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 ------------ 楔子 “姚畅!姚畅!姚畅……” 随着车子的靠边,一众粉丝的热情瞬间爆发到了极致,都是些年轻的面孔,女孩子占了大多数,想必有不少是歌迷会影迷会的成员有组织的前来,纵然激动万分,却仍殚精竭力为维护偶像的形象而保持着良好秩序,再加上现场保卫人员的专业表现,整个场面沸腾却并不混乱。 顾晚辞想起在网上看到的诸如“畅迷公约”之类的帖子,后面跟贴无数,大家仿佛达成共识,要给世人一个“姚畅的Fans是世界上最有素质的Fans”的印象,坚决不让自己的言行给偶像抹黑一分一毫。 拉开车门,尖叫声便扑面而至,待到看清了自己并不是他们所一直期待的人时,失望的低叹便抑制不住的响起,汇集到一块还真是幽怨无比。 晚辞忍不住笑了,纵然自己被喝了倒彩,心情却是极为愉悦的。 她看了一眼密密匝匝的人头,其实这一次的宣传见面会主办方预留给Fans入场的位子并不多,可是他们却依旧不顾酷热等在太阳底下只为了能看自己的偶像哪怕一眼,她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无端生出几许感慨,唇边的笑意却是更深了几分。 又一阵尖叫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已经不会如最初开始接手这份工作时一样需要强行克制方不会有伸手捂耳朵的冲&动,如仪笑着,转身,不出意料的看到姚畅迈出长腿下了车。 他今天穿了一身指定品牌的休闲西服,自从为这个品牌代言之后,但凡出席相关公开场合而无特殊情况,他都会按着合约要求穿上他们提供的衣服。 而因为这些衣服从设计到制作大多都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所以怎么看都极为养眼,几乎到了每一个点滴都让人心折的地步。 他微笑,向现场Fans挥手致意,却终究是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的,一行人很快在主办方负责人的引导下进了会场,姚畅在助理的陪同下去了休息室,晚辞则随主办方进到会场里面四下检查。 记者席首排安排的媒体座次、灯光的效果,甚至包括桌上放的矿泉水有没有去商标这样的小细节她都一一看了一遍。 其实之前公司已经安排人过来把过关了,但毕竟早已做成习惯,自己不亲自检查仿佛总是不能安心。 “顾小姐细心又敬业,怪不得‘盛世’的星途一片坦荡,日后康总监若是欺负你,不妨考虑到我们‘星耀’来换换环境,虽然规模比不上‘盛世’,不过年轻也就意味着潜力和活力是不?”这次活动的负责人是星耀影视的一位副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开口道。 晚辞带上无懈可击的微笑:“我记得‘星耀’并不需要自己独立培养艺人,陈总就不担心我过去了以后不能胜任?” 陈总呵呵一笑:“还不是都跟第三产业脱不了关系,况且,顾小姐也太过谦了,像你这样的人才,到哪个位置都是能够胜任的。” 晚辞自然明白对方不过是在说场面话,于是也就陪着一笑:“陈总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陈总说的那么本事,像是今天这么大的活动,交给我策划的话非苦死我不可,哪能像陈总如今做得这样面面俱到。” 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自然是不会应允,却也不会把话堵死,让对方难堪,也断了自己的退路。 其实,到艺人管理部不过才短短几年,然而无论是陪聊陪酒陪笑脸这样的‘三&陪’工作,还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她似乎都已经修炼到家。 难道自己骨子里生来就有这么一份虚伪的潜质,所以当初康晔才会那般笃定的给她机会?倒是比她自己还先一步看穿了她的本质。 晚辞正自娱的想着,恰好听到陈总手中的对讲机在响,见面会将在十分钟后正式开始。 环视了一下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会场,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她便往休息室走去。 化妆师正在帮姚畅做最后的打点,晚辞关上门问:“OK了没?快上台了。” “大功告成。” 晚辞于是一面前后审视着姚畅的穿着打扮,一面道:“待会主持人的提问会严格按着你手里的预案来,照着答就行了,可千万别想着别出心裁,这次见面会虽然场面不大,但是受邀的媒体都很有份量,出了差错可不是好玩的。” 姚畅懒懒一瞥她,正待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主办方的人过来问,准备好登台没有。 于是他起身,晚辞一面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一面道:“我一会就站在事先定好的位置,还是老规矩,你多留意看我的手势,毕竟这次见面会有录像,万一出什么问题康总监非大发雷霆不可。” 姚畅突然停步,转身隔了几步的距离看向她,灯光幽暗的狭窄过道上,他眼中的光影明灭不定。 他的动作有些突兀,又是走在第一位,后面一众人都不得不因为他而停下了脚步。 气氛莫名的有些诡异,就连一直在重复流程的主办方陪同人员都骤然默下了所有声音。 晚辞心神一凛,正欲开口打破这局面,姚畅却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也带上几许漫不经心的意味:“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怕康总监,没个长进啊小晚。” ------------ 第一回 三年前 “去见一面有什么关系?就当是多认识一个朋友啊!” “我没空。” 顾晚辞一面咬了口小笼包,一面迎上顾妈妈满含期待的目光,声音含糊态度却丝毫不含糊。 顾妈妈没辙,籍着餐桌的掩护,一脚踢向身边的丈夫。 顾爸爸明白老婆大人的意思是想让他帮腔,无奈的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却恰好撞上对面女儿一副“我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的眼神,当下不自然的咳了几声,“咳,其实晚辞也才二十五,没那么急……” “怎么不急?现在好多女孩子都是这么剩下来的,年轻的时候不当一回事,一晃一晃时间就过去了——况且翻过年去她就二十六了,也不小了!”顾妈妈怒视顾爸爸,打断了他的临阵变节。 “妈,”顾晚辞看了一眼顾爸爸抛过来的无能为力的眼神,开口敷衍道,“等到了三十我要是还嫁不出去,你让我见谁我就见谁啊。” 顾妈妈这时转而将苗头对准了女儿,“到那时候就晚了,你就等着人家来挑你吧!女人的黄金年龄就那么几年,等你到了三十,我是男方家长我还要考虑优生优育问题呢!” “知道了知道了,”顾晚辞没好气的开口,“上学的时候你成天盯着我不准早恋,怎么一毕业就要我马上恋爱奔结婚,中间都不用过渡的吗?” “你是在怪我了?”顾妈妈凤目一瞪。 “没有没有,我怪我自己呢,”那边厢顾晚辞摆出一副不跟你计较的姿态,一面起身穿外套提包换鞋,一面顺口敷衍,“怪就怪我当年为什么要好好学习拼死拼活挤过独木桥?为什么要努力工作披荆斩棘升职加薪?早知道一个好男人远远比好大学和好工作更能让你满意,我上幼儿园那会儿就该把精力放在挖掘绩优股上,然后一到法定结婚年龄就把自己嫁出去!” 顾妈妈一路跟着她走,心软嘴可不软,“少来,以你那臭脾气,抓得住什么绩优股,你看看我给你取的多美一名字,生生被你糟蹋了——哎,别忙着走,下午下班了你就直接去那儿啊!” “我今天加班!” “砰”的一声关上门,将母亲大人的唠叨关在门后,耳不听心不烦,况且,她也没撒谎。 这几天公司里何陈两派之间的争斗已呈白热化,瑜亮不相容,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有多少人连睡觉的时间都恨不能拼上来用,她哪有这闲功夫去相亲。 上午没回公司,约了个客户谈合作的事,“盛世”本就是业界翘楚,再加上&她的能力也摆在那儿,因而谈判并不困难。 大方案敲定后,只余一个小细节对方面露难色,“顾小姐,这个能不能改一改?” 顾晚辞简短一瞥,虽然无关大局,却是此次创意的一个点睛之笔,做好了无疑会锦上添花,完美主义顾小姐立刻坚决摇头,“不行,这个不能改。” “可是,这的确是有困难……” 顾晚辞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的磨叽,“如果实在有困难我就换别家,反正这个一定要做。” 回公司的路上,她的手机响了,助理夏小可明显压低了的声音传了过来——“晚辞姐,你在哪呢?” “刚和翔鹏的人谈完,正回来呢,”她心里奇怪,明明昨天和她说过的,于是问道,“怎么了?” 夏小可声音压低却是压不住焦虑,“邓经理今天一早就被叫到张总的办公室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我看那边那些人得意的样子,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晚辞姐,邓经理有没有和你透露过什么呀?” 顾晚辞心一沉,暗暗回想,却只记起玻璃墙后邓允薇眉目间藏不住的疲倦。 邓允薇是长她数届的师姐,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她进“盛世”起,邓允薇就犹如一棵大树一样,牢牢的将她护在自己枝叶繁密的余荫之下,让她成长得迅速又惬意,肆无忌惮的张扬着自己的才华和理想,心无旁骛的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即便惹来无数人眼红非议,她也全然不理,因为一切的明枪暗箭自有邓允薇会替她挡下。 她得到的荫庇那样多,顺畅得不可思议。 可是现在,她所背靠的这棵大树,根基已动。 “晚辞姐?” 电话那头一声催促,让她回过神来,其实不是没想过这样的结果,虽然还是意外。 她敛回心思,迅速问道,“何副总呢?有没有一起去?” “何副总今天压根就没来!” 晚辞越发心觉不妙,又再追问:“那陈副总那边呢?” “他倒是大清早的就来了,听说待在办公室里一早上都没露过面,可下面的人一个个都已经喜形于色了——晚辞姐,我们会不会都被干掉呀?” 顾晚辞皱眉,“你少胡说八道,有时间想这些不如把你手上的事情做好,不要每次都让我帮你善后。” 夏小可闭嘴不敢再说,顾晚辞烦躁的挂了电话,一抬眼,盛世的大楼已经遥遥可见。 ------------ 第二回 回到公司,却已回不到当初。 她眼看得情势一点一点不随人愿,再难挽回,眼看着邮箱里静静躺着的何东池的休假通告、邓允薇的离职通告,却终是无能为力。 流言越来越多,众人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幸灾乐祸,不少人纷纷转移阵地,为了明哲保身甚至不惜践踏他人。 世态炎凉甚,一朝皆看尽。 只是没有想到,就连在洗手间里,也避不出半刻清静。 “哎,听说了没,顾晚辞好像要调到艺人管理部那边去了!” “她不是最目中无人的吗,这下可好了,直接就鞍前马后去给那些角儿拎包,报应!” 晚辞原本想要开门的手生生顿住,那声音她并不陌生,竟然是夏小可。 自从这个女孩子进盛世的第一天起,就跟在她身边由她带着,她承认自己对待工作过于苛刻,对她也并不宽容,可是想要让她越来越好的心和行动却始终如一。 却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竟然失败如斯。 “小可姐,你也太言过其词了吧,听说是那边的康老大亲自跟张总要的人,怎么就能沦落到跑腿的了呢。” “得了吧,这八成是蒋雨的主意,康晔不过是卖她一个顺水人情——何东池落马,现在谁不知道陈建天陈副总正当红,谁会跟蒋雨过不去呀?”夏小可冷笑了一声,又道,“算来也合该顾晚辞倒霉,当初蒋雨在她手下的时候她硬嫌人家工作能力不够,听说那个时候蒋雨都哭着求她就只差没跪下来了,她还是说人家不适合在活动事务部,继续留着只是浪费公司和她自己的时间,所以才调到艺人管理部去的。谁知道人蒋雨后来攀上了陈副总这棵大树,成了艺人管理部的红人,新近又提了新工作室的主管——现在要顾晚辞过去她手下,可有得好戏看了……” 顾晚辞再听不下去,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推门的手都被气得隐隐发抖。 门外八卦的两个人,见到她出来明显的瑟缩了下,顾晚辞也不理会她们,径直走到洗手台边洗手。 夏小可犹豫了下,扯了张纸巾递过来,声音微怯,“晚辞姐……” 顾晚辞接过那纸巾反手就甩到了她脸上,冷冷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不止一次,不要在背后说人是非,即便要说也要有本事不被当事人听到!” 夏小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可她对顾晚辞却到底是有些发怵,于是紧抿着唇没敢吱声。 而顾晚辞根本不再理会她,径直迈步往门外走去,腰挺得笔直。 “小可,没事吧?”见顾晚辞走了,另一人忙小声问道。 夏小可原本还拼命忍着,听得这一句,脸面上如何还挂得住,恨恨道:“我没事,有事的是她!她仗着有邓允薇做靠山,四处横行霸道,多得是人恨她,现在邓允薇走了,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倒霉!” 所以,当人事经理找她谈话的时候,夏小可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连珠炮似的将那些有的没的数落毫不留情的往顾晚辞身上砸去。 “也就是说,你认为顾晚辞并不适合活动事务部,应该调动?”待她说完,人事经理又重复性的问了一遍。 “不,应该这么说,她不是不适合活动事务部,而是不适合盛世,您随便去问问就知道她这个人的为人有多差了,我觉得有她在不利于公司内部的团结稳定。” 人事经理与人事副经理对看一眼,然后对她点头道:“好的,情况我们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这顾晚辞的人缘还真是差,你瞧瞧她助理对她的这评价——还有之前谈过的那几个,好像对她的工作方法什么的也都有想法,只不过批得没这一个那么狠。”待到夏小可走出小会议室,人事部副经理忍不住开口道。 “其实这个顾晚辞我也跟她打过几次交道,印象倒还不坏,她人不错,就是太锋芒毕露了些吧,邓允薇的手下爱将嘛,亲自招进来亲自栽培,她自己个人能力也不错,听说他们部门里的好几单大策划都是她一手抓起来的,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她这么不得人心,”那人事经理一面回忆一面说道,“说起来,有一次还就是为了这个夏小可,她跑我这儿来吵了一通,护着手下的人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是能做到她那一步的可不多,我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对她印象不错的,现在想想那小姑娘刚才说那些话,真是有点替她不值——对了,往后这个夏小可你留意着点儿。” “放心吧。” 共事了那么多年,彼此之间早就默契十足,那副经理自然知道头儿让自己留意什么。 本来他们不过是做个例行调研,问问顾晚辞在原部门的情况,适不适合调动,其他人说的大多中规中矩,即便有些微词,也表达得很客观,不像这个夏小可,那完全是把她的顶头上司往死里踩,怎么听怎么都有落井下石之嫌,更别提这个上司还曾经对她鼎力相护,换了谁愿意要这样的下属? 夏小可大概是没有想到,她只图自己一时的口舌之快,便已如搬了块大石头堵上了自己的晋升之路,不止如此,如若她能力不够,亦或是有个什么疏忽闪失,这石头早晚会砸下来将她赶出公司。 “那顾晚辞这事儿是不是就这么定了?艺人管理部?” “等跟她本人谈过话,要是她没意见的话就出调令和公告吧。” “那她能没意见吗?撇开部门不谈,这可是一次降职啊!” 过了半晌,那人事经理才开口叹道:“你我都知道,现在这些调研都不过只是走个形式,今时不同往日,她要是不愿意去的话,大概就只有辞职了。” ------------ 第三回 “康总监,早!” “康总监,你出差回来啦?” …… “早……小楼你今天穿得那么漂亮,是不是有什么喜事……王东啊王东,我说过你多少次,不准再穿这身衣服来上班,你要是把部门里的小姑娘都迷晕了,我这工作还怎么开展……” 上午九点,康晔一面往自己办公室走,一面面带微笑地回应着下属,简单的西服穿在他身上,只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倜傥,刚结束出差的他,身上不带半分疲态,依旧是神清气爽一如往日。 回到办公室,秘书赵瑾开始简短地向他汇报他出差期间部门的情况,康晔一面听,一面仰靠在椅背上把&玩着钢笔,偶尔出言询问,姿态闲适,却并不懒散。 “……大致就是这些,”赵瑾合上笔记本,忽又想起一事,“对了,还有就是活动事务部的顾晚辞过来报到了,按您走之前的指示,安排到Joy的工作室去了。” 康晔把&玩钢笔的手稍顿,倒没想到她还真来了,随即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什么时候安排您见见她?”赵瑾问。 一般而言,新到部门的员工,即便职位再低,只要这个老大有时间都是会亲自去见上一见的,随时将收买人心视为己任。 却没想到这一次他却一反常态,笑着摇头,“免了,邓允薇器重的人,不是小灭绝也是丁敏君,我还是不见为妙。” 赵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时倒也想不起去疑惑他的反常,就这样被他以玩笑的方式轻巧推脱了过去。 康晔又随手将车钥匙隔空扔给她,“这次出差给你们带的礼物都放后备箱里,帮我拿上来分给大家。” 赵瑾笑呼“老大万岁”出去了,康晔开始处理出差期间积下来的工作,却没想到才刚看了几份文件,赵瑾便又敲门进来了,声音和眼神里全都闪着揶揄的笑。 “报告掌门,丁敏君求见。” 康晔虽知她指的是什么,却还是有些意外,笑问:“她找我什么事?” 赵瑾笑,“山不来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就去就山呗,您倒是给个话儿,放不放行啊?” “行了,请她进来吧。” 顾晚辞不一会儿便跟着赵瑾进来了,严格说来,虽然活动事务部与艺人管理部两个部门之间时有来往,但毕竟顾晚辞和康晔级别悬殊,“盛世”又是那么大的规模,因此,虽然彼此都有耳闻,这倒还是两个人正儿八经的第一次见面交谈。 “顾小姐,请坐。”康晔一面微笑示意,一面看向顾晚辞,得体的衣饰,精致的妆容,一个不折不扣的职场美女,只不过美貌对于成天被包围在星光璀璨当中的康晔而言,早已经是见惯不惊的事了。 “康总监,您客气了,叫我小顾或者晚辞就可以了,原来活动事务部那边的同事都是这么叫我的。”顾晚辞道。 康晔微笑,从善如流,“好的,晚辞,坐。” 顾晚辞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调过来的时候您不在,一直没能见到,今天听说您出差回来了,就觉得应该过来跟您报个到,以后还得请您多指导。” 康晔笑了笑,“指导不敢当,但是欢迎你加入我们。” 顾晚辞从康晔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遇上的几个同事看她的眼里都带上了明显的异色,晚辞耸耸肩,也不在意,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工作室。 又是一整天耗在了各大网站的娱乐版块里,由于他们的工作性质并不要求人死守在办公室,临近五点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晚辞正收拾东西要走,却恰好见到蒋雨来了,她于是放下包,拿出准备好的策划书,迎了上去。 “Joy,这是我的一些想法,你看一下。” 蒋雨接过,却并不翻看,随手就递给了身边的助理,然后要笑不笑的看着顾晚辞开口道:“康总监都看过了,你再送到我这儿,不是多此一举吗?” 顾晚辞一怔,旋即明白今早去康晔办公室的事她是知道了,并且不高兴了。 于是开口解释道:“Joy你误会了,我就是去康总监那儿报个到,没别的意思。” 蒋雨依旧是似笑非笑,“我误会什么呀,你难道不是嫌我这儿庙小了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吗?我知道你在活动事务部了不得,可这不是艺人管理部吗?我让你多了解了解各大网站的娱乐信息这有错吗?你还就委屈了?指派给你的工作不做,倒弄个什么破策划书出来,这康总监人才回来,就急不可耐的追过去了,是诉苦还是邀功呢?” 正走过来的康晔冷不防听见这一句,微微皱了下眉。 他无意掺和在两个女人中间,于是转身欲走,助理曾奕见状,忙小声问:“不叫Joy了?” 康晔正要说话,却听见屋内顾晚辞的声音冷冷传来,“Joy,我再说一次,我只是出于礼貌,找康总监报到一下,还不至于去犯‘越级报告’这样的职场大忌!还有这份策划书,是我按照你的指示,浏览了快一个月的娱乐新闻之后总结出来的一些想法,目的是希望咱们工作室能更好——我有没有做你指派的工作,你看了就知道!” 曾奕听着,心想这蒋雨虽然是借题发挥,但顾晚辞的脾气也太冲了,一点儿都不懂得退让,显然是在活动事务部那边顺风顺水惯了的,但如今这形势,依她这性子不吃亏才怪。 就这么微一闪神,却见康晔已经开始往回走,他忙追上几步,“老大,你不进去劝劝?” 康晔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不了,和陈总他们约好的时间快到了。你给蒋雨打个电话让她直接下地下停车场,别提我们去找过她的事。” 曾奕应着拿出了手机,康晔顺手按下电梯,神色平常,眼底漠然。 ------------ 第四回 之后的三个月,康晔都没有再同顾晚辞有任何的个人接触。倒是那件事之后没过多久,蒋雨送来一份改组的策划书,他看着封面上策划人那一栏写着蒋雨和她助理的名字,并没有顾晚辞。他笑了笑,恰好手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也就搁在了一边,没太在意。 这天,康晔去赴一个饭局,对方是马来西亚华侨,过去并无来往,经了中间人介绍要请他吃饭。 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干他这一行的,深知人脉的重要性,于是欣然赴约,因为对方是女士,还特意提前了些时间出发好避免让女士等待,却没想到到约定地点时,对方已经到了。 “姚总,要不是听陈哥说了,我还以为我今天是来签演员的,您实在是颠覆了我对女企业家的印象。” 彼此认识,交换过名片后,康晔笑着对对面的姚音开口道,场面话说得得体又自然。 其实这也并非是违心之论,姚音的美丽严格算来,甚至不下于他麾下的一些女星,而最叫他意外的,是她竟然这样的年轻。不过又一想她家里的背景,也就释然。 姚音笑了笑,“也有不少人跟我说过我颠覆了他们对女企业家的印象,只不过侧重点都在前面的‘女’字上面——都说我做事比男人还要心狠手辣呢!” 两人都是见惯各种场面的人,交际手腕俱是玲珑得体,因此席间笑语不断,其乐融融。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酒过三巡,场面话也说得够了,姚音便将话题转到了正路上来,“其实我这次约康总监,是想拜托你帮我一个忙。” 康晔心想最大的可能便是代言商演之类的事,但又想如果只是谈这些犯不着她一总经理亲自飞过来,于是笑道:“姚总太客气了,只要是我能办的,一定给您办好。” 姚音微笑,“这事儿啊,还就你康总监能办,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席间作陪的除了中间人和康晔的助理曾奕,便是姚音自己带来的人了,于是她也没什么避讳,就直截了当的说了。 原来,姚音的弟弟一心想要进中国的演艺圈,姚音担心弟弟会吃亏,经过种种考察,才选定了盛世和康晔来做扶持。 “姚总对你弟弟真是好。”康晔笑道,“只是为什么不选择在大马发展呢?” “我们毕竟是中国人,大概他就是这么认死理的吧,”姚音纵容微笑,眼神当中亦是现出少有的温情,“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所以请康总监多照顾着些。” 康晔心想,姚音的样貌摆在这里,她弟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况且,捧一个有底气的新人总比捧没背景的要容易得多,于是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姚总什么时候带令弟到盛世来先看看,我们再谈合约的事。” 却不想姚音摇头道:“我今天来找你的事我弟弟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他自己也已经报名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就是你们公司和电视台合作的那个‘盛世星光’。” 康晔微笑,不动声色,“姚总的意思是希望他在比赛当中脱颖而出?” “康总监误会了,关于这次比赛我并不要求你做任何事,”姚音还是摇头,“就我个人情感而言,我还更希望他不要露面太久,最好不要拿到名次。” 康晔微怔了下,姚音刚才说要让自己弟弟进盛世,进军演艺圈,现在又说不希望他得奖,这唱得是哪一出? 姚音显然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开口解释道:“我弟弟一心想要进演艺界,其实我和我家人都不赞同,只是他很倔,我也只好成全,给他几年时间让他了了心愿,之后他还是得回来帮家里的。所以我请你帮忙,并不是要捧红他,只是尽可能的保护他,不要被这个圈子带坏了,更不要受什么伤害。” “那姚总的意思是让我把他签下来然后雪藏了,等时候一到就完璧归赵?”康晔笑。 