看到你。搂抱你,我却没有法子使你看到、感到……” 这种情景,实在诡异之极,原振侠定睛看着。仔细听着,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灵魂是一种能量,当这种能量影响了某一个人的脑部活动之际,这某一个人就能看到它。感到它! 现在,玉宝的灵魂自然正在影响着鲁大发的脑部活动! 玉宝的灵魂没有影响原振侠的脑部活动,所以原振全什么也看不到。原振侠又想起了“宝狐”,当冷自泉和宝狐在一起的时候,别人也看不见宝狐。宝狐这个外星人显然也懂得如何去影响人脑部的活动,同样是一种能量,这种能量,自然又和人的灵魂不同,但可以达到同一目的,就像炭火可以烤熟食物,微波也可以达到同一的目的一样。)鲁大发在继续说着:“快了,我们快能真正在一起了,黄将军已向你说了一切计划……那真是太好了,我看百分之一百能成功,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土王的势力再大,总有可以躲开他的地方……别哭……别流泪……是……是的,高兴也会教人流泪……”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不禁抽噎了起来,雾消散了一些,可以看到他脸上洋溢着又快乐又伤心的神情,原振侠一动也不敢动。 鲁大发不是在独白,玉宝一定是在和他对答,但是原振侠听不到玉宝的声音,过了大约十分钟,鲁大发陡然发出了“啊”的一声,身子陡地一震,急速地旋着身子,显然是玉宝已经消失了! 原振侠向前走去,鲁大发各他迎了上来,焦切地问:“你见到她了?” 原振侠摇头:“没有,她只影响了你脑部的活动,使你可以感到她!”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作为一个医生,他自然而然想到,这种情形,也可以解释为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的的幻觉,有时候,幻觉是高度真实的,精神病患者根本分不清真和幻,可是鲁大发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得原振侠陡然呆了一呆。 鲁大发道:“玉宝把黄将军的计划告诉了我,黄将军真是突击行动的天才!” 原振侠心中一动,黄绢说过,鲁大发不知道计划的细节,如果这时他知道了,那就说明真的是刚才玉宝对他讲的,那么,他是真感到玉宝的存在,而不是幻觉了! 原振侠问:“计划的细节怎样?” 鲁大发讶道:“你不知道?” 原振侠挥手:“我知道,但是我要知道玉宝对你讲了些什么!” 鲁大发笑了起来:“你还是有点不相信刚才玉宝出现过?玉宝告诉我,在她生日那天,她要在湖上进行一个小规模的聚会,黄将军派外交使节,用重要事务、必须晋见为理由,在下午三时,使土王不在湖中,然后,三时正,就会有一架直升机,垂着“生日快乐”的巨幅布条,在湖上飞过,使王官中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是土王为了庆祝玉宝的生日而安排的新花样……” 鲁大发才讲到这里,原振侠已经心跳加剧!鲁大发能够说得出计划的细节来,自然是玉玉告诉他的了,由此可知,玉宝的灵魂,真的来过,影响了鲁大发的脑部活动,使鲁大发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鲁大发还在兴致勃勃他说下去:“接着,直升机会在湖上盘旋,垂下缀满鲜花的椅子,玉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那张椅子,椅子会被吊上直升机。一等玉宝上了机,直升机就以全速飞开去,二十分钟之后,就可以降落在公海的接应船只上,那时,土王还在接见外交人员,而王宫的所有警卫,也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玉宝,己获得了自由!” 鲁大发愈说愈是兴奋,竟然用力鼓起掌来:“这真是天衣无缝的好计划!我在休息一阵子之后,一定要把我和玉宝之间的故事,拍成一部电影,保证可以轰动全世界。” 原振侠看到他那么高兴,也随着笑了笑,这时,旭日高升,朝阳映在鲁大发的脸上,使他的俊脸,看来充满了生气。 原振侠自从认识他以来,从来未曾见他这样高兴过!他甚至笑着:“当然,这部电影在土王的国度,是一定被禁映的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小心,别对任何人说起计划,一泄露就完了!” 鲁大发有点稚气也吐了吐舌头:“当然,这是我生死攸关的大事!”原振侠向前走了几步,示意他要回去,鲁大发自告奋勇,要驾艇送他回去,原振侠并不反对。在一个多小时的航程之中,鲁大发又详细他说着他这次和玉宝相见的情形。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七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五章 鲁大发乍一见玉宝的时候,玉宝己是满面泪痕,鲁大发扑过去,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心像是要碎裂开来一样,第一句话就是:“他竟然这样对你!” 玉宝紧伏在鲁大发的怀中,抽噎着,哭着,然后,抬起头来,明澈的眼睛中却充满了希望:“好日子不会太迟了,是不是?黄将军的计划……” 她把黄绢的计划告诉了鲁大发,整个人偎依在鲁大发的怀中:“我感到过你的出现,真的,当我在忍受着痛苦的时候,我感到过你的出现,求求你,下次别再来了,我在那时候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鲁大发不知道如何表示自己对她的轻怜蜜爱才好,他只是不断地喃喃叫着她的名字:“玉宝!玉宝!” 鲁大发用力一挥手,快艇的速度相当高,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原振侠直到这时才道:“刚才你说到过拍电影的事,我看还是算了,不但不能拍电影,而且你们还要隐居起来!” 鲁大发愤然:“为什么?” 原振侠冷冷地道:“你总听说过世界上有一种人叫作‘职业杀手’的?土王有的是钱,他可以请齐世界十大杀手来对付你们!” 鲁大发怔了一怔,然后用力握着原振侠的手,激动地摇着:“真的,多谢你提醒我,我会和玉宝隐居起来,瑞士的湖园,加拿大北部的雪原,只要能和她在一起,甚至卡尔斯将军的国度,也可以成为天堂!反正我有足够的积蓄,生活不成问题!” 原振侠间:“你事业正如日之中天,你不觉得放弃了可惜吗?” 鲁大发大声纵笑了起来:“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滑稽的话,生命和事业,任择其一,你猜我会选择什么?” 原振侠很有感触:“爱情的力量……” 鲁大发昂首迎风:“等于是生命的泉源!” 快艇到了码头,鲁大发并不上岸,驶着船回后鲁村去。 原振侠直接到医院,才一进医院,就有职员向他走过来:“原医生,有人有急事在等着见你!” 职员说着,向会客室的门指了一指,原振侠望过去,看到两个身形高大。现出一副标悍神色的女郎,正一脸焦急之色,踱来踱去。 这两个女郎原振侠虽然没有见过,但她们的同类,原振侠是见过几个的,那是卡尔斯将军的女侍卫,也是黄绢的手下! 这时,那两个女郎也已看到了原振侠,两人用像是猎豹发现了猎物的速度,冲了出来,尖声道“原医生,黄将军等了你一个晚上!” 这种情形,原振侠多少有点反感,他只是冷冷地道:“那又怎样?”两个女郎道:“请你立即见黄将军,有极重要的事。黄将军在船上,她说,鲁先生的事,有了极大的变化!” 原振侠本来真想拒绝的,但是一听事情和鲁大发有关,而且又有了“极大的变化”,他自然不再拒绝,而立时点了点头。 他上了那两个女郎驾来的车子,直驶向一个游艇汇集的码头,登上了一艘快艇,直向辽阔的海面驶去,估计至少驶出了二十海里,才看到了一艘巨大的游艇,那一望而知是一艘小型战舰改装的! 原振侠不知道黄绢何以要选择在海上和自己见面,当他登上那艘舰只之后,立时被带进了一个看来如同会议室一样的宽敞舱房之中,黄绢正在来回踱步,一见到原振侠,就抬起头来,神情难看之极! 原振侠还没有开口,她己经道:“我被人出卖了,土王知道了我的全部计划!” 原振侠大吃一惊,一时之间,僵呆着出不了声。他首先想到的是玉宝和鲁大发两人,再也没有相聚的机会了!那将带给他们两人什么样的痛苦?玉宝不但还要继续在“笼子”中忍受土王的虐待,鲁大发的痴迷,也没有了着落……这是略想一想就令人不寒而怵的事! 他不由自主喘起气来:“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黄绢发出一下声音十分难听的苦笑声,指着放在桌上的一个信封:“你自己去看。” 原振侠连忙走过去,信封精致之极,有着代表土王的标徽,信封是用火漆封口的,他抽出信纸来,信相当长,有两张信纸,全用十分端正秀丽的手写成,显得隆重其事。 原振侠才迅速地看了几行,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人像是落进了冰水中一样! 信是以土王私人的名义写给黄绢的,写得文采斐然,极其精彩,但是信的内容,却是怵目惊心,难怪黄绢的脸色那么难看! 黄绢的声音有点干涩:“信是用最直接的方法,土王派了专使送来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信是如何送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的内容! 以下,就是那封信的内容:“亲爱的黄绢将军,不知道该称你为雄才伟略的将军,还是该称你为一个野性的美丽女郎,你竟然玩弄着那么危险的火棒——小心,它真会烧毁你那美丽的脸庞的,你的计划,我己全部知悉(别问从何而知),那的确是一个十分精彩的计划,如果不是我现在就知道了,这个计划实现的可能,几乎是百分之百。显然,你的计划实现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你未曾考虑过。我可以提醒你以下几点:第一,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自然完结,这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乐于见到的一点。第二,你以为鲁大发和玉宝,能像神话故事中讲的一样“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吗?当然不能,我们生活在人间,金钱的力量,无远弗届,我估计三天之内,就可以使他们两人变成零碎的尸体。 我考虑了相当久,才决定只写私人信件给你,是基于我十分想维持和责国的关系,责国方面,自然也是一样,所以,我认为,你当然不会再实行你的计划,因为秘密既己泄露,自然再无成功的可能,我已在王宫附近,作了最严密的部署,即使你派出一个空降师来进攻,也只能全军覆没。如果你不是那么美丽,我一定不会对你如此客气,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不会对玉宝王妃采取任何处罚的行动,虽然她所犯的罪行,足以令得她被判死刑十次以上。我十分珍惜她的美丽。她对你的诉苦,完全是一个生活太过丰裕的女子的无病呻吟。 请想想看,作为一个受君王宠爱的王妃,是不是应该和君王有性的——听说卡尔斯将军倒是倒外——任何正常的女性,都可以承受男性的侵略和攻击。所以在我和玉宝的关系上,不正常的是她而不是我。 所以,美丽的顽皮女郎,你打抱不平,完全是一种盲目而无意识的行动。 再要请你特别注意的是,我绝不蠢笨,至少聪明到了极早知悉你计划内容的地步,所以,别再在我面前玩弄任何花样了,让我们大家都忘记这件事,那就对大家都有好处。” 信下角,是土王的龙飞凤舞的签署,和他的一连串的头衔。 信末,还有两点“又及”:“又及:在玉宝王妃生日的下午,三时过后,我会在她的面前出现,看着她失望的神情。一个女人打算私奔,是应该接受一点惩戒的,到时,我可能不免要出言讽刺她几句,而我自然也会接受她俯伏在我脚下所进行的忏悔。” “又及:如果不是基于两国间的关系,希望你能长住敝国。你是自由的,并不需要任何人用突击计划来打救,你为什么不离开卡尔斯将军的堡垒?” 看完了这封长信,原振侠如同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也不能动!过了好一会,才自他的齿缝中迸出两个字来:“完了!” 黄绢的声音极愤怒:“这杂种,他竟敢这样侮辱我!” 原振侠知道,黄绢是指信中最后一个问题而言。这个问题,的确是黄绢所无法回答的,而且,触及黄绢内心深处的创伤,所以,也自然令她感到十分恼怒。 原振侠突然不愿就这个问题发出深处的创伤,所以,也自然令她感到十分恼怒。 原振侠当然不愿就这个问题发表什么意思,他又重复着:“完了!”黄绢突然现出了十分疲倦的神情来:“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请你去告诉我们的大明星,计划取消了。” 原振侠苦涩地道:“怎对他说呢?” 黄绢作了一下没有意义的手势:“计划是怎么泄露的,我实在想不穿,只有你、我、玉宝知道!” 原振侠道“鲁大发也知道?” 黄绢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告诉他的?” 原振侠摇头:“不,王宝告诉他的,就在今天清晨。”他接着,把今天清晨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黄绢听了之后,呆了好半晌。 然后,她叹了一声:“也许是我太大意了,那船上有愉听装置?” 原振侠苦笑:“现在去研究它没有意义,唉,可怜的鲁大发,可怜的玉宝,我真不知道他们如何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他们对于自己未来的生活,是这样充满了希望,一心以为自己可以从痛苦的深渊之中跳出来!”黄绢也长长地叹息着:“我们已经尽了力,世上总有点事,是人力所不能做到的。我知道你很难向鲁大发开口……” 原振侠道:“太残忍了!” 黄绢苦笑:“我建议你到最后一天才告诉他,这几天,让他多陶醉在自己的梦幻之中也是好的,因为他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再有快乐了!”原振侠的胸口,像是被巨大的石块堵塞着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事实上,在土王已知悉了一切之后,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使玉宝离开王宫的了! 黄绢又叹了一声;“土王在他的信中,为他自己的行为辩护,好像也有道理,玉宝这样内心深处对男性有抗拒,也难以想像她和鲁大发有正常的生活!” 原振侠摇头:“我并不担心这一点,玉宝是憎厌男性,她只是在心理上和生理上抗拒一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的行为不正常,给她的创伤,实在太甚了!而且,今后,她的生活……唉。” 黄绢坐了下来,用手撑着头:“希望她灵魂离体的能力愈来愈强,那至少她和鲁大发还是时时可以相会的,甚至鲁大发也可以时时去‘看’她!” 原振侠愤然:“让她去向鲁大发哭诉,让鲁大发去看她被虐待的情形?” 黄绢提高了声音:“如果你有办法的话,不妨提出来,不必对我指责什么,而事实上,我也没有必要承担任何指责!”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他们的事情是没有办法的了。你的呢?你如何回答土王的最后一个问题?” 黄绢的视线射向他处,她虽然已经把头发剪得极短,但这时仍然习惯性地作了一下掠发的动作:“那算是什么问题?我对我目前的生活,满意之至!” 原振侠道:“但愿如此!”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道:“我告辞了!”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把这样艰难的事交给你一个人去做,真的,我意思是到了最后一天,你才告诉鲁大发。” 原振侠点头:“我同意!” 黄绢按了一个钮掣,门打开,两个女侍卫走了进来,神情十分紧张,黄绢还没有吩咐她们送原振侠走,其中一个,把一张支票,交到了黄绢的手上。 那个女侍卫在把支票交给黄绢的同时,道:“是在第十七号的身上搜到的!” 原振侠就站在黄绢的身边,他看到了,那是一张面额大得足可以建告一座设备完善的中型医院的瑞士银行支票,黄绢拿着支票,神情十分愤恨。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那天会晤玉宝,我是带了十七号一起去的,出卖我的人,原来是我的人,唉,为了这样数目的金钱,人真是可以做任何事情的!” 原振侠忙道:“你准备如何处置?” 黄绢凛然:“这是我们国家的内政,请不要干涉!” 原振侠叹了一声,心想:人为财死!这个十七号女侍卫,相信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了! 他的心情极差,不再说什么,仍由快艇送回岸上,当天晚上,接到了鲁大发的电话:“要不要再到后鲁村来?” 原振侠这时,别说没有勇气面对鲁大发,连听到了鲁大发的声音,都心中发虚,忙道:“不了!” 鲁大发的声音听来十分快乐:“过了今夜,又近了一天,何况明天清晨,我还有见到她的可能,上天待我,真算是不薄!” 原振侠唯唯应着,鲁大发却絮絮不休他说着他的计划,并且问:“到时,黄将军是不是会把玉宝送到后鲁村来?还是别的地方?我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原振侠只好道:“这要等黄将军决定,我知道了之后,立刻通知你!” 鲁大发声音愉快:“我会随时和你联络!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原振侠感到心头一阵抽搐,像放下一块烧红了的铁一样地放下了电话听筒。 怎么对鲁大发讲呢?怎么将那么不幸的消息去告诉他呢?原振侠预计到,鲁大发在听到了这样的坏消息之后,可能当时即刻变成疯子!这种无法承受严重的精神打击变成神经错乱的例子实在太了,作为一个医生,他自然不会不知道! 可是,又不想有永远不说的,因为日子是早已定下来的——这个月的二十六日。计划看起来一点破绽也没有,一定可以成功,鲁大发等着在二十六日,和他相思了十年的玉宝相聚。 到时,如果玉宝不出现,对鲁大发来说,打击会怎样的!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原振侠真是感到为难到了极点,不知如何才好! 偏偏鲁大发的兴致愈来愈高,不但每天和原振侠通电话,而且在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晚上,还摸上门来,当原振侠打开门,看到是他时,喉际不禁发出了一下怪异的声音来。 鲁大发完全沉醉在他和玉宝相会的日子愈来愈近的兴奋之中,但也有着异样的担忧,一进来,他就道:“她来过三次之后,就没有再来了,不是会有什么意外吧!” 原振侠偏着头,声音像是不出自他的口:“当然不会,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痛苦,自然也不必每天来和你相会!” 鲁大发高兴了起来:“是!是!” 原振侠真想这时就告诉他,一切早已完了,再也不会有拯救行动,也不会有他和玉宝的相聚,但是当他看到鲁大发有几分近乎儿童的兴奋时,他就无法把话说得出口,只是在心中叹息着:等到最后一天吧! 鲁大发忽然笑了起来:“其实,到了那天,最好由我驾驶那架直升机,那样,玉宝一被接上来,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已经知道了残酷事实真相的原振侠,感到了心头一阵刺痛,但是他仍然不得不装着若无其事地道:“那可不行,你们见了面,若是热烈拥抱一番,那可能导致直各项机失事,还是由受过训练的人去进行的好!” 鲁大发一叠声道:“是!是!” 接着,他又现出了一副少年人明知是过分的要求但是却又急切想提出来的神情:“那么……不是有一艘船在公海接应的吗?我是不是可以在这艘船上?那么,玉宝一到,我们就可以相会了!” 原振侠的心头又是一阵难过:如果计划仍然存在,不必鲁大发要求,黄绢也会安排他到那艘接应船上去,让他早一点看到玉宝的。 可是现在……原振侠无法说得出话来,鲁大发却以为原振侠不肯答应,按着原振侠的手:“你我求求黄将军,好不好?” 原振侠低叹一声,点了点头,鲁大发高兴地道:“黄将军一定肯答应的……你看,那天我窗什么衣服好?潇洒一点,还是隆重一点,要不要准备大量的鲜花,还是一份生日礼物?” 原振侠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吼叫起来:“不知道,全不知道!” 鲁大发没有生气,心境好的人,脾气自然也是好的!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八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六章 当天晚上,好不容易把鲁大发打发走了,原振侠真是筋疲力尽,他并不是一个惯于弄虚作假的人,所以要陪着鲁大发高兴,他格外觉得辛苦。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正在想,如何把鲁大发的要求传达黄绢,黄绢当然不会同意,因为一切计划早就取消了!那么,又如何转告鲁大发呢?原振侠只有苦笑,他自己性格上的缺点,这时他才算看清楚了,对一个不是那么注意他人的感情的人来说,事情十分简单,告诉鲁大发,一切都己消就行了,可是对他来说,实在难以启齿!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原振侠拿起电话来,听到了黄绢的声音:“鲁大发反应怎么样?” 原振侠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我还没有告诉他,真的不知怎么说才好!” 黄绢沉默了相当久:“是很难说,可是总要说的!” 原振侠道:“是,他才在我这里离开,他还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到接应船……” 黄绢苦笑:“哪里还有什么接应船?” 原振侠道:“你知道,我知道,可是他不知道!” 黄绢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原振侠又叹了一声:“实在……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多少也有点用,就当计划仍照旧进行,到了最后关头才告诉他,计划失败了。” 黄绢干笑了两声:“会好一点?”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会好一点,取消了计划,比计划进行过失败,多少有点不同。” 黄绢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好,二十五日,会有人来接你们,我……也会在船上,和你分担一下那种难堪的时刻。” 原振侠由衷地道:“谢谢你!谢谢你!” 他听到电话中传来黄绢苦涩的干笑声。 第二天,鲁大发知道黄绢答应了他的要求,兴奋得在原振侠的住所里跳来跳去,从沙发上跳到了桌子上,从桌子上又跳起来,想去抓住吊灯,被原振侠大声喝止,才算是静了下来。 算起来不过是三四天日子了,鲁大发不肯再回后鲁村去,原振侠苦不堪言,为了尽量减少和鲁大发相处,他宁愿在医院当值,不回住所。 二十四日晚,鲁大发却找上医院来,原振侠只好让他办公室。 鲁大发连连道歉:“我实在没有法子一个人独处,实在太兴奋了!”原振侠敷衍着他,鲁大发忽然现出相当神秘的神情来,道:“这件事,又是你一个新的神秘经历了?” 原振侠只觉得疲倦,也没有弄明白鲁大发那话真正是什么意思。鲁大发又道:“你已可以证明,人活着的时候,灵魂也可以离开身体的!这种奇异的现象,如果你向伦敦的世界灵学会作一个报告,一定轰动之极!”原振侠道:“是,只是……似乎这种离体现象,不是人所能控制的!” 鲁大发道:“在某种程序上是可以控制的,我那次……那次就几乎是由我自己的意志决定的!” 原振侠想了一想:“你那次……并不是十分成功,好像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鲁大发点着了一支烟:“是,不过,玉宝后来告诉我,她强烈地感到我的来到!” 他讲到这里,忽然兴奋起来:“你想想,如果每一个人都有自我控制灵魂离体的能力,假设灵魂这种能量的行进速度和光速相等……” 原振侠道:“不,应该比光速还快,甚至于不存在速度这个问题,一切是由意念决定的,灵魂是一种思想,想要到那里,立刻就可以达到目的!” 鲁大发“啊啊”连声:“是!是!我想,将来的宇宙探索,一定是灵魂离体才能达到目的,意念一动,立刻就到达了目的地,这才进行宇宙探索,要不然,就算以光速行进,到十六万光年外的星云,也要十七万年,人哪有那么长的寿命!” 原振侠也被引起了兴趣,暂且把烦恼抛开:“而意念却是一刹那间就完成的,甚至突破了时间的限制!这真是一个极值得研究的课题,如果有了成就,可以控制,那是人类文明的一大突破,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 两个人愈说愈起劲,鲁大发忽然问:“我那次灵魂离体之后,我人是什么样子的?” 原振侠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用了一句十分简单的话来回答:“完全是一个有呼吸的死人!” 鲁大发作了一个鬼脸:“那么可怕?” 原振侠道:“是,你双眼睁得极大,可是眼中一点生气也没有!” 鲁大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证明,灵魂才是真正的生原振侠道:“应该说,灵魂和肉体,组成了生命,但主要的是灵魂!” 鲁大发顽皮地笑了起来:“或许,将来医学界会有‘灵魂死亡’样的名词,和如今的‘脑死亡’一样,一个人,若是失去了灵魂,就可以宣布他自己己经死亡!” 原振倏道:“谁知道?将来的事,谁知道?” 他在这样讲的时候,心中实在十分难过,因为至少有一件事,他是知道的,那就是,不论用什么方法,鲁大发和玉宝,不能在一起! 第二天,原振侠向医院请了假,和鲁大发在一起,等黄绢的使者来到。来的仍然是上次的两个女侍卫,带着他们,登上了上次原振侠和黄绢会面的那艘船。 黄绢不在船上,他们被招待到布置舒适华丽的舱房之中,船立即以极高的速度启航。 鲁大发显得异常紧张,几乎片刻也离不开原振侠,以致黄绢打电话来的时候,原振侠要赶他离远一些,才能压低声音和黄绢交谈。 黄绢道:“我要明天下午三点多才能用直升机赶到船上来。” 原振侠苦笑:“恰好是原来计划中玉宝降落船上的时候?” 黄绢苦笑:“倒不是故意的!” 原振侠叹了一声:“好,到时再说吧!” 他放下了电话,离他并不是太远的鲁大发十分紧张地奔过来:“什么事?什么事?” 原振侠只好道:“没有什么!” 从这一刻起,鲁大发真是在一分钟一分钟地在数着时间,他会突然叹一口气,道:“唉,总算又过了七分钟,真是真慢!” 在王宫的内院中,玉宝也在一分钟地数着时间,这些日子来,她虽然觉得土玉对她有点怪,不但虐待加甚,令得她更加痛楚,而且无缘无故,会向她笑上几下。但是玉宝的全副心神,都放在逃脱樊笼这件事上,并没有留意别的。 她在等着自己生日的来临,二十六日下午三时,那将是她生命中决定性的一刻,她已经安排好了湖面上的聚会,她要装着若无其事,可是内心紧张的喜悦却难以掩得住,那种异样的兴奋,令她美丽的脸庞流露着珠玉一样的光辉,看来更加动人! 当天晚上,上王托着她的下颊,令她的脸微微向上,仔细地看着她的时候,自然也发觉了这一点,玉宝照例全身轻轻发着抖,紧闭着眼睛——土王特别的宠爱她,这或许正是原因之一,土王只要一碰到她的身子,她就像待宰割的羔羊一样,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这使得土王在心理上得到极度满足的征服感。 任由摆布、充满了敬畏(土王现在知道是恐惧)的美丽的胴体,不但给他生理上的欢愉,而且给他心理上的满足。 这时,土王捏着玉宝下颌的手指,渐渐收紧,玉宝痛得身子抖动得更厉害。 土王心中再明白也没有,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兴奋?等着明天?”玉宝心头狂跳:“是的,明天……是我的生日!” 土王嘿嘿地笑了起来,双手用力在玉宝的身上肆意搓摸,玉宝发出了呻吟声来,哀艳的呻吟声更刺激起土王的情欲。虽然这些年来,玉宝勉力使自己咬牙忍着,来习惯土王的粗暴,可是每一次她都有如下血地狱,忍受着刺骨的痛楚清洗一遍之感,而那天晚上更甚,她身子抖得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跳动,发出的呼叫声夹杂在土王的喘息声之中,简直是人兽的合鸣! 当她从昏迷中醒过来之际,天色已经微明了,弄清楚了土王不在身边,她整个人立刻松驰了下来,转头望向窗外,心中所想着的只是一件事,离下午三时,愈来愈近了! 土王一直没有再出现,玉宝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来打扮自己,她想鲁大发见到她的时候,她会很好看。而从中午开始,她就到了湖上。 天气十分好,蓝天白云,宫中为她庆祝生日的程序,也安排得十分热闹,到了两点以后,玉宝好几次倒泻了杯中的酒,她实在太紧张了,紧张得完全无法控制,而到了离三点钟只有几分钟时,她反倒又镇定了下来,黄将军说过,那是军事行动,一秒钟也不能迟的。 两点五十七分,玉宝心想,应该听到直升机的声音了,但是没有,天上一片寂静,这时,时间又过得飞快,五十八分了,五十九分了,直升机在哪里?玉宝不由自主,一直抬头向天,可是,直升机在哪里?等到宫中的报时钟“当当当”地三下响,告诉时间已是下午三时,而仍然什么也没有出现之际,玉宝陡然站了起来,她只感到全身所有的血都涌向一处不知名的所在,由于她一直抬头向上看着,所以根本未曾察土王己来到了她的身前! 土王等候的那一刻也终于来到了,土王看到了玉宝脸上那种焦急己极的神情,心中有一阵复仇的快感,他哈哈大笑起来:“虽再向上看,直升机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了!” 玉宝的身子陡地震动了一下,她身子的震动是如此猛烈,以至达得船身也晃了一下,她立时低下头,向土王望来,土王一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直升机不会来,听到没有?直升机不会来!” 土王在期待的是玉宝惧得浑身发抖。伏在他脚下哀切求饶,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玉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视线像是穿过了土王的身子,直投向远处,虽然是大白天,可是这种情景,看来也诡异莫名,土王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向后退出了一步。 就在这时,在玉宝的口角,泛起了一丝微笑,土王厉声吼叫:“你还笑?” 玉宝的确是在笑着,但是那浅浅的微笑,既不曾扩大,也未曾敛去,就像是她这时已变成了一座雕像,笑容将永恒地留在她的脸上一样! 这时,是下午三时零四分。 下午三点零四分,在那艘船的甲板上,直升机己经降落,机翼转动变慢,机舱门打开,黄绢出现在舱门口。 鲁大发和原振侠已经等了很久了,黄绢才一出现,鲁大发就大叫着,向前奔了过去,他叫的是“玉宝”!原振侠还没有告诉他一切已经完了!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原振侠僵住了,鲁大发还在向前奔,原振侠看到了不可能发生的事,看到了玉室满面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容,自黄绢身边擦过,下了机舱,迎向鲁大发。 黄绢也怔呆得张大了口,等她醒过来,想伸手拉住玉宝的时候,玉宝早己到了甲板上,迅速和鲁大发会合,两人先是手拉着手,互相凝视着对方,接着,紧紧拥在一起! 原振侠看到了这样的情景,一时之间,只以为黄绢真是神通广大,在最后关头,还是将玉宝救了出来。他不去打扰鲁大发和玉宝,握住了黄绢的手,手是冰凉的。 原振侠还没有向黄绢问什么,黄绢已发出了一声呻吟声,接着,看到鲁大发和玉宝,一起转过来,向他们望了过来。 鲁大发和玉宝转过身来,望向原振侠和黄绢之际,两个人都是满面欢畅,并且,一起向他们作挥手告别的手势。 原振侠道:“他们是……” 他只讲了三个字,就觉得黄绢握住他的手,紧了一紧,示意他别多出声,原振侠不再说什么,向前看着,看到玉宝后退了两步,一副等待企盼的神情,望定了鲁大发,自她妙目流盼之中,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情意,连旁观者也几乎心神俱碎。 然后,几乎不能相信的异像出现了:开始是鲁大发的身形变模糊,不多久,就看清楚了,并不是鲁大发的身形变模糊,而是好像叠影一样,另一个鲁大发,自原来的鲁大发的身子上,渗了出来! 两个鲁大发! 一个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的笑容静止,而另一个,脸上的笑容在不断扩大,在奔向玉宝,很快地,和玉宝握住了手,他们的另一只手仍然在向原振侠和黄绢挥动着,然后,就在原振侠和黄绢的视线之中,突然消失!甲板上这时还有不少别的人,可是那些人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鲁大发仍然呆立着,黄绢和原振侠的手心都冒着汗,刹那之间,他们都明白了:玉宝的灵魂离开了身边,来到了这里,而鲁大发的灵魂也离开了身体,和玉宝在一起,他们两人的灵魂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令得他们分开! 他们在消失之前,是运用了力量,使黄绢和原振侠可以看到他们,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欢乐和深切的情意,他们是要告诉黄绢和原振侠,目的已经达到,他们的喜悦快乐,是永恒的了! 黄绢和原振侠呆立了很久,才手拉着手,来到了鲁大发的面前——应该说,是鲁大发的身体面前。那个笑容,固定在他的脸上,他有呼吸。有心跳,是一个活人,但那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的灵魂已离体而去,剩下躯壳,还活着。 这种情景,当然诡异绝伦,但原振侠和黄绢既知道一切来龙去脉,自然只是代他庆幸。 而他们两人心中的感慨,自然也一言难尽! 鲁大发后来怎样了呢?他灵魂怎样了,没有人知道,失去了灵魂的身体,一直在原振侠医院的加护病房,他童年好友阿财陪着他,他脸上一直带着那个快乐的笑容。 (全书完) 上一页回目录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一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一章 走进病房,一看到那一盆花卉,原振侠就不禁怔了一怔。 病房在医院新建的西翼建筑的顶楼,是特等病房,病床放在里间,外间是一个相当宽敞的,连着阳台的起居室,布置得舒适简洁。看起来,不像是医院的病房,倒像是间十分雅洁的高级酒店房间。而且,所有的陈设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白色,而是由多种悦目淡雅的色彩所组成的,是设计师精心设计的结果。 能够住进这种特等病房的病人,身分自然非富则贵,而且,通常来说,病情都未必见得严重。身分地位高的人,名也有了,利也有了,最关心的事,自然就是自己的身体健康,这似乎是毫无例外的事。所以,就算有一点小毛病,也会进医院来住几天,乘机检查一下身体,以求益寿康健。 身分地位高的人,一进了医院,自然诸亲好友送来的鲜花也特别多,所以在特等病房的起居室中,特别设计专门放置鲜花的架子。可是这里的花架上,一直什么花也没有,这个病人在进来之后,不但没有探访者,也没有人送鲜花,花架子一直空着,直到今天,才有了一盆花。 那是任何人一进来,只要向花架子看上一眼,就一定会注意到的一盆花。 花的形状并不特别,花朵很大,有点像芍药花,一共是九朵,每一朵都在盛放的状态之中,看起来有一种生命怒茁的感觉。花种在一只普通的绿色的盆子中,九朵花,每一朵的高低不同,像是插花名家的精心杰作。这些都不算什么,使得那九朵花叫人一看就注意的,是它们的颜色。 那一束花,是黑色的──漆一般浓的黑色! 原振侠这时,倒也不单是震惊于黑色的花朵,而是他对于这种浓漆一样的黑色,心有余悸。看到了这种黑色的花,使他想起了那一艘里里外外,全都是黑色的游艇,和游艇的主人──与诡异莫测的魔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那个美丽的女郎。 这个女郎和原振侠的一个好朋友,目前正利用他们的财势,在鼓吹一种邪教。目的是要信奉的人,自愿把自己的灵魂出让给魔王,以换取魔法的降临,而达成灵魂出卖者的愿望。 这是一个十分令人不愉快,甚至一想起来就打寒战的故事。在原振侠许多怪异的经历之中,他最不愿想起的,也就是这个“魔女”的故事。所以,他看到了浓黑色的花朵,就自然而然地心中发怔。 原振侠的视线,在那束黑色的花朵上停留了一下,心中在想:这样的一盆花,送给“魔女”,倒是十分适合的! 他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动作的结果是,他很清楚地感到一阵十分浓烈的甜香──那种花香,也是原振侠从未曾经历过的,一时之间,他只能想起满树桂花。可是桂花的甜香是软腻的,不像这股花香那样叫人联想起刚烈,所以,当时闻起来,才会那么突出。 原振侠并未曾把那种十分特别的花香,和那束黑色的花朵联系在一起。因为,植物学家早就做过研究,纯黑色的花朵,在自然状况下是不存在的。一般来说,深紫色的花就被视为黑色的了。例如中国人最喜欢的花──牡丹花,就有所谓黑色的品种,但是所谓“黑牡丹”,其实也只不过是深紫色而已,黑色的郁金香也是一样。 而花朵在自然状态之中,没有黑色的原因,植物学家有几种不同的说法。被普遍接受了的一种说法是:植物由于要依靠昆虫来传播花粉,使生命延续下去,所以花朵也需有着能吸引昆虫的色彩和气味。而昆虫是不喜欢黑色的,所以,就算以前有黑色花朵的植物,也因为黑的条件不适应,而遭到了自然的淘汰。 所以,自然界没有黑色的花朵。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原振侠一看到那束黑色的花朵时,所想到的是:那是一盆假花。假花自然不会有香味,所以他也未曾把那种突出的香味,和黑色的花朵,在思绪中联想在一起。 这时,他除了想到不久之前,有关“魔女”的不愉快事情之外,又想到:谁送一盆假花来呢? 送假花到病房,本来已经够不适宜的了,何况还是黑色的假花!可能送花者只是一种恶作剧,或者是没有恶意的开玩笑,可是对病人来说,就有可能引起心理上的不愉快。 尤其,原振侠作为这个病人的主治医生,他知道病人非常敏感,明明通过了严格的全身检查,而仍有疑虑。检查范围之广,其实已超过了一般健康检查的原则──许多额外的检查,医生认为根本是不必要的,而且,被检查者要忍受着相当程度的痛苦,例如在脊椎骨中,抽出脊髓来等等。可是由于病人的坚持,还是一一进行,而检查的结果是,一切都十分健康正常。 然而,病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他的神态,作为医生可以看得出来,病人心中认为,死亡正在威胁着他! 原振侠强烈地感到,这个病人心理上有这种压力,所以他曾要求精神病科的专家来会诊过。可是病人一知道了会诊医生的身分之后,就怒气冲天地把精神病专家赶了出去。 从原振侠和这个病人的一些对话中,可以看出这个病人的心态。前几天,在所有对人体可以做的检查全部结束,而且都有了确切的报告之后,原振侠用轻松的脚步走进特等病房,而且用十分轻松的语调对病人说:“一切检查,全都证明你身体的各部分完全健康正常,你每一秒钟都可以离开医院!” 病人听了之后,低头不语,神情十分郁郁不乐,像是充满了心事。 (趁这个机会,介绍一下这个病人,因为在这个故事的以后发展中,这个病人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当原振侠被这个病人指定作为主治医生之前,他并没有见过他。 那天,在办公室,他接到了院长的电话:“有一位席先生,有连纳斯博士的介绍信,指定要你替他主诊,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原振侠自然知道连纳斯博士是什么人,那是世界著名的热带病理学权威,在斯里兰卡,主持一个国际规模的热带病理研究院。 那位“姓席的先生”,有着这样一位大科学家的介绍信,虽然说医生不应该注意病人的身分,只应该注意病人的疾病,但是人总不免有小小的缺点──对于身分特殊的病人,总会引起医生一些特别的关注的。 当时,原振侠心中就想:为什么指定要自己主诊呢?他一面想,一面在电话中回答:“热带病并不是我的专长,这位病人……” 不等他讲完,院长已经呵呵地笑了起来:“你快来吧!依我看,这位先生身体健康得很,什么病也没有,他多半是想做一次详细的身体检查!” 原振侠到了院长的办公室,第一次见到了那位病人。他看来大约三十七、八岁,瘦削而高,有着一种天生的高贵气质,皮肤的色泽看来十分黝黑,可是脸色却又相当苍白。(这并不矛盾,甚至黑人也有脸色苍白的时候。) 他的脸形稍嫌狭长,但是却突出了他十分有神采的眼睛,和相当高的鼻子。只是他的眼神看起来相当忧郁,绝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应有的眼神。 他的口唇比普通人的厚,不过线条非常明显。 原振侠对这个病人的初步印象是:这是一个可以被称为美男子的男人,而且一定是一个十分有内涵的男人。 所以,当他和对方握手,发现对方的手指修长,而头发又天然鬈曲的时候,他心中立即想到:他一定是一位艺术家,多半是音乐家,更可能是钢琴家。 可是他却没有说出来。使他没有一下子说出“阁下是音乐家”这句话来的原因是,他同时又看到了对方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石戒指。戒指上所镶的钻石相当大,至少有五克拉,而且质地极佳,即使是在普通的室内光线之下,也熠熠生光。 如果说,初见面有一点不好印象的话,那是由于这枚戒指。 那也令他想到,一位艺术家,再富有,也多半不会有这种俗气的装饰。所以,他感到自己对对方所作出的估计是错了。 握手之后,那位“姓席的先生”用十分标准的英语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席?朋加拉?泰宁。” 原振侠怔了一怔,先介绍了自己,然后问:“阁下是……” 他的意思,是想问对方是哪里人。这个名字,显然不是中国人的名字,而对方看来,明显地是亚洲人,所以原振侠才想问。 可是,那位席?朋加拉?泰宁先生,却有意规避着这个问题,只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我有几个中国朋友,他们都叫我席泰宁,我就算姓席好了!” 原振侠扬了扬眉,自然没有再问下去。院长在这时递过了一封信来:“这是连纳斯博士写给我的信,你应该先看一看。” 原振侠心中有点纳闷,可是他在迅速把信看了一遍之后,就明白院长为什么要他“先看一看”了。 这就是博士的信: 介绍“病人”席?朋加拉?泰宁先生到贵院来,我在病人这个字加上引号,是由于根据我的诊断,这位先生的健康状况极佳,根本没有病。可是他坚持要到医院就诊,所以我才写这封介绍信给阁下。 席?朋加拉?泰宁先生并且要我向阁下,转达他的一个特别愿望。他将会指定贵院的某一位医生主诊,并且,他不愿意透露他的身分──其实,他的身分连我也不知道──所以,只把他当作一个病人,不要追究其它,我深信他极为富有,所以,可以负担任何费用。 这是一封十分特别的介绍信,而且是连纳斯博士亲笔书写的,益发显得介绍十分郑重。 原振侠看了介绍信之后,略想了一想──在这时候,去打量那个不愿透露自己身分的人,是不礼貌的举动,所以原振侠只是在心中想:这个人的身分,究竟是什么?但是随即,他感到那是没有意义的事,管他是皇帝还是乞丐,只要他有病,医治的方法都是相同的。 所以,他用十分自然的态度,把信交给了院长,同时转问席泰宁:“席先生的意思是……” 席泰宁立即道:“我想请原医生,先替我作详细的检查。” 原振侠点头:“可以!” 当他在答应的时候,他也绝未曾想到,所谓“详细检查”,竟然会详细到这种程度! 于是,通过迅速的安排,席泰宁先生,作了原振侠医生的病人,住进了医院的特等病房。 第二天,检查就开始,自然已经够详细的了,可是席泰宁却一次又一次地,要求再作各种各样的检查。 将近十天,原振侠应他的要求,进行着检查工作。同时,也在小心地观察着他的心态。 泰宁十分忧郁,心事重重,不怎么说话。在沉默的时候,他总是皱着眉,像是在想什么,而且,他几乎不能忍受自然的黑暗,一到了天色入暮时,他就会显得十分不安,而且开始喝酒──医院中本来是绝不能喝酒的,可是一则是特等病房的病人总有点特权;二则是在第一天的检查之后,原振侠就肯定他根本没有甚么病。所以当第一次席泰宁当着医生的面前,取出一瓶名贵罕有的“雪里涅克”陈年白兰地酒时,他向原振侠望了一眼,原振侠只是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从这之后,席泰宁每晚喝酒,也就成了惯例。 席泰宁的酒量十分好,一瓶酒,到第二天,就只见一个空瓶,而他一点醉意都没有。为了进一步了解病人,原振侠曾一直陪他喝酒到午夜。通常喝了酒的人,话一定相当多,可是席泰宁却不同,只是喝酒,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愈喝酒,神情就愈是沉郁。而且,中间发出的叹息声,也可以使人明显地感到他心情的痛苦。 原振侠企图使他说出心事,可是不成功。在几天之后,原振侠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要求的种种检查,证明他真的以为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有病,会令他致命。这就是为什么,原振侠要请精神病医生来会诊的原因。 会诊的结果,极不愉快。一向十分君子,举止自然高贵的席泰宁,疯狂一样地发怒,把精神病专家赶了出去。 不过原振侠倒也得到了专家的意见:“这个病人,自己以为身体内有一种隐藏着的,可以致命的疾病,这种例子并不罕见。尽管他自己不愿意,你还是要提议他接受精神病治疗,不然,他会被自己心中,这种固执而怪诞的想法害死!” 所以,当原振侠那天用轻松的语气,向席泰宁说了他每一秒钟都可以离开医院,他的健康绝无问题之后,席泰宁的反应,并不令他惊讶。 席泰宁当时,在听了原振侠的话之后,先是转头望向窗外,然后,双手捧住了头,用十分哀伤的语调道:“你们查不出来!” 原振侠虽然并不感到意外,但是在那一剎那间,他也有一种冲动──真想一把抓住席泰宁浓密而又鬈曲的头发,把他直摔出病房去! 他甚至于已经伸出手去了。当他意识到,自己当然不能这样做,而想立时缩回手来的时候,席泰宁却突然抬起头来,双手一起握住了原振侠的手。他在这时,望向原振侠的眼神,完全是一个处在绝望境地中的人,向人求助而发出的一种神色! 原振侠吃了一惊,但还是用十分镇定的声音说:“你想说甚么,只管说!” 席泰宁的口唇发着抖,显然他是想说什么。可是过了好几分钟,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唉了一声,松开了手:“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部分忘了检查?” 原振侠叹了一声:“连头发和指甲都化验过了,还有什么可以检查的?席先生,对,有一样还需检查的,就是你的精神状态。” 席泰宁用坚决拒绝的神态和语气回答:“不!走开,我自己明白,我的精神状态十分正常!” 原振侠有忍无可忍之感,冷笑着,用医生绝不应该对病人说话的态度道:“那么,我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医生是不应该这样对病人说话的,可是对方根本不是病人,自然不同。 席泰宁转过身去:“我还不想出院,你仍然是我的主治医生!” 原振侠一声不出,转身就离开病房。 席泰宁“可以负担任何费用”,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单是他每天所喝的那瓶酒,就是一个高级职员一个月的薪水。原振侠对他的来历身分,曾经有过一个时间的好奇,但现在也没有兴趣了。 虽然,由于席泰宁一直维持着十分有教养的风度,还不至于令原振侠感到厌恶,但是他自然而然地,对席泰宁冷淡了许多。 自从那天起,作为主治医生,原振侠不过是每天进病房三次,给“病人”量量体温、血压,用听诊器听听,问“病人”有甚么不舒服,只此而已。 自然,原振侠不管“病人”的多次坚拒,还是每次都建议他,去向精神病专家就诊。可是席泰宁的态度,一直都很忧郁,甚至终日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原振侠曾将这个情形向院长提起过。医院中各式各样的怪病人都有,但是像席泰宁那样的却很少有,院长也拿不出办法来,只好由得他住下去。 而今天,忽然多了一盆黑色的假花! 原振侠立时想到的是,黑色代表死亡,对席泰宁来说,这种怪异的变化,一定会引起他情绪上的不安。希望花是才送进来的,席泰宁还未曾见到,他要赶快把这盆假花拿出去! 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快步向花架子走去,而当他走近去的时候,那股浓香也愈来愈甚。虽然他心中认定那是一盆假花,可是也可以肯定,那种浓香,是由这盆花所发出来的! 要使假花能发出香味的方法,自然很多,最简单的,就是在假花上喷上大量的香水。那么,送花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原振侠一面想,一面来到了花架前。当他低头去看那盆花的时候,那种香味就更浓,几乎使得他的呼吸也有点不畅顺。原振侠急忙直了直身子,也就在这时候,他发现那盆花不是假花,是真正的花,真正的纯黑色的花!花枝是深棕色的,有着细密的刺,没有叶,就只有花朵──约成人手掌一般大小的花! 这使原振侠感到极度的惊讶,当他再度低下头去,想更仔细地去观察那盆奇异的花朵时,席泰宁的声音自他身后传了过来:“别凑得太过近,这种花是有毒的,花粉的毒性很烈!” 原振侠怔了一怔,这才注意到,黑色的花朵,有着浓黑如漆的深黑色花蕊,雌花蕊十分突出,雄蕊上有着同样黑色的花粉。 原振侠的原意,是不想让席泰宁看到那盆花的,这时,他自然知道自己不必多此一举了。他转过身来,看到席泰宁的神情十分怪异,像是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可是却又带着焦切。 原振侠向那盆花指了一指:“这是什么花?” 席泰宁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走到花架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嗅着花香:“不但花粉有毒、花梗有毒、花瓣有毒、花根有毒,连花香也有毒!” 原振侠望着他,对他的话,很有点莫测高深之感,等着他进一步的解释。 席泰宁再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种花的香味,闻名天下,会使人迷醉。效果和喝酒、抽大麻、甚至服食迷幻药差不多,会使人产生十分美丽的幻觉!” 原振侠扬了扬眉:“不必通过焚烧的过程,单闻花香就会使人迷醉?” 席泰宁点了点头,走开了几步,坐了下来。原振侠又向那盆花望了一眼,这时,他只感到这盆黑色的花,有一种说不出的邪异之感。 他沉声道:“既然这盆花是有毒的,我认为它不适宜放在病房之中!” 席泰宁像是早已料定会有这种情形出现,他的反应来得又快又镇定:“医生,对于你们不懂的事,最好别表示任何意见!” 原振侠心中有点恼怒,扬了扬手。可是不等他开口,席泰宁已经抢着道:“这盆花,可以做到你们这家设备精良、人才济济的大医院做不到的事!” 他的话中,有着明显的讽刺意味。原振侠自然可以听得出来,当下就冷冷地道:“是生嚼花朵呢,还是煎成药茶吃下去,就能医得好你的疑心病?” 他本来想说“就能医得好你的精神病”的,但是一转念之间,把“精神病”改成了“疑心病”,口气上自然缓和了许多。 可是席泰宁还是十分恼怒,沉声重复道:“对你不了解的事,最好不要发表意见!”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有什么不了解的?你没有病,这种花也不能帮你什么,我全了解!” 席泰宁立即用十分急速的声音反问:“你了解?请问你对‘降头’了解多少?” 一时之间,原振侠实在无法听懂他这句话,只好问:“你说什么?” 原振侠听不懂席泰宁这句话,自然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一直用英语在交谈,而在说到“降头”这两个字的时候,席泰宁并没有用英语,而是使用了中国粤语的发音,像“功夫”、“云吞”已成了英语词汇一样的说法。所以一剎那间,原振侠实在无法把这两个字的发音,和“降头”这两个字联系起来,在思绪上形成一个概念。 而当原振侠反问了一下之后,席泰宁的反应十分奇怪。剎那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眼神之中也流露出十分惊恐的神色。像是他刚才在气头上,急速地讲出来的那句话,是泄露了什么秘密,立刻会有大祸临头一样! 原振侠等了一等,得不到他的回答,又再追问了一句:“刚才你说什么?” 席泰宁站了起来,挥着手,又坐了下去,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一样,自他的口中,道出了两个字来:“降头!” 说出那两个字,对他来说,像是不知要花多大的力气。讲完之后,他不由自主地喘着气,而且,额角上也见汗珠渗了出来。 可是原振侠还是不懂。自然,原振侠如果看到了“降头”这两个字的话,他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可是单听声音,他实在无法在那种突兀的情形下,联想到对方忽然会提到“降头”这件事! 他只是仿真着这两个字的发音,然后十分疑惑地问:“那是什么?” 席泰宁现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容来,喃喃地道:“要是知道那是什么倒好了!” 原振侠看出席泰宁的神态十分认真,他忙道:“不能有最简单的说明?” 席泰宁望着原振侠,气息急促:“最简单的说明就是,那是一种巫术──” 这句话一出口,原振侠陡然之间明白了。他吸了一口气:“哦,降头!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到,你会忽然提起这件事来。降头,当然,我对降头是没有什么了解,你为什么忽然想到它……” 原振侠讲到这里,陡然住口,用一种十分惊疑的目光,望定了席泰宁。有一句问话,在他的喉间打着转,可是却没有问出来。 没有问出来的原因是,他觉得这句话如果问了出来,那将是一桩十分滑稽的事情! 他想问的那句话是:“席先生,难道你是中了什么降头?” 作为一个医生,原振侠自然不能这样问。 刚才席泰宁所做的最简单的说明是:那是一种巫术。这说明自然不足以概括“降头”的丰富内容,但这已是十分简单明了的了。 原振侠是西医,是经过严格的科学训练的,而巫术却全然是玄学范围中的事。 然而,原振侠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他曾有亲身的经历,证明巫术的存在,巫术的诅咒,可以应验在被诅咒者的下一代身上!这种经历又使他确信,人类科学所能了解的事太少了! 正由于他心情是这样的矛盾,所以他这句话虽然未曾问出来,但直视着对方所流露出来的疑惑的神情,已经等于说了出来一样,而席泰宁居然十分缓慢地点了点头。 剎那之间,病房中静到了极点,两个人,互相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席泰宁等于已经回答了原振侠的问题:是的,我中了降头! 原振侠在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之后,思绪自然乱到了极点。他首先想到的是:什么叫“中了降头”呢? “中降头”,是一种十分普遍的说法,意思就是为“降头”所害了。 然而,“降头”又是什么呢? 原振侠不能算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所知的,只是比普通人略为多一点而已。 他知道,“降头”有着丰富无比的内容。这时,他也无法一一细想,他只是概括地想到了一点:那是一种通过巫术的、法术的,或者是种种不可思议的法子,去达到目的的过程。 而“中了降头”,就是被这种种法子所害,而受害的人,后果可以有几百种! 席泰宁中的是什么降头?他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看来,他这样严格地要求对他的身子做彻底的检查,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中的降头,是不是某种毒药,会使他死亡? 沉默维持了至少有三分钟,首先打破沉默的,反倒是席泰宁。 他苦笑了一下:“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找你的原因,因为我知道,你曾经有过不少奇异的经历,尤其是在巫术方面,你也有过深刻的研究……” 原振侠也苦笑了一下:“你是说,你……被一种巫术所害……会怎么样?” 席泰宁深深吸了一口气:“会……生一种怪病,然后,很快就会死亡。” 原振侠紧蹙双眉,摇了摇头。 那实在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事! 席泰宁陡然激动了起来,声音有点嘶哑:“你不信?你应该相信的,为什么不信?”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说我不信,事实上,我曾经历过更不可思议的事。但是,我对你的情形全然不了解,怎可以有肯定的反应。” 原振侠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诚恳,席泰宁望了他片刻,激动的神情渐渐平复。 原振侠又道:“如果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是无法用普通的常理来理解的话,那么,从你进医院的第一天起,你就应该把我当作朋友,把一切全告诉我,而不是什么都不说!” 这几句话,很有点责备的意味在内。席泰宁叹了一声,口唇抖动了几下,才苦涩地道:“我以为……凭借现代医学技术,总可以检查出什么来的。谁知道……什么也查不出来!” 原振侠缓缓地道:“照常理来解释,什么也查不出来,就是什么事也没有。” 席泰宁连连摇手:“不,不,一定有的,我知道我自己──中了降头。” 原振侠没有搭腔,等着他进一步说,他自己是如何“中降头”的情形。 可是席泰宁神情不定,好几次欲言又止,像是十分为难,又故意避开了原振侠的眼光,也转换了话题:“我们是不是应先确定一下,什么是‘降头’,再……说起来,就比较容易明白一点?” 对于席泰宁的这种态度,原振侠自然不是十分欣赏,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道:“这个问题,只怕全世界没有几个人回答得出来。或许,花上大量人力物力,可以有一定的结果,但那一定是厚册的巨著,绝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明白的!” 席泰宁现出十分失望的神色来:“我认为你至少对这类事,有一定程度的研究!” 原振侠听出他的话,对自己的常识是一种挑战,他不想在这个自称“中了降头”的神秘人面前示弱,所以略想了一想:“据我所知,‘降头’的内容十分复杂,追溯起来,源自中国云南、贵州一带苗人和夷人所使用的‘蛊’。那是一种离奇怪异的方法──培殖一些现代科学无法理解的物质或细菌,并且可以通过人体情绪的变化,控制这些物质或细菌数目的增多或者减少!” 原振侠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停了一停。对于刚才,类似教科书那样的“文体”,连自己都感到有点好笑。 可是席泰宁却十分用心地听着,还表示了他的意见:“是,有一位先生,当他年轻的时候,就有过一段关于‘蛊’的经验,我详细看过他的记载。” 原振侠道:“好得很,那我们就可以在那一方面,约略地提一下就算了。‘蛊’有许多种,每一种,都通过十分复杂的方法以达到目的。或许是由于自然环境的缘故,蛊术不曾向北流传,而向南流传,传入了东南亚一带,缅甸、泰国、马来亚,甚至印度,都是蛊术流传的地区。而在那些地区的中国人,就把蛊术统称为‘降头’,实际上,两者之间,内容很有不同之处!” 席泰宁连连点头。原振侠的这番话,显然使人知道,他对“降头”并非一无所知。 原振侠又吸了一口气:“事实上,降头的内容比蛊术还要丰富,结合了当地的法术、巫术、咒语,应用的东西也更多,连死人都包括在内,甚至牵涉到了灵魂学。在众多的各种各样的降头之中,就有一种通过神奇诡异的方法,可以使施术的人,控制一个儿童或者少年的灵魂,替施术者服役!” 席泰宁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是的,这种降头,叫作‘养鬼’。” (“养鬼”是十分可怖的一种降头术,降头师要去偷盗才死的幼儿的尸体──死亡不能超过一天一夜。然后,在一个极隐密的所在,对童尸作法念咒,通过一种极其神异的力量,使得死者的灵魂由施术者控制。) (在施术者成功地控制了死者的灵魂之后,再埋起尸体。那个被控制的灵魂,会随着施术者的心意,去做许多只有灵魂才做得到的事,例如超越时空、迷惑人的情绪或者害人等等。能力的强弱,端视施术者的法力高低而定。) (“养鬼”这个降头术,高深莫测,而且防不胜防,自然也是用来刺探秘密的最佳方法。) 席泰宁的反应来得如此之快,可知他对“降头”也有一定的认识。 原振侠挥了挥手:“所以,最简单来说,各种各样的降头,是蛊术、巫术和法术的结合,是玄学研究中的一大课题。因为有关降头的一切,绝不是任何现代科学能解释的!” 席泰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由衷地同意了原振侠的说法:“是!” 原振侠望着席泰宁,有关“降头”的最简略的说明,他们都同意了,那自然该听席泰宁,讲他自己的事情了。可是席泰宁却不出声,先是呆坐了一会,然后,又走到那盆黑色的花的面前,嗅了嗅花香,才道:“这盆花的土名,叫作‘克娃克娃’,意思就是‘天堂’。天堂花,是任何降头师梦寐以求的宝物!” 原振侠皱了皱眉,他想到,席泰宁还是不愿意谈他自己的事。这自然令原振侠感到不快,他没有表示什么,心想听他讲讲这种奇异的天堂花的来历也是好的。 同时,原振侠心中也相当疑惑。这盆天堂花,看来自有一种巫术上的妖异之感,既然是任何降头师梦寐以求的宝物,怎会在这里出现呢?席泰宁的身分是什么? 难道他本身就是一个降头师,而中了另一个降头师的暗算? 席泰宁背对着原振侠,继续缓缓地道:“天堂花的最大特点是,它有剧毒,极其罕见,只生长在十分阴暗潮湿的地方,在热带森林或者热带沼泽之中。由于它本身的毒性如此之甚,在它生长的一百公尺范围之内,是全然没有虫蚁毒蛇的。它可称是植物界的毒物之王,甚至有毒的动物都避而远之!” 虽然席泰宁所说的话十分新奇有趣,原振侠有闻所未闻之感,可是他还是咳嗽了一下,表示了一些不耐烦。 席泰宁缓缓转过身来:“它的毒性经过降头师的处理,是可以控制的。” 原振侠“哦”地一声:“那就变成一种毒降头了?” 席泰宁纠正了一下:“可以变成几十种不同的毒降头,而且每一种,都是毒降头中十分厉害的!” 原振侠皱了皱眉:“席先生,我们的话题,原来是你中了降头……” 席泰宁叹了一声,略微停了片刻。可是他并没有理会原振侠温和的抗议,仍是自顾自说下去:“它的花瓣、花枝、花蒂、花蕊──雌蕊和雄蕊、花根,都可以变成不同性质的毒降头。而中了‘天堂花’制成的毒降头之后,也只有‘天堂花’可以破解。” 原振侠耐心地听着,正当他想再一次,请席泰宁回到原来的话题去时,席泰宁突然说了一句令他为之一怔的话:“我中的,就是有天堂花成分在内的毒降头!” 他这句话,说来相当平静,但语气却十分肯定。原振侠在一怔之后,道:“你刚才说,天堂花可以制成毒降头,也可以破解毒降头。你现在有了一盆天堂花,那还有什么问题?” 原振侠的话,自然是无可辩驳的──中了毒,现在有了解药,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席泰宁停了一会,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肯定,自己是中了天堂花毒降头?” 原振侠点头:“当然想知道,我也有些奇怪。通常来说,中了降头的人是不会知道的,更不会知道是中了什么样的降头。你何以会如此肯定?是下降头的巫师告诉你的?” 席泰宁侧着头,像是在想着如何措词才好。隔了一会,他才道:“由于降头术在我们那里相当盛行,所以……” 原振侠挥手,打断他的话头:“你们那里是什么地方?” 席泰宁对这个问题,仍然没有正面答复,他只是说:“反正是降头术十分盛行的地方就是了!” 他的这种态度,使得原振侠感到十分奇怪。 他这样闪烁其词,目的自然是想隐瞒他的身分。可是他连国家的名字都不肯说出来,那未免太过分了一些!难道他说了自己是马来亚人,他的身分就会暴露了吗?除非他是极其显赫的要人! 但如果真是如此显赫的话,说不说国家的名字也是一样的。例如印尼总统,谁会认不出来呢? 原振侠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示心中的不快。 席泰宁自顾自讲下去:“利用降头术害人既然十分通行,所以,一般来说,如果环境许可的话,也都会有降头师做保护人,以免被降头术所害。” 原振侠道:“你大可以说得直接一点,富贵人家或是显赫人物,都聘有降头师来保护他自己和他的家庭,是不是?” 席泰宁“唔”地一声:“可以这样说。”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席泰宁有着十分特殊的身分,这一点是不必怀疑的了,他的气度,他对金钱的如此挥霍和不在乎,都早已证明了这一点。他在“他们的地方”,自然也属于聘有降头师的那一个阶层。 席泰宁吸了一口气:“自然,首先是我自己……的一些经验,使我想到,我有被人施以降头术的可能。然后,再由……” 原振侠再次打断他的话头:“你的经验是什么?它既然导致你中了降头,应该十分重要!” 席泰宁现出了一点愠怒的神色来,道:“请你别打断我的叙述!” 原振侠毫不客气:“请你注意一点,是你主动要向我说关于你的一切的!” 席泰宁的神情更是愠怒,急速地来回走动着,看来像是想藉来回走动,来遏制自己的怒意。 原振侠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等了一会,席泰宁才恢复了常态:“那个经验,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会讲出来的。请你不要再提及它,好不好?” 对于席泰宁的态度,忽然有了那么大的转变,原振侠自然不好意思再继续坚持下去。他道:“好,那由你来决定!” 原振侠可以推测到,那段“经历”一定不是令人愉快的事。因为席泰宁在怒意渐敛之后,现出的那种戚然的神情,十分深切。 席泰宁接了下去:“在我自知有中了降头的可能之后,就有一个和我十分接近的降头师,检查我是不是真的中了降头、中的是什么降头。那位降头师的……资望十分高,一般的降头,他都可以施以破解术。最初,他检查的结果是我没有中降头,但是他接着又告诉我,有几种极厉害的降头,是检查不出来的!” 原振侠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检查不出你中了降头,就是中了最厉害的降头!” 席泰宁这次,倒没有愤怒,只是冷冷地望着原振侠,像是原振侠说了最无知的话一样。原振侠在他冷峻的目光注视之下,笑不下去,只好听他继续说。 席泰宁干咳了一下:“那位降头师告诉我,例如用天堂花配制的好多种毒降头,用普通的检查法,就一点迹象也没有,必须用特殊的检查法才能觉察。” 原振侠作了一个“那你当然接受了,其它特殊的检查法了”的手势。 席泰宁点着头:“你不可能想象,特殊的检查法是多么复杂!我必须咽下好几种毒蛇的血液,和生吞一些你听也没听说过的怪虫的内脏,还要和一个新死的妇人亲吻……” 席泰宁的神情十分认真和古怪,原振侠本来忍不住要开他一句玩笑:“幸好不是和一个新死的妇人做爱!” 但是他想了一想,连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觉得那实在太恶心恐怖,所以就没有讲出来。 席泰宁在继续着:“我还必须在一种特殊配制的药水中,浸上十多个小时。在通过了那些检查法之后,肯定了一点……我确然是中了天堂花配制的毒降头。” 原振侠“哦”地一声:“太不幸了,征状是什么呢?如果是呕吐的话……我想任何人在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呕吐是不足为奇的。” 席泰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是呕吐,而是这里──”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当他指向自己头顶之际,原振侠仍愕然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席泰宁指着他自己的头顶,走了几步,来到窗前:“请过来看。” 原振侠走了过去,仍然不知道要看什么。席泰宁道:“拨开我的头发,看我的发旋部分。” 每一个人的头发至少有一个发旋,有的人甚至有一个以上的发旋,这是十分普遍的生理现象。 虽然为什么会有发旋,科学家也说不出确切的原因来,但既然席泰宁有这样的要求,原振侠自然照做。席泰宁的头发十分浓密,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在头顶近后脑的部分,有一个发旋。 席泰宁一直在用相当平静的语调在说话,可是到了这时,他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有点发颤:“看到没有?发旋下的头皮有一块是黑色的,深黑的黑色!” 原振侠看到了,但是他有点不同意席泰宁的形容。那黑色的“一块”头皮,不过小指甲般大小,作不规则的圆形,其黑如漆,看起来十分奇特。 原振侠摸了一下,放下手来:“或者,那是你与生俱来的胎记?” 席泰宁挺了挺身子:“绝不是!在特殊检查之前,降头师就告诉我,如果我中了天堂花毒降头,结果就会在发旋之下的头皮上,现出黑色的斑点来,那是中了毒的证明,结果果然如此!” 原振侠听到这里,也不禁黯然。如果席泰宁所说的全是事实的话,那么,他的确是中了降头──一种由天堂花配制而成的毒降头。 席泰宁叹了一声:“由黑斑的大小,那位降头师,甚至可以推测到降头发作的时间……”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他推测的时间是一年,现在,已经过去了……九个多月。” 原振侠怔了一怔:“为什么过了那么久,才来医院想办法?” 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二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二章 席泰宁苦笑了一下:“来医院想办法,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天堂花配制的毒降头,只有天堂花才可以破解!” 原振侠听到这里,心情并没有因此而紧张。席泰宁早已说过这一点,而房间中还有一盆天堂花在,而他又有一个十分有资望、道行极高的降头师帮助他,那么,破解毒降头,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了。 可是,席泰宁的情形似乎又不是如此简单。原振侠心中所不明白的是,他不知道在有了天堂花之后,对于破解毒降头还会有什么关键问题? 席泰宁叹了一声:“查出是中了天堂花毒降头,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用天堂花。可是天堂花是十分罕有的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当然,我们立即就开始寻找,出了重赏征求,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点结果也没有!” 原振侠指着那盆花:“现在你终于有一盆了,只一盆还不够?” 席泰宁又苦笑了一下:“你大概可以知道,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虽然我深知降头术的确存在,但是我也想过一个问题:现代科学是不是可以解释降头呢?譬如说,我中了降头,这就表示有某种毒素,潜伏在我的身体之中,而在一定的时间内就会发作。于是,我想,通过严格的检查,应该可以检查出来……” 原振侠点头:“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 席泰宁略摇了摇头:“做详尽的身体检查,很多医院都可以做到。我到这里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你,原振侠医生!” 原振侠感到了受恭维:“谢谢你!” 席泰宁叹了一声:“你有过许多怪异的经历,甚至知道巫术的恶毒诅咒也是事实。我想,降头术再奇妙不可思议,也不会比诅咒可以实现更甚!” 这种说法,原振侠表示同意:“是的,降头术要凭借一些实实在在的物质,不像巫咒,几乎全是精神力量在起作用。” 席泰宁接上了话题:“在等待寻找天堂花的过程之中,我也曾做了多次检查,可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我在这里所接受的检查……” 原振侠感叹地道:“不可能再详细的了,绝对没有什么潜伏的毒素存在。” 席泰宁向自己的头顶指了一指:“如果我不将事情详细告诉你,你一定会拒绝检查我发黑的头皮的,是不是?” 原振侠呆了一呆,才道:“当然,现在,你的意思是,既然中毒的征象,是头皮上的黑斑,毒素可能也在黑斑之中,所以要检查一下?” 席泰宁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原振侠摊了摊手:“何必呢?你不是已经有了天堂花了吗?可以破解毒降头了!” 席泰宁来回走了几步:“是的,后来终于找到了一株天堂花。昨天晚上,专程送来给我的,同时,那位降头师也来了,天堂花是他亲自护送来的。” 席泰宁讲到这里,忽然道:“你是不是要见见这位降头大师?” 他在提到“降头大师”之际,语气相当尊敬,原振侠不禁大感兴趣。他曾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连新几内亚岛上的大祭师也曾打过交道,可是却未曾见过正式的降头师。尤其,这位降头师还是十分有资望的! 他立时答应:“好啊,请你安排一下!” 席泰宁道:“不必特别安排,他就在我房间里。” 原振侠“啊”地一声,病房是特等的,分开起居室和卧室。原振侠一走进来,就被那盆黑色的天堂花所吸引,接着,席泰宁就在他的身后出现,所以,虽然讲了许多话,原振侠也不知道卧室中还有人在。 席泰宁的话一说完,就向着卧室:“史奈老师,请你出来一下。” 卧室中传来了一下低沉的答应声,接着,就走出了一个人来。 原振侠期望的是一个面目阴森诡异、身上挂着死蛇、颈际悬着人头骨这样的人。可是他向自书房中走出来的人看了一眼,心中大是讶异,那人全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样子! 那是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人,半秃头,面色红润,一副十分平庸普通的样貌。身上的衣着也一点没有什么怪异之处,是一套半旧的灰色西装,更没有什么古怪的东西作为装饰。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事先经过特别介绍,绝不会叫人把他和任何怪异的事情联想在一起,只会当他是一个十分平常的小商人。 那人来到了席泰宁的面前,面向着原振侠,伸出手来。他的手倒是又大又红润,原振侠和他握着手,他道:“我叫史奈,是一个降头师。” 原振侠知道,在降头术盛行的地方,降头师有着极崇高的地位。 这一点,从刚才席泰宁称他为“老师”,也可以证明。 而且,要是得罪了降头师,他要是玩点什么花样,弄一些甚么降头在你身上,那可也不是玩儿的。所以原振侠也连忙自我介绍:“我叫原振侠,是一个学西方医术的医生。” 史奈讲的是相当生硬的英语。他们互相自我介绍了之后,史奈才道:“你和……席先生的谈话,我已经完全听到了!” 他在称呼“席先生”之前,略微犹豫了一下,像是对这个称呼不是很习惯。 原振侠的思考推理能力相当强,他立时可以肯定,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是由于史奈平时不是用“席先生”这样的称呼,来叫席泰宁的。而如今使用了这个称呼,自然是为了不想暴露席泰宁真正身分之故。 原振侠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却并不表露什么,只是道:“席先生让我知道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事……”他不再客套下去,立时切入话题:“天堂花已经有了,看来医院的责任已经完了!” 史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堂花的毒降头,只能用天堂花来破解,这是我一直知道的。这株天堂花,是我从一位老降头师那里得来的,他在给我这株天堂花的同时,却又告诉我进一步的情形……” 史奈讲到这里,向席泰宁望了一眼。席泰宁双手抱着头,神情苦涩。 这种情形,令原振侠心中疑惑。 史奈再吸了一口气,才道:“天堂花的各种不同部分,可以配制出各种不同的毒降头来。例如说,用雄蕊配出来的是一种,用雌蕊配出来的又是另外一种……” 原振侠听到这里,已经听出一点道理来了。是以他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打断了史奈的话,但立时又道:“请继续讲下去!” 史奈道:“我想原医生已明白了,用哪一部分配制的毒降头,必须用花的哪一部分来破解!” 原振侠想到的,正是这一点! 史奈的声音十分无可奈何:“而我们无法知道席先生中的,是哪一种天堂花毒降头。我的检查法,只能查出他确然是中了天堂花毒降头而已──而且,绝不能一部分一部分来试,因为天堂花的每一部分都有剧毒,一试不中,毒性发作,必死无疑!” 原振侠也不禁怵然,这种情形,很使他联想起一些惊险影片中的场面:一颗等待拆去的定时炸弹,有五根不同颜色的电线,剪去其中某一根,炸弹就会失效。可是绝不能剪错,一剪错,炸弹就立即会爆炸! 原振侠在想了一想之后问:“机率是多少?” 史奈并没有回答,席泰宁已经道:“几乎是天文数字比一!” 原振侠不明白:“怎么会呢?” 席泰宁道:“天堂花,一共可分成十七个不同毒性的部分……” 原振侠道:“是啊,那也只是十七比一!” 史奈接口道:“毒降头在配制时,可以只用一部分,也可以使用两部分、三部分或四部分……” 原振侠不禁怔呆,用十七这个数字任意组合,可以有多少个组合?这真是接近天文数字了!他不禁无话可说。 史奈道:“其实,机率是没有意义的。就算是二比一,也不能乱试,因为还是有一半可能是中毒死亡,而不是破解毒性……” 原振侠表示同意:“唯一可靠的方法,是把中的是哪一部分的毒找出来!” 史奈点头:“是!” 原振侠知道困难的所在了:席泰宁中了天堂花毒降头,他也有了一株天堂花可以破解,但是却无从下手。他也知道了史奈和席泰宁的意图:“两位的意思是,把有黑斑的头皮详细化验检查,同时再化验天堂花的各部分,看看是不是有同样性质的毒性,就可以确定用哪一部分来破解?” 席泰宁道:“你还有更好的提议吗?” 原振侠叹了一声:“请两位注意几点:第一,出现黑斑,只是一种现象,未必有毒素在黑斑之中。” 席泰宁和史奈都不说什么。 原振侠又道:“第二,如果所中的毒降头是复合性的,由于复合的可能太多,绝对无法在天堂花中,找出同样的由于复合而形成的毒素来。就算花上极长的时间来研究,只怕至少需要一千株天堂花才够用!” 史奈用力挥了一下手:“在数学上,是有‘组合’的公式的。我曾请人计算过了,十七的任意组合……” 席泰宁喃喃地道:“接近天文数字!不过,希望只是单式的,而且黑斑上有毒,这就简单了!” 他在这样讲了之后,又强调了一句:“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原振侠想了一想,试探着提议:“向席先生下降头的,自然也是降头师,为什么不设法在对方身上,得到毒降头的资料?” 史奈摇头:“这种想法太天真了。下降头的人,目的是要席先生死,他怎会肯透露资料给我们?” 原振侠忍不住想说一句:“难道没有法律吗?”可是他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把“降头”和“法律”相提并论,实在是十分可笑的事。两者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可言,全然无关! 原振侠想了一想:“化验一下有黑斑的头皮,是很简单的事,现在就进行?” 席泰宁道:“自然愈快愈好!” 原振侠道:“好,我通知手术室和化验室准备。” 席泰宁作了一个“请立即进行”的手势。原振侠又向那株“天堂花”望了一眼,就走出了病房。 当他离开病房时,他有着离开了一场噩梦的感觉。而且,忍不住在心中苦笑。 这实在是一件矛盾之极的事。在这一家设备先进、有着各类专家的医院中,出现了一个降头师,和一个中了毒降头的“病人”,而医院中的一切,对这个“病人”竟然无能为力! 这种情形,如果传了出去,可能成为全世界医生的笑柄。可是,看起来,降头术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他用力摇了摇头,回到办公室,吩咐了有关方面准备。然后,他再到病房,把席泰宁带进手术室。 在头皮上割下一小片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手术,但也得先把头发剃光,进行消毒。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切下来的一小片,看来是纯黑色的皮肤,立即被送进了化验室,原振侠也参加了化验工作。 三小时之后,原振侠走进特等病房。剃光了头的席泰宁戴着一顶帽子,和史奈一起,用十分焦切的眼光望向原振侠。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带来的是坏消息。化验的结果是,除了黑色素高度集中之外,没有任何发现!” 席泰宁倒在沙发上,仰脸向着天花板,一声不出。史奈则不断地走来走去,几次停下来,看看席泰宁,欲言又止,又继续踱步。然后,来到了那株天堂花之前,盯着,一动不动。 整个病房之中,充满了极其难受的沉默。 原振侠首先打破了沉默:“站在现代西方医学的立场,我还是要说,席先生的身体健康,绝没有任何中毒的现象存在!” 史奈闷哼了一声:“再普通的降头,也不是西方医学所能查察得出来的。降头术和西方医学,完全是两回事!” 原振侠道:“我承认这一点,但既然没有毒素潜伏,如何会致人于死呢?” 史奈翻了一下眼睛,在这一剎那,他看起来真有点阴森之感:“我只是说西方医学查察不出,并没有说没有毒素。毒素可能深入在单一的一个细胞之中,到时才迅速地蔓延。” 原振侠觉得有辩解一下的必要。 他想了一想,尽量使自己措词温和:“这种说法,似乎不是医学的范围了!”他自认这是最温和的语调了。 史奈立即道:“怎么不是?癌细胞不也是从一个开始的吗?所不同的,只是发作时间的快慢而已。人体有多少亿个细胞,绝对无法对每一个细胞都进行检查的!” 原振侠没想到史奈貌不惊人,但是词锋却十分犀利,他不禁为之语塞。 在这时,席泰宁忽然跳了起来,不耐烦地道:“别争了,趁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回去,去见巴枯。” 席泰宁口中的“巴枯”,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原振侠自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可是史奈显然知道,因为他一听得席泰宁这样说,面色和神情在剎那之间,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席泰宁的神情也不见得好看,原振侠由于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也不便说什么,一时之间又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史奈才用十分难听的声音道:“去见……他,一点用也没有。” 席泰宁却立道:“本来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事,至多也还是没有办法!” 史奈的声音更加干涩:“请你注意两件事!第一,他是使你……” 史奈才讲到这里,席泰宁突然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他说得十分快,而且所使用的,根本是原振侠所不懂的一种音节十分快速的语言。他在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史奈陡然住了口,神情依然是那样难看。 原振侠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执,不是不感好奇,但是看席泰宁把他自己的身分保护得那样严密,知道问了也是自讨没趣,所以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史奈走到了那株“天堂花”之前,眼睛瞪得圆圆的。原振侠为了打破僵局,道:“这株奇异的植物,究竟含有什么样的毒素,比较容易化验。” 席泰宁忙道:“不必了!不必了!” 原振侠没想到会碰了这样一个钉子,自然不是很愉快,他想了一想:“你们一定还有点话要说,我先告退了!” 席泰宁点了点头。原振侠走到门口,在他要打开门的时候,席泰宁忽然叫住了他:“原医生,我们在这里讲的一切,希望你别对任何人说起,连院长也别说!” 原振侠心中更是生气:“放心,我也不觉得作为一个医生而谈起降头术来,会是什么有面子的事。” 席泰宁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原振侠离开了席泰宁的特等病房之后,当天下午,他照常下班回家。 翌日,他照常上医院时,院长就告诉他:“那位席先生,昨夜连夜要出院,说是找不到你,我已经批准了他。” 原振侠怔了一怔。没有主治医生的签字,病人自然可以在院长的批准下出院,但是,那是对主治医师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不过原振侠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淡然道:“他本来就什么病也没有!” 院长也笑道:“这种病人再多几个,医院就快变成特种的大酒店了!” 原振侠真有一点冲动,想问问院长对“降头术”知道多少,不过他并没有问出来。 席泰宁和史奈都走了,发生在席泰宁身上的神秘事情,自然也随之而去。 原振侠在三分钟之后,进了那间病房。那盆黑色的天堂花也不在了,可是病房中,还弥漫着那种特异的花香。 原振侠叫来了护士,吩咐把病房所有的窗子打开,让空气流通。那护士答应着,道:“这位病人,有一封信留给你。” 这一点,倒颇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护士已经从制服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只信封来,同时道:“我猜是一张钜额的支票!” 原振侠斥道:“少胡说!” 护士道:“可是他送了我一只红宝石扣针,真的红宝石。我去问过,珠宝店肯出十万美元购买它!” 原振侠呆了一呆。 席泰宁的出手,竟然这样阔! 他一面想,一面拆开信封,首先看到的,赫然是一张空白的支票! 原振侠呆了一呆,心中不禁十分恼怒。席泰宁简直岂有此理了,这算是什么意思? 他几乎一下子就想把支票撕掉! 不过,信封之中,除了支票,还有一封简短的信,字迹相当潦草。席泰宁应该有时间写信的,字迹之所以潦草,多半是因为他心绪十分恶劣之故。 信的内容是: 原医生,我努力想挽救我自己的生命,不过我知道,我的努力不会有什么成功的希望。我还会需要你的帮助,可能会在不久,提出不情之请。到时你会需要为了帮助我而花钱,请别见怪。 原振侠在看完了信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信和支票一起折了起来。 原振侠知道,席泰宁一直说要他帮助,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医生,而是由于他有着许多常人所没有的经历。 可是原振侠实在也想不出,他能给一个“中了降头”的人甚么帮助! 如果降头师的计算正确,还有两个多月,席泰宁就会毒发身亡!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事。原振侠倒有点希望席泰宁快点来找他帮忙,那可以使他进一步,跨进降头术的神秘领域之中。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之中,在原振侠的身上又发生了一些事,他似乎天生要过着多姿多采的冒险生活,不能平平淡淡地做一个普通的医生。但那些事和《降头》这个故事无关,所以没有必要详述。 在这一个月中,原振侠也尽量从各方面,去寻求有关降头术的资料,不过所得甚少。 巫术,不论是黑巫术也好,是白巫术也好,都有相当完善的巨著,记载着它们的来龙去脉和内容。可是,却没有一本书是和降头术有关的。看来,降头术是巫术之中,最神秘的一环。 恰好是席泰宁出院之后的一个月,一个晚上,原振侠从一个宴会中回来,发现他的寓所之中有灯光透出来。原振侠心头不禁怦怦乱跳,有人进了他的寓所,会是谁呢?是黄绢?还是海棠? 他生命中到如今为止的两个难忘的异性,都曾使他有过极度的欢愉,也都令他有过无穷的烦恼和怅惘。现在,在楼上的是哪一个呢?他自己在心中问自己:你希望是哪一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实在说不上来。是黄绢也好,海棠也好,都是他渴望见到,但是又不想见到的女人。 他的心情十分矛盾,出了电梯之后,在他自己寓所的门前,伫立了好一会。这时,门已打了开来,可是开门的人却躲在门后,所以原振侠看不到,开门的是什么人。 他踏进屋去,并不转过身来──他不必转过身来,已经知道在身后的是什么人了。只有她,才会用那种充满了野性的联想,有着干草和阳光芳香的香水,香味浓烈得会使人有晕眩的感觉。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平淡:“你好,这次,怎么没有带卫队来?” 黄绢在卡尔斯将军统治的国度中,位居高职,整队的卫士全是久经训练的人物。原振侠在讲完了之后,才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了黄绢,一时之间,他惊讶得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长发及腰,发光可鉴,如流云、如飞瀑一样的黄绢,竟然将她的秀发,剪成了短到不能再短,只有两公分长。 看来凌乱但是又别有风姿的短发,自然是经过刻意修饰的。她还化着浓妆,配着金光闪闪、一对大得异乎寻常的耳环,使得她看起来没有半分像一位女将军,倒有九分像是热情如火的吉普赛女郎。 她的大眼睛中,仍然闪耀着动人的光采。原振侠有时在梦中,梦见这对动人的大眼睛,总是带着闪忽的眼神,犹如闪电的感觉。 两人互相对视着,原振侠感到自己的呼吸有点急促。黄绢显然也一样,她丰满的胸脯起伏着,还是她先开口:“居然还记得我的香味!” 原振侠口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他和海棠的交往,当然是瞒不过黄绢的,黄绢掌握着全世界的恐怖活动,她手下至少有超过一千个一流的特务,在世界各地活动! 黄绢低叹了一声,略昂了昂头,显然她也把她要讲的话忍了下去。然后她缓慢地向原振侠走了过来,原振侠也向她走近。 两个人,如两块有磁性的金属一样,自然而然地靠近,然后,是轻轻的拥抱。但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拥抱就变得有力,双方都有想把自己融入对方身体之中的冲动,互相可以感到对方的心跳。当他们互相望向对方之时,他们的嘴唇又迅速地黏合在一起,那是一个使得他们几乎窒息的长吻。 黄绢的双手,绕过原振侠的腰际,在他的背上用力地抓着。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黄绢抱了起来。黄绢发出了呻吟声,她的一双大眼睛,流露出的水汪汪的春意,可以把原振侠溶进一个再也摆不脱的梦境之中! 几乎完全不必多余的语言,一切都化为最原始的喘息和呼叫。等到终于静下来时,原振侠轻抚着黄绢的短发──黄绢还是黄绢,不管她是长发还是短发。 原振侠自然十分明白,黄绢的野心只有愈来愈大,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他有着被玩弄的感觉,可是像黄绢那样出色美丽的女郎,又使他甘心于被玩弄! 当他们重又在客厅坐下来,手中各自转动着酒杯之际,他们是背靠着背而坐的,看起来只像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可是一开始对话,他们讲话的内容,却又是如此之惊心动魄! 黄绢先开口:“泰宁储君的身体,有什么毛病?” 原振侠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因为原振侠根本不认识什么泰宁储君! (在这里,要做一点简单的说明:黄绢在说到储君的名字和身分之前,是提到了一个国家的名称,而且,储君的名字也不是“泰宁”,而是另一个。因为有种种的关系,这个故事发展下去,有预料不到的变化,牵涉到的人和事相当复杂,把这个亚洲国家的名字直写出来,不是十分妥当。所以,就避了开去,只称之为“亚洲某国”。) (聪明的读者,自然早已知道,黄绢口中的“储君”,就是医院中的怪病人席泰宁。他既然用了这个假名,就称他为“泰宁储君”。储君,自然不但是王子,而且,有朝一日,会成为一国之君──国王的。) 原振侠当时在呆了一呆之后,道:“我想我没有认识那么多达官贵人。” 黄绢淡然一笑:“哦,他没有向你透露身分?他住进你们医院的时候,用的化名是:席?朋加拉?泰宁。你是他的主治医生!” 原振侠“啊”地一声。席泰宁原来是那个国家的储君!难怪他看来器宇轩昂,另有一股高贵的气派。 原振侠对于那个国家的政治情形也相当清楚:军人当政,但是举国上下,对国王十分尊敬。国王在位多年,已有退位的打算,但继承王位的储君,相传和军方不是很合得来。而这个国家又相当落后,而且强敌在侧,政局本来就相当动荡,只要储君有甚么三长两短,军方必然会实施更严厉的军事统治。如果储君接位,而真的和军方起了冲突,那么在一旁等候机会的强敌,就大有可能挑起战争! 所以,这个储君的地位十分微妙,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但和亚洲的局势有关,甚至,和世界局势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原振侠又立即想到,他“中了降头”,是否是一种政治谋杀呢? 难道降头术的应用范围如此之广,竟连政治阴谋都要靠它来发动? 他的思绪十分乱,黄绢头向后仰:“原,我在等你回答!”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我想,医院对他所做的检查纪录,你早已弄到手了!” 黄绢直认不讳:“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为什么要做那么详尽的身体检查?” 原振侠对于黄绢在从事的活动,一点好感都没有。所以他一点也没有打算把有关降头的事说出来,他只是道:“他将是一国之君,自然要注意身体健康!” 黄绢叹了一声:“如果你只是简单地说不知道,我会相信你不知内因。现在你这样说,我肯定你是知道原因的,说给我听。” 原振侠立即道:“是,但是我不说。” 黄绢转过头来,蹙着眉。这时,她脸上的化妆已经全部抹去,身上又只裹着一条大毛巾,以致她看起来,像一个俊美的大男孩。 她没有再催原振侠说什么,只是道:“近年来,我们很注意亚洲的局势……” 原振侠立时冷冷地道:“求求你们放过亚洲,亚洲人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黄绢沉声:“泰宁储君曾在两年之前,和卡尔斯将军见过面,我们也负责替他训练一支小型的军队,所以我们必须知道他的情形!” 原振侠听得暗暗吃惊。看来,泰宁储君不甘于和现任国王一样,有名位而无实权,他要掌权,要和军人政府起冲突!而他的支持者之中,竟有卡尔斯将军这样的人在内! 他苦笑了一下,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美女,实在不应该和这种事联结起来的。可是事实上,她非但参与,而且还是重要的角色! 他摇头:“难怪你们最近,甚至买进了香港的一家银行!” 黄绢伸了伸腰,做了一个十分诱人的姿态:“储君最近一年来的行动十分古怪,而且,不和我们派去的人见面。只说他有点私人的事要解决,可是却又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事……” 原振侠道:“所以,你要亲自出马?” 黄绢低下了头一会,才抬起头来:“或许你怎么也想不到,为了政治上的原因,储君在即位之后,国际上支持他夺权的力量,安排我做他的皇后。” 黄绢说得十分平静,像是完全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而原振侠却突然跳起来盯着黄绢,他不明白她怎么还能那么平静! 原振侠目瞪口呆,足有三分钟之久,才吞了一口口水:“你……你……觉个这样被人安排来、安排去的生活……十分有趣?”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三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三章 黄绢的神情有点落寞,声音仍然平静:“谈不上有趣或无趣,只是我必须这样做。” 原振侠难过地闭上眼睛,自然而然又想起海棠说过的,“人形工具”这个名词来。黄绢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她在利用卡尔斯将军,还是另外有一股更强大的势力,在利用着他们? 她若是成了那个国家的皇后,又会有什么花样玩出来?这个美丽的女人,她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原振侠长长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来,看到黄绢正昂起头望着他。 原振侠语音干涩:“我不能提供你什么情报,他只是一个来接受身体检查的病人,不是你说,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分。而检查的结果,你是知道的,他身体绝对健康!” 黄绢咬着下唇,慢慢站起来,毛巾自她柔滑的肌肤上滑下来。原振侠并不贪婪地去凝视她那美丽的胴体,反倒故意偏过头去。 黄绢走向卧室,当她又从卧室出来时,已经穿回了衣服。她用一种挑战的语气道:“一个人的决定,能够决定几百万人的命运,可以改变一个国家的政治状况,这种满足感,是未曾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的!” 原振侠一声不出,走进卧室,背对着房门:“再见了,伟大的人类命运创造者!” 黄绢的脚步声,听来是走向门口,也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门一定是黄绢打开的,黄绢的声音也随即传来:“原,你有客人!” 原振侠转过身来,不禁怔了一怔,站在门外的那人,竟然是降头大师史奈。 史奈的神情看起来极其憔悴,只不过一个月不见,他的头发几乎全秃了。可知这一个月来,他一定经过一些不知什么样的煎熬! 而更使得原振侠尴尬的是,当史奈向内走进来之际,黄绢关上了门,倚在门边,向他望来,似笑非笑地道:“只是普通的病人?那么,不知史奈大师来找你做什么?” 史奈陡地吃了一惊,立时望向黄绢,神情表现得极阴森,也极疑惑! 史奈像是想不到这个美丽的女郎,怎会一下子就认出他的身分来! 而接下来黄绢所说的话,更令他吃惊。黄绢几乎毫不留情地又问:“储君好吗?御用降头大师史奈先生!” 史奈的喉际发出了“咯”的一声,向原振侠望来,一脸的疑问。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这位小姐,如果她想知道一件事的话,那么,这件事就不会再是秘密。” 原振侠的意思是,有庞大的情报网在为黄绢工作,所以黄绢可以刺探任何秘密。可是史奈显然会错了意,他的神情,在陡然之间,变得十分古怪,直视着黄绢,双眼之中,甚至射出一种绿黝黝的阴森光芒来,看来极其骇人,连黄绢也不禁为之一怔。 然后,史奈陡然用十分尖亢的声音问:“小姐,你养了什么鬼?那么有用!” 黄绢人再聪明,也无法一听到了那句话,就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原振侠也先怔了一怔,但是他随即明白史奈误会了,以为黄绢能够知道秘密的原因,是她“养鬼”──那是降头术中,十分高深的一门功夫。 史奈误会了黄绢会养鬼,自然紧张莫名。而黄绢虽然一时之间,听不懂他的话,但由于史奈那时的目光和神态十分骇人,她也不禁怵然。 虽然,她一声令下,就可以调动数以万计,有最现代化装备的军队,可是在古老而又神秘的降头术面前,她也难免感到害怕。史奈如果要用降头术对付她,她权力再大,也只怕难以抵挡。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解释着:“黄小姐对降头术一无所知,大师你误会了。她和储君是相识,在国家事务上,他们是合作者!”他用最温和的语调说。 原振侠没有明确地说出黄绢的身分,可是史奈一定曾听储君讲起过“国家事务上合作”这件事,所以“哦”的一声,神情缓和了下来。 黄绢松了一口气:“你刚才说的是……” 史奈十分诡异地笑了一下:“忘了那句话……” 原振侠补充了一下:“他以为你是与他一样的行家了。” 黄绢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道:“储君在近一年来,似乎故意在回避和我们见面,大师可以替我带一句话吗?” 史奈一点反应也没有,黄绢有点气恼:“如果他无意在国家事务上和我们合作,我们会另外寻找合作者!” 原振侠又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黄绢那听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绝对有可能引发一场血腥的政变! 史奈仍是神情木然:“我只是降头师,不过问任何国家事务,但是我会告诉他。而且这一年来,储君实在是为了私人的事,不能分身处理其它任何事情。” 黄绢插了一句:“什么性质的私事?” 史奈迅速地和原振侠交换了一个眼色,原振侠示意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史奈才吁了一口气:“我不能说!” 黄绢冷笑了一声:“你们不说,我也可以猜得到。他频频和医生接触,又在医院检查身体,自然是身体有了问题。哈哈,贵国盛行降头,我看泰宁王子,是中了降头了!哈哈……” 她在提及“泰宁王子中了降头”之际,显然是当作笑话来说的,充满了讥嘲的意味。 原振侠不动声色,史奈却神色大变,狠狠地瞪了原振侠一眼。原振侠无法为自己分辩,只好苦笑了一下。这一切,看在黄绢眼中,不禁大奇,叫了起来:“怎样?难道我猜中了,王子真是中了降头?” 原振侠喟叹了一声:“也可以说,王子患的是一种比较严重的恐惧症,认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在某种压力之下,人是会出现这种心理状态的!” 黄绢干笑了几声:“他应该保持身体健康,我们在他身上投资之巨大,他自己应该知道!” 原振侠有忍无可忍之感:“请别在我这里讨论政治阴谋!大师,你有什么事要找我?” 史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黄绢冷笑一声,走向门口,打开门,背对着原振侠,站立了片刻,才跨出去,用力把门关上。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刚才黄绢颀长苗条的背影,看起来极其动人,可是她的行为,却那样和他不相投! 史奈在呆了半晌之后,才压低了声音:“王子请你去见他。” 原振侠没有答复,只是反问:“问题全解决了?” 史奈缓缓摇了摇头:“离毒发的时间愈来愈近,只有一个多月了!虽然我们又找到了另一盆天堂花,可是……仍然无法下手。” 原振侠苦笑:“连你也没有办法,我能做什么?” 史奈道:“我不知道王子为什么要见你,是他逼着我来请你的。” 听他说得那么严重,原振侠也不禁感到好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王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尽快去找他。” 当原振侠这样问的时候,他自然是以为泰宁储君又和上次一样,来到了这个城市。可是史奈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我国一处十分隐密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的所在,我可以带你去。” 原振侠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回答,他立时摇了摇头:“如果他所在之处要保守秘密的话,你不能带我去。刚才那位小姐手下,不知有多少跟踪专家,不论如何隐密之处,他们都会跟上来。” 史奈十分肯定地道:“降头师一生所学,总也有点用处的……” 原振侠望着他,史奈的意思十分明白,如果有人跟踪,他会利用降头术来阻止!这令原振侠兴趣大增,黄绢肯定会派人跟踪,他倒要看看降头术,如何在这种实际生活的斗争中起作用! 史奈又道:“王子说,就算是你出诊,不论多少费用……” 原振侠不等他讲完,就道:“这是我的私人行动,和医院无关。” 史奈吸了一口气:“那就请立即动身,有一架私人飞机在等着。” 在知道了席泰宁的真正身分之后,原振侠自然也不会对私人飞机大惊小怪了。他决定立刻跟史奈走,等回来之后,再向院长解释。 二十分钟之后,原振侠和史奈就离开了住所。史奈是驾了一辆车子来的,这个降头大师,很有点现代生活的技能。 不过,原振侠再也料不到,在一路上绝未发现有人跟踪的情形下,到了机场,利用外交人员的权利,登上那架小型喷射机之后,史奈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原医生,你受过高空跳伞的训练没有?” 原振侠愕然:“有……为什么?怕我们的飞机会遭到攻击?” 这时,机身滑动,飞机已开始起飞了! 史奈道:“攻击?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机场,必须在目的地上空,利用降落伞降落!” 飞机已经升空了! 原振侠掩不住心头的恼怒:“如果我不会跳伞呢?到时硬把我推下去?” 史奈道:“不至于这样,我会照顾你,我受过极佳的高空跳伞训练。别以为降头师,全是生吞蜈蚣的野人!” 原振侠闷哼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惊人的头衔。” 史奈的声音十分平静:“也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只有柏林医学院的药物学博士,和英国爱丁堡医学院的药剂学博士,还可以提一提,其余的不必说了。原医生,听说你是在日本学医的?” 原振侠刚才在这样说的时候,明摆着是在讥讽对方的,他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答案。一时之间,他张大了口,尴尬得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史奈笑了一下:“所以,别以为我未曾想过把降头术科学化。但是,玄学是玄学,科学是科学,完全不同,无法统一。玄学自有存在的价值,也根本不必去寻求统一!” 原振侠乘机松了一口气,连声道:“是是!是是!” 他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史奈缓缓摇着头:“柏林医学院有一位干纳教授,是细菌学专家。他为了研究‘蛊术’,深入中国云南省的腹地,和当地善于蛊术的苗人生活在一起。” 原振侠道:“是啊,有一位先生,曾在苗人聚居处见过这位教授,也记载了有关蛊术的事。” 史奈道:“在这位先生的记述之中,干纳教授说过一句话:‘在这里的每一个苗人,在细菌学上的知识,都超过我十倍以上!’” 原振侠点头:“是。” 史奈笑了起来:“为什么你听到我有博士头衔,就肃然起敬,而无视我降头师的地位呢?” 原振侠只好老实道:“或许是我对降头术一无所知的缘故。例如,我就不明白,要查出是不是中了天堂花的毒降头,为什么要去亲吻一个才死的妇人?” 史奈道:“这就是玄学和科学的分野,玄学不是没有道理可讲,但目前没有人懂得道理何在。亲吻一个新死的异性,在降头术中经常用到,可能是新死的人,还有生物电在发射。这种生物电又和活人所放射的生物电不同,可能是由于别的原因,谁知道!” 原振侠听得大感兴趣:“降头,是不是在利用细菌的控制繁殖呢?” 史奈摊了摊手:“太复杂了,有些是,有些不是。例如‘养鬼’,那就全然是灵学和巫术,与细菌无关。” 一个问题在原振侠的喉咙转了几转,但是他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大师,你也……养了鬼?” 史奈笑得相当阴森:“绝不会有人直接回答你这个问题的。” 原振侠只好自我解嘲:“是,我真是太笨了!” 在得知了史奈同时也有着丰富的科学知识之后,可以谈的话题自然极多。不到六小时的飞行,原振侠非但不觉得闷,而且多姿多采的谈话,使他听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事。他也把自己经历中怪异的事告诉史奈,例如“血咒”的恐怖结果等等。 等到飞机明显地开始减低飞行高度时,穿过了云层,已经可以看到下面起伏的山峦,和山间流过的河流。等到飞机来到了大约只有一千公尺的低空时,史奈和原振侠开始作跳伞的准备。然后,他们坐在特别准备的椅子上,同时按下一个红色的掣钮,自动弹跳装置,就把他们自机舱中直弹了出去! 在空中,原振侠向下面望着──他练过跳伞,一面下坠,一面看下面的地形,并不会有昏眩的感觉。下面是一个群山环抱中的一个大湖,自空中看下去,湖水极其平静。原振侠自然知道,这个湖是在那个国家境内,可是他却无法确知是在哪一部位,只是从飞行的时间来推测,这个湖,多半是在该国的北部。 湖中,有几个小岛,看起来像是浮在水面的树叶一样。他们降落的目的地,是其中一个形状和鸭掌差不多的小岛。当两个人都拉开了降落伞之后,控制着风向,很快就落在小岛上的一片草地上。 那片草地不是很大,小岛上长满了一种枝干高大、开满了白花的树,一阵阵花香中人欲醉。抬头看去,每棵树上都挂着极大的,体积至少有一立方公尺大的蜂巢。成千上万,拇指大小,黄黑相间的野蜂,有的聚集在蜂巢之旁,有的闹哄哄地在花丛中飞舞,也有的就在草地上打转转。那种野蜂,原振侠以前未曾见过,所以当有些向着他飞过来之际,他自然而然避了一避。 史奈沉声道:“这种野蜂,土语叫‘虎头蜂’,被它刺入后,普通人大概只能活七分钟。” 原振侠怔了一怔,不知怎么说才好。 史奈还在继续着:“它们对热血动物特别敏感,所以这岛上,根本没有任何热血动物,连一只野兔都没有。有的话,在不到一分钟之内,就会招来无数虎头蜂,把它刺死!” 原振侠感到喉际有点干涩,望着就在眼前飞舞盘旋的虎头蜂:“那……我们……” 史奈笑了起来:“服食过我特制的一种药物之后,十二小时之内,虎头蜂不会来侵袭。所以,如果在这岛上生活,就必须不断服食那种特制的药物。你曾提过怕有人跟踪,我看不必多虑,成千上万的虎头蜂,是最好的护卫,入侵者会在登上小岛之后,一分钟内死亡!” 原振侠感到喉咙发痒:“我……没有……服食过什么药物啊!” 史奈的神情十分有趣:“降头师要别人服食药物,当然有他特别的手法──我是把它放进你在机上喝的那杯咖啡之中的!” 原振侠不禁苦笑:“那么,我算不算是中降头了?” 史奈一点也不讳言:“当然是,避蜂降,那是救命的。很多入深山采野蜂蜜的人,都会在出发之前,服避蜂降、避瘴降,不然,必定有去无回。” 原振侠试探着:“十二小时?那要不断地服食了?” 史奈道:“自然是。” 原振侠无可奈何:“我有一个要求,别再把那种药物放在我的饮料之中,我宁愿当面吞服!” 史奈笑着:“悉听尊便──哦,对了,顺便说一句,储君要我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请你来。如果你不肯答应,也一定要你来……” 原振侠大感骇然,失声道:“你不是在我身上,又落了什么降头吧!” 史奈耸了耸肩:“我正准备对你下手,你已经答允了!”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但是他又突然想起了黄绢。这位降头大师落降的手法,是如此出神入化,而黄绢又分明对他大有敌意,会不会…… 他们本来是一面说着话,一面在向前走的。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停了下来,望向史奈。 史奈摇头:“我们不随便向人落降头。因为几乎每一种降头,制作过程都极其复杂,得来不易,怎么肯随便浪费?” 原振侠在一大群嗡嗡飞着的虎头蜂之间,小心地走着,心中想:人的未来真是太不可测了。十小时之前,怎么会想得到,自己忽然会处身于这样的蛮荒之地? 穿过了一大片树林,前面是一大片岩石,十分险峻。在岩石之中,有着一条裂缝,只能供人侧着身子走进去,由于有流水的缘故,岩石上长着一种鲜绿的青苔。史奈走在前面,原振侠看到他顺手把这种青苔采下来,放在口中,津津有味地嚼吃着,并示意原振侠也试一下。 原振侠没有照做,他只是在想,这个降头师,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古怪神秘的事要做出来。他好象掌握着生命的大权,可以用降头术来做任何事! 不过,他再神通广大,也无法解救泰宁储君所中的毒降头。看他这一个月来,那种心力交瘁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了。 岩石裂缝只有二十来公尺,一走到尽头,豁然开朗。原来岩石围着一个小盆地,有一道山溪流过平地,在溪旁有着三间用十分粗糙的木头搭成的屋子。原振侠一下子,就看到了屋前空地上种着的两株“天堂花”,在那两株天堂花附近的其它植物都已枯萎,那自然是抵受不住天堂花的毒性之故。 然后,中间一间屋子的门推开,席泰宁──储君,走了出来。 这时,正是夕阳斜照时分,金黄色的太阳光映在储君的脸上,使原振侠可以清楚看到他也憔悴了许多。这一个月来,他心中的焦虑必然每天都在增加! 他迎上了几步,勉强地笑了一下,声音很干涩:“原医生,你肯来,真好。” 原振侠走过去和他握手,望着他深陷的双目,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想了一想,才道:“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大人物,但也想不到你有这样的身分。” 王子怔了一怔,立即向史奈望去。原振侠忙道:“你的身分,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女士,告诉我的!” 王子的声音有点发颤:“她……知道我的处境?” 原振侠把黄绢的话重复了一遍,结论是:“中了降头,是她根本不能接受的事,不必担心。” 王子叹了一声:“我请你来,也有几分原因,是由于你也认识她……”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显得十分心不在焉,然后道:“请进来坐。” 他自己先转身走了进去,原振侠跟在后面。才一进屋子,他就吓了老大一跳,一时之间,不知是仍向内走好,还是退出去好! 原振侠看到的,也不是什么骇人景象。 他看到的是,一个皮肤十分白皙的女子,全身赤裸,蜷曲着身子,伏在一个相当小、有一人高的架子上。那女子的背部曲线十分动人,伏在那架子上,一动不动,只有背部微微随着她的呼吸在起伏。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半垂下来,遮住了她的面,一半散披在她的裸背上,看来姿态十分诱人。 一看到这种情形,原振侠首先所想到的是:这个女子一定是泰宁储君的女伴。虽然储君中了降头,心事重重,但是他一个人居住在这里,以他的身分地位、权势金钱,找一个美丽的女子来做伴,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是原振侠不明白的是,何以这个女子──从她充满弹性、腴白而又滑腻的肌肤看来,应该是一个美女──要用那么怪异的姿势,伏在一个架子之上?难道王子在那么恶劣的心境之中,还有兴致玩性变态游戏? 原振侠在怔呆之间,在他身后的史奈已经大踏步走向前,超过了他。史奈一面向前走,一面迅速地脱下他自己的外衣,来到了那少女的身边,将外衣罩向那少女赤裸的身子。 史奈用衣服去遮住裸女的身子,动作看来是相当自然的,可是原振侠怔了一怔。因为史奈的外衣,是罩向那少女的上半身,而不是下半身。而且,看起来,史奈的目的,并不是要用上衣遮住那少女的身子,只不过是要遮住那少女的头脸而已! 当他的上衣罩上去之后,他才用十分轻柔的声音,讲了一句话──原振侠听不懂他说什么,只看到他扶着那少女,自那架子上下来。 那少女虽然头脸被衣服遮住,但整个身子还是赤裸的。虽然好奇心强,但在礼貌上,原振侠自然不能盯着人家的胴体直视,所以他偏过了头去。而史奈就扶着那个少女,经过他的身边,走了出去。 原振侠在偏过头去时,眼光扫及了那少女的小腿,看到了那少女润滑如玉的纤足。光是那样的一双纤足,已经可以令人兴起不少遐思了。 原振侠自己也有点不能理解,他又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人,黄绢和海棠都是美女中的美女。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少女却特别有一股能令人意乱情迷的力量。 他甚至未曾看到那少女的脸,心中就有了一股回肠荡气感! 而且,原振侠也深切地感到,这种感觉是和肉欲无关的。只是一种如同在仙境之中的遐想,安宁而甜蜜,完全超脱尘世的美丽! 而何以在十来秒钟的一瞥之间,就会使他的思绪之中,荡漾起那片浓浓的浪漫情思?他真的说不上来,只好归诸于那是美女特有的吸引力。 听到了史奈扶着那少女走出屋子去的脚步声,原振侠才缓缓吸了一口气,定下神来。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屋里的情形。 这时,泰宁储君已在屋角的一张用天然树根制成,样子十分奇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抱住了头。 原振侠看到靠着墙有许多柜子,一半以上是全放著书的。另一半,则放着许多古怪之极的东西──大约有超过五十只标本瓶,瓶中放着原振侠至多只能认出三分之一来的各种大小昆虫。 原振侠向前走几步,视线停在其中一只标本瓶上。瓶中是一只长方形、如同一包香烟大小、背上负着鳞片、看来无头无尾、其色翠绿可爱、蛇不像蛇、蛙又不像蛙的怪东西。 在墙上,还挂有许多飞禽走兽的干尸。也用一种钢刺,钉了许多爬虫类的生物在墙上,单是蜥蜴,就有三数十种,而且其中有过半是活的,还在扭动着身子。 在储君所坐的那张椅子之旁,是一个形状相当古怪的瓦罐,约有半人高。瓦罐是放在一个炉子上的,这时,炉中并没有生着火,但是却有几缕淡淡的轻烟,自炉子中冒出来。 总而言之,这屋子中的一切,都透着无与伦比、难以言喻的怪异! 原振侠立即可以肯定,这里,一定不会是王子的行宫。那么诡异绝伦的地方,应该属于── 他还未曾想到答案,史奈的声音已经在他的身后响起:“这里,一直是我的住所。一个降头师的住所,在普通人眼中看来,总不免有点古怪。”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一个降头师的住所,就是巫术和不可测的、无边深邃的降头术的神秘王国。在这里,唯有降头术才是主宰,一切都是现代文明、现代科学所探索不到的领域! 他吸了一口气:“岂止是古怪而已,简直……有点不可思议。这一切……全和降头有关?” 史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可以这样说──一只在泥沼深处捞出来的翡翠蟾,和整套的德文药物学放在一起,这或者可以代表我这个人!” 当史奈这样说的时候,他伸手指了一指原振侠刚才留意过的那绿色怪东西。 原振侠“哦”地一声:“这玩意叫……‘翡翠蟾’,是生活在泥沼之中的?” 史奈点头:“是,据我所知,全世界被发现的,不会超过三只。用它来制成的降头,可以使人把最坏的事,看起来觉得美丽无比!” 原振侠想了一想:“改变人视觉神经的活动?” 史奈摇头:“不是那么简单,不但要更改视觉神经的活动,而且要改变其它感觉神经的活动。使臭的变香、粗糙的变滑腻、丑变妍,自然,也要改变人的心理状态,复杂之极。至于为什么它有这样的功能,又是谁最先想到它有这种功能的,全然是未知数!” 原振侠听得有点近乎迷醉的感觉,他还想问无数的问题。他感到单是在这间房间之中,他至少可以逗留三年五载,来填补他对降头术认识上的空白! 不过,还未曾等他再发问,王子抬起头来,放下双手,道:“请坐!” 屋子中,还有几张同样用天然树根做成的椅子,原振侠找了一张和王子最接近的坐了下来。他感到有点口渴,但是还未等他开口,就有一个女郎托着一只盘子,轻盈地走了进来。 原振侠立即肯定,走进来的女郎,就是刚才被史奈扶出去的那个。这时,她穿著传统的长裙,走动起来,更是摇曳生姿。她手中的盘子是用竹子编成的,托住盘子的双手,白腴得有点眩目,指甲修得十分整齐。原振侠心中想:这样的一双手,才配得上被称为“玉手”! 在盘子上,有三只碗,碗中盛着金黄色的、看来相当浓稠的液体。它散发着一股沁人的清香,清香之中,带着一种甜味。 她仍然赤着脚,脚趾小巧整齐地排列着,洁白的肌肤上,一点泥尘也不沾。 她走了进来之后,把盘子放在刚才她俯伏着的架子上,又一声不出走了出去。 (好象有点不对,是不是?) (形容了半天,这女郎已给人有仙女的感觉,可是她的脸貌是怎样的,为什么一字不提?) (不是不是,而是根本无法提!) 那女郎的身形高挑颀长,长裙虽然不是把她的身子紧裹着,但是也毫无疑问,她的胴体曲线之美妙,是无懈可击的女性人体美之最。 可是她的脸貌,原振侠却无法看得见,因为她戴了一个十分奇特的面罩。 那个面罩,是用极细的细竹丝编成的,不是很紧密。所以猜想戴了这样面罩的人,可以透过竹丝间的隙缝,依稀看到东西,但是人家却全然无法看见她的脸容。 而由于这个女郎的体态,是如此优美出众,所以虽然那竹丝面罩十分怪异,也使人不去注意,只是陶醉在她的那种可以带给人难以形容的舒畅之感的境地之中,而不去计较其它。 当那女郎仍然用那种轻盈、动人、优闲的步子走出去之际,原振侠由衷地道:“这……如果说湖中有仙子的话,她就应该是!” 原振侠在赞美那女郎,泰宁储君陡然直了直身子,声音有着极度的激动:“你……甚至未曾看到她的脸,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 原振侠毫不犹豫:“是!” 储君抬起头来,原振侠向他望去,竟然发现他双眼之中,隐隐有泪花流转,这令原振侠十分惊讶。 储君在喃喃自语:“可知不能怪我,不能怪我!她本来就是湖中的仙子,是山上的仙子,是人间一切所在的仙子!” 原振侠不明白储君的自言自语,是什么意思?但至少可以懂得,他是在赞美那个女郎的美丽。 这样说来,那女郎的面貌一定和她的体态配合,是极其美丽的。但是,为什么又要戴上一个竹丝编成的面罩呢? 原振侠又立刻想到,当那少女伏在那个架子上的时候,史奈曾脱下上衣,将她的头脸遮住。这种不寻常的举动,是不是也有着什么特别的意义? 原振侠这时,心中的疑惑已经到了极点,他有不知多少问题要问,可是又不知如何问起才好──这种情形是很少见的,通常,再疑惑,总可以提出一点问题来的,但这时,原振侠除了知道王子中了降头之外,其余一无所知。 他想了想,只好道:“请问,你要见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时,夕阳西沉,天色已经迅速黑了下来,屋中的光线更黑。加上屋中那些古怪的东西,足以令气氛格外阴森诡异。 原振侠的问题,没有得到直接的回答。在黑暗中,储君的眼神看来十分空洞,他欠了欠身:“我们可能要作长时间的交谈,先吃点东西,维持一下必需的体力。” 储君说的时候,伸手向那女郎捧进来的那三碗东西,指了一指。 史奈忙过去递了一碗给他,他立时就着碗沿,一口一口喝着。 史奈也给了原振侠一碗。虽然一想起在一个降头师的住所之中进食,心中不免有点发毛,谁知道在这碗闻起来又香又甜的东西之中,有多少种降头在?也没有人知道中了那些降头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但其势又不能不吃不喝,而且原振侠也真的十分饥渴了,他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就着碗沿,大口大口地喝着。 那碗东西,入口非常清甜,滋味极佳。 史奈一面喝着,一面解释道:“这是用虎头蜂的蜂蜜调制的,在所有的自然食品之中,可以说再也没有比它营养更丰富的东西了!尤其是第一次吃它的人,由于其中,有许多种人体从未接触过的异种蛋白质和胺基酸在内,更是提神醒脑。蜂蜜之中,甚至会有天然的苯基酸,使人不会有饥饿的感觉。原医生应该知道,Phenylpropandolamine已经被普遍应用在遏止饥饿感觉上了!” 原振侠一面吞咽着,一面道:“是!是!” 他虽然答应着,可是心中不禁苦笑:单是蜂蜜已经大不相同,谁知道除了蜂蜜之外还有什么?史奈却又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一直等喝完,都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饥渴之感反倒已不再存在。三个人都放下了碗,史奈过去,点着了一盏油灯。原振侠看到那盏油灯,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头骨制成的,看起来多半像是人头骨,而且灯火并不明亮,闪烁不定,比没有灯的时候,更增阴森。 史奈小心地把灯火剔亮了些,由于他就在灯火之旁,深黄色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衬着他盯着灯火的目光,有一种幽深的光芒。他的嘴唇迅速地掀动着,发出了一连串如同咒语一样的声音来。 这种情景,看得原振侠直冒凉气,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史奈又念了一会,才退回了座椅,若无其事地答:“施一种降头术,使在这里讲的话,没有人可以偷听得到。偷听者,必然不得好报。”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不是说岛上不可能有别人吗?为了防止……那女郎偷听?” 史奈道:“不,以防万一!而且,施术之后,也可以使我们三个人,不把在这里所说的话,随便泄漏出去!” 原振侠一听,不禁又惊又怒,这分明是针对他而施展降头术的了! 他陡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对不起,我根本没有兴趣在这里听到什么!请你撤回你的降头术,我可以立刻离去,这算是甚么待客之道?” 原振侠这时,不但愤怒,而且心头还有着一种异样的恐惧。 他虽然曾接触过黑巫术的“血咒”,也曾和全然不可测的外星生物,甚至收买人类灵魂的“魔王”打过交道,可是在过往的经历之中,他从来也没有那样不舒服的感觉过! 这一次,他竟然成了降头术施术的对象! 泰宁储君忽然笑了起来:“医生,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有降头术的存在吗?” 原振侠沉声道:“我不是不信,而是不明白。不论怎样,我不想成为施术的对象,不想受到这种对待。” 储君叹了一声:“别太紧张了,原医生。或者,请你原谅,事实上是不会对你有任何损害的!” 原振侠仍然坚持着,直视着史奈。 史奈叹了一声:“好吧!不过,你既然对降头术一无所知,我的动作对你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原振侠只是闷哼着:“我应邀前来,应该被当做可以对你们有所帮助的人!” 储君忙道:“是!是!” 史奈又来到了灯火旁,仍然眼发异光,急速地念着咒语。同时又向着原振侠连挥了三下手,才又退了回来。 由于刚才的气氛不是太好,所以,三个人坐定了之后,一时之间,在深黄而闪耀不定的灯火之中,只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才由王子首先打破沉默。他缓缓地道:“原医生,你即将听到的故事,有宫廷的隐秘、一个国家政局的变化、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迷恋,和神秘莫测的降头术在阴谋中的作用,以及国际阴谋集团的活动,请你别觉得骇异。” 原振侠心中恼怒未消,冷冷地说道:“好,这正是目前西方畅销最流行的题材,我有兴趣听。” 王子苦笑了一下,又停了下来,像是不知如何开始才好。 过了大约一分钟,泰宁储君才开始了他的叙述:“我的身分,你已经知道了,我国的政治局势,相信你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君主,接近是象征式的元首,但是又得到人民的尊敬。不论政局如何动荡,君主不受到侵扰,尊贵却没有实权。” 原振侠静静地听着。 王子继续着:“如果所有可以登上君主宝座的人,都像我父亲一样,那么,这种情形可能长期维持下去,再跋扈的军人集团,也不会想推翻这种制度。可是……” 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我却是一个十分有野心的人。早在五年之前,我就知道,不必多久,我就会成为一国的君主。我不要做一个名义上的君主,而要做一个真正的君主,至少,要像西班牙卡洛斯国王一样,在一国的政治上,起到实际的作用。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改变长期以来,军人掌握实权的状态。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要秘密进行,我的野心只要一暴露,名义上的君主也当不成了!” 王子说到这里,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头:“真的,储君,对于贵国的政治情势,我一点也没有兴趣,而且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储君的声音有点悲哀:“请耐心一点听下去,会有关系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会和一个国家的储君,想自军人集团手中夺权这样的大事,有什么关联! 储君道:“我开始活动,活动是多方面的,也培植了一批亲信,在不露痕迹的情形之下,在军队之中,安插了一些中级和低级军官。可是军队的上层结构却盘根错节,针插不入,不攻破这一点,就不能达到目的。于是,在一次安排之下,我和卡尔斯将军秘密见了面。” 原振侠牵动了一下身子,知道一个国家的阴谋,从此扩散为国际阴谋了。 这次会见,自然是极度秘密的,会见的地点,是在地中海风光如画的海岸,一艘豪华而设备精良的游艇之上。在严密的保安之下,在会面的船舱中只有五个人──除了卡尔斯将军、黄绢、泰宁储君之外,还有两个人。如果把他们的身分地位公开说明,而又说他们曾和卡尔斯将军一起,为了同一目的的议事而进行过密谈的话,那一定会被当成是四月一日愚人节的玩笑,不会有人相信。 这两个人,一个是法国情报当局的高层人员,是泰宁储君的支持者。另一个,是泰宁国家邻国的一个流亡政府的首要人物──他的国家,虽然已被另一个强大的邻国所占领,但是他还可以控制着数以万计的军队,很有一点实力。 而法国和卡尔斯将军一直公开为敌(虽然暗中有大笔军火买卖,包括各型飞弹在内),流亡政府的首脑,和法国人关系倒相当深,但也绝不公开来往。 会议的参加者是如此奇怪的一个组合,他们讨论的却是:支持储君的计画成功之后,他们可以有什么好处,和储君要求什么样的支持。 泰宁储君在会议中,显得十分兴奋:“通过各种管道,把忠于王室的年轻人送出国外,在一处秘密的地方,训练他们成为新军──装备最精良的新军!” 卡尔斯将军照例一副救世主的样子,大剌刺地,并不轻易发言。但是他既然亲身参加,自然表示他对这件事有极大的兴趣。 黄绢问:“计画人数是多少?” 泰宁储君陡然吸了一口气:“三千到五千人,而且,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可以迅速回国,发生作用。” 法国人干咳了一声:“如果时间是三年,三千人要达到这样的目的,费用至少是二十亿美元。” 卡尔斯将军沉声道:“不够,至少要加一倍,别忘了我们的王子的要求。我想至少要有一中队配备空对地飞弹的空军,才能一举成功!” 泰宁储君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作为一国的储君,王室的财富,自然积聚甚丰,但是那也只是对普通的豪富相对而言,他总不能作主把王宫卖掉。一千万美金,对一个超级花花公子来说,也够一阵子挥霍的了,可是放在军事行动上,还不够向法国购买一架幻象式战斗机!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四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四章 所以,他虽然明显地感到了将军的讥讽,他还是无声可出。无声可出的原因很简单:如果需要四十亿美金的“本钱”,他连十分之一也拿不出来,他的“本钱”,只是他是一国储君的身分! 流亡首领自然也没法出声,只能眨着眼睛。 法国人狡猾地笑着:“反正我们一直在供应武器给卡尔斯将军。将军是大买家,多买十亿八亿美金军火,贵国的军人,大抵还不会联想到事情和他们有关。” 黄绢用力挥了一下手:“那么,一切费用是要我们独力负担了?” 会议舱中立时沉默。 卡尔斯将军用力在腹际──他从不离身的巨大军用手鎗的皮套之上拍了一下:“把我们的条件说给王子听听。” 黄绢向王子看了一眼:“条件十分简单,在事情成功之后,我们有一个顾问团派驻贵国,以增进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形成亚洲和非洲之间的大团结。至于顾问团的权限细节,以后可以再详细讨论。” 泰宁储君略微牵动了一下身子:“当然,我同意这样的安排。” 卡尔斯将军笑了起来,相当不礼貌地伸手指着储君:“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等到自己的力量巩固之后,就把顾问团一脚踢开!” 储君的神情,是明显地遏抑着怒气:“如果将军阁下,认为我有这样想法的话,那什么都不必谈了……” 法国人在这时讲了一句话:“四十多亿美金是一笔大投资,将军也不是过虑的……” 储君“哼”地一声:“有什么可以令将军放心的方法,请只管提出来。” 卡尔斯将军挺了挺身子,又在他那有着精致雕花的鎗套上拍了一下:“方法是……顾问团的团长,一定要是贵国未来的皇后……” 将军这句话一出口,除了黄绢是早已商量定了的之外,其余三个人的错愕,真是难以形容。 储君道:“对不起,我不明白。” 将军伸手向黄绢一指:“她,将成为贵国未来的皇后,指挥顾问团,掌握贵国的一部分权力,这是能使你我都放心的好办法……” 那个流亡元首感叹了一声:“真是……只有想象力极丰富的人,才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来!” 储君一时之间,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以致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过了好一会,黄绢才道:“储君同意不?还是嫌我不能母仪天下?” 储君忙道:“不,不!你……不过,这实在是没有先例的,这……” 黄绢用冰冷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头:“在贵国的历史上,甚至出现过中国籍的君主。再来一个外人做皇后,不算什么!” 储君盯着黄绢,他很想讲一句话,可是想了一下,由于有求于人,终究没有讲出来。 储君想说而又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皇后是君王的妻子,在你藉这个地位,取得了广泛的权力的同时,你是不是也尽妻子的义务呢?” 由于黄绢和卡尔斯将军的关系,国际上人人皆知,而这时卡尔斯将军也在,储君自然不好意思这样责问黄绢。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同意!” 卡尔斯将军望向法国人:“请你安排装备三千人的武器!” 他又转向流亡首领:“利用你残余的在政治上的影响力,为储君将来铺路。” 两人都立时点头答应,卡尔斯将军哈哈大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因为根据他的计画,他等于花了四十多亿美金,就买到了一个在亚洲有一定重要地位的一个国家。他的影响力,一下子就扩充到一万公里之外! 对于一个野心家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了! 将军开怀地笑着,储君也跟着笑,而且他的笑声中,一点也没有勉强的成分。 他有他的想法:别说顾问团的团长是皇后,就算是皇太后,将来在自己羽翼丰满之后,还不是一样可以铲除!估计在夺得军权政权之后,三五年时间,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原振侠听着储君的叙述,这时,他心中只想到一个问题:卡尔斯将军和储君,在骯脏的政治阴谋之中,各怀鬼胎,而黄绢的想法怎样呢?黄绢曾向他提及,她被安排为“皇后”,她是心甘情愿的?权力的野心,真能令一个外型那么可爱的女郎,变得如此可怕? 原振侠只好苦笑:“在那次会议之后,一切都照计画在进行?” 储君一点犹豫也没有:“是,而且进行得相当顺利。”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虽然我仍然不知道,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你要对抗的,全是贵国的军事强人,难道他们一点疑心也没有?还是他们已经有了情报,所以才用降头对付你的?” 史奈在这时插了一句口:“不,不!王子中降头,和政治是全然无关的。” 储君也在这时,发出了一声幽幽的长叹来。在他的叹息声中,充满了愁思和痛苦,使人可以感到,他心中的悲苦,实在已到了极点。一时之间,变得十分沉寂。 过了一会,原振侠才问:“一定曾有意外发生过,是不是?究竟是什么意外?” 储君先不回答,只是起身走向一个角落,打开一个柜子。在闪耀的灯火下,原振侠看到那柜子里全是酒──就是王子在医院中喝的那种美酒。他取了一瓶,打开,也不用杯子,就着瓶口,大口地喝了几口。 当他喝酒的时候,是背对着原振侠的,原振侠看着他的背影,看出他在微微地发着颤。每一下轻微的颤抖,都把他心中的悲苦,向四处散发出来,以致连原振侠也受到了感染,觉得心头的压力愈来愈重。终于,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储君仍然不转过身子:“为了不使那些军事强人起疑,我装出一副对政治没有兴趣的样子来,酗酒好色,十足是一个无野心的花花公子,骗得他们十分相信。有几个人甚至劝我早日接位,他们会更拥护我,我也乐得再假装下去,一直到了……” 他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又喝了几口酒,才转过身,又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原振侠心中在疑惑:他中降头,绝不是为了政治上的原因,那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还会为了爱情?一个充满了政治野心、整个心灵都被阴谋诡计占据了的人,难道还会知道什么是爱情? 原振侠注意看储君,看到他紧握着酒瓶的手,在不住发着抖。可是渐渐地,他那愁苦的,充满了忧郁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笑容,而且,笑容在逐渐扩展,竟然十分甜蜜,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可是在笑容之外,却仍然是愁苦,以致在那一剎那间,他的神情看来简直怪异莫名! 他会有这样怪异的神情,自然是由于,他想到了一些十分值得他高兴的往事之故。而几乎也可以肯定,他想到的往事,开始是甜蜜无比,但是结果却是十分凄苦的,所以才会使他有那么怪异的神情显露出来。 他没有再喝酒,用十分平静的声音说着:“我国北部,还是一些十分贫穷落后的地区,我在名义上,是担任着全国福利机构的主持人──” 北部地区,有一个孤儿院成立。作为储君,他去主持揭幕。 泰宁储君厌恶这种“任务”,那比起他想象之中,站在检阅台上,穿上金碧辉煌的戎服,看三军整齐地在他面前列队而过,滋味实在一天一地。 泰宁储君去替孤儿院揭幕,为了掩人耳目,装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来。离开首都之前,还向新闻界发表谈话,表示在一个落后国家之中,社会福利发展的重要性。长篇大论一番,彷佛那就是他终生的大志愿一样。 然后,他就启程北上,到了那个城市,做完了他要做的事。 一切的事,都是极偶然发生的。就在他已经启程回首都,车队行驶在公路上的时候,他的司机,一个年轻的军官,忽然道:“殿下,都旺亲王有一间大别墅,离这里不远。别墅四周的环境极美丽,亲王说如果殿下要去住几天,只管去!” 储君如果简单地回答一声“不”的话,那么,以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可是他在听了那军官这样说之后,心中却陡然一震。 他感到了震动也是有理由的,因为都旺亲王是他的堂叔,也是全国最高的统帅,就是他夺权要对付的主要敌人。 而那军官又说出这种话来,可知这军官,在被挑选来作为他的司机之前,是见过亲王的! 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了那些军事强人──现在控制着国家,并且打算一直控制下去的那些人,对他并不是那么放心,还是在暗中对他进行着严密的监视! 一想到这一点,他自然难免震动。但是他却装着若无其事,只是顺口道:“哦,原来你是亲王派来的?” 那军官到底年轻,也没有听出这一问的弦外之音,反倒十分高兴:“是,能替殿下做点事,真是光荣之至。” 储君向后靠了一靠,使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心中已把都旺亲王诅咒了几百遍。并且决定,一旦夺权成功,立刻以叛国罪处决这些“军事强人”。 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考虑,既然亲王有这样的提议,他如果不遵从的话,岂不是要惹得亲王不快?他是绝对没有力量和亲王抗衡的。 所以,他立时哈哈笑了起来:“如果环境真是那么好,大可以住几天,只不过……只不过……” 他故意不说出“只不过”什么来,那年轻军官也立时笑了起来:“亲王早就想到了,北部的美女是出名的,亲王已命人挑选十二名出色的美女,在别墅恭候殿下光临,殿下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储君心中又暗骂了几声,可是他却露出一副极其高兴的神情,甚至看起来,如同急不及待一样地搓着手! 都旺亲王为泰宁储君安排美女,也不是第一次了。储君既然要假装成毫无政治野心的花花公子,自然来者不拒。 不过储君心中十分明白,亲王安排的美女,纵使不是百分之百是受亲王主使的女特务,也至少十之七八是。所以他一直表现得十分好,自信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来,反倒使亲王相信,他根本就是没有政治野心。 由于这里是一个降头术盛行的国家,别看亲王检阅起军队来,有最新型的喷射机在天空掠过,可是在首都耸立的摩天大厦、五星级酒店的背后,神秘莫测的降头术,却深入人心。 曾有人说,真正统治这个国家的是降头术。这样说法虽然夸张了一点,但是宗教和降头术,毫无疑问,是这个国家的两种无形的巨大统治力量。 所以,女特务,储君可以应付,如果有道行高深的降头师,要奉什么人的命令来加害的话,储君却也防不胜防。这就是储君和宫廷御用降头大师史奈,关系特别密切的主要原因。 史奈是极有资格的降头师。在他十六岁那年,他已是公认的出色降头师,曾在一次降头师互相的斗法中,令得他的三个对手,两个七孔流血而死,一个变成了疯子,不断咬自己的肉,在极恐怖的情形之下死亡! 没有人知道史奈的来历出身,只知道他是当时最令人敬畏的一个降头大师巴枯,抚养长大的。 (原振侠在这时,是第二次听到“巴枯”这个名字。第一次,是在医院中,当储君提及这个名字之际,史奈的反应极其强烈。) (即使在这时,储君一提及史奈是由巴枯抚养长大的时候,史奈陡地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仍然显得十分不安和激动。) 有一个骇人的说法是,巴枯,作为当时最受人敬畏的降头师,他也会“养鬼”这种降头术。 而有一次,当巴枯去盗弃尸的时候,带回来的却是史奈。 因为史奈的家中十分贫穷,瘟疫流行,无力就医,他家人以为他已经死了,把他弃在荒野。巴枯也以为那是一具新死的童尸,就带了回去,但就在快要施术之际,才发现孩童还没有断气。 凡是降头师,也都是十分出色的医师。巴枯没有花太多工夫,就救活了孩子,从此,孩子取名史奈,跟着巴枯长大。 这是史奈何以在十六岁,就是出色降头师的原因。 泰宁储君在和史奈结成了师生般的关系之后,自然也学会了不少有关降头术的奥秘。他也曾考虑过,利用降头术来达到他的目的,但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第一,无法用降头术去对付那么多人;第二,所有地位重要的人,防范降头术的功夫都十分严密,而且各人自己也都有相当丰富的降头知识,根本没有进攻的机会。 像都旺亲王,他的降头师就是巴枯──巴枯和史奈,在史奈二十岁那年闹翻了。起因是所有降头术流行的地区,超越了国界,要产生一个降头术之王。巴枯应该是毫无疑问的降头王,但是史奈却表示,自己不是争不过他,而是念在当年的抚养教育之恩,而不与他争。 在史奈而言,这样说,是为了保持自己在降头术中一定的地位。但是话传入了巴枯的耳中,巴枯却勃然大怒,声言接受史奈的挑战。他并且先下手为强,连向史奈下了七次降头,一次比一次厉害,但是都被史奈一一破解了。在七次之后,轮到史奈向他下降头了,然而史奈却没有出手,反倒离开了自己的国家,远赴欧洲。他的几个博士头衔,就是在去国十年之后得回来的。 原振侠听到这里,打断了储君的叙述:“对不起,我太好奇了。巴枯是史奈大师的师父,降头术的造诣应该在史奈大师之上。” 储君并没有回答,史奈想了一想之后,才道:“所有的降头师,在传授降头术给传人的时候,都不会把自己的本事全部传授出来,至多只传授五分之四。因为降头术接触到许多离奇怪诞的事,在那些事件之中,是没有任何亲情可讲的!” 原振侠“哦”地一声:“亲如你和巴枯的关系,也不在考虑之列?” 史奈面无表情地道:“在紧急的情形之下,任何人考虑的只是自己。”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出声。史奈又道:“降头术是一种玄学、一种巫术,也需要有相当的天才,才能领会它的妙处。巴枯虽然保留了若干未曾教我,但我自己早就融会贯通,领略了不少,而且,降头术在施术、炼术的过程之中,不断发展,又可以有很多新的发现。所以,真要是斗起来,师父不一定是徒弟的敌手。” 原振侠有一种遍体生寒之感:“巴枯向你的七次进攻,一定是惊心动魄之极的了!你是怎样一一将之破解的,可以知道吗?” 史奈还没有回答,储君已然不满:“原医生,你是来听我的遭遇的!” 原振侠知道储君的经历,一定有极曲折诡异之处,他自然要听。但是他更想先听一听,降头术进攻和破解的具体过程。 所以他道:“王子,我想我应该对降头术,至少有一点具体的认识,史奈的经历是最好的教材!” 储君不再说什么,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原振侠知道他的酒量十分好,不会那么容易喝醉,所以只是望着史奈,想听他的叙述。 想来,接连破解授业恩师的七次进攻,也是史奈生平的得意事,是以史奈的双眼之中,现出异样的神采来:“第一到第五次,没有什么好说的。嗯,第六次,巴枯用的是‘血降’,也算是厉害的了……” 原振侠聚精会神地听着。 史奈道:“巴枯未曾传授过我‘血降’,这种降头,是要把自己的血,和七个处女的血混在一起,再加上七种有毒的动物,和七种有毒的植物,一起炼制而成。可是我早已在别的降头师中,听说过有‘血降’,也知道它的来龙去脉,更料到巴枯迟早会在我身上使用血降!”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七种动物和植物,是些什么?” 史奈阴森地笑了一下:“讲给你听也不懂,而且,你又不准备做一个降头师!” 原振侠没有再说下去,史奈停了一停,续道:“破解的方法很简单,在他找到了七个处女,要刺滴她们的鲜血之前,先在其中七个处女的身上,下了‘淫降’,使她们不再是处女……” 原振侠忙道:“等一等,降头怎能使处女变成非处女?处女的定义是……” 史奈一挥手:“处女的定义是什么,不必讨论。中了‘淫降’的女性,自然会千方百计,找男性使她由处女变成非处女。” 原振侠嘀咕了一声:“明白了,是一种强烈的催情剂!” 史奈并没有直接回答,却在这时,十分之没有来由地向储君望了两下──说他这个动作没有来由,是因为这时他和原振侠在说着的一切,是和储君全然无关的。 储君神情木然,只是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看来相当可怖。 史奈道:“这样一来,他以为向我下了血降,其实是无效的!” 原振侠“嗯”地一声:“那是你预先采取了防止的手段。如果你中了血降,那怎么破解?” 史奈侧头片刻:“我就要把自己的血,和七个处男的血,再找毒性与血降相反的七种动物和七种植物,来炼制解药。不然,在七天之内,我就会全身出血──由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之中,都有血珠透出来而死亡。那比较麻烦得多,所以我采取了前一个方法。巴枯见我中了血降,若无其事,并不忙于破解,不知我有甚么法道。我这才逼他在第七次,终于使用了‘鬼降’来对付我!” 原振侠听到了‘鬼降’两字,真有点鬼气森森之感。 史奈解释着:“鬼降,就是他驱使他养的鬼来对付我,这是最狠毒的一招。一般来说,如果出了这一招,那就表示,以前不论有多大的恩典情谊,都一笔勾销了!这也是我希望他用鬼降对付我的原因,非如此,不能彻底割断他和我之间的关系!” 原振侠没有表示什么,他已被“鬼降”的诡异迷惑着,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史奈又道:“唉,一山不能藏二虎,原医生,我想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争夺降头术之王的地位,和储君想要把国家控制在自己手中的意愿,是一样的!”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他心中的问题极多,但是首先,他想知道有关“鬼降”的详细情形:“大师,你不必解释,只说经过好了。” 史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眼之中,又射出了那股邪异的光芒来。 “鬼降”,就是通过养鬼术之后,控制了一个鬼魂,令这个鬼魂去做种种事情。各种不同的鬼魂,分别担任不同的任务,“鬼降”所以也有很多种,而其中最恶毒的一种,是“血鬼降”。 “血鬼降”不但炼的过程相当复杂,而且最难得的一点,是炼“血鬼降”时,要把一个活生生的孩童,由降头师作法下手,把他的一身血全都放光,把孩童的灵魂和他的血,混在一起来炼。 所以“血鬼降”和其它的鬼降不同。其它的鬼降,被控制来执行任务的鬼魂是无形无迹的,不能为普通人的肉眼所看到(有本事的降头师是可以看得见的)。而“血鬼降”,即使普通人也可以看得到,那是来去若电的一条血红色的人影,在它出现的时候,甚至还可以闻到浓重的、中人欲呕的血腥味。“鬼降”之中,也只有“血鬼降”可以杀人。 当巴枯向史奈进攻的时候,巴枯炼有多种鬼降,也包括血鬼降在内;而史奈,虽也炼了几种鬼降,却没有炼血鬼降。 史奈并不是不懂得炼“血鬼降”的法子,他会炼。事实上,巴枯炼“血鬼降”的时候,他还是主要的助手,过程如何,他十分清楚。 他没有炼血鬼降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心地比较好,几次想炼,都忍不下心来,把一个活生生的孩童,一身血放得一滴不剩──炼其它血降是用童尸的──或许是由于他帮助巴枯炼的时候,那孩童一滴一滴的鲜血被挤出体外之际,那种痛苦的神情,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二则,血鬼降是一种十分恶毒的降头术,十分难以控制。降头师要滴上自己的血──刺破自己左右手的中指,滴上七滴鲜血进去,连滴七次,才能由心控制血鬼降,但也还要时时刻刻防范血鬼降的反噬。因为在炼的时候,过程如此残酷,被降头术控制了的鬼魂,是充满了阴、阳两界之中的怨毒的,它不会放过每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 所以,血鬼降虽然厉害,但往往也成为一个降头师,最大的心腹之患。 历史上,就有不少降头师,被自己所炼的血鬼降害死的例子。史奈行事比较慎重,所以不敢轻易尝试。 (原振侠听到这里时,要深深呼吸,才能减轻那种想呕吐的感觉。他几乎想要史奈不要再讲下去了,因为那实在令人太恶心了!) 而且,血鬼降不放出去则已,一放出去,除非把要害的人害死,不然就收不回来。收不回来的结果,是变成了“野血鬼”,到处来去如电地害人。每害一个人,它自己的能力就增加一分,而最后,炼降的降头师,一定也成为野血鬼的受害人。 据说,野血鬼如果害了炼它的降头师之后,那么,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控制它了! 史奈在那时候,虽然年纪还轻,可是他却十分有见地,深谋远虑。他知道自己在降头术上的造诣与日俱增,总有一天,要和他的恩人起冲突的。所以,当巴枯炼血鬼降的同时,他已经向另外几个资历十分深的降头师,详细讨论怎样破血鬼降的方法。 由于破解的方法十分复杂,而且有许多应用的东西,准备起来,也绝非三五天可能办得齐的,所以他一直在暗中搜集。果然,在他有了一切准备之后不多久,他就需要用那些东西了! 在巴枯使用了“血降”而失败之后,史奈知道巴枯下一步,一定是使出他炼成之后,一次也没有用过,却最最恶毒的血鬼降了。 所以,史奈一刻也不停留,把他准备好的东西全都用上了。包括九十九只黑狗的狗血、九十九只黑猫的猫血,和九十九只黑鸡的鸡血──降头师有十分奇妙的方法,可以把动物的血保存得十分新鲜,甚至有可以保持到十年以上,使鲜血不会凝结,不会腐坏。 (原振侠可以设想使鲜血不凝结,那只要破坏血小板的凝血作用就可以了。但何以能长时期维持不败坏,原振侠就不明白了。) (原振侠的医学知识范畴,也令他无法接受史奈的解释。史奈说,自活生生的动物中放出来的鲜血,经过降头术的特殊处理之后,保持着生命,是“活”的,和在动物体内的情形一样。每一个血细胞都是活的,那当然不会败坏了。) (原振侠知道有这样的事实后,觉得这种方法如果应用在保存血液上,将会极其实用。但是史奈说,一来方法是降头师的秘密,二来,实施起来,十分复杂,比密封之后冷藏复杂多了。) 史奈所采取的第一个步骤,是把三种血混合起来,把他住所的所有门、窗、墙全都涂上,只在其中一处地方做了一点手脚──什么“手脚”,下面自会详述。 他的第二个步骤,是利用剩下的鲜血,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涂满,使他看来简直像是一个血人。 然后,第三个步骤是,他把一头怀孕的母牛杀掉,把母牛的胎盘取出来,拉平,使得它变成一层半透明的,约有半平方公尺面积的薄膜。 在准备好了这一切之后,他把住所的一扇窗户打开着,坐着,等候“血鬼降”来临。 果然,不出他所料,巴枯在六次失败之后,最后使出了“血鬼降”。在接近午夜之前的时刻,一阵极浓的、使人欲呕的血腥味,首先飘入鼻端。史奈虽然有了准备,可是心情还是十分紧张,因为在他降头师的生涯之中,“血鬼降”的破解法,还是十分陌生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效。万一失效的话,那么,他体内的每一滴鲜血,都会被血鬼降吸走,而变成了一具干尸! 史奈紧张地等待着,他蹲在那扇半开着的窗户之下,陡然之间,一条看来十分矮小的鲜红色人影出现了。 血影自中间的窗户之中,直扑了进来,来势快绝! 史奈是得过高人指点的,血影才一扑进来,他立时长身起立,一下子将窗子关上。那条血影根本不必转身,立时向他扑来,史奈只觉得自己,像是跌进一个满是鲜血的池子中一样,血腥味满鼻满口都是,难过得几乎要昏了过去。 但是,血影扑到史奈身前,却未能和史奈的身子相接触,立时后退。史奈在这时,知道自己的布置成功了!三种黑色生物的血,再加上降头术的炼制,果然是使血鬼害怕的上佳法子。 血鬼倏然后退,又向前扑,血腥味更浓。一连三次,未能接触到史奈,血鬼立即转向窗口扑去,看来准备逃走了,可是窗上一样涂有破解它的三黑血。血鬼满屋子乱窜,本来它有透墙而过的能力,但是屋子上下四面全都涂上了三黑血,使它这种能力渐渐消失。血鬼在满屋子乱窜了一会之后,陡然之间,发觉有一处地方并没有涂上一黑血,它就直扑那处而去。 而那一处地方,正是史奈事先做过手脚的所在。史奈所做的手脚是:把泥墙先挖去一部分,使得墙上出现了一个大约十公分深、三十公分宽、五十公分高的凹槽,在那凹槽的底部,涂上厚厚的三黑血。然后,再糊上土,使得墙上的凹槽消失,回复平整,是以在表面上看来,那一小块墙上,是没有三黑血的。 史奈早就料到,血影看到没有出路,迟早会向那一处,表面上没有三黑血的地方扑去,以求逃出去的,现在,果然如此! 由于史奈早有准备,所以血鬼的行动虽然快,史奈的行动也绝不慢。血鬼一扑向那所在,史奈早已等在旁边,一等血鬼扑上去,他立时用准备好了的牛胎膜,疾盖了上去!血鬼才一透过泥墙十公分,就遇上了泥后面早已涂着的三黑血,想要退回来,牛胎膜已经罩了上去。 由于所有的“鬼降”都是用童婴炼成的,婴孩才离开母体的胎盘不久,所以胎盘对任何鬼降都有克制的作用,连血鬼也没有例外。所以,牛胎膜一置上去,血鬼就被封锢在那墙上,再也不能移动了! 史奈仍然不敢怠慢,极其迅速地用三黑血调成的胶水,将牛胎膜牢牢固定在墙上。 就此,巴枯所养的血鬼就留在墙上,再也不能离开了。而巴枯在预定的时间中,未见自己所养的血鬼回来,知道自己又失败了,心头骇然之极,又怕血鬼反噬。 在巴枯手忙脚乱的时候,本来是史奈进攻的最佳时机。但是史奈的心地不算坏,他想到自己要不是遇上了巴枯,早已夭折了,哪里还有今天,所以他传话给巴枯,说他不会进攻。 非但不进攻,而且,准备把“降头术之王”这个荣衔让给巴枯十年,希望巴枯能在十年之后,把这个头衔还给他。巴枯眼看自己要一败涂地,忽然又有了这种意想不到的转机,自然求之不得。 而史奈也几乎立即就到了欧洲,开始了他的学业。等到十年之后,他一回来,巴枯就要把头衔奉还。而他早在外面的世界之中,长了见识,觉得“降头术之王”没有什么重要,所以也没有接受。 而他自回国之后不久,就担任了宫廷御用降头师,这已经证明了他是名至实归的降头师之王了! 史奈十分详细地,叙述了巴枯当年如何以降头术向他进攻,他如何破解的经过。听得原振侠在那一段时间之中,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中一样! 那另一个世界,是充满了神秘和黑暗、诡异和不可测的世界! 他呆了半晌,陡然之间,想起一件事来。本来,他已经由于史奈的叙述而遍体生寒,这时,更有手脚冰凉的可怖感觉,以致他一开口,声音也十分干涩:“请问……那时……你住在甚么地方?” 史奈的声音却十分平静:“我一直住在这里。” 原振侠张大了口,呼了两口气。他发出的声音,由于心中的震骇,以致他自己听来,也像是从什么老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那么说……那个……血鬼,现在仍然受着禁锢?就……就在这屋子中?” 史奈的声音仍然十分平静:“是!”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何以我看不见?” 史奈淡然道:“如果你想看的话,只要移开那块鳄鱼皮,就可以看到。” 他一面说,一面向一边墙上所挂的一块鳄鱼皮,指了一下。 墙上本就挂着不少动物的皮,全是整张剥下来的,在整间屋子之中,那块鳄鱼皮可以说是最普通,和最不起眼的东西了。可是就在它的下面,却有着一个被禁锢了许久的鬼魂,一个肉眼可以看得到的血鬼!原振侠虽然一听之后,就立时站了起来,可是却并没有立即向前走出去! 原振侠站着不动,是他的内心决定不下,自己是不是真有勇气,去面对那么诡异的事实! 他曾面对过许多诡异的事实,例如来自外星的生物,有时还不止一个,例如“鬼界”中的一大群。可是那毕竟是可以解释得通,是可以理解的──外星生物,是来自地球以外的星体上的生物。 然而“鬼降术”之中的“鬼”,一个“血鬼”,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理解的! 原振侠站立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向前走去。当他经过储君身前的时候,储君把手中的酒瓶递给他,原振侠接了过来,毫不考虑,就大口地吞下了一口──他确然需要一些酒,来使他更镇定一些。 然后,他来到了墙前,手把不住有点发抖,揭起了那块鳄鱼皮来。 他立即看到了血鬼! 他已经预料到那是极其骇人的情景,可是当他一看到之后,他还是吃惊得难以言喻! 他首先看到的,是那张牛胎膜,呈灰白色的半透明──幸而那是半透明的,如果是全透明的话,情景不知道还要如何惊人! 在半透明的牛胎膜之后,是一个鲜红色的小人影,颜色是如此之鲜红,就像是才从人身体中迸出来的、最浓稠的鲜血一样。头、手、足、身,都清清楚楚,甚至还隐约可见五官。 即使是隐约的感觉,也给人以极其狰狞可怖之感。 原振侠失声叫了起来:“天……它……还是活的!” 当他不由自主这样叫了出来之后,他自己也不禁苦笑!因为这句话,根本不能成立,什么叫“活”的? 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经过降头术处置的鬼魂,鬼魂怎么会是活的?可是又该用什么形容词,去形容他看到的景象呢?他感到了极度的迷惑! 可是他的话,却引起了储君的共鸣:“是的,它是活的。还随时可以听从它主人的差遣!” 史奈叫了一声:“储君!” 储君没有再说什么,原振侠陡然感到,关于这个“血鬼”,他绝不是听了一个故事就算了,一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文! 然而,他又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事发生。他也同时感到,“血鬼”的一切,史奈是应他的要求而说出来的,但是他这时觉得,就算他不要求,史奈也一样会说出来的! 他像是跌进了一个圈套之中! 一有了这样的感觉,原振侠感到十分不安。他又向那个像是随时可以窜出来的“血鬼”看了一眼,放下了鳄鱼皮,重又将之遮蔽起来。 而令他心中更感到奇怪的是,像巴枯和史奈,这种超级降头术大师之间的斗法,有关“血鬼降”的奥秘和它的破解法,以及被史奈施法禁锢了多年的血鬼等等,这一切,都是降头术之中至高无上的隐秘,为什么史奈大师要向他一个外人,说得如此之详细? 这当然是有目的的,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原振侠无法进一步推想下去,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回到他原来所坐的地方。在又经过储君身前之际,他主动拿过酒瓶来,大大喝了一口酒。 当他坐定之后,他才由衷地道:“太神秘了,真是太神秘了!” 史奈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储君干咳了几下:“轮到我说下去了,刚才我是说到什么地方,才被你突然打断的?” 原振侠道:“说到你的司机是都旺亲王手下的人,提议你可以到亲王的别墅中,去休息几天。” 储君接了下去:“是,他还说,替我准备了十二个出色的美女。我和亲王之间的微妙关系,你是知道的了。还再更进一层的微妙敌对关系,就是我的降头师是史奈,而亲王的降头师是巴枯。” 原振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储君道:“如果那次外出,史奈不是和我在一起的话,或者我会想到,在那别墅之中,巴枯如果用降头术对付我,我会防不胜防,那我就会拒绝……” 储君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忽然自言自语起来:“唉,我真不知道,如果一切从头再来一遍,我是不是会拒绝。我想……一样不会拒绝。”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从他的神情语气看来,分明是他在亲王别墅中,遭遇到了巨大的不幸,可能就导致中了天堂花的毒降!但何以他又会这样说呢? 原振侠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因为他知道事情一定极其复杂,还是由得他慢慢说好了。 储君再叹了一声:“平时,和亲王在一起,我们之间很少提及降头的事。这种事是不能随随便便提出,就算有意用降头害人,也大都不会显露的!” 史奈补充了一句:“而且,为了防备别人,大家都有高明的降头师护身,要施术也不容易。” 储君喝了一口酒:“当时我就说,既然有那么多美女等着,那当然去!” 车队在这时,正好驶进一个岔路口,领头的储君的车子,转向东北的那条路,其余的车子也跟了上来。通过无线电对讲机,储君告诉了后面车子中的史奈,他要到亲王的别墅去。 那十二个美女,真正全是出色之极的美女。当她们听说王子殿下驾到,各自体态动人地迎出来之际,真看得人目迷五色,头昏目眩。 虽然储君知道,十二个美女之中,至少有一半以上,是亲王训练出来的特务,但是他也真正难以掩饰他的高兴。而且,亲王的别墅,建造得美丽至极! 别墅造在一个山坳之中,都是纯现代化的建筑。整个建筑物,是在山坳中的一个湖边。那个湖呈狭长形,像一只眼睛,最阔处约有四百公尺,别墅是造在最狭的一端之旁。 由于别墅和它所在的地形,对于故事将来的发展,有相当大的关系,所以必须详细描述一番。 别墅是在狭长的一端,另一端狭长处,深入山中,是一道十分大、水流相当湍急的山溪。整个湖的湖水,全是由那道山溪注入的。 由于山溪流经之处,有着明矾矿的缘故,所有注入湖中的水,都经过天然的净化作用,所以湖水清彻无比,简直如同纯净的蒸馏水一样。而湖底又是岩石的,即使在湖水最深处,超过二十公尺,湖底的岩石仍然历历可见。 这本来是深藏在深山中的一处风景绝佳的所在,根本不为人所知。是军方早几年,利用最新的探测飞机进行空中探测,以绘制军事地图时发现的。 都旺亲王在乘坐直升机来视察了一遭之后,立时看中了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美丽所在。 亲王是一国之中最有权势的人,他要在这里建造别墅,开山辟路,自然十分轻易。别墅造成也有好几年了,亲王自己却不怎么来。 作为储君,王子还是第一次知道,在自己的国境之内,有一处这样美丽的地方! 当他看到四面青苍的山影,倒映在水晶一样的湖水之中,天上的飞鸟,在湖水之中的影像,连羽毛都清晰可见。他想到自己现在是储君,将来定然是一国之君,但即使他成了一国之君,如果没有实权的话,他也必须先有亲王的批准,才能在这种仙境一样的所在住上几天,而且还要接受各种各样的监视行动。 他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头,更感到紧握实权的重要! 车子是停在湖边的,当十二个美女,一起向储君行过礼之后,储君张开双臂,搂住了其中两个美女的细腰。 那些美女,显然都经过严格的、善解人意的训练。在一大群美女之中,王子首先留意到两个腰肢特别纤细的女郎,而当他张开手臂时,其余的,本来就算在他身边的美女,自然地退开去,那两个有着过人的纤腰的,也自然而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所有的美女都穿著传统的民族服装,腰际是赤裸在外的。当储君的手臂,环抱着纤细的柔腰时,那两个美女娇媚地紧偎着他。而她们的腰是那样细柔,储君的手臂,几乎可以把她们的腰完全环抱过来。 四周围洋溢着花香,再加上身边美女散发出醉人的体香,储君有点陶醉,回头向跟在后面的人看了一眼:“这里,真是人间仙境!” 在美女的簇拥之下,储君慢慢向前走着,史奈想要暗中对储君说一切都要小心,却一点机会也没有。史奈是知道储君在进行的一切的,他想到,至少储君的计画还是在极度的秘密时,亲王不会对储君不利,若是他表现得太紧张了,落在监视者的眼中,反倒有了痕迹。所以,他维持着降头师应有的身分,跟在后面。 当储君沿着湖边,看到了就在湖中建造起来的那个游泳池之际,他又发出了赞叹声──游泳池相当大,一道足有十公尺高的人工瀑布,把清澈的湖水不断注入池中,而又任由湖水在池的一个缺口处再流出去,整个湖的湖水,就在游泳池中不断地循环。 然后,直至走进了屋子,十二个美女不理会其它人,径自将储君拥进了卧室之后,储君才知道了亲王的豪奢,到了什么程度。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一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五章 整个卧室,分成两个部分,根本没有卧床──没有一种卧床,可以同时躺下十多个人。 卧室的一部分,地上所铺的是软硬适中的垫子,至少可以舒服地躺下二十个人。而另一部分,是一个极大的浴池。 浴池是圆形的,在浴池中,有着根据人体曲线设计、可以供入浴的人舒舒服服全身浸在水中的、可以转动的“座椅”。 储君约莫数了一下,这样的“座椅”有十五、六个,呈环形,而有一个是在环形的中央! 那也就是说,如果他坐在中间的“座椅”上,十二个或更多的美女就可以环着他,侍候他,使得他在美女阵中入浴! 储君吸了一口气,只见其中一个身形颀长、肤色白皙的美女,陡然击了一下掌。随着她的掌声,热水自十几个出水口涌进浴池,水气弥漫之中,十二个美女,一个接一个,卸下了身上的衣服,水气在她们各自美妙的胴体旁边缭绕着。王子感到一阵目眩,他实在不知道看哪一个更好,所以索性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感到轻柔的手指,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肌肤。然后,是柔软滑腻如绸缎的女体,一个接一个地偎依着他,使他那种飘然的感觉更甚。他微微睁开眼来,一张一张美丽出众的脸庞,在他的眼前,个个绽出鲜花一样芳香的笑容。 虽然他明知是被其中几个美女抬起来的,但是在感觉上,他完全像是自己飞起来一样。 等到他的身子浸进温度适中的水中之后,环在他身边的美女,轮流用最纯熟的技巧,刺激着他壮健的、正常的男性身体的敏感部分。使得他因为身体所能享受到的最高快感而发抖,发出原始的呼叫声来。 他全然无法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他在浴池中的享受,绝不是高峰。当他被抬出了浴池之后,美女各自把自己美丽的胴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眼前,而且,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曼妙诱人之极的姿态。这种种姿态,不但把她们每一个人美丽的曲线更动人地表现出来,兼且都在表示欢迎他的占有! 储君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亲王的安排。他心中也很高兴,几年来自己故意营造的沉湎酒色的形象,看来已有了成绩。 瞒过了老奸巨猾的亲王那种胜利的感觉,和眼前的情景,把他的兴奋推到了顶点。他发出了最原始的呼叫声,双手搂住了一个美女的纤腰,他只是轻轻一带,那美丽的胴体就温柔地向他靠来,使得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单是听着储君用平静的语调,讲述他在深山之中,亲王的别墅内所度过的那几天旖旎风光,原振侠也有点口干舌燥之感。虽然,如今这种生活,也不限于帝王之家。 储君说到接连两天,他在那十二个美女陪伴下的日子,并不如一开始时那样详细。 当他的叙述又告一段落之际,原振侠道:“在你完全沉醉在美色之中时,就有人趁你不备,向你暗下毒手?” 因为储君向原振侠叙述往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解释他如何中了天堂花毒降头的经过,所以原振侠做这样的揣想,也十分合情合理。可是储君喝了两口酒,摇了摇头:“不!” 原振侠有点愕然,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储君继续讲下去。 储君再喝了一口酒:“我之所以比较详细地,向你叙述在别墅中,我和那些女郎的情形,是因为……因为我想说明,男人在性享受上所能得到的欢愉,那种情形,并不是真正最高的境界。”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但是却完全同意他的话。因为在储君刚才的叙述之中,那只是肉欲的发泄。 自然,单是肉欲的发泄,也能使人在生理上获得无比的快感。但比起灵欲交流的那种欢愉,自然层次上低了许多! 原振侠不禁想起了自己:什么叫作男女之间真正的灵欲交流?只怕自己也不懂。和黄绢,和海棠,是属于哪一个层次的,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屋子里保持了一个较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是史奈的一下咳嗽声,储君把垂下的头抬高了一些:“这样过了三天,我才有机会和史奈老师见面。” 在这三天之中,如果储君真要和史奈见面的话,自然也是可以的,可是他却并没有这样做。 自然,主要的原因是,那十二个美女实在太诱人了,她们懂得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去挑逗男人。肉体上的欢愉,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才在这个美女的身上爆炸,很快地又可以在另一个美女的身上腾上云端。 而另一个原因是,精明能干的储君,很快就发现,这十二个美女,都是亲王挑选训练来送给他的“礼物”,目的是要他沉迷美色。 储君为了要表示,自己对美色的兴趣,高于对国家大事之上,自然不能辜负了亲王的美意。他也知道,亲王每天都会接到报告:他是如何喜欢那些“礼物”! 三天后,储君才和史奈见面。但两人只交换了一个“一切都很好”的眼色,并没有说什么。 山坳中的气候十分温和,湖畔的草地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美女群一直簇拥在储君的身边,照说,他是没有什么单独行动的机会的。 而亲王也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储君在电话中表示极度的满意。亲王则表示,只要他喜欢,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又表示如果他对这十二个美女,开始厌倦了的话,他可以更换十二个更出色的来。 储君一时兴起,想看看掌握大权的亲王,究竟想把自己推到什么样的色欲深渊中去,所以他立时道:“好极了,立刻调走旧的,尽快派新的来!” 亲王在“哈哈”的大笑声中,挂上了电话。而不到十分钟,一辆车子驶来,把那十二个美女载走了。 储君至少又证明了一件事:亲王和别墅之间,另外有联络通讯的途径,而且效率极高。而他是受到监视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了。 这实在使他十分恼怒,几乎是难以遏制的。所以,他突然宣布,他要一个人,沿着湖的另一端的山溪去走走,只是他一个人,不要任何人陪伴! 他才一做了那样的宣布,作为他司机的那个年轻军官,和史奈齐声反对。 青年军官和史奈反对的理由是一样的:为了储君殿下的安全。 储君冷冷地道:“我只要一个人──”他简直有点负气了:“任何有行动自由的人,都可以一个人喜欢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的!” 青年军官由于明知自己负有监视王子的任务,储君一提到了这敏感的问题,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可是史奈仍然坚持着:“殿下,在前面的山中住着不少土著,连我对他们的一切,也不是很了解,殿下何必要去冒这个险?” 储君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论山中住着什么民族的土著,他们住在我国的国境之内,也就是我的子民,我怎么不能去看看他们?” 储君的理由是如此充分,连史奈也无法阻止了。 于是,一干人等就看着储君,沿着狭长的湖岸,向另一端走去。那时,正是上午时分,储君在挥手令众人停步之后,道:“日落之前,我一定会回来。一个人,有时需要独自静一下的!” 的确,人,有时真是需要独自静一下的,虽然人是群居性的动物。 当储君来到了湖的另一端,山溪中的溪水,陡然遇到了比较宽阔的流床,水流也由湍急而变得缓慢。但是在急和缓之间的那一段水流,却由于有许多块大石在,水势看来格外惊人。在轰隆的水声中,溅起老高的水花,水花飘散开来,映出一道又一道大小不同的弧形彩虹,绚丽灿烂之极,看得人心旷神怡。 储君伸直了手臂,发出了几下啸声,继续沿着山溪,向前走去。 溪岸,有时是较为平坦的山坡,山坡上青草翠绿,各种颜色的野花遍地都是。大得出奇、色彩幻丽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储君只觉得赏心悦目,信步向前走着。偶然回头,别墅早已看不见了。 他走了大约七、八公里,随手采了一些他认识的野果子吃着。想起过去三天来的生活,和现在沉浸在大自然的奇趣之中,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他尽量靠近溪水走着,故意让湍急的溪水溅上来。到后来,他索性脱掉了鞋袜,卷起了裤脚,践踏着清凉的溪水,向前走着。 要不是那偶然的一瞥,使他陡然停了下来的话,他不知道还可以走出多远。 他偶然一瞥,看到他左首是一个小山坡,那小山坡,和他已经经过的十多个小山坡,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却立时站定了不动,因为他看到了不应在小山坡上出现的东西。 那是一双人的脚──正确地说,他看到的,并不是脚的全部,而是十只脚趾──也当然不是单独的脚趾,情形比较特别,需详细描述。 应该说,他一看之下,就可以知道,有一个人,头下脚上,躺在斜坡上。而这个人的全身,都被采摘而来的各种各样的野花遮盖着,只有十只脚趾露在花的外面。 而吸引了储君视线的,正是那十只脚趾。它们是……真正难以形容的吸引人,真正难以形容的动人,真正难以形容的美丽,一看就知道,被鲜花盖着的是一个女郎。 照说,人的脚趾,形状都是大同小异的,何来特别的美丽动人?但人的五官,又何尝不是大同小异,媸妍之间,就可以相去一天一地。 储君这时站立的地方,离那双可爱的、微微在动着的脚趾,大约有五公尺。 那十只小巧的、均匀的、洁白如玉的脚趾,可能由于花下的人,正在无声地哼着什么曲调,所以脚趾也有韵律地在缓慢地动着。 几年来,为了刻意营造花花公子的形象,泰宁储君不知欣赏过多少美女的胴体。或许是在这之前,他完全未曾注意过女性的脚趾,也可能是,如今在他眼前的脚趾,真是世上最美丽的脚趾,以致令他几乎屏住了气息,唯恐惊扰了花朵掩盖下的那个女郎。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在这种情形下,时间对他来说,当然是没有意义的事,他只是恣意地欣赏着那十只可爱的脚趾。 由于山坡是斜的,被野花掩盖了全身的那个女郎,又不可能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所以,每当她略微动一下的时候,掩在她身上的花朵,总会有一些,自她的身上滚跌下来。 所以,渐渐地,储君看到了她的双脚,自花堆中露了出来。 单是足趾已经是那么迷人,裸露了双脚,更是叫王子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他不由自主地踏前了一步,想把那纤细的脚踝紧紧握在手中。自然,也从紧握脚踝而联想到了更狂野的动作。 可是在跨出了一步之后,他整个人又呆住了。这时,鲜花落下更多,那女郎的小腿,也自花丛之中显露了出来。 肤色是腴白的,有着玉一样的半透明,但那是有生命的玉,线条是如此均匀动人! 王子在那时,感到自己不像是站在地上,脚下踩的不是草地,他像是飘浮在半空之中一样。 然后,是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风。清风带来了各种各样野花的香味,也把那女郎身上的鲜花吹开了不少。当各种颜色鲜艳的花朵,顺着那一双大腿滚落下来之际,泰宁王子绝对不能相信,人间竟然会有这样的美景! 呈现在眼前的双腿,是如此修长、如此动人。而且,大腿一直裸露到股际,在接近股际处,形成浑圆──散发出浓烈的诱人的浑圆。 那女郎是裸体的! 泰宁王子知道,当地山村中的女性,有在溪涧中裸浴的习惯。他也知道,这个女郎一定是在浴罢之后,摘了许多野花,躺在山坡的草地上,用鲜花把自己盖起来,在花香之中休息。 当泰宁王子,看到了裸露到了股弯之际的大腿之后,他已经几乎要昏眩了。 在他的一生之中,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性胴体。可是眼前那一双粉光致致的玉腿,那的确是他从来也未曾见过的。 这双美丽的玉腿正紧紧地并在一起。然后,当花朵跌落更多时,呈现在眼前的是浑圆而丰满的股,以及腿侧形成的、神秘莫测、美丽得令人心悸的线条──小腹和大腿之间形成的线条,像是蕴含着天地之间,所有的奥秘和生命的源泉。 泰宁王子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发出了令他有震耳欲聋之感的赞叹声。 阳光闪耀在粉白的、修长的美腿上。在花朵继续流落之后,阳光便自然地闪耀在平坦腴滑的小腹上。然后,是在那么纤细,看起来就给人以柔软无比的腰肢上。 王子慢慢地吞咽着口水,花朵继续在那女郎美妙之极的胴体上滑落。等到嫣红的乳尖和乳晕,自花朵之中冒出来的时候,王子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虽然是仰躺着,可是双乳是那样挺耸。洁白如玉的乳房上,小小的乳尖,几乎是嫣红色的,那么动人、那么诱惑。 王子不由自主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时,王子对于自己的存在,根本已经一点也不觉得了,所以,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脚步的轻重。他心中想要轻轻跨出一步,但实际上,却几乎是重重地向前跌出了一步。 山野间是如此寂静,除了蜜蜂的嗡嗡声之外,只有轻风的吹拂。王子的行动,自然使得那女郎惊觉到了有人到了她的身边。 所以,就在王子跨出一步之后,她陡然坐了起来。当然,她一坐起,鲜花也自她的身上全散落了下来。这时,王子所看到的,是她美丽晶莹的背部,她的长发散落下来,有的拂在肩上,有的披在背上。乌黑的头发披拂在白玉般的肌肤上,黑白是如此分明。 她坐了起来之后,直伸着的双腿也自然而然地弯曲起来,以一种十分优美的姿态坐着不动。 而由于她垂着头,所以,也有一部分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或许是由于惊恐,她的身子在微微发着颤,那更令她娇美的身躯,有一股惊心动魄的诱惑力。 王子听到了一个极其轻柔的声音:“你……不该这样子的。” 轻柔的声音极其动听,说的话是指责,可是又一点也没有指责的语气。 王子自然知道她在指责什么,裸浴的习俗,传之已久。而每当妇女在溪涧中裸浴之际,男子如果在一旁窥视,在习俗上,那属于不道德的行为。 其实,窥视行为一直是有的,被发现之后,大胆的女子甚至会裸体去追逐窥伺者,但是温柔的女性,都会把自己的娇躯蜷缩起来,然后,不是很严厉地责备偷窥者,就像这个女郎这时所做的一样。 王子想为自己辩护几句,可是一开口,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论他如何努力,他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只是结结巴巴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了一堆花……看到了你的足趾……我再也走不开,你的身体在花朵之中……我……我实在不是有意的,可是我……不知道……请原谅……” 那女郎发出了几下并无嘲笑之意、轻柔动听的笑声,缓缓站了起来,背对着王子。当她完全站直之后,王子又忍不住发出赞叹声来:“你真美!” 女郎又笑了一下,用双手把遮住她脸的长发,拨到了背后。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动作优美得绝不是人间所能看得到的! 王子喃喃地道:“仙女!你一定是仙女。你是山中的仙女?还是湖中的仙女?” 泰宁储君娓娓说着,当他在叙述到那女郎的娇躯,是怎样一部分一部分自覆盖着的花朵之下,显露出来之际,用的字句并不是太华丽。可是他的语气是这样地沉醉,有着强烈的感染力,使人感到他在那时,心中是如何为那女郎出众的美丽而倾倒。所以,当他最后达致“仙女”的结论时,使人感到极其自然。 原振侠不禁发出了“啊”的一声,他有点明白了。他才一进屋子的时候,见到一个女郎赤裸地蜷伏在一个架子上,后来这个女郎,又在头上罩着奇异的竹编头罩。由于这个女郎的体态是如此之优美,使得原振侠也自然而然,使用了“仙女”这个词来形容,当时王子便大有同感。 由此可知,这个女郎一定就是王子在山溪旁边,遇到过的那一个了!原振侠心中,也陡然因之生出了一个重大疑问。 泰宁储君在讲述他遇到那个女郎时,从先看到她的足趾讲起,一直用着各种各样的词句,在称颂着那女郎身体各部分的美丽──从脚趾到头发,从声音到体态,都使他感到那女郎简直就是仙女! 可是直到他讲到了那女郎站了起来,还是背对着他的,他还没有看到那女郎的脸。 而那女郎,当时一进屋子,史奈大师就用衣服遮住了她的头脸──这是一种十分反常的举动,原振侠当时就觉得奇怪──后来她又用头罩笼住了整个头。那是不是说,这个女郎,有着仙女一般美丽的身体,但是却有鬼怪一样可怕的脸庞呢? 如果竟是这样的话,原振侠想起她动人的胴体,真不知说甚么才好了! 在沉默了一会之后,他才道:“那女郎,当然就是刚才的那个了,是不是她的险上……” 原振侠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子已陡然吸了一口气。他吸气的动作是如此急促,以致发出了“飕”的一下声响来。接着,他用十分尖锐的声音道:“她的脸!” 原振侠也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心情有一种没来由的紧张。 本来,那女郎的面容是美是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他既然曾见过那女郎这样美妙的身体,那简直是造物主的杰作,再也不可能有更美的女体,如果竟然是一个丑不可言的丑女,那未免太可惜了。 人总是有追求完美的性格的,原振侠自然也不能例外。 泰宁储君又大口喝了一口酒,才能抑制着激动,用装出来的平静声音道:“当时,她叫我离开,可是,我怎能离开?” 王子当然不肯离开,他瞪着那女郎的背影,非但不离开,而且,还一步一步走近去。那女郎在他走近时,并不逃开,只是双臂环抱在胸前,双手搭在她自己的肩上。细长的手指、丰腴的手背、润滑的肩头、细腰、圆臀,所构成的一切,都令王子心跳加剧,近乎窒息! 王子一直来到了那女郎的背后,在他深深吸气之际,已经可以闻到自那女郎的肌肤之中,散发出来的那股难以形容的沁人肺腑的芳香。一阵清风过处,把那女郎的长发吹起了少许,拂在他的脸上,只是那种柔发拂脸的感觉,已经使得王子全身发抖,像是跌进了无比欢乐的深渊之中一样。 王子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在那女郎的身后低声道:“我要看一看你!” 那女郎的身子震动了一下,轻轻回答:“你早已……看到我的一切了!” 王子吸了一口气:“让我看看你的脸,我的确已经看到了你的一切,但是没有见到你的脸!” 那女郎并不转过身来,反倒把头垂得更低。她的长发又遮住了她的脸,自浓发之中,透出来的声音是:“你会失望的,还是别看的好!” 当王子要求看看她的脸时,心中所害怕的,只是遭到女郎坚决的拒绝。那样的话,虽然他是王子,地位尊贵,可是他也一定不知该如何才好。在这样美丽的女郎之前,王子的身分,实在不算是什么,重要的是,要女郎自己愿意。 而这时,王子听出了女郎的口气,并不是坚决的拒绝,他不禁大喜过望,一个箭步,来到了那女郎的身前。那女郎的身子又震动了起来,挺耸的双乳,由于她身子的震动,而在微微发颤,情景之动人,使得王子感到那饱满的胸脯,简直是两团烈火! 王子缓缓伸出手去,当他的手指穿过了垂下的长发,碰到了那女郎的下颔之际,那种只是指尖接触到那女郎肌肤的滑腴之感,已使得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太美丽的美女,会使得男人产生一种对女体的神圣崇拜的感觉! 以王子对付女人的习惯动作,这时他应该早已用手,紧握向那女郎挺耸的双乳了。可是这时,他并没有这样做,虽然晶莹如玉的胴体就在他眼前,伸手可及,但那时他的心中,几乎没有肉欲的想法,只是对一个美丽的女体的无限崇敬。 自然,他并不是什么圣人,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心情可以维持多久,兽性何时发作?但是在当时,他的确没有在肉体上占有那个女郎的念头。 他的手指抵住了那女郎下颔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缓慢地,把那女郎的头抬起来。 当他抬起那女郎的头时,垂下来的闪亮浓黑的长发,就向那女郎的脸颊两旁披拂了开去。当他把那女郎的头,抬得变成微微仰视着他的时候,那女郎的脸庞,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不但整个脸庞呈现在他的眼前,而且,离得他极近,相互间气息可闻。 就在那一剎那间,泰宁储君又感到了极度的震惊。 他要求看看那女郎的面容时,想也没有想到过,那女郎是美是丑的问题──因为这样体态美丽的女郎,一定是一个出色的美女! 如果说他想过的话,那也只是想到,这女郎会美到何种程度而已。 可是,当他托起那女郎的下颔,那女郎的脸庞,在离他那么近,整个呈现在他的眼前之际,他还是震惊了──极度的震惊。 因为,不论他如何设想,他都无法设想一张少女的脸,可以美丽到这样令人心头狂跳的程度。 那女郎的胴体极成热,可是脸上却还有着一点稚气,看来她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早熟少女。那一点稚气,再加上三分羞涩和惊惶,使她美丽的面容,有着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使她的双眼看来更深邃,像是一双充满了爱怜的深潭。 她的五官是无懈可击的,脸颊有着玫瑰花一样天然的艳红。而发自她双唇之间的那种芳香,是任何花香都无法比拟的。 她眼睑下垂,长睫毛在抖动着,又偶然抬眼向王子望了一眼。漆黑的大眼珠中,闪耀着只有天上的星星才有的光辉。 泰宁储君整个人都呆住了,只是瞪着那少女美艳姣好的脸庞看着。直到那少女的声音,伴着一阵芳香,进入了他的心灵深处。 那少女道:“陌生人,你该离去了。” 泰宁储君的魂魄──如果人有魂魄的话──这时,才算是重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之中。他自然而然,想把那少女拉向自己,把她拥进怀中。 但是,那少女却轻轻一挣,向后退了两步。王子急忙道:“你……你是前面村子里的?” 少女点了点头。 王子踏前两步,少女作了一个手势,不让他再走向前来,王子自然而然就停了下来。 少女的脸上,绽出了一个甜蜜之极的微笑,看得王子又像是在不知不觉之中,飘然上了云端。 然后,那少女转身,向前走去,口中轻轻地哼着曼妙的歌声。 当那少女走出了七、八步之后,王子才陡地叫了起来:“我还要再见你!” 那少女用歌声回答:“如果真心想再见,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 那是一首情歌的句子,女郎如果愿意再和人相见,会用这样的山歌来回答,王子听得如饮醇醪。当时他也未曾想到把那少女留下来,告诉她自己的身分,只是在痴痴呆呆、迷迷糊糊的情形之下,看着那少女向前走去,来到了溪边,在一块大石之旁,取起了衣服披上,然后,又对他回眸一笑。 即使是在那时候,他还是不以为自己有着肉欲占有之念,只不过由于那少女实在太美丽了,他想把她拥在怀中。 虽然这时,那少女和他相隔已经有二、三十步远,可是那一笑,仍然使得王子神魂颠倒。 他眼看着那少女向山溪的上游走过去,转过了山角,再也看不见了。直到这时,他才大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向前追了过去,可是当他转过山脚时,那少女却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他还想再追上去,可是那年轻军官、史奈和几个侍卫却已经追寻了过来,劝王子赶快回去,别再向前走。史奈的话十分坚决:“殿下,前面山区中的土著,不但凶悍,而且他们的降头术,自成一格,连我都不十分知道,何必去冒险?” 泰宁储君没有说什么。本来,他和史奈之间,几乎是没有秘密的,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将遇到了那少女的事说出来。 等到他被众人簇拥着,回到亲王的别墅时,那十二个新的美女已经来了。 新来的十二个美女,当然全是美女,但这时在王子的眼中看来,却全然不算是什么。所以,当他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接受那十二个美女的服侍之际,他简直是一直闭着眼睛的。 他闭着眼睛,才能一面享受肉欲上的欢乐,一面想象着欢乐是来自他才见过的那个少女。他对那少女的身体的占有欲,大抵是在这时才开始的,而一开始了之后,简直就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他四周围全是玲珑浮凸而美丽的女郎,也虽然他闭着眼睛,可是当他的双手抚摸着那些女郎的胸脯之际,他就在心中告诉自己:不!不是那样的,感觉不应该是那样的,我应该感到我是飘浮在云端,而不是仍感到自己躺在垫子上。这种想法,使他登时对眼前十二个美女,产生了极度的厌恶感。 泰宁储君的行为,使得那十二个美女大为吃惊。先是美女的百般挑逗,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接着,他闭着眼,挥着手,用十分疲弱的声音,如同呻吟一样:“走开,你们全走开!全走开!” 当那些美女离去之后,他十分不安地走来走去。那时候,各种各样的想法,纷至沓来,而他想占有那少女的欲望,也在杂乱无章的想法之中,愈来愈是高涨。他从来也未曾对一个女郎,有过这样的思念,更从未有过打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恐惧。而这时,他却有,他恐惧的是:如果那女郎对他一点没有兴趣,对他的要求拒绝,那怎么办呢? 虽然那少女藉情歌的歌词,约了他再相见,但是那并不表示她肯把身子给他。而她如果不肯,他怎么办?在见了她之后,觉得其它的女人甚至不再是女人,他实在非得到她不可! 他变得那样焦躁不安,那样无所适从。这种情形,连一个初恋的少男都不如,怎么会发生在他这样一个,有着王子身分的人身上? 泰宁储君的语气愈来愈激动,把他当时的焦躁心情,表露无遗。 原振侠在他略停一停之际,苦笑道:“一个女人,如果真的令男人动了心,男人在害怕得不到她的心理阴影之下,是会产生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的。” 储君没有说什么,史奈在这时却发出了一下冷笑声来。 过了好一会,储君才叹了一声。然后,又是半晌沉默,才道:“是的,我太紧张了。这个少女……我在见到了她之后,只觉得她已占据了我整个心灵,如果我得不到她,就算把整个国家交给我,也是没有意义的。”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你有这样的忧虑,情形比较特殊。因为你是一个王子,如果以一个王子的身分,而得不到一个民间少女的话,这种失败的可能性太小了。” 储君的声音变得干涩:“可能性小,并不等于全无可能。北部山区的土著,民风强悍,而且有许多古老相传的奇风异俗,他们未必会为了王子,而去违背这些怪风俗。譬如说,这位美丽的少女本来已经有了情郎的话,那我就必须和这个人决斗,武器由对方选定。”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我不认为在运用狩猎野猪的尖叉上,会比一个山区的土著更加纯熟,我不想冒险。”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你得假设她没有情郎,而且,运用你男性的魅力──事实上,你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王子当然是成功地,得到了那个仙女一般动人的少女,因为原振侠一进来,就已经看到了那个少女。 而且,他虽然没有看到那少女令王子用尽了美丽的形容词所形容的俏脸,但单是在体态上,原振侠已经承认,那是一个绝色美女。 当原振侠这样说的时候,王子低下了头,喃喃地说了一句:“是的,我得到了她!” 他在说了一句之后,又静了下来。原振侠已经感到,其间只怕还有许多曲折,可是王子又不出声。 就在这时候,史奈干咳了一下,王子立时向他作了一个手势。 史奈道:“让王子休息一下,我来叙述。” 原振侠没有异议。史奈既然一直在王子身边,那么,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定知道的,由谁来叙述,全是一样的。 史奈仰起了头:“那天,我看出了王子的坐立不安,自然知道有些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了。于是,在晚饭后的休息时间中,我问他为了什么,他就把日间遇到那少女的事告诉了我。” 泰宁储君在向史奈讲了他遇到那少女的经过之后,精神还是处于一种极度的恍惚之中。他问:“世上真有这样的美女?还是她只是传说中的神仙,属于山,属于湖水,我在见了她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史奈一点也不感到好笑,反倒感到事情十分严重。因为他太熟知王子的性格了,王子一定要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一个美女,既然能在短短的相见之后,就使得他如此倾心,那如果得不到的话,会使他的身心变得极度痛苦。他已经把那少女和“整个国家”来比较,而且地位还在“整个国家”之上,事情的严重性,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下,史奈道:“她当然是人,就是山溪发源处山区中的土着。我想,先派几个人去调查一下她的身世,和了解一下,他们在男女关系上有什么风俗禁忌。这样,进行起来就方便些。” 史奈的提议本来是十分合情合理的,可是忧心如焚,对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的王子,却立时否定了:“那不好,万一查到她早有情郎,或是有什么禁忌,进行起来,更不方便了。” 史奈苦笑了一下:“那就只好你再到那地方去,等她出现。” 储君咬着下唇,神色十分不安,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再说甚么。 这一晚,储君自然反侧难眠。十二个人见人爱、出色之极的美女,在寝室之外,不敢阖眼,等候着王子随时召唤,可是王子一直只是一个人在寝室之中。 王子的反常行为,自然立刻有人密报都旺亲王。由于储君在国家的地位十分微妙,虽说亲王的军事集团手握重权,但还是在不断提防储君的一切行动。 等到第二天清早,亲王得到的情报是:王子在一次独自的行动之中,遇上了一个土著少女而一见倾心,变成了“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都旺亲王在听到了这样的报告之后,反应如何,不能直接知道,只能凭以后发生的事,来作推测。