姚音也笑了起来,“那倒不用,在发展方面就顺其自然吧,一般的新人怎么来就让他怎么来好了,我弟弟顺畅惯了,让他受点磨砺也是有好处的,说不定哪天他自己就觉得没意思,又或者是知难而退了。我也很想看看靠他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一席宴罢,送走了姚音,那中间人对康晔道:“兄弟,这可是个金主,家底雄厚,要是不为难,能帮你就尽量帮着点儿。” “倒也没什么可为难的,我估摸着她弟弟外形条件应该差不了,就是年龄再小几岁会更好。” 那中间人笑道:“人家才从美国留学回来,还能怎么小?本来也就是来玩票的。他家里人之所以同意他进演艺圈,是有条件的,一是他得乖乖念完商科,二是只放着他玩几年时间,终归是要回归正轨的——他家在大马那边可不一般,他又是独子,怎么可能就此舍了。” “也是,”康晔笑笑,“话又说回来,他这个姐姐对他倒是真好。” “那可不,听说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父母离异,爸爸又忙,两姐弟相依为命,姚音相当于是扮演了半个母亲的角色,对这个弟弟自然宝贝了,你想啊,有她弟弟在你手下,赞助投资什么的那自然是少不了的了,怎么谢我啊,兄弟?” “少来,姚音早把话说前头了,她那弟弟发展方面是一切顺其自然,都不让我多关照了,她自己就更不会提供什么资源了,我充其量就一免费保镖角色。” “得了吧你,”那中间人笑着捶了他一拳,“要没好处你会应?你康晔几时做过赔本的生意?她的资源不投在她弟弟身上,总会投到你想要的其他地方去的!” 正说着,中间人的车子来了,于是暂且告别,口头上说着找机会再聚。 待中间人也走了,曾奕问:“老大,你干嘛不让我叫他们把车子也开过来?” “不急,我刚才看见倪斯娆也在里面,进去打个照面再走。”康晔一面说着,一面折转身重新往饭店走去。 倪斯娆?那个娱乐圈内出名的快笔名记? 曾奕连忙追上几步,呵呵笑道:“老大,您还随时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这也太敬业了吧。” “你有事赶着下班?” “您都还在坚守岗位,我哪敢有什么事啊?再说了,留您老一人孤身奋战,我也于心不忍啊是不?”曾奕嘻嘻笑着,康晔是亲和力极强的领导,虽说工作的时候说一不二,但私下里与手下人都玩得很开,也因此大家都喜欢和他亲近,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曾奕更是早就随便惯了的。 “行了吧你,出来的时候她也看到我们了,不去打个招呼就走了不好,就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陪女朋友的。” “老大,你难道不是一见‘名记’心花放,想要跟她套套近乎,让她妙笔生花一下?” “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借把剪刀让你舌头也生花一下?” 两人一路说着,一路往倪斯娆就坐的地方走去,倪斯娆正神情专注又心疼的劝说着对座的人什么,并没有留意到迎面而来的他们。 康晔正暗想是谁有本事让倪大记者露出这副表情,却见倪斯娆忽而一急,一把抢过对座的人拿起的酒瓶,像哄小孩一样连声道:“好了好了,晚辞,不气了啊,你也不能再喝了,大不了这破工作咱不干了……” 康晔听得这一句,一时顿下脚步。 ------------ 第五回 “……为什么不干?我又没做错!娆娆你说,工作做不完,我让他们加班怎么了?我自己也一样熬了几个晚上的啊……还有,还有,明明有错,难道不让我提出来,明明还可以更好,什么叫差不多就可以了,什么叫不过一点小疏漏,娆娆你知道吗,我看着就是不舒服……” 彼时的顾晚辞,已经醉了,混沌的思绪历不清现实,一忽儿过往,一忽儿今夕,在活动事务部的旧时光与今朝岁月当中穿梭。 “……不给我派任务,就叫我天天看娱乐版,月月拿基本工资,让所有人都说我根本没能力,就靠了邓姐才能继续留在盛世,死乞白赖的吃闲饭……不就是想逼我主动辞职么,我才不遂他们的意呢,我绝不,绝不辜负了邓姐……要走,也得等以后风风光光的走……我就不信她能让我看一辈子的娱乐新闻……” “晚辞,晚辞!”倪斯娆这时注意到了康晔,忙手口并用拉扯着顾晚辞,却是收效甚微,眼见得康晔已到面前,只得不去管她,自己站起身来,“康总监,陪客户到这里吃饭?” “是啊,倪记者,真是巧,”康晔一面说着,一面微笑垂眼去看顾晚辞,“你们认识?” “大学同学,过命的交情,你要是压榨她担心我找你算账。”倪斯娆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开口。 康晔正要说话,这边厢顾晚辞也看见了他,眨了眨眼,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倪斯娆隔着桌子行动不便,康晔见顾晚辞站立不稳,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扶。 并不是愉快的经历,他向来不喜欢女人醉酒,而此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他正想不动声色的把她转手交给倪斯娆,却见臂弯当中的顾晚辞,忽然笑起。 “康总监,是你呀,你也在等我主动辞职吧?” 他一时无话,而她一歪脑袋,笑得眼儿弯弯,语气当中带上了些许恶作剧般的满足。 “我偏不辞,气死你!” 这时倪斯娆已经过来自康晔手中扶过了她,一面安抚,一面对康晔解释道:“康总监,今天我们刚送了邓姐的飞机,她心情不好喝多了点,你别和她计较。” 原来就听说邓允薇要飞美国和家人团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康晔开口,“不会。” 又看了一眼站得东倒西歪的两人,接着道:“要去哪里,我送你们吧。” 倪斯娆本来为了陪顾晚辞喝酒,就没有开车过来,也没本事一个人折腾喝醉了的顾晚辞,原先想着是要打电话叫朋友过来接的,却听得康晔如是说了,她一想,并不推脱,只是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曾奕原本还有些担心顾晚辞会发酒疯,一面开车一面不断偷瞄倒视镜,却没想刚上车不一会儿,顾晚辞便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康晔听不见响动,转头看了一眼后座,顾晚辞微蜷着身子,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脸微微侧向车内,路灯微黄的光晕隔了玻璃照进车里,印得她的睡颜柔和安静,并不像是醉酒的人。 “睡着了?” 倪斯娆一面舒展了下方才被顾晚辞压得发麻的手臂,一面笑道:“嗯,她喝多了以后除了话多一点,就是睡,酒品倒还不算太坏。” 康晔笑笑,没再多说什么,转回去坐正。 不一会儿,却听得身后的倪斯娆轻轻开口,“康总监,可能你会觉得唐突,但有几句话,我还是想和你说说。” 康晔其实已经猜到她会说什么,面上却只是极有风度的微笑,“你说。” 如果说,说方才那一句话的时候倪斯娆还带着几分犹豫和迟疑,再开口,她的语气当中已经只剩坚定,“康总监,晚辞新调到你的部门,可能你对她还不了解,晚辞虽然脾气不太好,缺点也不少,但是她这个人本质并不坏,个人能力也很强。” 康晔笑笑,“我知道。” 倪斯娆也笑,话锋却毫不留情,“一个三个多月来只看娱乐新闻的人,康总监也能察觉到她的工作能力?” 康晔依旧微笑,“她在以前部门的业绩很突出,整个公司都知道。” 倪斯娆心底有些懊恼康晔的太极招式,却也明白对方不想多谈,虽然不愿意继续纠缠下去惹人厌,但到底有些不快和不甘心,于是一笑道:“其实我也知道由我来说这个话实在是不合适,只不过我真是不想看着晚辞就这么成了权力争斗下的牺牲品,不仅她可惜了,康总监的部门也白白浪费了一个人才。” 康晔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好风度,避重就轻,“我明白,倪记者对朋友真是两肋插刀。” 倪斯娆一笑岔开了话题,说起自己上大学时候的趣事等等,仍是有意无意的提到,顾晚辞的种种优点。 康晔与她谈笑风生,心里却微微走神。 现如今,各人自扫门前雪已然成了约定俗成的事,能帮朋友帮到这一步的,并不多见,而同样的,能让朋友帮到这一步的,也不多见,要知道,倪斯娆在圈内可是出了名的难搞定,想要跟她攀上交情,不知有多难。 不一会儿便到了顾晚辞家的小区门外,倪斯娆叫醒顾晚辞,道了谢,便扶着她下了车。 “我送你们进去吧,顺道一会儿再送送你。” “不用,也没几步,我又没醉,一会儿叫计程车就行。康总监,谢了啊,改天请你吃饭。” “那好,”康晔也不勉强,笑道,“饭钱从顾晚辞的工资里扣。” “必须的!”倪斯娆笑着,又和曾奕道谢告别,便扶着顾晚辞摇摇晃晃的往顾家走去。 顾妈妈一见女儿醉成这样,又是心疼又是急,“这是怎么了这是,这孩子从来没喝成这样过呀?” “没事没事,我们玩过了点儿,阿姨,下次不敢了。” 待到把顾晚辞安顿好,倪斯娆便要告辞,顾爸爸眼见妻子还在女儿房中,便小声问倪斯娆道:“斯娆,你跟叔叔说实话,晚辞是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我看她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 倪斯娆忙笑着劝道:“顾叔叔,您别多想了,晚辞的工作能力强着呢,您就别担心了。” 顾妈妈从女儿房里出来,刚好听到这一句,顺口接道:“女人重要的可不是工作能力,而是挑男人的眼光……” 顾爸爸连忙打断她,“哎哎,你看看你说的这话,在孩子跟前呢。” 顾妈妈却不以为意,“怕什么,斯娆又不是外人。” 一面说,一面走了几步到倪斯娆跟前坐下,“斯娆啊,阿姨这话是话丑理正,你和晚辞一样,别成天尽把时间精力青春都耗在工作上,女人哪,找个好丈夫,有个人知冷着热的过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 在顾妈妈拉着倪斯娆传授“人生经验”的同时,康晔的耳朵也正饱受荼毒。 “……蒋雨原来和顾晚辞不是有些矛盾吗,女人天生小心眼,所以她给她小鞋穿是必然的了,但是这做得也太过了,连带其他同事都不怎么和顾晚辞接触了,也难怪她会那么苦闷——我说老大,就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怎么也不管管?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你这一路上都在念叨顾晚辞,就不怕你女朋友吃醋?” 说话间,曾奕已将车子开进了盛世楼下的停车场内,又听康晔提起女朋友,于是笑得一脸谄媚,“老大,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先走?” 康晔想起他一路上响了几次的电话,笑道:“走吧走吧,别到时候又赖我是害你和女朋友分手的元凶。” 康晔因为喝了酒不能开车,索性就让曾奕把车开去了,打算一会儿自己叫车。 他回到办公室,找出“盛世星光”的选手资料,初略一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姚畅”的名字。 他将资料装好,打算带回家去看,又顺手将刚才翻乱的文件顺了顺,目光随意一扫,却不经意的落到了一份文件之上,那是之前蒋雨送过来的策划书。 他略顿了顿,伸手将这份策划书拿起翻了开来,修长的手指划过页面,时间分秒渐逝,而他的目光,也慢慢的专注了起来。 ------------ 第六回 “……总的来说这次的选手素质比往年要好,像是闻滔,段泽飞,我觉得都比较有潜质,可以考虑签下来。” 十点,康晔的办公室里,蒋雨一边看手中资料一边开口汇报,心里却是有些奇怪的。 虽然“盛世星光”的每轮比赛结束她都会把赛况和有潜质的选手信息做成简报上报,但那不过是例行工作,复赛都还没结束,她原想着康晔也是没什么时间看那些简报的,却没想到他这次竟那么早就开始关注了。 “你觉得姚畅怎么样?”康晔问。 他并没有直接跟进这次的比赛,一般而言,到了十强赛的时候他才会过问,也因此,他对选手的情况都不太了解,这才把直接负责的蒋雨叫了进来。 “姚畅?”蒋雨笑了笑,“一开始我最看好的也是他,有留学背景,外形又好,声音也还行,只可惜性格实在糟糕。” 康晔挑眉询问,蒋雨继续道:“听电视台那边的人说,他脾气太坏,人又傲慢,不仅和其他选手相处不来,就连台里的好些事都不配合,要不是还想再赚几轮那些只看外表的小姑娘们的短信费,顺道再博点收视率,早就把他弄下去了。小虾米还敢耍大牌,真是没自知之明。” 对于大多数经济公司而言,挑人所奉行的准则只有两个,一是能赚钱,二是肯听话,在蒋雨看来,姚畅既没有出色到不可替代,又是出了名的不听话,那便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捧一个新人需要付出很多代价,他们红了会很牛,耍大牌不说,往往跳槽跳得比跳绳还快,而不红又会赔钱,倒不若挖一些正当红的艺人过来划算。 “康哥,你怎么会突然提到姚畅的?” 康晔笑笑,便把与姚音的那一席话大致告诉了蒋雨。 蒋雨听后,秀眉一蹙,“我说呢,怎么家庭信息那儿那么模糊,大概也是他姐姐找人通融的——对了,你不会打算把他安在我的工作室里吧?这尊大神我可不要!” 康晔瞥了一眼照片上男孩子近乎无可挑剔的脸,“你也说了现在的小姑娘只看外表,找准定位要捧红他也不是不可能,至于他服不服管,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康哥你饶了我吧,新人本来就不好做,即便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到,把他捧出来了,过个三五年他就甩手不干回家了,我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搞不好连培养成本都收不回来,我怎么完成你下的指标——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干!” “我刚才不是说了,不需要对他特殊照顾,你手上的资源怎么分配是你自己的事。” 蒋雨头脑里飞速算计,片刻之后笑道:“但是我工作室里毕竟多了个人,你分配资源的时候不能不考虑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 蒋雨明眸微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笑道:“如果你把‘蕴’的代言给我,我就答应你。” “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康晔笑笑,心想多半是她从陈建天那儿套来了消息,不然华蕴集团来公司接洽的事尚属机密,除了高层,整个艺人管理部也就他知道,他没跟任何人提过,她又从何而知? 不过,他倒并不反感蒋雨的做法,事实上,要做好艺人经纪,野心和手腕都是不可或缺的,这也是当初他肯用蒋雨的缘故。 从陈建天第一次找他他就知道,能让陈建天罔顾授人于柄和闲言碎语也要捧着的人,绝不简单,她连陈建天都能收服得住,自是有她的手段和过人之处,或许她是真的不适合活动事务策划一类的工作,但在需要大量与人交往的艺人经纪方面,她想必会是不错的人选。 于是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将机会与平台通通摆到蒋雨面前,陈建天只道他给足自己面子,而实际上,蒋雨也并没有让艺人管理部有任何损失,即便她的不足同样明显,譬如心胸太窄、短视和急功近利,但却胜在足够有野心。 “康哥,怎么样?”蒋雨又在笑着催促,眼神当中透着一抹志在必得的色彩。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康晔于是一笑,“那你打算安排谁去,先把资料报给我看看。” “没问题,下班之前就给你,我就知道康哥对我最好了。”蒋雨笑靥明媚,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告辞。 却不想康晔叫住了她,“等等,还有件事。” “什么?”蒋雨于是坐回椅子上,神态放松的笑看康晔。 康晔笑,“你前几天拿过来的策划书我看了,很不错,你可以在部门内发个群邮,让大家都看看,顺道征集下意见,看能不能更完善点儿。” 蒋雨面色有异,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不用那么兴师动众吧,我都不好意思了。” 康晔道:“好的想法自然应当分享,集思广益才能更完善不是吗?” 蒋雨找不出理由再推脱,眼中微露犹豫之色,却不过一瞬,又被满不在意与自信笃然所取代,笑道:“那好吧,那我就多谢康哥抬举了。” “是你越来越能干了,”康晔笑,不动声色地做最后提点,“不过你原来不是最烦这些文案策划什么的,怎么现在又想着弄这个?是不是旧同事到了你的部门激发出你重操旧业的灵感了?” 蒋雨盯着康晔,渐渐收了笑,半晌,又再度微笑开口,“康哥,陈总和你说过的吧,我以为,我们达成共识了的。” 康晔见她主动点破,也不再继续兜圈子,“所以,我答应把顾晚辞安进了你的工作室,但是Joy,我的部门不养闲人。” 蒋雨眼神倔强,不肯松口,“她的能力不够,我派她做事不放心,她做得好活动策划不见得会管理艺人,我让她先熟悉娱乐新闻并没有错。” “一连看了三个月的娱乐新闻也够了,其他的,边做事边了解吧。” 蒋雨抿了唇不说话。 康晔看着她,索性将话挑明,“Joy,你也知道,邓允薇辞职的时候不要公司任何补偿,唯一的条件就是上保何东池下保顾晚辞,所以公司不会辞退她,你是不是就打算让她在你手下闲一辈子?” “那你想安排她做什么?”蒋雨道,语气并不好。 康晔笑了笑,“怎么问起我来了,你才是她的直接上司。” 蒋雨闻言,面色缓和下来不少。 康晔又道:“对了,她和倪斯娆交情不错,你可以利用一下。” “倪斯娆?”蒋雨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说什么,又再与康晔闲扯了几句,便告辞出去了。 康晔目送她出门,却恰见不远处一抹丽影,端着水杯一个人往茶水间的方向走去,不及细看,门已重新合上,他对着门板微微出了会儿神,不过几秒,便又重新埋首工作。 ------------ 第七回 如果说,在艺人管理部的前三个月里,顾晚辞闲得快要发霉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她的状态只能用忙得发疯来形容。 蒋雨并不给她定岗,交代下来的事情繁杂琐碎,她的工作范围涵盖了企宣、助理一众人等所要做的诸多事宜,又偏偏杂乱无章毫无系统,完全就把她当一打杂的在使唤,哪里缺人就顶到哪里做短工,而蒋雨美其名曰,这是让她各个位置都试试,找准自己的定位。 “我觉得你是在针对我。”她曾经盯着蒋雨,就这样直截了当的开口。 而蒋雨只是笑,“我只是做我认为合适的安排,你不满意可以辞职,反正,我让你找倪斯娆当枪手你也不肯,继续留下来也没什么价值,不过是浪费公司和你自己的时间。” 她说着顾晚辞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心底一阵快意,忽又想到一事,眼神一冷,笑容却是更甚,“对了,你也用不着再找康总监去诉苦,我已经跟他讲过,他对我的安排并没有意见。” 蒋雨自然是没有群发那份策划书的,而康晔也没有再提过,但是她始终觉得康晔那天会作此言行,必然是顾晚辞去找他说过些什么的,这个女人原先在活动事务部的时候就惯于走上层路线,受尽了邓允薇的照顾,现如今还想着故技重施? 晚辞看着她那张笑得异常灿烂的脸,气得要死,“我犯不着找谁去诉什么苦,也不会辞职,你就省省心吧!” 她在心底恨恨的想,不就是想换个法子逼我走么,我偏不让你如愿! 于是死死的咬牙顶着,不管接到的要求有多不合理,不管事情有多棘手,不管要熬几个晚上付出多少精力,都力求能把手上的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有的时候太委屈了,有的时候被人非难排挤太甚,有的时候实在气不过,也会在家里拣出个靠垫,幻想成那一张张可恶的脸,劈里啪啦练拳击一样的泄愤。 顾妈妈曾有一次半夜起来上卫生间,就正撞见这一幕,吓了一大跳,忙问她怎么了,大半夜的还不睡。 而顾晚辞听见声音,抬起眼来,那两簇愤怒的小火苗还在那儿烧啊烧的。 没事,我就发泄一下,好了好了你快去睡吧,我还有事情没做完呢。她说着,扔了靠垫,双手握拳重又坐回电脑面前,颇有几分磨刀霍霍的样子,把那键盘敲得山响。 顾妈妈心疼女儿,说了几次让她换工作她却总是不听,这天,她见女儿又以一幅英勇就义的样子提了包准备上班,忍不住再度劝道,“晚辞啊,工作不顺心就辞了吧,我前几天让你二姨给你找的那工作就挺好的呀,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换换环境没什么不好的。” “妈,我都跟你说了一百二十遍了,我不辞职!就算要走,那也得做出一番成绩来再风风光光的走,不然多对不起邓姐呀,我也不想被人看扁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 眼见得母亲大人又要开始说教,顾晚辞连忙抢先一步拉开了门,“我来不及了,先走了啊!” 顾妈妈气结,回头冲顾爸爸抱怨道:“你看看这孩子,就不让人省心,当初家里帮她找的设计院那工作又清闲待遇又好,她不去,偏要一头扎进这公司,之前也就算了,现在干得又不顺心还死犟着不肯换,你也不说说她!” “我怎么没说,那也得她肯听才行,你姑娘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一根筋,不懂变通,”顾爸爸放下报纸,一面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晚辞从小到大顺畅惯了,现在受点挫折,也没什么不好。” “这有什么好的?你看看她都瘦成什么样了……” 顾爸爸眼看着妻子要发作,笑了一笑,倒了杯水递给她顺气,“别生气别生气,你先听我说,你想啊,晚辞在学校的时候你都一路找人关照,后来进了盛世也有她那个师姐看着,一路顺风顺水的,所以她什么都由着性子来。以前没事,现在换了领导可吃亏了不是?过去啊,你怎么教她待人处世的道理,怎么教她改改她那犟脾气,她都未必听得进去,还非得在现实当中狠狠碰上几回壁才学得乖。她现在还年轻,越早经历就越好,我们毕竟不能陪她一辈子的,也没有人会一辈子都顺顺当当的,所以你就暂且由着她吧。” 顾妈妈听了半晌无语,却又想到一事,烦从心生,“可是她现在工作得那么不顺心,我都不敢跟她提相亲的事儿,就怕惹得她更烦,但她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个人问题总得解决呀……” 家中父母亲大人的对话顾晚辞自然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耳朵反正是一路烧到了公司。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先在各大网站的娱乐版上迅速扫了一遍,然后拎起电话开始逐个拨给各个艺人的经纪人和助理,问问今天他们手下艺人的博客上是否需要更新,又要出点儿什么新闻。 更新、删广告,回复,正管理着这些星星们博客,手机响了,她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连珠炮似的责难已经劈头盖脸的抛了过来。 “顾晚辞,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蔻蔻都到片场了,你倒比她还大牌了,什么事情都是我在做,还要你做什么……” 晚辞一时发懵,“蔻蔻不是生病请假了……” “谁生病生一辈子的?今天已经返工了你不知道……”单蔻蔻的经纪人几乎是在冲她咆哮了。 挂了电话,她火急火燎地便冲下楼打车往片场奔过去。 “对不起,我真没接到通知,刚才打电话给小陈的时候她也没告诉我……”她一路小跑到单蔻蔻经纪人的面前,喘息着解释,并非是存着推卸责任和打小报告的心思,实在是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并没经过思考。 可是,边上单蔻蔻的助理小陈可不乐意了,“你打电话给我只是问我博客更新的事,我怎么知道你连蔻蔻返工都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能不来片场反倒在那个点上给你打电话吗?博客可以等晚点儿再更新,孰重孰轻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分明就是故意不提醒我,还叫我要尽量快点儿更新!”晚辞听不得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立时开口反驳。 反正接不到通知、或者接收到错误信息的事儿她也不是第一次遇了,一次又一次的白跑和瞎忙活过后,她在想,不是自己运气实在背到家,就是有人在背后整她。 “我说尽快可没让你马上更新,你别血口喷人啊,再说了,你自己的工作我有义务来提醒你吗?” 晚辞一时气结,却偏又无从反驳,过去二十多年来,她接触的人多是友善热情,在学校里老师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自不必提,就是工作以后,邓允薇也总是给她最大的便利和支持,而她自己也就那么自然而然以为,一起共事的人,帮人和被帮助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却原来,连举手之劳都不是你应得的,不遇到落井下石已是天大的幸运。 不是第一遇这样的情况了,却好像还是没有很好的适应,而一旁单蔻蔻的经纪人已经没有耐性的大声道:“吵什么吵,不用做事了?” 小陈瞪她一眼,径直拿了单蔻蔻的衣服往片场走去,对经纪人道:“蔻蔻病才刚好,我得随时守着,其他的事你让她做吧。” 那经纪人心里明白蒋雨和这顾晚辞不对付,工作室的人排挤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不过是拍片的时候临时抓她来用一下,日后又不需要长期合作,自然也不必客气,于是道:“还愣着做什么,今天安排了媒体采访,这时间都快到了还不见人来,打电话催呀!” 