在史奈和储君的共同推测中,他们肯定有一个人,在整个后来事态的发展之中,占了重要的地位,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这个人,就是都旺亲王的降头师巴枯。也就是史奈的恩人和师父,后来又闹翻了,甚至在降头术的斗法之中,也输给了史奈的巴枯。 史奈甚至怀疑,巴枯要对付的究竟是王子还是自己?因为,一则,巴枯所豢养的一个“血鬼降”,还在史奈的禁锢之下。这些年来,巴枯虽然作了种种准备,但如果史奈把“血鬼降”放出来的话,那些准备工夫,是不是真正能防止“血鬼降”的反噬,巴枯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的。 (自然,巴枯也知道,史奈对于再把“血鬼降”放出来一事,也不会轻举妄动。因为“血鬼降”当年所奉的命令,还是对付史奈的。) 其次,史奈现在是王子的降头师。如果王子竟然在降头上出了什么差错,那么,这就等于史奈的失败,巴枯自然可以大大出一口气了! 由于以后,王子的确发生了事──中了降头。所以史奈的推测,自有道理。 自然,史奈知道,王子出事不是他的错,是王子自己做了错事。要不然,对方是绝对没有下手机会的。 对方所用的落降头的手法,竟然如此诡秘,史奈不得不承认,降头术的内容实在太复杂。 一个人穷一生之力,也无法学得全,无法完全知道全部降头术的内容为何。 当然,这一节所说的,全是事后的推测。当时,王子和史奈都怎么也想不到,王子遇上了一个美丽的玉女,这样普通的一件事,会变成政治上和降头术的王国之中,勾心斗角、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二天天一亮,王子就急急宣布,他要单独行动,不准任何人跟踪他。他宣布得十分正式,也十分郑重。 然后,在太阳才一升起不多久,他就到了那个昨天遇到那少女的山坡上,开始等候。 时间慢慢过去,王子在每一秒每一分中,都饱受着相思痛苦的煎熬。远处的一株树被风吹动,他会整个人弹跳起来;一只野兔自草丛中窜出来,他会飞快地奔过去──这些,都使他以为是那少女来了。 一直等到中午,还是不见少女的踪影──他把希望寄托在下午,因为昨天,他遇到少女的时间是下午。 他在溪边,把自己整个头浸在清凉的溪水之中。但尽管溪水是如此清凉,却绝不能令他火热的头脑冷静下来。甚至当他抬头望向灼热的太阳之际,他眼前所浮现的,也是那少女美丽动人的俏脸。 他一直等着,到了下午时分,史奈和别的侍从也全都跟了来。那年轻军官,甚至在一个相距并不是太远的高地,用望远镜监视着王子──理由自然是保护。 不过,所有人远远看到的情形是,王子有时像是泥塑木雕一样,维持着一个姿势,半晌不变;时而又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时而又对着一株树,或是一簇花,不断讲话。 等到夕阳渐渐西斜时,他开始摘花。野花本来俯拾即是,他一下子就已经采摘了一大堆,可是他还是不断采摘着,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静止不动。 史奈在这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在黑暗中看来,王子的脸色苍白得极其可怕,他双眼失神,望向史奈,声音听来像是孤魂野鬼的哭泣:“她没有来!” 史奈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向前走,王子十分顺从地跟着。 别墅之中,早已备下了丰盛之极的食物,可是食物所发出的香味,和准备侍候王子进食的美女,一点也引不起王子的兴趣。王子连看也不看一眼,就回到寝室,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托着头,一副痴痴呆呆、失魂落魄的样子。 史奈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在王子呆了很久,一动也不动之后,史奈突然用相当高亢的声音道:“殿下,你现在的情形,像是中了降头一样!” 王子抬起头来,居然并不否认:“是,你不是曾经告诉过我,降头术太奇妙了,奇妙到了某一个人的本身,就是一种降头,只要望一望他,就已经中了降头了!” 史奈苦笑了一下:“是,这种降头叫作‘心降’,那不是降头师所能控制的。‘心降’是由人自己来决定的,甚至对方也无法控制!” 原振侠听到这里,发出了“嗯”的一声,表示对“心降”这种奇妙现象的理解。 一个人,这个人的本身就是一种降头术,会使他人中降头──这种事,听起来好象十分奇妙,但实在是相当普通的现象。 男性对女性,或是女性对男性的刻骨相思,甚至为情可以牺牲生命。在旁人看来,全然是不可思议的行径,但是对当事人来说,却自然不过。因为有一个人令他中了“心降”,从此行事就不由自主了。 这实在是一种深奥的心理现象,原来也可以列入降头术的范畴之中,这是不能不令人发出赞叹声来的! 史奈的神情极严肃:“殿下,你应该考虑到,这个少女是不是由人派遣来的?” 王子长叹一声:“反正我已中了‘心降’,管她是怎样来的,如果得不到她,我就再也不会有快乐。我……她今天没有来,这表示她心中并没有我……我成功的希望……很少。明天我再去等,她如果出现,我……要……我要使用……‘淫降’……” 他在结结巴巴了一会之后,才说出了“淫降”两个字来,史奈的脸色立时一沉。 所谓“淫降”,是能使女性失去自持的一种降头,虽然不是致命的降头,但是却被公认是十分卑下的一种降头行为。尤其,当施降者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占有一个女性时,更为卑下。 “淫降”,自然是一种强烈的催情剂在发生作用。女性当时不能自持,事后如不是愿意,那就吃亏极大。所以这门降头虽然简单,降头师也不是很肯传援他人,王子这样说,当然是有意向史奈求助。 史奈在一沉下脸来之后,立时道:“不!” 王子陡地跳了起来:“一定要,只要我一见到她,我就要她是我的,我……不能没有她。而且,我一定会用我整个生命去爱她,那只是怕她不要我,并不是利用降头去玩弄她!” 当王子在讲这番话的时候,双眼布满了红丝,额上的青筋也暴得老高,样子看来十分可怕。 史奈沉默着,用沉默来表示他的不满。 王子仍然咆哮着:“你不答应,我去求别人,‘淫降’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降头术,每一个降头师都会!” 史奈自然要小心估计,王子这一番话的用意。虽然由于他和王子的关系太密切,王子不可能免去他王室降头师的职务,但如果王子找了别的降头师,那对他的地位总是一种威胁。 所以,在王子狠狠瞪着他的眼光之下,他沉声道:“好,我给你。”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二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六章 为了表示他实在是在胁迫之下才答应的,他话一说出口,就立时寒着脸走了出去。 储君焦急地搓着双手,他知道淫降的效用。可是如果那少女根本不出现呢?山区如此广阔,他上哪儿去找她呢? 十分钟之后,史奈仍然寒着脸回来,把一只指头般细的小竹筒,交给了王子。竹个的一端,是天然密封的竹节,另一端,塞着一只木塞子。 史奈的语气也是冰冷的:“怎么用你是知道的了。可以不用,最好还是不用。” 王子的态度十分诚恳:“老师,把一个平凡的山区少女变为皇后,这应该不是坏事!” 史奈闷哼了一声:“她不是一个平凡的少女,她使得一个王子中了心降。” 王子喃喃地道:“她真是太美丽了,那不能怪我,任何男人……” 他接着,又含糊不清地说了一些话,全都是在焦虑烦躁的情绪下,所说的没有意义的话。 史奈在他略微镇定了一些之后才道:“有几件事,殿下一定要注意。如果她不是处女,你要立刻告诉我,可能其中另有曲折。还有,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都不要吞咽她的唾液。” 王子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么啦?怕仙女会向我下降头?” 史奈道:“我是殿下的降头师,有责任向殿下提醒一切可能发生……” 储君挥着手:“放心,提防降头的方法,你教过我许多了!” 史奈在这时,本来不应该再说什么的,可是他心中,却有着一种捉摸不到的不祥预感。这种预感,甚至是他一听到,王子在湖畔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之后,就开始的。 (降头师是一生和玄学、巫术打交道的人,能够成为一个杰出的降头师,总和常人有不同之处。不同之处是什么,没有人说得上来,或者是特别聪明,或者是脑部结构有什么特异之处。大多数降头师的第六感都十分敏感,他们特别对于将会发生的事,有一种预感,可是也像所有预感一样,只是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 史奈觉得自己这种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虽然他一再设想,但却想不出王子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不祥,只觉得小心一点的好。 所以他明知王子听了会不高兴,还是道:“殿下,你当然知道,有好几种厉害的降头,是在男女双方交合的时候乘机落的!” 王子有点不耐烦,但总算还点着头:“我知道,而且我已有足够的力量预防。” 史奈还是不放心,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叹了一声。他心中在想:最好别让王子再见到那个少女,王子如今的情形,虽然中了心降,但那并不会严重。只要另外有事发生,使他分心的话,心降自然也会不药而愈的。 当晚,王子仍然一个人,度过了极其不安的一夜。他做了许多绮梦,梦见他和那仙女一般美丽动人的少女,在如茵的绿草地上,共同享受着人类在生理上所能得到的最大乐趣。 一连三天,他一早就去那山坡等,那少女依然踪影不见。 储君几乎要发疯了,他的双眼由于睡眠不足,看起来简直是血红的。他已下定决心,再等一天,若是再不见那少女前来,他就进山区去寻找。不理会要经过多久、要走多少路,他都要把他心目中的仙女找出来。 第四天,一直等到下午,王子几乎又要绝望了。但是就在他耳际充满了脑中所发出来的轰轰声时,他陡然听到了清甜曼妙的歌声,随着清风飘送入耳。 那歌声才一入耳,他所有的烦恼焦躁都立时消失,连本来已经渐渐模糊的视线,也变得异常清晰──他看到了那少女! 当然就是她!除了她之外,谁还会有那么轻盈美妙的体态?她根本不是走过来的,而是轻飘飘地滑过来的。传统的衣服把她苗条的胴体裹得紧紧的,她的笑靥,令得所有争妍斗丽的花朵全然失色。 她向前走来,她所到每一处都成了仙境。她的双眼灵活地注视着四周,在他看来,那是两股生命的灵光。自她小巧丰满的口唇之中吐出来的声音,根本就是仙音,谁理会她在唱些什么?单是声音,已经叫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记了。 她是从一簇灌木之后转出来的,储君想立即飞奔着迎上去,把她紧拥在怀中。可是他整个人像是钉在原地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这一刻,实在令他太紧张了,他甚至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等了太久之后的幻觉! 少女渐渐走近,王子陡然之间震动了一下,因为他看清了少女脸上的神情──那是极美丽动人的笑容,可是他感到,那是一个美女对陌生人发出的笑容,绝不是心中已经有了恋情的少女的笑容。 在剎那之间,王子感到极度的恐惧。这时,他也根本不及再去想史奈的告诫“可以不用就不用”,他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就已经取出了那个小竹筒来,用拇指顶开了塞子。 这时,那少女恰好是迎着风走过来的。王子把小竹筒捏在手中,竹筒打开了的一头,对准了那少女,然后挥动着手。看起来,他像是有点手足无措,但实际上,他却是毫无错误地在画着一道符──那是施展“淫降”的必要步骤。 自竹筒口,有一股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粉红色烟雾扬了出来,一出来就消散在空气之中。 而就在他才一停手之后,那少女先是呆了一呆,王子的一颗心,像是悬在口中一样。 不到一分钟,少女又再笑了起来,同样是笑容,可是已和刚才的完全不同了! 刚才的笑容,带着陌生的羞涩,虽然极其动人,但是使人不敢对发出这样笑容的美丽少女,有任何侵犯的行动,至多只是产生难以自禁的遐思。可是这时的笑容,却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魅力,一双明澈的眼睛之中,有热烈的火苗在燃烧──这种充满诱惑挑逗的笑容,能把男人体内最原始的野心挤榨出来! 王子心跳加剧,大踏步向那少女走过去。那少女陡然笑出了声来,在荡人心魄的笑声之中,她陡然转过身,向山坡之上奔去。 当那少女才一转身,向山坡之上奔去之际,王子不禁陡然怔了一怔。但是他随即明白,自己的心情太紧张了,从她奔开去时所发出的笑声,从她奔开去时的体态,都说明了他已成功了──她在向他发出进一步的挑逗! 他立即追了上去。 她在奔走之际,脚步是那样地轻灵,腰肢摆动得那样有韵律,浑圆的臀部像是跳跃的火球。他追了上去,伸手,却没有把她抓住,只是抓住了她身上的衣服,衣服立时被扯下一大片来。他的手指只是在她的背部轻轻碰了一下,一股滑腻的、酥麻的、令人难以形容的快感,已经自他的指尖传遍了他的全身,像是奇妙的电流一样。那更使得他发狂,他不由自主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呼叫声,再一跃向前,又把她的衣服抓下了一大片来。大半裸的背影使得他目眩,而她的笑声更欢畅,显然是对他的行为,不但没有一点谴责,而是有更多的鼓励。 她在前面奔着,转眼之间,就到了山坡顶上平坦的草地之上,陡然停了下来。 草地上的野草相当长,各种颜色鲜艳的野花,夹杂在碧绿的青草中。她站着不动,任由清风把她身上已被扯破了一大半的破衣吹得飘动。她那美丽的身体在微微发着抖,她的肌肤本来是晶莹雪白如玉的,这时在阳光照耀之下,更由于心情的兴奋,而隐隐透出一抹淡淡的艳红。 他曾经看过她的裸体,如果说上次足以令他疯狂的话,那么,现在更令得他感到加倍的疯狂,一种接近死亡的疯狂! 他来到了她的身后,在一片醉人的沁香袭来之际,他在她的身后,伸臂环抱着她,双手自然而然按抚在她的酥胸上。她发出了一下娇吟,头向后仰来,微闭着的、充满了媚意的双眼,微颤的、丰满诱人的红唇,和她反手环抱着他的双手,一切全都组成了一张令人无法挣脱的网! 他先是深深地吻着她,当他们的舌尖互相抵及的时候,天和地一起旋转了起来。他们都无法对抗这种旋转,所以一起跌倒在柔软的草地上,跌倒在一簇一簇的花朵之中。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已经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存在。身上几亿个细胞,每一部分的细胞,甚至包括绝不应该有感觉的头发细胞和指甲细胞在内,在他的感觉上,都充满了欢乐。 这种欢乐,如同充进了气球之中的空气一样,令他觉得自己全身的细胞,都由于不断注入极度的欢愉,而在不断地膨胀! 膨胀几乎是无止尽的,他感到自己成为天地之间唯一的一个人──唯一的一个全身充满了极度欢愉的人。他无意识地叫着,为他得到的欢乐而叫,要让全世界、全宇宙知道。 他觉得自己所得到的欢乐,可以通过他的叫声,传达到宇宙的最深处,向宇宙间所有能有快乐感觉的生物宣告:他,作为一个地球人,此刻是在什么样的一种欢愉状态之中! 伴随着他的叫声的,是她的娇吟,一种全然分不出是欢愉还是痛苦的声音。不过,谁会去分析她发出的声音中,有几分是痛苦,有几分是欢愉?她发的声音是那么动人,含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使他更兴奋,使他的欢愉不断增加。 蓝天白云、绿茵红花都在不断地旋转,一会儿在他们的头上,一下子又在他们的下面。而渐渐地,四周围的一切,全都变得模糊不清,甚至连意识也模糊不清了,只觉得宇宙之间,唯一存在的就是他们。 然后,是极度的静,静到相互之间的心跳声,听起来如同急骤的战鼓。或许是由于他和她的身子,贴得实在太紧密的缘故。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到怀中香馥软滑的身子在动,也感到了阳光的刺目,同时感到了自己还需要呼吸。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他因为吸气而胸膛扩张时,紧贴着的女体又颤动了一下,才缓缓离开了他。他立时坐了起来,看到她走开了几步,坐了下来,垂着头,任由长发披拂下来。 这种姿态,自然又是极其动人的。他怔怔地望着她,突然发觉,在她头下的花朵上,多了一颗又一颗的露珠──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不应该有露珠的。他立即明白了,那不是露珠,在阳光下,有着彩虹般绚丽光采在流转的,是她的泪珠! 于是,他轻轻走过去,在她的身边,用庄严而带着忏悔的心情跪下,拨开她垂下的头发,托起她的下颏。这时,自她动人的大眼睛中涌出的泪水,流过她的脸颊,他用他的唇吮吸着。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说了一个“你”字。他自然明白,她在指责什么。 于是,他向她倾诉第一次见了她之后,那种疯狂的相思。 他又向她倾诉他对她的爱慕,那些言语,是任何女孩听了之后,都会像喝了醇酒一样地陶醉。 接着,他又向她说了,他是先中了她的“心降”,才在极度害怕得不到的情形下,才用了“淫降”的。 他不断讲着,直到她发出了一下幽幽的长叹,用只有成熟女性才有的、风情万种的眼波,扫向他时才停止。眼波和轻叹,都表示了对他的原谅。 他心头狂喜,立刻又把她紧拥在怀中,一面亲吻着她身躯的每一部分,一面又在她的耳际,告诉她自己的身分。而且指天发誓,要使她成为一国之后,他会是君主,她自然是皇后! 她惊讶的神情,使她看来更动人。他一再重复着,他把她从少女变成妇人,也一定能使她从一个身分平凡的女人,变成尊贵的皇后。 她在他的语言之中沉醉了,幽怨的神情消失了,代之是醉人的欢畅。她紧紧偎依着他,两人又再一次沉进了无比的欢愉之中。 储君的声音愈来愈低沉。在低沉的声音之中,动人的叙述,更容易使听者受到感染。 原振侠简直是感动了! 虽然储君一上来所使用的手段十分卑劣,他使用了强烈的催情剂,来使得那美丽的少女不克自制,从而占有了她。可是,这时,原振侠绝不怀疑储君对那少女的爱恋,他一定会尽他所能去爱她,使那少女生活得高贵、幸福和快乐。 由于他的爱意是如此的真诚,似乎一开始的卑鄙手段,也值得原谅了。 一切看来,还是美好的,后来的悲剧──王子中了天堂花的毒降──又是怎样发生的呢?悲剧和王子动人的叙述一定是有关联的,不然,又何必把这一切,叙述得如此详细呢? 原振侠并没有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这时,史奈的神色十分阴森,在烛光的掩映下,他看起来有一股寒森森的可怖感。而储君却极其伤感,低着头,当原振侠望向他的时候,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过去好久好久,原振侠才像所有听故事听了一半的人一样,问了一个人人都会问的问题:“以后呢?” 储君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不断地喝酒,一喝就是一大口。 原振侠叹了一声:“酒并不能改变现实。” 储君苦笑了一下:“道理谁都明白,可是明白了道理又有甚么用?” 原振侠又问:“以后呢?” 储君吸了一口气:“那天,一直到夕阳西下,在漫天彩霞之中,我把水灵带回了别墅──” 原振侠问:“水灵?” 储君点头:“那是她的名字,水灵。” 王子和水灵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之际,人人都怔呆得说不出话来。水灵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人工的装饰,她身上的衣服,甚至还是被撕破了一半的。可是自她身上每一处所发出来的魅力和艳丽,都使得那十二个经过刻意装扮的美女,为之黯然失色。 美丽的女性,是最不肯承认别的女性的美丽的。但是那十二个美女,在一见到水灵后,怔呆了一下,立刻用最崇敬的礼节来迎接她。因为她们全知道,未来的皇后,除了她之外,不会再是第二个了。 史奈的神情也是极度惊讶,王子在众人的反应中,知道自己的眼光得到了公认,这是令他又高兴又骄傲的事。在他的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那样高兴过,就是他手握实权、统治了国家,只怕也不会比这时更高兴了。 他邀请所有人参加晚宴,又吩咐拿最好的衣服给水灵穿。当水灵略经打扮,和王子手挽手进入宴厅之际,她的光芒,比明亮的水晶灯更令人目眩。 王子在整个晚宴之中,一直和她手握着手。她看来是那么柔顺,完全沉醉在梦境一般的幸福之中。 一直到宴会将近完毕,史奈才有机会向王子使了一个眼色──因为王子的视线,几乎一秒钟也没有离开过水灵──询问一个王子早已知道是什么的问题。 史奈问的自然是:有没有用“淫降”? 王子一面笑着,一面点了点头──虽然,一点也看不出有甚么不对劲来,可是史奈就在王子点头之际,那种不祥的预感又涌上了心头。感觉是如此之强烈,以致他的脸色难看之极。 储君居然注意到了,呵呵地笑着:“史奈老师不舒服吗?” 史奈的嘴唇动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在这种时候,自然是不便扫兴的。 而事实上,就算这时史奈说了,储君也根本不会听进去的,因为水灵动人的笑声,正在大厅中荡漾着。每当她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时,所有的人都会静下来,好倾听那种美妙的声音。 一直到十天之后,史奈才又有机会和储君交谈,谈话还是从黄绢开始的。 史奈问:“殿下,你忘记了要册立那个女将军,做皇后的承诺吗?” 储君呆了一呆,他的确忘记了。他皱了一下眉:“由得它去吧,有了水灵,我觉得能否掌实权,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史奈脸色铁青:“殿下,训练军队的事和你的计画,如果一暴露,你连无权的君主也当不成了!军政府和亲王怎会肯放过你?” 储君知道那是实情,可是他实在不愿意在这时听到这种令人不快的事。他挥着手,像是想将不快挥走。 就在这时,暂时离开了一会的水灵,又回到了王子的身边。在一个降头盛行的国度中长大,虽然她一直生活在偏僻的山区中,但是她自然也知道降头师的地位,所以她相当恭敬地向史奈行礼。 史奈本来已准备转身走开,可是就在那一剎那间,他向水灵的脸上看了一看,脸色大变,声音尖厉地问:“开什么玩笑?” 王子和水灵都为之怔呆,不知道史奈这样责问是什么意思。史奈已经指着水灵的额上,近耳朵的部位,他在这样指着的时候,手指甚至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王子讶异地去看史奈所指的地方,发现在水灵白玉一般的肌肤上,有细细的、短短的一道红丝,看起来,像是沾上了一根红色的丝线一样。王子伸手想把它抹去,可是那却不是什么沾上去的红丝线,当然无法抹掉。 史奈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惊惧:“画上去的?” 水灵的眼神十分讶异,睁大了眼:“大师,你在说什么啊?” 史奈陡地吸了一口气,喉间发出了“咯咯”的声响来。他这种神态,令王子和水灵都知道,有一些极严重的事发生了! 王子忙问道:“什么事?” 水灵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史奈并不立即回答,只是领着他们进入卧室,来到了镜子之前,叫水灵自己,看那道自她皮肤下透出来的红丝。 水灵一面看,一面用力在额上用手指搓着。直到她娇嫩的皮肤搓得发红了,那根红丝还在。 史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什么时候起的?” 水灵也知道事情一定十分严重,俏脸发白:“不知道,我根本没有注意到!” 史奈屈着手指,像是在计算着什么,然后问:“你们村子的降头师叫什么名字?” 在降头盛行的国度之中,几乎每一个村子都有一个降头师。这个降头师,也是村子中地位十分重要的人物,类似非洲部落中的祭师。 水灵吓了一跳:“叫达里,达里爷爷是一个好人,不会向我落降头的!” 史奈仍然用十分可怕的眼光,望定了水灵。水灵更着急了:“达里爷爷真是个好人,他还介绍了一个大人物给我认识,那大人物很喜欢我,收了我做他的干女儿。” 史奈疾声问:“那大人物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分?” 水灵相当神气地回答:“他叫巴枯,听说是──” 水灵下面又说了些什么,史奈和储君都没有再听进去。 他们一听到巴枯去找过水灵,而且还认了水灵做干女儿,剎那之间,整个人就像是浸进了冰水之中一样,除了惊惧,没有任何别的感觉! 当然,这时他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巴枯竟然会在绝不应该出现的事件中出现,那一定不是好事,史奈觉得自己的不祥之感快要应验了! 他们两人互望着,好久,史奈才对着满脸不解神色的水灵道:“把事情详细说说!” 水灵的声音听来十分惶急:“究竟怎么了?” 史奈重复着:“把你如何认巴枯做干爹的情形,详细说说!” 水灵顺从地答应了一声:“就是在遇到……遇到他的第二天──”她向储君指了一下:“下午,我准备再去那山坡见他……” 王子“啊”地一声:“原来你第二天,就准备来和我相会的!” 史奈粗暴地道:“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祸事,先别高兴!” 水灵有点害怕:“我才准备出村子,达里爷爷就派人来叫我。我进了他的屋子,看到一个十分干瘦的老头子,他双眼像是会放光一样!” 史奈听到这里,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水灵又道:“达里爷爷告诉我,这位老人是一位了不起的降头大师,是降头师之王,他的名字是巴枯。巴枯大师的样子虽然很怪,可是对我十分客气,他叫我坐下来,然后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又夸奖我说,任何懂事的男人见了我,都会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心降’,这是任何降头师难以做到的。降头师至多能施术令一个人入迷,但总有清醒的时候,唯有真正美丽的女人,才有着这种非凡的魔力!” 史奈闷哼了一声,王子握住了水灵的手,水灵深情地望着王子:“他又告诉我,如果有人令我也感到倾心的话,就不要急着去和他相会。这样才能试出那男人,是不是倾全部生命之力在思念我。” 水灵讲到这里,双颊酡红,娇艳欲滴:“巴枯大师好象可以看穿我的心事一样,因为我在昨天,在山坡上就遇到了一个可爱的男人。这个男人,甚至看到了我的全身。当时我虽然急着再见他,但是听巴枯大师那样说,我就忍了下来!” 王子低声道:“一连三天,你也太忍心了!” 水灵的声音,甜腻如蜜:“你以为我不想你吗?可是在第二天,巴枯大师就认了我做干女儿,我不能不听他的话,只好强忍了三天。” 史奈的眉心打着结,用询问的目光望定了王子。王子吸了一口气:“或许巴枯知道我一定会娶水灵为后,所以预先为自己建立一个重要的地位──真可恶,我在这里的行动,竟然像是玻璃缸中的金鱼一样!” 史奈冷冷地道:“这是最好的想法,可是,你看,她的太阳穴下已经起了红丝,这是……这是……” 他说到这里,声音变得十分恐怖,水灵和王子齐声问:“那是什么?” 史奈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表示她……她曾经成为一个降头术的媒介体。也就是说,通过她,有一个人已中了可怕的降头!” 王子陡然一震:“我?” 水灵连忙抱住了他:“不,不!怎么会?我怎么会令他中降头?” 史奈沉声道:“你作为媒介体,是全然不自觉的,不过……不过好象又没有道理。作为巴枯这样地位的降头师,绝不会对无冤无仇的人施术,而他和储君殿下是一点冤仇也没有的!” 泰宁储君的神色不定:“会不会是……有人命令他来害我?” 史奈道:“除非你的计画不再是秘密了!” 储君想了一想:“我可以肯定,亲王绝对不知道我的秘密计画!” 史奈沉吟不语,决定不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子倒相当乐观:“不会有事的,或许,那只是……那只是巴枯想水灵为他做点事……” 王子才说到这里,就听到卧室门外有人大声道:“史奈老师,你的电话,是巴枯大师打来的!” 史奈“啊”地一声,剎那之间,脸色又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王子也害怕起来,史奈立时道:“别怕,如果他害你,我来责问他,他说不出害你的理由,就必须替你施术解救。他不能不顾名誉和身分,即使是亲王的命令,以他的身分,也不应该暗中行事,而先要和我斗法。我是你的降头师,要赢了我,才能向你施术!” 听得史奈这样说,王子比较放心了一些,水灵和他紧握着手。史奈过去打开门,侍卫推着一架手推车走进来,车上是一副设备齐全的无线电话。 史奈先吸了一口气,才按下了一个掣钮:“巴枯老师?” 电话扩音器中,传出了一个听来相当苍老的声音:“史奈,你好!我们的王子殿下真有眼光,水灵真是一个又善良又美丽的好女子,她是我的干女儿,你已经知道了?” 史奈干笑了两下:“老师,我发现她的太阳穴下现出了红丝……” 史奈的声音十分低沉,反倒是巴枯的声音十分吃惊:“什么?真的?那怎么会?” 史奈闷哼一声,语气已不再那么客气,而转趋严厉:“你玩了什么花样?谁是受害人?” 巴枯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史奈厉声道:“她成为一种降头的媒体,你通过她,向谁施了术?” 巴枯的声音听来也像是十分恼怒:“你在说什么?我要向任何人施术,何必用她来当媒体?她是我的干女儿,我当然要尽我的责任保护她……” 巴枯才讲到这里,史奈的身子已剧烈发起抖来。他甚至站立不稳,连连后退,退到了一张椅子之前,坐了下来。 巴枯的声音,继续自电话扩音器中传出来:“我要保护她,所以在她身上下了‘隐降’,谁要是害她,对她不利,就会得到严厉的报复。怎么,有人对她不利了?是什么人?当然不会是王子,王子殿下那么爱她,怎么会害她?” 这时,不但史奈站立不稳,连王子也站立不稳了,他发出了一下十分可怕的呻吟声,身子摇晃着。在他身边的水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去扶他,可是结果是两个人一起,跌倒在一大堆软垫之上。 史奈要竭力挣扎着,才问出一句话来:“你下的‘隐降’是什么?” 巴枯却笑了起来,笑声听来十分狡猾:“你也是降头师,而且,几乎把我的本领全部学了去,有谁遇了害,你应该可以查得出是中了什么降头。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毒降,就算弄明白了,也别随便施术去救,那不是你能力范围的事!” 巴枯讲到这里,又“哈哈”一下,然后,就是他挂断电话的声音。 史奈和储君都面色灰败,出不了声。水灵惶急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单当时水灵这样问,这时,正在用心听着叙述的原振侠也这样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叫‘隐降’?不是说巴枯不能无冤无仇加害王子的吗?” 史奈和王子都保持着沉默,过了好一会,史奈才道:“‘隐降’,是一种极其复杂高深的降头术……举实例来说,巴枯对水灵下了隐降,水灵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也不会有任何害处,那种降头是隐形,所以才叫‘隐降’。” 原振侠仍然不明白:“那有什么作用呢?” 史奈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隐降是起保护作用的一种降头,作为降头师,都会对他所要保护的人下隐降。例如,我就对王子下了隐降。” 史奈讲到这里,王子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又大口吞着酒,神情极其苦涩。 原振侠知道,自己这时已经接触到了降头术中,最复杂最神秘的一部分了。除了听他们慢慢解释之外,不可能有什么快捷的方法,可以一下子就弄明白。 史奈叹了一声:“隐降是可以转移的,王子的身上有隐降保护,如果谁向他施降术,隐降就会转移到害他的人身上。”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这种转移的过程……” 史奈立时接口:“过程如何,也没有人知道,降头师也只知道方法而已。隐降在没有转移之前是隐性的,一转移之后,性质就改变了,会依据降头本来的性质而发作。” 储君在这时候,陡然尖声叫了起来:“何必花那么多的词句来解释,就拿我来作例子好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他虽然在叫着“我不在乎”,可是身子抖得很厉害,声音也尖厉得可怕。 而史奈的神情语气,看来更阴森了些:“我在王子身上下的隐降是‘鬼脸降’,在王子身上,一点害处也没有。但如果谁要是向王子施降术的话,鬼脸降就会转移到那个人的身上发作,发作的结果是,那个人的脸会变得比鬼怪更恐怖。” 原振侠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猜到一些事情的经过了。他不禁也打了一个哆嗦,因为他想到的一些事实,极其可怕! 他的声音听来也有点不自然:“巴枯在水灵身上所下的隐降,是天堂花的毒降?” 史奈点头:“是,当然这是事后,花了很多工夫才查明白的。”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抓过王子手中的酒瓶来,大口喝了一口酒:“你和王子都无法找巴枯去算帐,因为是王子先向水灵用了‘淫降’的!” 史奈道:“是!如果王子不先用‘淫降’,那就什么事也没有。我是劝过王子,可以不用就不要用的,可是他……他……” 王子双手捧住了头,声音听来如同狼嗥:“我怎么知道……她身上有隐降?巴枯……的阴谋……那是巴枯的阴谋……他究竟想对付谁?是你还是我?” 王子显然有着埋怨史奈的意思,所以史奈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由于巴枯和史奈之间,有着那么深的恩怨纠缠,巴枯通过谋害王子,而使得史奈声名扫地,也是大有可能之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王子就变成两大降头师斗法的牺牲品了。史奈是王子的降头师,而王子居然死于降头,史奈自然再无面目自称降头师,别人也不会再承认他降头师的地位了。 原振侠一面想着,一面只好苦笑。 事情的经过已经十分明白了:巴枯在知道王子迷恋上了水灵之后,就立即找到了水灵,开始了他深谋远虑的阴谋。 阴谋的第一步,是要水灵在三天之后才去见王子。巴枯对王子的性格,一定有着十分深切的了解,他知道王子在经过了三天焦切的等待之后,唯恐得不到水灵,一定会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使用淫降,以求占有她。 就王子的想法来说,虽然手段有点卑下,但也不算什么,因为他真是极其迷恋着水灵。可是他的行动,却使得巴枯的阴谋得以实现。 就在他在那山坡之上,绿草红花之间,享受着他一生之中最高的欢愉之际,天堂花毒降已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在至高欢乐的同时,也埋下了最深痛苦的种籽! 由于王子身上也有着隐降,所以,在他中了天堂花毒降的同时,“鬼脸降”也由他的身上,转到了水灵的身上。这当然就是为什么史奈要用上衣遮住水灵的头部,和她要戴上竹织头罩的原因了! 本来是一个绝色美女,现在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可怕的鬼怪! 原振侠想到这里,又打了一个寒战,问:“水灵……自然是最无辜的受害人了……史奈大师为什么不施术替她消解?” 史奈苦笑:“太迟了,等我们知道一切时,已经过去了十天,没有任何方法能使‘鬼脸降’消解了。” 当时水灵的问题,王子和史奈都答不上来。王子在那时,还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降头,但是水灵已经中了鬼脸降,他是可以肯定的。当下,他用发颤的手指,轻抚着水灵娇艳如花的脸颊,一面向史奈望去,眼中充满了乞求的神情。 当然,他是向史奈询问,是不是有消解的可能,史奈缓缓地摇着头。水灵却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偎依着王子,仰着头,又问:“发生了什么事?” 叫王子怎么说呢?事实是如此残酷,叫他怎么忍心向水灵说呢?他喉间发出不能控制的“咯咯”声响,他的手掌一直没有离开过水灵的俏脸。过了好一会,他问:“多久?” 史奈苦笑了一下:“可以施术延迟到半年之后,可是你自己必须先弄明白,你自己是中了什么降头,才能设法解救!” 水灵一听,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中了降头?怎么会?” 王子紧紧地拥了水灵一下:“小宝贝,你慢慢会明白的!” 他心绪乱到了极点,莫名的恐惧使他不住地发抖。降头术有千万种,巴枯所下的降头,一定会使他蒙受极度的痛苦! 而且,还有水灵,他那样爱恋着的水灵!在过去十天来,他对水灵的爱意愈来愈深,和水灵在一起的欢乐也愈来愈甚。可是,水灵却中了“鬼脸降”,半年……半年之后发作起来……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见过中了“鬼脸降”发作之后的人是甚么样子的。他实在不敢想象,那么动人美丽的水灵,会变得比任何鬼怪还可怕! (各位亲爱的读友,请原谅不将“鬼脸降”发作之后的情形详细写出来。由于水灵遭到了这样不幸的事故,一个这样的美人,多少应该让人保留一些对她美丽的联想,而不要去破坏它。) 王子在极度的恐惧和激动之中,陡然叫了起来:“可有什么清静的地方?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加入的。不是还有半年吗?我要和水灵在一起度过那半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那是……我们两人最后的生命!” 史奈还没有回答,水灵也已经有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十分深情地望着王子:“有半年……也就够了,能和你在一起,没有别人……够了!” 她的声音是平静的,不像王子那样激动,这证明她所说的,是她真正的心意。 史奈叹了一声:“有!我原来的居所,那是一个湖中心的小岛。那岛上有大量的虎头蜂,绝不会有人到,可以使你们……” 史奈讲到这里,心里一阵难过,没有再讲下去。 他们当天就离开了亲王的别墅,一点也不耽搁,只由史奈向王子的父亲──当今的国君,说明王子有极重要的原因,至少要隐居半年。国君自然追问了什么,但史奈坚决不肯说。 由于降头师的地位相当高,所以虽然是一国之君,也不便相强。 王子和水灵到了湖中的那个小岛上,住了下来。史奈是唯一和他们有接触的人,他们在岛上,真的每一秒钟都在一起。 史奈用了很多工夫,才弄清楚了王子所中的毒降,是天堂花毒降。那简直是没得救的,史奈想尽了方法,在最初的几个月中,他甚至得不到一株天堂花。 半年之后,水灵所中的“鬼脸降”发作,一夜之间,一个娇美如花的美人,变成了可怕之极的鬼怪──由于他们早知道有这样的结果,所以王子和史奈早已警告了水灵,叫她千万别用镜子照自己。反正她自己看不到自己,而王子也答应,绝不去看她变了形之后的脸,要把她娇美的脸容,永远留在记忆之中。 王子倒真是做到了这一点──不看水灵的脸,而水灵不是用面幕将自己的脸罩住,就是戴上头罩。当她和王子欢好的时候,不是在极其黑暗的环境中进行,就只是用背对着王子。由于她的胴体是那么美丽,王子仍然可以有高度的欢愉。 岛上根本没有镜子,可是还是出了事,他们忘记了有清澈无比的湖水! 那天,在湖边,王子用水灵的双腿做枕,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水灵裸露的玉腿,仍然是那样美妙动人,抚摸上去的感觉,也仍然是那样使人心醉。可是王子的心境却十分沉重──已经证实了中的是天堂花毒降,史奈大师正在想尽一切解救的方法,时间剩下不到半年了,水灵的脸又变了形…… 他正在思绪十分紊乱间,并没有留意水灵正悄悄地探向湖水,伸手揭开了她脸上的面幕。 水灵也知道自己的脸变了形,也知道一定十分可怕,不应该去看,可是好奇心却一天比一天增加。人总是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脸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当她在湖边坐了好久,知道清澈的湖水,可以把自己的脸容清晰地反映出来时,她终于忍不住,想看看自己究竟变得怎么样了。 心事重重的王子,并没有留意水灵的动作,他只是在陡然之间,听到水灵发出了一下撕心裂肺、惊怖之极的尖叫声。在王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间,水灵已经跳了起来,双手掩住脸,向前奔去,一直奔到了一株大树之前,才停了下来。 她在向前奔出去之际,不住地发出一下又一下惊怖的尖叫声。 王子自然明白了,她是忍不住向着湖水去照自己的脸,看到了她自己现在的脸容! 那实在是无法用言语安慰的事! 王子只是默默地来到了她的身边,叹了一口气。水灵的整个身子在抽搐着,同时尖叫着:“离我远一点,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王子又长叹了一声:“你当然是人,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美人。” 水灵急速地喘着气:“你……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现在这样子的,总会有一天……” 她身子抽搐得更厉害,王子轻轻按住了她的肩:“不会的……我不知还能活多久……” 水灵哭得极悲切:“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王子转过身,和水灵背贴背站着,长叹一声,欲哭无泪。 又过了没有多久,王子离开了那个岛,企图从现代医学的途径,来解决他中了降头的问题。这就是他为什么会来到原振侠工作的那家医院的原因。 叙述到这里,告一段落。又是好几分钟的沉默,原振侠才道:“似乎不能排除巴枯的阴谋,是亲王授意的可能。如果王子的行动已为亲王所知,那么亲王就有足够的理由,把王子除去。” 王子苦涩地道:“自然也有可能。看起来我们是一家人,但是为了权力,勾心斗角,谁知道谁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原振侠深深地吸着气:“水灵的脸……”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三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七章 他才讲了半句,王子就陡地震动了一下,立时道:“请别讨论这件事。” 原振侠却坚持着:“不,你在黑暗之中,感不到她的脸有甚么不对,由此可知她的脸不是畸形变形,不然你一定可以抚摸得出来。在这种情形下,现代医学或者可以有帮助!” 看王子的神情,他是尽了最大的忍耐力,才让原振侠把话讲完的。他立时叹了一声:“医生,你对降头术所知实在太少了,请别对你几乎完全不了解的事发表意见。” 原振侠碰了一个钉子,自然不是很高兴,他闷哼了一声。王子很有点歉意:“她现在的面容……是难以言状的可怖……不过我根本不去看她。而且,我和水灵之间,由于生理上的极度愉悦,已经和心理上的深刻爱恋,结合到了紧密无间的程度……” 原振侠“嗯”地一声:“所谓灵欲一致了?” 王子道:“当然,如果我看到了她现在的样子……”王子顿了一顿,又道:“如果我看到了她现在的样子,心理上一定极受影响。虽然说爱情是心灵交往的事,但是外貌也有很重要的关系!” 原振侠叹了一声:“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 王子叹了一声:“你刚才也曾见过,水灵是多么完美的一个女人!” 原振侠由衷地点着头,王子又道:“她说,她在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就觉得我是她生命中的男人……其实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根本不必用什么手段,她都会把一切献给我,可是……唉,后悔也没有用。现在,她用尽一切方法取悦我,她的娇躯还是那么迷人,她经常用各种诱人的姿态,把她的胴体呈现在我面前,让我恣意欣赏,也只有这时,我才会稍解悲戚!” 王子说得十分真挚,原振侠听了,不禁长叹了好几声:“好!那么请问,你把这样重大的秘密说给我听,又把我请到这里来,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王子并没有立时回答,他现出了十分为难的神情来,却反而向史奈望去。 原振侠挥了挥手:“只管说,如果是我做不到的事,我也不会胡乱答应,做得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王子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 他在连谢了好几声之后,又静了下来。原振侠正有点不耐烦之际,史奈道:“原医生,我们想请你去对付巴枯。” 原振侠陡地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巴枯是降头大师,他只是个普通的医生,对神秘莫测的降头世界一无所知,有什么力量去对付巴枯? 一时之间,他眨着眼,不知如何反应才好。而王子和史奈,又显然神情十分焦急地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只好苦笑道:“我看……这是异想天开了,我有什么能力,去对付一个降头师?” 史奈沉声道:“整件事,我和储君进行过详细的研究,觉得实在非要你的帮助不可!” 原振侠摊着手:“先不说我如何去对付巴枯,先听听为何非要我去进行不可的理由。” 王子沉声道:“第一,我们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另一方面来说,没有人可以令巴枯不起疑的。再说,我已经准备结束和卡尔斯将军共同进行的计画,你和黄绢相识,要你在其中疏通一下,不然,我也无法向卡尔斯将军交代。” 原振侠笑道:“这倒比较简单,黄绢也未必想当你的皇后!” 王子忽然长叹一声:“在有了水灵,和经过了将近一年的生死边缘的煎熬之后,我的人生观有了很大的改变。唉,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趁肉体还有感觉的时候,尽量寻求欢愉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忽然之间发起这样的牢骚来,原振侠不置可否,只是道:“刚才我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 王子道:“就是要利用你和黄绢的关系。虽然我国的情报工作不如大国那样进步,但是你和这位女将军的关系,也绝不是秘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难以为自己辩护几句。 王子又道:“我们计画的第一步,是你先把我们秘密计画的部分文件,带去见亲王。当然,这些文件曾经过细心的选择,只叫亲王一看,就知道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进行,而绝不牵涉到我的身上。而这些文件,你是无意中在黄将军那里得到的。” 原振侠苦笑,他对于颠覆阴谋、特务活动、军事政变,一点兴趣也没有,实在不想淌这个浑水。所以他表现得不是很热切:“很不错的开始,可是我为什么要出卖黄绢,去讨好贵国的一个军事强人呢?” 王子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亲王在看了这些文件之后,一定会着手调查你和黄将军的关系,他也很快就可以知道,你给他看的文件是真的。然后,你可以告诉他,你还能获得更多的文件!” 原振侠道:“也不错,可是还是那个老问题: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史奈回答了这个问题:“你是医生,而且有过不少不可思议的经历。为了探究神秘莫测的降头术,你听说巴枯是降头师之王,所以要向他学习降头术,希望亲王能促成这件事,作为代价!” 王子显得十分兴奋:“那么,你就有机会见到巴枯了。而且,巴枯绝对不会对你有丝毫防范!” 原振侠摇了摇头:“就算事情进行到了这一地步,我又怎能对付巴枯?” 史奈道:“不用你来对付。” 原振侠愕然:“我不明白。” 史奈和王子互望着,神情相当为难。过了一会,王子才道:“总要说出来的,原医生如果不肯答应,也没有办法!” 在他们的谈话之中,原振侠知道,办法一定是匪夷所思,而且要自己冒极度危险的,所以他们才会这样吞吞吐吐。 他吸了一口气,等他们说出来。 史奈也吸了一口气:“办法其实十分简单。我有天堂花,一共两株,我也会制造天堂花的毒降……” 原振侠道:“可是我不懂得如何下天堂花毒降!” 史奈再深深吸了一口气:“由我来下──” 原振侠想打断他的话头,可是史奈一挥手,阻止了他,一字一顿地:“由我来下,下在你的身上!” 原振侠在剎那之间,如同遭到雷击一样地震动了一下,他明白了! 隐降! 史奈要在他身上,下天堂花毒降的隐降!然后等巴枯用别的降头术对付他的时候,天堂花毒降,就转移到了巴枯的身上! 巴枯如果也中了天堂花毒降,史奈自然可以和他展开谈判,把他的性命和王子的生命作交换,而且肯定可以达到目的。 办法听来很简单,可是只要随便想一想,就可以明白问题实在太多了! 第一、天堂花毒降如此厉害,就算是“隐降”,又焉知不会由于不知什么因素上的一点差错,而产生巨大的危害。 第二、隐降要转到巴枯的身上,一定要巴枯先向他下降头,那是肯定大大有害之事,谁知道巴枯会下什么降头? 第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巴枯的身上也有隐降的话,那情形就像水灵和王子之间的情形一样,巴枯身上的隐降也会转移到他的身上! 原振侠感到,他们的计画已超越了要他去冒险的地步,甚至也超越了把他推到死亡边缘的地步,而简直是推进死亡的深渊之中。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死亡,而是在神秘诡异、深不可测的降头世界中死亡! 他当然无法答应这样的要求,那种要求,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太过分了! 原振侠在拒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他立即十分坚决地道:“我不能答应!你们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的,因为这种要求,超出了要求他人帮助的范围!” 王子喃喃地说了几句话,原振侠没有听清楚。史奈沉默了一会,才道:“请让我知道直接的原因。” 原振侠爽快地道:“好!” 他把刚才自己迅速想到的三点,讲了出来。 史奈的神态十分平静:“第一点,是绝没有问题的。既然是隐降,绝不会在你身上发作,只会转移。退一步说,就算发作了,我有天堂花,立时可以解除。” 原振侠抿着嘴不出声。 史奈又道:“关于第三点,你或许不知道,降头师身上是绝不会有隐降的。那并不是降头师自负,而是降头师自小和各种降头接触,不能有隐降存在。如果有,也不会有降头师之间斗法的情形出现了。” 原振侠笑了一下:“第二点呢?你为什么跳过了第二点不谈?在我身上的隐降要起到转移的作用,必须巴枯先对我施降,他会向我下什么降头?你保证能消解得了他下的降头吗?” 史奈道:“这一点,我也有过十分周详的计画。这就是我为什么向你提及血鬼降,和给你看那个血鬼的主要原因。” 原振侠一听得他忽然提起血鬼降来,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他已对血鬼降有一定程度的理解,知道那是可怕之极的一件事! 一时之间,他觉得喉头发干,而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水灵又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头上仍然戴着那个用竹丝编成的头罩。 原振侠这时,已经知道了有关她的全部故事,自然免不了向她多看了几眼。他不得不承认,水灵婀娜的体态,真可以说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她在走进来之际,纤细的腰肢自然而然地摆动着,就叫人联想起春风吹拂下的粼粼水波,她捧着盘子的手那样柔白,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人的双手。 原振侠自然更忆想起她全身赤裸,蜷伏在那个架子上的情形来。 水灵进来之后,将盘子中那几杯用蜂蜜调制的饮料放下。然后退到王子的身边,没有再出去,王子立时和她互相紧握着手。 原振侠刚好口渴了,取起一杯蜂蜜来,一饮而尽,感到了一阵沁凉。然后他才问:“那……和血鬼降又有什么关系?” 史奈道:“事情还是要从头说起。你先由王子殿下介绍去见亲王,你假装说是先拿了文件来找王子殿下的,不过王子对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就介绍你去见亲王。” 原振侠“嗯”地一声:“好,这样一来,就算有人告诉亲王,阴谋和王子有关,亲王也不会相信,世上哪有自己出卖自己的道理。” 史奈又道:“接下来一切进行顺利的话,巴枯自然知道你认识王子,就自然而然会问起王子和我来,因为王子中了天堂花毒降的事,是他一手造成的。然后,你就告诉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们两人非常忙碌,而且忧心万端,不知在干什么。巴枯就一定会向你提出一个反要求,才肯教你降头术。” 原振侠耸了耸肩:“他会要我做什么?” 史奈沉声:“依我的估计,他会要求通过你,把他当年失去的血鬼弄回去给他!” 原振侠吓得直跳了起来:“我有什么能力……把血鬼降……把那么可怕……而又神通广大的……一个经过巫术诅咒的鬼魂,弄回去给他?” 史奈道:“你别急!办法,他自然会告诉你的,而且由于他心急想得回血鬼,一定会将办法对你说得十分详细,这是你知道血鬼降秘密的好机会。” 原振侠发出了两下干笑声:“好,请说明如何把血鬼送来送去!” 史奈的神情十分坦白:“你根本不必把血鬼送来送去,你甚么也不必做!”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他已下定决心,不参与这件事。因为不但事情太危险,而且超出了他的知识和能力范围。他对降头术虽然有着极度的好奇,但是在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他绝不以为自己可以成为降头术天地中的一份子! 可是史奈却还在继续着:“巴枯为了要使你顺利偷回血鬼,一定会对你施一种降头,他是知道我住的地方有着大量的虎头蜂的,他会用避蜂降。他一这样做,你身上的隐降就立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而你只是使蜜蜂以后不能接近你,什么害处也没有。你当然在离开他之后,可以根本不必再依他的吩咐去做,因为我们的目的已达成了!” 原振侠“哼”地一声:“然后,让一个降头师天涯海角追踪来报仇!” 史奈摇头道:“他不会,因为他吃过一次亏之后,不知道你身上还有什么隐降,所以不敢向你下手,只好自认吃亏!” 史奈的安排,听来是天衣无缝的,原振侠看来也不必冒什么大险。可是原振侠还是摇着头:“我无法答应,因为我对降头术太一无所知了!” 王子陡然哑着声道:“你要多少金钱报酬,你只管说好了!” 原振侠对王子的这种态度,大为生气,他立时冷冷地道:“好,一百亿美金,你拿得出来吗?你给了我,我可以捐一半给你去训练新军!” 王子的脸色,在剎那之间变得难看到了极点。可能他一生之中,未曾受过任何人这样的抢白。 而就在这时,原振侠听到了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自那竹织的头罩之后传了出来。那自然是水灵的声音,说不出的柔和动人:“请不要这样说他……他实在是……心里太焦急了!” 一听到了水灵这样说,原振侠自然而然,连半秒钟都没有考虑,就道:“是,对不起,我是不应该这样说的!” 他在话出了口之后,才惊异于自己何以想都不想,就这样说了。 但是他随即知道,就算自己想了,也会这样说的。并不是水灵的声音,或她的话有着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而是像原振侠这样性格的人,无法拒绝一个这样动听的声音的要求。 水灵接着道:“谢谢你,我也不敢要求你什么,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会和他一起去死。而且,我不会让他忍受毒降发作之后的痛苦,我会先把他刺死……”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白玉一般美丽的手,在王子的心脏部位轻轻地抚摸着。然后,她又把手抚摸到了自己的心脏部位,续道:“等他死了之后,我立刻也死……不会多等一秒钟。” 她的语声,听来仍然是那么平和,可是正因为如此,也可以使人感到平和后面,隐藏着的那股深切无比的悲哀。侠义心肠的原振侠,不禁听得全身发热,他立时向史奈直视过去。 史奈像是可以看透他的心思一样,一和他的目光接触,就做了一个相当古怪的手势──右手伸出中指向天,左手放在胸口,拇指抵住了心口,小指和无名指都翘了起来。然后以庄严无比的声音道:“刚才我所说的有一字虚言,叫我被血鬼吸干全身鲜血而亡!” 原振侠在以前,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手势。此际自然可以猜想得到,那是一种十分隆重的起誓形式,说不定也有着降头术的作用在内。 在史奈的话说完之后,屋子中是一片静寂。原振侠把史奈刚才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如果他所言是实的话,自己所冒的险,并不如一开始想象之甚。自然,他心中仍然十分恐惧,但那多半是由于他对降头术太无知的缘故。 他首先打破了沉默:“我可以答应,但是我也有两个条件!” 王子不敢多出声,神情十分紧张,紧拥着水灵。水灵柔顺地偎着他,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孔,但是也可以听得到,她由于紧张而发出来的细细的喘息声。 史奈的神情倒相当镇定:“请说。” 原振侠道:“以后,我对降头术如果有任何疑问,史奈大师要负责解答。” 史奈一口答应:“理所当然,第二呢?” 原振侠向水灵望去,这时,水灵的身子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发起抖来。 原振侠道:“纯粹是由于好奇,水灵姑娘要答应我一件事,一件极小的小事。” 水灵也立时道:“为了他,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 原振侠点头:“好,等事情成功了再说!” 水灵长长吁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她轻轻一拉王子,两人相拥相依着走了出去。他们出去之后,史奈才道:“如果你想看一看水灵的脸,以满足好奇的话,我劝你不必了。” 原振侠想到的正是这一点,虽然史奈这样讲,他还是道:“如果水灵自己不反对的话……” 史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十分苦涩地笑了一下。原振侠心中在想:在抚摸的感觉之下,一点也不感到脸上有什么变形,那怎么会给人以视觉上的极度恐怖之感呢?他做了好几个设想,都没有结果。 史奈在沉默了一会之后,道:“现在开始,要安排你离去。来的时候,自天而降,比较简单,走的时候,你要经过三天山路的跋涉,我会送你到边境。现在,请你别太紧张,我要……”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望定了原振侠。虽然他没有讲完,可是原振侠已经紧张得全身的肌肉都有点僵硬了!他自然知道史奈要做什么,史奈要施术,在他身上落天堂花的毒降了! 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虽然史奈已经详细说明,他落的是隐降,他只不过是一个媒介体,可是原振侠依然有毛骨悚然之感。他勉力挣扎着,才说了一句:“你不能……在我不知不觉中施术吗?” 史奈正色道:“自然可以,但是一切对你全然无害,光明正大,反而更可以消除你心中的疑虑,暗中进行,你精神会受威胁!” 原振侠苦笑:“说得也有道理!” 他屏住了气息,望定了史奈,只见史奈一翻手,手势轻巧灵妙得像是个职业魔术师一样。在他一翻手之际,他右手中指的指尖上,出现了一只十分小,但通体碧绿的蜘蛛。他一弹手指,那只小蜘蛛轻飘飘地向着原振侠“飞”了过来。 那时,原振侠正笑着,小蜘蛛“飞”了过来,落在他的膝头之上。由于蜘蛛是如此之小,若不是他一直凝视着,根本就不可能觉察。他穿著长裤,蜘蛛落下来,一点感觉也没有。 史奈接下来的动作相当快,像是不经意地伸手在那蜘蛛身上按了一下。等他再提起手来时,蜘蛛已经不见了。原振侠大是骇然:“那……蜘蛛……隐进了……我的体内?它……它……” 史奈吸了一口气,有点答非所问:“隐降的手续完成了。这是我炼制过的天堂花毒降,如果不先施隐降,毒降一入体,你就会死亡了!” 他说着,摊开手掌,掌心有一小撮黑色的粉末,黑得惊人。虽然只有一小撮,可是自有一种令人心神皆震的恐惧感。 史奈沉声道:“和我握手!” 原振侠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先在衣服上抹了抹手汗,才和史奈握手。当他和史奈握手之际,一点异样的感觉也没有,当两人的双手分开之后,那一小撮黑色的粉末已经消失了。 原振侠感叹:“太神奇了!” 史奈道:“是,神奇到了在假设的道理上,也解释不通的地步!我们这就走吧!” 史奈和原振侠,在走过了三天的偏僻山路之后,进入了邻国的国境。然后,到了邻国的首都。 在有了那样诡异的经历之后,再回到文明世界,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一带的国度都属于降头盛行的地区。根据安排,原振侠要在邻国的首都等上三天,在这三天之中,原振侠联络了一些熟人,和他们讨论有关降头的一切。可是他发现,在和真正的降头师打过交道之后,他在降头术上所知之多,已经超过了那些凭空研究降头的人不知多少倍了。 第四天,原振侠到了泰宁储君国家的首都。然后,在一家豪华酒店的顶楼套房之中,会见储君──那是储君由于要过花天酒地的生活,而常住之处。在那里,他把史奈早已交给他的一叠文件交给储君,说着早已安排好了的对话。 这些对话,自然会立即通过装置在房间中的窃听设备,传到亲王手下的监视人员耳中。如果有重要的消息,亲王也会立刻知道。 储君十分会演戏,他把文件拋回给原振侠,十分不耐烦地道:“我对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听说那位黄将军是十分出色的美女,哈,那倒是有趣的事!” 原振侠分析着:“可是,文件显示,有一个重大的有关贵国的阴谋正在进行……” 王子打断了原振侠的话:“有关国家大事,都旺亲王会处理,我看你还是去见亲王,我可以安排!” 原振侠悻然道:“好,你连看一看这些文件的兴趣也没有,那我就把它们带走了。我还可以获得更多的文件,当然,亲王是会有兴趣的!” 原振侠和王子的“戏”演得相当成功,在原振侠离去之后的十分钟,他们两人的谈话录音,已在都旺亲王面前播放出来。 都旺亲王是军事强人,所以十分喜欢穿著军服,他有着高大壮硕的身形,一副十分威武的外表。他统治的国家,虽然不是军事强国,但是在亚洲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亲王也深知军事治国之道,一定要有十分完善的情报工作网,所以由他直接领导的军队情报局,规模也相当可观。 原振侠和王子对话之中,提及的一些事、人名、国名和重大的阴谋,亲王也曾隐约听到过一些,可是却一点也抓不到证据。这一段对话,对他来说,自然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而就在这时,储君的电话也来了,亲王在知道正是储君打来的电话之后,示意接听。电话接了进来,储君的声音一点也不正经:“有一个人,自称有一批颠覆政权的文件,你有没有兴趣见见这个人?” 都旺亲王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但由于史奈的安排实在无懈可击,所以他一上来,就已经跌进了安排妥当的陷阱之中。 不过他还是十分小心:“那个人是什么身分?” 王子哈哈笑着:“一个医生,一个月前,我去检查身体的时候认识的……” 亲王打断了他的话头:“对了,你为什么要出国去检查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王子和亲王通电话之际,史奈当然也在旁边,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在想:亲王如果真的不知道王子为什么去检查身体,那么,巴枯的行动,就完全是个人的行动,不是亲王授意的。 他们都希望是这样,因为只是巴枯个人的行动,他们的计画就更容易顺利实现。巴枯最大的对付目标始终是史奈,那还是降头师之间的斗法,王子不过是做了斗法的工具而已! 那么,巴枯自然极欲得回他蓄养的,而被史奈禁锢着的血鬼,这正是他们计画的最重要部分──要诱对方入彀,必须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王子和史奈都有着相当兴奋的神情──这种神情,亲王自然是看不见的,亲王只是听到王子的声音:“说起来真是……常常有点力不从心,你知道,这是最煞风景的事……” 王子的声音之中,甚至还有着几分忸怩的成分在内。亲王哈哈大笑了起来:“年纪那么轻,就已经有这个毛病了,真应该快点去医治才行!” 亲王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十分愉快地放下电话,向站在他面前,一直维持着立正姿态的情报官员说:“给我一份原振侠医生的资料,尤其着重于他和卡尔斯将军的关系!” 情报人员的工作十分出色,半小时之后,详细的有关原振侠的资料,已经放在亲王巨大的办公桌上。而这时,原振侠也已经在办公室外的一间房间之中,等候亲王的接见了。 当原振侠由两个军官带着,走进亲王的办公室之际,原振侠的心中,也不免有点紧张。这是他从来也未曾做过的事──在一桩阴谋之中,担当一个如此重要的角色。 亲王见到原振侠,立刻用十分客气的语调说:“原医生,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你有许多奇异的经历!” 原振侠微笑:“只不过是一个生性好奇者的普通经历。”他立时把一叠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这些文件上,虽然没有人名、地名,但是我认为,文件上要对付的国家,正是贵国。我还有更多有关这个阴谋的绝密文件,可以提供给亲王。” 亲王先不看那些文件,只是伸出他粗大的手掌,按在那些文件之上,直视着原振侠:“你想得回些什么?” 这也是意料中的问题,原振侠立时笑了一下:“我想通过亲王的介绍,跟随巴枯大师认识降头术。这个神奇的玄学领域,是人类知识的处女地,我想进入这个领域。” 亲王对原振侠的这个条件,显然感到意外。他用十分威严的神情望定了原振侠:“降头术是我们生活中极其隐秘的一部分,你是怎么知道巴枯大师的?又怎么知道我和他有联系?” 原振侠心中暗暗吃惊,亲王竟会有这样的追问,那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他表面上看来,十分镇定,淡然笑着:“既然我有过不少奇异的经历,那么所知的,自然也比一般人多一些。” 亲王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看来有点老奸巨猾地笑着:“听说,那位女将军是你的好朋友,你这样做,不怕她对付你吗?” 原振侠扬了扬眉:“除非你向外宣布,资料是由我这里来的。还有,我相信不论什么计画或行动,若是和狂人卡尔斯有关的,对人类来说,都是坏事而不是好事。只要有破坏它的可能,我都会不遗余力!” 最后的几句话,倒是出自原振侠的肺腑之言。亲王不住点头:“好,你回到你的酒店去,等候通知。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手下联络。” 原振侠行礼而退,退出了那幢外表看来并不起眼的建筑物,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知道,刚才的应对,稍有差错,那么他可能永远在地球上消失!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还不是安全的,亲王还会对他展开周密的调查。而更大的难关,是他还要面对巴枯──一个有着鬼神莫测之能的降头大师! 在酒店中,原振侠足足等了三天。那是十分难耐的三天,原振侠几乎要认为所有的计画完全失败了,他也不敢和王子联络。 一直到了第三天,接近午夜时分,他才接到了电话,叫他立刻到酒店的大厅去。他到了大厅,两个穿便服的男子走近他,只讲了一句话:“请跟我们来,巴枯大师要接见你。” 原振侠抑制着心跳,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来,连连道:“啊,真好!真好!”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两位是巴枯大师的什么人?两位也是降头师?” 那两个人面目阴森,并没有回答原振侠的问题,只是一左一右地把原振侠夹在中间,向外走去。出了酒店,登上一辆豪华的大轿车,原振侠仍然夹在两人之间。车厢的后排和前面之间,有着一道间隔,坐在后排,是无法看到车外的情形的。 当车子开动之后,原振侠试图欠身去拨开车窗上的帘子,看看外面的情形。可是他身子才一动,在他身边的一个人便按住了他的肩头,冷冷地道:“请不要乱动。” 原振侠掩饰着心中的不快,反而故作轻松地道:“如果你是降头师的话,是不是刚才在我肩头上按一下,就已经可以乘机落了降头?” 那人闷哼一声,神情极其难看。另一个道:“原医生,为了你自己着想,在我们的国度里,最好别拿降头术作为幽默谈话的题材。” 原振侠吓了一跳(真正地吓了一跳),忙道:“是!是!我明白!” 那两个人不再说什么,原振侠也不敢说什么,心中七上八下。 这时,他倒并不后悔自己答应了来淌这个混水,而是感到了应付亲王容易,要应付巴枯大师,难度远在自己想象之上!别说巴枯了,眼前这两个面目阴森的人,自己坐在他们中间,就有遍体生寒的感觉,说不出的不自在! 车子的速度相当高,行车大约四十分钟左右,估计早已离开了市区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原振侠看到车子停在一个大花园内,一幢极其巍峨的大洋房之前。那么大的一幢房子,竟然没有灯光,一点灯光也没有,所以看起来怪异莫名。 那两个人这时变成一前一后,夹住了原振侠,推开门向内走去。屋中更是漆黑一片,原振侠跟着前面那人走着,只能凭感觉,是走在厚厚的地毯上。走出了几十步,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前面那人的声音,在浓黑中听来更令人不适:“小心,楼梯!” 虽然那人提醒在前,可是原振侠一脚跨出,还是几乎跌了一跤。因为他没想到,那是向下的楼梯,而不是向上的楼梯。至少下了三十级楼梯,原振侠估计自己,在一个相当深的地窖之中了。 原振侠曾设想过和巴枯会面的情形,但是无论他如何设想,都想不到会在漆黑一片的一个地窖之中! 楼梯走完,两个人中的一个道:“在你面前有一张椅子,请坐!” 原振侠用双手摸索着,摸到了椅背,他坐了下来,忍不住问了一句:“巴枯大师习惯在黑暗中见客人?” 那两个人并没有回答,原振侠听到的是一阵脚步声。显然是那两个人,又循着楼梯走了上去,接着,便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原振侠对于处身于一片浓黑之中,倒不是没有经验的。在《鬼界》中,他曾在一片浓黑的山腹之中,和受困于地球磁力的一群可怜的外星人在一起。在《精怪》中,他在黑暗的大屋中,四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和青蛙结合的怪物。这些经历都够可怖的了,然而,现在,当他处在一片浓黑之中时,却格外心悸。因为他是一个阴谋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身上有隐降,隐降要对付的人,恰恰又是降头大师巴枯! 他的气息在不由自主之间,变得有点急促。也就在这时,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又老又干涩的声音:“在黑暗中看人,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这时,他自然不会去争论那句话有着逻辑上的语病。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发颤:“是……巴枯大师?” 那苍老的声音道:“是,你是史奈派来的?” 在那一剎那间,原振侠心头所受的震动,实在是无可言喻。因为他绝料不到,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和巴枯相会,更料不到巴枯一开口,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还要假设,这时他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同在浓黑之中的巴枯,是一定有办法可以看到他的,所以他不能露出半丝惊骇的神色来! 他只停了极短的时间(这是对一个不明白的问题的正常反应),就反问:“史奈?史奈是谁?” 那苍老的声音,听来如同一阵阵阴风:“你认识储君,会不知道史奈是谁?” 原振侠在黑暗之中摊了摊手:“不知道。我不喜欢在黑暗中交谈,我并不是来求什么,而是给了亲王极有价值的情报,来交换有关降头术的知识的。请你弄点亮光出来,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不必故弄玄虚,使我处在如此不愉快的境地之中!” 他一口气说完,心中已经镇定了很多。 在黑暗之中,传来了巴枯的三下冷笑声。紧接着,便是一团昏黄色的光芒,在他面前亮起。原振侠立时看清,那是一个其大无比的地窖,整个地窖中,几乎空无一物。 除了他所坐的那张椅子之外,只有在他前面,约十多公尺处,另有一张椅子在。椅子上坐着一个穿著灰白长袍的老人,那老人瘦得可怕,脸色也是灰白色的,一双深陷的眼睛,射出一种幽森森的慑人光芒。 那一团昏黄色的亮光,发自一支蜡烛,就放在老人的身边。老人这时,正微微扬起右手,手指又瘦又长,手背上满是皱纹,看起来诡异之极。 原振侠连忙站了起来,他知道在刚才那一剎那间,巴枯如果要向他下手的话,至少已可以向他下十七、八种降头了!在如今的情形下,只好相信降头师,尤其是有地位的降头师,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向人施降头术这种说法了。他站了起来,十分恭敬地行礼:“巴枯大师!” 巴枯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凝视着原振侠,原振侠只好心中暗暗祈祷:史奈的降头术要高明一点,别让巴枯那一双鬼眼,看穿了自己身上有隐降存在! 在被巴枯注视着的时候,原振侠的感觉,就像是有千百条奇形怪状的毒虫,在他身上到处乱爬一样,难受之极。 过了好一会,巴枯才用他那干涩的声音道:“王子在你的医院中,做过身体检查?”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是,他患的是一种极度的神经衰弱症,怀疑自己会活不长久!” 巴枯声音更难听:“他没有说什么原因?” 原振侠摊开手:“根本没有原因!” 巴枯发出了几下冷笑:“他没有向你提及,他可能中了降头?” 原振侠回答得十分小心:“没有,向我提也没有用,因为我根本不懂什么是降头。也正由于这一点,所以我想向大师学习一点有关降头的常识!” 巴枯闷哼了一声:“亲王答允你可以见我,并不等于我会传授你有关降头的知识,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原振侠忙道:“是!是!” 他这时的回答,真是由衷的,自从和巴枯见面后,那种不舒服感,真是难以形容。那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再在这种情形下,维持精神不致崩溃。这时,如果巴枯将他赶走,他虽然无法完成任务,但也会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之感! 而且,原振侠也感到,自己要完成任务,绝不是容易的事。直到如今为止,巴枯对于那个被禁锢了的血鬼,一点表示也没有,史奈的预计,不一定准确。更使得原振侠心中不安的,是在见到了巴枯之后,他感到关于巴枯,史奈并不曾向他作详细的介绍,可能史奈为了利用他,还隐瞒了什么! 而在降头术的世界之中,他是完全不设防的,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这不能不使他在加倍小心之余,仍然有不寒而栗之感! 巴枯缓缓地站了起来:“老实说,降头术的一切,实在太复杂了。而且,有许多──几乎是全部,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是所谓现代科学的范围以外的。我不认为你能学到什么!” 原振侠十分诚恳地道:“是,大师,我事先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我是想,大师是不是能教我几种最简单的降头术?” 巴枯翻了翻他那双阴森的眼睛,然后向一堵墙走去。地窖除了四面墙,全是由一块一块的石板铺成之外,便看来空无一物。但巴枯来到墙前之后,伸手一推,将一块石板揭了开来。 在石板后面,原来是一个隐藏着的、有着许多小格的柜子,每一个格子中,都放着些式样不同的瓶子或盒子。那些瓶子和盒子不会比拳头大,单是那块石板之后,就有三、四十个之多。 巴枯顺手拿起了其中一只用竹根制成的小瓶子来,那竹根瓶看来历史悠久,已经成了赭红色。他取了在手,转过身来,向原振侠招了招手。 原振侠的头皮有点发麻,因为他感到巴枯的一双眼睛,简直可以看穿一切──他心中的秘密,所说的谎话,根本巴枯是全都洞察的! 他大着胆子向前走来,来到了巴枯的面前。巴枯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十分诡异的笑容来。这种笑容,更使得原振侠遍体生寒,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可是原振侠这时的害怕,比起巴枯随即讲了的几句话,他听了之后的反应来,简直不算什么。巴枯接下来所讲的那几句话,使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跌进了冰窖之中一样! 巴枯的声音十分低沉:“唉,那么多年了,史奈的功夫并没有什么大进展。他在你身上下了隐降,别人看不出,我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 原振侠虽然早已隐隐感到,自己心中的秘密,对方可能早已知道了。但感觉是一回事,陡然之间,被人当面揭穿又是一回事! 原振侠一生之中,有过不少惊险绝伦的经历,可是从来也未曾像现在这样狼狈和尴尬过,而且,在极度的狼狈之中,他也有极度的惊惧。一时之间,他只像泥塑木雕一样地站着,张大了口,冷汗自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中沁出来,很快地在他的背脊上流着,也自他的额上淌了下来。 巴枯在讲完了那几句话之后,仍然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原振侠足足僵硬了好几分钟,勉力地镇定了心神,感到这种尴尬场面,非得由自己来打破不可。所以尽管他的喉头发热,他还是勉力道:“大师真是好眼力,不错!我见过史奈大师──刚才我欺骗了你。史奈大师说为了保护我,才在我身上下了隐降的!” 巴枯连声冷笑:“当然不是为了保护你,是想藉你来害我。可是他也太没出息了,怎么会以为我,会无缘无故向你施术下降头呢?” 原振侠苦笑:“或者,他……另有企图?” 巴枯来回走了几步。在他来回走动之际,他身上那灰白色的长袍,带动了烛火,烛光明灭,以致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幽灵一样。 原振侠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这时,他也不禁在心中叫着:“快让我离开!离开这诡异莫测的降头术世界,让我回到正常的世界中去!” 巴枯倏然站定,转过身来。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我身上有隐降!你是不会对我不利的,是不是?” 巴枯冷笑了几声:“你不懂,没有话说,史奈明明是懂的,却还要拿这种话来骗你。虽然你身上有隐降,但不论多么厉害,我只要随便找一个人替代,隐降就转移不到我的身上了,我何必一定要自己直接向你下手呢?” 原振侠这时,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依附的昆虫一样,他感到自己一直在跌进一个深渊之中! 这道理其实十分简单,可是在史奈对他讲的时候,由于史奈的计画十分周详,讲得又头头是道,原振侠对于降头术又不是懂得太多,再加上他的侠义性格,容易冲动,所以终于答应了下来。 现在再一回想,真是愚不可及。而且,史奈的话中,又不是没有漏洞,偏偏他自己听不出,直到这时,才想了起来! 史奈曾说及过,作为一个隐降的媒介体,在隐降转移了之后,额上和太阳穴的部位会现出一条红丝来。就算一切照史奈的计画进行,巴枯也立即可以知道,自己身上的隐降,已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喘着气,饶是他有应付各种恶劣处境的本事,可是此际,除了喘气之外,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而巴枯在这时,伸出鸟爪一般的手,在原振侠的肩头上,轻拍了两下。 那两下,拍得十分轻,可是却使得原振侠像是傻瓜一样,直跳了起来。 巴枯道:“你上当了!不过史奈派你来还是对的,因为我和他之间,有一些事始终要解决的!” 原振侠声音苦涩:“我会……成为你们两大降头师斗法的……工具?” 巴枯停了一停:“不,你可以成为两大降头师停止斗法的媒介。” 原振侠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不过巴枯的口气并不太凶恶,这倒又叫他镇定不少。巴枯又道:“对于史奈和王子之间的事,你知道了多少?请告诉我!” 在这样的情形下,原振侠别说撒谎的勇气,连说谎的技巧都完全消失了。他据实地答:“很多,几乎全知道了!” 巴枯直视着他,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把他所知的,择要地说了出来。巴枯听了,一点也没有惊异之感,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史奈是知道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身上有隐降。他下的隐降,的确是天堂花的毒降,可是他更知道我不会中计!” 原振侠又惊又怒:“他……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巴枯却摇头:“他不是害你,那正是他计画中的一部分,只不过没有告诉你而已。我想,他是怕先告诉了你,你就不会答应来见我。” 原振侠感到自己在两大降头师间,简直就像是婴儿一样。 巴枯又道:“史奈很清楚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也很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我要得回血鬼,他要解救王子。他要你来,多半是除了你之外,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他并没有害你之心,只是在某些细节上骗了你。” 原振侠听巴枯的语调愈来愈温和,他抹了抹汗,又镇定了许多。 巴枯又来回走了几步:“我对你说的话,你回去转告史奈,要听清楚,一个字也不能记错。” 原振侠小心道:“我会记住。” 巴枯站定了身子:“这个月的月圆之夜,恰好是在子时过后,他放血鬼,我会在这里施术收回来。” 他讲得十分缓慢,原振侠在他讲完了之后,立时重复了一遍。 然后,巴枯才把手中那只竹根瓶交给了原振侠:“消解王子所中毒降的解药在这里。如果他不先放血鬼,就给王子服食解药,那解药非但没有效,而且还会令王子立时毒发身亡。” 原振侠又重复讲了一遍,然后口唇掀动着,想问什么而没有问出来。 巴枯道:“你是想知道,为什么时间和动作,会对解药的作用产生影响?” 原振侠点了点头,巴枯道:“史奈是一定知道的,在解药之中,我混进了两种毒药。一种毒药会在月圆之夜,子时过后丧失毒性;另一种,则在血鬼解脱禁锢之后失效。如果史奈不照我的安排去做,王子不能有生存的希望。” 原振侠知道事关重大,所以又重复了一遍。巴枯道:“好了!我们的会面到此为止了!” 原振侠听得巴枯这样说,有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忍不住问:“史奈是早知道我见了你之后,事态会这样发展的?” 巴枯道:“我想是!” 原振侠苦笑:“其实他对我照实说,也没有关系,为什么他不照实说?” 巴枯翻着眼:“他照实说了,你会相信事情那么容易解决?我会那么好对付?”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巴枯的分析也很有道理,但是他真正迷惑了,根本无法判断一切事态。史奈讲的话是真的呢?还是巴枯讲的话是真的呢?他们全是顶尖儿的降头师,原振侠不但肯定他们不是普通人,甚至有他们是不是人的怀疑。 巴枯在原振侠来到地窖的门口时,熄了烛火。原振侠推开门,才走出了一步,那两人就又陪着他,离开了那幢洋房,上了车子。 一回到了酒店,原振侠立时和储君联络,并且十分严厉地要求和史奈见面。储君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下来。三十分钟后,原振侠已走进了储君所住的酒店顶楼豪华的套房中。 一进房间,原振侠就看到头上裹着面幕的水灵,像一只小猫一样伏在王子的膝上,王子的手在她乌光闪闪的柔发上,轻轻地抚摸着。而史奈大师,则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原振侠是充满了怒意走进来的。当他看到了王子和水灵亲密的神态时,他略怔了一怔,心想自己不论如何受利用都好,至少为这对恋人做了一件好事。这样一想,气也消了不少,但是他在向史奈望去之际,眼光依然是充满责备的。 史奈忙站了起来:“原医生,的确只有通过你交出文件,才能使亲王相信,使你见到巴枯!” 原振侠“哼”地一声:“第一,你所谓计画,是一片胡言。第二,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巴枯联络,而要利用我?” 史奈从容不迫:“第一,我的计画只不过向你隐瞒了一小部分,事实上,我肯定你绝不会遇害的。第二,我和巴枯之间的恩仇太深,无法直接联络。原医生,巴枯可是愿意和解?” 原振侠取出那只竹根瓶来。本来,他是想把竹根瓶向史奈直拋过去的,可是想了一想,用听来十分疲倦的声音,将巴枯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放下了竹根瓶:“请你把下在我身上的隐降收回去!” 史奈收起了竹根瓶,十分讶异:“为什么?隐降在你身上,不会有半分害处,可是却能使你得到极大的保护!” 原振侠态度十分坚决:“不,请你收回去,我不想再和降头术世界有任何联系。我承认自己无知,降头术世界不是属于人间的,那是巫术和鬼灵的世界!” 史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原振侠双手摊开。他走了过来,双掌用力拍在原振侠的掌心上,轻轻按了一下,又提起来。原振侠看到,在史奈的双掌掌心之中,各有漆黑色、指甲大小的一点,但似乎在一闪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王子轻轻推开水灵,站了起来,十分诚恳地道:“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虽然,日后我空有国君的地位,而实际上无权无势,可是我会记得你,一直感谢你。而且,只要有水灵在我的身边,虽然我是一个废人,也永无遗憾。” 原振侠一怔:“掌握不到军事实权,也不一定就是废人,你可以当一个很快乐的国君。” 王子口唇掀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史奈叹了一声:“为了水灵……王子唯恐他总有一次,会不小心看到水灵的脸,所以他已经下定决心,在解除了毒降之后,由我施术,使他变成瞎子,那样……” 王子用十分平静的声音接了下去:“那样,水灵在我的心中,就永远是那么美丽、那么动人!” 当他在这样讲的时候,水灵伏在他的背上,发出激动莫名的声音来。 原振侠也不禁呆了半晌,王子这样的决定,真是太动人了。这也令原振侠的好奇心再度被挑起,他用激动的声音道:“或者先让我看看水灵现在的面貌,或许可以有别的方法……” 王子的喉间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声音,他立时走进了里间,把门用力关上。而水灵则盈盈来到原振侠的面前,用她春葱一般的手指,揭起了面幕。 原振侠一直在想,如果抚摸上去,一点不觉得变形的话,那么,“鬼脸”一定也可怕不到哪里去。所以当水灵揭起面幕之际,他心情并不如何紧张。 可是,当水灵揭开面幕,原振侠一看清了水灵的脸容之后,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下尖叫声,身子连连后退,撞翻了一张茶几,又倒撞在墙上,双手掩住了眼,足足抖了三分钟之久! (各位亲爱的读友,水灵的脸容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由于她曾是那么美丽可人,所以还是决定不加描述。各位读友可以凭自己的想象力去设想,但保证想象不到会如此可怖。不过可以告慰的是,如果王子变成了瞎子,根本再也看不见的话,在他心目中的水灵,一定始终仍然是那么美好的。) 在原振侠几乎昏过去的震荡之中,他听得史奈在道:“我早已说过,这个好奇心……还是不要满足的好!” 在原振侠回家之后的一星期,他接到了黄绢充满了怒意的一通电话:“泰宁储君是怎么一回事?他忽然成了瞎子,成了废人!他有什么病?” 原振侠叹了一声:“脑部有时有一种小到不可测的血瘤,根本检查不出,但是会忽然发作。如果恰好影响到视觉神经,那就会盲了。” 黄绢“哼”地一声:“不是中了降头?” 原振侠的声音十分低沉:“降头?我不知道降头是什么。世人对降头术所知太少了,那是自成一个世界中的事情!” (完) 上一页回目录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一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一章 医院新建的东翼二楼,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振侠恰好遇上。 情形很特别,必须从头细说。 原振侠是从医院东翼建筑物的五楼乘电梯下来的。五楼是医院中相当特殊的一部分,留医的病人,大都是年纪已很大,患需要专门医疗照顾的老年病人;也有的是明知没有可能康复,在等待死亡的病人;再一类,就像是鲁大发这个曾经一度是国际著名的大名星,曾经光芒万丈,而今却一直昏迷不醒的怪病人。 原振侠坚信鲁大发的身体出现如今这样的情形,是由于他的灵魂已离开他的身体的缘故。原振侠受鲁大发好朋友阿财所托,尽量使鲁大发的身体“维持可以维持的最好状态”,这包括了定期肌肉按摩、注射各种生命必需的营养剂,等等。 由于五楼是这样特别的病房,所以原振侠不是很愿来,因为每当他一跨出电梯,便感到了极度浓重的死亡气息,那决不是令人身心愉快的一种感觉!自然可免则免,每次都是阿财来了,他陪阿财一起去看鲁大发。鲁大发仍然像是木头人一样,可是他脸上那种甜蜜满足的笑容,始终不变。 如果说这是他灵魂如今的处境,在他身体上唯一反映的话,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灵魂一定在一种极度快乐的境地之中。 不过阿财却并不明白这一点,每次离开病房,总要唉声叹气。 阿财的大名是鲁旺财,自从他成了鲁大发的经理之后,见识也是长了不少。鲁大发留下了一笔数字相当大的存款在银行,阿财可以自由提取,但阿财仍然只支取自己应得的一份,“钱是大发的”,这是他常挂在口中的一句话。 那天,也不例外,阿财一面叹着气,和原振侠一起走进了电梯,电梯向下落去,到了二楼,电梯的门打开,就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尖叫声,那尖叫声听来,凄厉之极,悲痛之极,令得听到的人,不由自主自心底深处生出一股寒意来。 在尖叫声中,还夹杂着少女在叫嚷的几句话,不是听得很清楚,依稀可以辨出“你们医院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医生”之类的话,同时,有很多嘈杂的人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电梯门可能是由于本来有人要搭电梯而打开的,现在按了电梯的人,可能去看热闹去了。 自动电梯的门,一开一合之间,不过几秒钟的短暂时间,但由于有了尖叫声和嘈杂的人声,显然是一场小小的骚动,有什么特别事故发生了,所以原振侠就按住了“开门”的制钮,令门不再关上,同时,向人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二楼左面的走廊尽头处,少女的尖叫声,也是由这个方向传来的。 原振侠知道,那一部分是医院的“整形外科”部,是建筑物完成之后新成立的,由医院自法国聘请世界一流的整形外科专家桑雅医生负责。 桑雅医生是法中混血儿,父亲是中国人,他的名字听起来像是外国人的译名,可是真是姓桑,他父亲是浙江青田县人。 桑雅医生和原振侠年龄相仿,不过看起来老成得多,单身,身形高大精壮,双手也较常人来得大,可是修长手指却灵巧之极-这正是一个钢琴家或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必须的条件。 桑雅到任不久,就和原振侠成了相当要好的朋友。他们都住在医院的单身宿舍之中,又有相同的运动和音乐爱好,自然,在原振侠的潜意识中,只怕还有一个使他们成为好朋友的原因:黄娟也是从法国来的! 介绍完了桑雅医生,有必要说一说“外科整形”这门比较特别的医学,因为那和故事以后的发展,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整形外科,也有人称之为整容外科,但设在正式的医院之中,自然不是“单眼皮变双”那样简单,它通过精密的外科手术,来改变一个人天生中或是由于意外而造成的身体各部分的可怕变形,尤其是脸部的变形。 整形外科在世界各地设备精良的医院中,都已经成为十分重要的一个部门,精巧复杂的外科手术,几乎能使一个人的面貌得到彻底的改变。 桑雅到任不过几个月,就已经成绩斐然,一个面部被火烧伤了大半的病人,在移植了他自己股际的皮肤,出院之际甚至觉得比他未烧伤之前更加好看。 骚动声自整容外科部传来,原振侠自然格外关心一点,但就在他想跨出电梯去看个究竟之际,一个少女自那个方向疾奔而来,像是一阵旋风一样,扑进了电梯。 她来势太仇,碰撞了原振侠一下,原振侠被那少女碰撞了一下之际,手自然而然就离开了“开关”掣,电梯门迅速合上,开始向下落去。 这时,电梯是就只有原振侠、阿财和那冲进来的少女三个人了。 原振侠和阿财两人,当然立即去看那少女,一看之下,两人都不禁怔了一怔,阿财更不由自主,“咳”的一声,吞了一大口口小。 那少女正在急速地喘着气,她看来身体相当高,肌肤凝白细致,她整个头部包裹着白布,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乌漆的眼球正乱转,显得她的心中十分之慌乱。 既然完全看不到的脸面,怎么断定她是一个少女呢?这就是说这少女的另一特殊的情形了,她穿着一条时下浒的紧身牛仔裤,腿长腰细,看来十分迷人,甚至可以使人感到紧身裤之下的肌肤,是如何地富于弹性,一种只有妙龄少女才有的弹性。 而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碎花白底的衬衫,衬衫的下摆,胡乱地打了一个结,衬衫的所有纽扣,没有一颗是扣上的,而她又在急速地喘气,衬衫之内,并没有胸围,看上去是什么情形,自然可想而知。 这也是令阿财一看之下,为什么不由自主大口吞起口水的原因。 电梯之中,忽然之间多了一个这样奇特的少女,阿财情不自禁,目不转睛地盯住了那少女的胸脯看着。原振侠看了一眼之后,也不禁暗叫了一声:好美! 他并不是什么道德君子,这样动人美丽的胸脯,自然也百看不厌,但是他可以肯定,那少女一定有着重大的困难,需要人帮助,刚才,曾经听到过少女的叫声,是不是她发出来的呢? 原振侠定过神来,正想发问时,电梯已到达底层,停了下来,门一打开,那少女就向外直扑了出去,也不理会自己的胸脯是不是赤裸,阿财紧跟着,追了出去。 原振侠不知道阿财追出去的目的是什么,他是想叫住那少女,因为他看出这少女处于一种狂乱的精神状态之中,这样的飞奔,极易发生危险,而且,也应该提醒提醒她,至少,得把衬衫的钮扣扣好了再奔。 那少女奔得十分快,一下子就冲出了医院的大堂,碰撞到了好几个人,那些被她碰撞到的人,看到了她这种情形,无不目定口呆。 阿财有点不争气,多半是奔得实在太急了,就在大堂中,“叭哒”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原振侠追了过来,也来不及去扶他,在他身上一跃而过,也扑出了大堂。 可是原振侠还是迟了一步,当他一跃而跃下大堂的五六级石阶之际,那少女已进了一辆停在门外的计程车,原振侠看到计程车司机转过头来看了那少女之后错愕之极的神情。 原振侠呆立着,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自然无法采取进一步的运动。 而就在这时候,医院大堂之中,有不少人也奔了出来,阿财一拐一拐,也走了出来,四面张望,气急败坏地问:“人呢?人呢?” 看到他这种情形,原振侠不禁狠狠地瞪了一眼,阿财是样子十分老实的人,这时也觉得自己的神态太过分了,所以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 而原振侠这时,也看到桑雅急急走了出来,原振侠忙迎了上去:“发生了什么事?” 桑雅双眉紧锁-他平时就喜欢皱眉,这时,眉心简直是打了好几个结一样。 他先是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摇了摇头,才说:“一个病人求医-” 他只说了一句,就没有再说下去,原振侠听得莫名其妙,对一个医生来说,还有什么比一个病人来求医更普通的事呢? 但是,刚才发生的事,显然是绝对不普通的! 桑雅仍然皱着眉:“晚饭后我来找你,对你详细说。” 原振侠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雅转身走了回去,原振侠也想走回去,却被阿财一把拉住,原振侠转过头。 阿财道:“刚才那少女好美!” 原振侠没好气:“她整个头都包着,你怎么知道好美?” 