顾晚辞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镇静”,好容易将自己的情绪压下来,然后掏出手机对着通讯录一个一个开始拨电话,催记者到场。 单蔻蔻并不太红,现阶段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炒作的新闻,所以记者们的热情并不太高,好不容易都来齐了,她又得马不停蹄地跟着经纪人安排访问、端茶送水、递名片、拍照片……单蔻蔻的企宣今天不知何故没来,小陈又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顾晚辞简直恨不能一个人分成几个来用。 好不容易送走了记者,再目送着单蔻蔻上车走了,晚辞又再杀回公司,准备写今天的新闻稿。 电脑还没打开,电话已经先一步追了过来,“顾晚辞,我们拿漏了一份和“盛世星光”选手的签约合同,Joy让你现在到法务部取了送到电视台来。” “我今天的新闻稿还没写呢,能不能让别人送下?” “其他人都忙着,你那稿子可以晚点儿再写,快送过来吧,我们急着要。” 对方的语气丝毫不留转圜余地。 顾晚辞咬牙切齿的关了电脑,又到法务部取了合同打车去往电视台,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车况并不好,一路走走停停,于是她百无聊赖的翻开手中的合同。 她虽是在盛世工作的时间不短,却还是第一次见这一类的合同,随手翻着,起初并不在意,越看就越觉得不可思议,合约上的条件那样苛刻,晚辞心想,这样的“卖身契”怎么可能有人会签? 好不容易到了广电中心门外,没有通行证的车辆是不能入内的,晚辞付钱下了车,心想着幸好雨停了,不然从这正门进到主楼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方才那一场雨下得很大,地上积水不浅,她踩着高跟鞋走得小心翼翼,正走到一个转弯处,忽听得身后有汽车的鸣笛声,于是下意识的一面往路边让了几步一面回头去看,却就在转头的那一瞬间,一股水花从地上飞窜而起,溅了她满身满脸,而那辆肇事的车子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自她身边呼啸而过。 “你是怎么开车的?” 晚辞气坏了,下意识的追了几步,却又怎么可能追得上,只能眼看着那车子车速不减,漂亮的一个转弯,接着往停车场的位置开去,而车上的人,穿着黑色夹克,似是有些眼熟。 姚畅?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 第八回 不是没想过追到停车场那儿堵人的,却到底更明白轻重缓急,顾晚辞去卫生间稍稍整理了下自己,便拿着合约去往10楼的小会议室,暗自庆幸着还好那份合约是放在公事包里没被脏水波及,不然蒋雨非跟自己没完不可。 进了电梯,正要关门,忽然斜刺里横伸了一只手进来,电梯门重新打开,然后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孩子迈着一双漫画范儿般的长腿走了进来。 “姚畅?”晚辞微仰着脸,看身旁那张同样漫画范儿般帅气的脸,眼中闪着两簇危险的小火苗,所谓冤家路窄不过如是,来得正好! 毕竟“盛世星光”的节目已经到了十强赛阶段,被粉丝认出的经历他并不缺乏,更何况这里是电视台,姚畅于是点了下头,也不太在意,眼见得要到的楼层已经被按了,就随手按了关门键。 “刚才那张银灰色牌照是YY5680的车子是你开的?” 姚畅这时才低下头来真正注意身边的这个女人,湿了的刘海有些狼狈的贴在额头,眼睛却是出奇的亮,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是又怎么了?” 很好,晚辞点头。 她就知道自己不会认错人,她那三个月的娱乐新闻可不是白看的。 “你不知道遇上了转弯和路上有水坑的时候要减速吗?溅了别人一身污水怎么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就那么开着跑了,你妈妈没教过你做错事情是需要道歉的吗……” 她的话没说话,已被姚畅不耐烦的打断,“我道歉你就不会被污水溅了吗?你不如直接跟我要干洗费来得合算,要多少,我赔给你。” “你……”晚辞气结,正要说话,电梯门却正在此时打开了,电梯门外等着的大概是一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脸色并不太好,对着姚畅道:“你总算是来了,快点进去,你还想不想继续比下去的?” 姚畅并不去理她,也不再搭理顾晚辞,迈开长腿径直往会议室走去。 顾晚辞再生气也知道现在不是跟他纠缠不清的时候,一面告诫自己不要跟小孩子计较,一面跟在他后面也走进了会议室。 蒋雨坐在会议桌正对着门的一侧,正与身边几个电视台的负责人一道和圆桌另一侧的人说着些什么,见顾晚辞进来,姿态轻慢的开口道:“怎么才来,快把合约拿过来吧。” 晚辞上前将合约递过去,蒋雨的助理接了,晚辞于是道,“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公司了。” 蒋雨瞥她一眼,“急什么,万一一会儿还有什么事呢,先等着吧。” 顾晚辞眼见得蒋雨这一侧的位子都坐满了,难不成她是想让她像丫鬟一样站他们身后?明明她在这里根本插不上上什么手的。 她心底有气,更不愿遂了蒋雨的意,于是走到另一侧径自找了把就近靠边的空椅子坐下,即便旁边坐的是姚畅她也管不了了。 蒋雨冷冷扫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转而对她这一侧的众人开口笑道:“刚才聊也聊了,问也问了,大致情况就是这些,一会儿拿到合约你们看看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签了。盛世的实力大家也都知道,跟我们签约以后各位一定会得到最好的培养和发展的——这个机会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实力进前三甲的选手,希望你们好好把握。” 晚辞这时才留意到自己这一侧坐的都是本届“盛世星光”的几个热门选手,正暗自猜想着会有几个人肯签,就听到蒋雨让她过去分发合同。 她于是起身,从蒋雨助理手里接过合同挨个给这些男孩子们分发,小会议室里的气氛并不太好,男孩子们都有些沉默,来来回回的翻看着合同,毕竟他们都不过十多二十岁的年纪,陡然面对人生中的一个重大选择,会彷徨会紧张都在所难免。 晚辞想起方才看过的那些苛刻条款,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同情在座的这些男孩子,毕竟他们一个个那么年轻,与盛世和电视台相比,无论签与不签,他们都是如此的弱势。 她将最后一份合同递给姚畅,然后在原先的位置上坐下,不经意的侧脸去看,却见其余男孩子仍在忐忑翻看着合约,而身旁这一位,已经径直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就要签字。 “你看好了没有?签的是全约,一签就是五年。”她一时情急,一伸手就按住了姚畅拿笔的手,行动完全快过大脑思考。 姚畅嫌恶的甩开手,冷笑了下,“怎么,你们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平等条约啊?” 蒋雨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而晚辞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实在欠妥当,忙补救道:“我只是看你连合同都没怎么看,希望你考虑清楚了再签,这对大家都好。” “你们几次三番暗示得都那么明显了,要想继续比下去,就得签这霸王条款,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姚畅的语气有些嘲讽,也有些不耐烦,重新拿起笔,刷刷刷几笔就把自己的名字签好。 虽然这是不成文的惯例了,毕竟举办这样的活动目的之一就是为盛世挑选有潜质的新人,但是如果这个新人不肯与公司签约,那捧着他取得好名次就无异于为他人作嫁衣。 但此时被姚畅这样**裸的挑了出来,对面的蒋雨和一众电视台的负责人脸上到底有些挂不住,却又见姚畅已经签了字,便不好再说什么。 倒是一同参赛的一个男孩子眼见得姚畅签了名,起身就要走,不由得问了一句,“姚畅,你真签了,万一……” “没什么好万一的,大不了赔他们违约金。”他说着,自顾自走出了会议室。 先前在电梯口等他的那个电视台工作人员脸色不善的追了出去,“姚畅,你这是什么态度,又想去哪里?台里的安排你还听不听?” “明天才开始彩排,今天叫我们回来不就是为了签约吗?我签完了你管我去哪里,晚上点名的时候我回来不就行了……” 顾晚辞听着他不耐烦的声音渐渐远去,心想真没想到现实当中的姚畅竟是这样的,不知道他那些粉丝知道了该有多幻灭。 蒋雨亦是觉得头疼,如若不是非签了他不可,她早让他滚蛋了,何须还费尽心思的和电视台疏通关系,让他一路晋级。 “这些条款都不可以修改吗?能不能进行一些微调呢?” 对面选手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蒋雨微笑,话锋却极利,“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个合约是我们公司和历届‘盛世星光’选手签约的范本,不可以修改的,微调也不行。所以你们只需要考虑签或者不签。” 男孩子们又齐齐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人道:“那可不可以让我们考虑几天再签,我们想和家人商量一下。 蒋雨眼中闪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光,点头微笑,“当然可以,后天之前答复我就可以了,没消息的我就当你们自动放弃这个机会了。” ------------ 第九回 下班时段从来都是堵车高峰,晚辞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打开电脑,先登上QQ,MSN,开心网,围脖各种,一面和驻扎在上面的媒体迅速勾搭,死皮赖脸的要推荐位什么的,一面快速浏览着各大网站的娱乐版。 恰好看到一则盛世星光的新闻,她点开,内容倒没什么新意,主要是对之前赛况的总结和现阶段选手的分析,鼠标滚轮下滑了几下,便看到了姚畅的照片。 她撇了撇嘴,这么帅气的一个男孩子,想不到性格会这么糟糕,而这篇报道对他的评价也并不好,含沙射影地说他的声音演技才艺口才等等方面皆是平常,实在是辜负了这副好皮囊。 又或者,这才是中肯的评价?晚辞心想,一面不甚在意的关了网页,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写今天单蔻蔻的新闻稿,写着写着,便觉得胃里不舒服,她可怜的胃被她饿得又开始抗议了,于是瞥了一眼时间,都已经超过晚上九点了,幸好稿子只剩一个收尾了,于是一鼓作气写完,发到各家媒体的邮箱,她伸了个懒腰,大功告成。 正打算找个地方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倍受摧残的胃,手机忽然又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是小陈,百般不情愿却还是接起。 对方的语气里满是兴师问罪的意味,“顾晚辞,蔻蔻的博客更新呢?” “我还没来得及更新就接到电话去片场了。” “小姐,从片场回来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够你更新?怪不得Joy不敢交正经工作给你,就你这点儿工作能力能做什么——你动作快点儿,蔻蔻一会儿要看的。” 晚辞虽然明知博客晚一天更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小陈语气里的鄙夷那么明显,于是咬牙重新放下包,一面开电脑一面拉开抽屉,打算先拿饼干充充饥,虽说是吃厌了,但总比饿着肚子强。 却不想伸手进去摸了一个空,这才记起存货昨天就被她吃光了的,还没来得及添置新的,顾晚辞简直是欲哭无泪,重重的把额头垂向了桌面。 这个时间办公室里早就空无一人,就连巡视的保安都已经来了又去,说不定整个楼层也只剩一个苦命的她。 晚辞越想这一天的遭遇就越是心情恶劣,面前一忽儿闪过姚畅开车飞快而过徒留落汤鸡一样的自己的画面,一忽儿又是小陈轻蔑的语气,她甚至都能想象电话那头的小陈是何等表情。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她小时候,顾妈妈为了培养她的艺术气质曾经送她学过声乐,奈何她实在是没那个天分和兴趣,每每被顾妈妈逼吊嗓子逼得急了,她就开始满怀悲壮的唱这首大刀进行曲,一面唱一面想,你不是要我唱吗,反正我唱了,这是受欺压的劳苦大众无声的抗议! 现如今,反正办公室里没人,她于是苦中作乐重操旧业,一面闭着眼睛把头抵靠在桌面上,一面翻来覆去的唱,初时声音还小,若有若无的哼着,慢慢的,就越唱越激昂了起来,仿佛自己真的在拿着一把大刀英气十足的挥舞,而蒋雨姚畅小陈一众人等被她的大刀追得四处逃窜求饶。 “……看准那敌人,把他消灭!把他消灭!冲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唱到最后,她甚至都动上了手,和着节奏用右手在那办公桌上敲来敲去,最后一声“杀”伴着恶狠狠的一拍桌子结束,心里面的郁卒仿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她心满意足的抬起头来,不愧是从小用到大的好办法了,在家里的时候怕吵到父母怕他们担心只敢捶抱枕泄愤,但果然还是要唱出来才管用啊。 她振奋起精神,打算重新奋战博客,脸上甚至还挂起了一丝美滋滋的阿Q笑来给自己打气,然而下一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她看见,工作室门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带一副好笑的神情,倚门而站正看着她。 那个人是,康晔。 顾晚辞如同小时候犯错误被抓了个现行一样,立时从办公椅上弹了起来,满面通红,“康总监。” 康晔含笑走了进来,“我刚加完班,看见这边还亮着就过来看看。” 晚辞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心道您老不用给我面子了,从你办公室出来到电梯这段路不留意根本看不到我们这边的好不好,不然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加班还被抓了现行?我知道你是被我那鬼哭狼嚎的歌给引过来的! 果然,康晔的下一句话笑意浓浓,“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的大刀要砍的人里面,包不包括我在内?” 顾晚辞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康总监你别误会,我唱着玩儿呢。” 康晔看着眼前这个满面通红情急尴尬的顾晚辞,不期然的又与几个月前那个冲着自己说“我偏不辞,气死你”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似乎他每次见到的顾晚辞都和旁人口中及自己原有认知里的顾晚辞是两个人,他自是知道她如今在部门里的境况如何,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似干练得体的顾晚辞,竟会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大唱大刀进行曲来泄愤。 他看着她,唇边依然带着笑,眼神当中却脱了戏谑,开口问,“最近工作很辛苦吧?” 晚辞此刻已经竭力镇定下来,力持自然又带了些小心,礼貌笑道,“还好。” 康晔点头,看着她眼底微微的戒备,慢慢开口,“其实很多时候,心态决定一切。你如果只是觉得公司亏欠了你,抱着应付差事的态度去做事,结果就真的只能打一辈子的杂。但是如果你抱着多做可以多学的态度,会收获很多。你现在的工作看似杂乱,但其实是可以接触到不同的圈子熟悉各个岗位的职责和流程的,如果你用心,会学到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对于你在艺人管理部的发展,很有帮助。” 他看着她脸上闪过难堪和深思的神色,她到底仍是不太会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这个道理其实不用他教她的,她并不是职场新人,在活动事务部那边也做得很好,只是有的时候,当局者迷。 他知道蒋雨这样安排她的工作绝非是存了为她好的心思的,但他却希望她可以拥有第二种心态,多做多学,他看过她的策划书,了解她的才华,相信她可以做到,这也是他对蒋雨的安排不持异议的原因之一。 过了良久,他看见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当中是易于辨认的坦然和感激。 “康总监,谢谢你提醒我,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她说。 他于是笑笑,“你准备走了吗?我送你。” 晚辞摇头道:“不用了,我还有一会儿呢。” 康晔点头,也不纠缠,“那你别太晚了。” 晚辞送他出门,一面笑道:“嗯,今天真的谢谢你,我知道这一番话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说给我听的,还有上一次我喝多了也是麻烦你送我回去的,我妈前一阵子给我求签说我会有贵人相助,大概就是你了,难怪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儿眼熟,像是以前见过一样。” 她一股脑的随心说完,身边的康晔并没有做声,晚辞有些后悔和尴尬,虽然她说得坦然,句句属实,但那一番话听在他耳中,会不会显得过于轻浮谄媚? 她有些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的冲&动,怎么还是学不乖,说话都不过脑子的? 好在这时走到了门边,康晔开口化解了她的尴尬,他转向她微笑,“不用送了,快进去把事情做完了早点走。” 他看着她往办公桌走去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睑。 眼熟。 只是眼熟吗? ------------ 第十回 “你真这么跟他说的?”倪斯娆险些被水呛道,“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去对着个帅哥又是贵人又是似曾相识的表白,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你对他有意思吗!” 晚辞瞪她,“谁对他有意思?我要找男人也不会挑我上司来玩办公室恋情好不好?我是真觉得他有点儿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倪斯娆对她的粗鲁早已司空见惯,事实上她俩早就是臭味相投,她鄙视的,是某人的记忆能力,“得了吧你,连教了我们大半学期课的人都有本事认不出来,还能指望你记得住谁?” 晚辞脸红,想起大学时候有一次和倪斯娆在校园里闲逛,迎面遇到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倪斯娆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晚辞不认识那人,只好在一旁陪笑不说话,等到那人走开了,她才去问倪斯娆,“这是谁啊,你认识?” 倪斯娆一脸鄙视的看着她,“蒋平老师的博士,上学期蒋老师不是上课上到一半就被派出国交流了吗,后半段公共关系学的课就是他给代的——小姐,我拜托你把眼镜戴起来好不好。” 彼时的顾晚辞,有点儿小近视又不爱戴眼镜,总嫌隐形眼镜伤角膜,框架影响形象,手术又有风险,所以宁愿追求朦胧美,为此没少上演这种遇人不识的戏码,还是等到工作了以后,实在逼不得已,才把隐形给配上了,可惜识人的能力就因为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被倪斯娆揪住不放打击至今。 “那是他自己讲得不好,害我每次一上课就打瞌睡,外加又逃了大半,记不住可不怪我。” “行行行,”倪斯娆对她煮熟鸭子嘴还硬的脾气亦是习以为常,一面又道,“那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康晔的?” “以前开年会什么的也有见过的时候,那会儿没怎么在意,后来调艺人管理部了找他报到,真正对上了我才觉得他眼熟的。” 倪斯娆来了兴致,从床上撑起半边身子来,“你该不会上演什么失忆戏码吧,而康晔刚好是被你遗忘了的痴心人?” “倪记者,你要不要那么狗血?我要是能突然间变出这么一个活生生的情人出来,我妈做梦都能笑醒了,”晚辞白她一眼,“再说了,看康晔的样子也不像是认得我。” “切,你又知道了?”倪斯娆不以为然,“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能装着呢,康晔更是出了名的圆滑有手段,你看看,他先冷藏你后又朝死里压榨,结果只用了几句话,就又把你收买得心甘情愿为他卖命了。” “我也不是为他卖命,只是觉得他讲的也不是没道理,这几个月忙下来,我试着把自己心态摆正了,的确是发觉有很多东西可以学,只看你用不用心了。” “我看你够用心的了,每天起早贪黑的,见个面都得我到你家里来找你,你就不累的吗?” “怎么不累?我现在每天上班都忙得跟打仗一样,不过唯一的好处是我妈看我这么累,总算不逼我去相亲了。” 倪斯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看,我多有先见之明,当初死活不考本省的大学,就是为了毕业以后留在外面不回去,这样,不管我做什么,我妈他们在大后方也是鞭长莫及。” “不孝女,还好意思说。”晚辞伸腿踹了她一脚。 “是是是,孝顺女,你就赶紧的把自个嫁了好让你妈了一桩心病吧!” 倪斯娆一面捂着被顾晚辞踢中的腿哀嚎,一面哀怨的想,顾妈妈说得一点都没错,她这辈子最得意的杰作之一便给顾晚辞取了这么个诗意的名字,只可惜被她就这样华丽丽的给糟蹋了! “打住啊,别跟我提这个话题,我好容易能有两天耳根清净的日子。” “行行行,咱不提,你的真命天子都出现了,还愁嫁么?” “什么真命天子?”晚辞莫名其妙。 “就是被你遗忘了的那位啊,说不定你们连娃都有了,偏你又把他给忘了,所以他才那么恨你,任由蒋雨把你折腾得吐血也不闻不问的!”倪斯娆笑,一面掀开被子,又闹着要去掀顾晚辞的睡衣。 “做什么,做什么呢你?” “看看你肚子上有没有妊娠纹和剖腹产的伤疤!” “滚!我看你别当什么记者了,干脆改行写小说算了!” 两人许久未见,闹腾到半夜才真正睡下,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各自顶着一双熊猫眼,费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算把妆化好。 倪斯娆开车先送顾晚辞去盛世,还在车上就见她接了几个电话。 眼见她又挂了一个电话,倪斯娆道:“什么工作啊这是,非榨干劳动人民最后一滴血才罢手啊?” 顾晚辞顾不上应她,急忙道:“娆娆,不去盛世了,快送我去国贸嘉年华那边吧,新开了一家珠宝店,请了姚畅剪彩,说是缺人,叫我过去。” 倪斯娆今天的访问约的是中午,所以时间大把的,倒也不急,一面并道,一面顺口打趣道:“我听说这次你们公司签的‘盛世星光’的前五强里面,姚畅名次最低也是最不受宠的,你跟他可没前途。” 晚辞斜睨她一眼,“我现在连跟他的资格都没有,就一打杂的,哪里有事往哪里顶上。” 倪斯娆皱眉,“有什么我帮得上的,记得跟我说。” 顾晚辞笑,做出一副谄媚讨好的神色,“姐姐,就等你这句话了——蒋雨跟我说,要我找你当枪手,把盛世的艺人捧得天花乱坠,再把其他家的艺人贬得一文不值,借了你倪大记者的笔,这效果可比我们自己的企宣在公共论坛上发帖强多了,这差事,你是应还是不应呀?” 倪斯娆冷笑道:“她倒会想,要这样我的名声不得全毁了,直接让盛世给我发工资当托儿算了。” “哎呀,蒋雨说了,我的利用价值就在于此,所以你对我的利用价值也在于此,你不答应,你对我就没用了,我决定抛弃你了。” 倪斯娆笑骂:“你别每次都来这招,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晚辞渐渐收了玩笑心思,看着倪斯娆,微笑开口:“娆娆,我知道你想帮我,但你不会去做违背原则的事情,我也不愿意让你做。况且,引荐人给版面什么的,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娆娆你相信我,我不会打一辈子杂的,等到了那时,有的是你倪大记者的用武之地,等好了啊!” ------------ 第十一回 “关哥,今天不是有企宣了吗,怎么还叫顾晚辞?”一名工作人员好奇的问。 那个被叫做“关哥”男人一面收起手机,一面道:“这顾晚辞虽然不怎么会做人,但做事倒是不错,动作麻利,又能吃苦,学东西也快,跟她说什么都是一点就透,你再看她这段时间出的稿,基本都能上,这可不简单。虽然她跟蒋雨不对付,但是好用,又从来不会抱怨什么的,咱不用白不用不是?” 那关哥说着,又瞥了一眼一脸不耐正忍着化妆师动作的姚畅,冷笑了下,“所以说这人哪,还是得有自知之明,本来就不受上头重视了,就听话点儿,也能招人待见点儿,你这脸子是摆给谁看呢?” 蒋雨是工作室的大经纪人,把这次新签的五个人都划到了他手下,让他来带,这五个人里面,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姚畅,除了外形,其他各方面都资质平平,其他人都对自己惟命是从,就他老跟自己对着干! 关旗自是听蒋雨说过姚畅是有点儿背背的,不敢真动他,但这心里就更是窝火!