阿财又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可以看到的是那么好看!” 原振侠又好气又好笑:“是不是你们后鲁村的男人,看到好看的女人,都这样失魂落魄的?” 阿财人虽然老实,甚至还相当笨,但这时却讲了一句令原振侠无法反驳的话:“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全是这样,不是吗?” 原振侠无话可说,只好摆了摆手。 阿财又吞着口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衣衫不整逃出来,是不是有医生想对她-” 原振侠忍不住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说着,不再理会阿财,一摔手,走了进去。 医院之中已经完全回复了平静,但是原振侠感到,类似阿财的怀疑在医院之中蔓延着。 这种怀疑,自然对桑雅医生十分不利。由于桑雅医生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十分稳重之故,所以怀疑远没有到了爆发的程度。 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原振侠身上,只怕院长早已下令详细调查了。 事情是上午发生的,到了下午,原振侠没有再见到桑雅医生,但是已经在许多人的耳语之中,知道了些事情的梗概。 那少女进入医院来的时候,有不少人见过她,对她相当留意的人也不少,那是由于她身体十分动人,而整个头脸又用白布包裹的缘故。 她直上二楼整形外科部,要求见桑雅医生,护士告诉她,如果是要求诊的话,就必须先在大堂的挂号处挂号,而她却说自己的情形十分特殊,一定要先见医生。 护士当然不会允许她所请,起了一些小小的冲突,就在这时,桑雅医生恰好走了出来,那少女一下子推开了护士,来到桑雅的身前,向桑雅低声讲了两句话。 桑雅听了之后,现出了一种十分讶异的神色来,皱着眉,打量着那少女。 护士没有听清楚少女说的是什么,只听到桑雅吩咐:“请把下一个病人押后!” 同时,桑雅招手示意两个护士进他诊室去,可是那少女却说了一句话:“我不要再有任何人,不要有任何人!” 桑雅想了一想,竟然同意了那少女的要求! 这是十分不寻常的,当医生和病人之间,存在性别上的差异时,总要有女护士在场的,这几乎已是惯例了。 但这时桑雅竟然同意了那少女“不要再有任何人”这种要求。 所以,当桑雅和那少女一起走进桑雅的诊室,而门又关上之后,几个护士都忍不住叽咕了几句。 在桑雅的诊室之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事,除了桑雅和那个少女之外,没有人知道,在门外的护士说,先是听到桑雅发出了一下低沉的惊呼声,然后,似乎有一阵急促的谈话声,接着,便是桑雅医生的大声呼喝:“别胡说,别这样,出去!出去!出去!” 其间好像还有一点挣扎,听到了有椅子被推倒的声音,然后,门陡然打开,开门的是桑雅医生,一手指着门外,还在呼喝:“出去!” 护士们纷纷问什么事,那少女发出了一下尖叫(就是原振侠听到的那一下尖叫),她一面叫着,一面向外冲去,一面又骂了一句: “你根本不是医生,连试一下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这句话骂得十分急速,原振侠未曾听清楚。) 接着,她以极高的速度冲向打开着的电梯,她进了电梯之后发生的事,原振侠完全知道。 对桑雅医生十分不利的是,那少女尖叫着奔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几乎是半裸的。 而对桑雅医生有利的是,人人都听到桑雅医生呼喝少女离去,所以就算有什么事发生,主动的一定是那少女,而且被桑雅医生坚决拒绝。 也正由于这个原因,所以一切都只是在耳语的情形下进行,也没有什么人去责问桑雅医生,因为他根本不会做错什么。 一场风波渐渐平复了下来,原振侠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想邀请桑雅一起吃晚饭,但等他下了班之后,打电话去一问,桑雅已经在一小时之前离开了医院,原振侠在晚饭后,回到住所,在大门口抬头向上看了一看桑雅的居所单位并没有着灯,表示他还没有回来。 原振侠进了住所之后,休息了一会,就开始阅读新出版的医学杂志-这种杂志,在世界各地,称得上权威性的加起来至少有一百种,若是不经常研究其中主要的几种,就会和医学的进步脱节了。 原振侠一直在等桑雅。 桑雅一直没有来,原振侠每隔半小时打一个电话过去,电话也是一直没有人听。 一直到午夜时分,才有人敲门,门一打开,桑雅走了进来,神态看去极其疲倦。 他一进来,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没有结果。” 原振侠不禁笑了起来:“什么事没有结果?” 桑雅恨恨地一拳打在沙发上的扶手上,虽然原振侠认识他的时候不长,但也绝对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十分稳重的人,而今日这样的动作,自然可以说明他的心情是如何激动了。 原振侠等着他解释。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过去八小时内,向两个基金会联络过,见过三个医学界的大亨,也和院长商讨过,可是没有结果!” “我在为一个少女筹募一笔数字相当大的医药费!” 原振侠“哦”的一声,他立时想到了那个身段美丽之极、包住了头、自桑雅的诊室中冲出来的那个少女。 原振侠是侠骨柔肠的人,他道:“数字巨大?巨大到什么程度?” 桑雅昂起头来,像是在细细计算着:“如果单在我们的医院进行,估计二十万美元就够了,但是我一个人绝对没有把握,必须联合七位以上第一流的整形外科医生,那么,费用就会超过一百万美元,也不一定成功。” 原振侠听到这里,大是骇然:“你想募集超过一百万美元,只是为了要替一个少女整容!” 桑雅有点恼怒:“不是整容!不是把她的眼睛变大,鼻子加高,而是替她进行整形外科手术!” 原振侠心中想:那有什么不同,反正是通过外科手术,把一个人由丑陋变成好看就是了!但他却没有说出来,他知道不少人都有职业上用语的固执,他就知道有一个堪称“世界上最伟大的登山家”的人,要是谁不小心在他面前说了“爬山”这个词,他就会当场反脸,而坚持非用“登山”或“攀山”不可! 所以原振侠只是道:“何以手术会如此艰巨?那少女的脸部-” 桑雅陡然一挥手,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然后他自己又长叹了一声才道:“今天,我看到一张恐怖到不能再恐怖、敢说是人类之中最丑陋可怕的脸了,那那简直唉,我实在无法形容!” 他说到这里,也觉得骇异,甚至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原振侠看到他这样情形,心中不禁吃惊!如果桑雅说的是那个少女的话,那真是太可惜了。那少女的身段,简直是无懈可击的美丽! 桑雅又不由自主地喘着气:“你看过电影‘象人’没有。她比那个象人还要恐怖,我真是无法形容,真是无法形容,如果你见了她,你也会以为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属于人的脸了!” 原振侠摇头:“不,我不会,因为我知道人类最可怖的脸是什么样子的。” 桑雅听得原振侠这话,怔了一怔:“你不信?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那少女可怕的脸的缘故”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少女再可怕,也可以用整形外科手术来改造,是不是?” 桑雅苦笑:“理论上是,但是我也绝无把握。” 原振侠道:“我见过的一张恐怖的脸,却是绝对无法通过整形而使这有所改变进的!” 桑雅想了一想,挥手道:“我设想不出那是什么样子的情景-” 原振侠喃喃道:“你当然设想不出,也不必设想,说说那个少女,她就是今天-” 桑雅道:“是,就是今天那个,她进来的时候,头脸用布包着,她的衣着十分随便,可是即使是那么普通的衣着,也难以掩饰她那美丽的体态,是不是?” 原振侠点头,表示同意。 桑雅医生同意那少女的要求,不要护士在一旁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那少女有着动人的体态,而是由于他是一个整形医生,知道一般来要求整形人的心理,一个人若是长得正常,或是美貌,自然不介意任何人看到他的脸的,但一个人如果长得极难看,或是有什么畸形的脸相的话,这个人就必然有严重的自卑感! 给医生看,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其余人,少给一个看到就比较好,所以桑雅医生才答应了那少女的要求。 桑雅医生才关上,那少女就道:“医生,我的样子,十分可怕” 桑雅笑了一下:“我早知道,如果你是一个美女,你来找我干吗?不过我想,你大概也不会丑到那里去。” 桑雅这时,是真心说的,第一、自然是由于那少女的体态优美,第二、那少女露在白布外面的双眼,看来虽然充满了悲观绝望,但还算正常,三来、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动听,这都是一般严重畸形的人所没有的。 那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好,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有那么恐怖的样子,实在没有法子活下去,只要你能帮我,我宁愿做任何事!” 桑雅维持着医生对病人的应有态度,向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把头脸上的白布解开来。 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二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二章 那少女的身子在发抖,双手也在发着抖,但是她对于如何解开缠着的白布,一定十分纯熟,所以还是十迅速地把白布解了开来。 桑雅医生说到这里,双手不由自主地掩住了脸。 原振侠知道,他曾在诊室中发出过一下惊呼声,那一定是在白布解开之后,他看到了那少女的脸面时所发出来的了,他刚才又说过那少女的脸,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张脸,那该听他形容是如何恐怖了,所以他不出声,等桑雅再说下去。 桑雅终于放下了双手,吁了一口气:“作为一个整形医生,我见过不知多少畸形的脸,可是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可怕的,我实在是无法形容!” 桑雅又吸了一口气:“或许我从头说起吧!人的面貌,是由三个条件组成的:头骨、肌肉和皮肤。而影响脸貌的最重要的因素,是头骨的形状。看起来,人头骨的形状都是差不多的,但只要有十分细微的差异,就可以决定人是美是丑了。” 原振侠点头:“是,一个鼻子挺耸的人,和一个塌鼻子,头骨的相差,不会超过一公分。” 桑雅道:“明白了这一点,我才能形容那少女。那少女,她的整个头部,就像是曾被打碎过,然后,又乱七八糟拼凑起来一样!” 原振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失声道:“那是什么意思?” 桑雅长叹了一声:“在应该是鼻骨之处,根本没有鼻骨,于是,她的鼻子是软垂着的,鼻孔在一团软垂的肉上,可是又不是根本没有鼻骨,鼻骨却到了左颊上,于是她左头颊隆起的,而右颊骨又变了形,所以右颊凹陷着,面上的肌肉,由于头骨的畸形,变得我真是难以形容的恐怖,她没有下唇,上唇又是分裂的,眉毛以上,全是各种不规则的凸起,那双眼睛,在这种恐怖的一张脸上,成了令人心惊肉跳的讽刺!” 桑雅一口气说到这里,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 原振侠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桑雅的形容不能算是十分详细,但是那少女可怖到了什么程度,倒也可想而知了。 桑雅喘了几口气:“那少女如果说她的身体是上帝的杰作,那么她的头脸,就十足是魔鬼的杰作!” 原振侠说不出话来。 桑雅道:“我一看到她那么恐怖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她连忙转过身去,又熟练地把白布裹上去。” 那少女在自己脸上裹白布的动作十分熟练,那自然是由于她从小就习惯于这个动作之故,真难想像她的样子如此恐怖,若不是用布把头脸包起来,怎么能够在人前出现。 少女背对着桑雅,声音有点发颤:“医生,我是不是有希望再能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对于这个问题,桑雅医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他甚至连问题也没有听清楚,他在一见了那少女之后,一开始是极度的惊骇,接着,就以他出色整形外科医生的本能,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一眼就看出,这少女的脸面如此恐怖,主要的原因,是由于整个头骨的严重畸形-这是整形医生最感棘手的一点。 头骨畸形,不是不可以纠正,但是畸形到了这一程度,桑雅却连想也不敢想如何才能使她变成至少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在那时候,桑雅的思绪混乱之极,而就在这时,那少女已扎好了白布,转过身来。 她接下来的动作,令得桑雅目定口呆!她一面说着: “医生,我肯做任何事,你看-” 当那少女这样说的时候,她动手把她的衬衫的钮扣一下子拉下来,露出无疑是美丽之极的人体! 那少女向前走来,她的身子在颤动:“我知道我身体很好看,只要你能帮我,我可以给你,我当然还是处女,我可以给你的,只要你能帮我,我可以做一切” 桑雅医生真的手足无措了,他一面连连摇手,一面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的样子,我实在无法帮你,我无法-” 可是那少女还在继续走近来,桑雅陡然叫了起来- 桑雅苦笑:“以后的事,你是知道的了,她在我厉声呼喝之下,转身奔了出去,我当时说我无法给她帮助,并不是说她完全没有希望,老实说,即使她想变成一个丑女,也是一种奢望,但总有办法可以改善一下的,她如今的情形根本不是人,鬼怪也没有那么恐怖,可是她以为我说不能帮她,唉!” 桑雅的心绪显然十分紊乱,所以他的话,听来也有点不连贯。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少女的头脸畸形,如果那么严重,动起手术来-” 桑雅道:“至少延续三年至五年,估计至少要动一百次以上的大手术,能不能成功,还没有把握!”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摆了摆手。 桑雅道:“你的意思是,只有放弃,让她一辈子包裹着头脸过日子?” 原振侠拍着他和肩头:“现实一点,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来。” 桑雅急速地来回走动着:“我之所以立刻去为她筹募需要的费用,是因为我知道从她后来靠近我的时候,我从她眼神之中看到,如果她的情形没有改善的话,她绝活不下去!”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无疑,这个少女的本身是一个极度的悲剧!她有那么美妙的身体,可是却又有严重畸形的头脸!她生活下去是悲剧,活下去,也同样是悲剧! 这种悲剧,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免呢?有一些人,常说爱情是发自内心的,不在乎外形如何,这实在是团着眼睛在说瞎话!那少女的身体至少是美好的,但要是谁看到了她恐怖的脸面之后,还能对她有矢志不移的爱情的话,那不是神话,就是文艺中的情节。 原振侠道:“如果单是医药费,我想那不成问题-” 桑雅道:“一有了钱,我就可以开始进行,你说,上那儿去筹这笔钱?” 原振侠想了想,道:“有一个基金会,叫‘蓝青天基金会’的,你听说过没有?” 桑雅摇头:“没有,那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基金会,它为什么肯资助我的整形计划?” 原振侠道:“这个基金会由我的好朋友苏氏兄弟主理,你可以去找其中之一-苏耀西先生,基金会的资金极其充裕,我想他们肯答应的。” 桑雅医生十分高兴:“你真是神通广大,我以为没有希望了!” 原振侠道:“那少女的希望,是在你们这些整形医生的手中!” 桑雅道:“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只要医药费有了着落” 他说到这里,陡然叫了一声,又道:“糟糕,这少女住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全然不知道,怎样和她联系呢,真是!” 原振侠看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只好道:“明天,你去找苏耀西,他的办公室在本市著名的商业大厦的顶楼-” 桑雅道:“是,我自然听说过苏耀西先生的名字。” 原振侠道:“我设法找人去找那个少女的下落,等会我会找苏耀西,先告诉他有这样一件事。” 桑雅十分高兴,连连搓手:“老实说,这样严重的骨畸形,是对全世界整形外科的一项挑战,我们如果能使她略为恢复正常,那就是人类医药史上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桑雅高高兴兴地离去。原振侠定了定神,拿起电话,摇了一个号码。 像苏耀西这样的大忙人,要找他并不是容易的事,但苏氏兄弟和原振侠交情甚深,他给了原振侠一个特别的电话号码。 这个电话号码,二十四小时有人接听,知道是谁在找他之后,会在最短时间内取得联系。 原振侠在电话接通之后,放下电话等回音,不到五分钟,电话响了,原振侠拿起电话来,他听到了苏耀西的声音:“原,真巧,我刚要找你,有一个人来了,我想你会喜欢见他!” 原振侠问:“谁。” 苏耀西道:“古托。”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古托,他当然记得这个一生充满了传奇的人物!由于上代的罪恶,古托他担负着血咒的偿还,那一度曾令得他要疯狂,但终于在明白了一切真相之后,他在海地的神秘山区,世界上黑巫术最盛行之处和另一个研究巫术的专家马特,一起从事巫术的研究。 原振侠曾被请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研究巫术,但是原振侠没有答应,当他们分手的时候,还约定古托如果对巫术的研究有一定成就,那么就和他联络。 现在古托来到了这文明的都市,是在他巫术上的探索已经有了成就?永远离开了那个神秘的地区呢?还只是暂时的离开? 古托是玄秘不可测的咒语的受害者,令得他痛苦的是黑巫术之中最最怨毒的血咒,是无法消解的,那么,他的大腿上,是不是还会定期出现一个深洞,而鲜血依然自那个深洞中涌出来? 刹那间,原振侠想起了许多事来,他定了定神,才道:“你们在那里?” 苏耀西道:“古托先生才到,我和他在小宝图书馆,我们见面还不超过一分钟,你就有事找我了。” 原振侠笑了一下:“这是不是有人在施展心灵传送的巫术的结果。”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到了古托的声音,听来十分严峻:“别拿巫术当玩笑的题目!” 原振侠忙道:“不会,我当然不会,事实上,我最近又有有关巫术的大发现,亚洲的降头术,内容之丰富复杂,远在南美洲的巫术之上!” 古托道:“我也是辗转知道你有了巫术方面的新经验,所以才来找你的,你快来,我们可以详谈几天几夜!” 虽然时间已过午夜,但原振侠对于这样的邀请是无法抗拒的。 原振侠放下电话,立即出了门,他驾着车,才转出了大路上,就看到在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双手抱着头,头垂得十分低,坐在路边。 凌晨时分爱在路边闲坐的人自然很多,也各有原因,不必深究,原振侠本来也不会留意这个人的,可是车子在转弯的时候,车头灯的灯光跟着扫向路边,恰好在那人的身上,有十分短暂时间的掠过,就在那一刹那,使原振侠看到,那人的头上裹着白布! 如果没有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原振侠就算看到路边有一个人,头上裹着白布,也至多把他当作是印度的锡克族人而已,不会有别的联想。但这时,他心中陡然一动,想起那个少女来。 他立即踏下刹车掣,车子由于急速地停下来,轮胎和路面摩擦,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来,他在等车子完全停稳,就打开车门,向外望去。 他所在位置,离他刚才看见有人抱头坐着的地方,距离大约是一百公尺,可是这时,却看不见有什么人,他忙又倒驶开去,看到刚才有人的地方,是一块大石,而现在,石上显然没有人。 原振侠略呆了一呆,他转动着车子,利用可以射出老远的车头的光芒,向远处照射着,公路两旁相当荒凉,山脚边的野草也很高,若有人藏着,倒也真不容易发现。 可是,就算刚才有人,为什么又要躲起来呢? 原振侠没有什么发现,他停下车,大声道:“刚才谁在路边?” 问两三声,没有回答。他又等了一会儿,在那短暂的时间中,他想:“会不会是那个少女?一般来说,很少人会头上包上白布的,而刚才又不是眼花,所以他又大声道:”如果你是去找过桑雅医生的那位,请你现身,我们已有很好的方法可以帮你!“ 那少女曾说,只要桑雅医生肯帮她,什么都肯做,如果刚才那人是她的话,那么听到原振侠这样说,一定会出来的了。 可是原振侠连叫了两遍,仍没有回答,四下极静,那人的行动可能相当快,已经奔出了能听到原振侠的声音的距离之外。 原振侠想起,白天那少女冲出大堂时的速度之快,心中更疑,他决定再找一找,因为错过这个机会,再把那少女找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他下了车,沿着路边走出了几十步,仍然不断叫着,可是一点发现也没有。 想起古托和苏耀西正在等他,到小宝图书馆去还有一段路,所以他决定不等了,他又到了车中,上了车,正当他准备关上车门之际,突然车后传来了一下尖厉的叫声。 那一下叫声,声音是如此之尖厉,而且又在就在车子的后座发出来的,距离这么近,和突然之间有人在耳边尖叫也就没有什么分别! 所以,尽管原振侠见惯大阵仗,也被吓得陡然一震,他总算反应快的了,马上转过头去,一转过头去,当他看到眼前的情形时,刹那之间,他真有全身血脉都为之僵凝的感觉! 就在他极近距离处,有一张鬼脸一样的脸,正对着他,他和那张脸之间,相距不会超过二十公分! 那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那实实在在,不是人的脸,除了一双眼睛有人的感觉之外,任何人看到了这样一张脸,绝不会联想起人,只会联想到鬼怪!他是“鬼怪”居然口吐人言,而且声音也一点不难听:“你们医生都应该去死!” 原振侠实在还没有定过神来,可是他已经急叫道:“小姐-” 那张怪脸陡然向后一缩,那么可怕的头脸,竟然长在一个十分正常健美的身体上,怪脸一缩间,车门打开,她整个人已经向外弹跳了出去。 原振侠此际,绝对肯定这鬼怪一样的脸面,正是那少女所有的,如何肯放过,连忙也翻出车去。 可是等他出了车子,只见那少女在山影间,飞快地向前奔着,速度高得惊人。 原振侠一面向前奔,一面高叫着,可是转眼之间,已失了她的踪影。 肯定了就是那少女,原振侠自然要追到她,可是足足一小时后,满山遍野搜索,一点线索也没有,他也只好放弃了。 在他又驾车驶向小宝图书馆之际,想起那张恐怖的脸,他仍然不住要打寒噤,那少女曾骂他一句,大概知道他是医生? 原振侠心中一动,会不会少女是等在医生宿舍之外,看到医生出来就施以咒骂?如果这样那倒不难再见到她。 那少女为什么要咒骂医生呢?原振侠想,那自然是她向医生求助而被拒绝,这倒真是冤枉,她不知道桑雅医生为了她的事,在到处奔走。 那少女身手异常敏捷,这证明她有十分强健的身体,而且她的行动,也证明她的思想完全正常,可是她的脸却如此可怕! 一想起那张可怕的脸,原振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叹了几声。 当他来到小宝图书馆的时候,看到了个样子很怪的人,正从大堂向门外走去。那人身上,衣不称体,而且看出他根本不习惯穿他这时穿着的衣服。 他皮肤棕黑,身形高大还在其次,全身的骨骼都非常粗大,所以他的头和手,看来都大得异于常人,在他粗大的手指上,几乎戴满了戒指,金、银、玉石都有,面目阴森,那么高大的人,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像是幽灵一样。 原振侠打量了那人两眼,那人却翻着眼,看也不看原振侠,径直向外走去。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三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三章 跟进来的那个职员,在那人走出大堂之后,在原振侠的身边悄声道:“刚才那人,听说是中美洲的一个大巫师。” 原振侠一听,就知道那一定是古托带来的,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高大的身形,走过他停在门口的车子,还在向前走着。 原振侠来到了苏耀西的办公室,西托站了起来,向他张开双臂,两人相拥了一下,古托道:“快恭喜我!” 原振侠看出他精神奕奕,神情十分高兴,忙问:“喜从何来?” 苏耀西在一旁代答:“他摆脱了血咒!” 原振侠“啊”的一声:“那太好了,可是不是说血咒是无法消解的吗?” 古托笑了起来:“黑风族的巫师,只会用血咒去咒人峭会消解,但是另有更高明的巫师,都懂得消解,自然经过十分复杂。” 原振侠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出去,就是这个大巫师?”他说着,不经意在向窗外看了一眼。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起来,震动得相当之甚,在刹那间,他一定连脸色都变了,所以令得苏耀西和古托两人也一起向窗外看去。 耀西和古托看到的情景,十分普通,他们不明白原振侠何以这样震惊。 原振侠看到的,自然也是同样的情景,但是他的确感到了震动。 他看到,他车子的行李箱盖打开着,那个大巫师,正和一个人面对站着,那和大巫师站着的人,头脸都裹着白布,身形修长窈窕,正是那个少女! 那少女显然是刚才原振侠在找她的时候,她又潜回到了原振侠的车旁,并且弄开了行李箱,躲进了行李箱之中,这时从行李箱中出来,恰好遇上了走出来的大巫师。 好少女躲进行李箱的目的是什么,原振侠自然不得而知,可能是为了进一步捣乱,以发泄心中对医生的怨恨。这个少女的智力,不但正常,而且过人! 古托先问:“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和你一起来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说来话长,我迟到,也是为了她。” 原振侠才说到这里,古托陡然发出了“咦”的一下惊呼来。 他们刚才向下看的时候,看到大巫师和那少女像在交谈,这时,看到大巫师把手放在那少女的头上,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石托在惊呼了一声之后,十分急促的道:“奇怪,大巫师在施展巫术了,他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施展巫术?” 原振侠也吓了一跳:“施展什么巫术?” 古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时,看下去,大巫师和那少女已经走进一个阴影之中,看不见他们两个人,可是,这时,看下去,却可以看到一个奇异之极的景象,大巫师按在那少女头顶上的那双手,竟然发出了一种暗红色的光芒,光芒还在闪动着。 在黑暗之中,只看到一双这样发光的手,那情景自然诡异绝伦! 古托发出赞叹声来:“看!看大巫师的手,巫术是通过巫师的精神力量,催动充塞宇宙之间的、普通人无法利用的多种能量,来达到巫师所要达到的目的,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形,就是证明!大巫师一定在施展十分精妙的巫术,不然,不会有这种异常现象出现!达伊安大巫师真是天下最伟大的巫师!” 原振侠心中的疑惑,自然更甚,因为他是多少知道一点那个少女的来路的,推开窗子来,想去叫那少女,窗子才一推开,就听到了一下霹雳也似的巨喝声,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 人照说是绝对无法发出那么巨大的声音来的,可是那一下巨喝声,却又分明是人发出的来的,相隔好几百公尺,听来尚且如此惊人,若是在他的对面,自然更不得了。 古托又是一片赞叹声:“达伊安巫师对利用周遭的各种能量,真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在古托的语声之中,看到大巫师自黑暗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步履看来相当沉重、缓慢。 古托又“啊”的一声:“他刚才所施的巫术一定极不简单,看,他多么疲倦!那花了他许多精力,天,别影响我们的计划才好!” 原振侠一直盯着那黑暗处在看着,等那少女再出现,可是那少女却一直没有再出现,想来一定是由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这时,看到大巫师走进了建筑物。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推开,大巫师走了进来,各人向他看去,都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大巫师的面色苍白之极,连嘴唇都是灰白的,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湿透了,凌乱的头发贴在颊边,双目再也不是原振侠在大堂遇见他时那样闪着奇异的光彩,而是变得像死人一样,甚至了无生气! 看他的样子,和刚才那种虽然怪异但是一望而知是一个非凡的人的那种神气,简直无法相信是同一个人! 古托连忙走过去,想要扶他,但却被他无力地拨起手来拒绝了,他来到一张沙发前,坐了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才软弱无力地道:“我刚才对一个少女,施展了一次巫术。” 古托道:“我们看到了,真是神奇!” 大巫师无力地笑了一下,笑容十分苦涩:“虽然我已经尽力,可是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她若是不能做到这一点,我的努力也是白费的。” 原振侠问道:“请问,对那个少女施展了什么样的巫术?” 原振侠已经用尽量最客气的语调,问出这个问题来了,可是大巫师一听,还是狠狠瞪了原振侠一眼,若不是他这时眼中没有什么神采,这一眼可能十分骇人。 古托在一旁忙道:“原,不该向大巫师问这类问题的!” 原振侠碰了一个钉子,心中自然不免有点不快,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大巫师又吁了一口气:“我太疲倦了,我必须有充分的休息!” 古托问:“要休息多久?” 大巫师抬头向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要见到十二次月圆。” 十二次月圆,那就是整整一年了! 古托苦笑了一下:“那我原来的计划-” 大巫师疲倦地一挥手:“十二次月圆之后,我是不是能恢复精力,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到时再说吧!” 古托对大巫师十分尊敬,虽然他的神情,看来十分沮丧,但是他还是连声道:“是!是!” 大巫师缓缓站了起来:“我回房去休息,我提出明天就回去。” 古托又一叠声地答应着,大巫师昂着头,也不和苏耀西、原振侠打招呼,自顾自走了出去。 古托跟着他走了出去,没多久就回来,摇头道:“大巫师刚才所施的巫术,一定惊天动地,他替我消解血咒之后,也不过休息了两个月圆,而这次,他消耗的精力,竟要十二个月圆才也不一定能够补得回来!” 原振侠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他刚才碰了钉子,此时自然不便再问,而且看样子,古托也不知道,问了也没有用,他心想,以后有机会见到那少女,再问也不迟。 苏耀西道:“你要不要听大巫师为古托消解血咒的经过,十分有趣。” 古托苦笑:“亏你在那么可怕的事情上,用了‘有趣’这样的形容词。” 苏耀西道:“我说有趣,是因为有一个联想,我相信等你说完之后,原振侠一定也立即会有同样的联想,不是说别的。” 古托吸了一口气:“严格说来,血咒由于是施术人临死之前所下的咒语,巫术的能力特别强,所以,是无法消解的,达伊安大巫师所做的,也不是消解,而是转移,把我身上的血咒,转移到了-” 原振侠吃了一惊,失声道:“转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去?”他这样问的时候,多少有点不以为然。 古托笑了一下:“你再也想不到,大巫师把我身上的血咒,转移到了一棵大树身上。” 原振侠“啊”的一声,立即和苏耀西互望了一眼,他立即明白了苏耀西刚才提到的“有趣的联想”是什么意思了。 古托继续道:“大巫师找到了一棵大树,先对这棵大树作法,然后,把大树的树身砍出一个凹槽,刚好使我那条淌血的腿可以放进去,然后,他再作法,三日三夜之后,我有树和我合为一体之感。作法才完成。”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一下:“最奇妙的是,半年之后,大棵被砍出来的部分,形状一如人腿,我还不是太确信血咒已经转移,一直到今年,血咒该发作的时间,又快到了-” 他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点头:“是,几年之前,我们就是在这几天里第一次见面的。” 古托继续道:“大巫师和我,一起到了那棵大树之旁,当时我的心情真是紧张之极,时间到了,我的腿上一点事也没有了,大树那新长出来的部分,却出现了一个洞,树汁象是泉水一样涌出来,我知道大巫师的巫术已经成功,血咒离开了,到了那棵大树的身上!” 古托说到这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能够摆脱那么恐怖的血咒,自然是一件大大值得庆贺的事。 原振侠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古托,例如他是在什么地方发现达伊安大巫师的,他和大巫师原来的计划是什么,等等,他是他却先不问,向着苏耀西道:“耀西,你刚才说到联想,是说这种转移的巫术,和中国的‘祝由’利用法术替病人治病很相似?” 苏耀西点头:“正是!” 古托大感兴趣:“什么是‘祝由’,内容怎样?中国自然是应该有巫术的!” 原振侠解释道:“在中国,一般称巫术为法术,内容丰富之极,‘祝由’只不过是其中一种,甚至不算是大法术,又叫‘祝由科’。‘祝’字在这里,是和‘咒’字相通的-” 古托虽然在血统上也是中国人,但是他自小在中美洲长大,所以要向他解释中国文字上的问题比较困难,原振侠在使他有了一个概念之后,道:“那是通过使用符咒而施展的法术,历史十分悠久,早在青铜时代,甚至新石器时代,先民治病就使用这种方法,近代还有人会用这法术。” 古托显得兴高采烈,原振侠道:“‘祝由’最擅长的,就是将恶疾转移,被转移的对象,大多数也是大树,例如有人生了恶疮,本没有特效药,所以死亡率十分高,但是‘祝由’通过他们独特的咒语,就可以把毒疮转到树上去。” 古托急追问:“详情怎样?” 原振侠道:“自然是患者霍然而愈,而在树上,会长出一个和恶疮形状相似的树瘤出来。” 古托“啊”的一声:“这情形,和达伊安大巫师的巫术太相似了,一定要设法找几个会‘祝由’法术的人,来切磋研究一下。” 原振侠道:“而且,‘祝由’的理论,也和你研究的心得差不多。” 古托更是大喜若狂:“有这等事?” 原振侠道:“在古籍的记载中,最早提及这种治病方法是《素问》这部医书。《素问》和《云框》两部书,合称《内经》,据说自黄帝时期已传了下来,所以又叫做《黄帝内经》,其中有一篇叫‘移精变气论’,有一句说:‘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 古托道:“那是什么意思?” 原振侠道:“意思就是说,可通过咒语达到目的,而过程是‘移精变气’,那可以解释为,利用人的精神,变成一种能治病的力量,这不是和你对巫术的解释,通过人体的本身能力,去引发充塞于四周的不可知的能量十分相近吗?” 古托听得简直手舞足蹈起来:“真是太奇妙了,简直和我的假想一样,嗯,移精变气,很明显,化为几乎无所不能的能量,或引发无所不能的能量。” 原振侠道:“大抵如此。” 古托道:“我要请世界上所有有本领的巫师来作研究!” 原振侠笑道:“世界各地民族,都或多或少有他们自己的巫术,你哪里研究得那么多!” 古托听了,现出神秘兮兮的笑容来。 苏耀西道:“他在海地附近买下了一个岛,准备在岛上创立一个巫师研究学院,建筑工程已开始了。” 原振侠不禁咋舌,道:“真是钱多好办事!巫术研究学院,听起来怪得很。” 古托笑了笑:“我带着伊安达大巫师,本来准备周游世界,由大巫师施展巫术的神通,引出许多身怀巫术的人,一起去研究,但忽然今晚发生了这种事,大巫师神力丧失太多,一年之内,施展不出巫术来,这个计划自然只好取消了!”古托说来,神情十分痛惜。 原振侠道:“不过押后一年而已,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位神通广大的达伊安大巫师的?” 古托十分神秘地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回答原振侠这个问题,原振侠只好跟着笑了一下,他并没有责怪古托的意思,巫师的异能是如此惊世骇俗,他们的生活也自然充满了神秘性!以他和古托的交情而论,如果古托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的话,那就一定是有着重大的障碍,古托不能说出来之故。 原振侠转了话题:“其实,巫术研究的范围,还可以扩大一些。” 古托十分有兴趣:“你的意思是-” 原振侠道:“既然假设巫术是由于人的精神力量或意志力量所形成的一种现象,那么,一切精神力量的表现,都可以列入研究的范围,这种研究,在很多地方已正式开展,苏联在这方面的研究甚有成果。” 古托听了“啊”的一声,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打了一下:“真是,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还好你提醒了我。” 苏耀西也道:“是啊,精神力量或是意志力量十分神奇,就有人能凝视一枚硬币,集中意志,而使硬币变得弯曲,而我用机构力量要使硬币变得弯曲的话,至少要用超过五公斤的压力!” 古托十分兴奋:“对!对!,精神力量可以说根本就是巫术的一种,至少,道理是一样的,我曾用最精密的仪器,探测大巫师在施术时,双手所附聚的能力,仪器探测的结果是这种能量大得惊人,而且它所现出来的波形,全然不规则,见所未见,而又复杂无比,这自然也是人的精神力量所引发出来的。” 原振侠感慨地道:“所谓人的精神力量,自然是人的脑活动所产生的,人的脑部,究竟蕴藏着多么巨大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 古托向原振侠挑战似地望着:“看来现代医学的发展已到了尽头,要向巫术方面去进一步探索了!” 作为一个医生,原振侠自然不很同意这种说法,可是他却也无法反驳。 所谓“现代医学”,主流自然是西方的医学,西方医学最大的成功,是各种细菌的发现和对各种细菌的抑制,再加上人体解剖学。 可是,人体解剖学就成功地把人脑剖解成几千个独立部分,还是无法明白人脑的活动力量究竟可以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再精密的解剖,甚至无法在人脑之中找出储存记忆所在,记忆是明明存在着的,可是根本找不出来。 这是事实,莫非真如古托所说,人类研究自己的身体,要改变一下研究方法,从巫术作为开始呢? 古托自然看到原振侠的那种茫然的神情,他笑道:“别失望,如果现代医学满足不了你的求知欲,巫术研究学随时欢迎你来!” 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提高了声音:“谢谢” 古托的兴致十分高:“你说的有关降头术是怎么一回事,我要详细知道。” 原振侠知道这一开始,非说到天亮不可,但那也是自己十分感兴趣的事,所以,从“天堂花”开始,原振侠详详细细,把自己的一段经历,向古托说了一遍。 当原振侠说完之后,古托兴奋得双颊泛红,道:“大巫师至少要休息一年,我正好趁这一年时间,去会见降头师,如果他肯授我降头术的奥秘,寻真是太好了!” 原振侠笑了起来:“我把他介绍给你,是不是能得到他的传授,我可不敢保证。不过我想,降头术大师到少可以担任你那间研究院的顾问。” 古托用力挥着手:“我要聘他当降头系的主任,如果他肯公开降头术的奥秘的话,人类到了开始揭开巫术的神秘帷幕的时代了!” 古托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原振侠鼓了几下掌:“那降头术大师有着极高的现代科学知识,我想,你和他见面,一定会十分愉快的!” 苏耀西直到这时,才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天早已亮了,先吃点东西吧!”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四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四章 世界上,每一秒钟都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在发生着,每一件事和每一件事之间,看来是全然没有关连的,然而又有许多事,是一环又一环紧扣着的,或者说,没有这件事发生就不会有另外一些事发生,而另外一些事发生,又可以导致更多事发生,如果不是古托和达伊安大巫师正好来到,那少女也不会和大巫师见面。 在原振侠将要告辞的时候,才想起来桑雅医生和那少女的事,他对苏耀西说了这件事。 苏耀西一口答道:“没有问题,请他来办一些手续就可以了。” 在一旁的古托忽然说了一句:“那少女,头部严重畸形,就是昨天晚上大巫师向她施术的那个?” 原振侠点头:“是,她不但躲在那车子的后座,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而且还藏匿在车子的行李箱中,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古托低头想了一回,又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才道:“我想,那位整形医生,可以不必再为那少女操心了。” 原振侠听得讶异之极:“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达伊安大巫师-” 古托陡然一挥手,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是,大巫师已经向她施了不可思议的巫术!” 原振侠一面笑着,一面摇头:“虽然我确信巫术的力量,但是我也还无法相信不到二十分钟的施术过程,可以替代至少一百次以上的手术,使得那少女鬼怪一样的脸变得正常!” 古托听了,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声来:“你对于巫术的力量一无所知,那少女不但会变得正常,而且会变得艳丽无比!” 原振侠想起那少女恐怖的脸,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和“艳丽无比”这样的形容词联系在一起的! 不过,他自然也不会低估巫术的力量,而在现在和古托的争论,自然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所以他只是摆了摆手,不肯再说什么。 古托拍了拍他的肩头:“等着看吧!你会再一次体会到巫术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 苏耀西道:“美国有一个默想会,说是集中许多人默想的话,这许多人的愿望,就会得到实现。” 古托道:“这自然也是人的精神力量的一种作用-” 他谈到这里,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头,现出相当严重的神情来,原振侠和苏耀西向古托望过去。 古托道:“大巫师曾说,他虽然向那少女施了术,但是还要她自己做了件事,如果她做不到的话,巫术也起不到作用-” 他一面说,一面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笑了起来:“真要是能使那少女变得正常的话,我愿意尽我力量去医她,就算她不来找我,我也可以把她找出来!” 古托闷哼了一声,神情更是严峻:“你可别胡乱答应,巫术的领域里,有着难以想像的怪异,他的要求,才能对她有利,但对于帮她的人,可能有害!” 原振侠也不禁有点骇然,不由自主挥着自己的脸:“不会是把她鬼怪一样的脸容,转移到帮她的人身上去吧?” 古托的声音之中,并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在内:“谁知道!”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古托又道:“要她做的事,一定不是很容易做,不然,大巫师也不会这样说了!” 原振侠心想,大巫师会不会在玩什么花样,他要那少女做的事,如果根本做不到,那么,他的巫术如果根本没有用,也有推诿的话可说了。 不过原振侠只是这样想,并没有说出来,一来,一说出来古托必然大为不满,二来,昨晚大巫师施术之际,现象的确十分奇特。 尤其是最后的那声大喝,人实在是不能发出那么巨大的声音出来的!但如果古托的假设成立,巫师只是聚集了周围的力量,那又不算什么了。 巨大的声音,随时可以发生,雷声就是一个最浅显的例子。 看看时间,已将近医院的上班时间,原振侠在写了一封信给降头术大巫师后,就告辞离去了。 到了中午,桑雅满面疑惑地来到了原振侠的办公室,他一进来就问:“怎么一回事?我和苏先生联络过了,他说经费不成问题,可是又说我大可不必费心,他提到了巫术什么的,说你知道详情!” 原振侠不禁苦笑:“是的,和巫术有点关连,你相信巫术吗?” 桑雅耸了耸肩,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原振侠把大巫师和少女相遇的情形说了一遍,听得桑雅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桑雅才道:“就算巫术真的能令这么严重的畸形恢复正常,具有这种超特能力的大巫师,为什么会作出那么大有牺牲,去帮助一个见面才几分钟的少女?” 桑雅所问的问题,原振侠也曾想及达,他道:“有几个可能,或者是大巫师的心地下分好,或者是他想考察自己巫术的能力,也或者是那少女美丽的体态吸引了他,或许他会得到什么好处,我问过他,可是他十分神秘,什么也不肯说!” 桑雅不住地摇头,又叹了一声:“就算进行一百次精密的手术,我也没有把握使她变成正常,巫术,唉,希望通过信心,可以使她的心理正常一些,要是她再来找我的话” 桑雅的精神有点犹豫,又有点尴尬,来回踱了几步:“我倒想再见到那少女!”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蹊跷,原振侠望向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身体真是美丽,就算是医生,我想你也没再见过那么美丽的人体吧!” 原振侠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他想起了黄娟,也想起了海棠,那都是他熟悉的美丽人体,然后,他才回答了桑雅的问题:“不见得,世上有的是美女,人体美究竟可以在室什么程度,几乎是没有止境的!” 桑雅有点迷惘,连他的声音听来都是空洞洞的:“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动人的女体,那实在是足以叫人迷恋的美丽。” 原振侠陡然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那少女的胴体,当然对异性是一种极度的吸引,也足以引起异性的遐思,阿财一见她,就失魂落魄,可是桑雅这时,语气神情竟然也有深深的入迷,这实在有点难以想像! 他定了定神,才道:“你是看见过她鬼怪一样的可怕脸部的!” 桑雅长叹了一声:“是,可是她包上了白布,她的双眼看起来还是那么灵动,虽然曾经见过她那印象很难抹去,不过不过不是说视觉对丑陋是会习惯的吗?” 这时,原振侠不但是吃惊,简直是骇然了!他张口结舌“你你你” 桑雅接了上去:“我爱上她了,我想,如果让我轻拥她美丽的身体一下,我会为她疯狂!” 桑雅说得那么认真,反倒使原振侠吁了一口气:“我看巫师未必有用,你对她的爱意。我看至少可以医治她心灵上的创伤!” “昨天,如果不是在我的办公室中,我不会拒绝她!” 由于桑雅平日给人的印象,一向是十分老成的,所以原振侠才会那么吃惊,但这时,原振侠也不以为然,只是惊诧于人的感情之奇妙,简直没有任何道理可说!“ 他拍了拍桑雅的肩头:“如果真想再见她,我看要找她也不是难事!” 桑雅低下头,想了一会,才挥了挥手,走了出去,一副在恋爱中的少年一样!原振侠望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摇着头。 他为什么要摇头,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他也见过那少女鬼怪一样的脸面,觉得桑雅竟然会爱上那少女,有点不可思议吧! 由于整个晚上没有睡,原振侠想倒在沙发上打一会瞌睡,可是他才闭上眼睛,就听到敲门声,同时有一个迟疑的声音问:“可以进来吗?” 原振侠听出是阿财的声音,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你一个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他以为阿财又是来提鲁大发的,所以才这样说,谁知道他说了之后,阿财干咳了一两声,接着又是脚步声,阿财走了进来,也没有再说话。 原振侠睁开眼来,看到阿财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神情十分古怪,又兴奋又恍惚,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话:“昨天晚上,做了一夜梦。” 原振侠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你经我好,我昨夜根本没有睡!” 原振侠说的是实话,但阿财听了之后,反应却奇怪之极,陡然震动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睛望着原振侠,“啊”的一声,道:“也和我一样?我开始也睡不着,后来” 阿财的话,令得原振侠全然莫名其妙,他忍不住问:“什么和你一样?” 阿财的脸,陡然红了起来-虽然是同一个村子的人,可是阿财的相貌,和鲁大发截然不同,他个子矮小,相貌平凡,而且,脸上老是挤不完的暗疮,那使他看起来,给人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这时他忽然涨红了脸,看来更有点滑稽感。 他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睡不着,也是和我一样唉,见过了那么美丽的女孩子,真是叫人没法子不做梦!”阿财那几句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可是原振侠一听,却陡然坐了进来,也许是他的行动太突然了,令阿财吓了一大跳,脸也更红了。 原振侠望着阿财,阿南的神态为什么那么怪异,他这全明白了! 昨天,在电梯中见了那个少女之后,他也被那少女美丽的身体迷住了。 这一点,原振侠倒正不觉得奇怪-至少不如他刚才听桑雅医生对他说自己简直迷恋那少女那样感到意外,而令他惊讶的是,那少女竟然有这样迷人的力量。 阿财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不知她会不会再到医院来,真想再看看!”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就算她再来,也不会再衣衫不整吧!” 阿财摇头:“就算她穿着衣服,也是好看的!”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你见过她的脸?你怎么知道她好看?” 阿财平时有点呆头呆脑,可是固执起来,也很令人生气的,他说:“想起来一定是好看的。” 原振侠真想把真像告诉他,可是继而一想,阿财再见到少女机会很少,何必把他美丽的梦弄碎呢? 原振侠是性情相当浪漫的人,他觉得阿财的生活为人平凡,让他有一个梦幻,点缀一下生活,也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忍住了没有说什么。 阿财还在说着:“她为什么用白布把整个脸都包起来呢?” 阿财其实并不太笨,他在自己问了自己一句之后,又立即有了答案:“就算脸上有点破相,那也不要紧的!” 原振侠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得出,阿财的态度十分认真,和桑雅医生一样,两个人所使用的语言虽然不同,可是他们的心态,都表现了对那个少女深深的迷恋。 阿财继续独白:“我要是能够娶到这样的老婆,短命一半,我也愿意!” 原振侠这时,不能再不说话了,他十分严肃地说道:“阿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阿财长叹了一声:“我知道,我在做梦,像我这样的人,那有资格娶这样的老婆,可是让我想想总可以吧。” 这下子轮到原振侠叹气了,阿财自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但是小人物就不能对异性有迷恋吗? 原振侠在叹了一声之后,道:“阿财,你是没有什么希望,想想自然可以,可也别想得太瘾了!” 阿财哭丧着脸:“想瘾了会怎样?会像大发哥一样你说过大发他的灵魂已不在他身上了,就算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原振侠苦笑:“你和他的情形不同,那女孩子我看也不会喜欢你。” 阿财重复着那句话:“我想想总是可以的!” 原振侠作了一个“随便你”的手势,他这时并不担心阿财,一半原因是由于阿财实在是一个不受人注意的小人物,一般来说,对这类小人物的关怀,总是比较少的,另一半原因是相信如果阿财见到了那少女的真面目之后,他也肯定会整晚做梦,不过做的是恶梦而已。 原振侠担心的是桑雅,桑雅是见过那少女鬼怪般的脸面的,而他居然开始迷恋,这当然不是出于一个外科整形医生的职业好奇了。 本来,那少女的样子就算难看,只要桑雅自己喜欢,也就不成问题,可是那少女却又和巫术发生了关连,这使得原振侠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究竟是什么令得他有这种不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阿财双手搓着,望着原振侠,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原振侠站了起来,阿财叹了一声:“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才好,医院医院里不知道有没有她的地址?” 原振侠摇头:“据我知道没有面部有缺陷,想来找桑雅医生,桑雅医生认为没有希望。” 原振侠终究还是把那少女的情形作了一点透露,那是希望阿财不要太小心眼的原故,谁知道阿财一听之下,竟然大喜过望,手舞足蹈起来:“太太好了,我料到她多少有点破相!” 原振侠一瞪眼:“破相有什么好?” 阿财满脸的喜悦,看来真是发自内心的:“当然好,你想,她要是完全无缺的话,怎么也轮不到我阿财娶她做老婆,是不是?” 原振侠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斥道:“阿财,你只不过见了她一眼,就想娶她做老婆,男女结婚,是要有爱情的!” 阿财瞪大眼睛:“我是乡下人,乡下说要把女孩子娶来做老婆的意思,就是爱那个女孩子,爱得不得了的意思。”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你为什么爱她?你对她一无所知!” 阿财眨着眼:“也全是你们这种人说的,爱情是什么脑电波一刹那之间的作用,又说一见钟情是自古已有的,为什么要了解,又不是调查户口!” 原振侠再也想不到在阿财的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为之语塞,不知如何反驳才好,而阿财居然还在继续发挥:“像大发,他那时,甚至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他看到的根本只是玉宝的灵魂,他就那样爱上了对方-” 他讲到这里,昂起了头挺了挺胸,还“蓬”地一声,在自己的胸口上重重拍了一下,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我们后鲁村的男人,要是看上了什么女人,一定要把她弄来做老婆!” 原振侠只好笑着:“好!好!祝你成功!” 阿财一副好像已经成功的样子,仍然坚持着挺胸突肚的姿势,走了出去,他这时,看来十分滑稽,但原振侠却又笑不出来。 因为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十分无稽的一点: 这少女,忽然之间,有两个身份不同、教育背景不同的男人都对她迷恋起来,那是全然出乎常理的,那会不会是巫术已经开始起作用的结果呢? 一想到这里,原振侠不禁有点不寒而怵之感!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五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五章 他匆匆地喝下一杯浓咖啡,提了提神,又开始了日常的繁重工作,等到傍晚日落时分,他离开医院的时候,看到阿财斜倚在一辆小车子之旁,在东张西望,看起来,他这样已等了不知多久了。 原振侠本来想和他打一个招呼,可是一想到他呆等的目的,可能就是想那少女再出现在医院,也就懒得理会他,自驾车回家。 他才一进住所,就听到电话铃不断在响,原振侠进去,拿起电话来,对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问明了他就是原振侠之后,道:“苏耀西先生吩咐我,无论如何要找到你,他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请等一下。” 原振侠心中怔了一怔,道:“请你接上苏先生,我等着。” 他把电话夹在颊上,伸手扯掉了结了一天的领带,约莫过了三分钟,他就听到了苏耀西的声音,原振侠先问道:“找得我这样火急,有什么事?” 苏耀西并没有立即回答,先保持了一会沉默。 苏耀西这短暂的沉默,使原振侠意识到,事情一定十分特别,不然他不会这样子。 苏耀西停了片刻之后,才道:“古托和大巫师都离开了,大巫师回中美洲去,临走之前,他向我说了一句话,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 一听说是大巫师说的,原振侠的心中不禁一凛,忙道:“请说。” 苏耀西道:“大巫师说,他对一个少女作了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巫术,这巫术,必须配合由那少女做的一些行动,才能奏效,他可以肯定那少女一定会照他的吩咐去实行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天!大巫师要那少女做什么来配合他的巫术?杀人放火,还是把人开膛破肚,生吃人肝?” 苏耀西苦笑:“我不知道,他没有说出具体内容,只是说这个少女会变成十分可怕,绝对危险的人物。” 原振侠又有了那种不寒而怵之感,他闷哼了一声:“那和我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苏耀西道:“昨天晚上,她是躲在你车子的行李箱之中,才能有机会见到大巫师的,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的关系怎样-” 原振侠一听到这里,忍不住叫了起来:“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苏耀西并不生气:“那最好,听大巫师的口气是,那少女会成为极度危险的人物,任何人如果和她接近,都随时会有不可测的恶运降临!” 原振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这时他想到当然不是自己,而是想到了桑雅医生和阿财!这两个人,正千方百计地要把少女找出来!而且,毫不掩饰他们对那少女的迷恋。 而那少女,却是一个超级大巫师口中“极度危险的人物”! 原振侠呆了一会儿没有出声,苏耀西“喂”了几下,他才道:“谢谢你,大巫师有没有暗示什么?” 苏耀西道:“没有,他所说的我已全部转述,甚至加了我的猜测,事实上我也不明白,一个少女会有什么危险,除非她的身上已有了奇异的巫术力量。” 原振侠没有再问什么,放下了电话。 “一个少女会有什么危险”这句话,他并不是十分同意。 历史上,有太多“倾国倾城”的例子!一个少女所引起的大祸,可以大到成为历史事件!但是,这个面目如鬼怪一样的少女,当然不会有那么大的危险程度,那么,就只好把她的危险程度和诡异莫各的巫术联系起来了,而那是什么内容,是全然无法作任何预测的! 而不论如何,原振侠觉得要把这种情形,至少对桑雅说一下,他打了一个电话,不想再等下去,就上楼在桑雅的住所门外贴了一张纸条:“有要事奉告,立即联络。” 他睡得很沉,可是也做了不少乱梦,梦见最多的是那可怕的脸,在他的梦境里,那少女鬼怪一样的脸在不断变化,变得更难以想像的恐怖。 他是被一阵又一阵的门铳声吵醒的,睁开眼一看,开色早已大明,门铃还在继续着,他连忙一跃而起,开了门,看到在门外的是桑雅医生。 桑雅的神情古怪之极,脸白如纸,可是又兴奋,又疲倦,他脸色之苍白,叫人心悸,夹着一份报纸,门一开,他就大踏步走了进来,把报纸拿在手上,在茶几上重重拍了一下,然后,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原振侠一看到这种情形,就知道一定一些有什么事发生了,他想起了曾留下字条的事,立即问:“你一夜没回来?” 桑雅医生的态度更是怪异,一昂首,一副挑战也似的神气:“是又怎样?” 原振侠有点骇然,笑了起来:“当然没有怎样,我只不过随便问问而已“ 桑雅又“哼”的一声,平时他和原振侠,虽然相识不久,但是交情实在很好,而且就算是在陌生的时候,他的态度也是十分温文的,你这种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跳起来和人打架一样的神态,原振侠还是第一次见到! 原振侠自然不胜讶异:“你怎么啦?吞了消化甘油进肚子了?” 桑雅陡然跳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茶几上的报纸,声音态度全部都不友好之极,大声道:“你自己去看,哼,你自己看!” 原振侠实在是莫名其妙之极,拿起报纸来,报纸有厚厚的一大叠,他也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好,所以只好向桑雅望去,桑雅伸手抢过报纸来,翻看着,然后手指用力一指:“你自己看!” 原振侠自桑雅的手中接过报纸,一看之下,他也不禁呆住了! 那是占用了相当大篇幅的一段故事,说明正确一些,相当夺目的一篇“寻人启事”,那个“人”字,还是照古老的寻人招贴那样,倒转来排,而且是红色的,不便标题生动,内容的字体也不少: “前天中午时分,在某某医院二楼,冲进电梯来的小姐,你千万留意,我见了你一次之后,晚上转侧难眠,又不知芳踪何处,自此日思夜想,倩影长留,只怕相思之苦,令人难以永寿,所以想再见小姐,想得肝肠寸断,小姐若不嫌弃,能与联络,真正恩同再造。 痴心人联络地址、电话如下” 原振侠看了这种似通非通,还要卖弄的几句文言,却又不伦不类的启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自然一看之下,就知道这个滑稽启事是什么人登的了。 真难为了阿财,看来他不知翻查了多少“情书大全”之类的参考书,才七拚八凑地弄出了那样的一个启事来。 而他也知道为什么桑雅的态度那么怪异了,桑雅一定认为,这启事是他刊登的。 桑雅向他表明过对那少女的情意,如今又误会原振侠也向那少女示爱,那他自然要生气了! 而原振侠这时,心中也不免生气,他倒不是气桑雅误会什么,而竟然将这种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启事,和他自己颇自诩文采的原振侠联在一起,这真有点难以忍受。 而在这时,桑雅却发出连声冷笑:“你不必瞎起劲了,我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而且,已经见过她了,你再努力,也是白费心机!” 原振侠一听得这样说,不禁怔了一怔,抬头向桑雅看来,桑雅的神态,仍然极度不友好。 事情实在有点乱,自然要一椿一椿来解决,原振侠用力一挥手:“我一直知道你的中文程度差,可是也不知道差到了这种程度!” 桑雅瞪大了眼睛。 原振侠用力在报纸上拍了一下:“这种狗屁启事,会是我登的吗?” 桑雅挺直了身子,不由自主,缩了一缩,迟疑地道:“不不是你?” 原振侠一连冷笑了七八下,来表示心中的怒意,桑雅的敌意神态已经完全消失,换上了满身的歉意,而且不知道如何道歉才好,原振侠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和你一样,一个莫名其妙,可能是一辈子没见过女人的人,不过他比你还好一点,你是知道那女孩子的长相的!” 桑雅陡然涨红了脸,挣扎着道:“你应该知道,爱情是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这个登启事的人,你可以告诉他,不会有希望!” 桑雅在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略带焦切,可是又充满了自信。 原振侠想起了他刚才所说的话,心中一动:“你已经知道了这女孩子的身份?和她见过面?” 桑雅用力点了点头。 原振侠道:“先把你这方面的情形告诉我,我另外有一些话要告诉你。” 桑雅一听,容光焕发,现出十分自得的神情来。 在离开了原振侠的办公室之际,桑雅还是十分沮丧的,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他竟然会对那个少女,有了这样不可遏止的爱意。 他曾经自己极其理智地分析过:那少女鬼怪一样的脸,实在是无可补求的,虽然她的体态是如此诱人,但是他相信自己并非一个肉欲主义者,那么,爱意自何而生呢? 而且,就算是那少女的胴体如此美丽,一想起她那可怕的脸容,也应该全身冒汗才是,如何会有爱意? 可是,理智的分析是一回事,澎湃汹涌,几乎发自他全身每一个细胞的爱意,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极难受的感觉,难受的程度,可以把人折磨至死。 但是,那同时也是一种奇妙之极的感觉,奇妙的程度,可以使人快乐如升仙。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他会被这种感觉折磨至死,还是被这种感觉带到仙境,全然决定于他这丝毫没有来由的爱情能否实现! 一方面,他的理智保持着极度的清醒-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事业人员,并不是一个没有知识的人,可是同时他却又感到了极度的迷惑,像进入了一团漆黑的迷雾之中,虽然视力正常,可是却无法辨别方向,他问自己:“是不是每一个在恋爱中的人都这样呢?” 世上的确有许多爱情,在旁观者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荒谬,是不可理喻的怪诞,是令人恶心的肉麻,但是那些感觉,都是旁观者的感觉,当事人是一点也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当事人只是热烈地爱着,爱情的滋味如何,也自然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知道! 桑雅在分析了整晚之后,得不出什么结果,也只好自己对自己说,爱情是理性范围以外的事,是全然不受人的理智所控制的,是一种感情上的爆发,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论的。 当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后,他自然心安理得,所以才有第二天中午和原振侠的那番谈话,原振侠是他来到了此地后的唯一朋友,可是他在原振侠那里,却没有得到什么支持,这是令他沮丧的原因之一。 令他沮丧的原因之二,他怎样才能找到那少女呢?再加上原振侠曾提到了什么巫术,这使他迷惑,也使他有点心慌意乱,巫术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令得那么可怕的脸容变为正常?但是,谁又能否认真的有巫术力量的存在? 他甚至想到,突然自自己心中涌出来的爱意,是不是就是巫术的力量?他想到这里,干笑了两下,传说之中,巫术可以使人化为青蛙? 如果真有这样的巫术力量,他倒愿意坦然接受,使自己爱她! 然而,他又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仅仅是那样,当然不够,如果那少女根本不爱他,那么他岂不是一生都要受失恋的折磨? 桑雅的思绪实在紊乱之极,好在下午的工作比较轻闲,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新来的有关整形外科的医学杂志。 这一类杂志有一个特点,就是在介绍病例的时候,照例把病人接受治疗之前的丑陋形状记录下来,再和手术之后的形状相比较。 桑雅随手翻看,人的畸形脸容一幅一幅在他的眼前掠过,每一幅都使他想起那个少女来,也都使他发出一阵轻叹,要是这样那就好了,可施手术补救。 当他翻完了手头的那本杂志后,一个念头,突然闪电一样袭上了他的心头,使他陡然振奋起来。 接着他想起了一个可能追寻那女下落的方法,一想到这一点,他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剧。 那少女,不管她的样子多怪,行为多怪,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教育,好怕衣着看来随便,但却全是精品,那件衬衫,当她拉开钮扣的时候,就可以看出那是真丝的质地。 这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这少女的家庭环境可能不会太差。 就算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在有了这样一个畸形的孩子之后,也一定会倾其所能,希望对孩子的畸形有点帮助,那也就是说,这少女,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大有可能会不止地去向整形外科医生求助过-她自己去或是由她的家长陪着去。 本地的整形外科医生不是很先进,那少女若是曾经求医,最大的可能,是曾向外地的整形外科医生求助。 日本、法国、德国、瑞士、美国和英国,都有十分先进的整形外科医院,若是那少女曾去求医过,医院方面,一定有登记可以追寻的,只要和各大医院联系一下,就可以有那个少女的资料了。 一想到这里,他不但心中狂跳,简直连身子也在微微发颤。 不过这个办法虽然可以,实行起来,也颇费手脚,要不是他曾在各地的整形外科医院实习过或是工作过,在那些医院里都的熟人的话,还是难以做到,因为这一类医院,对于病人的资料都是严格保密的。 他一个一个长途电话打出去,讲述着那个少女的样子,要求得到详细的资料,这花了他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然后,夜晚开始,他等待着各方面的回复。 在接连几个打回来的电话,都说从来也没未曾有这样一个病人来求医之际,他几乎失望了,然后,在午夜时分,日本方面的一家医院来了回电: “八年之前,曾有这样的一个病人求诊,并且拍摄了头部的X光照片,当时病人的年龄是十岁,但是由于头骨的严重畸形,所以无法矫正为理由,没有替病人施任何手术,病人是女性,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位!” 桑雅在听了这样的描述之后,已经心跳加剧,他立即要求:“请约略形容一下这个病人的头骨畸形的情形!” 对方以专业知识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之后,桑雅可以肯定,八年前到日本去求医的那个小女孩,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少女! 他心跳更甚:“请把这个病人当日在日本登记的一切资料告诉我!”桑雅的声音甚至在不由自主的发颤。 和他通电话的也是一位外科医生,而且和桑雅很熟,但是也不禁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句:“你要病人的资料作什么?” 桑雅声音焦切:“她曾来求医,当时我拒绝,但现在想到有可行的方法,所以要和她联络。” 对方没有再问什么:“病人的名字是这名字很怪,她叫玛仙高德。” (这个名字译成中文,写出来,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但当时在电话中,桑雅听到这个少女的名字,对方是用法文念出来的,如果意译的话,她的名字就是“多谢上帝” 任何人的名字,叫“多谢上帝”,那自然是够古怪的了。) 桑雅听了之后,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反问:“她姓什么呢?” 对方的回答是:“不知道,登记的就是这个名字,她的监护人,资料上说,当时是和她一起来的,这个监护人十分出名,我想你一定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陶启泉。” 桑雅本来是坐着通电话的,可是他一听到了陶启泉这个名字,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也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声。 当桑雅向原振侠叙述如何找到这个少女的时候,一听到“陶启泉”这个名字,也发出了一声惊呼,当时,他和桑雅有以下的对话。 原振侠的神情惊讶之极:“陶启泉,就是那个被称为亚洲首富的陶启泉?” 桑雅点头:“就是他,这个超级大富豪。” 原振侠又“啊”了一声: “这位陶先生我有一个一生充满神秘经历的朋友-不能算是朋友,我只不过见过他几次,他和陶启泉是至交,而且,陶启泉本身有一段相当神秘的经历,这位先生曾经约略地记述过那是有关细胞无胚繁殖,培殖成为一个复制的事。” 桑雅讶异地道:“是吗?” 原振侠挥着手:“玛仙是陶启泉的女儿?” 桑雅道:“不知道,那家医院只说他是监护人,没说明两者之间有亲属关系。”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原振侠才说:“如果陶启泉是她的监护人,你还为她的手术去筹募,超过五百万美元!” 桑雅也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原振侠作了一个请他继续下去的手势。 桑雅对于那少女有这样的一个古怪的名字,又对于那少女有这样声名显赫的大富豪做监护人这一点,实在没有法子觉得奇怪,他免强自己镇定了下来,才道:“请告诉我她的联络地址。” 对方说出了一个地址,桑雅听了之后,不禁苦笑,地址是在本市,很简单。 “陶氏大厦顶楼”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六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六章 陶氏大厦顶楼,当然不是普通人能随便上去的,通向顶楼的电梯,据说就有可以同时容纳五十人舒服坐着的大面积,桑雅自然也没有去过。 桑雅在呆了半晌之后,想想陶启泉的地址是陶氏大厦顶楼,倒也不足为怪,陶启泉在世界各地都有联络地址,本市是他事业的大本营-陶氏大厦顶楼。 桑雅想的是自己如何才能和这个庞大企业王国的中心联络得上! 正在他发愁时,电话那边的日本医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有一个联系电话留了下来,特别声明二十四小时有人接听,尤其是有关求诊的事,一定会有答复!” 桑雅大喜过望:“快告诉我!” 对方讲了这个电话号码,又道:“如果你能使这个病人的情形有所改善,这是整个外科史上的奇迹!” 桑雅说了一声“我会努力”就急急放下电话,看看时间,是凌晨零时五十二分。 他连忙拨了那个电话号码,电话一响就有人接听,是一把十分甜蜜、但是职业化了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陶启泉先生秘书处。” 桑雅吸了一口气:“我是外整形科医生桑雅,要和玛仙高德小姐联络。” 那甜蜜的声音道:“先生,你打错电话了,这里是陶启泉先生秘书处。” 桑雅道:“那就请陶启泉先生听电话。” 甜蜜的声音听来更平板。 “好的,请你把要和陶先生通话的目的告诉我,再告诉我你的联络电话,然后尽可能不要离开,陶先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随时可能亲自或再通过秘书处和你联络。” 桑雅苦笑:“我不能直接和他通话?” 声音传了过来:“恐怕不能,陶先生正在巴西,和巴西政府讨论开发亚马逊河流域资源的事。” 桑雅只好投降:“请告诉他我的职业,事情和玛仙小姐有关,我相信他也会认为事情相当重要。” 然后,他放下电话来等,电话铃响了好几次,却全是各地医院打来的,回答他并没有他查询的资料。 出乎桑雅的意料之外,一小时之后,又是那个甜蜜的声音打电话来:“桑雅医生?陶先生的电话。” 接着,就是一个听来相当稳重的声音:“桑雅医生,玛仙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桑雅怔了一怔,并不明白陶启泉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他据实回答:“是她来找我的,而且让我看到了她畸形的头脸!” 陶启泉的声音,听来有点懊丧:“全世界的医生都告诉过她,她的情形是没有希望的,她为什么不肯听?” 桑雅道:“不必绝望,虽然希望不大,我必须和她联络,好决定如何改造的步骤。” 陶启泉的声音听来有点疲倦:“好,不论多少费用,绝无问题。” 桑雅问:“请问玛仙小姐和你的关系是-” 桑雅这样问,是因为他知道,他和玛仙之间在的关系发展下去,绝不会是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那么简单,他对玛仙的迷恋程度,几乎每一分钟都在增加,才不过知道了她的名字,他就感到了莫名的兴奋! 可是,他这个问题,别说没有得到回答,根本问题都没有问完,陶启泉显然放下了电话,接着,又是那个甜蜜的声音:“玛仙小姐的地址是夕阳大道三十三号,她准备见你。” 桑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剧烈的心跳中,一秒钟也不担隔,就离开了办公室,兴奋令得他全然不知道什么叫疲倦,他驾车直驶向夕阳大道 夕阳大道在市区的西郊,路程相当远,整条道上,全是相隔有相当距离的、式样各有不同,争奇斗巧的洋房,那是一个只属于富人的区域,当他的车子在三十三号门口停下,他先定了定神才下车。 三十三号是幢十分精致的小洋房,有一个种植了太多花木、看起来有点像树林一样的一个花园,花园中的树木之多、之密,叫人联想起屋子的主人,一定是有意想要隐藏或是掩饰一些什么,在黑暗中看来,神秘感也更浓。 桑雅才一下车,一阵猛烈的犬声从围墙后传了过来,两条极大的獒犬扑向花园的铁门,人立起来,比桑雅还要高。 他们扑上来的时候,铁门都为之震动,可知力量是何等之大。 那两头正宗的西藏獒犬,是犬类之中体型最大,也是最凶恶的一种,纯种极其名贵,看着它们白森森的利齿,都会令人不寒而怵,更别提他们那种骇人的吠叫声了。 明知有铁门相隔着,桑雅也要迟疑一下,才敢走近门去按铃-其实这个动作是多余的,犬只在发出那么猛烈的吠叫声,屋里的人除非是聋子,不然早就该知道有客人来访了。 隐在太多林木后面的屋子并没有亮起灯光,但桑雅却可以感到,已经有人向铁门走来,两头獒犬已经返身扑了回去。 出乎桑雅意料之外,来开门的,竟然就是那个少女! 她的头上仍然包裹着白布,已经是秋天,尤其在凌晨时分,很有点凉意,可是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薄如婵翼的丝袍,秋风吹拂,丝袍时而紧贴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和裸体也没有什么分别,而她的胴体是那样地玲珑浮凸,令得桑雅不由自主屏住了气息。 那两条獒犬来到了少女身边,样子看来十分驯顺,一直紧贴着她,跟着她向前走来,少女来到铁门后,和桑雅只隔着铁门。 在黑暗之中,她的眼中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她用十分冷漠的声音道:“我以为你会给我吓得大病一场的!” 桑雅感到有点唇干舌燥,中午时候,他曾对原振侠说起过,如果那少女再向他投怀送抱一次,他会无法拒绝,而且事实上,那天要不是在办公室中,他只怕已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他的那番话,在原振侠听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但对桑雅来说,却是真心诚意的。 而这时,他又面对着那么诱人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在进行一场一生之中最大的冒险。 那少女冷笑道:“见过鬼怪的,通常都会大病一场的,是不是?” 桑雅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少女的智慧程度相当高,出言也十分尖利,桑雅只好舐了舐唇:“我没有见过鬼,你不是鬼怪。” 那少女听了,陡然尖声笑了起来,在她这样的笑的时候,她身边的两条獒犬,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吠叫声,两种声音交杂在一起,简直是凄厉之极,令人怵然生寒。 她一面笑,一面作势要去解裹在头上的白布:“不是鬼怪?要不要再看一看?看看你在黑暗里,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刺激?” 桑雅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不要这样,玛仙,不要这样!” 玛仙陡然停止了笑声,刹那之间,四周围变得静到了极点。 桑雅点头:“你不知道,你离去之后,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可以有希望的,可以的!” 玛仙低了下头,桑雅刚才那句话,声音之中,充满了男性的诚意,这种诚意,是任何女性都十分容易觉察得到的。 玛仙没有再说什么,拉开了门锁,她自己转过了身,缓缓向前走去。 桑雅连忙推开了门,跟在她的后面,那两头獒犬,跟在她的身边,可是又不时回过头来望向桑雅,喉际发出低沉可怕的呜呜声。 桑雅知道,玛仙的畸形,可能影响她的心理也形成畸形,这时,只要她一声令下,那两头大狗一定会把他在片刻之间撕成碎片!但桑雅向前走去的步子却一点也没有犹豫。 由于花园中的林木如此茂密,自然更显阴森,玛仙的一身白丝衣,在阴影之中,也有着异样的反光,以致她苗条的背影,看来有一种虚无的感觉,好像她整个人,不是一种真实的存在一样。 桑雅盯着她的背影,看得有点发痴,尤其当风吹过,掠起她丝袍的下摆,裸露出洁白晶莹的粉腿之际,桑雅更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所以,当来到屋子之前,有着几级石阶,玛仙已上了石阶之际,桑雅浑然不觉,只以为玛仙忽然间升高了,会随时飘然而去;而当他自己也来到了石阶前面时,险些绊跌了一跤! 进了屋子,屋中更是一片漆黑,只有一对大眼,发出可怕的绿幽幽的光芒。 玛仙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幽灵一样。 看来,玛仙一点也没有着灯的打算。她道:“我不喜欢光亮,进屋子,甚至白天也是漆黑的,像我这样的人,不喜欢光亮,应该可以理解,那不算是变态,对不对?” 桑雅叹了一声:“当然不是!” 玛仙又道:“请坐,请问,你千方百计找我,目的是什么,不是已经彻底拒绝了我吗?” 桑雅的眼睛,对黑暗已习惯了一些,他可以依稀看到几张舒服的椅子在,可是他却并没有坐下来的打算,他向玛仙走近去,但是他只走了两步,就听到那两条大狗的气息明显地粗起来,那令得他不由自主地停步,他吸了一口气:“我起先不知道陶启泉是你的监护人,我先为你奔走,筹集一笔基金,那是准备邀集全世界最好的外科医生,替你动手术之用的。” 玛仙一直背对着桑雅,她的声音很冷:“其实,我是早知道这情形没有希望的!” 桑雅又叹了一声:“总应该试一试!” 玛仙的声音又变得尖锐起来:“怎么试,切下每一双脚趾,用脚趾骨当我的鼻骨?再在我臀部切下一大块肉下来做我的面肉?然后,又在我肚子上割下一大幅皮肤下来,铺在我的脸上?” 桑雅只是苦笑,说不出话来。 玛仙发出凄苦的笑声:“现在,我总算还有一个完好的身体,十次八次手术之后,我连身体都变得像鬼一样了,是不是?” 桑雅低声道:“那那你为什么要到医院来?” 玛仙“哼”的一声:“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虽然明知绝望,但总还存着亿万分之一的奢望,我想在你这里实现这亿万分之一的希望,谢谢你,你连我最后一丝希望也消灭了!谢谢你,谢谢上帝-这是我的名字,你当然那是什么意思的了!” 玛仙愈说愈是激动,她语言之中所表现的那股恨意,令得桑雅感到有点寒意。 玛仙又尖声笑了两下:“而且,看来我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你就连碰都不碰我!” 桑雅又道:“不!不!,你迷人之极,事实上我真不如何说才好,事实上,你如果肯让我抱一抱,我会认为是我一生之是最大的幸福!” 他这几句话,几乎是挣扎着讲出来的,讲完之后,心头狂跳。头也不敢抬高,只是等待到玛仙的答复。 黑暗之中,十分寂静,只有两条大獒犬发出的咻咻声,过了也一会,玛仙才道:“我是被关在瓶子里的妖魔,而且耐心极差,不要说过两千年,一次失败,已足以使我恨之入骨,你是我最恨的人!” 桑雅长大了口,他感到了窒息,那是真正连气也透不过来的感觉,他用力使自己发出声音来,才能讲话:“我我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玛仙我爱你!” 玛仙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来,随着她的笑声,那两头大物又发出凄厉莫名的吠叫声来,只怕古今中外,当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说出“我爱你”这句话之后,得到反应如此特别的,再也无出其右了。 桑雅会然不知所措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才好,玛仙的尖笑声,和着犬只异样的吠叫声,令得他震怵不已,他张大了口,可是发不出声来。 玛仙的厉笑未断,她已经尖声叫了出来:“谢谢!谢谢上帝,你爱我!我看不必了!” 桑雅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陡然叫了出来:“真的!真的!” 他一面叫着,一面向着玛仙,直逼了过去。 一切,都是在刹那之间发生的,桑雅向玛仙逼过去,玛仙身边的两头大狗就突然向前扑出,双方的势子都如此之快,而且桑雅向前逼去之际,根本忘记了那两头凶恶的獒犬的存在,而獒犬的动作,又无声无息,疾如鬼魅。 玛仙的呼喝声虽然几乎是同时发出的,但还是慢了十分之一秒! 就在这十分之一秒之中,事情已经发生了,事情发生得那么快,桑雅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下呼声,两只獒犬的利爪,已经一左一右,搭上了他的肩头。 桑雅本能向后一退,在他向后退的同时,玛仙的呼喝声,也令得两头久经训练的獒犬一起向后退了出去,可是他们的爪,是那样锐利,简直就像是最锋利的利刃一样,已在桑雅的肩头之上,割开了几道相当深,至少有十公分长的口子。 鲜血,自他受伤的肩头上急不及待地疾涌出来!虽然是在黑暗之中,可是浓稠的鲜红的血,还是可以强烈地感觉得出来。 桑雅直到鲜血令得他肩头感到生命在外泄之际,才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在桑雅发出惊呼声的同时,玛仙也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急急来到桑雅的身前,双手去按向桑雅的伤口,手足无措地想凭自己双手的力量把涌出来的鲜血阻住,不让它们离开桑雅的身体,但是,她这样做,当然一点用处也没有,鲜血很快自她的指缝中迸出来,她陡然哭了起来。 这时,不管她有魔鬼一样的脸容,也不管有着天仙一般的身材,不管她头部如何畸形,不管她心理是否正常,她的反应,全然是一个惊惶失措的少女应有的反应。 她陡然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把脸靠向桑雅的肩头,紧紧在靠在桑雅的肩头上。 桑雅也开始感觉到了两边肩头皮肉被撕袭的痛楚了,可是当玛仙这样紧紧靠着他,饱满的胸脯几乎在挤压着他的胸膛时,他全然忘却了痛楚,双臂轻轻地环抱着玛仙的腰肢,甚至有点希望,这样的情形,永远可以延续下去! 但,只过了短暂的时间,大约不到一分钟,玛仙的身子,陡然剧烈动了一下,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声,迅速向后退去。 若是桑雅的肩头没有受伤,他动作敏捷得足可能一把将后退的玛仙拉住的,可是他双臂才一起,肩头的创痛,使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而玛仙在后退几步之后,行动十分怪异,使他只顾着玛仙,没有移动身子。 玛仙在后退之后,伸手按住了她的口部,包住她头脸的白布,由于刚才曾紧靠着桑雅的肩头之故,已经满身是鲜血,鲜血看来已经浸透了整幅白布,她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口部,不知是什么意思,而她的手上,也满是鲜血,她就这样站着不动。 在黑暗之中,她双眼中冒出一种十分异样的光辉来。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七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七章 桑雅毕竟是医生,他知道自己的伤口十分深,而大量失血的情形,如果没有迅速的改善,会危及生命的,所以,当他从刚才和玛仙的身体如此紧密相依的梦幻般的感觉中醒过来时,他就立即道:“给我一布条,帮我把血止住。” 玛仙一听之下,立即转过身去,迅速把包在她头脸上的白布条解下来,然后,并不转身,就把布条抛向桑雅,布条真的浸透了鲜血,桑雅一伸手接过,自己胡乱在肩头上紧紧包扎了一下,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必须到最近的一家医院去。 玛仙在这时候,发出了几下呼喝声,那两头闯了祸,保护主人太心急了一些的大狗,夹尾巴逃走了,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并没有转过身,只是道:“你怎样了?” 桑雅吸了一口气:“我要到最近的一家医院去!” 玛仙喉间,发出了“格”的一声响:“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桑雅十分欢喜,连声道:“好!好!” 玛仙的行动相当快,立即向楼梯走去,她始终背对着桑雅,当她踏上第一级楼梯时,她的动作,令得桑雅看得目定口呆! 玛仙把她身上的那件极薄的丝袍脱下来,顺手挂在楼梯的扶手上,她曼妙的背影,在黑暗中看来,散发出柔和的,像玉一样、像珍珠一样的光辉,那实实在在是十全十美的少女胴体,完全按照能形成最美丽的视觉效果的比例生长的人体美的极点! 桑雅见过玛仙鬼怪一样的脸容一次,但就算见过千百次,这时看到这样动人的背影,也决不会同时联想起她那可怕的脸容来的! 当桑雅向原振侠叙述到这一部分之际,他苍白之极和脸上所现出的那种陶醉的神情,足以说明当时他是如何屏住了气息,全心全意地在欣赏着玛仙的身体。 可是,原振侠在桑雅的叙述之中,却感到一股莫名的诡异!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他又实在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不但令得他遍体都有寒意,而且令得他手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所以,他陡然地一挥手,打断了桑雅的叙述,他的目的是要静一静,捕捉自己何以会有那种感觉的原因,可是他的思绪一片凌乱,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桑雅好几次要再开口,但是都被原振侠做手势,把他的话挡了回去。 他仍然在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当然是源自桑雅的叙述,可是,是叙述的那一部分,使自己有了这样的感觉的? 他开始有一点模糊的概念。 一定是血,自桑雅身体中大量涌出的血,使他有了这样感觉! 可是桑雅是被狗爪所伤之后才涌出来的血,这其间似乎又没有什么诡异之处,又何至于令得自已汗毛凛凛,觉得怪异莫名? 原振侠想了好一会,想不出这种直觉的根源,他只好放弃,只是问:“你的伤口怎样了?” 桑雅道:“没有什么大碍,我不说,你根本看不出我受过伤。” 原振侠闷哼一声:“看看你苍白的脸色,也可以知道你曾大量失血” 桑雅笑了起来:“我失的血并不是你想像那样多,而且,可以打开我和玛仙之间的僵局,流点血,太值得了!” 原振侠一听得桑雅那么说,心中陡然一动,感到自己捕捉到了一些什么,对,血,桑雅的血,和玛仙之间的关系可是,他仍然无法把想到的那些零碎的因素串连起来,只好再度放弃。 他又道:“狗爪上-” 桑雅道:“放心,我在缝了三十多针的同时,也作了各种防疫注射,我脸色苍白,那是由于极度的兴奋,像有些人喝了酒脸红,有些人喝了酒脸白一样,我兴奋的时候脸白,那是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 原振侠打断了他的话头:“算了,别解释了,我们都不再是医科新生了!” 桑雅笑了一下,原振侠问:“你不觉得你的叙述之中,有什么诡异之处吗?” 桑雅瞪大了眼睛:“没有啊,倒是后来,玛仙向我提及了巫师向她施术的情形-你也提及过的,听起来,倒有点怪异!” 原振侠又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他捕捉到零碎的因素之中,又多了一样:巫术! (血,自桑雅身体中涌出来的血-和玛仙的关系-巫术-再下面是什么呢,原振侠仍然无法将之组织起来。) 对于玛仙自己来讲述大巫师如何向她施术这一点,原振侠倒很有兴趣知道,所以他道:“请继续说下去。” 玛仙向楼上走去的速度,不是太慢,也不是太快,可是在桑雅的感觉上,是其快无比,几乎是一闪即过。 桑雅也知道,当他和玛仙之间的僵局打破之后,这种情形,他以后一定常有欣赏的机会,玛仙曾表示歉意,那自然是她为什么让他欣赏她裸体的背影的原因。 桑雅自然也想到过,玛仙由于脸容如此可怕,所以也特别喜欢炫耀她那动人的胴体,这是任何少女都有的心理。 他并没有等多久,玛仙已从楼上下来,她头脸上已包扎好白布,身上也穿了普通的衣服,她一下楼就问:“你还能开车?” 桑雅道:“我想可以,如果我不能,你会驾驶?” 玛仙笑了起来,这次,她的笑声十分动人:“我会驾驶?你指的是潜艇、喷射机,还是坦克?” 桑雅“啊”的一声:“对不起,我忘记你的监护人是谁了,有这样的监护人,自然什么都有机会学。” 他们一起向外走去,玛仙道:“也不尽然,像我这样子,少了许多女孩子应有的活动,自然时间多出来,可以学会其他女孩子学不会的东西。” 离开屋子,在经过花园时,那两头大獒犬又悄悄跟了过来,玛仙道:“如果你不反对-” 桑雅连声道:“不反对!不反对!” 玛仙像很高兴-她是不是高兴,自然无法自她的神情中看出来,但是走在她身边的桑雅,可以在她变轻松了的脚步上感觉得出来。 桑雅的车子相当小,两头大狗挤在后座,看起来有点滑稽,玛仙要开车,桑雅就坐在她的旁边。 到最近的医院,约莫十来分钟车程,在这段时间中,他们两人一直在交谈,桑雅在一开始,就觉得玛仙的知识之丰富远远超过她的年龄-从日本医院来的资料,她今年应该是十八岁。 当桑雅表示了对这一点的讶异之际,玛仙的回答是:“我的监护人对我很好,当他发现我的智力并没有问题时,就一直替我请最好的教师,教我一切我想学的东西。” 接着,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少女的自傲的喜悦:“我有三篇纯数学的论文,发表在苏联科学院的院报上,分别用德文、法文、英文写成,到现在,苏联科学院还在世界各地找寻这三个数学权威!” 桑雅听得悠然神往,只能发出“啊啊”的低呼声,然后好奇地问:“你的监护人-” 玛仙缓缓摇着头:“他只是我的监护人,和我一点也没有亲戚关系,我完全不知道我在世上还有什么亲人。” 桑雅大是讶异,他自然知道,打听人家的身世是一件十分不礼貌的事,所以他有许多问题都不好意思问出来。 玛仙倒是十分大方:“陶先生是在耶加达的街头发现我的,那时,我是一个才出世的婴儿,我想多半是我的样子把我的亲人吓坏了,随便把我包了起来,抛弃在街头的。” 桑雅吸了一口气,玛仙对她自己来历的分析,自然不会离事实太远。 印尼的国民文化水准不会太高,忽然诞生了这样一个怪婴,没有当场把她弄死,自然不会有勇气将之养大,那么,抛弃在街道,就是最顺理成章的处理方法了。 桑雅这时正盯着玛仙握住了方向盘的双手在看着,她的衣袖掷到臂弯部分,露出一小截,小臂上的肌肤,和她衣领开口处露出来的颈际和一抹酥胸上的肌肤一样,看起来都是那样柔滑细腻,而且,在极浅奶油棕色之中,透着淡淡的粉红,那是一种艳丽无比的肤色。 正宗的印尼人是棕种人,本来就天生有着谈棕色的美丽皮肤,而荷兰人又曾长期占领过印尼,如果玛仙有着白种人的血统,那么,她有那么好看的肤色,也就不是什么令人诧异的事情了。 桑雅继续着话题:“你算是运气好的了,恰好遇上了陶先生,要不然,命运不堪设想,说不定叫野狗叨了去,也说不定被-” 他讲到这里,陡然住了口,本来,他是想说“说不定被人当作鬼怪打死”的,但总算及时住口,没有说出来。 玛仙苦笑了一下:“我如果在婴儿时期就死了,不过是世上少了一个痛苦的人而已,当我开始会思想,开始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绝对无法和正常人一起生活之际,我真不知道该感激陶先生好,还是恨他的好!” 玛仙的声音听来更苦涩:“谁能说我一定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桑雅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玛仙的手臂,他手心上有所触摸到的那种柔滑的感觉,传达到了他的神经中枢,使他的声音听来更是恳切:“我觉得,纵使是一个弃婴开始起,到你由陶先生扶养长大,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帮助你,使你坚强地活下去!” 