你说你有背景又带不进资源来,那要这个背景有个屁用?老子还得供着你! 于是从一开始就没花什么心思在他身上,虽然公司安排给新人的培训课也一样让他去上,有什么试镜试音的机会也会捎上他,毕竟不好做得太明显,但他向导演制片一众人等求情关照的人的名单里面,一次也没有过他。 他只是抓着“盛世星光”的余热,拼命为他接一些周期短,来钱快,走现金,又没有风险的活动,譬如今天的剪彩。 这些,蒋雨自然是知道的,并且赞同了他的做法。至于康晔知不知道,关旗就没把握了。 不过他估计,康晔多半是不知道的,公司的艺人那么多,他料着康晔80%的注意力,毫无疑问得分给巫云、秦简几个大牌和20%有潜质的一线演员,剩下20%的注意力,才会分给公司其余80%的二三线艺人,对于新人,他更是不会有太多精力来关注,除了一开始定位的时候他会参与会议之外,其余的,他一向是只抓大方向的。 “你说什么?” 姚畅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关旗低头,看男孩子冷眯了眼看着自己,眉峰似刀,神色凌厉,似乎随时有可能揍上他几下。 关旗毕竟在这一行混了多年,心知活动快开始了,这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至少现在,不能真把他惹毛了,于是忍着气道:“没什么,赶紧化妆,时间快到了。” 心底,却早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来了。 却没想到,姚畅冷着脸站起来,“我不化了,你爱化自己化吧。” 还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关旗正要发作,化妆间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顾晚辞微笑着快步走过来,“关哥,他们说你在这里,要我做些什么?对了,前面好像有人在找你要问个什么事儿。” 关旗于是压下脾气,瞥了一眼姚畅,又冲着化妆师和助理道:“我先去前面看看,你们赶紧给我把他的妆弄好了!” 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晚辞忙问:“那要我做些什么呀?” 关旗烦躁道:“你先守着把他的妆弄好了再说!” 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助理小元道:“姚畅你就别折腾了,要连累我们挨骂到什么时候啊?小妹,赶紧给他化妆。” 那化妆师其实只是个化妆助理,又是新手,怯怯的拉他,“姚畅哥……”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条件反射似的一抽手甩开了,“我说了我不化!” 晚辞看不下去了,上前扶住那小姑娘,对着姚畅冷道:“又要当艺人又不化妆,我看你真是有病!你不化妆怎么上台?” “这种台谁爱上谁上!”姚畅冷笑,又道,“再说了,我是丑得见不得人还是怎么?要化那么浓的妆,我都快要以为我是扮丑角的了!” 那化妆的小姑娘委屈得直抹眼泪,晚辞一面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一面冷冷盯着姚畅,“你不爱上这个台就别来啊,干脆就不要进这个圈子,欺负人小姑娘有意思吗?” 姚畅看了一眼那个化妆师,眼神闪烁了下,没有说话。 本来他也不是针对她,虽然她化得糟糕又聒噪。 顾晚辞看着他的样子,心想机不可失,虽然她说话的时候是出于气愤而没想到其他,但现在看来,这个姚畅到底没有坏到家。 于是伸手拽他坐下,姚畅习惯性的又抽手,但顾晚辞这次早有准备,硬是拉着不放,“你知不知道妆化到一半比根本不化还惨,你看你一只眼黑一只眼白的,你的粉丝大老远的赶来看你,你总得给他们一个最完美的状态啊!” 姚畅还是不说话,不过倒是任她拽着坐了下来。 晚辞看他偷偷对着镜子瞄了一眼,想笑又连忙忍住,那边厢小元早就催着化妆的小姑娘拿工具上阵了。 那小姑娘虽是不敢怠工,却还在委屈,一抽一噎的,怎么也忍不住,加之被打击了自信,动作又慢,拿化妆刷的手一直在抖。 小元急得直跳脚,“你要哭也分分场合好不好,快没时间了!” 一席话,说得那小姑娘更加紧张,手一抖,扑了姚畅一嘴的粉。 晚辞看着姚畅眉目一横就要发作,却在看到那小姑娘一迭连声带哭腔道歉后又生生忍住,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上前一步拍拍那小姑娘的肩膀,“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会儿。” “你?”姚畅看着她,摆明了的不信任。 “至少比她现在好点儿,再说了,男人的妆也比女人简单。” “那赶紧着赶紧着……”小元一迭连声的催着。 顾晚辞拿了化妆刷挑眉看姚畅,“怎么样?” 姚畅看了她几秒,豁出去的一闭眼,“还能怎么样,要化就快点。” ------------ 第十二回 《姚畅深夜酒驾,超速酿成车祸——批量造星所导致的艺人道德标准大幅下滑》 康晔看着桌上大大小小报纸杂志上醒目的标题,再看办公桌前站着的蒋雨,“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他的声音当中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然而蒋雨却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康晔就是这样的领导,平日里温和随意,处世完美,而一旦真正遇事,他的手腕,比谁都狠辣决绝。 据说,在当年那场近乎白热化的内部夺权斗争中,张总之所以能最终当了盛世的家,康晔年纪轻轻,异军突起,功不可没,陈建天曾经用八个字评价过那时的他——雷厉风行,六亲不认。 蒋雨这样想着,微抿了唇,开口:“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猜,和尚华魅力那边脱不了干系——就是车子撞了下防护栏,又没有人员伤亡,怎么可能那么多的报纸杂志都跟约好了似的曝这件事,我打电话问过相熟的记者,都说是收到了匿名电话爆料。” 尚华魅力一直在业内和盛世分庭抗礼,这次的事,蒋雨认定他们嫌疑最大。 他会不知道?康晔依旧淡淡看她,“我现在想知道的不是外面的事,而是你手下的艺人为什么会酒驾超速,当时他是一个人,经纪人和助理呢?” 蒋雨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康哥,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恰好遇上这事,我就直说了吧,你把姚畅划到别的工作室吧,我没本事再应付他了。” 康晔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而蒋雨既然已经开了个头,干脆不管不顾,语意坚决的说了下去,“他是你打过招呼的人,又不能真怎么着他,但你知道他有多恶劣吗?安排的通告不去,在夜店闹事,动手打经纪人……我就是压这些负面新闻都已经快疯了!现在可好了,直接酒驾超速弄出这台事故来!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他是一个人,那是因为这个祖宗做起事情来全凭兴致,谁也拦不住,现在我手下已经找不到人愿意带他了!我不管,反正这尊大佛我这小庙里是再容不下的了!” 蒋雨说完,见康晔还是没有说话,心底不由得有些没底,却又想到再怎么也还有陈建天给她撑腰,遂站得笔直,回视康晔,也不示弱。 康晔看着她,开口:“所以说,他这次闯下的祸你也不打算再理了?” “我怎么没理?我已经让人发了蔻蔻和闻滔的照片,他们两个的绯闻应该能把这件事情压下,至于姚畅,都被抓了个现行了,我实在是没本事再把他做起来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他开口,明白再说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那姚畅呢?”蒋雨又再追问,反正已经开了口了,索性豁出去要个结果。 康晔轻轻巧巧的看向她,“如你所愿。” 蒋雨眼睛一亮,笑着道谢,转身告辞出去了。 康晔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眼神微冷,“是我。对,投桃报李。不,用不着出真格,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分寸你把握。对,没动作他们反倒会疑心,但我不想打草惊蛇。” 他挂了电话,停了几秒,又重新拨了几个号码,面上已经换上了一贯的康氏微笑。 “李总编,是我,康晔,对,这次的事……” “陈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最后一个电话,是拨给盛世的金牌经纪人俞岷。 “俞姐,是我,要麻烦你和《FirstSight》那边沟通下,把巫云的专访提前点儿发。” 《FirstSight》在圈子里的影响力没有哪家平面媒体比得上,巫云又是盛世的招牌,形象一直很好,她那篇专访一发,因姚畅而质疑盛世的声音会减小不少。 俞岷在电话那头一笑,爽快答应,“没问题,是为了今天的新闻吧?” “是,”康晔也不否认,“多谢俞姐帮忙了。” 俞岷道:“得了吧你,跟我还客气。” 康晔笑道:“那俞姐肯不肯再帮我一个忙?” 俞岷何等人物,早已百炼成精是也,不待他说,便已在电话那头笑道:“如果你是想把姚畅塞给我,那就免了,你也知道,一个巫云就已经够我头疼的了。” 康晔于是笑笑,也不强人所难,又再随意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他看着结束通话的手机略想了几秒,伸手按下内线给赵瑾,“让姚畅和顾晚辞到我办公室,对,就现在。没关系,我可以等,让他们马上过来。” 姚畅被叮嘱禁足在家,赵瑾打了个电话给关旗,让他安排公司的车去,避开媒体把人给接来。 顾晚辞倒正好在盛世,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看着网络上对姚畅山呼海啸般的叫骂声微微出神。 他这一次算是把祸给闯大了。 虽然那次的剪彩活动之后两人一直没有交集,她也没有刻意去关注过他,只是偶尔,会听同事说起,姚畅又如何如何不服管,惹恼了关旗蒋雨被雪藏,连露脸的机会都没了。 正想着,就接到了赵瑾的电话,她听着赵瑾在电话里说康晔找她去办公室,微微一愣,不由得追问:“康总监找我什么事?” 赵瑾其实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他只是说要见你和姚畅,总之你快过来吧,他在办公室等着呢。” 晚辞于是起身朝康晔办公室走去,赵瑾见她来了,敲了敲康晔的门,送她进去之后就又关门出来了。 晚辞看向办公桌后面的康晔,他也正看着自己,目光当中含了几许审视的锐利。 “康总监,你找我?”她开口问。 康晔微点了下头,看着她直截了当的开口:“你来当姚畅的经纪人,有没有把握?” ------------ 第十三回 晚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姚畅的情景,她被地上的污水溅了满身满脸,而始作俑者的他视若无睹,开着车子,呼啸而过。 后来在电梯偶遇,她要他道歉,他却是满脸不耐,说,我道歉你就不会被污水溅了吗?你不如直接跟我要干洗费来得合算,要多少,我赔给你。 完完全全的强盗逻辑,异常嚣张。 第二次正面遇上,便是在珠宝店剪彩现场临时准备的化妆间里,他态度恶劣的拒绝化妆,还惹哭了化妆的小姑娘。 她对姚畅并没有好感,却更知道康晔的提议是自己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姚畅的个性桀骜不驯极其恶劣,虽然关于他的负面传言就连被孤立的她亦是听过不少,虽然他新近又因为酒驾超速背负了一身骂名,人气跌到了谷底,但接手了他,她就可以从打杂的苦海中脱离出来,升做经纪人,虽然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并不熟悉的领域,但毕竟自此之后,所有的努力都可以寻到一个具象的目标和方向。 她又想起姚畅因为弄哭了化妆小姑娘而最终妥协任由她们化妆,以及他对着镜子偷偷的那一望,在心底笑了笑,其实他的本质并不太坏,说到底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如果好好教好好带的话,他的坏脾气或许是可以有所收敛的。 打定了主意,便抬眼去看康晔,他正静静的看着她,在她思考的过程当中并不给予建议或是出言催促。 “康总监,我想试试。”她说。 “公司不是试验室,艺人也不是试验品,我不接受没有把握的尝试,经纪人也不是端茶送水拿饭看衣服顺通告和安排行程就可以了的。”康晔开口,话锋极利。 晚辞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怔了几秒,随即回过神来,目光当中却是带上了几分倔强的光,“我之前没有当经纪人的经验,对姚畅也并不是太熟悉,所以我并不敢说有多大的把握把他带好。我所能保证的,是我一定会好好抓牢这次机会,尽我的全力来带他,这段时间我在部里片场四处跑,也学了很多可以在经纪人工作当中用上的东西,如果康总监信任我,我会争取做到最好。” “你打算怎么做?”康晔问。 晚辞想了想,开口,“他们‘盛世星光’的五个人里面,现在最红的是闻滔,但是我并不太认同他的包装模式,通过绯闻来造星,时间久了会引发审美疲劳,最终影响艺人的形象。闻滔是盛世星光的冠军,本身有一定的粉丝群,不缺知名度,缺的是美誉度。如果我带姚畅,我不会按这个模式,我会很注意维护他的形象。” 康晔眸光微微转深,话锋却紧逼不放,“姚畅现在的公众形象如何,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打算怎么维护?” 晚辞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略一沉吟,多是凭着本心来作答,“首先,我不认为他应该躲着媒体,事情已经出了,媒体成天堵人又堵不到,难保不会乱写,这样下去对他的形象有害无益。我认为,可以准备一个记者招待会,让姚畅向公众公开道歉,树立知错能改的形象,重新开始。” “你有把握让他配合吗?” “他如果还想在这个圈子里走得更远,就必须配合,”晚辞语意坚决,想了想,又道,“其实之前我也听过一些姚畅的事,我自从来了艺人管理部以后,也有反省过我自己从前的为人处世,慢慢明白任何事情都是双方面的。我想,姚畅之所以那么叛逆反弹,大概也是觉得公司在过分压榨艺人现阶段的能量——当然,这或许是公司对潜质不足的艺人所选择的策略,我无权置喙。只是如果换做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任何选择都是要冒风险的,就像是我选你当姚畅的经纪人,和你答应当他的经纪人,都一样存在风险,”康晔的语气稍有缓和,“你说你不了解姚畅,那我现在告诉你。” 康晔于是把姚畅的家庭背景和姚音的意思简单明了的告诉了顾晚辞,停了几秒,又道:“所以你不要想着既然他已经这样了,带好了是你的功劳,带不好反正他本性如此,也没人会说你。姚畅情况特殊,公司不会额外给他资源但也绝不会主动和他解约,但是你不同,如果你接受了,过上一两年他仍旧毫无起色,甚至负面新闻满天飞,那你就得为他、为你的选择负责,代价甚至有可能是辞职。而我,自然也会为我的选择负责。” 他见晚辞没有说话,似是微微沉吟,也不迫她,静静的在一旁等待。 并没有等太久,便见她抬眼对他微微一笑,眸光当中带着些许真挚的感激与坚定,“谢谢你,康总监,我会尽我的全力,不让你失望。” 康晔看着她,略点了点头,又道:“我也让姚畅过来了,一会儿你们见个面……” 正说着,他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接起,应了一声便挂断,转而对晚辞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姚畅来了。” 赵瑾不一会儿就带着姚畅进来了,晚辞转眼看去,男孩子今天一身休闲打扮,行动自如,气色也不算太坏,看来在昨天的事故当中,并没有受什么伤。 他径直走到康晔的办公桌前,对一旁坐着的顾晚辞直接无视,对着康晔开口道,“正好我也要找你,我要解约。” 办公室里的晚辞和赵瑾均是一愣,而康晔只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的姚畅,“理由?” 姚畅冷笑了下,“我不乐意了就是理由!” “违约金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个用不着你费心。” 康晔点头,转而对赵瑾吩咐道:“联络法务部那边,安排时间跟他会谈,争取在今天之内解决了。” 赵瑾一愣之后,应声出去了,晚辞情急的叫了一声“康总监”,康晔却并没有理会她,转而对正打算转身出门的姚畅开口道:“法务部那边很快会备好合约派人过来,你先在这里等,我有几个问题也需要问清楚。” 姚畅闻言,有些不耐,却还是拉开椅子,在晚辞身边坐下,却依然当她不存在一样。 康晔看着他,直截了当的开口,“你解约是对公司不满,还是对这个圈子不适应?” 姚畅并不配合,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康晔并不恼,语气平淡,“的确是不关我的事,只不过你现在既然还是我手下的艺人,我就有责任再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是对这个圈子不适应,那你解约另寻出路我无话可说。但如果你是对公司不满,那么恕我直言,以你现在的处境,离了盛世,没有哪家公司会签你。” 姚畅嗤笑了下,并不说话,类似的话关旗在他耳边说过不下百次,能不能换点儿有新意的? 康晔没有计较他的态度,却又如知他所想一般,继续平静开口道:“姚畅,我不是关旗,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为了敲山震虎故意吓唬你,我现在和你谈,只是想解决问题,你没必要意气用事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解决?怎么解决?”姚畅转眼看向康晔,依旧是一副不以为意的不信任姿态。 康晔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开口:“我给你换一个经纪人,给你和其他人同等的机会和平台,但不会有额外的照顾和更多资源,你想要走得远,一样得凭自己的真本事。” 姚畅没有说话,微眯了眼睛去看对面的康晔,半晌,开口,“换谁来带我?” “她,顾晚辞,”康晔以目光示意,看向晚辞,“你们认识一下。” 姚畅一脸的不可思议,“她?” “对。” 在得到康晔肯定的答复之后,姚畅怒极反笑:“我还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原来还是在耍着我玩,谁不知道她只是个打杂的,谁都可以使唤她做事,叫她来带我?” 晚辞听着他的话,一时血往上冲,想也没想,开口就道:“那是因为你劣迹斑斑,根本没人愿意带,所以才轮到我的!” 姚畅瞪着她,咬牙冷笑,“好,好,谁稀罕?” 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一面道:“等你们法务的人准备好了再通知我,我会找律师来谈!” 晚辞眼睁睁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甩门走人,心里呕得厉害,又偏生不愿承认那一丝后悔情绪,直到转过头,看见康晔眉目淡静,方才微垂眼睑,轻声道:“对不起,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我刚才只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被康晔打断。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公司请你是让你做事,不是解释。”他说。 晚辞蓦然抬头,却见康晔表情极淡,和他的语气一样,看不出心中所想。 “对不起,我会去补救的,”她站起身,深深的吸气,然后开口,“如果补救不了,我就辞职来负责。” ------------ 第十四回 按着从人力资源部那儿查到的地址,晚辞来到了姚畅住的地方,因为事先康晔已经向她透露过姚畅的背景,所以知道他住在这个地段,她倒并不是太惊讶。 虽然姚畅并不算红,但毕竟昨天才有那么一桩新闻见报,所以仍是有不少记者等在小区门外。 顾晚辞报上姚畅的住址,又出示了“盛世”的工作证,却没想到小区的保安仍是摇头,“对不起,之前有一个记者就是用假工作证混进去的,让我们的业主非常生气,除非是业主亲自授意,否则我们是不能让你进去的。” 晚辞无奈,只得拿出电话拨给姚畅。 “喂?” “姚畅,我是顾晚辞,刚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现在我在你家小区门外,我们谈谈好不好?” “没什么可谈的。” 他说完,直接收了线,晚辞不死心的又拨了一个过去,对方很快把它掐断,再拨过去,再掐断,第三次拨的时候,手机里便传来了“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语音提示。 晚辞瞪着自己的手机,心内气恼却又无计可施。 这时一旁等着的记者围了上来,“你是盛世的员工吧,是不是来处理姚畅昨天酒驾的事?盛世会怎么处罚他……”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晚辞差点儿想要落荒而逃,幸而这段时间的历练不是白费的,她深知自己要真是这么一走,指不定明天报纸上会写些什么出来。 于是很快稳住自己的情绪,心念一转,摊手道:“拜托,我要是盛世派来的我会进不去?” “那你真是记者?哪家报社的啊?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我就一小新人,不提也罢,我们主编就是看中我是新面孔,让我来试试的,结果还是不行,唉,不说了,我得回去听批斗去了——咦,谁又打电话来了这是——” 她一面说着,一面籍了电话做掩护迅速开溜,走出了好远一段确信没事了方才松下一口气,只是心里仍是焦急,自己如果连姚畅的面都见不到,又怎么去说服他? 一面着急一面也不忘骂了自己几声,怎么还是那么冲动?好好的,提什么辞职? 现如今她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破釜沉舟的境地,只有说服姚畅回心转意这一条路可走。 她想了想,拨了个电话给关旗,“关哥,我是顾晚辞,不好意思打搅你了,是这样的,我有点儿事情要找姚畅,可是他们小区的保安不让进,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关旗刚从蒋雨那儿得到消息,知道自此不用再带这个祖宗,心情正好,刚好他人在附近,顺路也要经过姚畅住的小区,又念着顾晚辞也任劳任怨替他做了不少事,遂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一面开车一道:“噢,那儿的保安见不到熟面孔是不放人的,我过来带你进去吧。” 晚辞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关哥,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你平常也帮我不少,应该的,”关旗笑,撇开顺路这一层不提,又问,“不过你找姚畅做什么?” 晚辞苦笑,“我说错话得罪了他,他闹着要解约,我要是说服不了他改变心意,大概就只有辞职谢罪了。” 关旗开着车不一会儿就到了,料着后门大概也有记者,他让顾晚辞在前一个街口等,载上了她,然后直接开了过去。 “姚畅这小子混着呢,你也别太在意,他解约对公司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不会闹到要你辞职的,”关旗一面开车一面道,又问,“不过你是为了什么事得罪了他的?” 晚辞此时对他满心感激,也没有想太多,一股脑的就把康晔要她当姚畅的经纪人,以及姚畅和自己之间的争吵统统都说了出来。 关旗听在耳中,心底的轻蔑克制着没显在脸上,我都带不出来的人,换你? 恰此时车子开到了小区后门入口处,由于经常出入的关系,那小区保安是认得关旗的,敬了个礼,很轻易的就将车子放行。 开了一段,关旗停下车子,“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上去了。” 晚辞虽察觉到关旗态度的变化,略一想,便知为何,她本不傻,只是过去于人情世故这一块,太不在意。 她还是对着关旗再三道谢,又目送他的车子驶出小区,方按着地址走往姚畅住的那幢公寓。 几分钟之后,姚畅公寓里的对讲机响了,他走过去,看见顾晚辞的脸,不耐烦的按下通话键开口道:“我说了没什么可谈的,你有完没完?” “不是,姚畅,刚才是我太冲动了,你先开门好不好,我们谈谈。” “没必要,你走吧,别再来烦我。” “你不和我谈我是不会走的。” “随你便。”他说着,关了对讲机,对她的骚扰烦不胜烦,索性设了免打搅。 走回客厅,打开电视,却刚好看到报道他酒驾的新闻,更是心烦,又再关了电视,进到卧室拉上窗帘,重重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头就睡。 一开始是清醒无比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气总是不顺,不知什么时候竟真的睡了过去,一睁眼,已是晚上九点多。 虽然窗外是瓢泼大雨,但无奈肚子饿得直叫,他还是打算下楼觅食,不想走远,也懒得应付记者,幸而小区内有家餐厅还算凑合。 坐电梯下到大厅,拿了把伞架上的雨伞然后打开一楼的防盗门,举步向外走去,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他条件反射一般立刻抽手,那人的力气却很大,手滑了一下又死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放。 “姚畅,我们谈谈。” 他转头,看见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狼狈的脸,浅浅的屋檐遮不住这样大的雨势,那女子看起来已然浑身湿透。 他怔住,她一直守到现在?下那么大的雨也不会避一下吗? 而顾晚辞却只是死死的拽着他的衣服,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好不容易等下来的人又给放跑了,因为冷,她的声音听来略微有些哆嗦,眼睛却异常明亮坚持。 “姚畅,和我谈谈,好吗?” ------------ 第十五回 她跟在他身后上楼,进到这间装修得可以上时尚家居杂志封面的公寓,他一句话也没说,把空调打开,把她扔在客厅不理会,自顾自的进了一个房间,不一会儿,拿了块大毛巾扔到她身上,皱眉道:“擦干了,别把我沙发弄脏。” 晚辞本欲出口的道谢,经他这一句,只得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姚畅眼见得顾晚辞接过毛巾默不作声的擦拭湿答答的衣服和头发,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最好是冲个热水澡,但到底不愿意自己的私人领域被侵占太多,想了想,又折转身进浴室,拎了个吹风出来扔给她,“拿去。” 晚辞拿起被他扔到沙发上的吹风,抬眼看他,“谢谢。” “用不着,我是怕你生病了赖我头上,弄好了赶紧走。”他肚子里唱着空城计,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再理会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却发现多是啤酒和矿泉水,并没有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又去找储物柜,万幸,还有两碗方便面。 下次得提醒来做钟点的阿姨添置新的存货了。他这样想着,起身到客厅把饮水机的水烧上。 晚辞看他拿着杯面走出来,随口问道:“你就吃这个?” 姚畅没好气,“你以为是因为谁?” 晚辞这想起他刚才出门,大概就是去吃饭的,虽然自己也还没吃,但到底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遂开口道:“要不,我们先去吃饭,等吃完了又谈,或者边吃边谈也行。” “免了,你弄干了爱上哪吃上哪吃去,别来烦我。”他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离她远远的,等着水烧开。 晚辞这时已经把自己整理得差不多了,屋子里空调开得很大,本来僵冷的身体也已回暖,她看了看手中的吹风和毛巾,又转眼看姚畅,男孩子脸臭臭的,却依然帅气不减,说到底,这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随心所欲惯了,心地却并不坏,只是总爱闹别扭。 我今早一定是疯了,跟个小屁孩计较什么? 她一面想着,一面对着姚畅开口道:“姚畅,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而且不止一次,你就不能算了吗?” 男孩子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况且,是你先说我是打杂的,我也是气不过啊。”晚辞又道。 男孩子转开眼睛,却是嘴硬,“我说错了吗,事实本来就这样。” 顾晚辞动心忍性,不跟小孩子计较,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有,你说我害你没能吃上大餐,我也一样饿到现在啊,你还害我被雨淋……” “是我叫你在下面等的吗?”他打断她,不背这个黑锅。 “不是,所以我没让你跟我道歉啊。” “什么?你还想让我道歉?” “这不是没让吗?”晚辞一面说,一面使劲回想过去哄亲戚家小孩的经历,眼见得水开了,便站了起来,一把拿过姚畅随手放桌上的方便面,“水开了,不过即便是吃方便面,也还是煮一下比较好吃。” “喂,你在干什么?”姚畅眼见得她拿了杯面就往厨房走,有些措手不及,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 而顾晚辞也不理会他,心里暗暗回忆着表嫂的育儿诀窍,对待小孩子是不能讲理的,嘴巴上要哄,行动上要绝对的主导。 于是一路走一路道:“厨房是在这边吧?你的厨房可以用吧?用厨具和碗吗?” 事实上,不但有,一应俱全,只可惜被主人冷落了太长时间。 晚辞看着那高档齐备的全套厨房设备,感叹了下它们的明珠投暗,又去拉冰箱,却发现意外的惊喜,“咦,你冰箱里居然有鸡蛋和火腿肠。” 话音刚落,冰箱门已被姚畅一伸手重又重重关上,他瞪她的眼睛里简直在冒火,“你到底在干什么?” 晚辞暗自忍耐几秒,转头看他,笑得很是无辜,“我打算给你煮泡面啊,虽然你的材料不全,不过加上了鸡蛋和火腿肠的话,味道也会很好的,你先过那边去等,三分钟以后就可以吃了。” “谁要你做这些?”姚畅的声音听来依旧很不爽,却已不自觉的小了一些。 晚辞于是继续微笑,“煮过的方便面真的比直接用开水泡的好吃多了,你想啊,加了蛋花和火腿肠进汤里调味,汤就会又稠又香,面条也会更劲道,这样热气腾腾的来上一碗,就当是我对害你吃不成大餐的补偿吧,对了,你喜不喜欢荷包蛋,我们还可以在面里再加上一个荷包蛋。” 她曾经用类似的招数成功收服了一个亲戚家的小孩,就不信对他会没用。 姚畅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却又不甘心就这样任她为所欲为,正瞪着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顾晚辞却已然笑起动手推他出了厨房。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用我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了,干嘛和自己的胃过不去啊?你先在外面等着,马上就可以吃了啊。” 到底是对美食的渴望占了上风,虽然这美食不过只是泡面,但诚如她所说,煮过的和开水烫的的确是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我干嘛和自己的胃过不去。”他嘀咕着,接受这个说法,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想了几秒,把仅剩的一丝丝不甘用吼的方式发泄了出去—— “你要煮就动作快点,我饿了!” 顾晚辞在厨房里继续动心忍性,打定主意不跟小孩子计较。 烧水,打蛋,下面……一系列动作熟练异常,她对煮饭不在行,幸而煮方便面倒是挺拿手的。 没多久,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端到了姚畅面前,面是盛在一个很大的碗里,碗口甚至大过了他的脸,他一面大朵快颐,一面享受五官被熏得热腾腾的舒畅,汤汤面面,一柔一韧,抗议已久的胃终于得到了很好的抚慰。 吃了大半,他才发现顾晚辞并没有吃,而是坐在一旁带点儿好笑的神情看着他吃,他记起她似乎说过她也没吃晚饭,也没多想,开口就问,“你怎么不吃?” 晚辞笑道:“我看你这里只有两碗面,担心你不够吃,一并给你煮了。” 他看了一眼碗里所剩不多的面,他的确是不够吃,即便是两碗都归他了也还是感觉没饱,不过她这一说,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当着她的面吃下去了,毕竟她省下了她的那份来给他——不对不对,他在想些什么,那两碗面本来就全都是他的,他出钱买的,在他家里! 顾晚辞倒不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些什么,眼见得他停了筷,忙笑道:“你快吃吧,用不着管我,我饿过了。” 说得,倒也不是假话,先前在楼下等着的时候的确是饥寒交迫,到了现在反而没感觉了。 “我家没其他吃的,你弄干了就赶紧走,自己出去找吃的。” “等你吃好了我们谈谈,谈完了我就走。” 姚畅瞪她一眼,却见她一脸坚持,于是不去理会她,继续奋战自己的面条,却总是觉得没有刚才好吃了。 一般人吃饱了之后总会比较好说话,晚辞眼见得姚畅放下筷子,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开口道:“姚畅,你继续留在盛世,让我来带你,好不好?” “我为什么?”他斜睨了她一眼,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 “姚畅,刚才我才说了,你不要用我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没必要因为我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就赌气说要解约,放弃自己在盛世的发展。今天早上康总监已经跟你分析过形势,你现在离开盛世不会有其他更好的发展的,还有那一大笔违约金,就你这段时间的收入来看,远远不够支付违约金,虽然你可能并不缺钱,但这些钱并不是你自己赚来的。” 如果,他放着那么好的家庭背景不利用,也就是表示他并不想依靠家里,那她这样说,会刺激到他,但或许也会最有用。 果然,姚畅的脸冷了下来,“关你什么事?” “我是你的经纪人,当然关我的事了,我会让你赚到足够支付违约金的钱,到那时候你要走我绝对不再拦你,好不好?”她继续哄。 “谁说你是我的经纪人?谁答应了?”他依然冷言冷语。 她看着他冷冰冰又不耐烦的表情,也烦了,本就是脾气不好的人,哄了他大半天也失了耐性,盯着他的眼睛,直截了当的开口问,“你到底为什么不接受我当你的经纪人?” 他冷笑,“还用说吗,我不信任你!” 她继续盯着他,一时也没去想前因后果,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比关旗蒋雨还不信任吗?至少我不会把你当摇钱树,趁着树上有钱的时候就拼命摇,也不管这棵树长不长得大,又活不活得了!” 姚畅不说话了,而顾晚辞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背后说人是非总是不对,她曾经告诫夏小可不能犯这个职场大忌,却没想到今天犯规的竟然是她自己。 她缓了缓神,苦笑了下,“抱歉,我不该这么说,说话总是不过脑子,明明今天早上就吃了大亏——你还不知道吧,我跟康总监说了,要是说服不了你回心转意,我就得辞职谢罪了。” 男孩子微眯了眼看她,没有说话。 而顾晚辞振作了下,重新打起精神开口道:“姚畅,是,我是没有当经纪人的经验,但是我会尽我的全力来帮助你发展。罗斯福不是说过吗,人生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当全世界都说你不行的时候,而你却做到了——现在,所有人都不看好你,也没有人会看好我,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让他们全部都刮目相看。” 他仍是没有说话,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她对着他笑了一笑,“姚畅,你就像上次化妆的时候,还有这次吃面一样,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 第十六回 “……我不想否认或者找借口逃避责任,只想借此机会,正式为酒驾超速一事向大家道歉,特别是对于喜欢我的fans,对不起,我做了坏榜样,让你们失望了。艺人只有依靠大众的关爱才能成长,这些天来,大家把过去给我的关爱都收回去了,我知道,这是我做错事应该得到的惩罚。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以新人的心态重新认真、负责任的工作和生活,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重新赢得你们的关爱。” 康晔看着电视上男孩子帅气的脸和真挚的眼,这样的年少,这样的表述,面对以年轻女孩子为主的粉丝群,赢得谅解已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事。 “这一手可真够漂亮的,连我听了都忍不住心软想给他一次机会了,是你的主意?”俞岷将视线从电视上转向康晔,笑着问道。 康晔微笑摇头,眸光微微转深,“不是,超出我的预期。” 正说着,赵瑾拨来内线说蒋雨找他,问他见不见,他应了一声,蒋雨不一会儿就进来了,“康哥,俞姐。” 俞岷笑了笑,“你们谈,我先出去了。” 蒋雨亲自替她拉开门送她出去,态度很尊敬,至少从面上来看是这样,毕竟俞岷的名声不止在盛世,就是在整个圈子里,也是如雷贯耳。 送走了俞岷,她转身回视康晔,“康哥,你让顾晚辞来带姚畅吗?” 她想起那封人事变动的邮件,呕得要死,让顾晚辞来带姚畅也就算了,偏偏还将他们从她的工作室剥离出来,甚至也不归到其他的工作室,直接就向康晔报告,由他直管。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完完全全的特例,都不知道康晔究竟在想些什么。 康晔平静看她,“是,你有意见?” 蒋雨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开口道:“没有,但他们两个都是我工作室的人,康哥应该事先跟我打个招呼呀。” 康晔笑了笑,“姚畅是你千方百计踢出来的,顾晚辞你也看不上,我一并帮你解决了,你倒又怪起我来了。” “可是这样做不合规矩啊。”蒋雨勉力笑着,想要试图改变这个局面。 康晔姿态从容,话锋却并不容情,“规矩都是人定的,我想,我作为艺人管理部的总监,总还有点儿定规矩的权利。” 蒋雨抿了唇不说话,再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其实她心里亦是清楚,康晔由着她折腾了顾晚辞大半年而不闻不问,已经是给足了她,甚至是陈建天面子。 她既然赶不走她,就怨不得他插手安排她做事,毕竟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让每个人的价值发挥到最大限度,是康晔一贯的作风。 “我明白了,”过了良久,她开口,随即话锋一转,重又犀利的看向康晔,笑里藏刀,“不过康总监总不会对姚畅徇私特别照顾吧,虽然我手下的艺人不归你直管,但我们的工作室一样是由你来总负责的,康哥总不该还分亲疏之别吧?” 康晔笑了笑,“你放心,我要偏心也偏巫云秦简,你几时也带出几个这样的大腕,我保证大把的资源都是你的。” “那你对姚畅不会有特殊照顾?”蒋雨追问。 康晔心底微烦,面上仍是微笑,“一视同仁。” 事实上,他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将他们直接归到他麾下,不过是为了给他们提供一个更为公平的平台,他期待着他们的表现,却并不会给予额外照顾。 身为艺人管理部的总监,如何完成公司下达的指标,把握全局,营造盛世艺人整体良好的形象,并且,帮公司尽可能多的赢利,这才是他首要关注的事,除非是到了巫云秦简那样的位置,否则一般艺人,他并没有精力来单独关注。 而蒋雨得到了他的保证,总算是心理平衡了一些,她告辞出门,眼里藏着一抹狠辣的光。 如果,没有康晔出手,我不信你顾晚辞会有出头的一天,有我在,你休想! 她一面想着,一面蹬着高跟鞋乘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将车子发动,却并没有开走,而是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与眼中的狠辣不同,她的声音听来柔情似水,“建天,是我,今晚有没有时间过来,我打算做你喜欢的清蒸桂鱼。” 同一时间,姚畅的公寓内,晚辞对着电脑看了一遍各家主流媒体、公共论坛和贴吧等等对于姚畅接受采访发表道歉声明的回应,所幸,除了个别叫嚣“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之类的言论外,大部分人的态度都是理解而宽容,纷纷表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松了一口气,又在网上找到视频回放了一遍,男孩子对着镜头,声音和神情一样,认真而诚挚。 她转眼去看在一旁同样用Ipad关注事态进展的姚畅,笑道:“表现不错。” 姚畅瞥了她一眼,“我又不是装的。” 晚辞继续笑,“知道你是诚心悔过。” 想了想,又敛了笑,正色道:“不过姚畅,这次的事情虽然算是过去了,但你到现在都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酒驾超速,身为艺人,你是真连这点分寸都没有,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既然他事后的道歉并不是做戏,那她相信他并非是不知轻重的人,到底为什么,她在安排采访之前就问过他,他却不肯说。 “我就是没分寸,不行啊?” “当然不行,你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做事没分寸的教训,这次还没受够?”她气结,真想把电脑砸他头上。 他看了她一眼,化了妆,却也遮不住微微疲倦的姿态,黑眼圈能用遮瑕膏遮住,眼中的红血丝却是骗不了人,她为了弥补他闯出的祸,这几天来有多操劳,他不是不知道。 于是难得的没顶回去,转开眼,“以后不会了。” 她点头“嗯”了一声,还是不死心,又问:“但是真的没有其他原因?” 如果不问清了,她始终不能放心,难保他日后会不会又重蹈覆辙。 可是姚畅却又不耐烦起来,“说了没有!” 晚辞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应该等问清楚了再约采访的,但你一直不肯说,这件事拖的时间越长对你越不好,我没办法了才先约的采访,还好没出什么纰漏。” 他没有吭声,而她说着,抬起眼睛来看他,“但是姚畅,你到现在都还不能信任我吗?如果艺人和经纪人之间没有信任,以后的路会很难走的。” “我不相信你就不会照你说的做。”他说,语气并不太好,从来也不是擅于解释的人。 “那么那天为什么喝酒又开快车,能告诉我吗?” 她又再追问,而他依然不说话,到后来,她自己心里面都犯起了嘀咕,难道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以后也不需要专门注意回避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爱喝酒自律性又太差,那往后她得盯紧了他才行。 她正暗自想着,却忽而听到他的声音,似是带了丝不情愿,细听却又像什么感情也没带一样的漠然。 “那天我心情不好,以后不会了,其他的我不想说。” 他这样说。 ------------ 第十七回 晚辞虽想接着追问姚畅心情不好的原因,但看着他的样子,却也明白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只是性格使然,事情做不到最好,又或者没有百分之百弄清楚一件事她总觉得心里不舒坦,但她明白继续逼问姚畅只会招人厌,还不一定会有结果,于是只好自己化身柯南,没事儿的时候就一个人瞎琢磨。 “哎,你这样累不累啊?”倪斯娆问。 顾晚辞对着电话无奈道:“累啊,可是我控制不住。” 倪斯娆无语,只得听变身柯南的顾小姐继续在电话里絮叨,“他说他心情不好,难道是因为被关旗蒋雨压制惨了,无处声张所以借酒浇愁?” 话没说完,自己就把自己否决了,“不对不对,他才不是这种人,都跟关旗动手又闹解约了。” “那会不会是在酒吧跟人起了冲突,听说以前也出过在酒吧打架的事啊?”倪斯娆无法,只得帮着她分析。 晚辞一口否认,“我早去那家酒吧问过了,说是一晚上就一个人在那儿喝酒,也没谁招惹他他也没去招惹谁。” “那或者,那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譬如和女朋友分手的纪念日之类的?” “我也问过了,他就给我一记白眼还附送两个字——无聊。” “你的确是很无聊!”倪斯娆肯定的说。 晚辞瞪不到她,恰又快走到康晔的办公室,只好恨恨道:“倪斯娆,下次见面你死定了,现在姐姐我先不跟你计较。” 挂了电话,跟着赵瑾进到康晔的办公室,她递上这一次姚畅酒驾超速事件处理始末的报告,一面又言简意赅的将重点复述了一遍。 康晔一面翻手中的报告,一面听她讲,时而微微点头。 待她说完,他微笑赞许,“处理得不错。” 晚辞因他的赞许心情大好,却一想起先前纠结着的不如意,又有点儿沮丧了下来,“就是没能问出姚畅为什么心情不好闹到酒驾超速。” 康晔看着她,“他不是说过以后不会了。” 晚辞皱眉,“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我心里面总觉得有点儿不踏实。” 康晔笑了笑,出口的话却是一针见血,“你怪他不相信你所以不肯告诉你,你现在又何尝不是不信任他。” 晚辞一时怔住,她自己只一味想把一切弄清楚做到最完美,从未细究过自己的心态,此刻被他点破,如当头一喝,她愣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 康晔看着她,慢慢敛了笑,继续开口道:“我并不是要你就此放任不去提防,只是不希望你把精力放在已经过去又无法改变的事情上面。你刚才也说了,艺人和经纪人之间的相互信任很重要,既然你问不出,不如就选择相信,把该放下的事情放下,然后着眼将来——这次的事情也算告一个段落了,但你刚才的报告里面,除了接受了采访发表道歉声明,我看不到其他关于姚畅今后发展的计划。” 晚辞解释道:“因为公众往往会将艺人定位在他们第一次出演的角色上面,除非之后还会有更成功的角色能够超越,所以我想慎重一些,特别是姚畅刚刚才发表了道歉声明,这个时候,塑造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很重要。” 康晔微点了下头,“慎重是好,但过于慎重就是优柔寡断,我们不能等到所有事情都尽善尽美了才着手工作,你要知道,一个艺人连基本曝光率都没有是不可能有发展的。” 晚辞低下眼睛,脸上隐隐发烧,原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了,却没想到只是初出茅庐,班门弄斧,有这样多的不尽人意。 过了好半天,她才重新抬起眼睛去看康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康总监。” 从康晔的办公室出来,她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虽然她和姚畅现如今是从蒋雨的工作室里脱离出来,划归康晔直管,但她的办公桌仍在原来的位置。 一进工作室的门,各色眼光抛过来,却没有一个上前与她说话,如今的她,被孤立得更为彻底。 她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好在工作性质使然,在外面跑的时间要远远多过进到这个办公室。 打开电脑,找出一早整理好的几个选角信息,打印出来,便直接奔赴姚畅的公寓。 “你看看,这些角色你喜欢哪一个,我去帮你争取。” 姚畅闻言,一面翻手中的资料,一面问,“你认为呢?” 晚辞开口:“坦白说,这里并没有我特别满意的角色,但刚才康总监提醒了我,如果你再继续闲下去,没有一定的曝光率迟早会被新人盖过去,观众其实是最容易移情别恋的。” 姚畅继续翻着手中的资料,没做声,晚辞接着道:“其实我也有帮你留意看有没有发专辑的机会,不过你也知道,盛世主要做的还是影视这一块,这边的机会要更多点儿。” “我无所谓,管他拍戏还是唱歌,能红就行。”姚畅一面翻着资料,一面心不在焉的道。 晚辞听了心里一顿,虽然知道一般人入行无非是为名为利,但她既然知道姚畅家底丰厚,并不愁钱,又觉得只为了想出名未免有些肤浅,便一厢情愿的将他进娱乐圈归结为兴趣使然,可现如今看来,却并不是这么回事。 正百般不情愿的说服自己不要把“肤浅”两个字同自己带的艺人挂起勾来,就见得姚畅草草翻完一遍手上的资料,伸手一指,“就这个吧。” 晚辞接过来看,是一个富二代的角色,浪子回头的戏码,点了点头,虽然她自己的意见也是这个,但还是想了解下他的想法,于是问道:“为什么选这个?” 姚畅白她一眼,懒得废话,四个字就打发了她,“因为好演。” 晚辞气结,瞪他半晌,还是决定不同他计较,于是缓和情绪重新开口道:“这个角色形象虽然有点单薄,但剧情很好,跟同期的其他角色相比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之前他们的副导演找过我,说是觉得你现在的形象还蛮符合的,让找个时间见见导演和制片人。” 她说着,就去拿手机,一面又跟姚畅再次确认,“那就这个了?我先给段导打个电话,约个时间咱俩再一起去拜访。” 姚畅“嗯”了一声,晚辞于是拨通电话,寒暄了几句,便切入了正题,“段导,您看您和田导还有制片那边什么时候方便,我和姚畅想过来拜访一下,谈谈您上次跟我说的那个角色的事儿。” 电话那头,对方却是语带为难,“小顾啊,这个角色现在已经定人了,不好意思了啊,这样吧,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关照你。” ------------ 第十八回 “段导,您前几天才约我和姚畅见面的,怎么这么快就重新定人了呢?” 那段导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坚持的女子,着实头疼,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像她这么锲而不舍的,电话不接就直接杀到组里找人,避而不见她干脆就守在他家楼下苦等,躲了几天实在躲不过,他也只好答应见上她一面,好让她彻底死心。 “小顾啊,那天在电话里我就跟你说过,这是导演和制片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 “那段导方不方便替我引见下田导,我和姚畅亲自去拜访他,看还有没有机会争取,毕竟您也说了,这个角色的形象和姚畅很符合,他演起来效果会很好的。” 段导叹了口气,“我看没这个必要,小顾,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一开始田导他们的意思也是倾向于姚畅的,但后来你们盛世的蒋雨亲自带着闻滔又找了他和制片,论外形和角色契合度闻滔虽然不及姚畅,但是他形象和人气都比姚畅要好,而且蒋雨开的片酬也不高,甚至答应只要闻滔出演,就让单蔻蔻段泽飞在戏里客串一把,这么好的条件,剧组没理由不答应是不是?”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晚辞明白再多说已是无益,只得收拾起自己的失落,重新打叠起精神,去与姚畅做新的打算。 不想他少爷脾气又上来,“为什么要重选,我就要演这个!” “姚畅,我已经跟你说了,这个角色定人了。”她心底不好受,还有对他的丝丝愧疚。 不与同一个公司的人争是盛世各个工作室大经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纵然她顾晚辞不属于任何一个工作室,可蒋雨本也不该这么做。 可她不但做了,还给出了她顾晚辞给不出的条件,很有可能只是为了继续给她难堪。 因为她的原因,殃及姚畅失去了这个角色,她觉得很抱歉。 而即便不是如此,那也是她这个做经纪人的实力不如人,无法为手上的艺人争取到好机会,她依旧对他抱歉,也因此,并没动过一丝一毫将蒋雨越界的事告诉康晔的念头。 “那我不管,你是我的经纪人,你该去争取啊!”他继续不肯就范,又一脸不忿的问,“定给谁了?会比我演得好?” 晚辞忽而心生疲倦,低下眼睛,低声道:“给了闻滔,对不起姚畅,我争取过,可是我开不出蒋雨给的条件。” 他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她亦是没有说话。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伸手,“拿来。” “什么?”她抬眼看他,微微愕然。 他脸上又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不是说要我重新选吗,资料呢?” 她将资料递给他的时候心想,他选定的下一个角色她一定会尽全力为他争取到手,可是现实往往那样残酷,只是有心,远远不够。 一次又一次的被拒,她与他的资历都那么有限,再加上蒋雨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从中作梗,她只觉得有说不出的难受。 如果说过去,蒋雨针对她,她咬牙顶住也就是了,可是如今,她连累了姚畅。 也曾去找蒋雨理论,她眼睛里的轻蔑快意连藏都不屑,面上却是带着骄矜的笑,毫不避讳,“有本事,你从我手里再抢回去呀。” 晚辞气得声音都有些抖,“你针对我,就因为当初我没让你留在活动事务部?” 蒋雨敛了笑,神情逐渐转冷,明眸当中那些细小的疼痛和脆弱终是化成绝然的恨,“是,若非如此,我不会走上今天这条路。” 她想起第一次,为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男人打开双腿时心底的那种屈辱,想起了每逢节假日都要自己独自度过的凄凉,想起了换灯泡从凳子上摔下来动弹不得时,抑制不住脆弱摸索出手机打电话给那个男人时,他在电话那头不自然的笑,不待她说话,自顾自就开了口,啊,张总是你啊,对啊,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呢,工作的事改天再说成不?她一句话也没说,默默的掐断了电话…… 一幕一幕,那样多,多到她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大学毕业她没有进盛世,如果当初她顾晚辞没有那么不留情面,如果……那么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 是不是,她早已快乐的为**、为人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终日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等待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临幸,然后无望的仰望真正让她心动不已的另一个人,那样努力的压抑对他的感情,不敢让他发觉,害怕看见他脸上的不屑…… 晚辞却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飞快的开口道:“你本来就不适合活动策划一类的事务,现在在艺人管理部发展得不是很好吗?你就当我误打误撞帮你找准了位置不成吗?Joy,你怨我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有些过了吗?” “不觉得,”蒋雨冷笑,“你既然觉得我现在发展得很好,那么你就继续享受这种好对你的关照吧。” 晚辞冷冷盯着她,不再说话。 而蒋雨忽而又是一笑,“瞪着我做什么,职场就是这样的啊,不是你看人脸色,就是人看你脸色,过去是我看你的脸色行事,现在该换你看我的脸色了,还瞪?” “不好意思,我想你只说对一半,”晚辞怒极反笑,“过去你看我的脸色行事没错,但是现在,我就算要看人脸色,也是看康总监的,他才是我的直接上司,与你何干?” 她说完,转身就走,心底却并没有因为蒋雨咬牙切齿的样子而有丝毫快慰。 就算占了口头上的上风又如何,在现实当中,至少现在,她仍是被蒋雨压制得死死的。 其实她根本不该逞一时口头之快的,依蒋雨的小心眼,指不定又该怎么记恨折腾她,可是偏偏是,忍不住。 她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下电梯,出了盛世的大楼,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 康晔开着车子,远远的就看到了她的背影,单薄的,微微低着头,走得很慢,与平日里总是身姿笔挺骄傲自信的摸样相去甚远,也不是他记忆当中的样子。 他转动方向盘,缓缓将车靠边,按下车窗,“去哪?我送你。” 她听得声音,回过头来看见是他,一怔,连忙摇头道:“康总监,不用了。” 他看了她几秒,倾过身,伸手拉开副驾的门,“上车。” 晚辞迟疑了下,还是走过去,上了他的车子。 “去哪儿?”他又问。 “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有点儿闷,未了反应过来,忙道,“扼,不是,你把我扔到附近的地铁站吧,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他没有看她,已经平稳的开着车子往她家小区的方向驶去,声音亦是平稳,“工作不顺心?” 她低下眼睛,“有点儿。” “哪一方面?” “我资历太浅,人脉也不够,所以有点儿困难。”她轻声道。 “任何人都是从没有经验做起来的,俞岷蒋雨也是一样。” 她听他提到蒋雨,一时没忍住,“可是她们起步的时候,至少没人存心使绊子。” 他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而她一面暗恨自己说话不过脑,习惯害死人,一面又想,既然都开了口,索性就都说了吧,虽说打小报告不是她的风格,可毕竟他是她的直接上司,这些天发生的事她有必要让他知道。 于是又再开口,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择言告诉了康晔。 康晔一面听着,一面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他听得出她的阐述是实事求是,语气当中也并没有任何的煽风点火和添油加醋。 可是,这么些年了,她似乎还是一点儿也学不乖,仍然是不懂得迂回的保护自己,怎么想,就怎么说,得罪人而不自知。 他想起了她之前一刹那的懊悔神情,又或者是这样,过去的她是得罪人而不自知,可是现在,她已经意识到了,却还是抵挡不过习惯,学不会控制。 “所以,你是想让我从蒋雨那里再把角色要回来给姚畅?”他略带冷淡的打断了她。 “我没那么想过。”她有些愕然的转头看他。 “那么,你是想让我警告蒋雨不要再做类似的事?” 他的声音听来依旧冷淡,而她没有说话。 他也不等她说话,缓缓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然后拨了一个电话给蒋雨,开口就问:“Joy,我听说,你最近在抢姚畅的角色?” 他按下了免提键,蒋雨的声音传来,顾晚辞听得一清二楚—— “康哥,是谁跟你造的这个谣?明明是剧组那边觉得闻滔他们更符合角色特征所以找上门的,你要不信,可以去问导演和制片!” 他以眼神制止住晚辞想要说话的冲&动,然后开口,“不用,我就随便一问,你说不是就行了。” 挂了电话,他看向她,“还要我打电话去问导演和制片吗?” 就算是顾晚辞,也知道,蒋雨既然敢在电话里说得那么笃定,必然是打点好一切的,其实,她早该想到,依蒋雨的今时今日,如果要做,就绝不会留下半分把柄。 可是,心里还是克制不住的委屈。 “你不相信我?”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眼神却是倔强。 康晔看着她,缓缓摇头,“只是告诉你,有时候即便是真话,也没必要完全说出来,因为无济于事。” 她看着他,良久,终是低头苦笑,“我想我大概太高看我自己了,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做经纪人。” 他没有说话,车厢里一片沉寂。 终是她定力不够先抬起头来,而他的眸光深邃,只说了淡淡一句,“这么快,就要我承认我的眼光有问题了吗?你只能做到这一步吗,顾晚辞?” ------------ 第十九回 “这是人吃的吗?” 姚畅“啪”的一声把手上的盒饭扔回化妆台,冲顾晚辞发脾气道。 晚辞还未开口,恰好晚会的负责人在附近听到了,冷笑一声,“别说是你,就是再大的角儿来我们这里吃的也是这个,要耍大牌也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姚畅眉目一冷就要发作,晚辞连忙按着他的肩把他按回座位,又对那负责人连声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是冲我生气呢,您别见怪。” 那负责人“哼”了一声走了,晚辞叹了口气看向姚畅,“我就够说话不过脑子的了,你怎么比我还不让人省心啊。” “他们就是看人下碟,先前送到巫云化妆间的盒饭可不是这样的。”他的语气并不好,有些恼她刚才拦住了他。 “你还没到巫云的级别,我也没有俞岷姐的本事,”她轻叹了口气,又去看姚畅,眼神当中带上些许愧疚,语气也认真起来,“对不起姚畅,我没能为你争取到更好的机会。” 就算她费尽周折,去找原先活动事务部的旧同事求了又求,也不过为他争取到在这台小小的晚会上不收出场费唱一首歌的机会,仅此而已。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又再开口,“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吧。” 她在工作上已经没能给他很好的安排了,所以不想在生活上再亏待了他,所以纵然现在外面雨下得很大,这附近也没什么吃的,她或许要走很远,但是她还是愿意去跑这一趟。 “等你买回来我都饿死了。” 他瞥了她一眼,不情愿的伸手去拿方才被他扔回桌上的盒饭,吃了两口,本就不对味,加上又有些冷了,他更是觉得难以下咽,囫囵吞枣的吃了几口垫着,终是受不了,重新扔了回去。 她看着他一脸想要发火又无处发的烦躁表情,也放下了自己的那一份盒饭,“还是我去买点儿什么吧。” 说实话,这盒饭就连她也觉得难入口,更别说是他了。 “说了不用,少吃一顿又死不了人。” 她看了一眼时间,姚畅的上台时间安排在开场,她现在出去不一定能赶回来,于是笑道:“那好吧,完了我请你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他斜睨她,“你有钱吗?我没进账你就没抽成,就一点基本工资,拿什么请我?” 她瞪他,这孩子真是不会说话,“你管我呢,不吃拉倒。” 话虽如此,他的话还是戳中了她的痛处,所以她说完也不再开口。 “方便面。”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转眼去看他,“什么?” “不是问我想吃什么吗?就方便面吧,上次你在我家煮的那种。” 正说着,化妆师推门进来,“吃好没有,开始化妆了。” 按着时间表,姚畅是排在第二个化妆,那化妆师三下五除二就帮他搞定了,打算去化下一个人的。 “这就好了?”晚辞看她起身,连忙问道。 “男艺人的妆本来就简单啊,挺好的呀,就这样吧,还有一票人等着我呢。” 姚畅倒无所谓,他本就不爱化妆,可晚辞却是心底有气。 好什么好,再简单也不能这么敷衍啊。 这句话,她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到底还是忍住,眼看着那化妆师又走向下一个艺人,态度明显要好上许多。 转头再看姚畅,停了几秒,低头拉开包就拿出了自己的化妆包,轻声道:“过来,我帮你补补。” “不用了吧。”他伸手拦她,力图逃脱。 “什么不用,”她没多想,伸手就触上了他的脸,“你的黑眼圈都没遮住,眉毛也得再修下。” 她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一面说,手指一面轻轻划过他的眉眼,他因着她毫无征兆的动作愣了下,一低眼就看见她近在咫尺的脸,睫毛纤长,就在他眼前微微的颤动,而她指尖微凉的温度也透过皮肤传递到了他的神经末梢。 姚畅一面不自然的转头,一面打开她的手,“干什么?” “你就配合我一下好不好,”晚辞倒丝毫没觉得有异,一面安抚他,一面拿出遮瑕膏,“我又不是第一次帮你化妆,你该信任我的技术了吧。” 他没有再说话,乖乖的由着她折腾。 晚辞忍着那化妆师的白眼,一门心思的替他化妆,待到她终于舍得停手,自己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又美滋滋笑着推着他转身去看化妆镜,“怎么样,我把你打造得够帅了吧?” 他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上下打量,听她这一说,不满道:“我本来就很帅。” 晚辞笑,“是是是,是你底子好,我们姚畅最帅了。” “那还用说。” 她看着他明明高兴,却偏又摆出一幅很臭屁的样子,像极了从前邓允薇养的那只得意洋洋又傲娇的猫,不由得笑出了声,这些天来的低压情绪似乎暂时得到了缓解。 化好了妆,不一会儿就该他上台了。 她跟着他一路走过去,站在后面看他走到舞台中央,有聚光灯打在他身上,音乐开始响了起来。 他唱的是他在盛世星光比赛时唱过的歌,节奏很快,边唱边跳。 纵然只是一台并没有多大影响力的晚会,纵然只是一首歌的时间,可自从定下之后,她见过无数遍他练习的样子,第一次对他刮目相看,不是因为他的歌声或者舞姿,而是因为他的态度和努力,实在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么辛苦的练习,为的,就是能在舞台上做到最好,明明知道今天这台晚会,为他而来的人并不多,却还是想要尽善尽美。 如果有人用心,他们会听出他歌声当中的诚意,会看出他每一个动作都在尽力做到极致和完美,他们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漠。 一曲歌舞毕,他在稀稀拉拉的掌声当中往后台走来,主持人的声音也跟着传来,“下一位登场的艺人,是我们最近的人气小天王,他将会为我们演唱他的最新单曲——《放飞爱》,大家告诉我他是谁啊?” “闻滔——” 尖叫声伴着山呼海啸般的掌声袭来,她看着浑身汗湿的他与意气风发的闻滔擦肩而过。 勉力去微笑,递过毛巾给他,“刚才表现得很好。” 他面无表情的接过,“我知道。” 可是他们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淡,一如他的表情。 没有再说什么,他直接往更衣室走去,她跟着他走了几步,却忽听得走廊那头一阵嘈杂。 抬眼望去,是巫云走了过来,康晔走在她身边,与她微笑着说着什么,俞岷在他们身后,再往后,是成堆的助理和晚会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 他们也看见了她和姚畅。 巫云浑不在意,俞岷若有所思的看了康晔一眼,而康晔的目光,隔着长长的走廊,远远的,与她相遇。 她的耳边,忽而又再次响起了他那天说过的话。 你只能做到这一步吗,顾晚辞? ------------ 第二十回 康晔将车子停在城南一处住宅小区的停车场内,伸手拿过后座的遥控飞机,然后下车,轻车熟路的穿过花园,走到一幢单元楼下,按下了对讲门铃。 “喂?”对讲机里传出了略带口音的女人声音,隐约还有孩子的哭声。 他的眉头一皱,“是我。” 防盗门很快就开了,他上到五楼,一个小保姆模样的女孩子已经开了门等在外面,眉目间尽是焦灼,“大哥你来了就好了,昀姐把睿睿关在房里打,俺怎么也劝不住!” 他点头,随手将遥控飞机递给那小保姆,大步就往屋里走去,孩子的哭声即便是隔着门依旧清晰无比,他伸手去敲卧室的门,“小昀,开门。” 那孩子听见他的声音,哭得越发厉害,一面哭,一面隔着门喊:“舅舅!舅舅……” 喊声未了,已经被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打断,间杂着几声“啪啪”的拍打声,“我让你哭,我让你不听话!不许哭!谁来也没用……” 那睿睿的哭声越发的凄惨起来,却还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舅舅……舅舅……” 他微闭了下眼,沉声问身后的小保姆,“钥匙呢?” 那小保姆连忙递上早就准备着的钥匙。 康晔接过就去开门,门打开,只见宽大的双人床上,穿着睡衣的女子发丝凌乱,满脸泪痕,她一手按住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一手狠命的打他的屁股,那小男孩的裤子被褪了一半,小屁股上已经通红一片,正哇哇直哭,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漂亮的小脸蛋也憋得通红。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而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瓶喝了大半的洋酒。 康晔脸色一变,大步上前就要去抱那孩子,可是那女子却死死不肯放,“滚出去,我教训我儿子不要你管!” “你还知道他是你儿子,”康晔担心拉疼了孩子不敢用力,语气当中却微染怒意,“你闹够了没有,方昀,你看看睿睿都哭成什么样了,还不快放手!” 那方昀听到这一句,有些迟缓的低头去看儿子,看到他被自己打得通红的小屁股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自己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忽而一把把那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睿睿,睿睿,是妈妈不好,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再也不打你了……” 母子俩抱头哭做一团。 他看着这一幕,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他在心内叹了口气,重新带上微笑,伸手温柔的将一大一小两个人搂入怀中,“好了好了,都不哭了。” 方昀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又闹了这么一场,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康晔将睿睿抱回他的房间,却无论如何哄不睡他,孩子明明是哭得累了,却偏是硬撑着睁着一双黑辘辘的大眼睛,“我不睡,我睡着了舅舅就走了。” 他心一软,伸手摸了摸小家伙软软的头发,“舅舅不走,等你睡醒了舅舅带你去游乐场玩好不好?” 睿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从被窝里伸出小手,“拉钩。” 他配合的伸出小指勾住了孩子的小指,微笑,“好,拉钩。” 等把孩子哄睡了,他轻轻带上了房门,回到客厅,向那小保姆问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那小保姆心有余悸的开口道:“我也不知道,睿睿本来看电视看得好好的,昀姐突然就从屋里头冲出来,一下子就关了电视,然后拉住睿睿就打,边打边哭,说是谁准你看足球的,我怎么拉都拉不住,后来她大概嫌我碍事,就把睿睿拉进房里去了,她冲我吼不准我进去,还好大哥你来了。” “我知道了,你忙去吧。”他说。 待那小保姆走开了,康晔微微靠向沙发背,抬手揉散眉峰间藏着的疲倦。 等睿睿睡醒,方昀也已醒来,原本兴高采烈的睿睿看到妈妈从卧室出来,笑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怯怯的就往康晔身后缩,一双小手也紧拉着康晔的手不放。 康晔对方昀道:“我带睿睿去游乐园,你换了衣服一起去吧。” 方昀看了一眼儿子,情绪有些低落,环抱双肩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了,我去了只会搅得大家都不开心。” “小昀……”他开口。 “哥。”她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带点儿落寞带点儿无助,一如很多年前,那个躺在病床上苍白如雪的女孩子。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就帮我让睿睿开心一点,好不好?” 他开车带着睿睿去了游乐场,陪着他玩海盗船和过山车,陪他一起吃麦乐鸡和巨无霸,看着孩子漂亮的笑容,心底柔和一片。 “舅舅,我们去看海豚表演好不好?”睿睿兴高采烈的指着水族馆的方向。 他蹲下@身子,替孩子擦了擦满头的汗,微笑,“好。” 买了票,他抱着睿睿进场,海豚的表演十分精彩,引得睿睿一忽儿惊呼一忽儿笑,观众亦是掌声不断。 “舅舅,前面那个阿姨好奇怪,小海豚游过来的时候她拼命拍手,可是它跳起来那么厉害她又不拍了。” 睿睿略带疑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的心底微微发紧,这个孩子还那么小,就早早的学会了察言观色,甚至是在有精彩演出的如今,竟也能分神观察到周围的不寻常,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他顺着睿睿的眼光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怔,在他们前面几排靠右的位置,一身休闲打扮的女子看起来神采奕奕,扎了个清爽的马尾,没有化妆,侧颜皎洁干净。 记忆深处的某一根弦似乎轻被触动,过了好久他才将目光移向她身边同样是一身休闲打扮的男孩子身上,那男孩子个子高高,架了副黑超,遮住大半张脸。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游乐场里人山人海,来看海豚表演的人亦是不少,他们两个混在人群里,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毕竟像这样的年轻情侣,随处可见。 可是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姚畅和顾晚辞。 这个时候见到她,他心底慢慢浮起一丝复杂情绪,恰此时,海豚又游了过来,前方的她开始鼓掌,笑容明朗。 其实,这只不过是海豚表演的必经路线,甚至算不得表演的项目之一,可是,一次又一次,她就在海豚游过小桥的时候开始开怀笑,然后鼓掌。 一开始只有她一个人,可是慢慢的,许是受了她的感染,当海豚游过小桥的时候,当她开始笑着使劲鼓掌的时候,她身边也零星有人,自觉或者不自觉的跟着拍一拍手,再往后,拍手的人越来越多。 到后来,当海豚再次绕过小桥的时候,就连他怀里的睿睿都不自禁的跟着人群拍了拍手,未了,不确定的抬头问康晔,“舅舅,小海豚从小桥底下游过来是不是比跳圈圈更难?”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散场的时候,他抱着睿睿随着人流一起往出口走去,没走多远,就又再度看见了那两人,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他甚至都能听见顾晚辞带笑的声音。 “……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不管是什么样的表演,只要有一个人一直坚持鼓掌的话,就会带动他周围的人一起鼓掌,你看,真的是这样……” “你要敢把今天这套用在我身上,你就死定了。”她身边的男孩子臭着脸出言警告,打断了她。 “我没想过,你也不需要我这样做。”晚辞轻笑着摇了摇头,并不与他计较,她知道他因着近来的事,情绪一直不太好,特别是那出晚会之后,所以才会选在今天没什么事的时候,强拖了他来这里。 她看了姚畅一眼,又转头,继续微笑着平视前方,“今天我带你来这里,只是想要告诉你,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一直坚持,总会有好结果的,你看,就连鼓掌都会感染别人,没理由你的才华和努力不会。” 姚畅慢慢顿住脚步,转眼看她。 她笑着伸手拉他,“快走,别挡着别人的路。” 转身的时候,却恰好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康晔和他怀里的睿睿。 