玛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奇怪,那大巫师也是这样说。” 桑雅怔了一怔:“哦,那个大巫师!” 桑雅把原振侠讲给他听的经过,讲了一遍。 玛仙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的,白天我从医院逃出来,心中恨透了医生,在附近兜了一个圈子,我就隐藏在附近的树林中,准备有一个出来我就吓了一个,谁知道第一个就遇上那位原医生,我吓了他一下,他反而找我,我就躲进了他车子那行李箱中,谁知道却有了和大巫师相见的一段奇遇!” 桑雅听出她说到“恨透了医生”之际的语气,那是真正发自内心深处的恨,想到自己,正是她最恨的一种医生,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急急岔开话题:“你宁愿相信巫术,不相信科学?” 玛仙道:“我不知道,在这以前,我从来也未曾接触过巫术。” 桑雅大奇:“那你怎么会和大巫师接上头的?” 玛仙沉默了片刻,车子也到了一家医院门口,她停了车:“你一个人进去吧,我在车子里等你,回程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桑雅很想邀她一起进去,但是想到她白布里这种样子,一定会引起他人的骇异,所以没有坚持,独自一个人进了医院。 他进了医院之后,缝针、消毒、打针这些事,全都乏味得很,所以,跳过去不提,只说玛仙如何会和大巫师打交道的事。 那天晚上,原振侠在找不到玛仙之后,绝未想到玛仙躲进了车子的行李箱,也载着玛仙,一起到了小宝图书馆的门口。,而心中充满了对医生的恨意,对命运的恨意的玛仙,正如桑雅医生所料,她的情形如果得不到改善,她根本无意活下去,缩在车子的行李箱之中,她只觉得路程相当远,她也根本不担心会到什么地方去,她早已豁出去,尤其在经过了白天在医院中那样的打击后,她心灵上的创伤,简直无法可医治。 当车子停下来之后,她只是在盘算,如何再可以把那可恶的医生吓上一大跳。 就在这时候,大巫师自小宝图书馆中走了出来,经过原振侠的车子,玛仙在行李箱之中,以为是可恶医生回来了,她正准备解下头上的白布,猛地跳出去再去吓人时,意料不到的事正在此时发生了。 她还没有开始有动作,就听到有人在外面陡然道:“车子里是什么?真有那么大力量的人,为什么那样充满恨意?你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请你出来见我,我是达伊安大巫师!” 大巫师这番话,是用西班牙语说的,那是玛仙精通的语言之一,她呆了一呆,她当然知道什么叫“大巫师”,可是却也不知道达伊安大巫师是何许人,她那时的心情是如此恶劣,就算是一群魔鬼呼唤她出去,她也不会忧虑什么。 于是,玛仙和大巫师,面对面站立着,玛仙只觉得巫师的神情怪异莫名,双眼之中,迸射出一种异样的光采来,盯着她看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才道:“你是我一生之中遇到过的最奇怪的人!你天生能使神奇的力量为你做事,也就是说,你是一个天生的大巫师,即使你是一个幼童,也已经会用这种神奇的力量来改变你的命运!” 大巫师说得十分严肃认真,也说得很快,玛仙冷冷道:“是吗?这或许就是当我是一个弃婴时,使得一个大富豪发现我,把我养大的原因!” 玛仙自小所爱的教育十分现代,所以在观念上,她根本不相信巫术这回事,她这样回答大巫师,自然是在嘲讽对方。 可是,达伊安大巫师听了,却仍然十分认真,连连点头,“当然是!当然是!” 玛仙感到自己被戏弄,她的情形如此之糟,而大巫师还说她能凭借什么神秘力量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自从懂事以后来,她不知多少次祈求自己的脸容变正常些,即使和最丑的丑女一样,她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是结果却连她自己也不敢多看自己的脸容一样! 当时,玛仙冷笑了一下,道:“你愿意看看我是什么样子吗?等你看过之后,你再告诉我,神秘的力量有什么用途!” 那时,她真有这个冲动,要把头上的白布解开来,让那个自称大巫师的人看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所以她说着,已动手去扯白布。 而就在这时,大巫师沉声喝道:“等一等!” 大巫师的声音并不高,但是自有一股令人不能不顺从的力量,玛仙手下慢了一慢,大巫师已经伸手按到她的头上。 当大巫师的手一按到玛仙的头顶之际,玛仙发出了“啊”的一下呼叫声,她是觉得大巫师的手,简直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样,灼得她全身,尤其是头上奇痛无比。 而大巫师的动作很快,一按之下后,立即缩回来,神情更是异特:“你真是与众不同!真是与从不同!你有神奇力量,可以达到巫术上的最高境界,可以利用你的神奇力量做任何事。” 听得大巫师一再这样说,玛仙的心中反倒没有了愤怒感,她当然也绝不兴奋,她只是觉得十分疲倦,挥了一下手,“算了吧,我为了改变自己的容貌,不知想了多少年,一点用处也没有!” 大巫师“啊”的一声:“你嫌你自己长得太丑?那太容易了!自已的心意,有足够的力量改变自己的容貌,何况你根本与众不同!” (中国有一句话“相由心生”,倒有若干和大巫师的论调相拟之处。) 玛仙听了只是冷笑几声,不愿意再和大巫师交谈下去,一面冷笑,一面转身,向十分不明朗的地方走去-她自小就习惯了阴暗,她从来不照镜子,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有着一张鬼怪一样的脸之后,最讨厌的东西之一,自然就是镜子。 当她看书的时候,她用特种的射灯,光线只集中在她要看到的物体上,当她接受个别教育的时候,灯光也是特别安排的,她一样是在阴暗的角落里。 所以这时她想离开,也自然走向一个十分阴暗的所在,谁知道她一走,大巫师竟然跟着她走了出去。 (在小宝图书馆楼上看下去,原振侠他们以为大巫师和玛仙是一起走开的,那是由于大巫师动作和玛仙配合十分好的原故,实际上,是玛仙先走,大巫师立即跟了上去的。)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八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八章 玛仙觉得大巫师跟了上来,十分厌烦地道:“你又想说什么?” 大巫师在巫术界之中的地位极高,人人都对他恭而敬之,只怕从来也未曾受过别人对他这种不礼貌的话,可是这时,他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的确感到这个白布包头的少女蕴藏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他强烈地以他巫师的本能感觉得出来,就是巫术的力量,这是他从前从未曾遇到过的事,这时他的心情也在极度的兴奋之中,怎么去计较玛仙说话的语气? 大巫师这时道:“如果你不觉得自己有巫术的力量。那只不过因为你不会运用。” 玛仙闷哼了声:“你能教我?” 大巫师的回答十分肯定:“当然” 他们一面说,一面向前走着,这时,已经走进了那个阴暗的角落之中,在小宝图书馆上看下来,已经看不到他们两个人了。 玛仙陡然站定身子,用手一扯,把包在头上的白布扯了下来,突然转身,抬起头来,把她鬼怪一样的脸向着大巫师,然后道:“好,那么你教我,如何能把我的样子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达伊安大巫师本身是巫师的奇才,自幼就被几个老巫师发现他有着巫术的奇异才能,一生接受神秘奥奇的巫术训练,在这种训练之中,所见过及所接触过的各种诡异现象之多,包括了要注视各种各样的死尸一样的脸部达一年之久的训练在内,可以说见尽了世上玄奥恐怖的现象了,可是当玛仙陡然扬起脸面来向着他之际,他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声来。 然后,他们两人就对视着,在凝视之中,玛仙只觉得大巫师的双眼之中,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光采射了出来,这股光采似乎笼罩了她整个鬼怪一样的脸面时,那令得她产生了不自在的感觉-那是她把脸向着别人时,自己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正当她想偏过脸去,避开大巫师的那种眼光之时,大巫师已然道:“情形是特别一些,但是还是有办法的,你的力量,再加上我的力量。还是可以有办法的。” 大巫师又道:“你现在什么也不必做,让我运用我的力量向你施术,你所要做的,只是集中你一切可以集中的意志像你将来要变成的样子。” 如果不是刚才陡然生出了那股信心,一听得大巫师这样说,玛仙一定又要忍不住发出尖厉的笑声来了-竟然可以想像将来变成的样子,这岂不是奢望中的奢望?梦想中的梦想?她敢有什么别的愿望,只要人家看到她,不把她当鬼怪,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这正是她懂事以来最大的愿望。 可是这时,在大巫师愈来愈盛的目光笼罩之下,她的愿望改变了! 当时,玛仙的心中或许这样想,反正是达不到的愿望,奢望和普通的愿望还不都是一样的,所以这时她意念一集中,所想的是:我要变成一个美女,变成一个绝世美女,变成一个容颜上的美丽和我身体的诱人可以完全配合的绝色美女! 她一开始这样想,耳际就听到发自大巫师口中的喃喃咒语,那咒语声令得她的意念更集中,而且进入了一种朦胧的境界之中。 接着,大巫师的双手扬了起来,自她的头顶开始,缓慢有力地在她整个头脸上移动着,抚摸着,玛仙感到大巫师的双手有光芒发出来,而且大巫师的手心是火烫的,烫得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接受大巫师的施术。 (大巫师施术的情形,原振侠在楼上看下来,只看到大巫师发光的手在缓缓移动。) 对玛仙来说,这时的经历更是异特之极,她的胴体是那么晶莹可爱,她的脸面是那么可怕,可怕到绝不会有人想去抚摸一下的程度,而这时,大巫师滚烫的手,却在她鬼怪一样的脸上每一部分,那么有力地抚摸着,这使她产生了一种十分激动的情绪,对于自己能变成美女的信念,也愈来愈盛,愈来愈是坚决。 大巫师一直在同时吟着咒语,玛仙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一下巨大的呼喝声,就像是一个焦雷,就在她的头顶炸开来一样,令得她从朦胧的境界之中醒了过来。 她听到大巫师在剧烈地喘息着,当她望向大巫师的时候,看到大巫师脸上的汗,像雨水一样往下流着,然后,大巫师疲倦地挥着手:“你回去吧,巫术的力量会发生作用,你会变成你意念中的模样。” 大巫师说着,就缓缓地转过身去,玛仙又伫立了一会,自己抚摸着自己的脸,发现一如从前,她苦笑了一下,重新扎起白布,在黑暗之中离去。 玛仙和大巫师之间发生的一切事,自然是由玛仙讲给桑雅听,再由桑雅转述给原振侠听的。 由于过程相当怪异,所以原振侠听得十分用心,当他听到桑雅的叙述告一段落之际,他觉得有点不对头,问:“以后呢?” 桑雅呆了一呆:“什么以后,玛仙说她自己回去了,就这样。” 原振侠缓缓摇着头:“不对!不对!” 桑雅有点恼怒:“什么不对?她把一切都对我说了,而且巫术对她一点作用也不骨,她还是那个老样子!” 原振侠仍然道:“不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未曾对你说起。” 桑雅笑了起来:“你倒知道!” 原振侠想了一想才肯定地道:“是的,我知道,前天晚上,大巫师十分疲乏地上楼来,的确如她所形容的一样,满身是汗,而且说,他为了这次施术所花的精力,要经过十二次月圆才能恢复过来。” 桑雅一挥手:“这些事,玛仙自然无法知道。” 原振侠说得十分缓慢:“大巫师还说,她必须做到一些事,如果做不到,他施的巫术力量也不会有用处,需要她去做一件事,一定极其重要,而她却并没有告诉你,是不是?” 桑雅怔了一怔:“她没提及,我想,那是由于她和大巫师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虽然奇特,但是她根本不相信巫术的原故,所以她也不打算去做大巫师要她做的事,自然也不必提及了。” 原振侠昕出桑雅的语气中,正在竭力维护玛仙,而他也不知道玛仙隐瞒的是什么,自然也无从再说下去。 他于是道:“猜想起来,她还隐瞒了一些事,大巫师说她有先天成为巫师的条件,大巫师肯向她施术,一定有一点交换条件,她也提都不提。” 桑雅显得相当不耐烦:“猜想,猜想,你什么都是猜想,你究竟想暗示什么?” 原振侠道:“不是暗示,是明明白白告诉你,别低估了巫师的力量,巫术有它不可思议的魔法力量,而她有可能成为一个女巫!” 桑雅听得哈哈大笑起来:“听听!这像是一个医生所说的话吗?她如果是一个女巫,那倒好了,至少可以令得她的脸面变得好看一些!” 原振侠疾声道:“你不是说,她的脸容就算是现在那样,也值得你迷恋吗?” 桑雅的回答也变得很快:“当然是,但是如果能有所改善,那有什么不好。”说到这里,他夸张地高举双臂,大声叫:“天下所有的巫术的力量,要是能使玛仙的情形有改善,我宁愿自己成为巫术的牺牲品!” 当桑雅医生叫到最后一句之前,原振侠已经意识到他想讲什么了,正想大声疾喝阻止他,可是桑雅已叫了出来。 刹那间,原振侠感到了一股寒意,他只好说了一句:“别开这样的玩笑!” 桑雅却十分高兴:“我们说了那么多话,她学识之丰富,真叫人吃惊,她还说,我可以时时去看她。” 原振侠作了一个“随便你”的手势。桑雅用力一指报纸:“登报人的那个什么阿财,叫他去死吧!” 他一面说,一面离开了原振侠的房间。 他这时离开的脚步之轻松,就像他不久之前离开夕阳大道三十三号时一样。 桑雅在医院的急诊室中,料理完了伤口出来,疾步走向车子,他生怕玛仙已经离去了,玛仙还在,双手托着头,正在睁大眼睛沉思。 桑雅道:“没有事,几天就好。” 玛仙没说什么,仍然由她驾车,驶回她的住所,在归途中,玛仙向桑雅说了她和大巫师相识的经过,最后感叹了一句:“人生的际遇,真是太偶然了,谁知道我躲进了行李箱之后,竟然会有一段那么奇异的经历!” 车子已到了洋房门口,桑雅踌躇着不肯离去,玛仙邀请他进去坐了会,桑雅更是高兴之极,在言语之中,竭力表示自己对她的迷恋之意,可是玛仙却每次都把话题岔开了去。 一直呆到天色将明,桑雅才依依不舍告辞,临走时,还轻握了玛仙的手一下,由衷地道:“你上楼梯时的情景,足够我回忆一生!” 玛仙发出了一下充满发幽叹的轻笑声,转身走了入去。 桑牙雅开车回到住所时,天色已然大明,他看到了原振侠留下的纸条,准备整理了沾满血渍、又被狗爪撕破了的衣服之后就下楼去。 而等他在换好衣服,洗了一个脸之后,报纸也来了,他拿起报纸,就看到了那则不伦不类的寻人启事,他只当是原振侠的杰作,所以就去找原振侠算帐,等到弄清楚之后,他又兴致勃勃地向原振侠讲述他找到玛仙的经过,只觉得精神振奋无比。 在桑雅离去之后,原振侠的心情却有点沉重,他还在想究竟是什么曾令得他有遍体生寒的恐怖之感?是不是因为玛仙和神秘莫测的巫术发生了关系呢? 而且玛仙的来历为术奇特,监护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陶启泉,这也有点不可思议,他知道,要地陶启泉方面了解玛仙的一切十分困难,世上只有那位有着无数神秘经历的先生和他的夫人才有这个能力。 原振侠想了一想,本来想打一个电话给那位先生,但想起那位先生曾说过,电话是最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随时可以骚扰他人,他拿起电话又放下,虽然事情和他无关,但是他的两个朋友,桑雅和阿财,显然已被牵涉了进去,他觉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下。 原振侠的性格十分随和,阿财和桑雅两个人,不论在学识上或是社会地位上,都有着极显著的不同,但是在原振侠的心目中,倒是一视同仁,全把他们当朋友的。 他决定写一封信,请那位先生,若方便,向陶启泉问一下有关玛仙小姐的一切,陶先生是玛仙的监护人,应该知道她许多事的。 写好了信,他又拿起报纸来,把那段寻人启事再看了一遍,实在没有法子不发笑,一直到他在赴医院途中,一面驾着车,一面还是忍不住想起来就发笑,很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在医院门口,他竟然又看到了呆立着的在东张西望的阿财。 原振侠停好了车之后,走近阿财,在他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 阿财吓了一大跳,拍着心口:“原医生,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原振侠感到意外,因为他是对着阿财走过去的,阿财怎么会看不见他?他还没有问,阿财已经十分忸怩地道:“我只顾注意来来去去的女人,没有注意男人。”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报纸上的启事,是你登的?” 阿财一下子涨红了脸,神情变得更忸怩:“你看到了?唉!花了我一夜工夫才写好的,你想,她是不是会看到得到?会不会?” 他一面说着,一面手足无措地等着原振侠的回答。 原振侠正色道:“阿财,我们是朋友,我告诉你,你要听我劝,再也别将那女孩子放在心上。” 阿财大是不服:“为什么?” 原振侠一挥手:“这女孩子身份已经弄明白了,她的监护人是出名的大富豪。” 阿财一点也不气馁:“我也有钱!” 原振侠真恨不得打阿财一个耳光:“你那点钱算什么,别说是你,就算鲁大发不是现在这样,再拍一百年电影,赚的钱还不够人家一条毛!” 阿财眨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着:“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是说她有钱,会看不起我,我看那也不见得。” 原振侠真拿他没办法,阿财反倒打蛇随棍上,别看他平时有点呆头呆脑,这时一点也不笨,他道:“你知道她的身份?一定知道她住在哪里的了,求求你告诉我,我找到她门口去等她。” 原振侠用力摇头:“我不会帮你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我要上班去了。” 原振侠疾言厉色的拒绝,并没有使阿财气馁,他反倒提高了声音:“我知道,大家都是男人,我知道,那天在电梯中,你和我一起看到她的,你自己也喜欢,迷上了她,所以不让我去找她!” 原振侠气得几乎要昏过去,他也不想和阿财这种浑人争辨,转身走向医院,一面道:“是,给你猜对了,所以你没有希望。” 阿财又在他身后叫了些什么,原振侠并没有注意,而当他走上石阶之际,他陡然怔了一怔,他感到自己,自然而然,满脑子都是那天在电梯中看到的情形。 那少女如此美丽诱人的胸脯,他在看到过之后,自然印象相当深,可是几天来,从来也没有现在这样,感到一看之间的印象,竟然具有如此的震撼力! 他简直无法抑制自己去想当时的情景,而且对于自己当时和那少女隔得如此之近,竟然只是盯着她看而没有什么行动,感到了极度的后悔,那种悔意,甚至令得他喉头发干,手儿发抖。 原振侠实在无法解释何以自己的意念,竟会变得如许不能控制,他急急走进医院,迎面而来的人,都以十分讶异的目光看着他,有几个问他:“原医生,你不舒服?” 原振侠没有回答,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他喝了一大杯水,可是那种意念,越来越汹涌,令得他无法静下来。 另一方面,他还十分清醒:“不可能的,那少女,玛仙,根本像是鬼怪一样,想她干什么?” 然而,他越是叫自己不要想,想念的程度却越来越甚,他强迫自己,把意念集中在她鬼怪一样可怕的脸面上,可是却一点也不成功,反倒更加在脑海之中,翻腾着她美丽身体的每个细节。 那少女美丽的身体的其他部分,当时在电梯中的一看之间,原振侠几乎没有加以任何注意,在当时的情景之下,任何男士的视线,自然而然,会集中在她诱人的胸脯上! 可是这时,原振侠却想起了她别的部分来,她的手,手指修长,手背上的肌肤和她的手指义叉着紧握着 还有她的小臂,浑圆的,有着近乎透明的细汗毛的小臂,叫人联想到她整个玉雕一样的手臂和肩头 原振侠不由自主,气息急促了起来,他坐立不安,无目的地来回走着。 当他翻开一本医学书籍之际,在他眼前浮现出来的,竟然是那少女的细腰,和她腹际若隐若现的神秘而诱人的脐孔。 他用力拍着自己的头,感到了一股异样的冲动,而在这种冲动之下,他又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有一股恐惧的寒,自他心底深处升起。 他知道自己突然之间,对她的这种思念,是不可理喻的! 他甚至想到,一定不是自己要这样想她,而是有某种力量要他这样想。 这某种力量是什么力量呢?是巫术的力量?如果巫术的力量竟然能够这样控制人的意念的话,这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事。 所以,他立即摒弃了这个想法-那时他的思绪真是混乱之极,他立即又想:“不,不是由于什么外来的力量的影响,是我自己去想她,她的身体那样迷人,想念她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正常?现在他多少有点明白桑雅和阿财的心态了,因为他自己现在不正和他们一样么? 他吞着口水,真的感到了着迷,他毫无目的的,步子越来越快,陡然在门口站定,为自己突然而起的一个念头而心头狂跳。 他是知道玛仙的住址:夕阳大道三十三号,那是桑雅费尽心机打探出来之后告诉他的,驾车前去,至多一小时,与其在这里想得唇干舌燥,何不立即按地址前往,去找他,去拥抱那使人迷恋的身体? 这个念头才一闪起,就令得他心头狂跳,接着,立即付诸实行的冲动,便如潮水一样,不可遏止,他陡地转向门口,用力拉开门,已准备一步跨了出去,在他才一打开门时,他就看到有一个人当门而立,他几乎连想也未想,反手一推,准备将来人推开去。 可是他的手才一伸出动,就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原振侠呆了一呆,转头向那人望去,首先接触到的,是一双深沉无比、闪耀着难以形容的柔媚的光彩的眼睛,原振侠陡地一怔,他看清楚了,握住了他的手的,是一个出色的美女,纤细而坚强,尖削的下颏使她看来美得极其古典,忽闪的大眼睛中有着固执的迷茫,那种叫人自心底感到醉意的眼神,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可以说,世上只有一个人有,海棠!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一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九章 在他办公室之外,正是海棠。 海棠望着原振侠,神情十分惊讶:“你怎么啦?”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喘着气:“我怎么啦?” 海棠道:“如果有镜子的话,你就可以知道你自己怎么了。” 原振侠心中陡然一凛,刚才自己想的是什么,准备去做什么,又一起涌上心头,要不是海棠突然出现在门口,他这时怕已上了车子了。 原振侠在刹那间,有十分疲倦的感觉,像是整个人才挣扎着从一个有浓稠泥浆的泥沼之中出来一样,他不由自主伸手抹了一下,却抹了一手汗,这更令他吃了一惊。 海棠一直用惊讶的眼光看着他,原振侠可以感到她的眼光之中,有着深切的关怀,但是他又不愿接受这样的关怀,所以他有点偏执地转过头去,避免和海棠的眼光相接触。 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感到海棠在心中发出幽幽的叹息声,实际上,海棠并没有发出任何叹息声出来,只是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原振侠有点像机械人一样回答:“请进来,请坐。” 他退回办公室,海棠跟着进来,原振侠在坐了下来之后,感到自己镇定了许多,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恶梦一样。 而他又隐隐感到,那不是平常的恶梦,平常的恶梦,醒了就没事了,而这个恶梦,只怕会不断持续下去,这是令得他涔涔汗下的主要原因。他又抹了抹汗,才问:“我刚才看来,是什么样子?” 海棠浅浅一笑-原振侠常说,海棠的这种笑容,有着典型的对世界上一切事情的嘲讽,简直是叫人无可捉摸的,而当她在这样笑的时候,她的神态,又是如此柔媚可人,她道:“你刚才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邪术迷住了一样。”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他知道,海棠对于刚才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她竟然用了这样的形容词,可知道自己刚才推门出去的时候,神情是何等可怕! 他思绪极乱,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向海棠致谢,是因为他知道,要不是海棠的突然出现,他这时会在车子里,驶向玛仙的住所。 海棠自然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自有她缜密的心思,并不表示太多的讶异:“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也知道你并不想见到我-” 原振侠张开了口,可是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来,那是他根本无法说什么之故,他不想见海棠吗?当然想,而真的想见她吗?却又不想。 所以,他只是无意识地挥了挥手,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海棠站了起来,当她站起来之际,幽香自她的身上散发出来,沁人心腑。 原振侠望着她窈窕的身形,心中想:“真是的,我刚才怎么会去想玛仙?黄娟或海棠,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才是真正的美女。” 他这样想的时候,本来想否定刚才自己对玛仙的思念的,可是才一想及玛仙,脑际又涌起玛仙那迷人的身材来,那令得他大吃一惊的,他不由自主,用力摇着头,好把这种念头驱走。 海棠这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原振侠像是一个遇溺的人,陡然见到救生圈一样,立即紧紧握住了海棠的手,把头靠向海棠柔软的腹际,那使他多少在某种程度上有点安全感觉。 原振侠像孩子一样地偎依着她,令海棠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的气息也开始急促起来,她免强定了定神,才道:“你心中有什么事正在困扰着你?”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是有一些事,不过我可以处理。” 海棠低声道:“有人说,所有的男人,不管他是哪一类型的,总括来说,都是小孩子,看来这句话有点道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离开了海棠一些,和她互望着,海棠现出一种令人怜爱的神情:“有一些话,你不喜欢听,有一些事,你不愿做-”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就不要说-今晚有空能和我一起晚餐!” 海棠扬了扬眉:“我还是非说不可,我要你介绍我认识一个人。”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翻了翻手,海棠压低声音:“桑雅医生。” 原振侠十分诧异:“为什么?” 海棠有点无可奈何:“想通过桑雅医生,认识别一个人,陶启泉。”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真的感到莫名其妙,海棠的身份他自然知道,她仍然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势力控制之下的“人形工具”。 这个庞大的势力要和陶启泉这样的人物接触,派海棠这样出色的“工具”出马,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但是,一切和桑雅医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摇了摇头:“我不认为可以通过桑雅董去接近陶启泉。” 海棠的嘴唇抿了一下:“可以的,陶启泉有一个身份神秘的私生女,桑雅医生和这个女孩有来往。” 海棠这一句听来十分平淡的话,在原振侠心头所造成的震动,简直难以言喻,他立即明白了:“身份十分神秘的私生女”是怎样一回事,也明白海棠和她的同伴,对玛仙的监视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目的自然是想通过玛仙去接近陶启泉。 说不定海棠还以为玛仙的身份如此神秘,是由于陶启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之故,从而想对陶启泉作某种要挟威逼。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实在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那种厌恶感,他发出了一下冷笑:“你你们完全弄错了!别再以那少女身上下功夫了,一切和你们所想的全不一样。” 海棠还没有什么反应,原振侠的心中又是一凛,他才在口心提及玛仙,意念是对玛仙的思念。又如同拦不住的洪流一样,汹涌而来。 海棠默然半响,才道:“那少女是不是脸部有什么缺陷,一个整形外科医生和一个脸部有缺陷的少女之间发生感情,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那少女和陶启泉的关系,十分神秘” 海棠才讲到这里,原振侠像是骤然爆发的火山一样,吼叫了起来:“住口!是的,她脸上有缺陷,可怕的缺陷,可是比起你心灵上的缺陷来好得多了!” 原振侠一面叫,一面陡然跳了起来,拉开了门,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他才发现,由于他的大声吼叫,已引来了不少人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原振侠也不理会,指着门口:“请你立即离开!” 海棠这时候,表现了她职业上的罕有的镇定,她带着十分迷人的微笑,甚至以无懈可击的仪态,向外走去,到了门口。还轻松地说了一句:“原,你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原振侠狠狠地沉声道:“如果长大就心灵就会变得那么丑恶,我宁愿长不大!” 海棠不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望了原振侠一眼,转身就向外走了开去。 原振侠向门外的那些人作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望着海棠的背影,思绪乱成一片。 他只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本来,事情已经够紊乱的了,现在,又加上海棠,巫术之外,再有庞大的特务势力,事情真不知道要发展到什么地步。 这时,医院的播音系统传出了要原振侠立即到三楼病房去的声音,原振侠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这一天,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原振侠精神恍惚之极,当他把着女病人的脉膊之际,他会想起玛仙来,当他替女病人听诊之际,他的那种绮念,更像是脱了僵的野马一样,当他下班,离开医院时,他坐上了车子的驾驶位之后,足足十分钟之久,决不定自己该回住所去,还是直驶夕阳大道三十三号。 原振侠已经可以肯定,是有一股力量在影响着他,而他自己的意念,正和这股外来的影响力量在进行着苦苦的决战。 他也几乎可以肯定,桑雅和阿财,他们连战斗的机会都没有,被那股可怕的意念所控制了,不然,至少桑雅医生不会全然无视于玛仙那么可怕的脸。 原振侠紧握着驾驶盘的手在发着抖! 他心中十分清楚应该怎么做,可是那个意念还是那么强烈,强烈得他几乎无法抗拒。 就在这时候,有人走近了他,俯下身来,原振侠转过头去,看到了容光焕发、满脸喜容的桑雅医生。 桑雅和原振侠一照面,笑容变成讶异:“你不舒服?” 原振侠伸手抹了一下,又抹了一手汗,他只是苦笑了一下。 桑雅喜滋滋地说:“我和玛仙有约,我已经准备计划行动了,这里如果不行,我们到瑞士去。”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仍然不相信巫术的力量可以使得她起变化?” 桑雅用力挥了一下手,又在车顶上重重拍了一下:“你信吗?” 原振侠挺了挺身:“我信,我甚至认为,你对她的迷恋也是由于巫术的力量” 桑雅陡然震动了一下,在一刹那间,他现出了极短的迷惘,但是随即又恢复了原状,在斜阳的余晕中,原振侠捕捉到了他的这种神情,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他知道,那种神秘的力量地影响,自己还在苦苦与之争持,但是桑雅却早已完全受控制了。 那会有什么害处呢?原振侠也想不出来,如果那真是巫术的力量,而又如此强大的话,使桑雅不顾一切地爱上玛仙,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玛仙真的能够在巫术的力量下变得美丽,岂不是更理想了? 巫术,一般总是和黑暗、恶毒和陷害连在一起的,可是在这里,却看不到什么害处来,仿佛只看到像神话一样美丽的结果!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桑雅却道:“听说下午在你办公室有点意外?” 原振侠“哦”的一声:“有人企图通过你、玛仙接近陶启泉,那是一个不择手段的特工组织,你若是无法应付,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桑雅多半是由于心情开朗的原故,所以听任何事,他都觉得好笑,这时,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巫术已经够热闹的了,又加上特务,不会是007吧!” 原振侠的心情可不如他来得轻松,只是闷哼了一声,甚至有点粗鲁地推开了桑雅,发动了车子,踩下了油门,令得车子像疯马一样向前冲了出去。 要是原振侠不走得那么急,以他的机警,一定可以发现停车场中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不寻常的事情的。 如果没有海棠的出现,对原振侠来说,事情可能要简单得多,要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照他的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去行事,直驶夕阳大道,去找玛仙,要就是他自己的意念得到了胜利,那自然也心安理得。 可是海棠的出现,却令得他的思绪更加紊乱,他这样粗鲁地对待海棠,海棠临走时那一眼,眼神之中,包含了原振侠完全可以心领神会的千言万语,她甚至没有责怪,原振侠仿佛听到她在耳际幽幽地说着:“你叫我怎么办呢?” 这是真正令人心碎的耳语,只有最无呆奈何的心灵才会发出这样的耳语。 原振侠处于心绪极度混乱的情形下,自然没有留意到停车场中的一些他稍微留意一下,就可以注意到的特别情形。 当他的车子飞快地驶离之际,桑雅走向他的车子。 桑雅的心情是如此之轻松,而且他本来就不是十分机警的人,所以他全然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只觉得天上的晚霞特别美丽,渐渐密布开来的幕色也特别迷人,他肩头上的伤口还有点痛,可是在他的感觉上,这就像是情人的咬啮一样。 他进了车子,忍不住闭上了眼一会,在他眼前浮起的,是玛仙那迷人的裸体背影,他深深吸着气,玛仙今晚会怎样招待他呢? 他沉醉在如醇酒般的想像中,自然不会去注意,在离他的车子不远处,早已停着一辆小车子,小车子里有一个身形矮小的人,自从他一出现,那身形矮小的人双眼之中射出犹如饿狼一样的光芒,紧盯着他,一发动车子,那人也发动车子,缓慢而谨慎地跟在他的后面。 这个身形矮小的人是阿财。 阿财不能在原振侠处得到玛仙的地址,但是知道了桑雅医生和他心中的少女的关系,所以他“狞猎”的目标,就成了桑雅医生,而他现在,正在开始他的跟踪。 由于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桑雅的身上,所以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应在的车子跟着桑雅的车子驶出去之际,另外有一辆车子也跟住了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第三辆车子中,是四个面目平板,但是平板中,显得十分阴森的男人-这四个人,自然就是海棠的伙伴了。 三辆车在幕色中向前驶,在后面的两辆车子,并不想超越前面的,在最后一辆车上,有着精密的无线电通讯仪器。 当车子渐渐驶离市区,进入郊区的公路时,第三辆车子上有人按下了通讯仪器的掣钮:“另外有一辆车子,似乎也在跟踪桑雅医生。” 在通讯中传出了应该十分动听,但这时听来却冰凉的声音:“把他解决掉!” 通话的人讶异:“不弄清他是什么人?” 冰凉而动听的声音,自然是海棠在发布她的命令:“我们已经有太多的麻烦,不能再有新的了。” 最后是一声“是”,结束了这次通话。 三辆车子仍然依本来的次序在前进,第三辆车子中,传来了一阵密议声,坐在司机旁边的那个人,自身上衣服不同的口袋之中,取出了手枪和消音管来,迅速而熟练地把消音管旋上了枪口。 这时,原振侠带着混乱的心情回到了宿舍,他才一进电梯,就怔了一怔,电梯中有一股清幽的、淡得几乎难以辨别的香味。 如果是别人,对这种香味一定不会在意,可是那却能够令得原振侠的心跳加速,当他和她在缠绵的时候,原振侠曾亲密地把这种香味称之为“海棠的幽香”。 “海棠的幽香”既然飘漾在电梯中,那么海棠在什么地方?当然不会太远了。 所以,当电梯门打开之后,原振侠真决不定是该出去,还是由电梯离开,不和海棠见面。 他望着自己住所紧闭的门,心中不禁苦笑:他生命中两个美丽的女人,都那么出众,至少,她和她,都可以任意出入他的住所,就算他住在一座防守严密的堡垒之中,也不能阻挡她们随意进入,何况,他根本无意拒绝她们的到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了住所门口,还不等他伸手去推门,门就缓缓打了开来,原振侠闷哼了一声,走了进去,海棠已迎了上来。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二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章 这时,在那幢几乎从来也没未曾着过大灯的洋房-夕阳大道三十三号中,玛仙在一盏光线集中的小灯照射下,一动都不动。 今天,她几乎一直这样一动都不动,盯着前面的一张报纸,小灯的光芒集中在报纸的一部分,那部分,刊登着一则启事。 启事是示爱的启事,文字,在玛仙看来,是这样的幼稚,可是文字中所表示的情意,却是这样的真挚,足以令得任何女性看了心跳。 玛仙也不例外,她一看那则启事,就知道那是为自己而登的,她一直在思索着,登这启事的是什么人,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了。 她记得自己在全身充满了羞辱和愤怒的情形下,跑进了电梯,电梯中有两个人,一个是记得的,那是一个高大挺拨,有着尖锐目光而神情略带幽郁的年轻人,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呢?她只记得那个人的眼神,像是一头见到佳肴的饿猫一样。 她自然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体几乎可以令得任何男人发出这样的眼光来,但是,那个高大挺拨的年轻人,目光为什么不是那样子呢? 她在心绪极乱中,当然不会深一层想下去,而当晚,她躲在医院的单身宿舍之旁,又见到了那个年轻而英俊得过分的医生,从而使她有了和巫师的奇遇。 刊登启事的,会是这个年轻的医生吗?当然不会,一定是另外那个人,医生的程度,不会这样低。 玛仙的心一直跳得很激烈,和任何女性一样,她乐意有异性对她迷恋,而她,更有特殊的原因,有真正特殊的原因。 在这一天之中,她几次拿起电话来,想和刊登启事的人联络,但是每一次,她都只拨了两个字,就放下了电话。 因为她想到,登启事的人不可能见过她的头脸的,如果见过了之后,还会对自己迷恋吗? 她有特殊的原因,需要真正爱她的异性,而不是只见过她裸胸就表示爱意的人,桑雅医生是见过的,而又向她表示这样的心愿,桑雅今晚会来,她的心跳得更剧烈。 是今晚呢?还是真的当自己变成艳丽无比之后? 她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由于她对大巫师已经不可解释地充满了信心,她甚至想破例地去弄一面境子来,解开包在头上的白布,再看一看自己。 然而她却没有那样做,连解开白布,在自己那脸上抚摸一下也不会,信心增加是全然没有理由的,她将之解释成为是一种对幻想的热望,自己做了一个美梦来欺骗自己,既然这样的话,何必那么快令得自己梦醒? 她所住的区域十分静,所以,当老远有车子驶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听到了车声,令得她有点惊讶的是,驶近的车子似乎不止一辆。 是的,驶近来的车子,不止一辆,一共是三辆,第一辆是桑雅,第二辆是阿财,第三辆是海棠的那几个伙伴。 三辆车子之间,本来都维持着相当的距离,但到了这时候,第三辆车子陡然加快速度,追了上来,很快就追上了阿财的车子,阿财自然而然地转头看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他如同自己置身一部电影之中一样,他看到已和他平行的那辆车之中,伸出一柄手枪来,正对着他。 阿财并不是一个反应灵敏的人,但是他看过许多次他的好朋友鲁大发拍电影时遇到这种情形是如何应付的,所以他陡然侧了侧身子。 就在那时候,他身边的车窗玻璃破裂,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穿进了他的肩头,他连忙伏下身子,拚命地踏下油门,车子像野马一样冲向前,“砰”的一下,撞上了桑雅的车子,两辆车子在路中因相撞而打转时,第三辆车子已经以极高的速度冲了过去。 车子因相撞而停了下来,桑雅打开车门,跳了下来,阿财也打开了车门,可是他却是从车中直跌出来的,跌在车边,挣扎着,可是却站不起来。 桑雅来到阿财身边,他一眼就看出阿财受了伤,至少有两处伤口在冒血,一处在肩头,一处在手臂上。 他连忙俯下身去:“你觉得怎样?” 在刚中了枪之后,阿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觉得疼痛,但这时,他的两处伤口却火一般痛了起来,尽管他的神情十分痛楚,但是在痛楚之中,仍然有着莫名其妙的滑稽,他喘息着:“有人枪击我打了我两枪,就是刚才那辆车中,有人向我开枪,我想他们一定弄错人了。” 他一面说,一面想挣扎着站起来,桑雅忙去扶他,阿财的个子虽然不大,但身子也相当沉重,桑雅去扶他时的时候,自己肩头上的伤口,也牵动了一下,隐隐生痛。 他把在不断流血的阿财半推半扶进了车厢,疾声道:“你尽可能按着伤口,前面不远处有屋子,我是医生,会设法替你包扎。” 阿财几乎哭了出来:“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为什么有人要杀我,他们一定弄错了。” 桑雅一面飞快驾着车,一面喝道:“少说话,按住伤口要紧。” 阿财语带哭音:“捂不住,血不听话,一直在涌出来” 出事的地点离夕阳大道三十三号相当近,玛仙也听到了车子碰撞的声音,她在考虑了一下之后,正好带着那一双巨犬走了出来,所以当桑雅的车子驶到门口时,她立时把门打开。 桑雅叫道:“有人受了伤,你扶他进去,我立即和医院联系。” 他跳下车,把阿财拉出来,当他望向阿财之际,他不禁陡地呆了一呆,阿财正以异样之极的眼光盯着玛仙,他从来也未见过一个人的眼光可以如此灼热简直像是两团火一样。 桑雅也不及细想,阿财出了车子之后,扶着车身,大口喘气,自从他一见到玛仙之以来,他就不知道什么是流血,什么是疼痛,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玛仙,他跟踪桑雅医生的目的,只是想知道他心中迷恋之极的少女的住址,如今竟然看到了自己迷恋的对象就在眼前这真的足以令他忘记一切。 而玛仙在一看到了阿财的那种眼光之际,也立时知道了他是什么人了。 玛仙在一秒钟之间,就知道了这个受伤的人就是那天在电梯中的另一个人,也就是在报上刊登启事的那个人。 这时,桑雅奔向屋子,一面还在叫着:“扶他进来,我立刻叫救护车。” 玛仙走近阿财,低声问:“你就是那天在报上刊登启事,要见我的那个人?” 当玛仙走近阿财的时候,阿财险些昏了过去,他除了不住点头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玛仙接着,陡然拉开了上衣的钮扣,阿财就像要飘向天上一样。 玛仙还在继续靠近他,阿财感到喉际如同塞进了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样,汗水自他的全身各处涌出来,而尤其以他的脸上为甚,汗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只听到那少女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我的样子很难看,你不怕?” 阿财竟然陡地挣扎着叫了一句出来:“不怕,再难看也不怕!” 她迅速地解下头脸上的白布,双手转过阿财的脸来,阿财的脸,一给玛仙柔软的手按下来之际,人已处于昏迷的边沿,当他面对着玛仙的脸时,他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他只是嘶哑着声音叫道:“不怕,你很好看,很好看。” 他说到这里,更接近昏迷,在朦胧之中,他感到了肩头伤口的疼痛,又感到有一股力量在肩头吸吮着,他迟钝的思绪只想到了一点,在伤口上吸,吸什么呢?除了血外,还能吸到什么? 而他当想到这一点之际,他已经昏过去了。 当桑雅医生在黑暗的屋子中,找到了电话,召了救护车,再奔出来之际,他看到的是,阿财半扶在车子上,昏迷不醒,玛仙背对着他,正在迅速地裹上头脸上的白布。 桑雅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看到阿财的两处伤口还在流血,他立时撕开了阿财的外衣,先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等到救护车响着警号到时,玛仙才道:“你陪他到医院去吧。” 桑雅立时道:“你身上。” 玛仙的声音听来十分自然:“我想扶他,没有扶动,身上反倒沾满了血。” 桑雅忙道:“医院事完了之后。” 玛仙的声音,听来简直是令桑雅伤心的冷淡:“等我打电话给你。” 她说着,已带着两头巨犬走进了铁门,在救护车停下来的时候,桑雅目送她走进了漆黑的建筑物,像是一个头大无比的怪物将她吞噬了一样。 阿财的伤势并不是很重,但是由于是枪伤,自然惊动了警方人员,不但要向阿财录取口供,连当时唯一在场的桑雅也不免被问一番,等到施手术取出子弹之后,动手术的医生来到桑雅的身前:“怎么一回事,你不但自己受伤,还送伤者来?” 桑雅苦笑:“大概是巧合吧!” 那医生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而躺在手术床上被推出来的阿财,麻醉药的作用还没有完全过去,可是他眼珠呆滞地转动着。已经自喉际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来。 这种声音,在别人听来,真相是难听之极,但是他自己在模模糊糊之中听来,却是他有生以来,自己所发出的最快乐的声音。 刚才施手术的时候,医生替他打了麻药,其实,不上麻药,他也一定不会感到任何疼痛,他身上唯一的感觉,就是被一双纤手按着的那种飘然,他记得起,自己并没有看清楚那少女的样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也依稀记得,肩头上的伤势好像曾给人吮吸过,当他记得那一点的时候,他心头更是狂跳:是那少女用她的嘴吮吸吗?真可惜那时自己已经快昏过去了,不然,等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或许可以趁机亲吻她! 他立时又幻想起亲吻那少女的情景来,虽然这时在他的脑中闪过一丝念头:那少女的嘴上一定沾满了血,因为她的嘴吸吮过他的伤口,但是,他绝未会再想什么,若是他有机会可以亲吻那少女,管她嘴上沾满了什么! 原振侠被门铃声闹醒的时候,睁开眼来,天色正是黎明时分,透过窗帘进屋子来的灰蒙蒙的晨曦,映在他怀中的海棠的粉颊上,令得她颊上那层淡淡的红晕,看来更是迷幻般的诱人。 原振侠动了一动,海棠也在这时睁开了眼来,他们相拥着熟睡,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紧紧相贴着,而这时,谁都不想挪动分毫。 海棠又闭上了眼睛,门铃声还在继续着,闭上眼的海棠,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音乐门铃声不断重复着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一开始的那几个音符。 海棠幽幽地问:“命运之神习惯于每天一早就来叩门的?” 原振侠紧搂了海棠一下,令得他们的身体贴得更紧密一些,咕哝着:“管他是什么神,我。” 他本来是想说他绝不会起身的,可是这时,门外已经传来了急速的敲门声,原振侠叹了一声,人生最美妙的时光之中,总是遭到横来的破坏的! 他有点发狠地吻着海棠,才跳起来裹上了浴巾,出了卧室,一面应着,一面打开了门。 他已经决定,不论门外是什么人,都非迎面痛骂一顿不可,然而,当他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桑雅医生,桑雅身上又满是血渍之际,他张大了口,准备好骂人的话出不了口。 桑雅劈头就责问:“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原振侠向卧室的门指了一指,作了一个男人之间都可以互相明白的手势,桑雅本已一脚跨了进来,立时“哦”的一声缩了回去:“对不起,真对不起。”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又受伤了?” 桑雅大是愤然:“不是我,是那只癞蛤蟆!” 原振侠莫名其妙,桑雅又道:“一定是你告诉了他我已经找到玛仙了,这癞蛤蟆竟然异想天开,跟从我的车子。” 原振侠当然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人了,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这样的,想叫他死了这条心,谁知道。” 桑雅急急道:“好笑又奇怪的是,有一辆车子也跟着来,车中竟然有人向他射了两枪,没有射死他,算他命好!为了照顾他,我也沾了一身血,还被警员问了半天话。” 原振侠在刹那间,思绪又陷入了十分紊乱的情形之中,他隐约想起了两件事,一件是:‘桑雅和阿财,都在去见玛仙的时候受了伤,这是巧合吗?’另一件是:‘谁会想到去射杀像阿财这样的人物呢?’ 两件事都像是有答案,又都像是没有。 在原振侠发怔的时候,桑雅已退了出去,“对不起,打扰了你,等会再细说。” 桑雅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心中仍然十分气愤,他一直不知道阿财的身份,直到警员向他问完了话,他准备离去时,才有医院中的人走过来告诉他:“伤者完全醒过来了,一定要见你。” 桑雅还在想,那一定是伤者想多谢自己的救护,谁知道当他来到阿财的床边之际,阿财看来神采奕奕,大声道:“你不必想了。” 桑雅摸不着头脑:“不必想什么?” 阿财道:“不必再想再想” 他不知道那少女的名字,结巴了几下,才道:“不必再想她了,你知道我指的什么人,原医生说你在追求她,别想,她是我的!” 桑雅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什么人?” 阿财有点气馁,他是小人物,什么人也不是,可是刚才好少女在他面前的一切行动,涌上了他的脑际,那又令得他勇气百倍:“我叫鲁旺财是大明星鲁大发的经理人。” 桑雅只发出了几下轻笑,转身就走,他只当阿财是一个白痴! 阿财自然也看得出人家对他的轻视。在桑雅向外走去之际,他还在大叫着:“你听着,你别以为做个医生有什么了不起,你不知道她给我看了什么,她,她还吸了我的血。” 玛仙是不是吸过他的血,阿财其实也不能肯定,但这时,他却以绝对肯定的语气叫了出来,那是由于他在桑雅面前实在太自卑的原因,总想有一方面可以胜过对方,而那少女如果曾吸吮过他的鲜血,这自然是非比寻常的关系,足以骄人,足以提高自己的地位,所以他才高叫出来的。 桑雅听了之后,陡然怔了一怔,想要转身指责他,可是在那一霎那间,桑雅也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没有理会,继续向外走去。 阿财看到这种情形,心中有无比快意:“她是我的!,她给我看她的脸,我本来可以亲她” 阿财继续又说了一些什么,桑雅并没有听到。听到也没有意义,因为那全是阿财一连串的幻想。 而阿财的话,毕竟令得桑雅十分生气,所以他一回来,就非要把原振侠闹醒不可。 等到原振侠开了门,桑雅明白了屋中的情形之后,他自然不便久留,心中仍不免生气,一面走进电梯,一面还在闷哼:“她吸你的血?她又是不吸血僵尸。” 然而,他才自言自语了半句,又陡然怔住了,才一听得阿财那样说的时候,一个模糊的意念,这时变得清晰了起来。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三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一章 他记起自己受伤之后的情形,玛仙曾经靠近过他,又曾后退,有一个令他十分讶异的动作。她在后退之后曾用手捂着口,而当时,她满头满脸全是血,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 桑雅甚至可以更清晰地记起来,当时,他陶醉于玛仙的娇躯偎依之际,肩头伤口的痛楚,不是很觉得,但是好像有过一阵异样的感觉。 吸血! 玛仙在那时候,是利用紧靠着他肩头的机会,在吸吮他的血?桑雅忽然间兴起了这样的念头之后,他又不由自主地用力摇着头,自己责备自己,太荒谬了,除了脸部畸形外,玛仙自然一切正常,唔,心理上或许有点不平衡,但如果说她竟然嗜吸人血,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已经走进了电梯,可是按着制钮,不让门关上,因为他决定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感觉立刻告诉原振侠,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十分无稽的,是受了阿财的影响,何况原振侠的住所又有情人在,自然不方便去打扰他。 所以,桑雅医生松开了手,电梯上升,他回到了他自己的住所之中。 而桑雅离去之后,原振侠转过身来,看到卧室的门打开,海棠的身上也裹着一条毛巾,走了出来,海棠这时的娇慵媚态十分动人,尤其当她撩臂去整理头发之际,背着晨光,令人目眩。 可是原振侠却是哼了一声:“我有一个朋友昨晚受了枪伤,是你的同伴干的事吧!” 海棠低叹了一声:“原,在这样的早上,一定要说这样不愉快的话?” 海棠叹了一声,走进了卧室,在走进去之前,把她凌乱扔在外间的衣服,一件一件拾了起来,她的动作优美而诱人,原振侠忍不住过去,在她的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 海棠并没有避开,也没有挣扎,只是当原振侠抱住她的时候,停止了动作,原振侠又叹了一声,把自己的脸在海棠的背上贴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在成年男女之间,有许多事是根本不必通过语言来表达的,甚至不必经过眼神的传处,只要是身体的一下小小的接触,就可以知道对方的心愿,是炽热还是冰冷。 原振侠知道自己破坏了一个美丽的早晨,可是他却并不后悔,因为他说了他必须说的话,而且,就算不说,在有了一个美丽的早晨之后,又怎么样呢?还能有一个美丽的上午、中午和黄昏吗? 海棠默默走进卧室,不一会,穿好了衣服,又默然走了出来,一直到门口,才道:“相信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快乐。” 原振侠有点急急忙忙地道:“我也是!” 海棠发出了一个令人心醉的淡然的笑声:“所不同的是,你是我快乐的全部,而我,只不过是你快乐的一部分。” 原振侠张大了口,在那一霎那,他想说的话是:“让你变成我快乐的全部吧!” 可是他明白这种话,讲也等于不讲,所以就用一声长叹代替了言语。 海棠并没有再转过头来,已经伸手推开了门。 原振侠陡然:“请你们放过玛仙,她是一个十分可怜、值得同情的少女,而且,也不是陶启泉的私生女,她看来十分神秘,是由于她的头骨畸形,使她脸容如鬼怪,根本见不得人之故!” 海棠静静地听他讲完,才道:“谢谢你,我们会另寻途径接触陶启泉的,再见。” 原振侠也在茫然道:“再见。” 这时,早晨的阳光恰好射进来,海棠在走出门的一霎间,秀发扬起,在阳光下闪耀起一片灿烂,然后,门关上,她离去了。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每次,黄娟也好,海棠也好,离去时,都令他感到无比的怅惘。 但是,那又是他绝对无法留得住的,除了怅惘之外,他似乎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当他来到医院之后,才知道受了枪伤的阿财坚持要转到这家医院来,并且吵着要见他,吵了几十次了,原振侠有点心烦意乱,推开病房门时,他的动作甚至是十分粗鲁的,阿财一见原振侠,立即坐起身来,挥动没有受伤的手臂,兴奋莫名地向原振侠絮絮叨叨地叙述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事。 原振侠有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不能克制地又陷入了那种对玛仙思念的情绪之中。他在意念之中,把海棠的酥胸与之相比,海棠的一切,自然都是美丽之极,引人思念的,可是为什么,这时竟然压不住对玛仙的思念,而且,海棠整个人,昨夜全在他紧紧的拥抱之中,为什么对玛仙的思念会这样地不可遏制呢? 当阿财说到玛仙让他看脸时,原振侠粗声道:“看到她的脸了?没把你吓着?” 阿财并没有注意到原振侠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仍然兴致勃勃:“没有啊,我没有看清楚,反正我”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听来肉麻非凡的话,原振侠自己精神恍惚,也没有听进去,直到阿财说到玛仙竟然吮吸他的伤口之际,原振侠陡然吃了一惊:“你说什么?说得详细一点。” 阿财道:“她好像在吮吸我的伤口我真是这样感到真的!” 当他在听桑雅叙述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十分诡异之感,可是却找不出原因来,只是心中列出了一些因素:血。玛仙。巫术。 他无法将那些因素组织成为一件事,而这时,他在震动之后,陡地又添入了一个因素,整件事,就可以组织起来了! 添入的因素是:吸血! 吸血!玛仙吸血,这一定是巫术行为的一部分,而且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部分,这一定是大巫师要她做的事,就是大巫师所说她如果做不到,巫术也不会发生作用的事,是她隐瞒了没有对桑雅说的事! 虽然解开了个哑迷,可是原振侠的思绪更乱了,吸血和巫术在一起,倒并不是令人吃惊的事,问题是吸血这种令人一想起就发怵的行为,总是和害人与被害联结在一起的。 如今,至少已经有了两个被害人:“桑雅和阿财。” 在被玛仙吸了他们的血以后,他们两人会有什么害处?或者说,诡异的巫术会在他们的身上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盯着阿财看,看起来,阿财并没有什么变化,而阿财反倒发觉了原振侠的目光十分异样,他吞了一口口水:“原医生我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 阿财道:“没有啊,我高兴得很,从来也没有这样高兴过!”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当他肯定了玛仙的这种怪异与巫术有关之后,他对于桑雅和阿财两人,会在巫术的影响之下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实在不敢乐观!现在没有变化,那只是暂时还未曾发作而已,令得原振侠心绪缭乱的是,这种吸血的巫术行为,会对被吸者形成什么样的害处,他一无所知,甚至无以猜测!达伊安大巫师自然知道,但一来找他不容易,二来他也未必肯说,那么,剩下来的只有一个法子:“问玛仙!” 原振侠本来要竭力遏制着自己的脑际所产生的那种汹涌澎湃的思念,才能免强自己不去和玛仙见面,但是如今,事态的发展,令得他非和玛仙见面不可了,他不但要去问明白她为什么要吸血,对桑雅和阿财会有什么可怕的害处,还要弄明白她是不是还曾吸过别人的血,更要她停止这种吸血的可怕行为。 找玛仙见面是无可避免的了。 当原振侠一有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一方面心绪缭乱,一方面又感到轻松和兴奋,像是早知道想去做的一件事,但由于种种的顾忌而做不成,这时终于顺理成章,非做不可一样的轻松。 阿财还在喋喋不地说着,可是原振侠不再听,自顾自冲了出去,令得阿财大失所望,只好喃喃自语:“她不知道会不会到医院来看我?” 当阿财在这样想的时候,桑雅正在不断拨电话。 桑雅医生的电话,自然是拨到夕阳大道三十三号去的,可是他拨了又拨,铃声响着,却一直没有人接听,他无可奈何地放下电话,突然觉得左肩上的伤口一阵阵奇痒穿心,他用力按着,拍打着,稍为痒停止了一些,可是不多久又痒了起来。 他拉开了上衣,伤口在缝针之后,敷了药,贴着纱布,由于那种不寻常的奇痒,他实在无法忍受,令得他明知不应该,也要拉开纱布来看看。 就在揭开纱布的一霎间,原振侠走了进来。 由于同是一所医院中的医生,原振侠进来,自然不必经过护士的通报,而又恰好原振侠心情十分乱,也不知道如何将自己想到的事情对桑雅说才好,所以他连门都忘了敲就进来了。 所以当桑雅揭起纱布,向着发痒的肩头看去的时候,原振侠好恰好同时看到了他肩头的情形,所以,两人的惊呼是同时发出来的。 两人所发出的惊呼声,是真正的惊呼声,立时惊动了外面的两个护士,桑雅立时用上衣掩住了肩头,原振侠不敢转过身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时的脸色,一定难看之极。 原振侠用他全部的镇定力,才能使他自己的声音不发颤,他背对着两个进来的护士说:“没有事,你们出去,把门关上,我和桑雅医生有事商谈。” 从他这几句话出口,到听到关门声,在感觉上,几乎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事实上,那两个护士是一听得他那样说,立时退出去把门关上的,但原振侠几乎已到了不能支持的极限,一听到了关门声,他身子像不由自主地发起颤来,这时,也在发颤的桑雅转过头向他望来,脸上一阵青,一阵黄,双眼之中,充满了恐惧的神色。 原振侠知道,自己的脸色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两人互相看着,大口喘着气,然后,首先是桑雅十分嘶哑的声音:“你看到了?” 原振侠的头还有点僵硬,但是他总算努力地点了点头,回答了桑雅的问题。 他决定和玛仙会面之前来找桑雅,目的是想向桑雅说一说自己相想到的事,和问一问桑雅,觉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之处,但是,现在根本不必问,因为刚才一推门进来时,他已经看到了。 原振侠看到的是,桑雅左肩的伤口大得超乎想像之外,大约是直径十五公分的不规则的一团,在那一团的范围中,纱布一揭开来,看到的是在那一团伤口之上,全布满了新肉的那种肉红色的瘤块。 作为医生,单是看到了这种瘤块,是不应该感到害怕的,这种被称为肌肉纤维瘤的病变,本来就是医生经验之中的事,但恐怖的是,即使在一看之间,就已经可以看到那些恐怖的瘤块正在迅速变大,像是它们本身有生命一样,在互相拥挤着,膨胀着变大,而且在瘤块之间的隙缝之中,还有如同血浆一样浓稠的液体,正在不断地扩散,那种情形,就算单独看到,也足以令人战怵不已,何况是在人的身体上出现! 桑雅是在一下惊呼之后立即拉上了外衣的,他和原振侠两人都没有勇气再去多看一眼,这时,桑雅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哭音:“它们它们现在变得怎样了?” 原振侠感到喉际发干:“那总得看了才知道。” 其实,不必再揭开衣服来看,也可以知道事情十分之不妙了。 薄薄的一层上面,可以掩遮视线,但是却遮不住发生着的变化,那些恐怖的肉瘤一定还在继续长大,因为衣服的覆盖之下,像是有许多小鼠在攒动一样,而且渐渐地把衣服顶了起来,愈顶愈高。 桑雅的声音变得如同狼嚎:“发生了什么事,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他的身前,桑雅立时双手紧握住了原振侠的手背。 原振侠沉声道:“镇定一些,我想,那是由于巫术的作用。” 桑雅尖声叫了起来:“巫术!巫术!” 他连叫了两声,然后,发出了神经质的尖叫声。 原振侠用力摇了一下他的身子,疾声道:“先别笑,看情形坏到了什么程度。” 桑雅止住了笑声,用力咬着牙,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用十分坚定的眼神给他以精神上的支持,然后,揭开了他的外衣。 肩头上的那些肉瘤已经停止了膨胀,可是范围却比刚才更大了些,肉瘤叠着肉瘤,全是那种新肉的红色,看了令人发怵的那种颜色,大小如葡萄,形状是烂糟糟的难以形容的一堆。 两个人的视线在那团肉瘤上停留着,都屏住了呼吸,原振侠拿起一只钳子来,夹住了一团棉花,在肉瘤上轻轻按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桑雅声音苦涩:“刚才很痒,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这巫术!” 原振侠用力地点头:“刚才还可以说只是我的猜想,现在已完全可经肯定,你不觉得这团肉瘤,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桑雅一听,如同遭到电击一样,陡地震动了一下,失声道:“玛仙的头脸上!” 玛仙的头脸上,就是长满了这种肉瘤的,所以才令得她看起来如同鬼怪。 而如今,桑雅的肩头也长出了这样的肉瘤来,肌肉纤维是不会传染的,是不是玛仙在吸过了桑雅的鲜血之后,再加上巫术的力量,会使肉瘤转移! 达伊安大巫师会施术把古托身上的“血咒”转移到一株大树之上,这种转移,是不是他的拿手本领。 原振侠思绪极乱,他只是想到什么,便把什么讲了出来,桑雅是身经其事的,自然听得明白,等到原振侠的话告一段落之际,他吁了一口气,语调不但平静,而且还十分兴奋:“如果是这样,那太好了,玛仙头脸上的肉瘤转移到了我的肩头上,那么,这些可怕的东西,应该在那头脸上消失了!” 原振侠缓缓道:“未能证实,但应该如此。” 桑雅拿起电话来,又拨着号码,但还是没有人接听,他放下了电话:“我这就去找她。” 桑雅怔了一怔,伸手在自己的头上,瞪着原振侠说:“我的样子没有变化吧!” 原振侠冷冷地道:“刚才你那么高兴,现在为什么又害怕起来了?” 桑雅缓缓放下手来:“你错了,我一点也不害怕,她的畸形,如果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来,我会十分高兴。” 原振侠望着他,桑雅说的话,原振侠绝不怀疑是出自他的真心,原振侠甚至连自己也愿意那样,玛仙虽然其丑无比,可是却有一股异样的魅力,这种魅力,甚至于不是来自她诱人的胴体,而是一种全然莫名其妙的神秘力量。 原振侠叹了一声:“巫术的一切如此不可测,真正的后果。”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四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二章 桑雅不等原振侠说完,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任何后果,我都愿意承受。” 原振侠无话可说,只是指着他的肩头:“这些纤维瘤,看来可以施手术割掉的。” 桑雅吸了一口气:“只要问清楚,如果割掉了之后,对她有影响,就让它存在好了。”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桑雅对玛仙痴情,那是再也不必怀疑的了,桑雅把桌上的东西匆匆整理了一下:“代我向院长请假,我去看玛仙,看她的脸容是不是有了变化。” 原振侠迟疑了一下:“是不是可以让我先去见她?” 桑雅陡然间,神情变得十分机警:“为什么?” 原振侠摆着手:“我对巫术了解比较深刻,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她,目的是保护你和阿财,因为她曾吸吮你们两个的血。” 桑雅的面色,在那一霎那间,变得难看之极,愤然道:“那癞蛤蟆算什么!” 原振侠摇头:“他对玛仙的爱意和你一样,虽然有可能全是巫术的力量在你们身上起作用,可是他或许比你更爱玛仙。” 桑雅的脸涨得通红,捏着拳,挥动着:“你再说这种话,我们就不再是朋友!” 原振侠出奇的镇定:“你绝不能否认巫术的力量,你有没有好好想一想过,对玛仙的迷恋,甚至是一点理由也没有的。” 桑雅扬起了拳,又缓缓放了下来:“她的身体是那么完美我迷恋她我” 他显然感到迷惘,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原振侠本来并不愿意太过于表白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但是他隐隐感到,事情如果发展下去,绝不止肩上长出来一堆肉瘤来那么简单,不知道有多么可怕的祸害会发生,所以他叹了一声:“没有道理可说,是不是?连我,甚至也遏不住想亲近她的冲动,那天,要不是海棠来了,我又知道她的住址,我已经去找她了!___这是___” 原振侠的话还未曾说完,桑雅已经发出了一下怒吼,一拳打向原振侠的脸部。 原振侠是各类东西方拳术的高手,要对付这样毛手毛脚的一拳,自然是再容易也不过的事,他略一抬手,就握住了桑雅的手腕,疾声道:“你必须明白我们这几个人几个见过她美丽胴体的人现在的处境!” 桑雅喘着气:“什么处境?你也想加入对玛仙的追求?” 原振侠摇头:“不,我们现在的处境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___巫术的力量,正在影响我们脑际活动,使我们对玛仙着迷。” 桑雅用力缩回手,冷笑着:“你去和巫术的力量对抗吧,我愿意被这种力量控制,十分乐观,因为这种处境使我快乐,使我的人生有意义。” 原振侠苦笑:“可是。那不是你自己,你成了巫术力量的牺牲品。” 桑雅医生甚至讲起粗话来:“放屁,什么叫我自己?什么叫巫术的力量,当人们看到了美好的东西想占有,看到了美丽的异性想追求,当然是有一种力量在驱使,你怎么能称之为巫术?” 原振侠冷冷地道:“正视一下现实,看看你肩头上长出来的肉瘤,或许她还会要求吸你的血___” 桑雅断然挥了一下手:“我要去求她再吸我的血,吸干了也不要紧,那全然是我自愿的,我是一个成年人了,绝对有权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激动得大口喘着气,用充满敌意的眼光望定了原振侠:“你明白了吧,所以,我不会让你和她单独见面。” 原振侠闷哼一声:“你好像没有这个权利。” 桑雅针锋相对:“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 原振侠也在尽最后的努力:“你是被巫术迷住了,朋友,那不是你的本意。” 桑雅“哈哈”笑了起来:“对不起,我认为最了解我自己本意的,是我自己,朋友!” 他说着,已昂首挺胸,向外走去,原振侠连忙跟了出来,当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像追赶又不像,一起急步走向医院的大门口时,引来了不少惊讶的目光,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急步来到了停车场,各自走向自己的车子,桑雅抢先一步,打开了车门,当原振侠也拉开了车门之际,忽然有两个人向他急步走来,一面奔,一面叫:“原医生,请等一等,请等一等。” 原振侠连看也不看那两个人,就进了车子,他只是大声回答:“我有急事,明天再来找我。” 这时,桑雅已经发动了车子,疾冲了出去。 原振侠出发动了车子,可是那两个奔过来的人,在这时也来到了他的车子旁边,扶住了车身,其中一个道:“原医生,无论如何,请你等一等。” 原振侠又急又怒:“告诉你们我有急事!” 他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那两个人衣冠楚楚,穿着深色西装和得体领带,奔得有点气喘,一脸焦切的神色,其中一个又道:“请你等一等,陶启泉先生快来了!” 原振侠起先还以为是医院的急症室中有什么事,这时一听,不禁气往上冲,大声道:“陶启泉来不来,关我什么事?” 另一个忙道:“是一位先生介绍陶先生来见你的,那位先生的名字是___” 那人一说出“那位先生”的名字,原振侠便“啊”地一声,怒气全消,那位先生是他最祟敬的人,是他介绍来的,地一定是有十分特殊的事情了。 而且,这一耽搁,再想追桑雅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只好慢一步再说了。 他在“啊”的一声之后,道:“哦,那位先生!陶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两个齐声道:“是和玛仙小姐有关的事。” 原振侠又“啊”的一声,要不是陶启泉那么难见,为了玛仙,他也真想去见他,难得自己来了,自然再好不过。 他道:“陶先生他___” 两个人一起叫了起来:“他来了!” 原振侠循那两人所指看去,只看到一辆相当大有卡车驶了过来,那卡车和普通可以坐四五十人的那种旅游车差不多大小,车身是鲜蓝色,看起来相当悦目,车厢上的窗子,全挂着浅蓝色的天鹅绒窗帘。 车子直驶到近前停下,那两人忙道:“陶先生在车上,原医生请上去。” 原振侠出了自己的车子,向前走去,当他来到了大车子的后面时,车门打开,登车的梯级自动放了下来,原振侠登上了车子后,车门先关上,然后在他面前的另一扇门才打开。 原振侠并不是没有和富豪找过交道,但是这样的排场,却也是第一次遇到,他心想,如果不是那位先生的介绍,陶启泉这个大富豪,只怕绝不会这样曲尊降贵地亲自前来。 面前的车门打开之后,原振侠就看到车厢中情形,整个车厢布置得极其优雅,看起来绝不像是车厢,而像是十分舒服的小客厅,这时,自一张浅蓝色的丝绒沙发之上,一个中年人正站了起来,十分客气地道:“医生!真对不起,打扰你了。” 原振侠想起已经驾车去见玛仙的桑雅,他的确是被打扰了,所以他也没有客气什么,只有道:“是那位先生介绍来的,我再有重大的事,也得放一放。” 他一面说着,一面打量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富豪,惊讶他外表的年轻,而他的一切神态,却又是十分成熟的,原振侠曾听说过有关他的传奇故事,所以也没有太大惊小怪。 当他们坐下来之后,陶启泉开门见山地道:“你见过玛仙了?她告诉我,是由于你,她才和一个来自南美洲的大巫师见了面的。”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你可能不明白,不是我带她去见大巫师的,而是她躲在我车子行李箱中,停车之后,大巫师恰恰经过觉得一种神奇的力量发自行李箱之中,才把她叫出来见面的。” 陶启泉欠了欠身子,“哦”了一声:“她没有对我说起详细的情形,她太顽皮了,躲在你车子的行李箱中?干什么?” 原振侠笑了一下:“想吓我,她恨医生。” 陶启泉叹了一声:“你见过她了?” 陶启泉这样问,自然是指玛仙的脸容而言,原振侠点了点头。 这时候,原振侠感觉车子在移动,自然,由于超特避震的设备的原故,车子行驶时,几乎是觉察不到的。 陶启泉挥了挥手:“要说的事很多,不知道从哪里说才好玛仙告诉我,大巫师向她施了巫术,她会变成一个绝色美女。” 原振侠点头:“是的,她会,巫术已经开始在运行,她已经吸过两个人的血。” 陶启泉一听,整个人向上挺了挺:“什么?” 原振侠十分镇定地回答:“吸血!相信那是巫术进行必需的程度。” 陶启泉的样子充满了疑惑:“什么人肯让她吸血?” 虽然他见惯世面,可是在提及“吸血”之际,声音也有点发颤。 原振侠道:“开始的时候,是一种偶然的情形,但是她似乎有一种异常的魅力,如果她再需要吸血的话,那两个人或是其它人,相信都会十分乐意把自己的血交给她。” 陶启泉仍沉吟了片刻:“是的,当她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有一种异常的力量,就是由于她有这种力量的原故,我才会发现她,而且,尽管她的样子看来如鬼怪,我也愿抚养她,当时有医生警告过我,说是头骨这样严重的畸形会影响她脑部的发育,使人成为白痴,可是她自小就聪明绝顶,现在她的学识之丰富,只怕是全世界同年龄中的第一人!” 原振侠听桑雅讲起过玛仙的情形,这一点,他绝不怀疑,他道:“能不能说一说发现她的经过?你刚才提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你发现她,这使我感到兴趣,因为大巫师也说起她有天生的力量,可以成为一个超级的巫师。” 陶启泉皱皱眉:“刚才你把那种力量称作魅力,倒很有道理,唔,那一年,我在耶加达,正是我属下大小企业出现经营上的严重危机的时候,一个小环节的处理不善,就可以导致整个企业王国的崩溃,我日夜操心,几乎焦头烂额。” 原振侠望着这个大富豪,在叙述他当年遭遇到的困难时,仍有掩饰不住的惊恐之色,由此可知这危机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原振侠心想,世人都以为富豪生活舒适,但他们自然也有辛苦的一面。 富豪自然也有辛苦的一面,陶启泉努力挽救自己的事业,的确已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企业经营发生了困难的消息已经在耳语之中传闻去,这使陶启泉在调动资金时,更加困难。 如果不是他的意志力坚强得惊人,他的精神早已崩溃,无法再支持下去了,那天晚上,当他和三个银行家开会,要求支持而没有结果之后,他真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那时他自然还有豪华房车,但是他却吩咐司机开车跟在身后,他需要走走路。 当他毫无目的地踽踽独行了将近一小时后,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希望了,这时,他正站在一处街道的转弯处,已是凌晨时分,本来,他疲倦得连视线都模糊了,可是当他无意间望向街角堆着的那一堆废纸箱时,突然感到一股神奇的力量,正在影响着他! 那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影响了他一些什么,当时,他说不上来,日后回想,也一样说不上来,他只是视线无法离开那堆废纸盒,而且,强烈地感觉到,在那堆废纸盒中有一个生命,一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生命,他必须把这个生命找出来。 于是,他把跟在后面的司机和保镖叫下车,一起在那堆废纸盒寻找,不到一分钟,他们找到了一个用布包着的女婴。 司机和保镖一看到那个女婴的头脸之际,吓得尖叫着,几乎昏了过去,陶启泉也吓了一跳,可是那女婴那样丑怪的脸上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睛却吸引了他,女婴没有哭,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已经能够令得陶启泉发现她,陶启泉当时认为是一个奇迹,而当他望向这处畸形丑婴的眼睛之际,就像有人在他耳际说话一样地告诉他:“带我回去,我会给你带来好运!” 陶启泉抱着女婴上了车,当他回到他在耶加达的住所之际,看见门外停着三辆名贵房车,走进客厅,三个在两小时前对他的要求严词拒绝的银行家,倒来要求他接受银行的支持。 陶启泉手中还抱着丑女婴,当时他情不自禁,用法文叫了一句:“多谢上帝!” 而这,也成了丑女婴的名字。 自这次事情之后,陶启泉坚定相信,这个其丑如鬼怪的女婴,会给他带来极度的好运,所以他用最好的方法去照顾她,玛仙的成长,大抵是世界上所能受到的最佳照顾之下长大的。 最初,陶启泉甚至要所有照顾玛仙的人都戴上特制、看来如同玛仙一样恐怖的面具,以防玛仙发觉自己与众不同。 可是,小小的玛仙,已经是如此智力过人,在她开始说话,开始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知道自己在他人的眼中看来,是一个怪物。 但是那并不防碍她那如饥似渴的求知欲,她几乎什么都学,而且聪慧得一学就会。 陶启泉带了不少整形医生来看她,带她去求医,那是桑雅医生终于能找到她的原因。 陶启泉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问:“原医生,你有没有听过瑞士的勒曼医院。” c怔了一怔,勒曼医院! 原振侠当然听过勒曼医院,那是人类医学界的一个极其神秘的奇迹,一切仿佛都只是传说,只有一位充满了传奇生活的、原振侠极尊重的那位先生,才触及过这家医院的真正秘密,而自此之后,这家医院中所有的医护人员和主要的器材,在一夜之间神秘失踪,离开了瑞士。 自然,他们不可能离开了地球,但是地球在宇宙中如此渺小,在人类来说,却又极大,要找寻他们的下落,自然不是易事,而且,也没有什么人去找寻他们。 由于他们在科学上的成就,他们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因为他们巧妙地利用了“无性繁殖”法,替世界上许多巨商富豪、政界要人、军事王国的主人等等,制造了“后备”,好让这些人在有紧急需要的时候,作器官的移植。 这是一个极其骇人的行动,自然一切在极度稳密的情况之下进行,据那位先生揭露,眼前这位富家。陶启泉,在几乎无药可救的心脏病的边沿被奇迹似地救了回来,就是勒曼医院的那批医学怪杰的杰作。 陶启泉为什么忽然在这时候提起了勒曼医院呢?原振侠心中想。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五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三章 他自然知道,既然事情涉及到那重大的稳密,还是别说得太直接才好,所以他含糊地道:“好象听说过,这医院中的一些医生,在进行一项实验。” 陶启泉倒并不讳言:“进行无性鳘殖的工作,取得一个人身上的细胞之后,他们可以培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出来,完全一样。” 原振侠耸了耸肩,并没有太过惊异的反应,只是道:“相当骇人听闻。”他仍然不明白陶启泉何以要提起这家医院来。 陶启泉静了片刻,才道:“在玛仙十二岁那一年,我曾突发其想,我想,玛仙的头骨严重畸形,可能只是一种胚胎时期发育的意外,不是由于她的遗传,如果是这样的话。” 陶启泉才讲到这里,原振侠就发出了“啊”的一声,他是一个想象力十分丰富的人,又是医生,自然知道陶先生的意图是什么了。 玛仙的情形,既然任何医生都无能为力,那只有向勒曼医院求助了,请他们培育一个玛仙出来,培育出来的玛仙只要可以避过那种“意外”,那么,就是一个没有畸变的玛仙了。 有了一个没有头部畸变的玛仙之后,再舍弃原来的玛仙不要,进行脑部畸变的移植,那就可以使玛仙完全正常了。 原振侠不禁一拍桌子:“好主意!不过,是没有进行,还是失败了?” 陶启泉摆着脸,神情有些疲倦:“失败了!” 原振侠追问:“培育出来的玛仙依然是畸形的?” 陶启泉摇了摇头:“不,他们无法利用玛仙的细胞进行无性鳘殖。” 原振侠心中充满了疑惑,刹那之间,他想到了许多许多问题,可是又都不得要领。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原因是___” 陶启泉道:“他们发现玛仙的细胞组织与普通人不一样,可是他们却又找不出不同的地方来,他们进行了极其彻底的分析,连染色体都一对一对他离开来,尽他们的可能,作详细的检查,其程度之彻底,相信是人类医学所能做到的顶点了。” 原振侠由衷地道:“我也相信是!” 陶启泉道:“可是他们仍然未能发现有什么不同,他们知道必有不同,但找不出相异之处来。”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是,我了解这种情形,相异之处实在太细微了,也许细微到要由细胞中的中子或量子来衡量,那当然找不出来了。” 陶启泉笑了一下:“所以,玛仙的情形一直没有改变,我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可是原医生,你认为巫术的力量可以使她变得好看?” 原振侠的思绪也十分紊乱,发生在桑雅身上的情形他见过了,可是在玛仙的身上,有没有发生相反的变化,他却不知道,这时自然也有难以肯定的答复,虽然一开始已经肯定了这一点。 他想了一想,才道:“已经发生的事是。” 他把在桑雅医生肩头的伤口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陶启泉“啊”地一声:“是巫术的一种转移?” 原振侠点头:“可能,我本来想去看看她有没有好转,却被你叫了来。” 陶启泉又“啊”的一声,按下了一个制,道:“尽快到玛仙小姐处。” 他吩咐了之后,原振侠感到车速在提高,他把桑雅和阿财意外受伤的情形也说了一遍,最后道:“至少,这两个男人对她异常的迷恋,我认为是巫术的力量!” 陶启泉有点不以为然:“除了头脸之外,她是一个十分动人的少女,而且有着超人的智慧。” 原振侠没有和他争下去,因为他想到了自己也曾兴起过对玛仙的极度的迷恋,而且这种迷恋,就在这时候,又像电击一样地侵袭进了他的意念之中,使他在不由自主之间,气息变得急促,而且很同意了陶启泉的话,喃喃地道:“是!是很迷人的!” 由于这时他的神情有点古怪,陶启泉只是讶异地望着他,没有多说什么,原振侠深深地吸着气,努力与这种袭来的魔念相对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实际上和人打了一仗一样,有全身疲累之感,才算逐步恢复正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陶启泉在这时又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玛仙的头发不是黑色的?” 原振侠道:“哦,她染黑了?” 陶启泉道:“没有染,看起来像是黑的,但只有在阳光下,才可以觉察到,那是一种极深的蓝色,几乎接近黑色,但又不是黑色。” 原振侠并没有因之引起太大的疑问,人类的头发,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颜色,玛仙的头发,看来和黑色无异。自然不值得注意。 陶启泉又首“那位先生说你对巫术有一定程度的研究,虽然你给了我相当满意的答复,唔吸血的行为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只要对吸血者不造成太大的伤害。” 原振侠摆了一下手:“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还不能确切知道。” 陶启泉压低了声音:“如果对玛仙确有帮助,你也会加以制止?” 原振侠的思绪极乱,制止?如何制止?如果桑雅和阿财两人,如此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鲜血给玛仙吮吸,他有什么能力阻止? 原振侠甚至意识到,阿财和桑雅对玛仙的迷恋是如此之甚,就是为她死,只怕都心甘情愿! 他想了一会儿,才道:“陶先生,你放心,我和你一样关心她。” 陶启泉吁了一口气。原振侠又道:“但是当我见了她之后,我一定要问明白这一点,希望你不要阻止。” 陶启泉双手交叉,这个作一个决定,可以影响整个世界经济的人在考虑了一下之后,道:“好!” 就在这时候,车子停了下来。 车门自动打开,原振侠就看到,桑雅驾着车,正以极快的速度在离开,他所用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那辆车子所能负荷的程度,所以他的车子地疾驶向前之际,发出了十分可怕的声音来。 原振侠还未曾来得及出声叫他,桑雅早已驶远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他和陶启泉的谈话,大约用花了四十分钟,那就是说,桑雅来到这里,大约是半小时左右,他为什么那么快离去? 自然,在半小时之内,可以做很多很多事,但以桑雅对玛仙的痴迷程度来说,似乎应该逗留更久一些,他意识到一定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陶启泉也看到了那辆亡命飞车,向原振侠投以询问的眼色。 原振侠沉声道:“桑雅医生。” 两人一起下了车,才一到花园的铁门口,那两头巨大的犬就从里面飞扑了出来,发出了犬叫声,同时竭力摇动它们的短尾,陶启泉隔着铁门拍打着客观存它们:“这是纯种西藏犬,是我自小养大的。” 原振侠这时,已看到玛仙跳跃着奔了来,头脸上并不是裹着白布,而是戴了一个黑色的面幕,甚至眼睛部分也是遮住了的,只不过遮住眼睛部分是黑色的轻纱,当她来到近处之际,透过轻纱,可以隐约看到她的明洁的眼白和闪耀,有一种十分诡异之感,使原振侠立即想到了女巫。 她欢声叫:“陶叔叔!” 等她来到门口之际,她发现了原振侠,原振侠感到她的眼光如同闪电似地向自己闪了一闪。在那一霎那间,他感到了一种极度的震动。她也像是怔了一怔。 然后,她拉开了门,和那两头巨犬一起扑向陶启泉,就像是一个女儿扑向父亲的怀中一样。 两头巨犬立了起来,搭在陶启泉的肩头。 陶启泉连忙道:“小玛仙,你和原医生是见赤面的了?” 玛仙后退了一步:“是,请进来。” 三个人一起走了进去,巨犬跟在后面,进了屋子,玛仙着亮了灯,光线十分轻柔,犹如在满月之夜。 陶启泉先道:“有关巫术的事,原医生已全对我说了。” 玛仙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原振侠单刀直入:“达伊安大巫师要你做的事,是不是包括吸人血?” 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她在回答的问题,似乎不是“吸人血”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而是“喝一口咖啡”这种普通之极的事一样。 原振侠为她这种异常的镇定吃了一惊,立时又问:“要吸多少人的血?要吸多久?” 玛仙直视着原振侠,虽然她的双眼隐藏在黑纱之后,但是原振侠可以清楚地感到这一点,而且,感到她的目光极其慑人,震人心弦。 玛仙对于那样尖锐的问题,也是立即回答的:“三个不同的人,男人,其中两人,要是全心全意迷恋我的,愿意为我做一切,而另一个,必须是不愿意被我吸他的血的。” 她愈是说得如此镇定,那种诡异的气氛也就愈是强烈,原振侠注意到陶训泉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原振侠也要免强镇定自己,才能使声音听来不发颤:“被你吸过血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玛仙的回答更直接:“会死” 陶启泉和原振侠两人,不由自主,陡然站了起来。 玛仙笑了一下:“不是身体上真正死亡,他们不为了迷恋我才答应我的要求的,但是我不欺骗他们,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我心中绝对没有他们,所以他们一切努力都白费,一步一步走向绝望,绝望到死!” 陶启泉和原振侠松了一口气,再坐了下来。 玛仙的声音这时听来有点忧愁:“最难的是第三个男人,他不愿意让我吸血,我怎么能够吸到他的血呢?” 陶启泉立时道:“花多少钱都不要紧!” 玛仙低下了头:“陶叔叔,其中有一个关节你不明白,我暂时也还不能说。” 陶启泉又道:“可以求他。” 玛仙笑了一下:“有点像玩逻辑游戏,我求他,如果他答应了,那就是他情愿了,而我需要的,是一个不愿意给我吸血的男人的血!” 原振侠听得大是反感,恶狠狠地道:“凭你的样子,就算求人家,人家也未必答应。” 玛仙叹了一声:“本来或许是,但现在迟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而玛仙说着,缓缓地拉下她戴着的面巾来,她是由上而下缓慢地拉下来的,所以首先看到的,是她的额角部分,原振侠看到的,是一个光洁柔滑、细腻粉致的额头,在柔和光线下,甚至可以看到额头上少女的特有的细茸毛。 原振侠和陶启泉两人,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她额头上,重重叠叠楞怕之极的肉瘤全部不见了! 巫术的力量! 那些可怕的肉瘤,到了桑雅的肩上! 面巾在继续向下移,又使人看到了两道秀眉,本来,她脸上除了奇迹似地显露在外的眼睛之外,根本没有眉毛,可是这时,那一对弯度恰到好处的眉毛,看来竟然也那么动人。 面巾再向下移,她一双本来就澄清异常的眼睛也露了出来,那绝对是一个绝色美女的脸面的上半部,当她眼珠转动,眼波流转之际,原振侠感到了心跳加剧,陶启泉则不断用欢欣之极的声音在喃喃地叫:“小玛仙!小玛仙!” 面巾还在向下移,在那一霎间,原振侠感到了真正的震动! 如果说那是巫术的力量(不是巫术的力量又是什么呢?)那巫术的力量实在是大得不可思议了!玛仙的脸上原来的鼻子部分是多么可怕,她甚至根本没有鼻骨,可是这时,展示在面巾之下的,却是一个挺秀、纤细适中到无懈可击的鼻子! 她的脸已显露出了一大半,在已显露出的一大半看来,不但美丽之极,而且有一股极度灵秀之气,若不是她双眼之中有着那么不易察觉的两三分奇诡莫名的眼神的话,原振侠会承认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少女。 可是,玛仙的动作停止了,她先把脸转向陶启泉,然后再转向原振侠,接着拉上了面巾。 陶启泉急叫道:“让我看看你整个脸,小玛仙,我要使你变成世界人心目中的公主!” 原振侠竭力使自己镇定:“她现在远不能让你看整个脸,她还等那第三个男人的血。” 玛仙笑了一下:“不,你错了,我在等第二个男人,如果我没没料错,他很快就会到。”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 玛仙道:“两个人,我第一次吸他们的鲜血时,都是意外,虽然他们心中也愿意,所以必须有第二次,他们真正的愿意。” 陶启泉兴奋得搓着手,团团乱转。 原振侠却看出来事情并不如此简单,他先道:“陶先生,且别太欢喜。” 陶启泉兴奋如小孩:“你看她,你看她,我简直和当年从死亡的边沿被回来一样高兴。” 玛仙柔声道:“陶叔叔,你对我真好!” 然后,她又转向原振侠,在那一霎间,原振侠感到,玛仙有一种可以统率全场的神奇力量,恁这种力量,她几乎可以控制一切! 在这里,面对她的,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一个是如此聪明能干的大富豪,一个是他,原振侠也决不是妄自菲薄之人,知道自己的才干,可是玛仙在这种两个出色非凡的人面前,却是这样挥洒自如,怎像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十九岁少女? 这种力量,是她与生俱来的?是巫术的力量? 当原振侠想到这点之际,他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与之对抗的意念,就像他对抗突然袭向自己对玛仙的迷恋一样。他始终认为,自己对玛仙的意念,决非他自己真正的意愿,而是一种外来的侵袭。 五仙又道:“我一定会成为全世界人心目中的公主,因为我的魅力太强烈了!” 原振侠点了点头。 玛仙道:“刚才原医生说,如果我求人,人家也不一定答应。而我说现在太迟了,原因不必解说了吧。” 原因当然不必解释了,她如今已是这样美丽的一个少女,又似乎对他人具有神奇的精神控制力量,那谁会拒绝她的要求呢?即使这个要求是吸血,相信也不会遭到拒绝的。 然而,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时,他对抗的意念却更甚,立即冷笑一声:“仍然不见得人人答应,至少,我就会拒绝!” 玛仙的反应,快得异忽寻常,她立时道:“所以,多么可惜,两次意外受伤的,都不是你。” 玛仙的话,乍一听,还不是十分容易明白,但是他随即明白了。 要巫术的力量发挥,玛仙需要三个男人的血。 (巫术的奇妙是不可解释的,她必须直接在这三个男人身上吸吮他们的血液,而不能抽出来给她喝下。) 这三个男人,两个是要心甘情愿的,一个是根本不愿意的。 桑雅和阿财都愿意,原振侠不愿意!如果原振侠意外受伤,在不知道的情形下,玛仙已吮吸了他的血的话,那最难解决的一环不就解决了吗? 而原振侠更进一步想到,玛仙这样说,等于是告诉他:你是不愿意被我吸血的男人,我需要的,就是你的血。 一想到这里,原振侠倏然站了起来,也许是他的的心中已满是敌意,感觉极其灵敏的犬已觉到了这一点,当他才一站起之际,那两头犬也霍然立起,紧盯着他。 原振侠心中一凛,但他当然不会露出慌张的样子,他凝视着玛仙。玛仙明亮的双眼,在黑纱之后,也同样向他凝视。这时,他已经知道,玛仙鬼怪一般的脸容,必然可以奇迹一样变得和仙女一样的美丽,那种不可遏制的迷恋,再一次袭进他的意念之中。 可是奇怪的是,他抗拒的力量反倒比以前几次强大得多,只是略“一交战”,就将那种意念击退,这使他自己也觉得十分奇怪。或许是当她丑如鬼之际,他对之还有几分同情,更容易思念,如今,她要依靠吸血来变得美丽,通过巫术来使两个对她迷恋如此之深的人绝望,这种行径,绝对不能算是高尚的,或许正是这一点,激发了他心中强烈的正义感,使得迷恋的意念败于厌恶的心情之下。 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时,他又更进一步想到,桑雅、阿财对玛仙的迷恋,似乎力量并不来自玛仙主动的愿望,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力量。 玛仙并没有要他们对她迷恋,自己会不可遏制的思念过她,就足以证明,因为她需要一个不愿意给她吸血的人的血,那就没有理由发出力量,使自己迷恋她。 巫术的力量,可能就是一种自然力量的存在!一个美女,在通常的情形下,是根本不必通过什么巫术,一样会有许多人对之迷恋。闪耀的宝石、黄金、珍珠,又何尝有什么巫术力量?人类为之流血争夺的例子还少吗?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六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四章 原振侠在两头巨犬的虎视之下,思绪十分凌乱,刹那之间,乱七八糟,不知想起了多少事来,屋子中的气氛诡异而僵硬,三个人都不出声,静得出奇,只有两头大狗发出的“咻咻”的呼吸声,其余的一切,像是都凝结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至少有十分钟),原振侠才镇定而冷静地道:“我绝不会让你吸血,其实,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些,制造我一次意外受伤,不是很容易吗?” 玛仙叹了一声,没有立时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地道:“当时,达伊安大巫师虽然展示了他极其神奇的力量,但我还是根本不相信我的脸容会有所改变,直到那次意外。那是真正的意外,桑雅,他的名字是桑雅吧?” 原振侠简直感到了愤怒!桑雅为她如此神魂颠倒,甘心情愿被她吸血,把她的头脸那么可怕的肉瘤,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她居然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能肯定!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对,他的名字是桑雅,你应该好好记得他的名字,还有一个叫鲁旺财,你也应该记得,他们都是对你如此迷恋的人。” 玛仙发出一阵轻笑声,笑声听来,悦耳之菜,她又轻轻挥了一下手,然后才道:“对我迷恋的人将会超过十亿,我哪能记得那么多人的名字?” 原振侠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美丽的少女,自然具有颠倒众生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天然的也好,是巫术的也好,如果她曾运用这种力量去胡作非为的话,可以达到的祸害程度真是难以想像。 他一时之间,被这种可能性震憾到了讲不出话来的地步,而玛仙的声音,听来竟然那么轻柔:“那是一次意外,我靠着他,他伤口中的鲜血涌出来,涌进我的口中,我立即有了一种奇妙之极的感觉,感到大巫师对我讲的一切全是可靠的,我必须照他的话做,每一句每一字去做,所以,第二次,那个什么阿财受伤我是故意这样做的,我想,他还会来,应该快来了。” 玛仙才讲到这里,那两只犬陡然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吠叫声,连原振侠也不禁吓了一跳,以为两头巨犬向他展开攻击了。 原振侠早已盘算过,在他和玛仙这种“巫术”关系之下,玛仙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暴力硬要吸他的血。原振侠甚至知道,陶启泉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是他为什么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他用他的态度来表示,即使使用暴力,他也决定旁观到底。 原振侠也考虑过,自己虽然身手矫健,但是要赤手空拳对付两头如此凶恶高大的恶犬,绝对没有不受伤的把握,所以早已察看好了可以安全退避的方法,这时,两头巨犬的陡然狂吠,原振侠整个人已经向上直弹了起来,凌空向后翻了出去,十分快捷地落在一张高背的安乐椅之后。 可是也就在这时,那两只大狗一面吠叫着,一面冲出了屋子,玛仙也立时站了起来,向外奔去,当她奔到门口之际,还向原振侠挥了挥手。 原振侠这才知道,大狗叫并不是为了攻击他,他向外望去,看到一辆小车子已停在花园的铁门外,那是阿财的车子。 阿财果然来了!心甘情愿,让她在未曾痊愈的伤口上吸血。 这时,陶启泉也站了起来,原振侠感到自己有一种无法挪身子的麻木,他怔怔地站着,看着阿财下车,玛仙开门迎着他进来,又带着他登上了陶启泉的那辆大车,车门紧紧关上。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陡然大叫一声,待向外奔去,可是陶启泉却一把拉住了他,道:“我这辆车子,一连士兵也未必攻得进去。” 原振侠用极愤怒的眼光望向陶启泉,陶启泉神情镇定:“别忘记,那人是完全自愿的事情虽然很妖异,但他是自愿的!” 原振侠的声音有点哑:“好!他愿意,我绝对不愿意,你准备怎么样?” 陶启泉真是老奸巨滑:“她正要你不愿意,我不准备怎样,又不是我要吸你的血。” 原振侠真恨不得重重打他两个耳光,他用力一挣,挣脱了陶启泉。 陶启泉又道:“你在外面无论做什么,车子里面都不会受影响,玛仙变得这样美丽,有什么不好!” 原振侠不禁苦笑,一个严重畸形的少女,能够变成绝色美女,自然是一大好事,但是事情却是在这样妖异的情形下进行。 他没有理会陶启泉的再阻拦,慢慢向外走去,他走得十分慢,他知道自己的干扰是没有用的,那倒并不是因为陶启泉的车子如何坚固,而是知道,如果干涉的话,阿财反而会和他拚命。 阿财是完全心甘情愿的! 在那个车厢之中,现在,玛仙正在吸着阿财的血,那是要巫术的力量发挥的必须的程序。 原振侠慢慢地来到那辆车子前面的时候,车门打开,阿财像是喝醉酒的人一样,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一看到了原振侠,用一种原振侠从来也未曾听过的,轻柔至极的声音道:“原医生,你骗人,她脸上一点也没有破相,她是最好看的女人。” 原振侠注意到了阿财脸上那种极度满足的神情,也注意到了他右臂十分不正常地下垂着。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好,算我骗你,你。” 阿财继续摇着,忽然扬起了左手,自己在自己头上重重打了一下,道:“我真是想昏了头,想娶她做老婆,她肯要我的血,我这一辈子已经心满意足了,谁能有那么好运!” 他说着,踉跄向前走去,右臂一直下垂着,原振侠想去拉住他,玛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让他去吧,他比那个医生要想得开多了。” 原振侠转过身来,看到玛仙已下了车,低着头,让长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然后,她陡然抬起头来,长发像云彩一样散开来,让原振侠看到了她整个脸。 在那一霎间,原振侠怔呆了! 不管是迷恋也好,是厌恶也好,看到如此美丽、如此完美的一张脸,都无法使人不怔呆的。 才过正午的阳光,映在她的脸上,使她整个人、整张脸都发出如同珍珠一样的光辉来,柔和美洁,像一首可以传诵千古的诗,如一朵向阳绽开的花,那是完善得全然无懈可击的一张脸,而且,所有的色彩全是自然的绚丽,没有一线人工添上去的俗色。 原振侠不知自己怔呆了多久,直到玛仙开口问他:“怎么样,好看?” 原振侠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在这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绝望的嚎叫声,转头看,阿财的左手抓在铁门上,身子在发抖,陡然转过身,冲向他自己的车子,上了车,车子跳动着,以绝不正常的速度向前冲去,情形如刚才桑雅医生一样。 原振侠心中的厌恶感再度升起,他的声音之中,表现了他的厌恶:“那么容易就摆脱了两个对你迷恋至深的人,真有本领。” 玛仙清脆玲珑的声音传来:“以后我不知要摆脱多少迷恋我的人,没有这种本领可不行。” 原振侠陡然转过身来,直视着玛仙,声音冷酷得不近人情:“告诉你,要是得不到我的血,你的美丽可以继续多久?我希望只是二十四小时?” 玛仙的脸色在那一霎间变得极其苍白,在阳光之下看来,简直苍白得透明。双眼之中,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来,虽然阳光普照,但是一和这种目光接触,阳光带来的光亮和温暖,刹那之间一起消失。原振侠只感到了黑暗和寒冷,那令得他在这一霎间,全然不知所措,而就在那一霎间,事情就发生了。 在玛仙妖异的目光注视下,原振侠在那一霎间,感到在黑暗和寒冷之中,自己需要力去对抗这种充满妖气的感觉,所以在行动上,变得茫然和麻木,而就在这时,那两头大犬就如同鬼灵一样,向他疾扑了过来,那是在原振侠全然没有防备之下发生的事。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等到原振侠觉察到不妙时,左肩上一阵剧痛,一头大犬的利爪已经在他的肩上扯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 原振侠第一个反应是一掌劈出,劈向那头犬的鼻子,早在医学院求学的时候,原振侠已经是空手道的黑带七段高手,这一下“手刀”,曾经是他在多次空手道比赛中夺标的绝艺,曾经做过科学仪器的测试,有两百磅的力量,而且当他在发“刀”之际,掌沿简直是坚硬若铁的,而鼻子又是所有狗最脆弱的部分。 所以,在十分之一秒钟的时间内,听到了他自己这一掌劈在狗鼻上的骨头碎裂几那头狗发出的惨叫声,那头大犬也几乎立时在他视线中消失。 可是,另一头犬却在那时在他的身后人立起来,一双前爪却搭住了他的肩头,原振侠来不及反手用肘去撞,只觉得后颈上陡然一紧,一股又腥又臭的热气将他的颈几乎完全包住,同时,他感到了犬的利齿简直已陷进入他的颈子之中。 在那一霎间,原振侠想到的是,如果自己双肘一起撞出,受过严格训练的巨犬一定同时合拢双颚,那么,双肘反撞的力量可以把巨犬撞得疾飞出去,但那一定是带着自己被咬下来的头一起飞出去的。 他只犹豫了极短的时间,玛仙已疾扑了过来,一下子就咬住了他肩头上正在冒血的伤口。 原振侠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有过这一刻的这样惊怒过,他连想也没有想,就一把扯紧了玛仙的头发,想把玛仙拉开去,可是玛仙咬得他的伤处极紧,原振侠已经感到,她在吸自己的血! 他尖声叫了起来:“女巫!女巫!” 一面叫,一面更向外扯玛仙的头发,他用力道是那么大,使自己感到,再这样扯下去,会把那一把头发连同头皮一起扯下来!同时,也由于外部的力量,使他被咬住的伤口发出一阵剧痛。 然后,玛仙突然松开了口。 她一松开口,便被扯得头仰向上,正对着原振侠愤怒至极的脸。 在这时同,原振侠已感到,身后的大犬已经离开了自己,原振侠扬起了左手来,一掌就待向玛仙的脸上劈下去。 一切,全是在不到十秒钟之间发生的。 不到十秒钟,玛仙趁原振侠完全无防备的情形下,发生突袭,达到了她的目的,吸了一个不愿意被她吸血的男人的血。 这时,她被原振侠扯着头发,脸被推向上,口唇上还沾满了鲜红的血。当原振侠扬起手掌要劈向她如此美丽的脸蛋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根本没有一丝爱怜之意,而就在他的手掌将要落下去之际,玛仙整个人忽然靠了过来,身子对身子,贴住了原振侠。 原振侠立即感到了一阵无比柔软香腻,玛仙的身子,柔软得像可以任意变形一样,紧贴着他的每一部分,虽然,隔着衣服,可是那种奇妙之极的感觉,却也令得他的左手在掌沿快碰到她的鼻尖时,陡然停了下来,而且,抓住她的头发的右手,也不由自主松了开来。 玛仙并没有立时后退,反倒更紧贴了原振侠一下,在原振侠有近乎窒息的感觉时,她才翩然后退,退开了两步,站在原振侠的面前,带着微笑,伸出舌头来,舔着她唇上的和口角边的鲜血,那景像之妖异诡异,令得原振侠全然忘记了肩头上的疼痛,而全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玛仙舔干净了口角的鲜血后,笑得更甚,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你可以得回报,我不能先把你可以得到的代价告诉你,因为如果你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什么,就会愿意被我吸血。” 原振侠想说什么,可是颤抖的双唇却使他张大了口,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发出了一阵愤怒的低吼声。 玛仙又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你可以得到的代价,是可以得到我!” 玛仙现出了一个凄然的笑容:“你要我也好,不要我也好,你都会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除了你以外,我不能再有任何其他的男人,不然,巫术的力量就会消失,我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原振侠被这种突如其来的话弄得头昏脑涨,他只是不断地叫:“不要你,我根本不要你!” 陶启泉在这时奔过来,大声说:“原医生,你没有结婚,玛仙配你,真是太好了!” 原振侠怒吼一声,一手把陶启泉推得跌倒在地,又立时挥手重重打了玛仙一掌,玛仙俏嫩的脸上立时现出了五个红指印。 然后,他再次叫:“我不要你,我不会要一个女巫!” 玛仙十分冷静:“是的,我是一个女巫,不但是女巫,而且是巫术王国中的女王!达伊安大巫师说过,我是一个天生有巫术力量的人,只要知道运用的方法,我就会成为巫术王国的女王。他也说过,他向我施术,有一半也是由于我自己的力量,所以才能成功!” 陶启泉这时已被吓呆了,玛仙甚至不去碰一下她捱了打的脸颊,她在继续说道:“你可以打我,踢我,不论怎样虐待我,我都不会反抗,困为你将是我唯一的男人,你可以随便将我怎样,这是巫术发生力量的程序之一,我喜欢现在的样子,不喜欢以前的样子,所以我也不会破坏巫术的程序。” 原振侠木立着,心中不住苦笑,他曾在意念之中兴起过对玛仙的难以遏制的幻想,如果在那时候,变得如此美丽的玛仙在他面前说“你随便把我怎样都可以”,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再简单也没有了。 可是现在,原振侠只是苦笑,他自己明明知道,玛仙是巫术王国的女王,他对玛仙的幻想已经降到了零点,自然是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的了。 玛仙在说完之后,指着他的肩头:“伤口总要扎一扎吧。” 原振侠声音苦涩:“我肩头也会长出一大堆肉瘤出来?” 玛仙摇头:“不会,肉瘤转移到了桑雅的身上,骨头的畸形,转移到了阿财的右臂上,你在伤口痊愈后,甚至连疤都不会留下来,你可以得到我,要不要,是你的事,不论何时,你要,我都是你的!” 原振侠有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真上太不公平了,心甘情愿被你吸血的人,得到的是悲惨,而我根本不愿意,却可以得到你!” 玛仙淡淡一笑:“世事往往是这样,,不是吗?” 陶启泉又小心地走过去,陪着笑脸:“对,先进去扎好伤口再说,别的事,慢慢再商量也不迟,可以慢慢商量。” 原振侠想告诉他,那又不是做生意,有什么好商量的,可是他却懒得开口,他向屋中走去,陶启泉和玛仙,跟在后面。 原振侠听到陶启泉在说:“唉,原医生一掌就劈死了一只,另外一只怕也活不长了,唉,再要找一对那么好的犬,怕找不到了!” 原振侠这才注意到,一只犬软瘫在地上,另外一只在绕着死狗不住地打转,那么凶恶庞大的身体,这时看来,竟像是充满了哀伤,自它的喉际不住发出一种接近呜咽的声音来。 玛仙也叹了一声:“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死亡,那是连巫术的力量也无法挽回的,巫术能令活变死,却无法令死变活,另外一只活着既痛苦,不如死了。” 玛仙的动作又快又轻柔,替原振侠包扎着伤口,原振侠偏着头,不和她的目光接触,但是心中却有点感叹,因为这时的玛仙,非但不像是女巫,反倒柔顺得有点像是女奴。 一等到伤口包扎好了,原振侠决定离去,在他离去之前,他道:“如果桑雅和阿财的情形太坏,你能不能运用你的力量,使他们有所改变?”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七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五章 玛仙低下了头,可以看到她的长睫毛在闪动,一个形如鬼怪的脸容,在短短的几天之内,竟会变得如此之彻底,这实在是令人心悸的。 过了一会儿,玛仙才道:“不能,事实上,我已向他们说得十分明白,他们完全是自愿的桑雅来的时候,我脸的上半部已开始变化,他在我额上吻了一下,就说他觉得从此之后,他不会再想任何女性,阿财的情形,也是一样。” 原振侠闷哼一声:“令得他们两个对你有如此的迷恋,是你所施展的巫术的力量。” 玛仙皱了眉,神情像是很受委屈:“我早已说过了,那不能怪我的,凡是美好的东西,对人都有一定的吸引力,不能六是巫术的力量,自然。大巫师使我的这种能力加强。” 她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忽然展颜微笑,看来动人至极:“我想,你也想过我,对不对?因为你也看到了美丽的身体。” 原振侠坦然道:“是,但是我却是与这种意念作战,到现在,已完全克服了,我知道这种意念不是我的本意,是一种外来的神秘力量对我脑部活动的侵袭,是种巫术的力量。” 玛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大巫师说我必须吮吸三个男人的血之际,我知道找两个愿意的太容易,找一个不愿意的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你却天生有抗拒巫术力量的能力,还是我的大不幸!” 原振侠用充满讽刺的语调反问:“不幸?” 玛仙抬头,望着天花板,缓缓道:“是的,由于你必须是我唯一的男人,而你又一点也没有要我的意思,那就是说我的一生之中,再也不能有男女之间的情爱了,这是心灵上的大缺陷!” 原振侠听得玛仙在这样说的时候,声音之中,充满了哀伤,那种淡淡的、仿佛平静的语调,支阿以叫人感到她心中的哀伤是如何之甚。 原振侠只是叹了一声:“小姐,你未免太贪心了。” 玛仙忽然换上了一副调皮的神情,看着他:“怎么能怪我?人人都是贪心的,何况我还是一个女巫!” 她一点不讳言自己是女巫,而且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实在是极其可爱的。 陶启泉在这时,忍不住道:“原医生,你看看,玛仙有什么不好,她简直如天仙下凡一样,你又必然是她生命中的唯一异性,她还有我这个监护人,我会使你们的婚礼轰动世界。” 原振侠这一次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不但笑得弯下腰,而且也笑出了眼泪。 陶启泉有点恼怒:“有什么好笑,我讲得不对吗?” 原振侠陡然止住了笑声,连声道“对,你讲得太对了,只是除了一点,我对她___”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伸手向玛仙指去,本来,他是想说:“只是我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绝不会要一个女巫做妻子的。”但是,当他指向玛仙之际,自然而然向玛仙望了过去,当他一看到玛仙这时的情形之际,他陡然住了口,再也说不下去。 绝不是他一看到玛仙就改变了心意,而是他觉得不应该再说这种话。 当他望向玛仙的时候,玛仙也正在望着他,一双明眸中,有着深邃无比的情意。 这种眼神,无法不令原振侠吃惊。 玛仙还轻咬着下唇,雪白的牙齿,衬着红的唇,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幽怨,使得心肠再硬的人也不忍心去伤害她,而原振侠根本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 原振侠呆了一呆,叹了一声:“玛仙,巫术如果使我成为你生命中唯一的异性的话,那并不代表你真正喜欢我,是不是?我只是你的唯一的选择而已!” 在知道了巫术的程序,包括吮吸鲜血这种妖异的行为在内之后,原振侠在感情上,对玛仙就开始起了厌恶的感觉,尤其在被她利用了的时候,也吸了他的鲜血,他的厌恶程度更甚,这时他这样问,已经算是最最理性的了。 玛仙听了之后,淡然一笑,在她的笑容之中,有着极度的无可奈何,可是她的神情,是瞬息万变的,突然之间,她的笑容又变得十分活跃,而且大有调侃的意味在内:“你说得是,我的情形,就像是中国古代的女性一样,在古代的婚姻制度之下,嫁给了一个根本无从选择的人,她在注定要成为这个人的妻子,一生都不能改变这个命运。在这种情形下,她除了使自己去爱丈夫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玛仙的话,听来像是在说理,又像是在说笑,连她的神情看来也不是认真的,可是原振侠却听得暗暗心惊,他从玛仙眼神中看出来,她是认真的! 她用了中国古代的女性为例子,无非是想说明,她必须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纠缠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别无选择。 这其中,心理上可能还牵涉到了她女性的自尊。一个美女的自尊,她有着使任何人迷恋的条件,如果竟然无法使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对她着迷,那对她,自然是难以挽救的打击。 原振侠怔怔地看着她,在她似笑非笑、俏媚动人的脸容上,原振侠仿佛看到一只巨大的蜘蛛正在吐丝结网,它不慌不忙的,只是不断地吐着丝,它的目标是一只正在飞离它的昆虫,可是它却那么耐心认真地结着网,因为它有信心,这只昆虫,总有一天会飞扑着投进它所编织的那张网之中的。 原振侠感到了一股焦躁,他知道,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在等着自己,这些麻烦,一定来自这个超级女巫。俏美绝伦的玛仙。 陶启泉在一旁边却没有看透原振侠和玛仙两人的心意,他道:“是啊,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可以慢慢来。” 原振侠不禁苦笑,巫术王国的女王已经下了决心要俘虏他,看他能反抗多久,或者说,逃亡多久吧! 他吸了一口气:“如果你不吸我的血。” 玛仙道:“你刚才说中了,我的样子只能维持二址四小时,就会变成原形,而且,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其实你如果求我,我会答应你的。” 玛仙格格娇笑了起来:“你真糊涂了,如果你答应,你的血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我要的是一个不愿意给我吸血的人的血。” 原振侠真的有点糊涂,他的思绪一片混乱,在巫术的天地之中,有一些行为,看来一点道理也没有,但是却非十足照做不可,一点也不容许有任何差错,比如说玛仙的情形,同样是一个人的血,可是那个人愿意不愿意,却是极其重要的关键。 这是不是说明了,人在情绪有变化的时候,血液的成分起变化?自然,这种变化可能微弱至极,微弱到任何现有科学仪器都检查不出来,但是却已足以构成在巫术力量上的大不相同? 原振侠这时,自然只好作这样的设想,进一步的情形如何,只怕要留待古托创办的“巫术研究所”去作深入的研究。 原振侠在发怔,怔呆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向门口走去,他感觉到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跟了出来,他才想开口叫玛仙不必跟上来,玛仙已然道:“客人走了,主人礼貌上总要送到门口的。” 原振侠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到了门口,他才发现自己没有驾车来,但在他略一犹豫之际,已经听到玛仙在吩咐司机:“请送原医生走,然后回来接陶叔叔,我和他好久不见了,有些话要说。” 那司机是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看来是十分忠实可靠的,这时他瞪大了眼睛望着玛仙,神情惊讶莫名,发出“啊啊”的声音:“玛仙小姐,你一直蒙着脸,还以为你脸上有点破相,谁知道,啧啧,你那么美丽,真是,老蒙着脸干什么?” 玛仙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原振侠则苦笑了一下,准备上车,在他将在上车的时候,玛仙忽然叫住了他,却又低头,半晌不出声。 原振侠也不催促她。一个那么美丽的少女,叫住了一个异性,却又低着头不在,只是用足尖在地上画着圈子,这种神情,无论如何都是很动人的。 过了一会儿,玛仙才道:“我和达伊安大巫师有协议,要去做他的学生,由他传授有关巫术的一切。” 原振侠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玛仙抬起头来,明辙的眼睛闪耀着深情:“我有天生的巫术的力量,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振侠摇头:“我不知道,如果说巫术力量是由人的精神意志所推动的,那么,或许你的脑部结构与众不同,精神意志力特别旺盛之故。” 玛仙口唇震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显然是她想说什么而未曾说出来,又呆了一呆之后,她才道:“巫术是一种力量,看你怎么运用,不一这是运用在邪恶的。” 原振侠笑了起来:“是,好心的女巫,可是我看不出两个男人为你作出了牺牲,有什么善良的成分!” 玛仙一点也不以为原振侠是讽刺她,反倒神情十分惋惜地摇头:“真可惜,原来你不懂什么叫爱情,我以为你应该懂的。” 这两句听来轻描淡写的话,却正好触及了原振侠感情上的弱点和伤痛处,刹那间,他有血向上涌的感觉,他急急为自己辨解:“他们不是爱你,是受了巫术力量的影响对你迷恋,他们是受害者!” 玛仙笑了一下:“说你不懂,你还真是不懂,爱情当然是迷恋的,而在爱情之中,谁又是得益者呢?你觉得他们是受害者,可是他们心中想些什么你又怎么知道的?” 原振侠知道自己绝不是拙于辞令的人,可是这时,在玛仙轻柔动听的语音之下,他却像是每说一各项话都受制于对方一样。 他只好“哼”的一声:“所以我才急着要赶回去,问问他们!” 玛仙点点头:“让你知道他们的心情也是好的,免得你以为我是一个邪恶的女巫,一到了晚上就变成蝙蝠,到处去吸人的血。”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连挥动手臂,作蝙蝠的飞行之状,看来十分可爱有趣。 原振侠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利手向她一氟:“你的确吸了人的血。” 玛仙的动作十分快,原振侠才伸手向她一指,她陡然张开了口,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已经将原振侠的指尖轻轻咬住。 她的动作极突然,原振侠根本来不及缩回手,可是就算他一时之间缩不回手来,玛仙根本不是用力咬他,而只是轻轻在咬住了他,他是完全可以在被咬住了之后抽回来的。 可是,原振侠在那一霎间,却整个人都僵呆了,他觉得有一股电流似的力量,倏然之间,自他被咬的指尖传了全身,那种感觉,并非令得他僵硬麻木,而是令得他有种难以形容的软洋洋的舒适之感,根本从意念上就一动都不愿动! 他任由玛仙咬着指尖,他向玛仙看去,玛仙的一双妙目之中,蕴含着浓腻得化不开的笑意,在她乌黑的眸子之中,这种笑意,正像水面上的涟漪一样,正在一圈圈向外扩展,扩展向无穷无尽的领域;而在涟漪之下的水,也像是两个极深深极澄澈的水潭一样。 原振侠仿佛自己已经投身在这个深水潭中一样,而当他投身入潭之后,涟漪变成了漩涡,一种有巨大牵引力量的漩涡,把他扯向潭底。 在一开始之际,他还是软洋洋地,一点也不想有什么反抗,然后,在突然之间,他开始挣扎的时候,水潭之中,水花翻腾,水声隆隆,漩涡的力量几乎把他整个的身心一起绞碎。 然而,他却感觉到了自己的挣扎起了作用,他不再向下沉,而且还向上升起来,升出了急速旋转着的水潭,他又看到了那一双动人的妙目,根本没有什么水潭,也没有什么漩涡,他略定了定神,轻轻把手指缩了回来,吁了一口气。 原振侠沉声道:“别玩什么花样了!” 玛仙俏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放弃吗?我不会,现在,你的意念力比我强,将来,我会比你强。” 原振侠由衷地、喃喃地道:“放过我吧,我是一个意念力量薄弱的人。” 原振侠自然是对他感情生活上体验有感而发的,但玛仙却不相信似地扬了扬眉。 玛仙一面扬着眉,一面软语相求:“看来我们还有说不完的话,可要我送你一程?” 原振侠硬起心肠道:“不必了,我带给你好运已经够多了,不是我,你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达伊安大巫师。” 玛仙笑得极迷人:“我又没有说不感谢你,都感激得以身相许了,可是你又不要,那有什么办法。” 原振侠又一次被玛仙的语锋逼得说不出话来,一咬牙,转身走进了车厢,当车门息动关上之际,他听到了玛仙的一阵笑声。 玛仙不是发出幽叹声,而是发出十分轻松的笑声,这更令得原振侠怵然,这表示她十分的信心,不怕她的猎物不到手,她一点也不担忧这一点。 当他惘然在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司机的声音传来:“原医生,到哪里?” 原振侠想了一想:“回医院去。” 在回医院的路上,原振侠思绪极乱,自己将要成为猎物的感觉愈浓,他甚至盼望玛仙跟达伊安大巫师去学巫术,最好学上十年八载,那么,在这段时间之中,他至少不必提防什么了。 当他下车,走进医院的建筑物时,就听得院长响亮的声音从院长室传出来:“欠这个年轻人在捣什么鬼?辞职?你才来多久?” 接着,便是桑雅医生的声音:“真对不起,可是我必须辞职,我会推荐更好的整形外科医生给医院。” 原振侠听到这里,忍不住敲了一下门,推门进去,看到院长神情十分恼怒,但桑雅却有一份出奇的平静。 一看到原振侠,桑雅就说:“院长,原医生可以证明我有非辞职不可的理由!” 院长立即向原振侠望来,而且桑雅的神情如此坚决,看来是无可挽回的了,所以他噗了点头:“是,他有非辞职不可的理由。” 院长气恼地挥着手:“去!去!” 桑雅十分有礼:“谢谢院长。” 他说着,向原振侠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起走了出来,当他们关上门的时候,还听到院长重重拍桌子的声音,原振侠吐了吐舌头,向桑雅望去,桑雅的目光空洞而茫然,一声不出,一直到他们一起走进了原振侠的办公室,他才道:“原,真是巫术的力量,我没有法子得到她,没有法子!” 桑雅的那两句话,语音平淡至极,可是语调之中,那种深切的悲哀,却使人不寒而怵。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八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十六章 原振侠忙道:“我们所爱的而又得不到,太多了!我自己在感情上又何尝不然?” 桑雅长叹了一声:“我知道我无法再工作了,我心神恍惚得厉害,再拿手术刀,一定会闯祸,所以非辞职不可,唉!” 原振侠关切地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桑雅发了一下怔:“在法国南部,我有一个小农庄,到那里去静养一个时期再说你上次提及有一个什么巫术研究院?” 原振侠点头,把那个“研究院”的情形说了一遍。 桑雅道:“我可能会去参加”他指了指自己的肩头:“我想我有这个资格。” 原振侠怔一怔:“据我所知,玛仙也必然会在那个研究院。” 桑雅双手按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听着原振侠的话,他甚至眉毛也不抬一下,仍然用那种平静的声音:“我已经完全想通了,绝望了之后,迷恋升华到另一个境界。”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是你介绍我看的一部,其中写一个疾情男人,默默地躲在所爱恋女性身边几十年,一共只对他所爱的人讲了二十三句话,别人看来,他凄苦无比,但是他自己的心中却甜蜜之甚,一切,全是心甘情愿的,全是自己选择的!” 原振侠“哦哦”地应着,讲不出话来,桑雅举的例子,是金庸《鹿鼎记》中的情节:美刀王胡逸迷恋陈圆圆,于是放弃了一切,只求每天看到她几眼就心满意足了,能讲上一句话,那更是意外之喜了,看来,桑雅对玛仙,也是一样。 迷恋到了如此深切的地步,是甜是苦,也只有当局者自己知道,旁边人不论表示什么意见,都是多余的,只要当局者心甘情愿,什么样的行为都是正常的。 看来,桑雅的心境比他自己更少烦恼,原振侠自觉得不必再劝什么了,他想一想:“是的,你曾亲身体验过巫术奇异力量,大可以用你的专业知识去准备进一步研究,这个研究所创办人古托和我很熟,我想决无问题。” 桑雅淡然一笑:“明天我就离开,很高兴认识你。” 原振侠心中感慨至极,自然,他所感慨的是人的命运实在太奇妙不可测了。 短短几天之中,发生在桑雅身上的命运变化、阿财的变化、玛仙的变化,都可以说是天翻地覆的,而在这变化发生之前,任意你如何设想,也无法设想得出来。 桑雅挥着手,看来,十分满意地走出去。 原振侠发了一会儿怔,门就被推开,阿财垂着头走了进来,他的右臂仍然向下掉着,一进来就苦笑了一下:“那位先生,看来和我一样,她那么美丽,唉,世上真没有什么男人配得上他。” 阿财讲到这里,忽然盯着原振侠:“原医生,你倒还差不多” 原振侠怒道:“你胡说什么?” 阿财不敢再说什么,指着自己的手臂:“她说她不会忘记我,说我帮过她的忙,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做过,她对我真好!”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玛仙不会忘记阿财?玛仙的口中,阿财只不过是“那个什么阿财”而已!他自然没有将所想的说出来,只是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臂,看有什么办法好想。” 谁知道阿财一听,立即向后退去,连声道:“不!不!我的手臂变得很难看,动作也不太灵,不过我喜欢这样,不要你想办法!” 原振侠现出询问的神情来,阿财道:“这样可以叫我无时无刻不想起她,如果再能帮她的话,再坏一条手臂,也不算什么!” 原振侠挥了一下手,他知道,教育程度、生活背景尽管各有不同,但是一旦在爱情上痴迷起来,却全是一样的。 阿财又道:“我回后鲁村去了,以后怕很少机会出来,你多照看大发一些。” 当阿财默然离开之后,反倒使原振侠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傍晚,当他神思恍惚回到了住所之际,发现沙发上有着一件浅紫色女装外衣,而内衣饰物,一直通过房间,散落在浴室门口,浴室之中,则有水声传来。 原振侠在床上斜躺了下来,他知道在浴室中的是海棠,他突然有一股不可遏制的冲动,陡然跳了起来,就在这时,海棠打开浴室的门,裹着毛巾走了出来,原振侠立即冲了过去,把她紧搂在怀中,海棠全然没有问什么,只是十分柔顺地,尽量贴着他。 在黑暗之中,原振侠和海棠都不出声,原振侠想转身去开灯,却被海棠紧抱着,不让他动。 又过了好一会,海棠才道:“一次任务之后又一次任务,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为止。”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道:“这次任务完成了?” 海棠“唔”的一声:“出奇的顺利,见到了陶启泉,他也答应和高层人士会面还有,陶启泉身边有一个极美丽的少女,我从来也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少女,不知道是什么人?” 原振侠喃喃地道:“是一个女巫。” 海棠睁大了眼睛,即使在黑暗之中,她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的,充满了讶异的神色。 原振侠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只是重复了刚才的话:“是一个女巫。”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原振侠拿起电话,他听到了个他敬仰的声音:“原医生?我是。” 那边报了名字,原振侠不由自主坐起身来,就是那位先生,介绍陶启泉来见他的。 海棠也听到了那位先生的名字,她也坐了起来,头靠在原振侠的肩上。 原振侠答应着,那先生道:“陶先生和玛仙在我这里,你可有兴趣过来谈谈?我有一点不同的见解。” 原振侠道:“我立即来,但如果我带一个朋友来。” 海棠在原振侠的耳际,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不去,我也该去报到了。” 原振侠忙道:“不,我还是一个人来。” 当他们一起走出门口时,他们互望了一眼,海棠有点凄然地笑了一下:“我很快乐,也很满足,真的!” 原振侠干笑了一下:“这样讲是什么意思?夜行人吹口哨,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害怕,而其实心中正怕得要死?” 海棠有点答非所问:“谁知道?” 在电梯中,他们偎依在一起。走出了建筑物,抬头看着满是星星的夜空,海棠忽然吟了一句:“明日隔山岳!” 原振侠把脚边的一块小石子远远踢了开去,接口道:“世事两茫茫!” 两人相望了片刻,再没有说什么,就各自登上了车子。 当原振侠走进那位先生的书房之后,他那种惘然的神色还未曾全部消退,那位先生站起来迎接,原振侠先向那位先生的夫人行礼,美丽的夫人正以她一贯优雅的微笑表示欢迎,玛仙坐在她的身边,看来神情很正常,但是双眼之中,却孕满了调皮的笑意。 陶启泉也站了起来,大声道:“原医生,如果我请主人夫妇做媒人,那总可以了吧?” 书房中几个人的目光,一霎间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原振侠没想到一进来就遇到这样的场面,陶启泉这样说,自然一切发生的事,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不免令他有相当的尴尬,但他同时也有足够的镇定来应付这样的场面。 他淡然微笑:“当然可以。” 在陶启泉面露喜容、那位先生夫人面露讶异之色、玛仙现出不信的神情之际,原振侠已不容任何人插口,立即道:“不过要有一条时光隧道,让我们回到三百年之前才行,在那年代,媒妁之言最有权威。” 那位先生立时哈哈大笑,夫人微笑着,陶启泉神情尴尬,玛仙则轻轻鼓着掌,埋怨陶启泉:“陶叔叔,求求你别再叫我出丑了。” 原振侠接过了递给他的酒杯,呷了一口:“听说有不同的意见?” 那位先生点头:“倒不是全是巫术上的,我的观点和你相同,巫术是精神力量通过特殊方法得到的一种发挥,而玛仙的精神力量,显然有异常人。” 原振侠缓缓旋转着酒杯,透过酒杯,他也可以看到玛仙的俏脸。他点头,表示同意。 那位先生又道:“她的智慧极高,精神力量异于常人,而勒曼医院的医生,又无法用她的细胞作无性繁殖的培育,她的头发是深蓝色的,她原来的样子如此可怕,而通过巫术的力量之后,却又奇迹般地变得如此美丽,医生,一个人头骨的畸形,几乎必然影响脑部的发育,何以她的智慧还超过常人,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他一口气说着,原振侠用心听着,然后小心地反问:“你的意思是?” 夫人轻拍着在一旁的玛仙的手背,用一种忍不住发笑的神道:“他的意思是,玛仙不是地球人!” 那位先生一挥手:“没有什么好笑,这个可能性极大。” 夫人道:“别忘记,陶先生发现好怕时候,她只是一个婴儿。” 那位先生怔了一怔:“外星人的弃婴,又有何不可!” 原振侠也笑了起来。那位先生有时候坚持已见起来,态度相当令人吃惊。也委婉道:“好像没有什么道理吧!外星人为什么要遗弃他们的婴儿?” 那位先生反应十分快:“自然困为她长得丑。” 夫人又轻笑了一下:“或许她原来的样子就是那种外星人的样子,现在的样子,是地球上第一美人,反倒成了丑的外星人了。” 玛仙望着:“夫人,你才是地球上第一美女。” 原振侠忍不住讽刺:“还没做成女巫,就已经这样子说话了。” 玛仙陡然扬起双手来,向着原振侠,手指急速转动着,作巫术施法之状,口中也煞有介事地在念着“咒语”。她的神情和动作,令得各人都被逗笑了起来。 但是原振侠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反倒感到了十分的气恼。他知道,自己作为玛仙生命中唯一可以爱恋的男人,日后的烦恼不知有多少,现在玛仙是在向他闹玩笑似的作法,但以后,必然有她向自己真正施巫术的这一天。 他想到这里,不禁苦笑起来,偏过头去,可是他身上的感觉仍告诉他,玛仙的视线正紧盯在他的身上。 那位先生击了一掌:“别打岔,我又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外星人想培育出一个地球人一样的婴儿来,但是在培育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没有成功,所以他们就放弃了,这是玛仙成为弃婴的由来。” 大家都不出声,因为这种想像,实在想像力太丰富了。 那位先生又道:“外星人在培育婴孩之初,必须使这个婴孩智力过人,精神力量过人,他们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即使是一个婴孩,玛仙也运用她的精神影响力量,使陶先生在纸盒堆中把她找出来。” 玛仙微笑道:“可惜陶叔叔那时没有留意再找一下,不然,说不定可以发现我的外星培育者留下的书信。” 原振侠早就领教过玛仙词锋的锐利,这时,连那位先生也有点发窘,原振侠不敢看他,怕增加他的窘意。 而陶启泉在这时却突然道:“我怎么没有找过?当然找过,而且找到了一张照片。这件事,我没有对人说起过,而我一直保存着这张照片。” 事情突然有了这样的变化,自然出人意料之外,当陶启泉打开皮夹,取出那张照片,放在桌上之际,人人都不禁“啊”的一声,小小的照片上,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性,和如今玛仙的容颜一模一样! 那位先生首先叫了起来:“看!这就是她原来要被培育出来的样子。看,现在她只是回复了她应有的样子,巫术的力量使她回复原来的样子,而不是彻底改造了她的样子,只不过纠正了培育过程中的错误。 夫人温柔地持相反意见:“更有可能,那是玛仙母亲的相片,告诉发现弃婴的人。婴孩的母亲是一个美人,婴孩将来,会有希望变美。” 陶启泉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想,所以一直把这张相片带在身边,希望找到这个女人,可是多年,明查暗访。” 那位先生接过口去:“当然不会有结果,这张照片根本是一个图样,是外星人要依据来培育出一个人来的图样,而他们失败之后,却由巫术来补足了,原振侠你意见怎样?” 原振侠苦笑:“我没有意见,只知道自此忽然多了一个通天女巫!” 玛仙笑道:“且看仙姑大展神通,把小妖收服。” 原振侠只好继续苦笑。 玛仙的来历究竟如何,自然只好在种种假设之中作推测,不会有什么结论,那位先生和夫人,也似乎并不反对玛仙去做女巫。 当原振侠先行告退时,天色已经微明了,那位先生送他出来,拍着他的肩头:“别耽心,就算巫术有灵,我看你也不会损失什么。” 原振侠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惘然地想起了玛仙的一句话:“在感情的领域中,有什么得失之分呢?” 上一页回目录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一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一章 尽管世界上时时刻刻,都有热恋中的男女紧紧相拥在一起,可是像他和她那样,在这样的环境中相拥着的,却十分罕见。 一男一女拥抱的姿势可以有多少种?只怕没有人作过专门的研究,而他和她这时相拥抱的姿势,却堪称怪异……他们的身子蜷曲着,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一处地方,不是紧贴着的。自然,一来是由于他们的心中,愿意把对方紧拥在自己的怀里,另一方面,也由于他们处身的环境,非令他们如此紧密相贴不可。 因为他们正在一个十分狭窄的空间之中。 那小小的空间,即使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会觉得挤逼。所以,虽然她娇小纤弱,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就挤满了那个小小的空间。他们不但可以感到对方的呼吸,也可以感到对方的心跳,甚至可以感到对方的心意……因为他们是这样的贴近。 那小小的空间是什么所在呢?说得好听一点,可以说是一艘船上的一个舱,但那当然不是正式的船舱,只不过是这艘旧式的炮艇,在制造的过程之中,忽然有了这样的一个空间,在机房入口处的门旁。于是,再加上一道门,就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空间。 在旧炮艇下水之后的悠长岁月之中,这个小空间被利用来作过多少用途,自然难以查考。可是可以肯定的是,有一男一女,挤进来紧紧相拥,还是才开始的事。 旧炮艇全长一百四十呎,最高时速六十浬,在残旧的艇身上,还可以看出它原来的编号。它本来隶属于美国海军,在越南战争中交给南越政府使用。后来因为种种因素,被当作废物处理,由一个废铁厂购入,准备拆卸,作为废铁处理。这个拆船厂,在越南的岘港。 这种事,在整个越南战争时期,尤其是在越战的后期,发生得很多。废铁厂所收购到的“废物”之中,甚至有几乎是崭新的坦克车……美国国防部的科学家,精心设计的新型坦克,还没有上战场,就由某个急需买礼物送给情妇的南越将军,或是某个急需归还赌债的南越士兵,卖给了废铁厂。这种情形,普遍得说起来,甚至不会有人感到丝毫惊讶。 可是这艘旧炮艇却有所不同……当一个叫阿贵的拆卸工人,发现炮艇不但在航行方面绝无问题,而且,八门中口径大炮不但完好,弹药舱中,且有大量储备炮弹,甚至雷达系统也完善如新之际,就决定了它要成为无数腥风血雨惨事的主角。 阿贵十分精明,他知道这样的一艘炮艇,价值极高,比废铁的价格可能要高上一千倍。于是他把自己的发现,秘而不宣,开始积极地为这艘炮艇去寻找买主。 那时,正是越战的后期,南越各地所显示出来的畸形繁荣,全是典型的末日之前的疯狂。在西贡、在嘉定、在堤岸、在岘港,各种各样的冒险家,满街满巷都是,都在赌自己的命运,想在末日来临之前,好好捞上一笔……至于就算有了一屋子黄金,末日来临之后怎么再生存下去,是这些人所绝不考虑的。 这种末日的心态,像是一种瘟疫,传染了每一个人,而没有人去思索一下究竟。 阿贵满怀兴奋,在街上走着,走向一个市集。他知道那个市集上,几乎什么物品都有人买,有人卖。自然,所谓“几乎什么物品”,自然也有一个一定的范围,范围是:军用物资,美国制造。 反正美军已经正式撤退了,美国制造的军事物资,流落到了市集之中,这不是必然现象吗? 岘港距离前线近,又是一个大海港,又不是首都,自然而然,成了军用物资盗卖和走私的中心。 在港口附近的一带,仓库林立,高大密集的建筑物之间的通道,十分错综复杂,就像是迷宫一样。那一带,就是私货贩子聚集的地方。 阿贵并不心急,他走进了那一区,先在一些正在交易的人群旁,听着买卖双方,大声、公开地讨论着军火行情。例如M十六的自动步鎗,“行情”又看涨了一成之类。 然后,他来到了一座仓库之前,仓库门口,有几个横眉怒目的大汉守着。 真正的大买卖,是在仓库的建筑物中进行的……自然也只有大势力的人,才能占据一座仓库,来进行买卖。 阿贵来到了仓库门口。他有过几次小买卖的经验,知道这座仓库,由一个当过海军军官的人主持,大家都叫这个大亨级的人物作山虎上校。 所以,当他走近,看守仓库的大汉大声呼喝之际,阿贵并不胆怯,昂着头:“我要见山虎上校,有一件好东西,想让他看看。” 阿贵的愿望很快实现,他被带到了山虎上校的面前。山虎上校个子高大壮硕,左颊上有一道相当大的疤,使得他看起来,就像是凶神恶煞一样。 这个人在以后的故事发展中占相当地位,所以要比较详细地介绍一下。山虎上校的行为,正如同他的外型……他是一个典型的凶神,其残忍和不择手段之处,简直不是正常人所能想象的。他的名字,自然也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他在海军中,是不是真的官阶上校,全然无可查考,但他既然自称上校,也绝没有什么人敢表示怀疑。因为就算不怕他永不离身的那柄轻机鎗,也得怕他腰际的那柄巨型军用手鎗,不然,还得怕他靴子上插着的那柄锋利无匹的匕首……据说,匕首的刃口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 这些都不怕,也得怕他那粗大的拳头……他曾表演过他拳头的力量,一拳把一个人的头骨,打得碎裂得叫那个人看来像一个外星人,不再像是地球上的生物。而他就从那人的手中,夺过了这座仓库。 而对付普通人,他甚至根本不必扬拳,只要瞪一下他那双充满了凶煞之光的眼睛,也就足以令人颤栗! 而对阿贵这样的小人物来说,山虎上校根本没有抬眼看他,光是那两条充满了杀气的浓眉,已使得他有遍体生凉的感觉了。 山虎上校是一个真正的凶悍无比的钢铁巨人,他不但精通各种技击,而且鎗法如神……曾有在五十公尺之外,连射五十发子弹,在靶板上只射出五十厘米小圆孔的神射纪录。 他与生俱来,就使得在他身边的人感到害怕和畏惧,他是人中之兽,兽中之王! 不但如此,他还有十分缜密灵敏的头脑,不仅高出一般人许多,甚至高出华盛顿的那班决策人!他十分清楚地知道,当驻越美军完全撤出南越之后,就是整个南越成为历史名词之始。 他早已为自己准备了泰国的护照……完全依照合法途径取得,只不过花了若干代价。他也为即将来临的巨劫,自己不但可以置身事外,反而可以有大大的好处,而定下了几个计画。 所以,当他听了阿贵的叙述之后,他感到了一阵兴奋。这时,他正坐在一张巨大的沙发上,有一个越法混血儿缠在他的身上,只看到她的一头长发,披在裸露的背上。他一手握着一瓶上佳的洋酒,连看也未曾向阿贵看一眼。 然后,他轻轻伸手一拨,在他身上的那女人,像是纸扎的一样,滚跌了开去,他站了起来。 山虎上校一站了起来,阿贵和他虽然有点距离,但仍不由自主,一连后退了几步。那自然是由于山虎上校体型,实在太魁梧慑人之故。 阿贵并不算是矮个子,可是山虎上校足足比他高了两个头。天气相当热,山虎上校只穿了一件背心,手臂露在外面,手臂上盘虬的肌肉,只叫人联想起猛虎的威武。 阿贵连退了两步之后,忍不住向他身边,正在挣扎起身的那个几乎是裸体的女人,瞟了一眼。然后,山虎上校的一下闷哼声,使得他的视线立时收了回来,望住了自己的脚尖。 山虎上校只说了一句话:“带我去看!” 山虎上校的话是无可抗拒的,阿贵鼓足了勇气,才能发出声音来:“是!” 当他们一起向外走去时……事实上是山虎上校魁梧之极的身子在前,阿贵不由自主缩起了身子在后……山虎上校一连串叫出了好些人的名字,于是,离开仓库的约莫有七、八个人。 阿贵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那些人几眼,他知道,那些人全是山虎上校的手下。由此可知,山虎上校对他所说的那艘炮艇,十分有兴趣。这使得他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惴惴不安! 高兴的是,可以卖一个好价钱;不安的是,他自度绝无能力和山虎上校讨价还价,要是山虎上校出的价钱太低,他也只好接受。 当山虎上校带着他的手下走出仓库之际,外面的喧闹,一下子变得寂静,静得十分不正常。所有的人,都紧盯着那一行人,神情极度紧张,像绷紧了的弓弦,每一个人都在等着有恐怖的意外事件的发生。 这种紧张,要在山虎上校的背影转过了屋角之后,才松弛下来。然后,是一阵窃窃的私议声! 山虎上校出动了,一定会有什么大事情发生,那几乎是一定的! 到了废铁厂,经过了残旧的、堆满了废铁的工场……说来也许很难令人相信,但事实却是,生了锈的废铁,会散发出一种十分难闻的气息,一种令人作呕的接近死亡的气息。阿贵是闻惯了这种味道的,山虎上校却不免皱了皱眉头,那使他看来,更加凶恶。 废铁厂中十分静,工厂事实上早已停工,主人早已离开,一些值钱的设备,也已被盗卖一空,阔大的厂地,是附近青年人聚集游荡的去处。有几个瘦弱的中年人,就在废铁堆后面,瞪大了眼睛,看着山虎上校,心中全然无法明白,人怎么可以壮健到这种程度! 在常到废铁厂的青年人中,有一个叫林文义,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他本来也是一个很普通的青年人,至少在他二十岁之前……二十三年的岁月都极其平淡,几乎没有一桩事,是值得提出来说上几句的。 可是,偶然的一剎那所发生的事,却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或许,他的命运,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那也没有人知道。反正,自那天之后,林文义就成了这个故事中的主要人物,所以,也要尽可能详细地把他以前的事,说上一遍。 他实在十分平凡,所以也要不了多少字句。他出生在一个困苦的华侨家庭,教育程度只是初中。没有人知道他性格如何,才能怎样,因为完全没有人注意他,也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让他表现才能。 他外型普通,个子相当高,本来体型并不强健,但是自十八岁那年,进了废铁厂当工人之后,体力劳动使他的身体变得相当壮健。他和一般工人不同的是,他很爱看书,和所有爱看书的人一样,也很爱幻想。不过他从来也未曾对任何人提及过他的幻想,至多有时,在没有人的时候,喃喃自语一番。 他非但不是一个勇敢的人,甚至还可以说是十分胆怯。在过了二十岁之后,无可避免地,他对异性充满了好奇,而在世纪末情调之下,要找一个临时的异性伴侣,是再也容易不过的事。可是他却不论人家如何调侃他,他就始终提不起这个勇气去结识异性,甚至有过从女人怀中,挣扎逃走的笑话。 在废铁厂停工之后,他少得可怜的积蓄,也几乎用光了。前途茫茫,一筹莫展,终日无所事事,大部分时间,就逗留在那艘炮艇上。 炮艇上有着相当舒适的舱房,可是他最喜爱的藏身之所,却是那个小空间。他常躲在那个小空间中,屈起双腿,双手抱膝,把门关得只剩下一道缝。 他这样坐着,胡思乱想,消磨着无可奈何的时间,几乎已成为习惯了。 这一天,他照样在那个小空间中,用不变的姿势坐着。在他眼前,是一道窄窄的光线,四周围的一切,全是那么寂静。他正在想,时局看来越来越差,自己是不是要离开这里,到西贡去和家人会合,然后再作打算呢?他父母兄弟,全在西贡,还有一些少年时的朋友。可是,就算到了西贡,下一步又怎样呢? 当一个青年人,在这样的处境之中,想到了这样的问题之际,心头的那种茫然无依之感,实在十分苍凉! 就在林文义心情惘然不知所措之际,他听到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他自然可以知道,有不少人登上了这艘炮艇。他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因为他并不以为那和他会有什么关系。 (事情往往是这样,开始认为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事,会发展到大有关系。连美军之介入越战,也是那样的……最初只不过是几十个顾问,发展到后来,超过五十万大军的投入,在开始时,谁想得到?) 在那道门缝之中,林文义可以看到一行人经过,经过了他存身的那个小空间。林文义知道,那行人是走到机舱中去了。 接着,他又听到了一阵机器发动的声音。声音在开始时听来,像是有点生涩,但随即变得十分顺熟。他还听到了一两下,像是虎吼一样的欢呼声。 然后,脚步声散向各个方向,又聚拢来。林文义并没有留意时间,大约是半小时到一小时吧,聚拢来的脚步声,就在那小空间门外的船舷上停止。 于是,他听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声音,他一听就认出,那是一个老资格工人阿贵的声音。阿贵的声音听来有点怯生生:“上校,你看怎么样?” 而接下来的那一阵洪亮威猛的轰笑声,却使得林文义着实吓了一跳! 的确那是人的笑声,可是听起来,也和猛兽的吼叫声,没有什么分别。 林文义好奇心起,想看看能发出这种笑声来的人是什么样人。于是,他轻轻把门推开了一点,使他可以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事。 他的确看到了外面发生的事,但是在事后,他却宁愿自己的眼睛瞎掉,而不要有这样的不幸……看到了如此可怕的事! 他首先看到,阿贵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站在一个身形高大之极,脸上有着刀疤,一个巨灵凶神一样的人的面前,抬头看着,眼光却又不敢停留在对方的脸上,所以眼珠在不住滴溜溜地打转。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山虎上校……在岘港,两岁半的孩子就认识这个凶神。 林文义的心中,也多少有一点快意。因为阿贵这个越南人,平时刻薄使坏,不是一个好东西,欺侮人的时候,双眼也照样有着凶狠的光芒,自然和现在大不相同。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会撞在山虎上校手里的?林文义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 阿贵用谄媚的声音在问:“上校,你看……这值多少?” 山虎上校发出轰笑声,反手在阿贵的胸前拍了两下。他只是轻轻地拍着,阿贵已不由自主,缩起了身子。山虎上校开了口:“好,真好!太好了!” 阿贵再问:“值不少吧?” 山虎上校笑了起来,当他笑的时候,他看来也是那样狞恶。他道:“嗯,值很多!” 阿贵满怀希望地凑过身子去,想听清楚究竟值多少。而也就在这时,山虎上校的一拳,已经打出! 那一拳真是其疾如风,不要说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屈指挥拳的,连他如何扬手出拳也看不见!只听得“砰”地一声响……指节骨突起,大得惊人,感觉上像是铁锤一样的拳头,已经重重地抵在阿贵的胸口,几乎在同时发出的,是肋骨断折的清脆的声音。 应该还有阿贵的呼叫声的,可是却没有,阿贵根本连发出叫声的机会都没有。他是想叫的,因为他张大了口,可是被拳头重击下折断的肋骨,断骨一定戳进了他的心和肺……发出呼叫声,是需要运气吐声的,如果肺叶在一剎那之间碎裂了,哪里还能吐气呢?所以,他虽然张大了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不但张着口,也张大了眼睛,眼珠甚至还缓慢迟钝地转了一圈,才停止了下来。 他那个问题,自然也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值多少?就是值山虎上校的一拳! 接着,在他的口中、鼻孔中、眼睛中,甚至耳朵孔中,鲜血就涌了出来。山虎上校并没有缩回拳头,他的拳头,事实上有一部分,陷进了阿贵的胸口之中,他似乎很欣赏自己拳头这时所在的位置。 林文义虽然久闻山虎上校的凶名,可是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他也不禁吓得血也为之凝结,全身冰凉!想要不再去看阿贵七孔流血的可怖脸面,可是偏偏视线却又移不开去。 山虎上校又发出了轰笑声,他终于缩回了拳头来,顺手抓住了阿贵胸前的衣服,一振手臂,阿贵整个人就直飞了出去。 接着,便是一下重物跌落水中的声音。可能曾有相当高的水花溅起来,可是林文义却看不到。他看到的是山虎上校瞪着眼,在大声问:“我们伺候得了这家伙?” 几个人同时回答:“当然能,我们是干什么出身的?这是我们的本行!” 山虎上校面上的那道疤,由于兴奋而变得通红,看来更是可怖。他一挥手,大声吼叫:“先把它弄走,这是开金矿的工具!“ 林文义当时,还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后来自然知道了……他不敢出来,只求山虎上校那一伙人快点离开。 可是,那一伙人没有离开……山虎上校的轰笑声,一直在炮艇上回旋着,不论自哪一个角落传入耳中,都是那样令人心悸。 而当林文义感到炮艇在开始缓缓移动时,林文义更是吓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他们在把炮艇驶出海去! 他没有离开炮艇的机会了,而在炮艇上,他迟早会被发现!想想刚才阿贵的遭遇,林文义怎能不感到摧心裂肝的害怕? 这时候,他已隐约感到,自己一生之中的平淡日子快要过去了。他只好祈求,别让山虎上校的那些人发现自己。 他把门关上……那个小空间中,一片黑暗,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感到船身的晃动,越来越是激烈,而且杂沓的脚步声、人声不断传来。显然是山虎上校和他的手下,正在检查和察看这艘炮艇的各个部分。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黑暗的小空间中躲了多久,他在思索着如何才能脱出这个困境。陡然之间,他又听到了轰然巨响,艇身在震动,林文义知道艇上有好几门大炮,这自然是那些人在试炮了。 当炮声陡然响起之际,他整个人都震动着,不由自主,身子撞在门上,把门撞开了一些。他听到炮声之后,是一群人的欢呼声,也看到了在海面上,溅起老高的水柱来。 这时,他心中还天真地想着:山虎上校他们,要这样的一艘炮艇,有什么用呢? 当然,他很快就明白了!就在他想把震开了的门,再拉上之际,一个魁伟的人影,突然出现在门缝之外,凝立着不动。 山虎上校! 林文义在剎那间,伸出去的手变得冰凉。山虎上校在那时候,其实并没有发现他,可是,林文义由于极度的害怕,不由自主地喘息起来。 虽然海上的海涛声相当大,炮艇本身机器发出的声音也相当聒耳。可是山虎上校,要是不能发觉在他身边两公尺之内有人在喘息,他也就不成其为凶神恶煞了! 山虎上校有着十分敏锐的感觉,即使他在熟睡之中,有人接近他,他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惊醒,立时以最清醒的状态,应付任何对他不利的情况……这几乎是他猛兽的本能。 几乎是林文义才发出喘息的第一秒钟,山虎上校就已经觉察了! 他倏地转过身来,同时后退,盯住了那扇只打开了一道缝的门。这时,正好他两个手下兴冲冲向他走过来,他立时一摆手。他的手下也全是久经训练,十分机敏的亡命之徒,一看他的手势,立时站定,而且,也立即摆出了准备进攻的姿态……两柄自动步鎗,已在他们的手中,对准了那扇门。 山虎上校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十分残酷的笑容来,牵动了他脸上的伤疤,看起来,有一种极度残酷的诡异。这是他知道他已经绝对控制了局面之后,一种惯常的神情,像是一头猎豹,已经扑中了一头羚羊,并且咬住了它的颈子一样。 在这样的情形下,山虎上校会感到一阵快感,一种自己在主宰地位、高高在上的快感。 他甚至没有吸气,就暴喝了一声:“滚出来!” 在林文义听来,那一下暴喝,犹如半空之中陡然响起了一下焦雷一样,那是绝对无法抗拒的一项命令!林文义颤栗着,在那一剎间,他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来不及考虑被发现的后果如何。在极度震撼之下,他唯一可做的是,先服从了命令再说…… 所以,当山虎上校的暴喝声,还震得他耳鼓嗡嗡发响之际,他已经匍匐着,颤抖着,双手着地,用他的身子顶开了门,像一头才给主人鞭打过的狗,喉间发出恐惧的呜咽声,爬了出来。 乍从黑暗的空间中爬出来,再加上心中极度的恐惧,林文义在那一剎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飘浮在半空之中。 他不敢抬起头来,想说些话,可是喉间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他只看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双粗头的皮靴,皮靴正在渐渐抬起来。他甚至已可以感到皮靴陡然重重踢中他,他下颚骨因之碎裂而痛苦! 在那一剎间,他表现了一个平凡人的卑贱……实在不能怪他,别说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是英雄豪杰,也不是那么容易,在无可抗拒的强大势力之前挺起胸膛的! 林文义是一个小人物,在那一剎间,求生的意志、避免痛楚的愿望,交织成了他的行动……他要求饶,他要像狗一样地求饶乞怜,以求改变即将降临在他身上的噩运! 他现在的经历,是他以前从来也未曾有过的。可是人到了这样的关头,却不必经过什么练习,自然而然,就会知道如何才能告饶。 他看到那粗大的皮靴头,渐渐接近自己,他发着抖,陡然双手抱住了皮靴,用连他自己也几乎不相信的颤抖声音,呜咽地,卑下地叫了起来:“饶我!放过我……我是无意的……” 他话没有讲完,被他双手抱住了的皮靴在继续向上抬,抵住了他的下颚,使得他不由自主抬起头来。 山虎上校的身形,本来就魁伟异常,这时,林文义又是伏在地上,向上仰视。所以看起来,山虎上校是真正的凶神恶煞,彷佛是只要向他吐上一口口水,就足以使得他窒息而死! 林文义的眼泪和汗水,不可控制地一起溢出来,那使得他的视线模糊。山虎上校轰然的语声,简直令他的心要跳出口来! 在一个相当的时间内,他甚至不是很明白,山虎上校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完全是处在一种心胆俱裂的情形之下,他只是下意识地知道上校在问他一些问题,他一一如实回答,惶恐得全身发抖。 山虎上校的靴子一直抵在他的下颚上,他连避一避都不敢!他只感到,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全身都被一种浓稠的汗液浆胶着。 他觉得自己是一头狗,不,是一只蚁!不论什么人,只要伸手指一捺,他就会永远在世上消失无踪。 然而,他却又是一个生命,没有一个生命会愿意消失无踪的。 生命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持生命……在面临生命消失的关头之际,用一切方法保持生命,包括乞怜讨饶在内! 山虎上校忽然轰笑了起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刚才说过什么来?林文义已经一点也不记得了。但是那不要紧,反正他说的话,就是他心中要说的,他又用发颤的声音道:“求求你,放过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求求你别杀我!” 山虎上校又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左顾右盼,他手下也跟着他笑。在众人的轰笑声中,林文义仍然不断哀求。 他用最卑下、最微贱的语言,乞求对方保留他的生命。当他在这样做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事实上,他根本想也不去想到这一点,他是真正感到自己的卑贱……当一个人的生命,完全操纵在另一个人的手上之际,那种卑贱之感,自然而然就会产生。这是普通人的人性,而林文义正是一个普通人! 山虎上校仍然笑着,笑得真正地显得他心中十分高兴,犹如一个孩子得到了新玩具一样。 这样的比喻,或者不很恰当。但当一个人心中高兴的时候,不论他是凶神恶煞,或是一个孩子,都是一样的。 山虎上校在林文义的不断哀求之下,一面笑着,一面道:“好,那就把我的靴子舔干净!” 皮靴上全是尘、土、泥,和说不出来的骯脏东西。可是林文义在一听之下,连百分之一秒都没有考虑,反倒像是有了一线生机一样地兴奋,立即伸出了舌头来,在靴子上舔着。 本来在轰笑着的所有人,一看到了这种情形,一下子全都静了下来,盯着林文义。为他们看到了一个人,却在做着连狗都不肯做的事而惊诧。 山虎上校也止住了笑声,盯着林文义看。 林文义根本没有注意发生了什么变化。这时,他脑际所想的,只有一点:把靴子舔干净,舔得铮亮,就能活命。 他也不知道,他的卑贱的行动,来得如此自然和快疾,还真是使他的生命得以保存。如果他在听了山虎上校的话之后,稍微迟疑一下的话,山虎上校纵使暂时还不想杀他,也必然会重重一脚,踹向他的下颚。而那种行动,除了是林文义生命的结束之外,不可能再有第二种结果! 山虎上校也有点惊诧……在他的一生之中,在孩童时,也由于他特别的高大和强壮,习惯了以他的强势,接受他人的奉承,习惯于用他的强势,令他人接受屈辱。可是像眼前那样,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表现了这样绝对的驯服,他也未曾经历过,那使他感到极其快意。 他维持着姿势不动,等到林文义把靴子的面上,舔得干干净净之后,他只是略抬了抬脚,把靴底向着林文义。 林文义这时,心灵上是完全麻木的。心灵上的麻木,导致他感觉上的麻木,靴底既向着他,他就毫不犹豫伸出舌头。 用舌头去舔靴底,自然是舔不干净的,可是他却舔得那么努力。一面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在吞咽着舔下来的脏物,一面也像是想凭借这种声音,好使主人感到他的忠心,放他一条生路。 四周围的人,从静寂而变得窃窃私议。林文义的舌头,舔在厚厚的靴底上,山虎上校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感觉。可是山虎上校的心理上,却感到了十分的快慰,他又高兴地笑了起来,缩回了他的脚。 林文义喘着气,主动地又凑向山虎上校的另外一只皮靴,山虎上校居然用出奇温和的笑声道:“好了,够了!” 林文义喘着气,抬起头来,脸上所有的肌肉和眼神,充满了卑微的乞怜。这是一个典型的只祈求可以活下去,而全然不知道生命应有的高贵意义的人的神情。 这种神情,看在山虎上校的眼里,使他的心中更是惬意。因为那令他感到自己甚至是生命的主宰。 他用皮靴轻轻碰了林文义的鼻子一下:“起来!” 林文义连忙站了起来,可是他不敢站正身子,只是垂手躬立着。 山虎上校呵呵笑着:“小子,你真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林文义的喉际感到像是有烈火在燃烧一样,但是顺从的话,还是飞快地自他的口中冒了出来:“是的,可以做任何事!” 山虎上校再笑:“像一条狗对它的主人一样?” 林文义连声道:“是……是……主人!” 山虎上校陡然一沉脸,林文义就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他的一切的一切,从身体到意志,都已经被彻底地摧毁了。 山虎上校厉声道:“为什么?” 林文义一点也不假思索:“我不要死,我要活着!” 山虎上校大笑起来,抬脚在林文义的大腿上踢了一脚,踢得林文义倒退了几步:“好,那我就收留你,随时替我舔靴子!” 林文义喉间发出了“咯”的一声响:“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一个人走了上来,沉声道:“首领,这小伙子虽然听话,可是我们的计画……” 这人话只讲到了一半就停下,因为这时山虎上校已转过脸,向他望了过来。那人的样子,看来绝不是善类,但就算是天字第一号的亡命之徒,也只不过是亡命之徒而已,而山虎上校,却是一个凶神!没有任何亡命之徒,能在他凶焰喷射的眼光之下,再说得出和他心意相反的话来! 那个亡命之徒也不例外,所以他的话说到一半,就陡然止住,而且心中后悔得要死,为什么要多口? 山虎上校紧盯着那个人,那人是他的老部下了,可是他的眼神之中,却一点也没有相识的意思,那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他一字一顿地问:“我已经说了要收留他,你的意思是,要我把话收回去?” 那人也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可是这时的神态,全然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连声道:“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这时候,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屏住了气息。尤其当山虎上校的眼光,离开了那个人,向他们一个一个扫来之际,更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敢和他接触,人人都现出了惶恐害怕的神情来。 山虎上校发出了一下冷笑声,指着林文义:“这个人,从现在起,就等于是我养的一条狗!你们大家都听到了,他是我养的一条狗!” 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提高了声音:“是!” 山虎上校又发出了不怀好意,令人心悸的一下冷笑声:“我看他比你们任何人对我更服从,除了他,谁还肯把我的皮靴舔干净?” 一剎那间,整艘炮艇上的所有人,几乎连半点呼吸声也听不到。 谁敢出半丝声音呢?当然绝不能表示不,可是也绝不能表示是! 山虎上校又冷笑了两下,总算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发挥下去……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知道再发挥下去,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他的计画之中,需要一批对他忠心,对他敬畏的部下,在他发怒咆哮之际,会在他的面前匍匐颤栗。但是他也不会逼人太甚,逼得急了,忠顺也会变成反叛,这一点道理他很明白。 这使他感到林文义的有趣,林文义是可以逼的,可以逼得他像狗一样,刚才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像是对付一头狗一样,伸手在林文义的头上拍了几下,林文义顺从地低下了头! 那更使山虎上校确信,这个人不是一个人,是一条狗,是绝不会反抗主人的狗。 从那一天起,林文义也确然像是一条最卑贱的狗一样,对山虎上校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命令,再也没有说过半个“不”字。甚至在他的心中,也认为顺从山虎上校,是天经地义的事。 山虎上校也在心中把他当作一条狗,对他的呼喝命令,有些简直是匪夷所思,包括超乎一切想象之外的事情在内……自然不必一一例举,在以后的事情发展之中,自然会有这种情形出现的。 那天接下来发生的事,在林文义来说,只知道自己是活下来了,知道只要跟在山虎上校的后面,他大概可以一直活下去。 山虎上校随即发布了一连串命令,把炮艇驶到了一个无人小岛,一个相当隐蔽的海湾之中。又试了发射十几发炮,和把舱中的军火搬出来,在甲板上向大海之中试射着。各种武器的性能,都十分良好。 然后,他向各人说了一番林文义当时还不是十分明白的话:“这艘炮艇,是我们开金矿的工具。我估计,不到一个月之内,北边的军队会进攻,抵抗至多维持三个月到半年。然后,南越就不再存在,大批人会携带他们的金银珠宝从海路逃亡,这些财富,会有相当部分,落在我们的手中!” 他说到这里,忘形地纵笑起来,他的部下也跟着笑。 山虎上校又道:“每一个跟我的人,不必两年,都可以是大富翁!泰国、南美、瑞士,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欢迎富翁,好好地干,别叫我失望!” 众人轰然答应着,林文义只是木头人一样地站着。 山虎上校又吩咐放下两艘快艇,然后才对林文义道:“我们先回去,你在船上守着,船上有得是罐头食物,你得好好守着,我会亲自或派人来检查。一发现你偷懒,我把你的皮整张剥下来……你见过剥人皮没有?” 林文义身子剧颤:“没有!没有!” 山虎上校甚至不用警告林文义不要逃走。一来,在这样的荒岛上,逃走要有极大的勇气,二来,他看死林文义,根本不敢逃走! 山虎上校在吩咐完了之后,率领着他的部下,登上了两艘快艇。 快艇发动之后,在海面上溅起老高的水花,划出两道白痕,迅速只剩下了两个小黑点。林文义直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一切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噩梦。 这时候,噩梦显然未曾完结,只怕是再也不会完结的了。凶神恶煞一样的山虎上校,令得林文义自心底深处,泛出一阵一阵的寒意。 望着茫茫的大海,林文义连半丝逃走的念头也没有升起。船上还有好几艘救生艇,他只是向它们望了一眼,想起海上的风浪,出没的鲨鱼群,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才忍受了那样的屈辱而活了下来,他可不想再在大海之中送了性命! 所以,他十分顺从地在炮艇中留了下来。山虎上校虽然不在,可是他的影子,却仍然镇压在林文义的头上,以致林文义一想起他来就要发抖! 山虎上校在炮艇上,对他属下所讲的那一番话,证明了他有锐利的眼光和精确的判断。只不过他把南越政府对抗北越共军的力量,估计得太高了。 事实上,在不到一个月之内,南越这个名词,就不再存在了。 而岘港由于接近北方的缘故,早在南越军自行撤退的第二天,就已旗帜变易。山虎上校和他的八个部下,早几小时登上快艇离开。 山虎上校本来,自然不止八个部下,但局势既然有了变化,山虎上校自然不能带了他所有的部下一起走。所以精挑细拣了八个又能干又对他忠心的,和他一起离开,去进行他拟定的海上发大财的计画。 山虎上校的海上发财计画的工具,就是那艘炮艇,他曾形容那艘炮艇是挖掘金矿的设备。他的金矿,就是他意料之中,将由海路离开越南的成千上万的难民! 听起来好象十分复杂,其实,再简单也没有。山虎上校以也敏锐的眼光,看准了一个可以发大财的机会,而他发财的方法,就是当海盗! 是的,当海盗,抢掠在海路上逃避暴政的难民!难民在投奔怒海,争取自由之际,不但要被巨浪吞噬,要被鲨鱼吞噬,也要被海盗吞噬。 (根据联合国难民组织的统计,经由海路逃难的中南半岛难民,能够成功地到达收容地的,只有一半不到。也就是说,有超过半数,在大海之中丧失了生命……自由的代价,竟如此之高!) 林文义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成为海盗的一份子!当山虎上校和他的手下,重临炮艇之际,他还是未曾想到。 林文义遵从山虎上校的吩咐,一直在炮艇上留守着,直到山虎上校和手下来到,带来了大量食物、燃油、武器。林文义单是把这些物资搬上炮艇,放在它们应该放的地方,就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在那段时间中,林文义只知道山虎上校他们,都十分紧张地在收听收音机所发布的消息。 一个星期之后,山虎上校派了两个人出去,接回来了三个妖艳无比的女人。这三个女人的目光之中,所迸射出来的那种异样的淫荡,是如此之原始和没有忌惮,令得林文义一和她们的目光接触,心头就会狂跳不已。 三个女人到船上的开始几天,几乎是无日无夜的喧闹和荒淫! 林文义只是拚命地做着粗重的工作,几乎所有要做的事,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直到有一天,半裸的、露出壮硕无比的上半身的山虎上校,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前,他才停下了手。 山虎上校盯着林文义看着,神情相当满意。林文义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垂手站立着。 山虎上校拍着他的头:“很好,你算是我的一伙了,应该轮到你了,你可以拣一个!” 林文义还没有弄明白,山虎上校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循山虎上校所指看去,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都发起颤来。原来就在他身边不远处,那三个艳丽莫名的女人,身上的衣服,少得不能再少,正似笑非笑地望定了他! 林文义连忙低下头去,在他的身边,又传来了一阵轰笑声。他明白了山虎上校的意思,忙道:“不,我……不要!不要!“ 又是一阵轰笑声中,山虎上校笑了起来:“不要?她们是女人,你是男人,你不要?” 林文义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山虎上校提高了声音:“你是我们的一伙,以后,我们干什么,你都有份,为什么不要?” 林文义仍然结结巴巴:“我们……要干什么?” 在一阵又一阵的轰笑声中,山虎上校的声音,听来如同雷鸣:“我们是海上的主人,海上的一切生命、财物,都由我们主宰!” 林文义还是有点不明白,他急速地眨着眼。山虎上校笑着,一伸手,一个艳丽的女子立时过来,走向林文义。林文义先是愕然,可是等到那女人离他极近时,他开始后退。 林文义向后退,那女人向前逼,高耸的胸脯,几乎要顶到林文义的心口。林文义退到了舷上,已无可再退了。 山虎上校和其余人,都十分有兴趣地等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那艳女郎发出了一阵笑声,语声犹如利钩一样:“怎么,你不想要我?” 林文义稳住身子,使自己不掉下海去,颤声道:“我……我……不……不……” 艳女郎笑得更放肆:“你不是男人?” 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二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二章 林文义仍然道:“我不……我……不……” 艳女郎又逼近了一些,陡然双臂张开,左臂勾住了林文义的头,右手已经探到了林文义的胯下。 在那一剎间,林文义非但没有任何美好愉快的感觉,反倒是真正感到了魂飞魄散! 他自然早已到了男性成熟的年龄,而且,在未到岘港之前,在西贡,也曾和一个女孩子有过情意相投的经验。他们曾拥抱、曾亲吻,也曾互相爱抚过对方的身体。 如果说那时的男女相处的经验,像是一篇诗的话,那么,这时艳女郎当众加在他身上的动作,简直就是把他赤裸裸地放在一具大砧板上! 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声,用力挣扎着,扭动着身子,手向前推,却又碰在艳女郎软绵的胸脯上。待他忙不迭缩回手来时,他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向后一仰,在他只知道已挣脱了那艳女郎的羁绊之际,水花四溅,他已跌进了海中! 当他吃力地爬上来之际,所有人的轰笑声,还未曾停止。那艳女郎在大声宣布:“这个人不是男人!” 林文义缓缓站直身子,海水顺着他的身子滴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他自己也感到诧异的声音宣布:“我,我是人!” 不过,他宣布他是人的声音,虽然相当庄严,却全然没有引起注意。绝没有一个人去想一想,他的声明之中,含有什么样的指责。 而林文义也只不过说了一句,就低下了头。他作这样的宣称,事实上只不过是一种低能的呻吟,在一些占了绝对优势的,早已丧失了人性的人面前,他有什么作为? 那三个艳女郎立时被其余的人拥着离去,淫荡的笑声四处飘散,没有人再理会湿濡濡地站着的林文义。 当天晚上,林文义回想起白天所发生的事,心中只兴起了一个疑问。林文义的疑问是:同样是女人的身体,在紧靠着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不同的感受? 他初恋的对象,在离他家一条街的那个小姑娘,当他拥着她的身体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愉快安逸的感觉?而这个艳女郎,她不是不美丽,却又如此可怕? 他默默地念着那少女的名字:“阿英!阿英……” 那时候,他最喜欢在她的耳边,这样低声呼叫她。然后她就会柔顺地,把整个头埋向他的怀中,自喉间发出曼妙低沉的“唔唔”声,作为他轻呼的回答。 那时候,阿英不过十七岁,是一家杂货铺老板的女儿,他在杂货铺当送货的工人时认识的。 十七岁的阿英,只怕从来也没有人说过她美丽,她瘦弱得连头发也是稀散的。尽管身量相当高,可是双腿又干又瘦,胸脯平如木板,脸色永远是黄黄的。只有一双大眼睛,闪耀着令人心醉的光采。 他第一次在铺子的货仓中,在黑暗里拥着她的时候,就感到这一双眼睛的光采,是如此迷人。 当他离开西贡之后,他自然一直在打听阿英的消息。最近两年来,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说:“阿英变了!像是毛虫变成了蝴蝶一样,变得美丽无比!你再见到她,包你认不出来……” 他也不止一次,得到过这样的消息:“阿英的爸爸,好几次要把她嫁出去,甚至有高级官员来求婚,都叫阿英拒绝了。阿英不肯说为什么不嫁的原因……” 传消息者说到这一点时,总不免打趣几句:“说不定,她在想念你哩!在等你,要嫁给你哩,哈哈!” 说这种话的人,自然只当是说笑。可是林文义的心中却很明白:是的!阿英是在等我。不论她是毛虫,还是蝴蝶,我们之间,有过誓言,她是我的,我是她的!我们要成为夫妻……那是十分庄严的誓言,虽然在立誓之际,两个人都那么年轻,但他们却是认真的。 还是在那个货仓中,在黑暗里,他们胸贴胸紧紧相拥着。两个人都冒着汗,腻腻的汗水,将他们两个人贴在一起。 当林文义生理上起了正常的变化之际,阿英柔柔地、幽幽地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现在不能,我迟早……是你的……” 林文义喘着气,双臂的力量几乎令阿英窒息:“你起誓?” 阿英立时道:“我起誓!” 于是,他们两人同时起誓。誓言是间断的(因为他们都呼吸急促),誓言是杂乱的(因为他们都思绪奔腾),誓言是原始的(因为他们都没有同样的经验),誓言是赤裸真诚的(因为这是他们年轻真诚的心灵,第一次有这样的誓言)。 他们两人都感到了同样的异样的甜蜜,都觉得这样的誓言,比什么都尊贵,是一辈子非遵守不可的。 林文义一直遵守着,他也相信,阿英一定也遵守着。 想到这里,林文义一面神驰于欢乐的园地之中,一面也大是黯然……他无法再到西贡去看阿英,时局乱到这种程度,这一辈子,只怕再也见不到阿英了! 他不由自主溢出了眼泪。在所有的人把他当成一条狗,在艳丽的娼妓把他不当男人之际,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一个人! 炮艇上的日子,在山虎上校来了之后的最初三个月中,似乎是不变的。一切卑贱的事,都落在林文义的身上,林文义也默默忍受着。有时,他也会站立一会,听听自收音机中传出来的声音。 他知道,大逃亡已经开始了。在越南,在寮国,在高棉,都有大量的人,扶老携幼,开始离开他们曾久居的地方而逃亡。 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神情已越来越兴奋。林文义好几次送食物进舱时,看到山虎上校一手在艳女郎身上搓捏着,一手指着海图,脸上的疤,因为兴奋而呈现可怕的鲜红色。 有一次,山虎上校忍不住兴奋,向林文义道:“小子,好日子来了!第一批逃亡的,全是有钱人!不但钱多,连女人也不同,有钱人的女人……” 他讲到这里,可怕地纵笑了起来,指着他脚下的艳女郎:“和这种贱货不同……” 林文义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出。他已经预料到,山虎上校口中的“好日子”一定极其可怕,可是,他却也料不到,竟然会可怕到这种程度。 “好日子”终于来到了! 在这之前,炮艇已曾几度出航。山虎上校和他的八个手下,显然全是十分熟练的海军人员,炮艇在他们的操纵之下,鼓浪前进,简直就像是大海上的一条鱼儿一样。 林文义十分记得,第一次“好日子”是一个阴天,天色阴沉得可怕。天和海,都是一片灰色,可是海面却又出奇地平静。 炮艇在灰暗一片中航行,山虎上校一直在一座大望远镜前看着,望远镜可以作三百六十度角的转动。 山虎上校在发出欢呼声的同时,伸手指向前,发出了一连串林文义听不懂的命令。炮艇立时向着他所指的方向驶出去,并且明显地加快了速度。 很快地,林文义也看到了,在炮艇直冲过去的方向,有一艘机动木船,正在缓慢地行驶着。很快地,也可以看到,木船上影影绰绰,有着不少人。 等到炮艇飞快地接近之际,看到木船上的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林文义终于看清了那些在木船上的人的脸面,不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甚至是儿童和婴孩,都毫无例外地,显示出一种极度的茫然。 这种茫然的神情,林文义在偶然照镜子的时候,可以在自己的脸上找得到。 山虎上校的一个部下,利用了扩音器,以十分严厉的语气,命令木船向炮艇靠来。 木船上绝大多数人只是呆立着,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阻碍,有一种凝止的麻木。只有几个人,在忙碌地服从着命令。 在这同时,炮艇上的机鎗,突然发射!在密集的鎗声中,木船四周围的海水,溅起了如同喷泉一样的水柱,有不少鎗弹,射在木船的船身上。惊呼声和鎗声之中,山虎上校的吼叫声,足以使得每一个人心脏破碎:“每一个人,都听我的命令!” 木船终于靠近炮艇,山虎上校像是恶灵一样,首先跳上了木船。持着鎗械的四个部下,跟在他的身后。 木船上一个老者,战战兢兢地迎了上来,用极其卑躬的神态和语调说话:“长官,我们在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缴了……金子的!” 山虎上校咧着嘴,现出白森森的牙齿来,顺手指向木船上的一处甲板,斩钉截铁地道:“把你们身上所带的,一切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放在这里!” 那老者犹豫了一下,船上其余人,也发出了一阵嗡嗡声。在炮艇上的林文义,几乎忍不住要叫出来:别犹豫,照他的话去做! 可是,林文义还没有叫出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山虎上校一伸手,把在他面前的老者,像是纸扎一样抓了起来。那老者在六十以上,被提在半空,手脚舞动着,发出惊怖之极的叫声。 船上其余人,有的紧紧靠在一起,有的目瞪口呆。山虎上校只用了一只手提起那老者,接着,另一只手已挥起拳头,一拳打在那老者的鼻子上。 林文义在骨头的碎裂声中,闭上了眼睛。 那不是人的世界!人的世界是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然而,这又的的确确是人的世界,这样的事,也真还只有在人的世界之中才发生! 一拳击出,那老者血肉模糊的头,已垂了下来。山虎上校一抖手,把老者顺手挥出了船舷,跌进了海水之中。海面上,立时漾起了一片血红色,但是也很快地散了开去,消失不见! 山虎上校再大吼一声:“听见没有!每一个人照我的吩咐!“ 呆立着的人开始骚动,他们的神情,都说明他们的心中,明白了发生什么事……那些为了逃避暴虐,而作了漫无目的的海上逃亡的人,又遇上了另一种暴虐……或者说,又遇上了暴虐,因为所有的暴虐全是一样的,没有分别。 在山虎上校手指所指的地方,开始有东西堆积起来……金条、金块、美钞、各种各样的玉石珠宝。渐渐地,在颤抖的手指下松跌下来的财货,堆成了一堆。 而山虎上校的手下,则已将木船上的人,分别赶成了两堆。一堆是老人、男人和小孩,而十来个年轻的女人,则挤在另一边。两堆人相隔得并不远,他们都用焦切的眼光互望着,可是却无法接近,因为在他们之间,有手持武器的人守着。 山虎上校望着那堆金子和财宝,显然极其不满。他冷笑着,厉声吼叫:“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把所有的财物全都拿出来!” 随着他的吼叫声,他几个部下,向天开着鎗。火光自鎗口喷出来,比毒蛇的蛇信更恶毒,子弹射向天空的呼啸声,比魔鬼的叫声更凄厉。 木船上的人,都随着鎗声在发抖,又有颤抖的手,把更多的金块钞票放下来,跌进那一堆财货之中。 但是山虎上校仍然不满意,他突然伸手,拉过一个中年人来,把两只手指抵在那中年人的眼睛上。那中年人哀叫起来:“真的全……交出来了!” 山虎上校的声音,像是烧红了的烙铁一样:“是不是要我动手搜?” 那中年人的身子,剧烈发起抖来。他抖了没有多久,就伸手解下了自己的裤带,皮带看来十分沉重。他举着皮带,声音之中,充满了绝望:“全……全在这里了……可怜……可怜我们,这是我们一生……勤劳所得……的最后一点了……” 那中年人的哀求,虽然痛苦莫名,可是离能使山虎上校发出同情心,显然还差了不知多远! 山虎上校一手夺过皮带,拋进了那一堆财货之中,同时,以手用力向那中年人的眼睛插去。在那中年人的惨叫声中,他粗大的手指,几乎全插进了那中年人的眼眶之中。 这时,有两个青年人,呼叫着扑了上来,扑向山虎上校。但是他们才扑出了一步,密集的鎗声,使得他们被子弹射中的身体,乱跳乱颤,看来像是随着鎗声的节拍,在跳着诡异绝伦的死亡之舞! 那中年人双手在乱抓乱挥,山虎上校抬膝,顶在他的小腹上,他就和那两个年轻人倒在一起。 山虎上校的手指上,鲜血滴下。他就用染满了鲜血的手指,指着各人,再次厉吼:“全拿出来!” 接下来的是,各人的动作都快了许多,更多的金条和钞票,落在甲板上。好几个人卑谄地求告:“请放过我们,我们全献出来了。” 有更多的,甚至向山虎上校跪拜叩头。 木船上至少有五十个人,山虎上校和他的手下,只不过是五个人。当然,五个人手中有武器的话,是可以令五十人、五百人,甚至五千人屈服,这是人的天性……当大多数没有武器的人想反抗时,通常的情形,反会遭到同类的阻止! 不但会遭到同类的阻止,在没有武器的人之中,必然会有出卖同类,向有武器的人献媚,希望可以保全自己的人存在。 这就是人类! 要不是这样,人类历史上,如何会有那么多的多数人受到屈辱,少数人又如何会那么顺利地统御一切? 林文义在炮艇上,看到这时,已不知多少次闭上眼睛,身子簌簌地发着抖。想起他自己对山虎上校的屈服,他实在无法对那些人有什么非议。可是他却不得不闭上眼睛,因为他实在不想看到那些人,犹如他自己一样! 堆在甲板上的金子、钞票和财物,多得已令山虎上校的部下,人人瞠目结舌。连林文义也感到意外,想不到这些人的身上,竟有那么多的财物! 这些财物,他们是怎么得来的?真的全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其中没有欺诈?没有不义?没有非份?没有搜刮? “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一个叫耶稣,被奉为基督的早已说过。这些人在积聚那些财物……任何人在一点一滴积聚财物之际,一定都未曾听过这句话! 山虎上校自然也不曾听过这句话。这时,他望着那一堆财物,现出满意的狞笑来,又用他那种令人心跳都凝止的眼光扫视着人。所有的人脸上现出的恐惧神情,难以形容。 山虎上校“嘿嘿”地笑着,他的目光,最后停在那一堆被分开了的年轻妇女身上。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那些年轻的女人,有手脚无措之感。 在炮艇上的林文义,也意识到会有什么事发生了,他心头剧跳起来。奇怪的是,山虎上校一开口,声音并不凶厉,他伸手向那些女人一指:“把衣服全都脱下来!” 在另一堆人丛之中,立时有人叫了起来:“不!你已经抢走了我们所有的财物……” 那人只叫了一半,山虎上校倏然转过头,循声望去,看到一个中年人正张着口。他的动作,真是快到了极点,一扬手,一下清脆俐落的鎗声,那中年人已然陡地无声。接着,血自他的口中和颈后,一起涌了出来,他甚至现出了难以相信的神情来,身子摇晃着。在他身边的人,想去扶他,但是还未曾有所动作,那人便已向下倒来,在他身边的人连忙闪避着,任由那人倒在地上。 那时,山虎上校的几个部下齐声喝采:“好鎗法!” 山虎上校的那一鎗,竟是从那中年人张开的口中,直射进去的!子弹自他的颈后穿出,气管被截断,那中年人在还未曾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前,就已经断了气! 山虎上校缓缓向鎗上吹了一口气,有意无意地把鎗口指向那七、八个年轻的女子。有两个人立时,几乎是急不及待地把身上的衣服拉了下来,其余的也连犹豫的余地都没有,衣服纷纷拋下来。 在灰暗的天、灰暗的海面之上,七、八个全身赤裸的女体,虽然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颤抖,但是看起来,还是那样晶莹夺目。 人的身体,在一段时间中,都是十分美丽的。青春时期的身体,不论男女,都迸发着美的光辉……这本来是人类到了发育完成之后,异性之间互相吸引的基本条件,是人的生物本能之一。 可是,人又不单是生物那么简单……生物只有本能,人却有种种的丑恶。不幸得很,越是美好的女体,就越是容易和极度的丑恶联在一起! 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盯着她们,她们簌簌地抖着,尽量企图用双手去遮掩习惯上都有遮掩、并不在众多的人面前暴露的所在。她们而且也毫无例外地,人人都紧闭着眼睛。 显然,她们都明白将发生什么事,明白她们的命运之中,将无可避免地会添上最悲惨的一章! (她们的命运中,可以避开这悲惨的一章的唯一方法是抗拒……生命就会结束,但是她们都一动不动,准备接受悲惨的命运。没有任何言词可以责备她们,人总是尽量希望活着的,不论多悲惨,都希望活着……) 她们是另外一堆人中的妻子、女儿、母亲或姐妹。所以,那一堆人,也几乎人人都闭上了眼睛。 在众多的闭上眼睛的人中,他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林文义双手发着抖,虽然事情并不发生在他的身上,他甚至是山虎上校的一伙,但是他仍禁不住这样问自己……在半小时之前,那些人,还充满着对自己的希望,或许更庆幸自己脱离了一个魔掌。可是这时,他们却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他们所遭受的,是人生之中最深的悲痛! 在这种时候,他们在想些什么呢? 山虎上校和他部下的目光,越来越是邪恶和贪淫。山虎上校略扬了扬手,几个部下立时走过去,吆喝着,要那几个全身赤裸的女人走上炮艇。 那些女人没有反抗,身子发着抖。在她们走向炮艇的短短时间内,在粗暴的扭捏之下,有好几个,莹白细腻的肌肤上,已然出现了青紫的肿块。 就在她们继续登上炮艇之际,另一堆人中,又有一个青年人,大声叫着:“阿珍!” 他一面叫,一面扑了出来,一个赤裸的女人,也在这时转过脸来。他们的目光,在那一剎间,一定曾经互相接触过! 但就算曾接触过,也一定只是极短的时间。因为那青年才扑了出来,一下鎗响,他的眉心陡然绽开了一朵血花!浓稠的血一定掩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一生之中的最后一个动作,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去揉眼睛,但是手才一扬起,他人已倒下。 那个转过头来的女人,十分年轻,也十分美丽。剎那之间,她血为之凝止的感受,在她的外型之中,可以清楚地表现出来,她像是整个人变成石头刻成的一样。 山虎上校的一个部下,伸手握住了她饱满的乳房,道:“宝贝,走吧!” 然而那女人却并不走,陡然之间,尖叫了起来:“阿强!” “阿强”和“阿珍”,那是多么普通的名字!在这种时候,他们互相呼叫了出来,却庄严神圣得远超过了生命存在的价值! 林文义又闭上了眼睛,那叫作阿珍的美丽的女人,在叫出”阿强”那时的神情,他再也不会忘记。他没有看到以后发生了甚么事,但是想得出来,因为接下来的,又是一下鎗响! 林文义又感到身边有杂沓的脚步声,和山虎上校部下的淫笑声,那是那几个女人已上了炮艇。接着,他听到了山虎上校的呼唤:“拿袋子来,把东西搬上去!” 林文义和几个部下,拿着袋子上了木船,把所有的财货全都放进了袋子中。黄橙橙的金块,又多又重,林文义一生也未曾见过那么多的金块过。 他忽然想到的事,甚至是荒诞的。他想到:金块本来是属于大自然的,到了人的手中之后,不知道已转易了多少人手……有的是藉欺骗而到手,有的是藉暴力而到手,每一次金块的转移,都是一个故事。在那些转手的过程之中,只怕很少是没有人性丑恶一面的表现的! 装满了金块财宝的袋子极重,林文义在搬运之际,甚至流出了汗。 等到一切财货全上了炮艇,山虎上校也回到了炮艇上,发出胜利的呼啸:“快滚,今天是老子第一次发市,便宜了你们!” 木船上的人仍然木然立着,山虎上校再次怒吼:“还等什么?想发炮替你们送行?” 木船上的人,这才开始有了行动。林文义偷觑了他们几眼,发现他们虽然在行动,可是僵硬缓慢得犹如殭尸一样……他们这时的动作,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动作! 炮艇迅速驶远,木船又似乎渐渐在移动。等到炮艇回到了原来停泊的,那个隐蔽的荒岛之后,自然又有不少事发生。主要的,除了分赃之外,事情全发生在那六、七个女人的身上。 但是林文义不很确切详细的情形,因为他在炮艇停泊了之后,就一直躲在那个小空间之中。他有强烈的想呕吐之感,可是却又吐不出什么来,只是一阵一阵的干恶心,那使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翻转来。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宁愿是一场恶梦,可是却又是事实……人竟然可以这样对付自己的同类! 当天午夜,在轰闹声中,林文义被叫了出去。 山虎上校全身赤裸,臂弯中挟着两个看来奄奄一息的女人,用脚把一块金块踢到他面前:“你的!” 林文义一点反抗也没有,立时卑贱地弯下腰,把金块拾了起来。 林文义一面还不住地道:“感谢上校,谢谢,太多谢了!” 在他发出多谢声的同时,他恍惚听到了那两个女人发出的痛苦莫名、悲惨绝伦的呻吟声。但他在没有能分辨清楚之前,就又钻进了那个小空间。 那小空间成了他的避难所,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听到任何在炮艇上发生的事! 