她的表情有些愕然,康晔见状,用惯有的微笑隐住情绪,打算上前打声招呼,而她的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忽然响起。 他看着她冲自己匆忙而抱歉的笑了一下,接起电话,说了不到两句话,原先还没完全消退下去的愕然又尽数浮上@了她的面容,“何副总?” ------------ 第二十一回 晚辞跟在何东池的秘书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刚进门,何东池已经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晚辞,好久不见了。” “何副总。”她礼貌的开口,虽然过去随着邓允薇一道也与何东池有过接触,但毕竟级别悬殊,她过去又是个只埋头做事不理人的主,因此与何东池之间,谈不上有多熟络。 “坐。”何东池一面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一面又让秘书给她倒咖啡,自己也走过来陪坐在一旁,重又笑着对她开了口,“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 “还好。”晚辞微笑。 到了此刻,她仍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找她,只不过因着邓允薇的关系,她在心里对何东池平白添了分亲近之意,全然没有想到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里,他在自己最狼狈低潮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漠不关心与不闻不问。 何东池叹了口气,“晚辞,你也用不着瞒我了,允薇走的时候让我好好关照你,所以你的情况我一直都很关注,我知道你在艺人管理部那边工作得并不顺心。” 晚辞听他提到了邓允薇,不受控制的便想起了她对自己的好和种种庇护,心绪起伏,低低开口道:“是我辜负了邓姐的栽培。” “你说的是什么傻话,”何东池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依你的能力,本来就更适合活动事务部的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回去?” “何副总?”晚辞愕然,抬头看他。 “晚辞啊,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到了现在才跟你说这个话,你也要体谅我啊,”何东池笑了笑,继续开口,“他们决定调你去艺人管理部的时候,我自身难保,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后来我知道你在那边过得不如意,也是无能为力,我是真的对不起你……” 晚辞急道:“您别这么说,我从来就没有怪过您的。” 何东池心内压根不信她说的话,却并没有让这种不信任浮现在脸上,他只是冲她温和的笑了笑,“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姑娘,只是我自己觉得对你有愧疚。” 晚辞情急又要说话,却被何东池摆手制止住,他继续温和笑着,开口道:“你也知道,上次的事给我的打击不小,全仗着允薇顾全大局才让我们不至于满盘皆输,好在如今,一切也都慢慢的步入了正轨,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怎么样,想要调回来吗?” 要是能调回活动事务部就好了。 这个念头,是近大半年时间里,每每不如意时,她克制不住的叹息和奢念。 可是如今,当这个机会真真切切摆在了她眼前,她心里却并没有预想当中的雀跃,反倒多了几分犹豫。 若论工作性质,毋庸置疑,她更喜欢只需要面对事件与策划少与人接触的简单纯粹,她也曾丧气的想过,或许自己真是不适合经纪人的工作,她那么讨厌勾心斗角,又那么爱得罪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康晔那天在车里对她说的话,还有当时他的表情,一直在她脑海当中一遍又一遍的重演,挥之不去。 这么快,就要我承认我的眼光有问题了吗? 你只能做到这一步吗,顾晚辞? 这声音,紧紧的缠@绕着她,在她每一次沮丧时,在她想要松懈放弃时,在如今,她想要走回自己熟悉的领域时,它依旧尾随着她不放,狠狠的拉着她,让她说不出那一个简单的“好”字。 她想起了康晔那天注视她的样子,这个男人之于她,是上司,是伯乐,在所有人都狠命踩她的时候,是他肯给她机会,一次又一次,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教会她,点醒她,她对他心底总是存着感激,加上微微的仰视和钦佩,或许非关爱慕,可是她在意他的看法,很在意。 还有姚畅,是她说服他留在盛世的,她不能够就这样弃他于不顾。 就是她自己,也并不想就这样灰溜溜的走掉,让蒋雨之类的人看轻。 她一直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因为总认为放弃也会成为一种习惯,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会有之后无数多次的轻易言弃。 何东池见她不说话,于是笑道:“我并不是要你马上答复我,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不过如果你是担心人事方面的关系,那就大可不必,这些让我来处理。” 晚辞听他这样说,心内感激,越发觉得自己不应当虚应着耽误了他的时间和正事,万一他是真的缺人,自己明确回绝了他也才好重新物色人选。 她本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加之又有了这样的考量,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眼看向何东池,“不用了何副总,我真的很感谢您能给我这次机会,但我还是想继续留在艺人管理部。” 何东池有些意外,却并没有让惊讶显在面上,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开口道:“我刚才说了,你不用那么着急回复我的,再好好考虑考虑怎么样?” 晚辞摇头,语带真诚,“我已经想好了,何副总,我不想让康总监失望,不想让姚畅被压榨雪藏,也不想让自己被人看扁,虽然我做得不一定就好,但我会努力让他和我的价值都被承认。” 她停了一停,又再开口道:“不过我虽然在艺人管理部,但活动事务部那边,或者是您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话,您尽管开口,我一定义不容辞的。” 何东池这时是真正意外了,他听得出顾晚辞说的句句发自肺腑,而这正是他没想到的。 她也并不是职场新人了,怎么还敢这样在人前坦言自己的真心?还是说,她因着邓允薇的关系已经把他看成了自己人,而对自己人,她的所言所行皆是发自肺腑? 或许,这正是邓允薇之所以力保她的原因,何东池微微沉吟。 也是到了这时,他方才有了几分真正惜才的心,开口道:“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也就不强求了,不过晚辞你记着,不管什么时候你想要改变主意了,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亲自送顾晚辞出了办公室,助理跟着走进来,问道:“何副总,她答应了吗?” 何东池摇头,“没有。” “没有?”他的助理亦是意外,“她在艺人管理部那边可是被整得够呛的啊。” 何东池没有说话,自从康晔将顾晚辞划归他直管之后,他就动了这个心思要安排今天的会面。 他深知康晔心机深沉又手腕高超,所以不过几年时间,就将盛世原本并不起眼的艺人团队打造成了业界翘楚,更有本事游离于他与陈建天之间保持中立,纵然他康晔是张总的嫡系,可要做到两不得罪,无论在哪一边都没落下任何一句不是,在圈内亦是口碑极佳,这不得不说,是全仗着他自己的本事了。 这样一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和不寻常,却意外为了顾晚辞破例,虽然这个破例并未超出合理的范围,也落不下任何话柄,可是何东池却认定康晔与顾晚辞之间是有什么不一样的。 所以他想让顾晚辞过来,好拉拢康晔站到他这一边,即便不能,能问出一丁点儿关于康晔的有用信息也是好的。 再退一步说,假使他估计错了,康晔对顾晚辞并无特别,顾晚辞本来的工作能力也摆在那儿,他不会做赔本生意。 他深知她目前的处境,也深信她会答应他的提议,却没想到,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那会不会是她和康晔之间真有什么不寻常的,所以才舍不得走?”助理思量了一下,假设着开口。 “要是有就更好,”何东池笑笑,“我见顾晚辞的事儿不到下班就会传到陈建天耳朵里,即便我拉拢不过康晔来,让他以为我能拉拢来,也是好的。” ------------ 第二十二回 在何东池的办公室里,她曾经说过,她会努力让姚畅和她自己的价值都得到承认。 可是很多事情,却并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做到。 眼看她接手姚畅几个月过去了,她居然连个像样点儿的通告都没为他接到,说是经纪人,其实不过仅仅是充当了保姆的角色而已,晚辞一面想,一面摇头苦笑。 看了一眼手表,离公司给艺人安排的培训课结束还有一点儿时间,她于是先回到自己的工作室等着。 工作室里此刻只有一个人在,听得声音,抬起头来,看见是她,连招呼都懒得打,又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晚辞走到自己的座位,开了电脑,正浏览网页,没过多久,却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下意识的抬眼,正好看见进门的女孩子手里厚厚的一摞文件夹掉落满地。 “哎呀!”那女孩子低呼了一声,忙蹲下身子去捡。 晚辞也没多想,连忙起身几步走了过去,帮她一块儿收拾。 “谢谢谢谢。”那女孩子一面手忙脚乱,一面道谢,“我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Joy看到又该骂我了。” 晚辞认得她是工作室刚来的新人,蒋雨的助理休产假去了,正是由她来暂时顶替,晚辞一面帮她收拾,一面笑了笑,“别着急,慢慢来。” 恰此时,原先待在工作室里的那个同事提了包出去了,那小姑娘眼见四下无人,吁了口气,嘟嘟囔囔抱怨道:“唉,你不知道Joy有多变态,这工作我看我是干不下去了。” 晚辞听她这么说,不好说话,又见女孩子一副天真无畏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劝道:“以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对你不好的。其实人和人相处都有一个磨合期的,你才刚来,慢慢适应了就好。” 那小姑娘一下子把眼睛瞪得老大,“我可适应不来她,整一个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的!我上次就背了个男朋友送的爱马仕,她那个脸啊,拉得老长,只差没把我折腾死!” 晚辞倒是也听闻过绝不能穿比女上司好的鞋子,背比她们好的包包之类的说法,但因从前跟在邓允薇手下,可以说是百无禁忌,她自己倒从未遇过这样的事,而那小姑娘却是越说越来劲儿起来。 “……不说我了,就说这次吧,《甜蜜契约》剧组不是要建组嘛,那边的制片本来看上闻滔当男一的,但闻滔不是没档期嘛,咱们工作室里也找不出其他合适的人,我也看过点儿剧本,我就觉得那角色姚畅来演挺合适的呀,不管怎么说,咱们也都是一个公司的呀。可谁知道,我才跟她那么一说,就被她骂得个狗血淋头!” 晚辞听她说着,心思却已不在她的抱怨上面,见她停下来歇口气,不由得有些情急的开口:“那现在那个角色定人了吗?” “应该还没有,Joy这几天就翻来覆去琢磨到底可以把谁顶上去,毕竟这部戏剧本导演各方面都很强,又是大手笔投资,机会多难得。” “是什么角色?” “一个富二代,正和闻滔现在这部戏的角色契合,听说好像就是制片方那边看了闻滔在片场的表现才决定用他的,可是一开始这个角色不就是定给姚畅的吗,不是蒋雨使那些手段也不会轮到闻滔。” 晚辞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情不自禁的伸手就去握那小姑娘的手,“你有制片人或者导演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帮姚畅争取下。” 那小姑娘犹豫了下没说话。 晚辞反应过来,她不管怎么样都是跟着蒋雨的,自己这样问实在是为难她。 虽然有些失落,她还是笑道:“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等建组信息发布出来我再去想办法好了,还是谢谢你啊。” 一面说着,一面就要走回自己的座位,虽然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有些着急,因为到那时男一的角色多半已经定了。 “我把制片人的电话给你吧,导演的联系方式我没有,”那小姑娘忽然叫住她,“不过你可不能跟别人说是我给你的。” 晚辞又惊又喜的看她,而那小姑娘笑了笑,“其实,‘盛世星光’那会儿,我就是姚畅的粉丝,我觉得他可比闻滔强多了,我也希望他能有好发展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掏出自己的手机,查了个号码,告诉了顾晚辞。 晚辞连忙存储到自己的手机上面,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那小姑娘真心实意的道谢,“真的很谢谢你,我想姚畅也会很感谢你的,什么时候有机会,我让他亲自来跟你道谢。” 那小姑娘的眼光略微有些复杂,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晚辞以为她是在担心被蒋雨知道这件事,连忙又道:“你放心,除了我和姚畅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的。” 那小姑娘点了点头,恰此时,晚辞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是姚畅。 “在哪里?”他问。 “在公司,你课上完了?我就过来。” 挂了电话,她看向那小姑娘,“姚畅课上完了,我得过去找他了,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会一直记得的。” 那小姑娘看着她,犹豫了下,终是慢慢开口道:“那个,因为这个制片人和蒋雨关系还不错,所以我也跟着见过几次,他的人品和作风都有点儿问题,你自己小心着点儿。” 晚辞有些惊讶,继而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又再度道谢,和那小姑娘道别之后,便急着去找姚畅了,毕竟,那可是位不耐烦等人的主。 那小姑娘目送着她的背影进了电梯,慢慢收了笑,低头不知道想什么想了一阵子,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Joy姐,是我。” “对,已经办妥了。” “这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只是希望Joy姐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有机会一定要让我试镜啊。” “那我先谢谢Joy姐了!” 她笑着挂了电话,喜悦压过了愧疚。 ------------ 第二十三回 晚辞赶到课室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就剩姚畅斜倚着墙,正一脸不耐。 “自己说要来,又要我等你。”他迈开长腿越过她,径直往电梯走去。 她的心情很好,也不跟他计较,一面追上前去,一面笑着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就别臭着一张脸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斜睨她,挑眉询问。 “有一个不错的机会,我有可能帮你争取到。”她的眼睛亮亮的,有期待和隐约的兴奋。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而她笑着转眼看他,“其实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的,毕竟事情八字都还没有一撇,我害怕到时候万一不成,让你空欢喜一场。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就忍不住全都说了。” 她语气当中掩藏不住的快乐让他的情绪柔和了下来,出口的话却依旧是气死人不偿命,“就你还想藏住什么话。” 她的心情太好,所以一点儿也不生气,微瞪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自顾自越想越美。 “到底是什么机会?让你美成这样!”姚畅看着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停步转头看他,笑容明朗又生动,“就不告诉你,免得某人说我藏不住话。” 他微眯眼睛看她三秒,然后扬唇笑起,异常迷人,“不说拉倒,最好到要开工的时候也别告诉我。” 他说完,迈开长腿就往前走。 晚辞瞪了一会儿他的背影,自己也笑了起来,连忙又追上前几步,笑道:“小心眼,你就不会配合一下求求我啊。” “某人大概要失望了,因为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他无奈的耸肩。 真是个小心眼的小屁孩。 她心里笑骂,嘴上却哄着,“好了好了,是我想说行不行,是我非常非常的想要告诉你,好不好?” 他这时倒是配合度极高,做出为难的表情,“这样啊,那我就勉为其难听听吧。” 晚辞顺手拎着包包砸了他一下,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拉他到中庭的休息区坐下,虽见四下无人,却仍是压低声音将刚才在工作室的那一幕略去细节择言告诉了他,说完之后又再叮嘱,“你记得不要再和其他人说啊,人家帮了我们,别反倒害了她。” 他白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啊?” 她不和他计较,站起身来,“刚才我给制片去了个电话,他约我现在过去,你就自己先回去吧,晚点儿我给你电话。” “我不用去?”他问。 “今天才刚接触你没必要去,等谈得差不多了我再安排,”她说着,忽然想起方才听到的有关那制片人人品作风不正的话,刚刚没告诉姚畅,此刻想起来了,便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再说了,我怕你被潜规则!” “我是男的!”他瞪她。 她安抚性的拍拍他的手臂,“你就听我的吧,你是不知道,现在像你这样又年轻长得又帅的男艺人,可比那些女明星危险多了,不仅容易被富婆包养,还容易被富翁看上!” 他差点儿被她的话噎道,瞪她半晌,问:“制片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说:“男的。” 他又问:“那你就不怕他潜你?” 她浑不在意的摇了摇手道:“我又不是明星,也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不具备潜的价值。” “万一他重口味呢?” “你去死!” 她又再度拎起包包砸向他。 将姚畅打发回去,她回工作室取了一份之前做好的姚畅的简历,然后下楼,打车去往制片人在的公司。 心底,其实也并非是真如方才同姚畅说的那样放松,毕竟那个小姑娘的提醒姚畅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可她又一想,这大白日青天的,又约在公司,那制片人好歹也是圈子里叫得出名字的,见惯了明星美女,怎么着也不会在办公室里对着她乱来。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的,难得的蒋雨插不上手使不了绊子,要是姚畅的条件再符合角色一些,很可能,这就是她帮他争取下的第一个角色。 虽然她没看过剧本,但听方才蒋雨那小助理的话,那角色应该是很适合姚畅来演的,若非如此,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制片人也不会一口就答应了见面。 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她付钱下车,在前台说明来意,按着指引一路来到那制片人的办公室。 那制片人并不在,他的女秘书给她倒了茶水,“王总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明明是他约她在这个时间过来的,即便临时有事也该打个电话告知,难道她的时间就不值钱吗? 晚辞心底有气,奈何又要求着人家,只得忍着,还要陪笑开口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他好了。” “随便你。”那女秘书说着出去了,眼睛里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影,似是轻蔑,又似怜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了,那制片人办公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先前见过的那个女秘书跟在一个保养得当的男人身后进了办公室,瞥了她一眼,又对着那男人含义不明的笑道:“王总,这位顾小姐等了你快两个小时了。” 那男人点头,脱下外套,“行了,你出去吧。” 那女秘书接过他的外套替他挂好,然后出去了,男人走到自己的老板椅前舒舒服服的坐下,这才看向顾晚辞,眼睛里全是**裸的审视与估量。 “顾小姐,我是王重进。”他开门见山的介绍自己,眼光毫不避讳的上下扫视着她,态度傲慢,并没有为迟到道歉。 晚辞强忍着心底的不舒服,微笑上前道:“王总您好,谢谢您肯给我和姚畅这次机会,我带了份他的简历过来,您可以先看下……” “顾小姐,”王重进语带嘲讽和不耐,打断了她,“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我们开门见山如何?” “王总的意思是?”晚辞有些谨慎的开口问道。 他又再上下扫视了她一遍,带了丝漫不经心,轻轻巧巧的开口:“长得还不错,你自己说吧,打算睡几个晚上?” “你说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 即便再有心理准备,她也还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提出这样大刺刺的要求来。 “再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我说过我时间不多,耐心也不够好,”那王重进轻轻嗤笑了下,一双眼睛,毫不避讳的在她胸前掠过,他起身,走了过去,“打开双腿可不是什么技术活。” ------------ 第二十四回 晚辞气得手足冰凉,却到底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顾任性妄为的女子,况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激怒了他自己总不会落得什么好处。 于是强自压下甩他一耳光的冲@动,只是冷冷看他,开口:“不好意思,王总,我想我来错了,再见。” 把腰挺得笔直,开门出去,进电梯,下楼,出了他的公司,一路顺畅,没有人阻拦。 如她所料,王重进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何至于为了区区一个她,下作到自降身价。 她也知道这样的事在这个圈子里太过稀松平常,她来之前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料到,可是当它真真切切的发生,她不一样还是那么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吗? 除开自尊,更多的是失望,原以为王重进那么爽快的答应见面是因为看好姚畅,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替姚畅争取到一个好的机会,却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又或者说她本也是可以去争取的,却终究是做不到那一步,无论为姚畅,还是为她自己,都做不到。 她有她的底线,并不想因为工作而毁了生活。 于是又暗恨自己,事情一点儿眉目都没有,怎么早早的就跟姚畅透了口风呢,白白给他希望,又害他失望,这下该怎么去跟他解释? 搜肠刮肚想了好久,自己又预演了几遍,才终于下定决心去他的公寓找他。 却没想到准备的全都用不上,门一开,姚畅一看她的样子,便猜了个大概。 他并没有说什么,其实想想,他虽是坏脾气,经常一有不顺心就冲她发火,可就她这么长时间来没为他接到一个像样的工作通告这样的失职,他却从来没有责怪过她。 她心里有些难受,看了一眼男孩子有些黯淡的眼,终是开口:“姚畅,如果你想要换经纪人,我明天就去和康总监说,总不能因为我能力不够,一直连累你。” 