肯定将成为超级女巫的玛仙,临别时的那些话,使得原振侠的心中,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是身上沾上了什么洗不去、擦不掉的脏东西一样,难以言喻。 玛仙在诡异的、不可思议的巫术作用之下,从丑陋如鬼怪,变成美丽若天仙……虽然谁也未曾见过鬼怪究竟怎么丑,天仙究竟怎么美,但大家都在这样的形容。而原振侠却是确切知道玛仙原来的丑,和如今的美的。 玛仙有一种无可解释的超自然力量,这已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加上她本身的美丽,陶启泉的财富,大巫师传授的巫术,原振侠真难想象,这样的一个超级女巫,世界上有什么力量可以与之对抗! 而这个超级女巫第一个要对付的目标,偏偏就是他……要他成为她爱情俘虏!这实在不能不使原振侠心烦意乱。 本来,像玛仙这样的美女,纵使不是世界第一,也是人间罕见的。能成为恋爱的对象,自然是任何人求之不得的事。可是其间却又涉及巫术,而且又有令人恶心的巫术行为……吸血在内,这自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令原振侠一想起来,就像是有不知名的怪虫,在背上爬行那样地不舒服。 原振侠知道玛仙必定要实行她所说的话,可是他却拿不出对付的方法来。幸而玛仙到中美洲去,跟随大巫师学习巫术,至少是两年以上的事,那可以让他暂时不必理会。但是那一天,总有来临的一天,到那时候,如何应付呢? 所以,原振侠的心中,还是相当烦躁,他只好使自己尽量不去想它。 那一天,原振侠在医院下班之后,并没有回到住所。他和一个朋友有约,那位朋友,是他在那位他所钦佩的先生那里认识的……姓郭,虽然已是世界私家侦探行业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是大家还是叫他小郭。 小郭的年纪比原振侠大,他们一认识之后,就谈得十分投机。小郭精通人情世故,早已从那位先生处,听到过不少关于原振侠的经历,所以在言语之间,没口称颂,倒使得原振侠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认识了之后,时有过从。这一天,他们约好了下班之后一起去打网球,原振侠离开了医院,驾车直驶向郭大侦探的事务所。照前几次约会的准时赴约来说,小郭是应该在五时十分,出现在事务所的大厦门口的。 可是,原振侠一直等到了五时二十分,还是未见小郭的影子,他不禁有点不耐烦起来。冬日有日照的时间不是太长,他们预算可以打一小时多网球,若是小郭再不出现,打球的时间就缩短了。 就在原振侠准备打一个电话上去之际,一个年轻人急急向他走来:“原医生!郭社长说真对不起,他被一个讨厌的顾客缠住了,脱不了身。” 原振侠怅然,感到扫兴,但却也并不坚持:“那请告诉郭先生,取消约会吧!” 那年轻人自然是侦探社的职员,他又道:“郭社长说!那顾客……所讲的,相当怪异,原医生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听听。”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极度怪异的遭遇,他已经有相当多了,“相当怪异”的事,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兴趣。 所以他一面摇着头,一面已想到,最近到手的那一卷马勒第三交响乐的录音带,还未曾听过,正好趁有空,回去好好欣赏一下。他对马勒的交响乐一向喜爱,认为在乐声之中,隐藏着生命的奥秘。 可是就在这时候,那年轻人手中所持的一具无线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年轻人连忙按钮接听。原振侠已准备离去了,可是那年轻人却将电话向他递来:“原医生,请你听电话。” 原振侠接过了电话来,就听到了小郭的声音:“原,请你上来一下,我要向你求助!” 原振侠笑了一下:“我能给你什么帮忙?我看这是你拖延时间的诡计!” 小郭忙道:“不,不!真的,有一件事,不,有一个人,向我提出了一个奇异之极的要求,我实在无法应付。恰好你来了──” 原振侠闷哼一声:“我是和你约了打球的!” 小郭叫了起来:“天!你怎么啦?我这里的事,比打球有趣多了!” 但是,原振侠仍然不为所动:“你觉得有趣的事,我未必有兴趣,对不起……” 小郭简直是在嚷叫:“好,你不上来,以后别指望我再理你!” 原振侠不禁笑了起来:“你这种要胁,未免太女性化了!好,我且上来一看。” 小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原振侠把电话交还给那年轻人,和他一起走进大厦,登上电梯。 小郭的侦探事务所规模十分庞大,占了这幢大厦的五层,他的社长室设在顶楼,气派十足。事实上,等闲案件,根本委托人见也见不到他,而如果有委托人坚持要见他的,自然费用可观。 在搭乘电梯上去的时候,那个年轻职员对原振侠,现出十分欣羡的神色来:“原医生,听说过你许多奇妙的遭遇,真叫人羡慕!” 原振侠淡然一笑:“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令人羡慕之处。” 那职员咂着嘴:“你认识一位女将军?上次,大明星鲁大发的事情,也和你有关?还有那个女船王……” 他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使得原振侠陡然感到厌烦起来,转过了头去。那职员知趣,不再问下去,转了话题:“社长请你去,一定是由于那个怪顾客……” 原振侠“唔”了一声,职员又道:“他一来,就一定要见社长!问他有什么事,他只说是‘寻找’,寻找何必见社长……” 幸好电梯到了社长室的那一层。跨出电梯之际,那职员还在说着,原振侠向他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不说话,我保证,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的!” 那年轻职员立时涨红了脸,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原振侠连看也不向他看一眼,就直走了进去。一个女秘书立时站起来,神情惊愕地望向他:“原医生?社长正等着!” 原振侠当然不是第一次接受女性这样的眼光了……男人看到美女,会有惊艳之感,女人见到了俊男,反应自然也是一样的。 女秘书代原振侠敲了一下门。推门进去,原振侠就听到小郭在提高声音说话:“你要找的……人,是根本没法子找到的!“ 在小郭的对面,坐着一个人。因这人背对着原振侠,所以看不清他的脸面,只听得他冷冷地道:“或许是我找错地方了?” 那人的口气之中,充满了对小郭的轻视。小郭本来已经涨红了的脸,更是红了两分:“先生,请你别再胡闹下去了,我无法接纳你的要求。我的一位出色的朋友来了,看他是不是能帮助你?” 那人陡然震动了一下,失声说:“卫先生?” 原振侠接了一句口:“不,只怕你又要失望了。我姓原……“ 那人陡然转过身来:“原医生!太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他是支着一根手杖站起来的,原振侠自然而然向他的脚看了一眼,却又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他再去打量那个人。看起来,那人不过三十来岁,样貌相当普通,肤色黝黑,身形倒可算高大,也很粗壮。身上的衣饰,十分名贵,单是他手中所持的那根手杖,就有着金光灿然的握手部分。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是很难从他的外型上,判断他的身分的。这时,他正以一种十分热切盼望的神情,望定了原振侠。 原振侠笑了一下:“有什么难题,竟然使得郭大侦探为难到了脸红脖子粗?” 小郭一脸的悻然之色,指着那人:“这位先生,坚持要我把‘爱神’找出来!” 原振侠陡然怔了一怔……任何人在一听到“爱神”这个名词之际,自然而然,会联想到那座维纳斯雕像。这座大理石雕成的艺术瑰宝,虽然在出土时,已断了双臂,可是体态之优美,神情之柔和,仍然是雕塑艺术的极品中的极品! 原振侠这时也不例外,思绪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那座现在存放在法国巴黎罗浮宫中的艺术瑰宝。一开始想到了这一点,接下来,原振侠就想到,眼前这个人,可能是艺术的狂热爱好者。 既然“蒙娜丽莎的微笑”曾几度失窃,忽然有一个狂人,要动起爱神维纳斯雕像的脑筋来,也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了。 他正在想着,那人已急急道:“不管你要多少费用,我都可以支付!” 原振侠早在那人的衣着上,看出那人的经济情形相当充裕。可是使原振侠有点疑惑的,是这个人看起来,无论如何不像个富豪,他的要求,和他的语气,都相当惹人反感。所以原振侠冷冷道:“你要‘爱神’,只怕找错人了!” 那人“啊”地一声:“请问我应该找谁?我以为郭先生是最能干的私家侦探……” 原振侠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应该到意大利,或是到西班牙去,去找名叫哥耶三世的人……” 原振侠才讲到这里,就看到小郭在向他连连施眼色、打手势,暗示他不要再说下去。原振侠怔了一怔,住口不答。 那人却显然不知道“哥耶三世”是什么人,一脸迷惑的神色:“那个……哥耶三世,是专门找人的……私家侦探?” 原振侠不知道小郭为什么要阻止自己,他道:“那个哥耶三世的专长,是在世界各地防守严密的博物馆中,把陈列品偷出来。罗浮宫的防盗设备虽然周全,但如果有足够的代价,只怕也难不倒他!” 那人的神情更是迷惑,张大了口:“原医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要找的爱神,在罗浮宫之中?” 原振侠还想说什么,小郭已叹了一声:“原,你误会了,这位先生要的,不是那座维纳斯雕像!” 原振侠又是一怔:“难道他要找寻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爱神?” 原振侠在问出这个问题之际,是多少带着点讥嘲的意味在内的。因为爱神和诸神一样,都只不过存在于传说之中,是在传说中的一位专责爱情之神。绝无可能在人间,找出一个活生生的爱情之神来的! 可是,小郭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正是!这位先生就是要委托我,找寻一位爱情之神。虽然他说不惜代价,但是我除了回答无能为力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 原振侠这时向那人望去,那人的神情,却十分正经,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甚至有点忸怩,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她‥‥‥自称是爱神,我想那是她……自称的。她十分美丽,可惜我不会画人像,也拙于形容,她看来和那座雕像有点像……” 那人断断续续地讲着,令人越听越是胡涂。小郭已然极不耐烦,咕哝着道:“你应该去找精神科专家,不应该找什么私家侦探!” 那人涨红了脸:“我遇到过一过美丽的女人,她自称是爱神,给了我极大的帮助。可是我不知她的下落,委托郭先生你来寻找,你……你为什么认为我……不正常?” 小郭也生了气:“好,你精神正常,正常得很!可是我不接受你的委托,可以不可以?请离开,我实在忙得很!” 那人把手中的手杖,在地上顿了一下,仍然涨红着脸,可是欲语又止,没有再说什么,就向门口走去。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他才回过头来:“爱神是存在的,你找不到,是你低能!” 小郭给那人的话,气得讲不出话来,只是直指着门:“滚!“ 那人向原振侠望来,一副哀恳的神情,欲语又止。原振侠向他作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那人长叹一声,打开门,走了出去。 小郭闷哼了一声:“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原振侠皱了皱眉:“或许他真的十分急切地想找一个人,你不该拒绝他!” 小郭苦笑了起来:“他要找一个女人,全世界有超过二十亿女人……” 原振侠一挥手:“理论上来说,没有那么多……美丽而年轻、像那座雕像、白种人,不会超过……” 小郭立时接上了口:“不会超过一亿?请问,该怎么去找?而且,他又坚持说那个女人不是人,是神,是爱情之神!” 原振侠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小郭看出他的神情颇不以自己为然,不禁生气:“好了,算你博学多才,你对爱神知道多少?” 原振侠一摊手:“并没有多少,她一般被称为维纳斯,而就是希腊神话中的阿佛洛狄脱……” (由于两人在提及以下一连串的名字之际,都是用希腊文直接说出来的,所以,在每一个名字之后,在译音后加上原名。)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阿佛洛狄脱(APHRODITE)是爱情女神,在神话中,这位女神的来源十分奇特,是克洛诺斯(CRONUS)把他父亲乌拉诺斯(URANUS)的肢体投入海中时,在海水的泡沫中诞生的!” 小郭眨着眼笑了起来:“也有一说,她是宙斯(ZEUS)和狄俄涅(DIONE)的女儿。而狄俄涅,又说是宙斯和阿佛洛狄脱所生的……希腊神话中的各种神祇,关系混乱之极。你不是真想我凭借神话中的故事,把一个专司爱情之神找出来吧!” 原振侠也不禁无话可说,过了一会,他才道:“我的意思是,不妨想象力丰富一些……爱情女神,自海浪的泡沫中产生,这不是很浪漫吗?” 小郭笑了起来:“别忘了,那是把肢体投入海中才发生的,看来并不美丽。” 原振侠触动了心事,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小郭道:“那个人,他说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告诉我,可是我实在没有听故事的兴趣!” 原振侠心中一动:“他说了几句他的故事,是关于他见过爱神的故事?” 小郭耸了耸肩:“谁知道,我根本没有兴趣听。” 原振侠又想了一会,才在小郭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张名片。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只是印了一个名字:张守强。 小郭道:“这就是那个精神病人的名字,看来他的经济情形不错,但是在我的计算机资料之中,却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资料。初步调查的结果,只知道他用泰国护照。” 原振侠有点兴致盎然:“真要有爱情之神的话,我也想见见她!” 小郭纵笑了起来:“看那人的样子,像是会对你倾诉他的故事。你听了他的故事之后,大可和他一起合作,去寻找爱神!” 小郭在这样说了之后,忍不住纵声“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振侠却并不觉得什么好笑,相反地,他的心情还相当苦涩! 在小郭的笑声中,原振侠告辞离去,驾车回家。车子才转过了街角,就看到一辆黑色大房车,追了上来。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心中首先所想到的是:黄绢! 但他随即发现不是黄绢……大房车由穿制服的司机驾驶,车后座,正焦切地向他在挥手的,就是要小郭替他找寻爱神的,那个叫张守强的人。 原振侠看到他在叫着,按下了车窗,才听到了他的声音:“原医生,我可以和你谈一谈?” 原振侠本来准备拒绝的,可是他的心中,又有着几分对爱神的憧憬……那是由于他自己在情感上的纠缠,而产生的一种愿望。虽然他并不真正以为有一个神是专司爱情的,更不认为这样的一个爱神是真实的存在,但是总有点好奇。所以,他点了点头。 那人……张守强现出了极高兴的神情来:“请到舍下来谈一谈好吗?” 原振侠又点头答应。那人向司机吩咐了几句,原振侠尾随着他的车,驶到了一个高级住宅区,进入了一座新建造的、设备十分豪华的大厦的顶楼。那幢大厦极高,耸立在半山上,可以远眺这个城市的全景。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三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三章 当原振侠在阳台上坐下来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居高临下看出去,景色极美,远近的灯光,交织成一片梦幻一样的境界。 原振侠在才一走进这个装饰豪华的居住单位之际,就发现几乎一切全是新的。而且,装饰根本没有什么性格,一切应有尽有,只是一个室内设计师不经心的工作结果。 这说明这个单位的主人,自己并没有什么主意。而且,更可能是一个暴发户,只知道如何花钱,而不懂得什么叫作品味。 原振侠这时,又多了几分好奇……这个张守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张守强十分客气,吩咐两个女佣,取出了酒和下酒的食物来。就在阳台上,和原振侠对坐了下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想不到能和原医生交谈,真是……太高兴了,再也想不到‥‥‥” 原振侠呷着酒:“别说客套话了。你对郭先生说,有一个相当长的故事,请开始说吧!” 张守强搓着手,在开始的时候,像是不知道如何说才好。但是在一开始之后,却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张守强说的故事,自然就是一开始就叙述的,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利用了那艘旧炮艇当海盗,而一个叫林文义的人,身不由己,成了海盗一份子的故事。 张守强不像是受过什么高深的教育,可是他有着叙述故事的本领。所以说得十分动听,而且把一切细节,说得十分详尽。 当原振侠听到了山虎上校第一次出动行劫的经过之后,不禁瞠目结舌,被张守强叙述中的残忍、丑恶、悲惨、痛苦,震慑得讲不出话来。 他喝了几口酒,才道:“在海上,谁有强势的武力,就等于在原始森林之中,拥有利爪利齿一样。” 张守强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可不是!难民至多是机动木船,间中也有一些难民,是有一些武器的,可是比较起来,算是什么?一有反抗,只是造成更大的残杀!” 原振侠吸了口气,望着屋中豪华的陈设,突然皱起眉。 在那一剎间,原振侠想到的是,张守强所拥有的财富,看来不在少数,而他又不像是一个富人,他的财富,是从哪里来的呢? 张守强十分机灵,善观脸色,一看到原振侠的神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忙道:“原医生,请听我说下去,我只不过说了一个开始!” 原振侠缓缓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可以说下去。一面,他在想:海盗生涯,怎么会和爱情之神,扯上关系的呢? 第一次海上的劫掠,自然收获极丰,不但得到了意料之外多的财宝,而且还有七个年轻美丽的女人……这些女人在炮艇上如何被恣意蹂躏的经过,自然不必多加描述了。女人落在像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那样凶神恶煞的人手中,还会有什么好遭遇的? 三天之后,当林文义送食物去给那些女人的时候,看到她们全都赤裸着身子,缩成一团。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着无数的青紫肿块,每个人的神情,都是一种可怕的麻木。 她们的眼睛,看来不像是人的眼睛,而只像是两个无底的深洞。在那种“深洞”之中,甚至已没有悲哀和痛苦……她们的遭遇,已经超越了悲哀和痛苦的界限,而成了一种难以探测的深渊。 林文义连向她们多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那时,他真不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活着?即使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要活着? 那几个女人,会不会在心中,羡慕那早几天被一鎗打死的那个“阿珍”呢?还是她们的心中正庆幸,在经历了这样的劫难之后,她们还活着! 林文义自己活着,也一样是受屈辱而麻木的,所以他根本无法深一层去想这些问题。 然后,是第二次的劫掠来到了。 第二次劫掠和第一次,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有人被杀,财物堆积,年轻而姣好的女人被驱上炮艇。上次在炮艇上,饱受摧残的女人,被赶下木船去,去继续她们不可测的命运。她们或许会遇上第二批海盗,或许会遇上风浪,或许会漂流到陌生的土地……全然是不可测的、无底深渊一样的悲哀。 接下来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全是一样的,山虎上校的估计正确,逃难的人越来越多! 林文义也越来越是麻木。每一次,山虎上校都会扔一块金子给他,有时大,有时小,大约几个月之后,他也有了沉甸甸的一袋。有时他想,山虎上校掠夺所得的财物,不知有多少?那实在足以令他成为巨富了,他为什么还不歇手? 山虎上校自然不会歇手的。当初,他准备了一只相当大的箱子,暗中许愿:装满这一箱子就够了。可是现在,他足足已有了三大箱黄金钞票和珠宝,他反倒一点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一来,钱财是不会嫌多的,二来,几个月下来,他发现海上掠夺生涯,带给他无上的乐趣……看无助的、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人,在茫茫大海之上,匍匐在他脚下颤栗求饶,他是他们的命运的主宰,那简直是令人兴奋发狂的一种经验。 他甚至自己对自己说:这种心理,这种行为,全是正常的。他所做的事,全是人类历史上,许多优秀的、伟大的人做过的事。只不过他进行的规模比较小,方法比较赤裸和直接,而那些历史上的“伟人”,却通过种种理论深入,公然地在做着同样的事! 是的,他杀人!他几个月来,杀了不超过一百个人,那算得了什么?历史上再微不足道的一场战争,死的人也不会少过一百个! 有一次,他指着林文义大声呼喝:“你是华人,中国号称文明古国,你可知道历史上,单是活埋超过一万个战俘的事件,就有许多宗?告诉你,这世界上,强者生存,弱者灭亡!” 在山虎上校的咆哮声中,林文义连大气也不敢出。 每一次,有新的一批女人在炮艇上遭到蹂躏时,林文义总躲在他的那个小空间中,双手紧捏着耳朵,不去听那种尖厉的惨叫声。他也曾不止一次,为自己的卑劣而感到内心愧疚,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对于顺顺当当的劫掠生涯,简直心满意足。他们有速度高的炮艇,有许多武器,对遇到的一切,要什么有什么,这可能是他们每个人,一生之中最心满意足的日子了! 林文义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一直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和别的日子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天气特别晴朗,天上一丝云也没有。阳光强烈,使人不但不能对天逼视,也无法对着海面逼视。因为海面上阳光的反射,也十分强烈,阳光与波浪的闪耀相映,使眼睛很难接受。 精力过人的山虎上校,林文义记得凌晨时分,他还在大声呼叫,残酷地折磨几个女人,满足他的兽欲,可是太阳升起不久,他已下令启航。炮艇在驶出了海湾之后,加快速度,驶往惯常进行掠劫的所在,那是离开西贡的木船几乎必经的海域。 炮艇在这一带海域,放慢了速度,寻找目标。山虎上校放过了几艘小木船……小木船上的那些人,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当苦难没有来临之际,每一刻都是非凡的幸运,可惜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在等到快正午时,山虎上校已经有点焦躁,一个守在望远镜前的手下,突然发出了一下欢呼声,伸手指向前面。用肉眼看去,远远海面上出现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山虎上校走过去,凑在望远镜上看了一下,兴奋得不住挥手,发出了全速前进的命令。 不到半小时,已经可以看到,那是一艘相当大的机动帆船,船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当炮艇驶近之际,机动帆船也加快了速度,企图离开,速度也相当高。山虎上校大声吼叫着,轰然巨响之中,炮艇上射出的炮弹,在帆船的周围,溅起了老高的水柱。 山虎上校的吼叫声,通过扩音机传了出去:“停止!立即停止!” 随着怒吼声,又是一下巨响,一炮击中了机帆船的船尾。造成的损坏不是十分大,但是已足够令得那艘机帆船立时停了下来。 船上的人,显然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分成几堆,都紧紧靠在一起,望着炮艇。 炮艇迅速靠近,等到并住机帆船之际,山虎上校大吼一声,跃过了将近两公尺的空间,到了机帆船之上。那种威势,已经足以令得所有人震慑了! 山虎上校十分懂得人性的弱点,知道要令得所有人惊恐,一开始的下马威十分重要。他才一在机帆船的甲板上站定,手中的自动机鎗,就发出了惊人的响声,数以百计的子弹,在不到一分钟内呼啸而出,射向机帆船的主桅。主桅立时倾断,倒了下来,重重地压在帆船的左舷之上,压塌了许多船上的东西。 帆船上至少有将近一百人,可是人人屏住了气息,颤栗着! 有几个小孩哭了起来,立时被他们身边的大人,紧紧掩住了嘴。掩住了小孩子嘴的大人的手,连指节都是煞白的。 跟着山虎上校跃上机帆船的,是山虎上校的四个手下,他们也各自向天上或是向海面扫射着。密集的鎗声,在清清楚楚地告诉每一个人:顺从,或是死亡! 鎗声终于静了下来,山虎上校挺立着,并没有说什么。在颤栗的人群中,走出了两个中年人来,他们一面向前走,一面颤声道:“长官,已经准备了礼物,早就准备好了!” 他们慌乱地挥着手,有两个年轻人,慌慌张张进舱去,抬出一只小箱子来,向山虎上校走近了几步,放下,打开了箱子。 箱子的体积不算大,但是箱中全是黄橙橙、闪闪生光的金条。金子的重量,是超乎想象之外的……常见的电影镜头是,一个人提着一只普通大小的公文包,公文包中,全是金子,那个人提着,还可以行动自如。 而实际上,一只普通大小的公文包,如果盛满了金子的话,重量超过一百三十公斤。即使是超级大力士,提起来,也会感到十分吃力的。 这时,放在山虎上校面前的箱子,看来不大……山虎上校在这些日子来,对于黄金的重量和它的体积,已相当熟悉。他瞇着眼睛,贪婪的凶光,自他的眼缝之中迸射出来。他一看就可以估计出,这一箱黄金的份量,大约是三十公斤。 三十公斤黄金,已经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财富了,但自然不能令山虎上校满足。而且,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难民船上的难民自动的奉献,这更使得他的贪念,像烈火一样焚烧起来! (虽然结果可能一样,但是想出自动献出,以求强势会满足或发善心的人,是天下最愚蠢的蠢人!) 那两个中年人吞咽着口水,声音仍在发颤:“这是我们全船人的一些心意,请长官收下!” 山虎上校突然笑了起来,他一则是在欣喜在这条船上,不知可以掠夺到多少财富;二则,他笑船上的人,竟然是如此愚蠢,以为这样子就可以算数了!这种愚蠢,岂不是和白痴一样? 他的心情实在太好了,所以,他甚至一面笑着,一面说着:“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那两个中年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山虎上校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面对着这样的凶神恶煞,他们只好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山虎上校踏前了一步,手已扬起。 他才扬起手来,自动机鎗的鎗口,已塞进了一个中年人的口中。那中年人眼珠乱转,不知如何才好,另一个中年人双手毫无目的地挥着。 山虎上校的笑容变得狰狞,厉声喝:“所有值钱的东西,全交出来,才能活命!不给,先杀一个给你们看看!” 他说着,手指已扳下了扳机,至少有二十颗子弹,在剎那之间射出!子弹从那中年人的颈后、脑后呼啸射出来,若不是子弹的速度太快,一定可以看到,每一颗子弹上全带着鲜血。 那中年人的头部,在鎗声还没有完全停止之际,就已经消失了……像是一个重击下被打碎的西瓜一样,迸散了开来,先是变成了莫可名状的一团,然后爆散! 碎骨和浓稠的鲜血,还有太多难以形容、属于人头部的东西,无可避免地沾在山虎上校的身上。山虎上校像是很享受这一点,一点也不加拂拭。 另一个中年人先是吓得呆了,他发出了一下难以形容,充满了惊怖的叫声。在那个头部消失的人,身子还未曾倒下来之际,他已经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在那一剎间,他心中所想的只是:自己等于是从鬼门关上,打了一个转!刚才,山虎上校不过是顺手把鎗口,插进了一个人的口中,他碰巧没有被拣中! 人在极度的死亡惊恐之下,什么尊严全都可以拋到脑后,只求活着!活着…… 那中年人跪了下来之后,全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山虎上校四个部下连声呼喝,于是,像以往许多次一样,甲板上的金块和财宝,越来越多。每一个人都发着抖,把身上藏着的财物取出来。 山虎上校在所有的人全都过去之后……他已经数过,大人小孩、男男女女,一共是八十六人,而且看得出来,其中大多数,都有着一种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样子。他也注意到,至少有二十个女人,年轻美貌,这真是使得他心花怒放。 他先是冷笑一声,然后,随便指向一个中年人。他的部下连忙过去,把那人拉了出来,那人急忙道:“长官,全献上了,全献上了!看,连手表戒指,全献上了!” 山虎上校居然像是有点怜悯似地摇了摇头。他两个手下,手腕一翻,手上已各自多了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飕飕地挥动着! 那个中年人像木头人一样地站着,转眼之间,那人身上的衣服,全都被锋利的匕首割破,一条一条披挂下来。同时,在他的身上,有油纸包着的纸包,和小心贴肉藏着的金块跌了下来。 那人面如土色,口唇发着颤,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山虎上校走过去,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胸口,把他提了起来……那人身上已没有衣服,山虎上校钢钳一样的五只手指,是直接陷进了他胸前的肌肉,将他提起来的! 那人双脚离地,无力地蹬踢着。匕首又削破了他的鞋带,鞋子跌了下来,落在甲板上,发出不正常的沉重声响,可知他连鞋子中也藏着金子。 那人几乎是赤身露体的了,山虎上校狞笑着:“全交出来了?现在我还是不信你全交出来了,不过我懒得剖你的肚子!” 那人柔弱无力地叫:“饶命……求求你……” (人在不论什么时候,都会有愚蠢的行径……明知求饶不会有用时,也会不由自主发出求饶声来;明知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还会以为只要努力挣扎,就会有一线生机。) 山虎上校把那人举得更高,大喝:“看到了没有?要藏着财物,还是留下性命,由你们自己决定!” 他手背一振,把那人向船舷之外,直拋了出去。在那人还在空中翻滚之际,四个部下便一齐射击,所以当那人跌进海中去的时候,已经根本不成人形,只是许多团大小不同的血肉而已! 山虎上校再厉声警告:“别考验我的耐心!快点!” 所有的人,又发着抖,向前走来。这一次,跌落在甲板上的财物更多。有不少妇女,为了表示自己的确无所隐藏,当众将藏在私处的金条,也取了出来。 这些事,自然都发生在人间!但是,又何异于地狱……地狱本来就是人类设想出来的,要是在人间没有地狱,人类何从设想? 林文义留在炮艇上。每次他都是留在炮艇上,直到最后,才和各人一起去搬运财物的。 另外留在炮艇上的四个部下,看到甲板上金光灿然的金块和金条越堆越高,发出了阵阵的欢呼声,早已准备了几只大帆布袋,准备去运载。 他们一面欢呼,一面还在向机帆船上指点讨论着:“看到那个穿圆点花衣服的没有?妈的,皮肤怎么那么白?我要她!” 另一个道:“让上校先选吧!嘻,有二十多个,这下子……“ 他讲到一半,满口都是唾沫,再也讲不下去。他“呸”地一声,将口中的唾沫,全都吐了出来,碎沫溅了林文义一脸。 林文义这时,也正在看着那个穿着圆点衣服的女人。在阳光下,那女人的一头乌发特别耀目,所以也衬得她的脸面肌肤特别雪白。她正和几个妇女挤在一起,林文义看不清她的脸面,但也可以感到她出众的美丽。 林文义不禁叹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在这样的处境之中,美丽,代表了什么! 人是应该过平静安宁不受侵犯的生活的,可是在人类历史上,人能过这样日子的纪录,真是少之又少! 林文义看到,机帆船上的人,被分了开来。约有二十个年轻女人,被驱到了一堆。 山虎上校的怒喝声震耳欲聋,许多女人已在开始脱下她们身上的衣服。林文义注意到,那皮肤特别白的女人,木立着不动。山虎上校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长发,同时扬起了手来。 林文义真不敢想象,山虎上校的巨灵之掌,如果击中了那女人嫩白的肌肤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可是就在这时,他看到山虎上校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止。 林文义看不清山虎上校的神情,只看到那女人由于头发被向下扯,脸向上仰着。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看过去,有一种异样的美丽。 山虎上校是因为她异样的美丽,才在半空中停手的?林文义难以想象,像山虎上校这样的野兽,也会对女性的美有所认识──对野兽来说,再美丽的女人,也只不过是泄欲的对象而已。 山虎上校在半空中的手,隔了半晌,才缓缓放了下来。林文义身边的一个部下咕哝了一句:“上校看中这女人了,真***!” 除了那个女人之外,其余的全部裸体。那个女人被山虎上校反拗着手臂,背部紧贴着山虎上校魁伟的身子。她个子并不算娇小,可是和巨型的山虎上校相比,却犹如一头白兔落在猛兽爪中一样。 在炮艇上的四个部下催促着林文义,一起上了机帆船,把甲板上的财物,大把大把抓着,放进了帆布袋中。另外几个人,赶着那近二十个女人上了炮艇,又把上一次掳劫来,被摧残备至的八、九个女人,推到了机帆船上。 船上的人,个个颤栗着,不敢出声,大多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以为看不到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人在这时候闭上眼睛的作用,只怕也差不了多少。 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女儿被赤裸裸地带走,心如刀割而又无法反抗,在这种情形之下,除了紧紧闭上眼睛之外,也没有别的可做。可是虽然闭上了眼睛,间中发出的哀号声,还是如同万箭钻心一样! 山虎上校的部下,不时发出欢啸声,而且不时无目的地乱射子弹,彷佛鎗声可以代表他们心中的欢乐。 山虎上校却出奇地沉静,只是一直反拗着那女人的手臂。那女人在他的手里,根本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可是山虎上校却像是怕她挣脱一样,看得出他拗住她手臂的巨大的手,是十分用力! 林文义装满了一帆布袋之后,用力在甲板上曳着,曳到了舷边,由炮艇上的人接应着,用绳索扯了上去……劫掠已告一段落了! 被驱上炮艇的女人,在未曾被赶进一个船舱之前,已经饱受凌辱。那种加在女性身上的凌辱,实在超过正常人的想象之外。 林文义一直低着头,一看也不敢看,而就在他低着头的时候,他看到了山虎上校的大皮靴踏了过来。在大皮靴旁边的,是一双纤小的脚……没有穿鞋子,纤纤小小的脚趾,柔美得无可批评的脚形,和半卷起的裤脚,浑圆晶莹的小腿。 林文义知道,那就是那个被山虎上校反拗着手的那个女人。 这时,机帆船在遭受了劫掠之后,又发出“轧轧”的机动声,带着浩劫后的痛楚,在驶开去。整艘船,也像是难以忍受悲痛一样在发着颤。 当山虎上校在林文义身边经过之际,林文义本来是一直低着头的,所以他只能看到大皮靴和那双动人的小腿。但是山虎上校忽然说了一句话,使得林文义大是奇怪。 山虎上校的话,其实极其普通,可是这样的话,出自山虎上校之口,却是令人怪异莫名! 山虎上校说的是:“不要怕,你不要怕!” 他是向谁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又怎会出自山虎上校这样的人之口? 林文义由于心中的诧异,自然而然,抬起头来。他看到,山虎上校仍然紧抓着那个女人的手臂。 她的衣袖已经被扯下,现出丰腴雪白的手臂。山虎上校的手指,就像铁箍一样地箍在她的手臂上。 山虎上校半侧着头,看着那女人,林文义也自然而然向那女人看去。一看之后,他也不禁吸了一口气。那女人极美丽,虽然是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但依然极其美丽! 她闪亮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恐惧,小巧的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而且在微微发抖。她挺耸的鼻子,鼻孔正在急速地翕张着,本来应该是娇艳如花的脸颊,白得透明! 她是那样美丽,美丽得连山虎上校这样的野兽,都不想打她,还在安慰她,叫她“不要怕”! 林文义在看了她一眼之后,视野便再也离不开。那倒不是因为她的特别美丽,而是他感到,这个女人的眉目脸容,什么地方,他原是十分熟悉一样! 他立时告诉自己:不,不可能的!这样的美女,在见过一次之后,一定是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可是,又的确有熟悉之处! 正在林文义心神不定的时候,那女人惊恐的眼睛转动着,眼光扫中了他。只见她陡然张大了口,然后,像是她整个生命,都化成了发出声音的力量,自她的口中,叫出了三个字来:“文义哥!” 在那一剎间,林文义整个人,所受的震动,简直无可形容! 容貌虽然变了很多,但是声音并没有再变……那正是他魂牵梦系的声音,他离开西贡之前,曾与之共有盟誓的恋人的声音。 他的恋人……阿英,陈丽英的声音! 阿英是从什么时候起,叫他“文义哥”的,林文义已经记不清楚了。开始的时候,阿英的叫声中,还带着童音,后来童音渐渐转变。尽管阿英一直十分瘦弱,并没有显出她的美丽来,但是在林文义的眼中,阿英仍然是极其动人的少女。 当他们在货仓中互相紧拥的次数越来越多时,也有几次给林文义带来极甜蜜的回忆。可是林文义再也想不到,阿英本来扁平得和男人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的胸脯,会变得如今这样的饱满,也没有想到她的脸容会变得那么美丽,肌肤会变得那么细腻莹白,充满了诱人的光辉。 一个瘦瘦弱弱,不起眼的少女,现在全身每一处,都发出了成熟女性的诱惑力。难怪从两三年前开始,就不断有人来告诉他:阿英变了,从毛虫变成了蝴蝶! 阿英真的变得厉害,要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林文义或许还可以从她那一双明澈的大眼睛中认出她来。 这时,阿英的眼中充满了惊惧、绝望和悲痛。要不是她突然认出了林文义,叫了他一声,林文义决计不会想到,她就是和自己曾肌肤相贴,山盟海誓过的阿英! 在那一剎间,林文义整个人,如同遭到了雷击一样!他先是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惨叫:“阿英!” 在叫了一声之后,山虎上校转头向他望来。一和上校满是凶光的眼神接触,林文义全身把持不住,剧烈发起抖来。 这时,阿英挣扎着,想接近林文义,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林文义的手发着抖,慢慢扬了起来,想去碰一碰阿英,可是山虎上校只是出气稍微粗了一点,一声闷哼,林文义整个人,都像是要软瘫了一样。扬起的手,手心冒着汗,自然垂了下来。 阿英又叫着,叫声之中充满了绝望:“文义哥!” 林文义还没有回答,山虎上校已经沉声:“你们认识?” 林文义只觉得喉际像是火烧一样,口中干得一点水分也没有。以致他一开口,发出的声音,怪异莫名:“阿英……是‥‥‥是……” 山虎上校陡然呼喝:“是什么?” 林文义惨叫一声:“是我的未婚妻!” 他在叫出了这一句话之后,身子抖得更厉害,汗珠一颗接一颗地迸出来。 山虎上校牵了牵嘴角,右手捏住了阿英的脸,神情十分恼怒:“哦,不是处女了?” 林文义双手乱摇,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想说明些什么。他和阿英之间,除了肌肤相贴之外,没有进一步的亲热。阿英是不是遵守着誓言呢?如果是,她生命之中,自然不曾有过男人。但是,又何必告诉山虎上校阿英仍然是处女呢? 林文义实在是在极度的震撼无助之下,六神无主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他耳际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想起落在山虎上校手中那些女人的遭遇,想起自己和山虎上校之间的强弱悬殊,他真是求生不能,求死又没有勇气! 山虎上校的手指,仍在捏着阿英的脸颊,令得阿英的口部,形成了一个圆圈。那使她的樱唇,看来更加诱人。 山虎上校将她拉近了一些,阿英口不能出声,自喉际发出了一阵痛苦之极的呻吟声。 林文义在这时候,陡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跪在山虎上校的面前。双手发着抖,抱住了山虎上校的大皮靴,声音像是自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中迸发出来一样:“求求你,上校,放过阿英!求求你,看在我像一条狗一样侍候你的份上,放过阿英!” 这时,几个部下聚集在一旁,好奇地观看着。其中有两个不禁笑了起来:“一直以为这小子根本不行,原来是对未婚妻情有独钟!” 其余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山虎上校也笑着。他一点也没有放松捏住阿英脸颊的手,只是望着林文义。 林文义跪在地上哀求,一面哀求,一面抬起头来。当他接触到山虎上校的眼光之际,他全身如同被冰水淋了下来一样! 在那种狞恶的眼神之中,他看不出山虎上校对他有任何怜悯之意。 非但没有怜悯,反倒在眼神之中,看到了更多的邪恶。他知道自己错了,自己的哀求,只不过激起了这头野兽心中更邪恶的凶念! 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才好。他跪在甲板上,可是人却像是飘在空中一样,全然不知道身在何处,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还存在。 他双手紧握着拳,全身紧缩,恨不得把所有的骨节,全都挤在一起,好把他的生命,自他的身体之中挤出来,使自己变成真正的不存在,也就不必再受无比痛苦的煎熬。 山虎上校陡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听来十分欢畅。同时,他的声音听来也很高兴:“哦!原来是这样,来,起来,跟我来!“ 林文义一时之间,不知会有什么事发生,他想站起来,可是却一点气力也使不出。还是山虎上校一抬腿,将他抬了起来。 山虎上校笑着,在身边的几个部下,挤眉弄眼。山虎上校挟着阿英向前走去,被挟住的阿英,努力转过头,向林文义望来。林文义接触到她的眼光时,整个人像是被搅拌机绞成了肉酱一样。 山虎上校的舱房相当宽敞,一进了舱房,山虎上校轻轻一推,就把阿英推得跌在床上。阿英挣扎着想坐起来,山虎上校已走过去,蒲扇也似的大手,按在她的胸腹之间,令她不能动弹。 阿英双手用力想扳开山虎上校的手,可是就像蜉蝣撼石柱,一点也起不了作用。 山虎上校转向门前的林文义,林文义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还有知觉!他僵立着,面肉簌簌发着抖。 山虎上校似笑非笑:“未婚妻?” 林文义想点头,可是脖子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只是在他的喉际,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 山虎上校狰狞的脸容中,带着一丝狡狯:“没有得到过她的身体?” 又是一阵发自喉际的声音,替代了回答。 山虎上校终于忍不住纵笑起来:“你是比狗都不如的笨虫!看看我如何得到她的身体!” 山虎上校说着,双手一分,阿英身上的衣服,已不见了一大半,晶莹雪白的肌肤显露出来。阿英连忙缩成了一团,发出了惊呼声! 林文义在那一剎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陡然叫了起来:“不!上校!不!” 他不但叫,而且还有动作,他向前冲了过去!这一点,倒使得山虎上校陡然一呆,以致让林文义冲到了他的面前,而且双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然而,山虎上校的怔呆,只是极短的时间,他随即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感到如今发生的事,再好笑不过。他的手臂向上振了一振,不但一股大力,将林文义的双手震了开去,而且,令得林文义整个人,向上直飞了起来。 船舱并不是很高,林文义向上飞起,头部重重撞在舱顶上。 当他又坠下来之际,他眼前金星乱冒,耳际嗡嗡作响的同时,又听到了阿英所发出来的惨叫声。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情形,咬紧牙关,又向前扑了出去。 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山虎上校是打了他一拳,还是踢了他一脚……山虎上校才不会对他这种在他心中卑贱得像狗一样的人出拳。 林文义只想到胸腹之间,受了重重的一击,五脏六腑,在剎那之间全都换了位置!甚至于已不单是疼痛,而是所有的内脏和骨骼,全都碎裂了的感觉。他眼前一阵发黑,在他未能再知道发生什么事之际,他整个人已向外滚跌出去,跌出了山虎上校的舱房,又跌出了老远,才重重撞在不知道什么东西上,阻住了滚跌之势。 然后,他开始呕吐,吐出来的不单是食物和鲜血,还有大量的胆汁。 他吐了又吐,不知吐了多久,才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他想挣扎站起来,但结果只是在地上爬着,爬过他自己呕出来的秽物。 这时,他是可以辨别方向的。林文义没有再爬向山虎上校的舱房……在那里,阿英摧肝裂心的惨叫声,正在陆续传出来;在那里,山虎上校兽性的吼叫声,正在传出来! 他爬着,每爬一步,不知自何而来的剧痛,就践踏着他的全身!他爬着,爬到了他自己的那个小空间中,身子蜷缩成一团,关上了门。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哭,只是身子紧缩成了一团。开始时,他根本什么也不能想,很快地,剧烈的恐惧感,像是锯子一样,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感到死亡来临了……不是逼近,简直是已经来临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变成了清楚的记忆……他竟然敢向山虎上校有所行动,阻止山虎上校向一个女人施暴! 山虎上校在当时,只是将他踢了出来,事后,一定会杀死他!所以,林文义在感觉上,已经等于是一个死人了! 这是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每一个人都怕死,在死亡还未曾来到之前,千方百计去逃避,受尽凌辱只求活着。可是一旦到了确知死亡已来临时,反倒会变成一种异样的平静。 这种确知死亡已临的感觉,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经历的,而林文义在这时,就有了这样的经历。 虽然他这时还没有死,可是等于已经死了!他对山虎上校根本无法抗拒,山虎上校伸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他捺死……他已经死了! 林文义把自己当成了死人之后,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甚至可以急速地喘气了。 所有的痛苦、屈辱,对一个死人来说,是不发生什么作用的。林文义迅速想到的是:反正死定了,一定要替阿英报仇!替自己报仇! 在那一剎间,他所想到的,是历史上许多的报仇故事,那全是他看故事书看来的。 那个为了报仇,在自己的身上涂满了生漆,使得自己全身溃烂,叫敌人认不出自己面目来的报仇者……叫什么名字,他想不起来了,但是他却可以知道,那人的情形,一定和自己一样:把自己当成了死人,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反正,人只能死一次,已经死了,还怕什么? 林文义甚至未曾想到他是这样弱,山虎上校是那么强,如何能够报仇?只是要杀死山虎上校的意念,自他已死的心灵之中突然冒升,像是一点火花,落进了纯一氧化碳之中一样,轰然爆发,变成一种无可遏制的欲望……死亡的欲望! 林文义渐渐止住了喘息,身体上的痛楚,居然也全不当一回事了。他在山虎上校面前,像狗一样地驯服,无非是为了怕死,现在他认定自己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种把自己当作已经死了的情形,绝非普通,是真正在心底深处,感到自己已经死了之后,才会产生的。正由于这种感觉不是普通现象,所以一般人自然很难理解,只有有了林文义这样的遭遇的人,才会自然而然,在极度的惨痛之中,产生这样的感觉。 在山虎上校的舱房内外发生的事,炮艇上别人都不知道。八个部下,在山虎上校未曾分配劫掠所得的财富之前,自然不敢去碰一碰。但是,山虎上校既然已挟了一个女人进了舱,其余的女人,自然可以由人分享了。而且这次,掠来的女人那么多,这足以使得那八个部下,对炮艇上所发生的事不加理会。 所以,林文义有了一个相当时间的独处。他蜷缩在那个小空间中,耳际听到一阵一阵的女人的惨叫声。奇怪的是,以往,这种惨叫声会令他全身发颤,但现在,即使他知道,阿英的惨叫声也夹杂在其间,他都是极度的木然!似乎什么也引不起他的激动,他所想到的唯一的一点是:如何能杀死山虎上校? 当他又念及这一点时,他甚至思路清楚,一点也不是狂热。他知道这个愿望想实现,真是难之又难!但是对于一个身心俱已死亡的人来说,再难的事,也可以慢慢来付诸实行! 他不知自己在这个小空间中躲了多久,才听到门上传来“砰砰”的声响。他缓缓直起身来,打开了门,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了。 海面上万道金光,炮艇正在驶回隐蔽的停泊处去。踢门的是一个部下,看到林文义鼻青脸肿的狼狈相,也不禁呆了一呆。但是当然没有人会关心他的遭遇,那部下只是喝道:“找死?还不去准备晚餐?” 林文义答应了一声,低着头,走了开去,来到了厨房中。炮艇上的厨房,也是他熟悉的地方,所有人的食物,都由他煮出来。 这一次,当他揭开一个锅盖的时候,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到:要是有一大包毒药,问题就十分容易解决了。可是,从哪里去找毒药呢?林文义口角牵动了一下,他真的是在笑,笑自己既然有了这样的念头,就总有可以实现的一天。 天色入黑,炮艇驶回了目的地,林文义一个舱房一个舱房送着食物。每个舱房的门一打开,他看到的情形,都令他感到木然。裸体的女人蜷缩着的饮泣,被摧残之后的木然,在林文义来说,都不算是什么。 等到他来到了山虎上校的舱房门前之际,他甚至也如常地叩着门,然后推门进去。 山虎上校的房中很暗,没有着灯。山虎上校魁梧的身形坐着,在他的面门前,有着一点红光,那是他正坐在黑暗之中吸烟。 林文义放下了食物,又习惯地替上校开了一瓶酒。他心不跳、气不喘,眼光溜向床上,床上一团糟,可是并没有人。 阿英在哪里呢?他再一转眼,就看到阿英。 阿英的身子缩成了一团,即使在黑暗之中,她的胴体也有着眩目的洁白。她缩成了一团,低着头,长发垂下来。若不是长发在颤动,她看来不像是有生命,而长发的颤动,是由于她身子在发抖。 山虎上校转过头,向林文义望来,咧嘴笑了一笑,向酒瓶指了一指。林文义双手把酒瓶奉上,山虎上校一口咬向瓶颈,把瓶颈咬断,吐出了瓶塞和碎玻璃,就着瓶颈,大喝了两口酒,才吁出了一口气:“这次我饶了你,下次你要是再提什么未婚妻,我剥你的皮!” 林文义顺从地答应了一声,陡然之间,他感到身边有眼光一闪,他感到阿英正抬起头,向他望过来,他却不回过头去。 山虎上校呼喝着:“起来!过来!” 林文义僵立着不动,可是他仍可以感到,阿英正在缓缓地站起来,并且在向前走来。 当阿英来到山虎上校的身边时,山虎上校一伸手,就将她拉了过来,托着她的纤腰,把她托到了自己的膝上。粗大的手掌,在她身上肆意搓捏。林文义双眼发直地看着,一副木然。 山虎上校沉声喝道:“这女人是我的,听到没有?我不会让别人碰她一下!” 林文义仍然顺从地道:“是!” 山虎上校指着阿英裸露的胴体:“以前你见过她的身体?” 林文义木然答:“没有!” 山虎上校手指伸向林文义的眼睛:“快滚,瞧你这一对贼眼!” 林文义一声不出,低着头,走了出去。 从那天起,足足有五、六天,炮艇没有出动。 山虎上校在第二天,分配了那次劫掠来的财物。林文义在旁看着,他无法估计那些黄金、钞票、珠宝的价值。 八个部下对那近二十个女人的凌辱,完全是公开的,但阿英始终没有离开过山虎上校的房舱。 山虎上校似乎忘了林文义对他的冒犯,依然对林文义呼来喝去。 林文义也照样有机会进山虎上校的房舱去。他知道他自己真的是死了,因为在房舱中,他即使看到山虎上校抓着阿英的头发,在强迫阿英做最不堪的动作,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四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四章 然而,他心中要杀死山虎上校的决心,却一点也没有淡下去,而越来越浓! 每当他独自一个人,缩在那小空间之际,他就一丝不苟地,认真地就他所知的杀人的知识,筹画如何实行他的愿望。 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对他并不是十分防范,这是对他十分有利的一点。他要弄到一柄鎗,并不是什么难事,货舱中有的是多种鎗械。可是他却全然不懂得如何使用,而他要对付的人,几乎是和鎗械联成一体的! 毒药没有来源,用刀,想也不要想……像山虎上校这样的壮汉,就算中了三五刀,也不会死的! 林文义一面想,一面扭得自己的指节发响,可是仍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他只好一天一天等着。在这段时期中,炮艇又出动了几次,被劫掠来的女人换来换去,但是阿英始终被留在炮艇上。 她不但被留在炮艇上,而且绝少离开山虎上校的舱房。林文义见过她几次,和初上炮艇时比较,阿英完全变了……她神情呆滞,面色苍白,当她在缓缓走动时,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行尸。 林文义倒很能了解,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有一次,当他们的眼光有机会接触之际,两人的目光,甚至都是麻木的。 原振侠自椅子中站了起来,挥了一下手。正在讲述的张守强,也住了口。 原振侠大口喝了一口酒,又吸了一口气,才道:“张先生,你是一位家?” 张守强怔了一怔:“当然不是!我……你为什么以为我是家?” 原振侠又坐了下来,望着远处城市闪烁的灯光:“因为你所说的一切……” 张守强现出焦急的神色来:“你是说我说得太化?不真实?” 原振侠摇头:“不是,我是说你说得太真实,细节太丰富了。除非你是当时种种情形下,在场的一份子,不然,就算有人告诉过你,你也不可能转述得那么详细。” 张守强的脸上,现出了十分勉强的笑容:“我……在场?怎么会?是……有人告诉我的,那人……倒的确是在场的。“ 原振侠直视着他,他偏过头去,避开了原振侠的目光:“原医生,请你必须相信,我说的全是事实。再说下去,发生的事,还要令人难以相信,但全是事实!” 原振侠叹了一声:“关于中南半岛上的难民,在海上漂流的悲惨遭遇,人人皆知。可是海盗的行为竟然如此不堪,真是叫人……想不到……据我所知,好几个国家的海军,都对海盗有一定的制裁力量的。” 张守强苦笑了一下:“是,那是在海盗掳掠的财富实在太多,引起了眼红之后。”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张守强又道:“山虎上校不过是海盗中,势力较大的一股,其余,大大小小,至少超过二十股。所以,有一艘难民船,曾受过三次洗劫,在海上漂流的最后日子中,只好吃死人肉维生。” 原振侠感到有一股作呕感:“希望你的故事中,没有这样的情形。” 张守强极缓慢地摇着头:“没有。” 原振侠仍然凝视着城市的夜色,每一盏灯火之下,都有人在活动,都有着每个人的故事,都有着悲欢离合。但只怕生活在自由城市中的人,再也想不到同在一个地球之上,会有那样悲惨的事!那简直是人在啃吃活人,发生着那种事的地方,哪里还能被称为人间? 原振侠终于挥了挥手,示意张守强再讲下去。 在林文义感到自己已经死亡之后的两个月左右,炮艇出动的次数减少。原因是泰国、越南和菲律宾的海军,开始在海面上巡弋,山虎上校决定暂时避一避风头。 在最近一次的掠劫之中,他把在炮艇上的所有女人,除阿英之外,全都驱走,又把炮艇驶到了一个更隐蔽的所在。 当天晚上,他召集了他的八个部下,在他的房舱之外的甲板上集合,林文义也被叫了去。 那是一个月色清冷的晚上,斜月映在海面上,生出粼粼的光采。当林文义来到的时候,八个部下都已在了。林文义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站定,想起两个多月前,阿英第一次上船,他被山虎上校踢出来,就在这里几乎把生命都吐出来的情形,他的五脏又不禁一阵抽搐。 阿英已经被摧残了那么久,可是山虎上校仍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多少次,林文义看到被凌辱得不成人形的女人,被驱上木船,去继续她们命运的漂流,他总希望,阿英也可以在饱历苦难之后逃出去。 可是,山虎上校一点也没有放过阿英的意思。虽然林文义把自己当成死人,但是一想起阿英所受的苦难,一接触到阿英如死人一般的眼光,他的全身神经,还会有一阵阵的剧痛。他把这种痛苦,当作是死后堕入了炼狱,那是无边无尽的苦难,永远没有希望! 那八个部下正在交头接耳,一个身形十分高大、凶恶不亚于山虎上校的部下,声音有点愤然:“上校不是想收手吧?他够了,我们还没有够!还有得是发财的机会!” 另一个闷哼了一声:“我们得到的那么少,要是从此收手了,他可以退出,这艘炮艇给我们!” 其余几个人都发出附和的声音,就在这时,房舱的门打开,山虎上校走了出来。 山虎上校自有他绝对的威严,尽管那八个部下,在劫掠的行动中,所表现的全是豺狼一样的残忍,而且他们心中有着显著的不满,但是山虎上校一出现,他们还是立刻住了声,神态恭敬地站着。 山虎上校缓缓向各人看了一眼,直截了当地道:“我决定洗手不干了,我想,我们也弄够了!” 八个部下互望了一眼,那身形最高大的道:“上校,我们还想再……干一个时期,这艘炮艇,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使用?” 山虎上校的浓眉向上扬了一下:“这是你们一致的决定?” 那八个人有的立时答应着,有的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点了点头。 山虎上校笑了起来:“很好,很好,但愿你们能顺顺利利!不过我告诉你们,事情越下去越难,要处处小心,才不会出毛病……” 他的语音甚至是十分恳切的,而且所说的,又是和这八个人以后一切有关的事,所以八个人都用心在听。 可是,就在这时,山虎上校的讲话,甚至没有半秒钟的停顿,鎗声就自他的身边响了起来。他竟然可以把自动机鎗贴着自己的身子,在不动声色之际,就开始射击。 一切只不过是几秒钟之间的事,那八个部下,几乎个个都现出了不可信的神色来,眼睛睁得极大!就在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际,他们邪恶的生命,便已结束。子弹在他们的身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洞口,血柱自弹孔中喷出来。 当他们射击别人,夺去别人生命的时候,多半没有想到,当子弹射中他们自己身体的时候,情形是完全一样的! 八个人之中,只有那个身形最高大的,在倒下去之际,还来得及拔出他的佩鎗。可是他没有机会还击,呼啸而来的子弹,在不到一秒钟之内,把他握鎗的手,轰得什么也没有剩下。 山虎上校凶神一样地站着,盯着面前的八具尸体,现出狰狞的冷笑。然后,眼光射向林文义,吩咐:“把他们全拋下海去,把地方弄干净!” 林文义自阴暗的角落中走了出来,木然答应着:“是!” 当他走了出来之后,他才注意到,山虎上校房舱的门半开着,阿英正像幽灵一样地站在门口,看着在外面发生的一切。 阿英是一丝不挂的……她在山虎上校的舱房中时,从来也没有穿上衣服的时候。她双腿修长,胸脯挺耸,长发半遮着她的脸,眼光异样,望着外面,口角上似乎有着一丝快意。 林文义不敢和她的眼光接触,低着头,先拖了一具尸体走开去。 在他把那具尸体拋进海中去之前,听到山虎上校以极可怕的声音在说话:“谁反对我,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山虎上校的话,也不知道是对那八个死人说的,还是对阿英说,又或是对林文义说的,更有可能,是对他自己说的。 那一晚上,在处理了八具尸体,洗干净了甲板上的血迹之后,林文义在舷边站着,望着海面。冒着鲜血的尸体,每一具一拋下海中,大群鲨鱼就游过来抢食,海水中翻起血花。 一具尸体在转眼之间,就化为乌有……这一带海域,鲨鱼十分多,看鲨鱼噬嚼尸体,实在是一种很惊心动魄的情景。 可是山虎上校并不让林文义闲着,他又在房舱之中传出大声的呼喝声:“把他们八个人放财宝的箱子,全都搬过来!” 那些箱子,每一个都沉重无比,当林文义好不容易,把八只箱子搬到了山虎上校的房舱之外时,林文义简直已筋疲力尽了。 房舱门打开,山虎上校全身赤裸,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抓住了阿英的头发……阿英是跪着跟着他膝行而出的。山虎上校挺立着,一面喝着酒,一面令阿英取悦他。他全身肌肉盘虬,眼中射出暗红色的光芒,看起来,实实在在是一个妖魔,而不是人! 他的目光停在那八只箱子上,想起所有的财产,全归他一人所有,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嚎叫声! 那种叫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听来,就像是地面裂开了一条无比的深渊,直达地狱,自地狱中冒出了这种可怕的声音来一样。 林文义低头站着,山虎上校手中的酒瓶,扬了一扬,狞笑着:“看到没有?这些日子,阿英已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林文义没有看,这时阿英的行动,林文义一点也没有看。即使没有看,他已经全身紧缩得不能再紧了。 山虎上校喝:“滚开!” 林文义木然转过身,走了开去,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空间中。 他虽然疲倦欲死,可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睁大了眼,蜷缩在那个小空间之中。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所以,在天快亮的时候,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虽然很轻,他也可以听得见。 他立时知道,那不是山虎上校的脚步声……山虎上校每踏出一步,踏在甲板上,整艘炮艇都像是会震动一样。而这时,传来的脚步声,却是轻轻的,即使是在脚步声中,也充满了恐惧! 那是谁?谁正在向他走过来?林文义心头不禁狂跳了起来。 炮艇上只有三个人,他自己在这里没有动,传来的又不是山虎上校的脚步声,那自然只有一个可能……来的是阿英! 一想到这一点,林文义几乎窒息了,而脚步声,这时也停在他藏身的那个小空间之外。他想问一声:“阿英,是你吗?”可是张大了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小空间的门打开,微弱的曙光透进来。林文义看到门外是一个苗条的人影,正是阿英! 林文义陡地跳了起来,头“咚”地一声撞在顶上,他也不觉得疼痛。门外的阿英一闪而入,那小空间是如此之小,阿英一进来,就紧靠在林文义的身上,林文义也立即将她紧拥住。 两个人的身子都在剧烈地发着抖。由于他们相互拥抱得如此之紧,两个人的身子简直已变成了一个人一样,所以他们颤抖的韵律,也是一致的! (这就是这个故事一开始时,就写述到的情形。) (在故事一开始时,只是一对男女在一个小空间之中紧拥着,似乎极之普通。但现在,在知道了一切经过的来龙去脉之后,就变得极不寻常了!) 在经历了这样的劫难之后,他们紧拥在一起,如果是中的情节,他们一定会有说不完的话,互诉思念之情。男的可能会发出许多安慰的言词,女的甚至会说出“我已经不再配你了”这类话。 可是,实际上发生的事,和或电影,是大不相同的。事实上是,像他们这样的男女,在这样的劫难之后,又可以拥在一起,是根本不必说任何语言的。 他们相互之间,还有什么不能了解的?还需要通过语言来互相沟通?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心灵,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生生死死全都经历过,语言在这时候,完全是多余的! 几年前,他们在杂货铺的货仓中,紧紧相拥之际,他们或许会以为自己很懂得爱情,有着诉说不完的绵绵情话。现在,他们又紧拥在一起,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真正的爱情,是和生死结合在一起的!绝不是花前月下的温馨,或是灯前酒后的絮语。真正的爱情就是生命,没有其它! 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有讲,互相自对方的心跳中,自对方的气息中,已经完全知道对方的心意,完全了解对方的痛苦。也完全沉浸在这一剎那,几乎和永恒相等的紧拥之中! 苦难或许是有尽头的,真正的尽头,就是知道爱情在生命中的存在! 他们自然也无法知道互相相拥了多久……再久,在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剎间。然后,在突然之间,他们的眼前陡然一亮,小空间的门被打开,朝阳耀目的光芒,恰好在这个方向照射了进来。尽管有一个高大之极的身形,遮住了大部分阳光,但阳光仍然是那么灿烂地照在他们身上。 林文义和阿英两人,直到这时,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眩目的阳光,使他们的视力不是很能适应,所以在他们眼中看出来,对方的脸容,只是模糊的一团。但是那没有关系,眼中看出来对方是怎样的,一点也不重要,心灵之中感到对方是怎样的才重要。 他们自然知道打开了门的是什么人!那个遮住了大半阳光的身形,已说明了这一点。 他们一点没有害怕,早在阿英第一次被抓上炮艇时,他们两人心中,都已认定自己已经死亡了。而居然还有刚才那永恒一般的紧拥,对他们来说,已是生命历程中的意外之喜,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他们也甚至没有分开来,仍然紧拥着,连看也不向山虎上校看一眼。 山虎上校的呼吸之中,喷出浓重的酒味,他胸膛中的怒火,几乎可以把喷出来的气息,燃点成为火焰!他忘了怒吼,只是在喉际发出了一阵难听之极的咕噜的声响,他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实! 一个他认为完全在自己的威势之下,驯服得像一条狗一样的男人,居然和他有生以来,认为最美丽的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已完全属于他的……紧拥在一起! 而且,在朝阳灿烂的光芒之下,那女人的美丽,是他从来也未曾发现过的! 山虎上校终于发出了怒吼声,双手一起伸出,抓住了他们的肩头,将两个人一起提了出来。然后,重重地摔在甲板之上。 可是,林文义和阿英仍然紧拥在一起……在下一个一秒钟,他们会被逼分开,但是在这一个一秒钟之内,还能相拥,就是好的! 一秒钟,多么短暂的时间!但千万不要小觑一秒钟。一个人,即使能活到八十岁,一生之中也不过二十五亿秒左右! 一秒钟,就代表了生命的二十五亿分之一!生命是无价的,生命的值是无穷大,无穷大的二十五亿分之一,也是无穷大!一秒钟如一生,是等值的! 山虎上校强壮有力的手臂,向旁一分,林文义和阿英就分了开来。山虎上校一伸脚,把林文义的身子挑得转了一个身,脸向下伏着,立时踏住了他的背,使得林文义一动也不能动。 同时,他已用手扯住阿英的头发,把阿英抓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她。眼中射出来的凶焰,他知道足以令任何人颤栗。 可是,在他那么凶狠的注视之下,阿英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色。她脸容十分平静,半闭着眼睛,口角甚至有一丝平静的微笑,完全把山虎上校当成了不存在一样! 山虎上校自阿英上了炮艇,第一次被他摧残之后,一直在阿英的脸上所看到的,都是痛苦无比的神情……这种神情,使他得到变态的满足而兽性大炽。现在,阿英忽然现出了这种神情来,倒使得山虎上校在一剎那之间,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但却也只是极短的时间……他用力一沉手臂,令阿英的身子,做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然后,他用尽了气力吼叫:“你们想怎么死?” 这又是任何人听了都要发抖的威吓,可是,死亡的威吓,对两个认定自己已经死了的人来说,自然不会再起什么作用。一向顺从似狗的林文义,在这时候,甚至笑了起来。他并没有出声,可是心中却自然而然想到:死就是死,怎么死法,又有什么不同? 山虎上校拉着阿英,后退了几步。林文义慢慢笑了起来,身子缩成一团,坐在甲板上。 山虎上校的面肉抽动着,突然间又发出了一下怒吼声:“好,看看你们是爱对方,还是爱自己!” 他一面说,一面挥着手:“你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还能活着,我说得出做得到,两人之中的一个一定可以活着,而且,可以获得自由!” 林文义和阿英对他的吼叫,一点反应也没有。在力量上,他们虽然无法和山虎上校对抗,可是在意念上,他们完全当山虎上校不存在。他们连互望一眼的机会也没有,但是都知道,双方的意念是一致的。 山虎上校在对方的沉默之中,先是发怒如狂,但是随即,他也冷静了下来……却是一种凶狠之极的冷静。他先把林文义和阿英两人的双手绑了起来,又把他们各自绑在一根铁棍子上。 然后,他支起了一个支架,伸出船舷之外。支架上有一个滑轮,他用一根绳子,穿过了滑轮。 当他布置完毕之后,就形成了这样的一个情形:林文义和阿英两人,都被吊在这支架上。他们的双手被绑着吊起来,双手伸向上,当然肉体上蒙受着极度的痛苦。 在阿英的身上,又被加上了一些重物,使她的体重和林文义相若……山虎上校兴致勃勃地布置这一切,犹如猫儿在玩弄两只到手的老鼠一样,表现得很神气。 林文义和阿英被吊在滑轮的两边,高度相等。但滑轮是可以活动的,所以,他们两人,任何一方如果出力,可以使自己的身子下沉,对方的身子上升。相反的,如果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牵动手上结在支架上的绳子,也可以令自己的身子上升,对方的身子下沉。 他们都被吊在船舷之外,脚离海面不到三十公分。海中,噬人的鲨鱼群开始游弋,背鳍划破水面,现出一道又一道象征死亡的水痕。 山虎上校对自己的布置,显然十分满意。他后退了几步,欣赏着,嘿嘿地笑:“潮水在涨,到中午,是最高潮,你们脚下的鲨鱼,只要一抬头,就可以咬中你们。自然,身子若能升高,就可以避开去,所以……” 他只讲到这里,就陡然住了口! 因为在那一剎间,他发现他的布置,一点也不能满足他的虐待心理……林文义和阿英两人,就在这时,已各自在努力令自己的身子向下沉! 正由于两人都在作同样的努力,所以他们仍然维持着平衡。山虎上校感到了自己的失败,这两人根本都没有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一回事! 但是,他又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他要等着看自己的布置发生作用……没有人是不想活下去的,这两个人,应该也不能例外! 这种处置的方法,当然不是山虎上校自己想出来的。在听过的故事或是看过的电影中,他知道有这样一种考验人性的方法,那给他十分深刻的印象,认为是最有效的方法,所以就在这时候使用了出来。 自然,把两个人吊在有滑轮的绳子上,让鲨鱼来决定生死,这是他的创造。 他口中发出骇人的冷笑声。虽然阿英和林文义两人,这时正各自在争取向下沉,但他十分有信心,等潮水渐渐上涨时,情形就会恰好相反了! 他从来也不相信人可以分类,分成什么好人坏人、义人罪人。他只相信:只要是人,全是一样的,每一个人都只为自己打算,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去做任何事!不去做,是由于他不能做,没有条件做,而不是不想做! 像他自己那样,有着可以为所欲为的条件,自然就可以有权,而且也必然不择手段地去做任何事,只要这件事是对他有利的。即使牺牲一个人的生命,去平息他自己的怒意,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就像他对付林文义和阿英那样! 阳光十分猛烈,映得海面上起了一片闪光。双手被绑着,吊在绳子上的阿英,本来就是全裸的,她的胴体在阳光之下闪耀着。不知道是由于海水溅了上去,还是自她身中流出来的汗,使她的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盐花。细小的盐粒结晶,又反射着阳光,闪着一种微弱的、呻吟也似的微光。 山虎上校一面大口喝着酒,粗大的手掌抹着自口角边淌下来的酒,又顺手在宽厚坟突的胸膛上将手抹干。在烈日下,他也在淌着汗,强烈的阳光使他的双眼瞇成了一道缝,但是自他眼缝中迸出来的凶光,看来更是骇人。 他盯着阿英的身体,那是应该完全属于他的身体。自从十四岁那年,粗壮如成人的他,占有了邻家一个少女的身体之后,他简直如同疯狂一样地,把女人的身体,当作发泄他过盛精力的对象。 他的身体是那么精壮,有一些女人在汗水淋漓之际,还不忘赞美他:你整个人,就像是从石头雕出来的一样! 山虎上校也极以此为豪,凡是他要的女人,没有一个可以逃得过去的! 当初,他初把阿英当作其它女人一样的时候,他心情并无二致。可是在这些日子中,他却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感到阿英和别的女人不同。 别的女人,在遭到他的蹂躏时,不是痛苦,就是曲意逢迎,只有阿英是例外。 自从第一天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之后,她整个人就像是死人一样。不但身体像是死人,连眼神之中,也透着冰冷的死气。 有一次,山虎上校喝了一大口酒,又用力一起喷在阿英的身上,恨恨地道:“女人说我的身子像石头雕成的,我看你的身子,是冰雕成的……” 阿英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也几乎真的以为阿英是冰雕成的了。 但这时,他才知道不是……被吊在绳上的阿英,由于在用力使自己向下坠,早已满脸是汗。汗水早已使得她的视线模糊,汗珠顺着她睫毛的闪动,一滴一滴向下掉着。 可是,她的眼光,还是投向在她对面的林文义。那是灼热的,比猛烈的阳光热上几百倍,几乎可以使任何固体变成液体的眼光! 这种眼光,使山虎上校心中狂怒,那是一种妒嫉的狂怒!使他觉得,狗一样的林文义,似乎还在他之上。 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事! 由于阿英和别的女人不同,而且她是那么美丽,所以引起了山虎上校对她的另一种兴趣……像山虎上校这样的人,自然完全不懂得什么叫爱情,他甚至连最起码的爱情都不会有。只能说在他的意念之中,或者更贴切地说,在他的欲念之中,有了一种新奇的感觉。 这种感觉,使他在把其余所有的妇女驱走时,把阿英留了下来,他并且准备把阿英留在身边。 可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眼前的情景,却又是这样!山虎上校怒吼了一声,把手中的酒瓶,向着林文义直拋了出去。 被吊着的林文义,一直半垂着头,汗水成串地向下流,视线早就模糊了。这时,酒瓶砸了上来,在他的头上碎裂,他的额上出现了伤口,血立时和汗混在一起,向下淌来。 自人体的头部淌出来的血,格外浓稠,在阳光下有着夺目的猩红。林文义也没有别的反应,仍然向下沉着,可是,来自阿英方面的力量,始终和他抗衡着。 这时候,他根本什么都不想,只想自己的身子,快快沉到海水中去!在享受海水清凉的同时,身子就被鲨鱼的利齿撕成碎片! 他一点也不怕死,只希望自己的死,可以换回阿英的生命!山虎上校是不是会遵守他的诺言,林文义已没有时间去考虑,他只想到,自己死了不要紧,要让阿英活着! 血很快地在他的脸上凝固,汗水又把血渍冲成了一条一条的斑痕。他不去看阿英,刚才和阿英紧紧相拥的一刻,已使他觉得像是过了一生。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也没有什么再可以留恋的了。 他知道,阿英这时的心意,是和他一样的。 林文义猜对了,阿英的心意,的确是和他一样的。一个女性,在有了像她这样的遭遇之后,实在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她也只求自己快快落进海中,让自己的身体在鲨鱼的利齿下消失,让自己的灵魂……她坚决相信她的灵魂是圣洁的,进入不可知的空间。在那里,她盼望没有丑恶和暴力。 她的气力不如林文义,若是在正常的情形下,她一定无法和林文义抗衡。但是据说人的体能是可以在急需的情形下,得到无限制的发挥的。 在两个人的体能,都得到了反常发挥的情形下,也就差不多了。所以,他们两个人,始终维持着平衡。 在他们两人脚下的海水,却由于亘古以来的自然规律,正在渐渐向上涨着。山虎上校了解海洋,像了解他自己一样……海水在涨潮,会一分一分高起来,如果两个人仍然维持着这样的情形,在海中早已被逗得急不及待的鲨鱼,会把他们两人的身子,一截一截咬下来! 山虎上校顺手又拿起了一瓶酒,他冒汗的、强壮的身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文义的身体,在这时候陡地晃了一下。那不是他使了什么力,而是有一条鲨鱼,陡然向上窜了一下,张开了大口,两排利齿闪着死亡的光芒,陡然又合拢! 它虽然没有咬中林文义,但是头部却在林文义的脚上碰了一下,使林文义的身子晃动了起来。他身子一晃,阿英的身子,就自然而然,向下一沉。另一条鲨鱼,在她的脚下窜了起来,也一口咬空! 在山虎上校哈哈大笑声中,林文义咬紧牙关,使自己的身子用力向下一沉。这一次,他达到了目的,他的双脚,都碰到了海水。自海水中窜起的另一条鲨鱼,一口就把他的左小腿,几乎齐膝以下咬了下来。 洒向海水中的鲜血,使得在海水中的鲨鱼发起狂来!在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海水像是沸腾了一样! 在接下来的几秒钟内,林文义对于四周围发生的一切事,实在都极其模糊,无法确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先是在烈日下被吊着,已足以使得他的神智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了,何况又被鲨鱼咬下了一截小腿来……要他说出在断腿之后所发生的变化来,实在是不可能的事,然而,他又的而且确地知道,有惊天动地的变化,就在那时候发生。 张守强讲到这里,神情又是激动,又是犹豫,大口喘着气,略停了一停。 原振侠锐利的目光,早已盯在他的左腿上,那使得他不由自主缩了一下左腿。原振侠冷笑一声:“对一个肯听你叙述事情的经过,并且愿意帮助你的人,还要吞吞吐吐,说什么那是别人告诉你的故事,难道你的心中不觉得羞愧?” 张守强低下了头,并不说话,只是发出了一阵如同抽搐般的声音来。 原振侠又道:“请说下去,林文义先生,你显然是奇迹般地获救了。救你的是什么人?就是你想寻找的‘爱神’?” 张守强……他当然就是林文义……抬起了头。他脸色苍白,声音发着颤:“是,我就是林文义。张守强只是……我后来改的名字。” 原振侠挥了挥手,他早已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林文义。这时他急于想知道的是,林文义在那样的情形下,实在是已无机会再生存下来的,可是他确然没有死,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奇迹呢? 林文义长长吁了一口气,呼吸畅顺了些:“当时,我实在已经……几乎是实际上死了过去。所以看到的,感到的……有许多可能是幻觉……不过,我实在是获救了,那又使我感到一切经过,全是……事实。” 原振侠道:“不要紧,你就照你当时看到的和感到的说好了……” 林文义感激地看了原振侠一眼,又继续着他的故事。 海水陡然沸腾了,在林文义眼中看出来,整片海水都是红的……或许是由于他断腿处流的血实在太多,或许是太阳有点偏西,也或许是由于他的眼睛大量充血。总之,他看出去,全是红色! 这时,他一点也不感到什么疼痛,反倒心中平静之极,他所要求的就快可以实现了。在翻腾的海水之中,鲨鱼会继续咬囓他身体的其余部分,他甚至有一种想笑的感觉:真正的死亡终于来临了! 可是,就在那一剎间,血红的、翻腾的海中,突然有洁白的一片东西冒了起来!那一片东西相当大,自海中一冒起来,就是一下轰然巨响。随着巨响,林文义还听到了山虎上校的一下怒吼声! 接着,又是一片血红,一片比血还浓的红色,他像是进入了一大块整体都是红色的凝胶之中。 从那一刻起,他所见和所感到的一切,都是片段的和间歇的。 也就是说,在一个景象和一个景象之间,有着间隔。间隔或是空白,或是一片漆黑,或者是一片血红。会有这种情形出现,自然是由于他伤得太重,失血过多,使他的脑部活动出现了不规则,一下子在昏迷状态之中,什么也看不到感不到,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可以看到和感到之故。 他看到和感到的片段,情形如下: 他先是看到了一个女人,在一片血红之中,那女人极美丽,正站在海中心。那美丽的女人站在海中心,在神智不清的林文义看来,那十足是一位自海水中冒起来的海神! 林文义也看到,那美丽的女神,是站在血红的海面一片洁白上。在那一片洁白的物体旁,仍然翻腾着血红色的、自海中冒起来的泡沫。 那时林文义的脑子,全然无法作看到的情形之外的任何思考。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那美丽的女神,发出了一两下叫声,然后,转过身来,面向着他。 那实在是一个令人一见之下,便再也难以忘怀的美丽的脸庞。在她的头部、脸部,甚至还有银色的光辉在闪耀着、流动着。 林文义的心中再无疑问,他奇怪自己在那时居然可以发得出声音来,当然声音极低,而且是颤动着的。他问:“你……是什么神?” 那美丽的少女怔了一怔,扬了扬眉,漆黑的双眼,像是有电一样的光芒射出来。 她回答了他一句。这句话极简单,可是一直深印入林文义的脑海,使林文义这一辈子余下来的日子中,可以忘记任何东西,但是绝不会忘记她的这句话:“我是爱神!” “我是爱神”,那四个字如同焦雷,一下打进了林文义的耳中,令得他全身都松弛了下来。他想到的是,“爱神”自大海中冒起来,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定是为了搭救他才来的了……他可以不必成为鲨鱼的食物了,他可以被救活! 在他还不能肯定自己应该是悲是喜之际,他想起了阿英。他想睁开眼去看阿英,可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张大了口,叫着阿英,可是却连他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叫声。从那一刻起,他就不断在黑暗和血红的交替之中,不断地旋转翻滚,没有任何知觉。 当他清醒时,已经是相当长时间的黑暗之后。他又有了别的知觉,首先是左腿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使他不由自主呻吟起来。 接着,他感到了寒冷,那又使得他自然而然身子缩了一下。身子一挪动,疼痛更强烈,那也使得他自然而然睁开了眼来。 他立即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小小的岩洞之中。岩洞显然是在一个小岛上,因为他可以听到潮声。 他支着手臂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断腿。断口处裹着十分厚的纱布,略动一动,就痛彻心肺。而他的记忆,也在这时渐渐恢复了过来。 林文义记起了所有发生过的事……从他看到山虎上校在炮艇杀了阿贵开始,一直到那美丽的女神说了“我是爱神”为止。每一件事,由于印象深刻,都记得极其清楚。 他发出的第一句话是:“爱神!” 岩洞中起了一阵小小的回声,没有回答。他再叫:“阿英!“ 岩洞中又起了一阵小小的回声,也没有回答。 他立即可以肯定,岩洞中只有他一个人。他一面喘着气,一面尽他的可能,打量着洞中的情形。在他身边不远处,放着不少东西,其中有一只箱子最是碍眼,他一看就认出,那是山虎上校的八个部下,其中一个曾经拥有过的箱子。 那箱子中有着不少金银珠宝和钞票,在山虎上校杀了他八个部下之后,林文义曾把这只沉重的箱子,拖进山虎上校的舱房之中。 另外还有八只箱子,林文义也不陌生,那全是炮艇上放罐头食物用的,箱中是满满的食物和清水。林文义感到了口渴,他吃力地忍着痛,挪过身子去,开了一罐清水喝着。 这时,他又弄清楚了其余的情形。有一只相当大的药箱,他爬过去,从一大瓶止痛药中,倒出了几颗,吞了下去。 其余在他身子四周围的,全是生活上的必需品,包括了一柄自动步鎗在内……他认得出,全是原来属于炮艇上的东西。 他先把那柄自动步鎗紧紧抓住,然后喘着气,又叫了几十声“阿英”。 那时他想的是,自海中突然冒起来的爱神,既然救了他,自然也救了阿英,阿英应该也在这岩洞中,或是至少在岩洞的附近。爱神出现在千钧一发之际,阿英可能没有受伤,可以走动,若是在附近的话,应该可以听到他的呼叫声的。 可是他叫得喉咙都哑了,还是一点回音都没有。疼痛和虚弱,使他全身冒汗,风吹进洞来,令他感到发冷。他拖过了一个睡袋,压在自己身上,盯着自己的断腿,他知道自己虽然活了下来,但是被鲨鱼一口咬掉了的左小腿,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思绪极乱,可是他还是未曾忘记挣扎着,忍着痛,扭动着身子,使自己跪了下来,向着洞口,不住地叩着头。 叩头,大约是东方人心目之中,能表示敬意的最高行动了。他一面叩头,一面喃喃地感谢着搭救了他的爱神。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日夕盼望着爱神的出现,盼望着阿英的出现。奇怪的是,他连想也未曾再想起过山虎上校……他心中既然认定是神仙搭救了他,那也自然相信像山虎上校这样的恶人,神仙自然不会放过,一定早已受到应得的惩罚了! 自他醒过来开始,他就计算着日子。二十天之后,他已经不再感到伤口的剧痛,他爬着、跳着,到了岩洞口,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峭壁耸立的小岛之上。 这个小岛上树木苍翠,看起来如同海上的仙山一样。使他不由自主想起:自己获救之后,是不是被爱神带到仙境来了? 但这自然只是一剎间的想法,他知道自己还在人间,只是不知道处身何处而已。他也打开那只箱子检查过,估计箱子中的财物,至少超过两百万美元,那是爱神留下来给他的? 这时的他,虽然失了一截腿,但是却已活了回来。阿英不知在何处,但是他有信心,爱神既然搭救了他,一定也会救阿英的! 只要阿英也获救,他就可以见到阿英,再和阿英在一起,一切全会好起来,好到自己以前连想也不敢想的地步。那实在是令人兴奋之极的……充满了美好希望的日子,会令任何人兴奋! 心灵上突然由死亡变成为活,情绪上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那使林文义的伤势痊愈得相当快。十天之后,他已经可以支着自制的拐杖行走。 他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在小岛上各处走动、叫唤,希望可以找到阿英。可是那孤立在大海之中的小岛上,显然只有他一个人。 他也曾长时间伫立在海边。在海边有一艘小快艇,他检查过,快艇有足够的燃料,可是极目四望,大海茫茫,那使得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希望可以看到救了他的爱神,再度从海中冒升起来,告诉他阿英在哪里,以及带他离开这个小岛。 这时,他已毫无疑问相信,救了他的,一定是传说中的爱神。他读过神话,知道爱神在传说之中,是从海洋的泡沫之中冒升出来的。那情形,正如他在被鲨鱼咬断了小腿之后,在半昏迷的状态中所见到的一样。 可是,他却一直没有等到爱神的出现。又过了一个多月之后,才有一艘中型的游艇驶近。林文义是惊弓之鸟,一看到有船出现,立时躲在岩石后面,直到看清了那艘船上全是西方游客,他才扬着拐杖,大叫起来。 游艇靠岸,把他救了起来。游艇上全是美国游客,十分好奇地问他何以会流落荒岛。林文义自然没有照实说,只好捏造了一个故事,说他在海上翻船,被鲨鱼咬断了腿,挣扎上岸,侥幸不死等等。美国人天真,一下子就相信了他的故事。 他这才知道,自己身在的那个荒岛,是在泰国南部,和当日他遇到爱神处,相隔至少超过一百浬。在昏迷之中,他自然不知是怎么来的。他想到救他的爱神,爱神是从大海中冒起来的,要把他送到百浬外的荒岛上,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游艇把他带上了岸,林文义默记着那小岛的位置。上岸之后,他被送到当地的一个教会医院之中,作为神的奇迹的见证者,得到妥善的治疗。 林文义倒无意在神迹方面欺骗人,因为他真的认为,他的得救是一项神迹。 教会医院并且为他装了义腿,等到他几乎可以行动自如之际,又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在这三个月之中,他一直在打听阿英的消息。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五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五章 可是,像阿英这样的越南难民,成千上万,散落在各地的难民营,或是早已葬身在怒海之中。要去寻找,谈何容易,自然音讯全无。 等到他恢复健康之后,他利用身边携带的金块,买了一艘船,再到那荒岛上,把那箱财宝搬上了船,再回到岸上。 有了钱,办起事来自然容易多了。他轻易取得了泰国护照,改了名字,开始在各处寻找阿英的下落。可是一日复一日,仍然一点结果也没有。 反倒是在他寻找的过程之中,在难民的口中,不断听到山虎上校的名字。有一次,在一群难民之中,有曾遭过山虎上校劫掠的,几乎没把他认了出来。幸亏他够机警,才逃过了一难。 在传说中,山虎上校也下落不明,从此再也未曾在海上出现过。林文义有了那一次惊险之后,再也不敢在难民堆中打听阿英的下落。 他开始委托各种各样的、专门找人的私家侦探,也委托了专门寻找自中南半岛逃出来的难民的人,也曾在难民经常阅读的报章上刊登广告,希望阿英可以看到。 时光匆匆,一晃过去了将近三年,阿英音讯全无。林文义由于焦虑、失望,精神状态方面,已经流于一种不是很正常的倾向。他想到,阿英一定是同时被爱神救走的,找阿英,应该先从寻找爱神开始,只要找到了爱神,一问,自然可以知道阿英的下落了。 所以,他又到处托人寻找爱神。自然,不是遭人奚落,就是收了他的钱,一无结果。 他终于听到了小郭的大名,而他恰好又在这个讯息灵通、随时可以和世界各地联络的城市中住了下来,所以自然而然去找小郭求助。结果给小郭轰了出来,却遇上了原振侠。 林文义的故事说完了,他双眼之中,充满了企盼的神情,望定了原振侠。 原振侠一面听他的叙述,一面已经迅速地在作着种种的分析和推测。这时,他搓了一下手,道:“你所说的,所谓‘爱神’……” 林文义忙道:“真有的,她真有的,我见过!而且,她救了我!在那样的绝境之中,没有人可以救我,请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原振侠笑了起来:“我并没有否定你心目中爱神地位的意思,但是照你所说的来分析,当时你已处在一种半幻觉的情形之下……” 林文义又想插口,给原振侠断然地挥了一下手,阻止了他:“譬如说,你看出去,几乎什么都是红色的,这就是你眼球极度充血,所形成的一种幻象。” 林文义喃喃地争辩:“可是,爱神……冒起来时,却是一片洁白在她的脚下!” 原振侠道:“那有两个可能,一是你根本产生了色彩上的幻觉,普通人在吸食了大麻之后,就会有这类的幻觉产生。二是那一片东西,是折光率极强的物体,也能在视觉上,形成夺目的白色的效果。” 林文义眨着眼,像是对原振侠的话,感到不可理解:“你的意思是……” 原振侠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见到的爱神,根本不是神,只是一个人!” 林文义把头摇得厉害,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不!不!她是神,她自己告诉我,她是爱神!如果她是人,怎么能从海中冒起来?” 原振侠告诉林文义,据他所知,就有一个人,是生活在大海之中的! 原振侠想说的那个人,自小在大海之中,由一群大章鱼抚养长大,在海中可以指挥大群的海中生物,被尊称为海神。但是那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故事,说了林文义也未必明白,而且那个人是一个十分丑陋的男人,对林文义来说,也就没有什么说服力。 所以他只是想了一想,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道:“如果你理智一点,分析一下,就可以知道,那突然自海中冒升出来的一片白色,极有可能是一艘小型的潜艇。接着发生的轰然巨响,是潜艇向炮艇展开了攻击。然后,潜艇中出来了一位女性……” 原振侠讲到这里,停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设想,在这里多少有点说不通……潜艇之中,怎么会忽然出现一个美丽的女性呢?但是除此之外,又没有别的更合理的设想,所以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在半昏迷的状态中,就把她当作了是爱神。” 林文义仍然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照你说,那……女神是什么人?” 原振侠道:“不知道,因为至今为止,只有你在半昏迷状态中所见到的一切,无法作进一步的判断。” 林文义的神态失望之极,喃喃低语了几句。原振侠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但想来绝不会是什么恭维的语句,多半就是他刚才在侦探事务所中,对郭大侦探的那类评语。 原振侠不禁感到有点不自在,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逗留下去。 林文义的经历,十分悲惨,也十分动人。但如果他坚持他见到的那位是“爱神”,原振侠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助他之处。 气氛在一剎间变得十分僵,林文义过了一会,才道:“要不是那一带海域,仍然满是海盗,我真想再去那里,等候爱神的出现!” 原振侠淡然一笑:“如果真是爱神的话,那么五洋七海,会任由她出没,也不一定限定只在那个海域之中出现的!” 原振侠这样讲,本来只是顺口说说的,但是林文义一听之下,神情却大为兴奋,大有如在梦中被一言惊醒之态。他用力打了自己的头一下:“我怎么没有想到!真是,浪费那么多时间在陆地上,怎么不到海上去等她!” 原振侠看出他的态度十分认真,不禁有点骇然。但是转念一想,就让他弄一艘船在海上傻等,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林文义的精神状态如此不稳定,说不定海上平静和单调的日子,会使他渐渐醒悟过来,知道他当日遇到的,救了他的,并不是什么爱神。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告辞,林文义送他出来。临分手时,还十分依恋地道:“原医生,我心中要是再有什么疑难,是不是可以再来麻烦你?” 原振侠苦笑一下:“只怕我帮不了你什么!” 原振侠在回家途中,心中真的在不断苦笑,因为他的确帮不了林文义什么。刚才,他对林文义提出了一艘小型潜艇的假设,可是问题实在太多了,例如,这艘小型潜艇是属于什么人的呢? 那个女人的身分又是什么?林文义最关心的阿英,自那天之后,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这许多,全是非但没有答案,连加以设想都是十分困难的问题。原振侠这时,倒真有点希望林文义在海上的驻候会有结果,再遇见他心目之中的那位“爱神”! 回到住所之后,原振侠的心境,仍然久久未能平复。一来,他思索着种种没有答案的问题,二来,林文义的叙述,讲出了在海上发生的如此悲惨的事…… 他顺手找到了一些资料翻了翻,单是为人所知的,海盗奸淫掠劫中南半岛向海路逃生的难民的事实,多至不可胜数。有统计的数字是:单在一九八五年上半年,有二百四十一艘大小船只,自越南逃抵泰国和马来西亚,难民人数六千一百零一人。这些船只,有三分之一遭到海盗的洗劫,被杀害的三十七人,被强奸的六十八人。 这是生还者提供的数字,至于整船人遭到海盗杀害的,究竟有多少,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而从一九八一年到一九八五年九月,已记录在案的,遭受海盗劫掠奸淫的案件,达到三千二百四十七宗! 而已经被海盗杀害了的男男女女,自然无法再对海盗行为进行控诉。究竟有多少人葬身海底,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看了这样的资料,原振侠不禁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海盗的行径,自然是人类卑劣行为中最下流的一环,生物之中,只怕只有人类,才会有这样残暴下流的行为。 原振侠闭上了眼睛一会。由于林文义对于一切经过,尤其是对山虎上校的形容,十分生动之故,原振侠的脑海之中,也可以猜想出山虎上校,这种凶神恶煞般的人间恶棍之王的形象来。 一直到他上了床,他仍然不能摆脱这种联想。 那使原振侠十分同情林文义。 他只不过听林文义的叙述,已然受到了这样的震撼。林文义是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心灵上的伤痛,自然是可想而知。 林文义若是能和阿英在一起,那至少会好一点,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意,绝不因为环境而有所改变。如果真有爱神,而爱神又要垂顾人间的话,那么选择林文义和阿英这一对来垂顾,自然再恰当也没有了。 可是,爱神为什么又令阿英下落不明呢?难道像他们这样一对曾经历了如此生死大难、难以言喻的忧患的男女,还要在爱神的安排下接受考验? 原振侠乱七八糟地想着,正要朦胧睡去的时候,电话铃陡然响了起来。 原振侠叹了一声,略转身,拿起电话来。他听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原医生?黄将军有重要的事,想和你会面!” 原振侠苦笑,在心中呻吟了一下:“请她来吧!” 那女人道:“不,黄将军请你到下列的地址去,她会在那里等你……” 她接着,说了一个地址,原振侠咕哝了一声。那女人又道:“我是从领事馆打电话来的,你可以复核电话的来源。” 原振侠又闷哼了一声,那个女人已挂上了电话。原振侠睡意消失,点着了一支烟,半坐了起来。一直等烟头烧痛了他的手指,在那几分钟之中,他的思绪一片空白。 他和黄绢之间的事,有太多可以想,但是也实在没有什么可想的了。自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有过多少欢乐,也有过多少惆怅……黄绢的野心,使她自己成了一个身分暧昧的将军,但是她又显然不快乐。 她为什么不能做点令她自己快乐,也令他快乐的事呢?他们也曾讨论过,然而,不能就是不能,没有什么道理可说! 原振侠在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才穿衣出门。他不知道黄绢有什么事找他,他心中也不想去见黄绢,可是他的行动,却揭开了他心中最深处的秘密,他还是去应约了! 当他驾着车,向着那个地址驶去的时候,心境仍然起伏着,难以平静。可是,他却也想到了一点:黄绢为什么自己不打电话来?这一点也还不算异常,令人奇怪的是打电话的那女人,说他可以向领事馆方面,复核电话的来源! 他没有复核,可是对方这样说,是为了什么呢?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怕他不相信那是黄绢之约! 原振侠太了解黄绢了,他知道,黄绢若是约他,绝不会怕他不相信的。那么,为什么会多此一举,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怕他有不相信的理由!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先是停了车。那时已然是午夜时分,街道上十分静,他停下车略想了一想,就下了车,打开了行李箱,取出了放在隐蔽处的一些小道具来。这些东西,在紧急的时候,可以起到非凡的作用。 然后他又上车,继续前驶,这时他想到的是:难道是卡尔斯将军? 卡尔斯将军,这个举世皆知的狂人,黄绢一面在利用他的力量,一面在心中对他又憎厌之极,甚至被他碰了一碰头发,就把及腰的头发剪成只有两公分短!他不忍嘲笑黄绢:被卡尔斯将军碰过的身子怎么样?难道把皮肤整个切割下来? 卡尔斯将军会有许多理由来找他麻烦,甚至会亲自出马,和他面对面决斗,以显示他的男子气概,所以原振侠不得不防备一下。 等到原振侠到了那个地址,停了车,才看清那是一座建筑新颖的体育馆。两个黑衣大汉已走了过来,一个替他打开车门,恭敬地道:“原医生,黄将军在第六号壁球室。” 那家伙说话的神态虽然恭敬,但是眼中却闪耀着狡猾的光芒。而且,他冷冷地说“黄将军在第六号壁球室”,那更使原振侠感到自己所料不差。 原振侠冷冷地道:“假借黄将军的名义要我来,这是典型的小人卑劣行为!” 那两个大汉的脸色,在路灯的照耀下,一下子变得十分怪异,那等于是把他们心中的秘密说出来了! 原振侠一声冷笑,也不再理会他们,昂然进入。 体育馆内点着部分的灯,灯光看来相当暗淡。原振侠在走廊中走着,脚步声显得相当空洞,整个体育馆看来全是空的。 在走廊中转了一个弯,有一块招牌,箭头指着“壁球室”这三个字。原振侠一直来到了第六号壁球室的门前,伸手把门推开了少许,又把刚才对那两个大汉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门内,响起了闷雷一般的闷哼声。接着,便是一个压低了的,但是听起来仍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胁力的声音:“如果你现在转身回去,没有人会反对!” 原振侠怔了一怔,凭他敏锐的听觉判断,那不是卡尔斯将军的声音,声音听来十分陌生。 声音听来虽然陌生,但是那种威势,却使人感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压迫。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以锐不可当之势,当头压将下来一样! 若是一个胆小的人,或是一个没有斗志的人,说不定一听这样的声音,会掉头就走。但原振侠不是这样的人,他冷笑了一声:“看看卑劣小人怎么卑劣,也是一种乐趣!” 他说着,一抬腿,已然踹开了门。然后,他立即看到了站在壁球室中央的那个人…… 壁球室的空间,不算是很大,但总也是可以供两个人来回奔驰的空间。可是,那个人站在壁球室的中间,使人顿时觉得整个壁球室变得狭窄起来……那是由于这个人的体型,实在太壮大了! 旧中,常有形容壮大汉子的形容词。例如“铁塔一般的身形”、“神威凛凛的一条大汉,足有九尺开外”、“门神一般“等等。 但这些形容词,放在眼前这个壮汉身上,却还嫌不够! 原振侠是医生,对于人体的结构,自然再熟悉也没有。他一看就看出,这壮汉的体高,约莫是两公尺十公分,也就是接近七呎,他的体重,至少超过一百八十公斤,那是一个真正的巨人! 这时,他只穿着一条短裤,上身精赤着。全身简直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全是即使不鼓劲也块块坟起的肌肉。 他的头并不是特别大,那更显得他的脖子的粗壮。那脖子,看来像是短短的一截石桩,而在石桩之上的,则是一张看来凶恶无比的、带着疤痕的脸。那张脸,根本不必摆出凶恶的神情来,已足以令人震嗫。自他双眼之中射出来的那种凶光,足以使得胆怯者俯伏在他的脚下,听凭他的宰割! 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短靴,在右边靴统子上,插着一柄十分锋利、隐隐闪光的匕首。他的双手手指,在缓缓伸出着,当他的手指捏成拳头时,看起来不像是两只人的拳头,而是一双铁锤。 一看到这样巨大的一个凶汉,原振侠就不禁呆了一呆。他自然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个巨汉……这样外型的人,任何人见过一次,便再也不会忘记的,可是原振侠又有似曾相识之感。 他陡地想了起来……林文义叔述的经历中的山虎上校,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 原振侠才一走进来,门就在他的身后“砰”地关上。原振侠的心中,并没有怯意,只是有点愤慨。他自然不会以为那是黄绢的主意,这个巨大的凶汉,多半是卡尔斯将军派来的……卡尔斯将军不但是狂人,而且是十足的懦夫! 他冷笑了一下,迎着那巨人,向前走出了几步。当他接近对方之际,甚至可以感到对方体内迸发出来的那股异乎寻常的力道! 他已经在迅速地转着念:如果要和这个人,展开最原始的搏斗的话,他应该采取什么方针……几乎所有的搏斗,取得胜利的一方,都是自如何得胜利的方针来决定的。大至成千上万军队的决战,小至一对一的单独搏斗,都不能例外。 面对着这样壮硕的一个巨人,原振侠自然不敢有任何轻视之意,他在对方面前,约不到两公尺处站定。他保持了这个距离,是估计了对方手臂的长度,和腿的长度之后所作出的行动。 他估计在这样的距离,对方不论是出拳也好,是起脚也好,都不能在一抡臂和一抬脚之间就击中他,必须先移动身子。而只要对方移动身子,原振侠就可以知道他的行动的意图,便于趋避或出击。 那凶汉盯着原振侠。原振侠的个子已经相当高了,可是和那大汉相比,还是差了一个头。巨汉盯着他看,若是他和对方凝视的话,他就必须微微仰起头来。 原振侠并没有这样做,因为如果这样做了,就会给对方以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增加对方的气势! 原振侠已感到即将来临的是怎么一回事,他自然不能给对方任何增加气势的机会。 原振侠只是平视着那巨汉,视线的焦点,落在巨汉的颈上。 一个人,不管他的脖子多么粗壮,总是人体中若干柔弱部分之一。原振侠的目光,炯炯有神,十分锐利,虽然焦点集中在对方的颈上,但同时也可以使对方感到他目光中的凌厉。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可是在一分钟之后,原振侠知道,自己在对峙之中,已然使得对方至少不敢再轻视自己。因为那巨汉的喉结,从凝止不动,变成了上下在移动着! 原振侠冷冷地道:“是你假借黄将军的名义,请我来的?” 原振侠的语调之中,有着故意的、极度的轻视,这自然也是他对待强敌的方法之一。他是在说对方还没有资格自己假冒黄绢的名义,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的! 不论原振侠的暗示是不是事实,都会使得对方的情绪起变化……趋向愤怒的变化。愤怒的情绪是一种不稳定的情绪,绝对不利于生死相拚的搏斗! 果然,那巨汉的喉际,发出了一下咆哮声。那种声音,和发自猛兽的血盆大口,也就没有什么分别。接着,巨汉的声音更如闷雷:“我要和你决斗!” 原振侠扬了扬眉,在他英俊的脸上,仍然显露着鄙视:“为什么?” 巨汉大吼一声:“为了黄绢!” 原振侠心中凛了一凛:真是卡尔斯将军派来的! (后来,他才知道事情和他设想的有点不一样。但当时,是不是一样都没有什么关系,反正那巨人要和他决斗,而和这样的强敌搏斗之前,也不容他去多想。) 他一副漠不在乎的神情:“好啊,用什么方法?” 那巨汉陡然一扬右腿……由于他的身子没有动,而原振侠又早算好了,站在突袭的安全距离,所以看到他扬起腿来,原振侠的身子,仍然凝立不动,一点也没有慌张躲避的神态。 那巨汉一扬腿间,他右靴上插着的那柄匕首,带起“飕”的一下刺空之声,打斜直飞了出去!“啪”地一声,刺进了球室的壁上,没入了足足有十公分之深。 他那一下动作,气势极其慑人,预料可以使原振侠,在剎那之间惊惶失措的。 可是当他看到,原振侠甚至连眉毛也没有抬一下之际,他不禁有点气馁……凡是想用气势来令人震慑,而结果对方不为所动的,总会在心理上有反被威胁的感觉,原振侠是深明这个道理的。 原振侠又不在乎地笑了笑:“好啊,用什么方式来决斗,嗯……” 他故意在“嗯”字上拖长了声音,以显示他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眼中。但当然,他全身的神经和肌肉,早已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那巨汉发出了一下巨吼声,声响在密封的球室之中,带起了嗡嗡的回声。他双拳也在那一剎间,化为铁锤:“用拳头!” 原振侠连百分之一秒都没有等,立时疾声道:“好!” 随着那一个“好”字,原振侠疾如闪电,已开始攻击! 在一进球室,一看到了那巨人之际,原振侠已经知道,自己和对方体型相去太远。对方为了利用自己的强势,要搏斗的话,一定是采取最原始的方法……若是大家用鎗械的话,再结实的肌肉,和再衰弱的身体,子弹几乎可以达到同样的功能。 所以,他定下的方针,是要消除双方之间的悬殊,抢先进攻就是方针之一。 为了抢先和出其不意,原振侠甚至不和对方多讲半句话,说动手就动手!身形向前一欺,右拳向上,左拳向下……向上的右拳,直取对方的咽喉,拳到中途,食指和中指倏然弹出,改击为戳,仍取对方的咽喉,而左拳下沉,击向对方的小腹。 这两下,攻击的都是人身体最难抵抗攻击的部分。原振侠出手又快,就算对方避得快,还手得快,他已占了先机,总可以占上风的。 果然,他倏然出手,那巨汉的身子,一动也没有动……手指戳中了巨汉的咽喉,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来,那一拳,却结结实实击中,发出了“砰”的一下巨响! 原振侠在技击上的造诣十分深,而且所学也相当杂。他一上来就看出,那巨汉看来像东方人,但不像是中国人,自然不会对高深复杂的中国武术有多少认识。所以他一出手的那一下攻击,用的是中国武术之中,北少林拳法中的一招“野马分鬃”,上下齐攻。除了中国武术之外,世界任何地方的技击,都没有那么快疾而又复杂的进攻方法。 他攻击得手,可是同时,他心中也陡然生出了一分惊恐之意! 因为那巨汉根本没有动,只是站着,承受了他的攻击。原振侠的攻击,并没有令他动摇分毫,反倒是原振侠的手指和拳头,如同击中了什么硬物一样,隐隐作痛! 原振侠自然不会等着对方的还击,一提步,身子已向上拔起,双脚在半空之中,踹向对方的面门。这一下变化,却又源自日本的空手道。 也就在他才一跃起之际,巨汉“呼”地打出了一拳,恰好打空。那一拳的拳风震耳,原振侠也来不及去想,自己若是被他一拳打中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而几乎在同时,他双足又重重踹中了那个巨汉的面门。那一踹,是连同原振侠整个人跃在半空中的力量攻出的,而且,着力点,是在对方的鼻梁之上。 再壮硕的汉子,鼻梁骨也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十分脆弱。 世界各地的职业拳师,几乎都进行过鼻梁骨移换的手术,原因就是为了避免在比赛之中,被对手击中鼻梁骨而导致断折。 而鼻腔之中的血管,也特别脆弱,容易破裂,这就是为什么人特别容易流鼻血的原因。 那巨汉的头,被踹得向后一仰间,他的鼻骨……显然曾进行过移换的手术……并没有什么,但是鼻孔之中,鼻血却已疾喷了出来。随着他的狂吼声,鼻血更喷得他一脸都是,令他看来更是凶狞! 原振侠在第二下攻击中就占了上风,可是他心中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意思。 虽然他一上来就得了手,但是那只不过是挫了挫对方的锐气而已。鼻孔流血,绝不会致命,也不会削弱对方的战斗力,反而能使对方更加凶狠! 但是无论如何,面对这样的强敌,一出手已然有了这样的成绩,总使原振侠心中略微一定。虽然对方像是凶神恶煞一样,但也不是全然不可对付的。 就着那一踹之力,他的身子,已向后疾翻了出去。那巨汉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在他翻出之际,踏步进身,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出如同雷霆万钧一样的一连四拳! 别看他的身形如此高大,他的动作却灵活快捷之极,那四拳拳出如风。原振侠在向后疾翻之际,连避开了三拳,等到第四拳击来时,他的身子恰好向下一沉,眼看那一拳,非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身上不可了! 如果双方动手之处是在旷野之中,那么,对于这一拳,原振侠是万万避不过去的了……除非他的身子,能在空中转折飞翔。这样的“轻身功夫”,虽然常见于武侠之中,在现实生活之中,或许也有人有这样的本领,但是原振侠却没有这种本领。 然而,幸运的是,他们动手的所在,是在一个壁球室之中,原振侠幸运地占了环境上的便利……当他接连身在半空之中翻出之际,他已经接近墙壁。当那巨汉以为自己的第四拳,必然能重重地打在原振侠的身上,可以听到原振侠体内的骨头断折声之际,原振侠反手在墙上一按,就着这一按之力,身子非但没有下落,而且再度在半空之中弹跳了起来! 巨汉算得十分准确,对方避过了三拳,身子下沉,绝逃不过第四拳……第四拳不但可以击中,而且能把对方的身子,用铁拳钉在墙上,搏斗立即结束。他自信没有人在中了他这样的一拳之后,还会有任何战斗力。 巨汉在击出第四拳之际,“哧”地吐出了一口气,加强那一拳的力道。 一切,全是在不到一秒钟之间发生的事,原振侠身子再度弹跳而起,巨汉的一拳击出!等到知道原振侠的身子不会落下来之际,已经收不住势子了,一拳重重地击在墙壁之上! 由于他那一拳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所以在“砰”地一声之后,纵使他练成了钢筋铁骨,拳头的硬度,和硬木铺成的墙壁的硬度相同,令得墙上出现了浅浅的拳头的印痕,但是他的拳头,还是免不了带来了一阵剧痛。 而在这时候,弹跳起来的原振侠,早已在他的身后落了下来,扬手一掌,重重砍在他的颈际! 那是空手道中的一式“手刀”,原振侠落掌之处,又恰好是在对方颈侧的大动脉上……掌力到处,虽然未能使得巨汉受什么损伤,但是也在那一剎间,压迫了他大动脉输血的运作,使得他庞大已极的身躯,陡然向上,跳了一下。原振侠绝不松手,一脚飞起,已经踢向对方的胯下! 这一脚,是算准了时间的。原振侠料定了,巨汉在受了颈际的一击之后,一定会疾转过身来的……若是等对方转过身来之后,再踢出一脚,那肯定踢不中了,一定要先估计对方的动作,预先发动攻击,才能制敌于先! 果然,原振侠脚才飞起,巨汉疾转过身来,剎那之间,倒像是巨汉特地转过身来,供原振侠的一脚,攻向他的胯下一样! 原振侠在那一脚之中,有一个小小的狡猾,和“原始搏击”,另有一点距离。因为他脚上的那双鞋子,在鞋尖上,套有一个又尖又硬的钢头。这是他来之前,想到了事情大有蹊跷之后,自行李箱中,取出来的几个小道具中的一件。 这些小道具,大多数是由他在泰国结识的,一个叫青龙的朋友送给他的。青龙的一生,充满了传奇,几乎每分每秒都在鬼门关前打滚。他所设计的攻击性武器,也有着异乎寻常的威力。 原振侠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一则,对方的体型如此壮大,超过他许多;二则,对方也穿了一双十分坚硬的皮靴,如果举脚向他踢来的话,自然不会在事先将皮靴脱掉! 巨汉转过身,看到原振侠的攻击之际,想避开,已经万万不及了,他也看到原振侠攻的是自己的下阴! 那是最易受伤,也最不能吃痛的部分! 可是那巨汉当真凶悍绝伦,更难得的是,他在接连三次受挫之后,虽然怒发如狂,脸上满是血污,和自地狱中冲出来的恶鬼无异,可是居然还沉得住气来应变!他猛然一吸气,明知已无法避开原振侠的这一脚,索性不加理会,双手已疾伸而出,十指如同利钩,向原振侠的肩头,疾抓了下来! 两下的动作都那么快,谁要避开谁的攻击,都没有可能。原振侠的一脚,重重踢中了巨汉的下阴,巨汉的双手,也抓住了原振侠的肩头。 在那一剎那,原振侠只感到自己的肩头,如同被两柄利钩钩住了一样,一阵剧痛!双臂立时下垂,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而巨汉一抓住了原振侠,双臂向上一振,竟然将原振侠直提了起来。 原振侠体型甚高,在他以往和对手做搏斗之际,出现过许多险象,但是被人凭空提了起来,双脚竟然沾不到地,却还是第一次! 而且,他在练习技击之际,也绝对料不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所以他一被提起来,双臂无力,双肩剧痛,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在这样激烈的搏斗之中,怎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犹豫所占的时间,即使是有十分之一秒,也足以使制先变落后了! 就在这时,巨汉的右膝已然弹起,向着原振侠的小腹,撞了上来! 在这一剎间,原振侠实在无可抵抗,他唯一可做的,是把自己的双膝也屈起来。这样,可以不至于被对方的膝头,撞中自己的小腹。 但是,巨汉的膝头,必然也撞中他的双膝。他知道这一撞的结果,必然是自己双膝的碎裂!在双膝碎裂了之后,他自然连站立都不能站立,那除了任由对方进攻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了! 虽然,看起来,他这样的防御动作,好象比被对方的膝头,撞中小腹要害好些……柔软的小腹,和巨汉岩石一般坚硬的膝头相碰,结果必然是下阴碎裂,肠脏折断,一撞之下,立时命丧当场! 可是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剎间,原振侠还是有自己多此一举之感……立时之间,命丧在这样的凶汉之手,只怕比双膝碎裂之后,再受折磨,终于免不了一死,还要痛快得多了! 原振侠脑际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双腿已然屈了起来,对方的膝头,也已撞了上来,他自然再也无法有任何应变的动作了! 在那一刻间,原振侠和那巨汉是面对面的,而且距离极近。巨汉神情之狞恶,几乎集中了世上一切凶厉的形容,巨汉目中射出的凶焰,也足以令人窒息。 然而,就在那一剎间,巨汉狞恶的神情陡然僵凝!那种僵凝,显然是他的神情想再变化,但是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致他的神情来不及变化,所以只好在那一剎间僵凝! 原振侠全然不知在那一剎间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接着发生的事,使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幸运。他觉出肩头上陡然一松,巨汉的双手松开,他人向下一沉,落向地上。 巨汉抬起的膝盖,也僵在半空,他的双手捂向小腹。 原振侠来得及在事态还没有进一步的变化之前,一个翻滚,滚了开去。由于刚才他几乎一条腿已迈进了鬼门关之中,这时他自然无可避免地需要一个极短暂时间的喘息,所以他甚至不能跃起来。 他向巨汉看去,看到巨汉捂住了小腹,脸上的神情,已变成可怕的痛苦的扭曲。也就在那一剎间,原振侠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明白了并不是什么奇迹救了他,还是他自己的攻击行动,使他又从鬼门关中逃了出来! 刚才的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现在,不妨来重复一下。原振侠一脚踢向巨汉的下阴,巨汉置之不理,一屏气,硬生生把这一脚之力,承受了下来。当他屏住气之际,虽然要害遇袭,但是是不会觉得疼痛的,而他在同时,双手齐出,抓住了原振侠的肩头,把原振侠提了起来。 在这时,这个凶神恶煞般的巨汉,犯了第一个错误。他如果只出一手抓住原振侠,一样可以把原振侠提起来的。那么,他就可以挥拳击向原振侠,一拳把原振侠的头骨击成粉碎! 可是由于他心中实在太愤怒了……那是由于原振侠一上来,就占了三次上风之故。那使巨汉不敢轻估原振侠的力量,唯恐只伸一手,难以抓得住原振侠,是以双手齐出,以保万无一失。 力求以保万无一失的结果,是错失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那巨汉所犯的第二个错误,是当他抓住了原振侠的双肩,并且将之提了起来之后,忘了自己的下阴部分,才受了对方重重的一击。 如果那巨汉记得这一点的话,他就不会抬膝去撞原振侠的小腹。他只要用他巨大的头顶,撞向原振侠的前额,那么原振侠的下场便会惨不堪言。可是也许是由于那巨汉的胯下才受了一击,下意识使他要以牙还牙,也攻向对方的同样部位。而在那种生死一线的搏斗之中,是根本不容许有时间去思索的……下意识的行动决定一切。 当他一抬腿之际,他先前屏住的那一口气,无可避免地要松开来。也就在他松一口气之际,原振侠那重重的一脚,鞋尖还有着暗藏的武器的一脚,就发生了作用……痛觉迅速展布,传到了他的大脑,再经由痛觉神经展布全身。那种剧烈的痛楚,使他无法忍受,使他必须先对付这种痛楚,才能再对付敌人。 这是他为什么眼看一下子就可以置敌于死地,但是却不得不松开手来的原因。 当原振侠滚开去之后,由于适才从死里逃生的极度紧张,他头上布满了极大的汗珠。而那巨汉由于受创的剧痛,汗珠也自他的头脸上沁了出来。 他发出了一下狂吼声,头部甩动,汗珠像是骤雨的雨点一样洒了开来。随着那一下巨喝声,他金刚一样的身子,已向着原振侠疾扑了过来! 原振侠就地一滚,滚了开去,巨汉再次怒吼。而就在这时,球室的门陡然打开,先是四个黑衣人一闪而入,接着便是一声娇叱:“山虎上校,停止!” 在这一剎间,原振侠感到的震动,几乎使得他难以一跃而起! 带给他震动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一听那下娇叱声,就知道是发自黄绢的,那也就是说,他和巨汉的生死搏斗,黄绢竟然一直在一旁观看!原因之二,是自黄绢口中呼叱出来的那句话,使他知道了那个巨汉,竟然正是林文义口中的山虎上校! 虽然说世界很小,但是竟然如此凑巧,自然也使得他感到震动! 黄绢的呼喝声,看来一点效力也没有,那巨汉……山虎上校,仍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双手握着,向着才一跃起的原振侠当头压下。原振侠身形一矮,打横掠了出去。 黄绢的怒喝声再度传来,几乎是在同时,一下砰然巨响响起,震得球室之中回音不绝……子弹呼啸着掠过,使得山虎上校这样凶悍之极的人,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原振侠当然不会因为山虎上校暂时停止了动作,而生出丝毫松懈之意。他和山虎上校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这才去看发生的情形。他首先看到,那四个黑衣人手中的鎗,鎗口全冒着烟,一身军装的黄绢,正在疾步走近山虎上校。 从黄绢的神态中,也可以看出她对山虎上校存着若干戒心。她在离开山虎上校还有一段距离时,就站定了身子,美丽的脸庞上罩着寒霜:“你说过在三分钟之内,就能把任何人撕成碎片,现在早已不止三分钟了!” 山虎上校的鼻血已然止住,可是他并没有机会抹去脸上的血污。再加上一脸的汗珠,和肌肉扭曲了的神情,看起来,无论甚么山精海怪,鬼魅厉魈,都不会再比他可怕。他发出闪电也似的声音:“我一定能把他撕成碎片!” 黄绢一声冷笑:“看起来,你好象并没有占到什么上风!要不要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你那种失败者的狼狈神情?” 山虎上校的一生之中,只怕从来也没有受过实际上的这样打击,和言语上的这种妥落。他双手陡然扬了起来,然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居然还能运用他无比的狡诈! 他双手是向着黄绢扬起来的,双手甫一扬起,他庞大的身躯,陡然向左一转,十指如利钩,已改向他左侧的原振侠抓去! 这时,原振侠已完全定过神来了。虽然,他全然不知黄绢和山虎上校之间有什么纠葛?山虎上校为什么要对付自己?但是高度的警觉,使得山虎上校任何形式的偷袭,都不发生作用,反倒可以令他占着敌先动、己后发的克制作用! 山虎上校双手抓出,人也向前扑了过来。原振侠身形略错,非但不避开,反倒向着山虎上校小山一样庞大的身形直迎了上去。 在那一剎间,原振侠听到黄绢发出了一下惊呼声,自然是对他的安全表示关切。原振侠动作如风,山虎上校见他非但不逃避,反倒迎了上来,也不禁一怔,手上却丝毫未慢。 眼看山虎上校手向下一沉,似抓到原振侠的肩头之际,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振侠是技击高手,刚才已被他抓住过双肩一次,这时怎会再让他得手!山虎上校双手一沉,原振侠整个人,直挺挺向下便倒,双肘在地上略撑,在山虎上校双手抓定之际,双脚再度踢出! 这一次,原振侠双脚踢出,仍然是攻向山虎上校的下阴部分! 那又是一式中国武术中的功夫,属于山东蓬来派地趟拳中的一招“卧虎连环脚”。以原振侠的程度而言,可以在一秒钟之内,连环踢出六脚到七脚之多。 但这时,他并没有机会踢出那么多脚,“砰砰”两脚,踢中了目标,山虎上校发出的吼叫声,已明显地夹着凄厉的声音在内!他下阴受伤,吃痛地弯下身来,但还能来得及双手抓向原振侠的小腿。 所以原振侠在只踢出了两脚之后,就着双肘着地之力,身子迅速地滑退,姿态优美。看起来,简直如同快疾无比的仰泳一样! 那四个跟着黄绢进来的黑衣人,不由自主,轰然喝采! 在他们的采声之中,山虎上校还未曾来得及直起身子来,原振侠已一跃而起,双手合并,向着山虎上校的后颈直劈了下来!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六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六章 这一式双手刀,力道不只是单手刀的两倍,因为还加上了全身的重量在内。而原振侠的单手刀,已经有超过两百磅的力道,曾经一掌,把一头硕大无朋的西藏獒犬生生劈死过! 山虎上校此际,正忙于护着下阴部分的剧痛,后颈又中了原振侠的双手刀。本来,他强壮无匹的身子,还是可以挺得过去的,但是原振侠双手刀一得手,立时双足又踹向他的小腿弯! 就算山虎上校真是铁打的,也敌不住人体关节自然生长的弱点。小腿弯一受攻击,他身子再也无法站得稳,向前一俯,双膝先着地,接着,整个人便重重仆倒在地上! 黄绢发出了一声长笑:“号称永不倒地的山虎上校,怎么倒地了?” 山虎上校几乎是立即挺身站起来的,原振侠也不禁大为惊叹:一个人在受了接连三次这样的重击之后,居然还能立时挺立。 可是,即使是立时挺立,刚才他曾跌倒过,这却是一个绝对无法改变的事实! 站立起来之后的山虎上校,面上的肌肉抽搐着,望着原振侠。在他凶焰毕露的双眼之中,竟然不可遏制地现出了恐惧的神色来。 一个永远站在胜利那一边的人,一旦遭到了失败,知道失败是怎么一回事之际,他内心的恐惧,一定比经常失败的人,厉害不知多少倍! 山虎上校是一个从未曾在搏斗中失败过的人,所以这时,他心中恐惧慌乱,简直对眼前的失败,完全无法适应……他也会失败,也会被打倒,也会被比他更强的力量杀死!那种恐惧感,一阵一阵袭上了他的心头,使得他从极度的凶悍和自信的顶峰之上,一下子摔了下来,摔进了恐惧的深渊之中。 而在摔跌的过程里,他的锐气,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 这是自信心的堤防的大崩溃,一向牢不可破的堤防,忽然崩溃了,就再也没有力量可以把它填补起来。 山虎上校双眼之中,流露出来的恐惧越来越甚,满头满脸全是汗,身子也在把不住发颤。可是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原振侠的身上,看来,他还在想作最后的挣扎。 黄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吩咐她的手下,弄来了一面相当大的镜子。两个黑衣人抬着镜子,来到了山虎上校的面前,她的语气冷峻:“看看你自己!” 山虎上校的视线,有点僵硬地移向镜子,一看到镜子之中,他自己血污满面的狼狈样子,他彻底崩溃了,发出了一下听来惨厉无比的嗥叫声,蹲了下来,双手抱着头,猛烈发起抖来! 山虎上校平时也喜欢照镜子,在镜子中对自己壮硕无比的体型顾盼自豪。他更欢喜把女人踏在脚下,或是伸手抓着女人的头发,让女人当女奴一样跪在他的面前,用以在镜中衬托出他的威武。 而这时,他在镜中看到的,竟然是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副形象!黄绢的心理攻势,立即奏效,山虎上校在彻底崩溃之下,蹲在地上,如同一堆烂泥! 如果不是原振侠知道了他就是山虎上校,而且又熟知山虎上校是如何禽兽不如的一个人,他看到一个山神一样的壮汉,忽然之间变成了这样,或许还会有同情之心。但这时,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怜惜之意,只是冷笑着:“起来,可以再动手!” 山虎上校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只是簌簌地发着抖。原振侠知道,一个凶悍之极的人,内心一定是懦怯卑鄙,兼而有之的。这时,山虎上校既然已丧失了斗志,那么,他和他之间的事,算是结束了! 原振侠向黄绢望去,黄绢用中国话低声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原振侠心中十分愤懑:“当你像罗马贵族一样,观看我和这个巨人搏斗之际,我只是为我自己的生命而战,不为其它。” 黄绢扬了扬眉,看来她是想解释什么,可是却又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我事先不知道,他会向你挑战!” 原振侠挥了挥手,有点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再讨论下去。他走向门口,在门口停了一停,指着正缓缓在站起来的山虎上校:“这个人的来历,你知道么?” 黄绢现出十分轻视的神情:“知道,他曾经是专门欺凌没有抵抗能力的难民的卑劣海盗。”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一句话在他喉间打了一个转,却没有说出来。 黄绢一双明澈无比的眼睛,向他望来:“你想说‘一丘之貉’是不是?” 原振侠接受了她眼光的挑战:“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倒有自知之明!” 黄绢咬了咬下唇,缓缓转过头去,对着正好站了起来的山虎上校,陡然厉声喝:“立正!” 山虎上校庞大的身躯,震动了一下,自然而然,双脚后跟一靠,挺直了身子。 黄绢并不走近他,因为走近他的话,两者之间的体型相差太甚了。她冷冷地望着山虎:“举起手来,发誓向卡尔斯将军效忠!” 山虎上校一下也没有犹豫,就举起了手来。 在一旁的原振侠看到了这样的情形,起了一阵欲呕之感。本来,他早就离去了,但是他想起了林文义的叙述,有一些话要问山虎上校,所以才勉强压制了自己心中的厌恶之感,留了下来。 林文义一直在寻找阿英……林文义和阿英的悲惨遭遇,和他们之间真挚的情爱,深深感动着原振侠,所以他要趁这个机会,问一问山虎上校。 黄绢带领着山虎上校读了誓言,又道:“我代表卡尔斯将军,授你上校的军衔,你的具体工作,日后自然会宣布!” 山虎上校向黄绢行了一个敬礼,又不由自主,向原振侠望了一眼。他的样子看来依然凶悍,但是却也明显地有着摇尾乞怜的神情。 黄绢冷笑着:“你太不自量力了,居然想和我争夺权位!我本来可以处死你,但念在你可以有一定的战绩,所以才从宽处理,你要明白这一点才好!” 山虎上校现出了出奇的恭敬,立正:“是,将军,我明白。“ 黄绢又冷笑了一声:“原医生刚才对你手下留情,你不去道谢?” 山虎上校吸了一口气,走向原振侠,原振侠一挥手:“不必了……可是,我有些话要问你!” 山虎上校用他的大手,在脸上抹着,抹了一手的热汗,神情有点尴尬。 原振侠道:“你还记得一个叫作阿英的女人?” 山虎上校一听,身子陡然震动了一下。原振侠的目光何等锐利,一下子就看穿了他有狡诈的表情,想要撒谎,所以不等他开口,就又道:“就是被你从难民船掳劫来,给你摧残过,最后又把她和一个叫林文义的人,一起吊起来喂鲨鱼的那个!” 山虎上校再震动了一下,低下头去,声音含糊地道:“记得。” 原振侠语音凌厉:“像你这样的海盗,身上不知负着多少血债!告诉你,不论托庇在什么人的手下,都难逃公义的审判……阿英现在在哪里?” 当原振侠丝毫不留余地责斥山虎上校之际,黄绢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勉强插了一句口:“我们一定要在这里站着说吗?” 原振侠疾声道:“难道我还会和畜生把盏言欢吗?” 原振侠的话,锋棱太甚,未免有点刺伤了黄绢,使她的俏脸,脸色变得更难看。 山虎上校宽厚的胸膛起伏着:“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原振侠冷笑一声:“在林文义被鲨鱼咬下了一截小腿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山虎上校的脸上,现出了惊讶莫名的神情来,那种神情迅即化为恐惧。他指着原振侠:“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原振侠知道这些事的理由极简单,是林文义告诉他的,但是山虎上校不明情由,自然感到了惊惧。尤其是原振侠刚才把他打得如此狼狈,他对原振侠本来就有着畏惧心理。 原振侠沉声道:“我什么都知道!” 山虎上校陡然叫了起来:“你当时也在?你……和爱神‥‥‥是一起的?” 自山虎上校这种穷凶极恶的人的口中,居然说出了“爱神”这个名词来,真是不伦不类到了极点,黄绢也不禁皱了皱眉。 黄绢已吩咐手下搬了两张椅子来,她自己坐了一张,另一张放在原振侠的旁边,可是原振侠并没有坐。 黄绢知道,由于山虎上校的挑战,原振侠还不会怎么怪她,而她刚才急不及待地打铁趁热,收服了桀骜不驯的山虎上校的这种行为,一定惹起了原振侠极大的反感。 穷凶极恶的海盗,和举世闻名的恐怖份子的组织者相结合,这是会引起任何有正义感的人的反感! 黄绢本来想,在打发了山虎上校之后,和原振侠单独相处,可以有机会减轻误会。可是她却料不到,原振侠竟然有话要问山虎上校,而她更想不到的是,在山虎上校的口中,竟会说出“爱神”这样一个名词来! 而这时,原振侠的思绪,也紊乱之极! 林文义对他叙述的一切,他自然是相信的。可是在最后部分,林文义坚称他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见到了自大海中冒起来的爱神,这一点,即使有着那么多奇幻经历的原振侠,也感到有点匪夷所思!他曾作了一些假设,可是看来也难以自圆其说,心中也一直在疑惑着。 而这时,突然又从山虎上校的口中,听到了“爱神”这样的称呼,他也不禁愕然。 他心中虽然疑惑,但维持着镇定:“说详细一点!” 山虎上校的喉际,发出了“咯”的一下吞咽口水之声,迟疑了一下:“当时……当时……” 原振侠挥了一下手:“以前的事我全知道,只说林文义被鲨鱼咬去了腿之后的事!” 林文义在断腿之后,处在半昏迷状态,所见的和所想到的,可能全是幻象,作不得准。而山虎上校在那时,却至多只不过喝了很多酒,应该是清醒的。由他来说发生了什么事,自然可靠得多了。 原振侠同情林文义的遭遇,也想帮助林文义,更想林文义和阿英能够在劫后重逢。所以他尽管不是很愿意面对山虎上校这种禽兽不如的人,还是想在他的口中,问出一点究竟来。 山虎上校在原振侠的追问之下,先是现出犹豫惊恐的神情来,大口喘着气,东张西望,看来他不是很愿意讲那段经过。原振侠有点不耐烦,沉声道:“你刚才提到‘爱神’,那是怎么一回事?” 黄绢在一旁,也扬了扬眉,现出十分有兴趣的神情来。山虎上校挺了挺胸,抬了抬头……这可能是他习惯了的,表示他威武的一个动作。可是这时,他一抬头,颈骨发出了“格”的一声响,他神情也立时痛苦无比! 山虎上校这种痛苦的神情,自然不是伪装出来的,豆大的汗珠,自他的脸上,一颗一颗迸了出来。他两眼发直,口中“呵呵“作声,颈际僵硬,望向原振侠,眼珠乱转。 原振侠一见这等情形,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刚才,他狠狠的一式“双手刀”,击中在山虎上校的后颈上,当时,山虎上校看来像是若无其事地承受了下来,这一点,也曾使得原振侠十分讶异。因为他自己知道那一击的力量,实在不是人类颈骨的结构所能承受的,即使由于对方颈际的肌肉特别强健,化去了大部分力量,而使颈骨不至于断折的话,也必然会受到重创! 现在,原振侠明白了,自己的重击,的确使得山虎上校受了创。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至少使他的颈骨的其中一节移了位。只不过当时,由于山虎上校还没有什么大动作,所以未曾发作。 这时,移了位的颈骨,随着他的动作,而压迫到了脊椎骨附近的中枢神经系统,那会造成难以抵受的剧痛! 不管一个人的身体多么强壮,甚至可以忍受断臂落腿的痛楚,但是绝无法忍受来自身体之内的痛楚。那种痛楚,自体内最深处迸发出来,散布全身,足以使得任何人抢天呼地,号叫哭泣,全身发颤,汗出如浆! 山虎上校这时的情形,就是那样! 一看到了这种情形,原振侠知道自己已占了彻头彻尾的上风。他冷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的脖子,是刀也砍不断的!” 山虎上校痛得几乎连眼珠都要夺眶而出,身子发着抖,张大了口,只是在喉际发出了“呵呵”的可怖呼叫声来。他铜铃也似的眼睛,平日凶威何等之甚,在夺取他人的生命之际,绝不会眨一下眼睛。可是这时,他的那双凸出的眼睛,却叫人联想起屠夫的架子上排着的,被割下来的牛头上的那一双眼睛。 以山虎上校的残暴,以他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恶行,自然是不值得同情的,原振侠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在一旁的黄绢笑了一下:“原,如果你要问他一些事,在这样情形下,他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的!” 原振侠还没有什么反应,黄绢已又向山虎上校喝道:“还不求原医生!” 山虎上校不知道如何才好,而且这时,他下阴部分受到了攻击之处,也开始传来了剧痛。两股剧痛会合,更使得山虎上校蹲下了身子,一句话也讲不出。 原振侠仍然冷冷地望着他,这个凶神恶煞一样的人,直到现在,才知道痛楚是怎样的,显然太迟了!在他无数次将无比的痛楚加在他人身上之际,他早就应该想到,当痛楚降临到他自己身上时的滋味。 他发出可怕的喘息声,挣扎着想站起身来,黄绢又叱喝:“跪下,跪着过去!” 山虎上校不由自主,由蹲下的姿势改成跪下,艰难地移动着双膝,靠近原振侠。由于他的身形极高,这时虽然膝行向前,仍然有他一定的气势,只怕比普通身形的人站着还要高。只不过他脸上那种痛苦哀求的神情,证明他已经彻底崩溃,比一个弱小的侏儒尚且不如。 他来到了原振侠的身前,原振侠连厌恶的眼神也懒得投向他,身子一旋,一脚踢出,正踢在他颈子的左侧。山虎上校的头骨发出了“格”的一声响,同时,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他的惨叫声余音未断,原振侠身子再一转,又是一脚飞起,踢在他颈子的右侧,颈骨又发出了“格”的一下相当响亮的声音。这一次,山虎上校张大了口,出气多,入气少,连惨叫也叫不出来了! 原振侠的那两脚,力道算得十分正确,恰好把他错了位的颈骨,归了正位。 原振侠本来自然可以出手,用较温和的方法,来达到这个目的的。可是原振侠对山虎上校,根本没有丝毫的悲悯的心情,所以连手都不想碰他。 山虎上校在急速地喘了几口气之后,又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来,痛楚的神情稍减。 原振侠冷冷地道:“你所受的创伤,至少得休养半个月。现在你身受的痛楚,应该是你能忍受的,不必再装死了!” 山虎上校的凶狠,早已消失殆尽,乖乖地挣扎站了起来。原振侠道:“说我问你的经过!” 山虎上校又喘了几口气,忽然闷声分辩了一句:“其实‥‥‥阿英这女人……我是准备在收手之后带……着她的,真的!” 原振侠怒意上涌:“这表示什么?表示你永远要使她在地狱之中,受你这种魔鬼的折磨?” 山虎上校口唇颤动了几下,喉际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我……或许折磨过别的女人,可是……我没有把她怎么样!” 如果不是早知山虎上校那么卑鄙龌龊,原振侠真想冲过去再踢他几脚! 原振侠那种憎厌不屑之极的神情,山虎上校自然可以看得出来。他又提高了声音,急急为自己分辩:“男人和女人之间‥‥‥总是这样子的,开始她自然不愿意,她……一直不愿意,可是我没有……折磨她!” 原振侠已到了忍耐的极限,黄绢在这时沉声喝道:“你别说了,原医生问你什么,你才说什么!” 山虎上校大口吞咽着口水,原振侠听出黄绢的话中,大有维护山虎上校之意,不禁连声冷笑。 刚才,黄绢曾代表卡尔斯将军,赠以上校的军衔。像山虎上校这样的人,如果效忠了卡尔斯将军,自然对于疯狂的恐怖行动,大有帮助……山虎上校在各方面来说,都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恐怖份子的典型! 原振侠心中的厌恶感,真的到了极点。要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究竟,他连多留百分之一秒也不会! 山虎上校又一昂头:“那时,我把阿英和林文义吊了起来。我心中恨到极点,十分焦急地等待着,要看鲨鱼把他们两人的身子,一截一截咬下来……” 这时的山虎上校,早已凶焰大戢,可是当他讲述到当时的场景之际,他的那种凶恶的神态,只怕仍然可以列入世界之最! 他略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只是希望林……那姓林的死去……逐寸逐寸地去死,我预料阿英会在最后关头,为了自己……而让姓林的去死。可是当我看到了她望向姓林的那种眼光时,我知道她不会,我知道他们都不会用对方的死,来换取自己的活!” 黄绢在这时,喃喃地说了一句听不清楚的话,大抵是“爱情使人伟大”之类。她对于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点也不知道,但是凭她的绝顶聪明,她自然可以大略知道什么样的事曾发生。 原振侠只觉得全身发热,他也感到了爱情使人变得伟大……林文义和阿英,本来只是极普通的普通人,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他们在生死抉择之间的行动,却又确然伟大。 山虎上校激动起来,面肉抽动,他脸上的那个疤,也涨得通红:“我……真的一直在想,我要带阿英离开,收手后到南美洲去。可是这时的情形,使我……使我……” 他说到这里,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才好。 原振侠用鄙夷之极的语气:“使你怎样?不见得会使你邪恶的心灵,感到剧痛吧!” 山虎上校一听,陡然发出一下吼叫声来。 他那一下吼叫声虽然惊人,可是也真的带有几分剧痛的意味。接着,他又大口喘了几口气,静了一会,才突然转了话题:“潮水涨了,姓林的气力又比阿英大,所以他的脚先碰到了海水。一条鲨鱼窜了起来,一下子就咬掉了他的一截小腿……” 山虎上校并没有再说他自己当时的心情,接下来,一直只是说着事实。 而当时,山虎上校的心境,实在十分复杂。像他那样的凶汉,一生只知道打、杀、劫、掠、奸淫和犯罪,从来也未曾想到过别的。 但是,即使是山虎上校一直未曾想到过别的,在有些时候,还是会想到一些别的的。 他开始有一点别的想法,是始于阿英被他掳劫上炮艇的第一天。 山虎上校在一脚把林文义踢出了船舱之后,轻轻一托,便把阿英的身子托了起来。阿英没有挣扎,她知道在这样的凶神恶煞之前,挣扎是没有用的。 山虎上校发出狞笑声,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呼着气。阿英的美丽,使他兽欲高涨,接下来发生的事,对山虎上校来说,再普通也没有。 阿英心灵上的惨痛,和肉体上的创伤相结合,使她的身子颤抖着、扭曲着,口中不由自主,发出阵阵的惨叫声,那更使山虎上校感到了虐人的兴奋。 这种兴奋是异乎寻常的,所以,当阿英陷入昏迷状态,晶莹的肌肤上布满了汗珠,俏脸上仍留着痛苦的神情,软瘫着不动之际,山虎上校粗大的手,按在她的腰际,将她的身子扭得轻轻摇摆,他想到:这个女人,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山虎上校是十分工心计的人,他知道海盗生涯,虽然可以使得他的财富迅速增加,也可以使得他体内弥漫的兽性,得到无限制的发泄,他十分喜欢这种日子。然而,他也知道,这种日子必然难以长久维持。 当南中国海海盗暴行的事实,逐渐揭露之后,虽然世界上没有什么公义可言,但必然会引起更强势力的干预。届时,他的那艘旧炮艇就难以保护他的安全,所以他已经有了收手的打算。 (要把他八个手下解决掉,吞没他们的财富,自然也是早已经算计好的!) 收手之后,他可以过正常的豪富生活。他的生活,不论是正常也好,是不正常也好,自然离不开女人。 山虎上校也打定了主意,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他所要的。当山虎上校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 阿英在他的心目中,就像是一块晶莹的玉,或是一颗相当大的钻石一样,是一项十分珍贵的对象,自然值得珍惜……可是那只是对象,不是人。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以山虎上校的暴虐行为而言,对待阿英,已经可以算是够珍惜了。他一直这样以为,他并没有殴打阿英。他的认识是:男女间的事,总是这样的,阿英开始不习惯,慢慢自然会习惯。 当日子一天天过去时,他几乎认为阿英天造地设是他的女人了。林文义虽然在阿英一上炮艇时,就向他提及过“未婚妻”这回事,可是他早就忘了! 就算不忘记,偶然想起来,他也会忍不住大笑,认为那是最好笑的事……林文义在他心目中比狗还不如,怎配有阿英这样的美女!而且,林文义算是什么男人!未婚妻?他甚至未曾看到过阿英那么完美的身体! 山虎上校从来也没有把林文义放在心上,甚至根本不把他当作一个人,只把他当作一条狗。所以,在他解决了八个手下之后,并没有想到要把林文义也杀掉。 正由于林文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这样的卑微,所以,当他陡然发现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为一个只应属于他的女人,竟然紧紧地和林文义相拥在一起,并发现在自己怀中比冰还冷的她,和林文义相拥在一起,却又其热如火之际,山虎上校心中的怒意,几乎要令他全身炸裂开来! 那时,他只要抓住林文义的身子,就可以轻而易举,把林文义的身子,撕成两半! 而这也正是他一贯行事的残暴手段! 而他居然没有那么做,自然是由于他从来没有那么暴怒过。反常的暴怒,使他采取了反常的行动,他要用更暴虐的手段,来溢泄心中的怒火,也要阿英和林文义两人之间,选择谁生谁死。 当他把两人吊了起来,向林文义用力拋出了一只酒瓶之后,又打开了另一瓶酒,大口喝着。 当烈酒的灼热感,顺着喉咙,一直流向胸膛和腹际之时,山虎上校有一点不知所措之感。 他的目的,是要保全阿英,而将林文义搓成粉碎。同时,也要阿英受到一定的惩戒。 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他根本不可能达到目的,他感到遭到了挫败。 而挫败的感觉,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陌生到了他难以适应的地步。 他狠狠咬着牙,盯着林文义和阿英两人,目光更多落在阿英的身体上。看着这个美好的胴体,正在咬牙切齿地向下沉着,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林文义的生存。而这个身体,是属于他的,是他……山虎上校,用他的力量抢来的! 这使山虎上校更愤怒,他捏着酒瓶的手,在不知不觉之间,劲道使得太大,以致“啪”地一下,把酒瓶捏碎了。酒自他的手中迸溅开来,碎裂了的瓶子,也把他的手割破了一些。 也就在这时,林文义的一下惨叫声传了出来! 林文义自己,全然不能记起自己是不是曾发出这惨叫声。当他感到自己的一截小腿被鲨鱼咬走了之前,他已经在半昏迷状态之中了! 但山虎上校却清楚地听到,林文义发出了一下惨叫声。同时,立刻见到,林文义的一截小腿不见了,鲜血流落海中,海水开始沸腾。 山虎上校感到了一阵极度的快意,烈日的烤炙,使得他汗流满面,视线也有点模糊,口唇也有点干。当他纵声大笑之际,他的样子骇人之极,他在大笑之中,期待着鲨鱼白森森的牙齿,再度肆虐,把林文义的身体分解。 然而,也就在这一剎间,就在炮艇的旁边,林文义和阿英的脚下,海水看来,像是真的沸腾了起来一样。林文义断腿处洒下的鲜血,染红了在烈日下闪着眩目光辉的海面,这时,海水泛起沸腾的浪花,又洁白得令人夺目。转眼之间,一个雪白的物体,自海面上冒了起来……冒出了海面不是很多,但恰好将被悬空吊着的林文义和阿英两人承住,阿英的双脚,可以踏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 山虎上校在那剎间,绝无法想象发生什么事,因为发生的事,实在太突然了!他甚至无法忆起那雪白的、闪耀着夺目光辉的浮起物是什么形状……可能是方形,也可能是圆形,可能是微凸的,也可能是微凹的,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以他应变之快,在那一剎间,也呆住了,只知道盯着前面看。然后,他看到,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忽然多了一个女人。 烈日眩目,山虎上校额上流下来的汗,又使他视线有点模糊,但是他仍然毫无疑问,可以肯定在海面的浮起物上,忽然多了一个女人!那女人是怎么出现的,是从上面落下来,落在浮起物上,还是从下面冒上来的,他全然无从觉察。 在最初的一瞬间,山虎上校甚至以为那是阿英,因为海面之上,实在是没有可能突然冒出一个女人来的。可是他立即看清,那不是阿英,阿英仍然双手向上被吊着,现出古怪之极的神情,望定了那女人。 那女人和阿英全然不同。这时海面上并没有什么风,可是她的一头说不出是什么颜色,像是彩色缤纷的头发,都在飞扬着,她身上的衣服,也在飞扬着。 山虎上校十分难以说出确切的情景来。总之,那时,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飞扬流转,连阿英的身子,也像是扬了起来。 这一切,全是在剎那之间发生的事。山虎上校想要喝问,陡然之间,一下巨响,整艘炮艇剧烈地震荡了起来。 他毕竟是在海军中服役过的,当他由于强烈的震荡而站立不稳,滚倒在甲板上之际,他只想到了一点:炮艇受到了攻击! 而令他觉得浑不可解的是,在这时候,他居然听见了两句对答。 他听到的是林文义在问:“你是谁?” 而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答:“我是爱神。”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正在梦呓似地叙述着当日事情发生经过的山虎上校,陡然住了口。 原振侠的声音十分严厉:“在像是爆炸一样的巨响中,你能听到说话声?” 山虎上校吸了一口气:“我也不明白,可是,我……的确……听到的。不然,我怎会知道那个……女人是爱神?” 原振侠凝视着山虎上校,山虎上校的眼珠转动着。原振侠冷笑了一声:“你隐瞒了什么?我劝你还是照实说出来的好!” 面对原振侠的指责,山虎上校低下了头一会,才道:“我不是有心隐瞒,而是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突然了,有很多情形,我……记得不是十分清楚。” 原振侠冷笑:“就照你记得的说,不要把发生的事略过去!“ 山虎上校“嘓”地吞了一口口水,他那巨大的身躯震动了一下,才道:“是,当时的震动虽然剧烈,眼前的一切,也确然奇特之极。可是我并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炮艇在轰然巨响之中,发生了剧烈的震荡。山虎上校第一个念头是:一艘潜艇,一艘突然自海中冒上来的潜艇! (他的这个想法,和原振侠在听到了林文义的叙述之后,所作的设想是相同的。事实上,根据所发生的事,作出这样的分析,是十分正常的事。) 他也立时想到,一艘潜艇,那比一艘炮艇有用得多了,如果他能把潜艇夺了过来,那对他太有利了!他的凶悍加上他的贪婪,使他的胆气陡增。所以,在炮艇的震荡中,他非但没有退缩,反倒发出惊人的吼叫声,自炮艇上一跃而下,落向海中冒起来的那洁白的一片上。 他几乎是随时随地携带着武器的,当他一跃而下之际,他一手早已持了他贴身带着的那柄M十六自动步鎗在手,而且准备立即扫射。 这时,他看到那个女人正在照料林文义,他也没有注意到林文义是不是还在流血。他刚觉得自己落脚之处,就是从海中冒起来的那洁白的一片,相当坚硬,他已经手指一紧,要去扳动扳机了。 然而,就在那时候,那看起来像是一切全在飞扬的女人,转过头来,向他望了一眼。 那女人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向他望了一眼。山虎上校目光一和她那双深邃无比、似乎也闪耀着各种明灭不定的光芒的眸子相接触,全身就像触电也似,震动了一下。 那不但是感觉,而是在实际上,他感到了真正的一次震动。 那下震动,不但使得他的身子站立不稳,向后再跌退了开去,而且使得他手中那柄不知曾杀过多少人的M十六自动步鎗,由于震动而脱手向外飞了出去。 山虎上校当时心中的惊骇,真是非同小可。在极度的惊骇之中,他本能地后退。 而那女人在望了他一眼之后,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仍然转回头去,去照顾林文义。 林文义和那女人的对答,那女人自称是“爱神”,山虎上校就是在那时候听到的。 而就在那时,山虎上校一抬腿,已把他一直插在靴子边的,那柄锋利之极的匕首抓在手中,手指捏着匕首的锋尖,向那女人疾拋了出去! 扔拋匕首,是山虎上校多年来练成的绝技,简直是百发百中。而且他那柄匕首又锋利又沉重,他发出的力道又大,曾有好几次,匕首射中了目标的眉心之后,竟然刺透坚硬的头骨,直没至柄的纪录! 匕首闪起一道寒光,向那女人直飞了过去,山虎上校也已站稳了身形,蓄定势子,准备立时向前扑出。他估计,就算匕首射不中对方,自己庞大的身驱疾如旋风也似的一扑,那女人也必然禁受不起。 他甚至已为下一步行动作了打算:一把抓起那女人来,拋进海中,自然会有大群鲨鱼料理她。然后,再有人出来的话,他也可以如法炮制,再夺取潜艇! 可是,就在他的身子蓄势待扑之际,那女人一挥手,缭绕在她手臂上,如同云彩一样飞扬、明灭不定的衣袖,挥了起来。 山虎上校实在不能肯定,扬起来的是不是一片衣袖,在那一剎间,他看到的,宛若是自那女人的手臂上,扬起了一片明霞。而他射出的那柄匕首,就碰在那片明霞之上,也没有什么声音发出来,匕首射向前带起的那股精光,就倏然回头,向他自己射来!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而且,又如此迷离。在一切感觉上,几乎都和服食了某种毒物一样,有着虚无迷幻的感觉,绝对无法分辨得出哪一种感觉是真实的,或是哪一种感觉是虚幻的。 那是一种犹如身在梦中的感觉。可是身在梦中,又似乎不应该感到疼痛,而这时,在匕首的精光一闪之后,山虎上校陡然感到了自己的右大腿上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并没有看到匕首,只看到匕首的柄,露在他的大腿之外! 山虎上校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已经感到,要夺取潜艇是不可能的了,弄得不好,只怕连全身而退,都在所不能! 他极能当机立断,这时,连拔出匕首的时间都不浪费,一个转身,便向炮艇上跃去,双手抓住了炮艇的舷,身子一翻,已翻上了甲板。 虽然他大腿上刺着一柄匕首,在他行动之际,带来阵阵剧痛,但是他咬紧牙关忍着,居然给他站了起来。他准备冲向驾驶舱,尽快地驾着炮艇逃走……直到这时为止,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还是说不出来,只知道他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 然而,当他一站直身子之后,看到的情景,却使得他那么凶悍的人,也把不住全身发抖…… 山虎上校看到,那艘炮艇正在无声无息、缓慢而奇异地齐中断裂开来,像是在观看无声的、慢动作镜头的电影放映一样! 他这时,正站在炮艇尾部的甲板上。炮艇齐中解体,已在剎那之间,现出了将近一公尺的裂缝。他想起自己劫掠所得的巨量金银财宝,全都放在炮艇前半截的舱房之中,人像疯了一样,向前扑了过去。 然而,当他扑到炮艇中的裂缝之前时,裂缝已然扩展到了两公尺以上。 本来,以山虎上校的体能而言,只要他有足够的镇定,即使大腿上受了伤,他还是可以一跃而过的。可是,这时他看到的一切景象,实在太奇特了,奇特到令他如同置身于一部特技逼真的魔幻电影之中一样! 他看到炮艇的折裂部分,厚厚的钢板,像是被什么巨大无比的力量,硬生生扯开来一样。钢板在撕裂的部分,甚至还有藕断丝连的情形出现,而且,变薄了的钢板,向上卷了起来,形成一种奇特的现象。 断裂是从甲板开始的,一直在持续着。他看到了机房,看到了机房中的机器,也在齐中断裂开来。 在这样的情景下,山虎上校再凶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他在裂缝口待了不到一秒钟,气馁得不敢向前跳出去,唯恐他会从那裂缝中跌下去,身子也会莫名其妙地裂了开来。 他也不敢再去接近那女人,非但不敢接近,连多看一眼也不敢。半转身,向另一边舷奔去! 炮艇的齐中解体行动在持续着。奇怪的是,已几乎从上到下裂成了两半的炮艇,并未曾沉下海去,或者是在那一剎间,还来不及沉下海去。他奔到了另一边舷上,看到了一艘快艇吊在舷上。 他大口喘着气,解下了快艇,一跃而下,几乎连想也未曾再想一下他劫掠得来的那些财宝,发动了快艇,在海面上,像箭一样地飞驶而出! 在那时候,他除了想快点离开之外,什么都不想。他不知道自己驶出了多远,直到大腿上的剧痛,提醒他是在现实之中,而不是在梦幻之中,他才定过了神来。 这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海面上也起了一层薄雾。回头看去,雾团在海面上滚动着,泛起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咬着牙,将整柄陷进了他大腿中的匕首拔了出来。又扯破了衣服,把腿上的伤口紧紧包扎了起来。 然后,他再勉力镇定心神,把刚才的经历,仔细想了一下。由于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如同梦幻一样,同时,他又心痛那些劫掠来的财货,所以,他又驾着快艇,驶回去,想去察看一下究竟。 但是当他驶回炮艇原来停泊的所在,他可以肯定是那个地点之际,却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断裂的炮艇,没有洁白的浮起物,没有那自称是爱神的女人,没有了阿英,也没有了林文义。只有团团轻雾,在海面上飘来飘去,虚无飘渺而不可捉摸,看起来有点像那个女人一样。 他曾目击炮艇自中解体。断成了两截的炮艇,唯一的可能,自然是沉进了海中。 他对这一带的海域十分熟悉,知道海水并不是太深。而且身为一个长期在海军中服役的军官,他自然也知道,一艘炮艇在解体沉没之后,海面上会有一些什么迹象出现……杂物的飘浮和油渍,是无法消失得如此之快的。 可是,当他驾着快艇,缓缓兜着圈子之际,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海水在薄雾之下,散发着清幽的光芒,有为数不下十个的鲨鱼背鳍,正露出在海面之上,在来回转动。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要不是他右边的大腿上,还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他会以为一切的经过全是梦! 这时,他当然知道一切不是梦……他失去了炮艇,失去了多个月来劫掠所得的财富,失去了阿英,失去了一切! 那使得他愤怒无比,发出连连的吼叫声。他的吼叫声,甚至在岛屿的峭壁上,引起了阵阵回声,可是却一点也无补于事。 山虎上校一直无法弄清,在过去的那一刻发生的是什么事。但是他是一个十分现实的人,失去了一切,他总是明白的,也知道再怒吼下去,也没有用处。 他在那里停留到了天明。海面上十分平静,和日间那种惊天动地、奇幻莫测的变化相比较,简直如同两个不同世界一样。 山虎上校暗地里咬牙切齿,发誓要把事情的真相找出来,把他失去了的财物找回来。然后,他离开了那里,不到两天,他就制伏了一小股海盗……以他的能力而论,要控制一些小股的海盗,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山虎上校仍然干着他的海盗生涯。但自然不如他拥有一艘炮艇时那样风光,只能劫掠一些在海上飘行的小木船。 而且,山虎上校的海上掠劫行为,也不是那么顺利。好几次遇上泰国、越南方面的巡逻艇,闹得几乎脱不了身。 在一年之后,他又积聚了一些财物,故技重施,把他合伙人全部鎗杀,并吞了他们的财物,离开了海上,来到了泰国。 在这段日子中,他一直在设法打听那天在海面上发生的事的真相,可是却不得要领。到后来,连他自己也不禁疑真疑幻起来。 像他那样的凶汉,自然不会静下来过日子。在泰国,他参加过走私、贩毒、杀人、放火。最后他感到,全世界恐怖活动的支持者……卡尔斯将军,可能需要像他那种特殊人才,所以他通过了种种管道,到了北非洲,希望能够大展鸿图。 山虎上校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有点胆怯地向黄绢望了一眼。 黄绢望向原振侠:“你要问的话全问完了?” 原振侠在沉思……山虎上校的叙述,看来是真实的,没有隐藏了什么。但是根据他的叙述,一样无法肯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听了叙述之后,原振侠也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 第七章 ?界面风格:[咖啡花][星光闪][粉之恋][颓废闷][蓝调型] 第七章 一切全都那么迷离……林文义是在半昏迷状态之中,感到迷离,山虎上校是在清醒的状态之中,一样感到迷离。 黄绢冷笑了一声:“上校,你头脑绝不简单,什么叫炮艇从中裂了开来?那女人又有什么力量使你失去了进攻能力?你别像说一个神话一样,把事实说出来!” 山虎上校的面肉牵动了一下:“我说的全部是事实……虽然一直到现在,还有幻境的感觉,可是,看我腿上的疤痕……” 他说到这里,伸手拨开了他腿上又长又浓密的体毛,现出了一道疤痕来:“匕首就插在这里,那却又是假不了的。而且,上千万美金的财宝,都不见了!” 原振侠知道的是,其中有一箱财宝,在林文义自昏迷中醒过来之后,在他的身边。 一切事情,都是那样扑朔迷离,不可理解。主要的关键,自然是在那个自称爱神的女人身上。 他吸了一口气:“你认为自海中冒起来的物体,可能是一艘潜艇?” 山虎上校点了点头:“还能是什么?” 黄绢在这时候,侧过脸去,向原振侠笑了一下:“如果那一位真是爱神的话,在神话传统之中,她自海中冒出来的时候,是踏着一枚巨大的蚌壳的。有一幅著名的油画,画的就是这种情景。” 原振侠这时,正沉醉在有关爱神的幻想之中。山虎上校人虽然凶悍残暴,但是在叙述那一段经历时,所说的一切,却能将人带入一个奇妙的、充满了想象的境地之中。使得那女人,听来真的像一个女神一样。 所以,在听了黄绢这样说之后,他顺口答:“是,那种巨大无比的蚌,可以达到三公尺长,正式的名称是‘砗磲’,最大的一种,学名是‘库氏砗磲’。但是,看起来,自海上冒起来的物体,还要更大?” 他说到这里,向山虎上校望了过去,山虎上校神情愤然:“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大,我……一定是那姓林的小子,在酒中做了什么手脚,可能是放了毒药或者别的什么,所以使得我无法有清晰的感觉,甚至,还产生了大量的幻觉,这小子……” 山虎上校又现出了他的凶相来,双手紧握着拳,捏得他指节骨格格作响。 原振侠问:“自此之后,你就一直没有阿英的消息?” 山虎上校道:“没有!”他顿了一顿,又现出悻然的神色来:“也不知断了腿的林文义是死是活!” 原振侠当然不会把林文义的下落说出来,因为山虎上校是这样凶悍的一个危险人物。他想起刚才的搏斗,心中仍然不免紧张。要不是他身手矫健灵巧,一下子就连连击中了山虎上校的要害,再下去,能不能占上风,真还大成问题。 山虎上校又悻然道:“我不信阿英会喜欢那姓林的小子!哼,女人总是女人,在有了我那样强壮的男人之后,还会……” 黄绢冷冷地叱道:“住口!” 山虎上校住了口,神情仍是愤然,黄绢道:“你先回去,编入特种任务小组,暂时担任副组长,看以后的表现再说。还有,组织的规章,我劝你去背熟些,不要以为你还是在当海盗!” 山虎上校吞咽着口水,没有说什么,四个黑衣人已带着他走了出去。 壁球室中,只有原振侠和黄绢两个人了,两人都默然不语。原振侠实在不愿意开口说什么,可是望着微低着头,在沉思着的黄绢,自侧面看来,她是那么姣好美丽,特别惹人好感,他又忍不住不说。 终于,原振侠叹了一声:“山虎上校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我不认为你可以有效地长期控制他!” 他是在给黄绢忠告,告诉她留下山虎上校,是一桩十分危险的事。 黄绢的流盼美目之中,有着激动和喜悦的神色。她语音低柔:“你倒一直在关心我!” 原振侠听了,不禁长叹了一声,两人又默然无语。黄绢站了起来,来到了原振侠的背后,背靠向原振侠,原振侠也靠向她,两人背靠背地站着。 过了一会,黄绢才道:“我只知道故事的下半部。” 原振侠“嗯”地一声,没有说什么。黄绢又道:“我可以补充一点,山虎见了将军,表现了他出色的战斗力,自然很得人欣赏。他竟然不自量力到以为可以取代我在军队中的地位……” 原振侠在喉际,发出了几下没有意义的声音来。黄绢停了一停,又道:“有人命令他,若是能对付得了你,他才能在我之上……原,对不起,刚才,若是你有危险,我一定会出手!” 想起了刚才的情形,原振侠不禁苦笑……山虎上校的攻势如暴风骤雨,雷霆万钧,若是真有了危险,黄绢来得及出手么! 黄绢口中的“有人”,自然是卡尔斯将军了。由此可知,就算黄绢想对付山虎上校,也还有卡尔斯将军这一层障碍在。他只好低声道:“一切,你自己要小心!” 黄绢“嗯”地一声:“我会!” 这两句对话,听起来倒像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在互相叮咛,哪会想到他们之间,会有那么多的惊涛骇浪,暗潮汹涌! 黄绢在停了一会之后,问:“那个叫阿英的女人……” 原振侠和黄绢,仍然维持着背靠背的姿势,但是他们的双手,却已在不知不觉间,自然而然握在一起。 原振侠简略地说了林文义和阿英的事,黄绢的声音中充满了向往:“那……真是爱神?”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只怕没有那么浪漫,我也以为那是一艘特种潜艇,只是还有许多想不通之处!” 他们两人,显然都很欣赏享受这样背靠着背,手握着手的姿势,所以并不变换。而且轻轻摇摆着身子,像是一对少男少女一样。 黄绢道:“是,如果是一艘潜艇,一定是一艘十分新型的潜艇。”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两个人的叙述,都十分模糊不清。林文义断腿之后,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他说,他那时看出去,什么都是一片血红色的。山虎显然由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打击,使得他的感觉,也不是十分正常。” 黄绢沉吟了一下,略转过头来。这个动作,使她的短发,轻拂在原振侠的颈际,使原振侠有一种痒酥酥的、说不出来的舒服之感。 她道:“山虎是一个凶手,我看,要使他松开手中的自动步鎗,一定要有一种十分强烈的力量,才能达到目的。” 原振侠皱着眉:“是啊,还有,令那柄匕首忽然之间插进了山虎的大腿……这个自海中冒出来的女人,看来有一股神奇的力量……” 黄绢接上了口:“就像是美国电视影集中的‘神奇女侠’?“ 原振侠想了一想,不禁笑了起来。〈神奇女侠〉的电视剧,是一个幻想故事,故事的女主角有惊人的本领,来自一个不可知的神奇国度,黄绢用这样一个幻想中的人物来比拟,自然是令人失笑的。 可是原振侠在笑了一下之后,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拥有神奇制敌力量的女人呢? 原振侠本身,有着极其丰富的想象力,也曾经历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在一听到“神奇女侠”的比拟,仍然不觉失笑。由此可知,实用科学的观念,是如何之根深柢固! 黄绢在说了那句话之后,也笑了一下,可是也立即止住了笑声。显然她的思路历程,和原振侠是一样的,觉得那并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两个人静默了片刻,原振侠才道:“这样一个具有超能力的女人,恰好经过,见到山虎在肆虐,就现身救了林文义和阿英?“ 原振侠在说的时候,口气是带着极度的怀疑的。黄绢的语气也和他一样:“由于她救了一对相爱的男女,所以她自称爱神?“ 这时,他们两人仍然背靠着背,但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由站而坐。黄绢在这样说的时候,又扭转着头,原振侠也转过头去,两个人的视线,可以作有限度的相接触。 原振侠觉出,黄绢的眼角之中,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芒。接着,她垂下了眼睑,幽幽地道:“地球上,需要爱神来搭救的男女太多了!” 原振侠听得黄绢这样说,也大是感慨,自然而然长叹了一声。黄绢的声音听来更是幽怨:“譬如我,如果真有爱神的话,我愿意俯伏在她的脚下!” 原振侠在那一剎间,感到了一阵激动……他一直以为美丽的黄绢,有着铁石一般坚硬的心肠。相识了许久,却从来也不知道她还有那么薄弱的一面,竟然会愿意俯伏在爱神的脚下! 他陡然一个转身,双手扶住了黄绢的肩头。还没有等他说甚么,黄绢已发出了“嘤”的一下娇吟声,投进了他的怀中。 原振侠紧紧地拥抱着她。在这时候,黄绢根本不是什么叱咤风云的女将军,只是一个娇弱的、要求得到爱情的、身子由于心情的激动而在微微发颤,呼吸和心跳都在自然而然加快速度的女人。 原振侠在感觉上,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和黄绢初相识时,在日本,在大风雪中,在山中的岩洞中,和黄绢相拥的那一刻。那是他一生之中,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刻,他也自然地,说出了那时候说过的一句话来:“是真的……真的……我们又在一起了!“ 那时候,他们两人身上都穿着十分厚的御寒衣。这时,他们身上的衣服并不厚,所以在这样紧密的拥抱之中,他们互相可以感到对方的体温。 他们都不说话,只是相拥着。 原振侠不说话,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情形虽然是真实的,但是却是一场处于真实之中的梦。他不开口说话,这样的“梦境“还可以维持一个比较长的时间,他一开口,一接触到现实问题,害怕“梦”立刻就要粉碎。而他是如此享受这样的“梦境”,所以不想破坏它。 黄绢不开口,理由和原振侠完全一样。她何尝不向往令人陶醉的爱情生活!可是现实生活又使她走上了另一条路,能在“梦境”之中,尽量享受一下,只怕比找到爱神,向她求赐爱情,更实在多了! 过了好久好久,两人才吁了一口气,缓缓分了开来,面对面凝视着。他们都是成年人,而且全是聪明之极的成年人,更重要的,都是极其了解对方心意的成年人。在互相凝视之中,他们都可以彻底知道对方的心意,而完全不必通过任何语言! 他们不约而同,都有点苦涩地笑了起来。几分钟的互望,和相互间的微笑,实在是代替了千言万语。 黄绢是不可能放弃目前的生活的,他们都知道这一点。只要黄绢不肯放弃目前的生活方式,他们之间的爱情,也就只好一直这样子……似有似无,存在于一种虚无飘渺的境界之中。 黄绢虽然已剪短了头发,可是留着长发时的一些习惯动作,依然保留着。这时,她掠了一掠头发,低声道:“看来,真要有爱神出现在我们之间才好!” 原振侠在她充满了诱惑力的唇上,轻吻了一下,只是叹了一声。 黄绢再掠了掠头发,有点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真要是在大海中,有着一个具有那么神奇力量的女人……” 原振侠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不禁凉了凉:“你放心,我看她不会来和你争女将军位置的,你还是多提防一下山虎上校的好!” 黄绢轻叹了一声:“我也不单是有这样的想法,我在想,那个阿英……照两个人的叙述来看,阿英自然不会受什么损伤,也被爱神救了。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她的讯息呢?” 这自然是一个原振侠无法回答的问题,黄绢忽然现出心向往之的神情来:“她是不是被爱神带走了?爱神既然能从大海之中冒出来,也可以设想她在海底,有着美丽的宫殿。阿英和她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就在海底的宫殿之中生活着!” 原振侠轻轻鼓着掌,他并没有讥讽的意思。黄绢的设想,是一个既美丽又浪漫的童话式设想,值得鼓掌,但原振侠自然不同意,接下来的话,倒是多少有点讥讽的意味:“如果阿英爱林文义,我相信她宁愿和林文义,在那旧炮艇的房间中相拥,而不会贪图在美丽的宫殿之中的那种生活!” 黄绢自然听得懂他话中的意思,她轻咬着下唇,神态动人,看来是在思索着原振侠话中的深意。但原振侠对她太了解,知道她就算有短暂时间的领悟,也必然会立即又沉迷目前的生活,他根本不对之寄以太多的希望。 黄绢又道:“又焉知阿英不怕离开了爱神的保护之后,又落在山虎的手中!” 原振侠苦笑:“若是为了这样的忧虑,而放弃了和林文义的相聚,那太愚蠢了。两个相爱的人,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在一起……能够相拥,就不要单是手拉着手!” 黄绢轻叹了一声:“原,你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年一样,一直对爱情有着那么浪漫的设想,而完全无视于现实生活环境!” 原振侠用一下闷哼声,代替了他的不同意的回答。黄绢忽然调皮地笑了起来:“你那位海棠呢?她爱你不爱?为什么她不能长和你在一起!” 原振侠坦然地接受了黄绢那种带有嘲弄的目光:“我只好说她不爱我,和你一样!” 黄绢听了,低下头去一会,避免再在这个问题上说下去:“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神奇的女神,原,你要是去探索的话,尽可能知会我一下!” 原振侠笑了起来:“太虚无了,上哪儿去探索去?就算找到了,也……难道我也俯伏在她的脚下?” 黄绢一挺身,站了起来:“还有,那个阿英,也值得找一找。当时在场的三个人,她应该最清醒,由她来叙述经过的情形,会真实得多!” 原振侠心中一动……黄绢和中南半岛上有着联系,通过她的关系找寻阿英,应该容易得多。 几年前,他在泰国认识的传奇人物青龙,也是通过了黄绢的关系而认得的。黄绢去进行找人的工作,自然有各种方便。 他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就在这时,球室的门上,有敲门声,接着,两个黑衣人推门进来,有着相当紧张的神色,望了原振侠一眼,才道:“将军,有重要的情报,等待决定!” 黄绢挥了挥手,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她才站定了身子,可是并不转过身来:“别太轻视环境的力量,阿英对林文义的爱,可能也是由环境造成的!” 原振侠立时道:“是,当他们被吊起来喂鲨鱼的时候,那又是什么环境?” 黄绢的反应更快:“那时候,谁也不知道爱神会突然出现。你不妨试想一想,阿英在那样环境下,是求活还是求死?”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禁答不上来……阿英的遭遇如此悲惨,在山虎的蹂躏下,简直是生不如死。那么,她如果刻意求死,似乎也不能说是为了爱情了。 在他犹豫了一下,未能立时回答之际,黄绢已然发出了一下长笑声走了出去。她的笑声和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中,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了,原振侠才喃喃地说了一句:“别亵渎了爱情!” 他的心中一片惘然……能和黄绢短暂地相聚片刻,紧紧相拥,那自然使他感到极其快乐。但是每一次相聚,都在分手之际,使他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这又带来极度的惘然! 原振侠低叹了一声,慢慢地踱出了那壁球室,经过了空洞的走廊。走廊中的灯光相当暗,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看起来,更有一股清冷的感觉。 当他出了体育馆之际,几乎已是天色将明时分了,体育馆外也十分寂静。原振侠只觉得那种惘然之感,使得他的心头添了一股重压,十分抑郁不快,所以他顺着路边走着,深深呼吸着清晨带着潮湿的空气。 等到他回到住所时,天色已然大明,他只是略微休息了一下,就到了医院。 医院的时刻是相当刻板的,和他有冒险生活之际的那种惊风骇涛,大不相同。当他穿着白袍,挂着听诊器巡视病房之际,他至多只是一个英俊高大得出奇的医生而已。谁能想到他在几小时之前,曾和一个巨人般的凶汉作过生死搏斗,谁又能想到,他有过那么多不平凡的经历! 中午,当他正在休息室中休息的时候,休息室的门推开,他看到林文义拄着手杖,脸色苍白激动地走了进来,不断地喘着气。 原振侠望着他,等他先说话,林文义喘了几口气,才道:“有人告诉我,山虎上校还活着!” 原振侠自然不会惊奇,只是扬了扬眉。林文义来到一张椅子前,坐了下来:“去年,就有人见过他,在曼谷。我和……一些难民有联络,有人见过他,在曼谷!” 他接连重复了两遍,神情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双手紧握着拳。 原振侠摆了摆手:“别紧张,我在几小时之前,还见过他‥‥‥” 林文义的脸色本来就苍白,这时更是变得一点血色也没有,身子发着抖,直勾勾地望定了原振侠。 当林文义假托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叙述着他自己的故事时,曾详细说到过,他自己如何屈服在山虎上校的威势之下的情形。这使得原振侠虽然对他的遭遇寄以同情,但是并不是十分喜欢他,而且,还有点瞧不起他。 这时,看到了他这种情形,他有点冷嘲:“怎么,你不是想找他报仇吧!” 林文义的身子,又抖了片刻,才道:“我……要是他找到了我,我……我……” 看来,他还是对山虎上校感到害怕。原振侠叹了一声:“别怕,他参加了一个国家的特种部队,只怕你和他没有什么见面机会。” 林文义双手捂住脸,低下头来。 林文义的这个动作,不知道是在庆幸他不会和山虎上校见面了,还是在恼恨无法找山虎上校报仇。不过以他懦弱的性格来推测,只怕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感到有点不耐烦,想下逐客令之际,林文义才抬起头来,颤声道:“也有人看到了……阿英!” 原振侠“哦”地一声:“也在曼谷?” 林文义摇头:“不是,是在海上……那人说得十分玄,我不是很明白。他本来就认识阿英的,是阿英的一个远房亲戚……“ 原振侠一挥手:“说他遇到阿英的情形!” 林文义嗫嚅道:“我很难复述,而且,我也不是很相信这个人的话,他说得太玄了!” 原振侠早就领教过林文义这种吞吞吐吐的性格,倒也不以为奇,只是现出不耐烦的神色:“说简单一点。” 林文义咽了一口口水:“那人说,早在他们离开西贡之前,就听到了一个传说……” 原振侠又皱了皱眉……他叫林文义说简单一点,林文义竟然从“传说”说起!林文义也看出了原振侠的不耐烦,忙道:“有关系的,原医生,那传说和阿英,是很有点关系的!” 原振侠只好由得他讲下去,并且决定尽量不打岔,以免浪费时间。 林文义吸了一口气:“传说称,在海上,尤其是在大雾之中,会出现一个女神,搭救陷入困境中的海上难民,这女神十分美丽。”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逃亡的难民把生命交给了喜怒无常的大海,而且心境又是那么绝望,在生死毫无保障的情况下,就很容易有这样的传说。” 对于原振侠的分析,林文义显然不同意,可是他只是在神情上表现出来,言语上并不敢反驳。呆了片刻,才道:“我和逃出来的难民,一直有联络,有时在金钱上帮他们……反正我那些钱,全是爱神赐给我的……” 原振侠一挥手:“那个传说中在大雾中出现的‘女神’,就是你遇到过的那位‘爱神’?” 林文义苦笑了一下:“我本来也以为是,现在才知道不是。那……女神是……阿英!” 林文义说得十分紊乱,原振侠心中暗叹了一声,没有再说甚么。 林文义道:“这一年来,总有逃出来的人,陆续向我说起过,他们如何在绝境之中,忽然有女神出现,救了他们的经过。” 林文义的这番话,倒引起了原振侠的很大兴趣,他立时问:“不单是一个人遇到过,而是有很多人遇到过?” 林文义点了点头:“是,对我说起曾遇到过的人,至少有二十个,都是怒海余生的难民,他们没有理由说谎。而且有关这个女神的事,在难民之中,广泛地传说着,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原振侠的语调有点冷淡:“既然有这样的情形,昨晚你为甚么不对我说?” 林文义忙分辩:“我以为那无关紧要,所以没有说。因为他们在海面上遇到的女神,在他们口中的形容,显然和我遇到的爱神不同,所以……我没有说起。直到昨晚你走了之后,又有两个难民来找我,其中一个,就是我说过,是阿英的远亲。他在浓雾之中,认出了那女神就是阿英,还叫了她两声,可是阿英没有回答,我这才和你商量一下。” 原振侠问:“当时的情形怎样?” 林文义道:“当时,他们乘搭的木船漏水,食水又用完了,船上不断有人死去,已经几乎绝望了。雾又大,航途迷失,而阿英……女神就在雾中出现,救了他们。” 原振侠笑了一下:“是人也好,是神也好,总不能凭空在海面上出现的?” 林文义又咽了一口口水:“每次她出现的时候,都是大雾中。所以说起她的人,都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大多数人,都说像是一个幻梦一样!” 原振侠心中说了一句:根本就是一个幻梦! 林文义却现出十分焦急的神色来:“原医生,阿英是不是死了,所以才变成了神?” 原振侠听得他这样问,有点啼笑皆非,他想了一想,才道:“照那天发生的事看来,阿英应该没有死!” 林文义并不知道,原振侠在山虎上校口中又知道了许多事实,所以听到原振侠这样讲,惊讶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把他自山虎上校口中知道的经过情形,约略说了一遍。林文义神情十分激动:“这样的恶人,神仙怎么会放过他?” 原振侠顺口答一句:“或许,那女神只是爱神,不是死神。“ 林文义仍然在咬牙切齿地愤恨,他这时的神情,自然是在表示他对山虎上校的怀恨。这本来是很正常的,可是,看了林文义的这种神情,原振侠忽然想起了黄绢的话:不要轻视环境的力量……在特定的环境之中,有特定的感情! 原振侠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阵疑惑:难道像林文义和阿英这样生死不渝的爱情(甚至感动了爱神,使她在海中冒起来!)也是特定环境下的产物?也会因为环境的不同而变化? 原振侠当然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他不由自主,摇了摇头,望向林文义,心中又不禁想:林文义恨山虎,是恨山虎加在他身上的屈辱,还是恨山虎加在阿英身上的凌辱,还是两者都有?林文义心中感情的复杂,只怕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别人要理解,自然更加困难了! 过了一会,林文义的情绪,才渐渐恢复了正常:“阿英要是没有……死,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一直在海上漂流,为什么她……她靠什么生活?” 原振侠曾经幻想过阿英和“爱神”在一起,当然那是全无根据的幻想,只不过可以满足一部分浪漫情怀。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传说之中,女神出现时,只有一个,不是两个?” 林文义点了点头:“只有一个……而且,有人认出了她是阿英!” 对于这种奇幻莫测的事,原振侠也无法表示任何意见。两人又沉默了片刻,林文义才道:“我想……我想……” 他犹豫着,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说出来。 林文义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弄一艘船,到海上去,希望可以见到阿英。” 原振侠挺了挺身子,对林文义不禁有一点肃然起敬之感:“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危险没有?” 林文义长叹了一声:“考虑过了!难民船经过的那一片海域,仍然有大量的海盗出没,又有大风大浪。可是……可是既然有了阿英的消息,我自然要不顾一切去找她!” 原振侠想了一想:“根据传说,她似乎是在难民船有绝大的困难时才出现?” 林文义神情惘然:“你的意思是,我……就算弄一艘船,不断在海域中航行,也未必会遇到她?” 原振侠的话,根本是建立在一个“传说”上的,自然难以禁得起进一步的分析。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原振侠也只好道:“是。” 林文义低下了头,双手抱着头,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林文义才抬起头来,神情相当坚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原振侠扬了扬眉,代表询问。林文义道:“我回去,回西贡……胡志明市去。然后,再和难民一起逃出来,那就……有机会遇到她了……” 原振侠十分诚恳地道:“如果不是每一艘难民船都有机会遇到……那个女神,你的办法仍然不是很有用。你总不能一次又一次,逃出来了又回去参加难民的逃亡……” 林文义的神情变得十分苦涩,长叹了一声,双手紧紧地互扭着。 原振侠也不禁伴着他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有了消息,总好办得多,不妨慢慢想一个妥善的办法!” 林文义还想说什么,扩音器中已传出了呼叫原振侠医生的声音。原振侠向神情怏怏的林文义挥了挥手,离开了休息室。 当他忙完了事,再到休息室时,林文义已经不在了。接下来的几天之中,林文义也没有再来找他。 林文义带来有关阿英的消息,听来比遇到“爱神”的经过更要虚幻。原振侠曾作了几个假设,但是不得要领,自然不再想下去了。 一天傍晚,他在将离开医院的时候,突然收到了黄绢的电话,只讲了一句话:“原,我在你的住所,快来,有话对你说‥‥‥” 原振侠没有答话的机会,黄绢就挂上了电话。原振侠有一个冲动,想打电话回家去,告诉黄绢,请她离开!可是他握着电话,呆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一声,放下了电话来。 他回去,推开门,先闻到了黄绢惯用的香水味,又看到黄绢抱着一个坐垫,样子有点懒慵地坐在沙发的一角。一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闪耀着动人的光芒,正望定了他。 黄绢一看到他,就一跃而起,迎了上来,双臂挂向他的颈际,在原振侠的唇上轻轻一吻。然后娇俏地向后仰着头,腻声道:“你看我像不像一个在等着丈夫回来的小妻子?” 原振侠声音苦涩:“并不好笑!” 黄绢眼珠转动:“那说些好笑的,你知道国际间最流行的笑话,有关卡尔斯将军的是什么?” 原振侠神情落寞,摇了摇头。 黄绢松开了手,翩然转过身去:“他准备大规模武装进攻美国!” 原振侠叹了一声:“仍然不好笑!” 黄绢转回身来,注视了他半晌:“你当然知道我不是为了饰演小妻子,或是讲笑话给你听而来的。” 原振侠笑了起来:“当然,虽然我宁愿你是为了这两桩事来的……” 黄绢咬了咬下唇:“世界各国的情报机构,现在正把注意力集中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振侠已走近音响,把一副耳机取起来,套在耳上。表示他对黄绢的话,感到极度的没有兴趣。 黄绢却走了过来,把耳机取下:“你听一听,会有兴趣的‥‥‥” 原振侠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坐了下来。黄绢道:“各国情报机构正集中力量,研究一艘常在南中国海出没的潜艇,究竟属于什么势力?” 原振侠怔了一怔,挺了挺身子。黄绢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有点趣味了?首先的原始资料,来自联合国驻曼谷的难民专员。”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联合国驻曼谷的难民专员,本来是莱恩上校。可是莱恩上校却为了一个南越女人阮秀珍,陷于不能自拔的痛苦爱情深渊之中,日夜酗酒,早已不能再担任这个重要的职务了。 原振侠想起了莱恩上校,不禁又是一阵感叹,感叹“问世间情是何物”! 现在的驻曼谷处理难民事务的专员是什么人,原振侠并不知道。但是黄绢的叙述一开始,他已经知道,事情和以前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有关了。 黄绢继续道:“当第一次由难民的口中,获得了他们在逃亡途中,在大海上处于绝境时,海面上忽然有一个女神出现,搭救了他们的报告之际,自然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但是当这样的报告越来越多之后,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这个女神,不可能是难民的幻想,而是实际存在着的!有关方面,曾组织了一次小规模的调查,不过并没有什么发现。”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黄绢道:“各国情报机构是最敏感的,在知道了有这样的事实之后,自然各展神通,搜集资料……” 黄绢讲到这里,忽然无缘无故笑了一下。原振侠立时偏过头去,不去看她。 果然,黄绢笑了一下之后,道:“你那位小海棠,十分能干,得到的资料也极多!” 原振侠并没有分辩什么,只是装着没听到:“情报机构对救人的女神感到兴趣,真是一大怪事!” 黄绢笑了一下:“如果你知道,那女神在救人的同时,还有着异常的杀人能力,你就不会奇怪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黄绢一开始说,他就知道黄绢所说的,和前几天林文义告诉他的海上女神是同一件事。可是他再也想不到,那女神还会杀人!他“哦”地一声,但并没有说什么。 黄绢道:“或者,可以说,她具有惊人的破坏力量。资料上说,至少有三艘属于某国海军的轻型炮艇,在客串海盗的行为中,遭到了破坏。而被破坏的情形,毫无例外,全是齐中裂开,整个解体,而又无法知道,是什么力量造成这种破坏的。” 原振侠“啊”地一声:“山虎的叙述,他那艘炮艇的情形,正是这样!” 黄绢扬了扬手:“这种异乎寻常的破坏力量,还不足以引起各国情报机构的兴趣吗?”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自然,所有的破坏力量都会引起兴趣,就像脓血会吸引苍蝇一样!” 黄绢撇了撇嘴:“曾经有半艘被解体的船只被捞起来,研究的结果,那种破坏力量,如同巨大无比的烧焊器一样。像是骤然有了巨大的热量,将整艘船在一剎间切割了开来一般。” 原振侠声音仍然相当冷淡:“听来有点像各国一直在研究的死光武器。” 黄绢道:“或者是雷射武器,而且能十分成功地使用……这种武器如果已成为事实,并且被应用了,那实在是令人震惊的事!” 原振侠沉吟不语,黄绢又道:“林文义、山虎遇到过的那位爱神,身分扑朔迷离之极。她掌握着极其先进的武器,在大海之上,神出鬼没!” 原振侠心中又起了反感:“她在海上运用她的神奇力量救人,你们是想把她找出来,抢夺她的力量去杀人!两件事大相径庭,一桩是神的行为,另一桩是魔鬼的行为!” 黄绢咬着下唇不出声,过了一会,才道:“我到山虎上校曾停泊炮艇的地方去过,就是爱神曾经出现过的那个隐蔽的荒岛海湾。” 原振侠叹了一声……这件事,既然已引起了各国情报机构的注意,而且认定了那个“爱神”,掌握着神秘而具有威力的新武器,那只怕辽阔的南中国海面上再无宁日。各国的各种各样的船只,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来回巡弋,不达目的,誓不干休! 而如今成了国际轰动大事的神秘事件,开始时,只不过是林文义、阿英、山虎上校三个人,在特殊的处境之中,遇到了“爱神”,这个听来十分虚幻的事! 原振侠来回走了几步:“你当然没有见到爱神!” 黄绢点头:“没有,但是她的存在,已可肯定。”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有一点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的资料……那个在海上,往往在浓雾之中突然冒出来救人的女神,并不是林文义他们曾见到过的爱神……” 黄绢感到意外:“事情那么复杂?一共……有两位女神?“ 原振侠道:“那位爱神究竟是什么来历,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艘难民船上的一个人,却认出了那救人的女神,就是阿英!“ 黄绢失声:“阿英?就是那个女人?在遇到爱神事件发生之后,就失踪不见了的……” 原振侠点头:“就是她!” 黄绢的神情,表示了明显的不信:“那怎么会呢?阿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她怎么会忽然成了拯救女神?” 原振侠摊了摊手,表示没有意见。黄绢沉声道:“那林文义在什么地方?是他告诉你的?我要去找他!” 原振侠软弱无力地道:“放过他吧!” 他之所以说起来软弱无力,是因为他知道,如果黄绢要找林文义的话,是一定可以找得到,不必他告诉她林文义的地址的。 黄绢也没有再要原振侠说什么,只是道:“我一定要把真相弄清楚!”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那是你的事,你不应该和我商量,我也绝对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黄绢试探地问:“如果从另一角度来看,帮助一对饱历患难、深爱着的男女重逢呢?” 原振侠知道,她是指林文义和阿英而言。他疲倦地笑着:“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这个能力,那……应该是爱神的事。如果真有一位专司爱情之神,那么,这就是她的职责,不必他人代劳的。” 黄绢呆了半晌,轻叹:“看来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你的心了。“ 黄绢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态十分动人。金红色的夕阳,这时恰好透过窗子,映在她的身上,使她看来更有一股朦胧迷离的美丽。 原振侠心弦一阵震动:“自然有!你本身,就能打动我的心。” 黄绢仰起脸来,神情复杂之极,显然是绝未料到原振侠会突然这样说,但又显然她一直在期待着原振侠会这样说。而且,原振侠这样说了,令得她在剎那之间,心神激荡,难以自已! 她发出了一下快乐激动的低呼声,原振侠在这时,已张开双臂。她扑进了原振侠的怀中,两人紧拥着,进行着几乎要令对方窒息的长吻。 他们互相之间,可以感到对方的心跳,可是他们都感到不满足,因为他们之间,还有着隔膜。他们一面喘着气,一面解除着那些隔膜,直到他们两个人的胸脯,紧紧地赤裸地贴在一起。 这样,他们感觉起对方的心跳来,就更加亲切,更加接近。 不论黄绢是多么有权势,可以操纵着多少人的生和死,她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当她柔软的、腻滑的、饱满的胸脯,如此紧密地贴近原振侠的胸膛之际,两个人在那一剎间,都像是飘进了一个迷幻的境地之中。四周围的一切,看来都在“淡出”,由模糊而变得不再存在……存在的,只有他和她! 四周围的声音,也逐渐由模糊而消失,只剩下发自他们身体之内的声音……急促的喘声和心跳声,以及由于他们相拥得太紧贴,而发出的一些奇妙的声响。 他和她,像是在倏忽之间,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在那个只有他们存在的空间中,似乎连他们的体重也不再存在,一切都是飘然的、轻柔的。导致人的感觉,进入一层又一层永无止境的、奇妙的、没有尽头的幻乐的境界。 他们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姿势,发生着什么变化,只是一直在迷幻快乐的大道上驰骋。除了尽情把自己沉浸在那种境地中之外,根本不去想别的。 等到原振侠终于又可以有别的一些念头之际,他首先想到的是:刚才,爱神是不是降临过?而现在,是不是又开始离去了呢?他想搜寻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看到的是黄绢晶莹澄澈、深邃如海的眸子。而在她眼波之中,他看出黄绢的心中,正在问着同一个问题。 (完) 上一页回目录 [记住网址 . 三五中文网]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