他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我劣迹斑斑,根本没人愿意带,所以才轮到你的。” 她摇头,“我那是气话。” 而即便是真的,他的背景放在那里,康晔是不可能弃他不顾的,而只要康晔一发话,总有人出来带他。 他看着她,“新换的经纪人会有你这么拼命吗?” 她苦笑,“她不需要拼命也会比我做得好,况且,我连为你牺牲一点儿都不肯,还说什么拼命?” 他微眯了眼睛看她,“你去见那个制作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笑笑,笑意却涩,“没有,只是我在想,我一直撑着不肯放弃,主要为的其实都是我自己,怕让人失望,怕让人看了笑话,习惯使然,等等……却从来都没有从你的角度考虑过——你如果换了别的经纪人,发展应该会比现在好很多。” 他却不领情,冷了脸开口:“我又不是没跟过别的经纪人,你不想带我就明说。” 她摇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我发誓我没有,就算到现在,我也还是想着有一天能在幕后看你在台上接受所有人欢呼的样子——可是姚畅,艺人的黄金时期就那么几年,我害怕自己耽误了你。” 他的脸色缓和了些,“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可是……” 他打断她,“接不到通告我也有问题,你用不着把责任全担在自己身上,你只要考虑往后的事情就够了。” 她看着他,微微红了眼眶。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了,却没想到第二天又接到王重进的电话,她略一迟疑还是接起,却没想到对方的态度语气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向她道歉。 他说昨天是试探。 他说如果她当时答应了他绝不会给姚畅机会,没有原则的经纪人是不会带出好艺人的。 她挂了电话,心底依然也有些存疑,可是接下来的一切再正常不过,她拿到了剧本,见到了导演,也让姚畅试了镜,甚至于那王重进都已经给了口头承诺,只差一纸合同就全部搞定。 一切顺畅得不可思议。 她吸取上次早早告诉姚畅的教训,打算真正拿到了合约再跟康晔汇报,却还是忍不住同倪斯娆说起了这事,“娆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有点儿不敢相信,演反转剧也不是这么演的吧?” 倪斯娆微微皱眉,“王重进这个人名声不太好,但是听说和你们盛世的高层关系不错,应该不会对你下手,不过你自己还是小心着点儿。” 她答应着,可后来发觉自己根本就没什么需要小心的,王重进基本上不怎么和她联系了,倒是她自己,几次三番打电话过去问签约的事,他却都有很好的理由推脱。 所以等到她接到他的电话说是谈签约的事,她几乎是立时就应了,说是叫上姚畅马上过来。 可王重进却在电话那头笑道:“我们现在在壹号公馆呢,姚畅在戏里头演的可是个单纯痴情的小少爷,要被人拍到他来这儿,不是抹黑形象嘛,咱们先谈,差不多了你回去转告他吧。” 她一想也是,遂自己一个人打车去了他说的地方。 壹号公馆,此间最大最奢华的夜场。 她记得有一次邓允薇喝多了曾经笑着对她说过,这是个奇怪的地方,有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过,有人又生怕被人知道。不过,这也是个谈生意的好地方,喝点儿小酒,找两个知情识趣的姑娘陪着,生意也差不多就谈成了。 不过说归说,邓允薇却深知她不是这块料,来这种地方一次也没带过她,也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到这里。 就只见偌大一片停车场,停的全是好车,跟车展似的,进到里面,入目皆是金碧辉煌。 她找到王重进所在的包间,发现里面男男女女,除了他和他的助手还有导演,她谁也不认识。 王重进正搂着个长发美女喝酒,见她来了,松开一只手,笑着拍拍身边的沙发,“顾小姐,坐。” 晚辞心想自己来都来了,于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立时又有一个大眼睛的美女跪行几步过来,笑意盈盈的给她倒酒,她又是晕又是不自在,下意识的半站起身接过,连声说着谢谢谢谢,不用了。 王重进在她身边哈哈笑起,“顾小姐是第一次来吧。” 她尴尬笑笑,“是。” 王重进笑着把怀里的美女往她的方向轻轻一推,“听到没,还不帮我好好好招呼招呼新朋友!” 晚辞连忙摆手,“不了不了,王总,我就是来跟你谈一下姚畅签约的事。” 王重进看了她一眼,“你急什么,杨导还在这呢,怎么,怕我吃了你?” 杨导闻言也笑着劝了她几句,她只得端起酒杯,敬了王重进又敬导演,以为可以应付过去,却没想到其他人不乐意了,不管认识不认识,直嚷着美女不能偏心,纷纷拿着酒杯过来和她碰杯,晚辞简直苦不堪言。 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在座众人,不论男女,似乎都在针对她,一个个轮番找机会劝她酒,她想要推脱却怎么也推不过,饶是她酒量不错,几轮下来,也开始有些招架不住。 她的头微微有些晕,虽然并不醉,然而看着这阵仗,却不敢再大意,于是借口要去洗手间,打了个电话给倪斯娆,让她找人一起过来接她。 包房内置洗手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她并不知道,在她打电话这当口,那个长发美女看了一眼洗手间紧闭的门,掏出一小粒胶囊,神秘笑道:“我们来玩个好玩的,怎么样?” 那女孩儿看了一眼王重进的脸色,他虽是未出言赞同,却也并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悦与反对,于是她胆儿也大起来,知道自己估摸的没错,嘻嘻笑着,就将那胶囊掰开,抖了些药粉进顾晚辞的酒杯。 她伸手拿起那酒杯晃了晃,又放回原位,一切复原如初。 晚辞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那长发女孩首先叫着闹了起来,“去个洗手间也要去那么久,该罚该罚!” 其余人纷纷附和,晚辞没辙,只好端起酒杯喝完了事。 没过多久她就发觉了自己的异样,双手渐渐的都麻了,然后开始恶心,一阵阵的冒汗,难受到不行。 她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是酒有什么问题,只觉得可能自己喝多了,到后来慢慢的,那些难受的感觉统统消失,心跳得越来越快,她开始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一样。 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一睁眼却看到王重进和那长发美女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再转眼,似乎所有人都在对着她笑。 她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腿,那疼痛换得一丝清明,她心底警铃大作,趁着这丝清明站了起来。 她听到有人在笑,“顾小姐喝醉了吧,要去哪里,我送你。” 她想要拒绝,而此时,包厢的门开了。 她转头,看见一个高高的身影走了进来。 ------------ 第二十五回 那王重进一看来人,眉眼一动,随即若无其事的笑着起身相迎,其余人也纷纷跟着站起了身。 “哟,康老弟,你怎么来了?” 康晔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晚辞,并没有去看她,反是向着对面的王重进一笑开口:“我和陈副总在附近吃饭,听说王总在这边,就过来打个招呼。” 那些因为疾步而来微乱的喘@息,藏得滴水不漏。 王重进瞅着他笑,“我还以为你是赶着过来护花的呢!” 康晔心底厌烦,面上依旧微笑,“王总说笑了,不过她喝成这个样子,看来我是得先送她回去了。” 王重进“哈哈”笑了起来,“康老弟,你就爽快点儿给一句话,这丫头是不是跟你有一腿,要是,哥哥我就跟你赔个不是,以后绝不再招惹她!” 康晔笑笑,情绪控制得极好,开口道:“王总你误会了,她不过是我的一个下属,不会超过也不会低于这个限度,你也知道,我是很护内的。” 所以,潜台词就是,即便是下属,如果我再招惹她,你就对我不客气? 王重进看着康晔不带笑意的眼,又转眼去看顾晚辞,那丫头正死咬着下唇力求维持清醒,他心道,这康晔可不是什么善茬,自己别被蒋雨给坑了。 于是笑了笑,“康老弟,哥哥今天玩笑开大发了,多的我也不说,反正你是明白人,我干了这杯当做赔罪。” 康晔也笑,一手稳着顾晚辞,一手拿起杯酒也是一饮而尽,“哪儿的话,今后还要请王总你多多关照。” 他感觉身侧的顾晚辞越来越不对劲,一开始还能勉强站住,越往后,身上重量便越往他身上靠。 于是不再多留,很快的告辞离开,王重进起身送到门口,将顾晚辞的包递过,又说是要司机送他们,他婉拒了。 一出了包房,晚辞拼死挣扎着强撑住的那丝清明终于维持不住,她头晕得要死,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是模糊而旋转,渐渐的又有五彩祥云掠过,一片片绚烂无比,而她的身子也轻飘飘的如同在云端飞舞。 她笑起来,觉得热,伸手去扯自己的衣领,感觉自己的手被制住了,动弹不得,可是覆在手背上的触感清凉又舒服,她下意识的反手握住,贴上自己发烫的脸。 他喝了酒,她又是这个样子,他没办法自己开车,于是叫了代驾。 一路上,她都在笑,眼神迷离,脸颊是不正常的红@晕。 他心里已然明白她绝不只是单纯的喝多了,她如今这样被她家人看见了并不妥当,他略微迟疑,她又贴了上来,这一段路没有路灯,云层里疏漏出一段月光,慢慢浮上@她小巧的锁骨。 他别开眼,克制着再度拉开了她,淡淡扫了一眼后视镜,阻断司机不知第几次的窥视,然后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当神精科医生的一个朋友,又让司机往医院开。 他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那么久,虽然自己不沾,但嗑药后的男男女女却是见过太多,因此,他不难猜出她或许是误食了K粉,虽然剂量并不大,她又是第一次,不至于上瘾,但他此刻仍是有一股想要狠狠揍王重进一顿的冲@动。 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他的医生朋友亲自安排着替她检查,他在走廊上等。 不一会儿医生出来,拍一拍他的肩膀,“没事儿了,就是针水得吊到半夜,我让护士留意着,你先回去睡吧。” 他从门缝看去,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的蹙着。 “不用,我守着吧。”他道。 医生识趣的没有多问,只是笑笑,“也行,要有什么就叫我,我就在值班室。” 他守了她一晚上,等到晚辞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有些难受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 “醒了?” 她听见有人问话,抬眼看去,看见了康晔的脸。 昨夜的记忆在脑海当中零星窜起,她记得自己去了壹号公馆找王重进,记得自己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记得自己在最慌乱的时候见到他的那种心安,可是再往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费力的想要起身,却发觉自己根本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反倒一阵阵眩晕恶心。 “要喝水吗?”他伸手扶她。 她刚想说什么,却一个没忍住,胃里一阵翻涌,一下子全呕到了他的身上。 “对不起……呕……” 晚辞又是难受无力,又是羞愧难当,简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关系,你不要说话。”他倒是镇定,一面按了铃,一面用没被殃及的左手替她拍背,对自己身上的秽物暂时没去理会。 医生和护士很快的就来了,他让开他们检查,去到洗手间稍微清理了下衣服,外套是不能穿了,所幸衬衣没有被波及到。 待到出来,就听医生对着顾晚辞道:“……第一次沾那玩意儿,都会有点儿反应,多休息,多喝水,饮食清淡一点儿就没事了。” 晚辞忍着难受点头,只觉得头又晕又疼。 医生转向康晔,“没什么大碍了,回去让她多睡会儿就好了。” 他点头,向医生道谢,又问晚辞,“能走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晚辞虽然还是难过,但哪里还好意思再耽误他的时间,连忙点头道:“已经没事了。” 于是脚步虚浮的跟在他身后出了医院,又晕晕乎乎的上了他的车子,一路上他都没跟她说一句话,面色带了几分冷峻。 她仍是有些头晕想吐,于是把车窗开到最大。 他看了她一眼,担心她吹了风感冒,也不说话,只是伸手重又按上了窗户。 她因着车内不对流的空气,越发的恶心欲呕,却看了一眼康晔的脸色,又以为是不是她害他弄脏了外套他只能单穿衬衣所以怕冷,于是越发的不敢说什么,只好拼了命死死忍着。 康晔本是想送她回家的,却在途中接了个电话,“大哥,你不在家吗?俺送睿睿来正在楼下呢!” 他蓦然记起约好了今天睿睿过来的,他竟然因为顾晚辞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他也不看她,打转方向盘,然后开口,语气听来有些冷漠。 “我家来人进不了门,我先过去一趟再送你回去。” 晚辞本想说她自己可以回去,奈何恶心得太厉害,根本不敢开口,害怕一张口又会吐,又觉得现在这状态也实在是没力气自己折腾回去,于是只好点了下头。 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住的小区,车刚停下,而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飞快的打开车门,几步奔到路边,形象全失的呕了起来。 她感觉他走了过来,一手替她绾住头发,一手轻拍她的背,心里又羞又急,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这样丢脸,还不如死了算了,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渐渐止住了。 慢慢直起身来,回头,却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子牵了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正呆呆的看着他们。 “舅舅,阿姨吃坏肚子了吗?吐了好多哦……” 晚辞无力的伸手捂眼,再度觉得羞愧欲死。 ------------ 第二十六回 她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秽物,无奈只得跟着康晔上楼整理,她对着被弄脏了的白裙子发愁,不洗一洗,那印记和味道都太吓人,洗了的话,即便只是局部也有一大片,沾了水之后那裙子透明得根本没法穿。 正左右为难,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敲了敲,“顾小姐,俺能进来一下吗?” 她走过去把门打开,先前在楼下见过的那个小姑娘拿了件白衬衣走了进来,又把门关上了,“这是大哥让俺拿给你换的,还是新的呢,你快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俺帮你洗了烘干,很快的。” 晚辞此刻仍是有些晕乎乎的,也没多想,便由着那小姑娘帮忙换了衣服,却到底还是记得不能太过麻烦人家,于是拿过裙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小姑娘重又把裙子抢了回来,又半扶半推着她往客厅走去,“你就别跟俺争了,你看你脸色这么差,快到沙发上坐一会儿,俺动作利索着呢,很快就弄好了。” 她还欲再说什么,听见康晔的声音,“坐下吧,别犟了。” 她转眼去看,他的眉目疏淡,而那小姑娘趁势就把她按坐在了长沙发的一端。 她微微眩晕了下,还是想要起来,“我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怎么好再麻烦你们?” “知道麻烦就不要再添乱,就坐着吧。”他淡淡道。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僵住,而他没理会她,转而对那小姑娘点了下头,“去吧。” 那小姑娘重新去卫生间了,晚辞心里虽觉得过意不去,但康晔如是说了,自己总不好再在别人家乱窜,加之身体也实在是不舒服,头晕沉沉的,又隐隐作痛,于是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没再动弹。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明明力持着想要清醒的,可是头越来越晕,终是没能撑过去。 那小姑娘洗好衣服烘干了出来,就见她已然睡去,刚要出声叫她,却被康晔止住。 恰此时,睿睿从房间拿了个遥控飞机出来,嚷着要玩,他怕吵到顾晚辞,便让她先带他下楼玩去了。 关门重回客厅,他看向她。 她穿着白色衬衣,沐在晨光里,他一直记得那是多么的美好。 走过去,一手伸到她的颈项,一手伸向她的膝后,将她轻轻抱起,放平在了沙发上。 这个动作他在睿睿身上做过无数次,轻柔细致,熟练异常。 她有些不安的动了动,略侧过身,一双纤细的小腿微微蜷起,轻蹙了下眉,却没有醒过来。 他的衬衣对她来说太过宽大,她这一动之下,那些引人遐思的些微春色,藏不住,便隐隐绰绰的泻了出来,而她却偏生不自知,睡颜纯真安静,两相对比,倒是比正经诱惑更让人把持不住。 他别开眼,起身进卧室拿了床毯子出来给她盖上。 晚辞再次醒来的时候,不适的感觉已经褪去大半,她坐起身,正伏在客厅茶几上画画的小男孩见了,抬头笑道:“阿姨,你睡醒啦?” 晚辞赧然的笑笑,叠好毯子,闻到有食物的香气,便起身寻着那味儿走了过去,见到了厨房里系着围裙的康晔。 厨房里光线很好,阳光洁净,他的侧脸因此有了些许柔和的意味,英俊得并不真实。 她愣了一愣,一时无法将眼前这个男人和公司里那个西装革履雅贵凌厉的康总监联系起来。 他听见声音,转过脸来,见是她,淡淡道:“醒了?” 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握着长柄勺在锅里轻轻搅拌,衬衣松了袖扣,松松的挽至肘间。 她回过神,走过去道:“我帮你吧。” 他看了她一眼,转开视线,“不用,小夏走之前把你的衣服都烘干了,放在沙发上,先换了吧。”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他的衬衣,光溜了两条长腿晃荡,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幸亏他没往这边看。 到卫生间换过衣服,出来就见他已经将吃的端上了餐桌。 早就坐到了桌边的睿睿见她出来,笑着招手,“阿姨快过来,开饭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略带局促的坐下,接过康晔盛好的粥,轻声道谢。 那粥熬得很是香稠,入口即化,睿睿面前多了一盘鸡翅,他正双手并用,啃得津津有味。 她忍不住问,“你平常都自己做饭吗?” “只在睿睿来的时候做,”他说着,喂了睿睿一口粥,“睿睿,不可以只吃鸡翅。” 那孩子一面吃一面含糊道:“我不要喝粥,舅舅做的可乐鸡翅最好吃了。” 她闻言问道:“他是你的侄子?长得真可爱。” 他“嗯”了一声,明显的不愿多提,面上神情不知怎么变得有点儿冷。 她察觉到了,自觉今天叨扰他太甚,也不敢再多话惹人烦,于是低下头闷不做声的喝粥。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最是好动,一席饭哪有可能定定坐在餐桌前面不动,东窜西窜,满屋乱跑,而康晔待他却很是纵容,非但不生气,还极有耐心的拿了碗跟在他身后哄着他多吃,看得顾晚辞呆了又呆。 好容易喂睿睿吃完半碗粥,又见他也啃了几个鸡翅应该也饱了,康晔便坐回餐桌端起自己的粥碗。 晚辞正想问要不要热一下,却又见小睿睿蹦蹦跳跳的拿了张纸跑到她面前,“阿姨,你看我画的画。” 她接过,笑着夸他,“睿睿画得真好看。” 又见画上尚余一朵花儿没有涂颜色,于是问:“怎么这朵花没有颜色呢?” 睿睿道:“因为是最后一朵了,可是还有那么多的颜色没有用过,我不知道该挑哪一个。” 晚辞笑,“那你把每片花瓣都涂上不同的颜色,不就好了?” 睿睿歪着脑袋问:“有这种花吗?” “有啊,”晚辞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笑道,“阿姨小时候,听过一个童话故事,就叫做七色花,有个叫珍妮的小姑娘得到了一朵神奇的花,它有七片花瓣,每一瓣都是不同的颜色,每一瓣花瓣都可以帮珍妮实现一个愿望。” “真的吗?”睿睿睁大眼睛看她。 晚辞微笑,“真的。” 睿睿笑道:“那我现在就去涂颜色去,我还要在旁边多画几朵七色花!” 她笑着看睿睿的身影蹦蹦跳跳的又消失在饭厅,却忽而听见康晔敛得极淡的声音响在耳边,“如果有人送你一朵七色花,你会怎样?” 她转眼看他,他面色很淡,看不出情绪。 其实这个问题,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无数次想过,如果她有一朵七色花,第一瓣花瓣要妈妈同意能养一只小猫,然后要好多好多漂亮的裙子,要全家人永远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每一次的愿望都有不同,顺序也有先后,然而最后一个愿望却总是不变的。 她会用最后一朵花瓣,再要一朵一模一样的七色花,这样她就又有七个新的愿望了。 曾经喜滋滋的以为自己比童话书里的小珍妮聪明多了,兴冲冲的把自己的想法去说给父亲听,父亲却只是温和的笑了一笑,然后告诉她,晚辞,人不可以太贪心的,你看,就是因为你贪心,所以到现在连一朵七色花都没有。 小时候并不明白,到大了却慢慢懂得,不知道是谁说得好,你的口渴止于一杯水,而非海洋。 可是,明明道理全都懂,却还是做不到。 一如当年,因为贪念不属于自己的幻象,累及太多。 一如,现在。 他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的对他微笑:“当然是放到花瓶里好好养着,再一个一个慢慢去想我的愿望。” 他却并没有笑,声音听起来很冷,一字一句响在她耳畔。 “错了,你应该狠狠给自己一耳光,告诉自己,别做梦了,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她的脸上火辣辣的,低垂了视线,不敢看他。 过了半晌,轻轻开口:“王总说要我过去谈姚畅签约的事,我不想错过所以去了,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那你想过没有,如果昨天我没去,又会变成什么样?”他的声音听来依旧很冷。 晚辞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抽离,嗑药之后的乱性,她听过太多太多,昨天晚上,她凌乱的记忆已经无法拼凑完整,只记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飞,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如果他没有去,她越想越后怕。 而他似是叹了口气,又再开口,“《甜蜜契约》的男一,早就已经内定给了尚华魅力的傅颐。” 她倏的抬起头来,惊愕万分,“可是他们还让姚畅试镜了,说要给他的呀!” 他看着她,慢慢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甜蜜契约》男一空缺的事的?” 她到了此刻还想着应承过别人的事,想着不能把人家连累了,于是含混道:“听人说的。” 却在电火石光之间,倏然醒悟过来,那人毕竟是蒋雨的助理。 一抬眼看见康晔眼眸深处淡淡的悯柔神色,知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一瞬间寒意克制不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 她过了好半天才再开口,“你是说,蒋雨。”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说话也词不达意。 他摇头,“单凭一个蒋雨,影响不了王重进,背后没人撑着,她也未必敢这么做。” 晚辞有些不明所以的抬眼看他,而他看着她,反问:“你以为我昨晚是怎么知道你在那儿的?” 她摇头,看着他不说话。 他亦是看着她,开口:“是陈建天约我到附近吃饭,然后告诉我的。” 他想起昨晚陈建天在饭局结束后,一面等车子开过来,一面状似不经意的提起王重进对顾晚辞的兴趣,又说他们此刻就在壹号公馆。 虽然他的言谈间并未暗示她会有任何危险,但王重进的名声已然摆在了那里。 而他,虽然明知他在试探,却也顾及不得,等他的车子走远,便朝着壹号公馆一路疾行,到后来竟然是在小跑了。 他并不敢想象,如果他来得再晚一些,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他看着顾晚辞仍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心内一叹,眼中仍有悯柔的光,却是选择,将现实的残酷原原本本的揭露给她看。 他直截了当的开口:“还不明白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陈建天在背后默许的,因为你上次在何东池办公室的那次密谈。” 她呆了会儿,“所以,他以为我是何副总的人所以要对付我?” 他摇了摇头,“如果他真想对付你,就不会告诉我。” 他为的,是试探他。 想看看顾晚辞之于他,影响力有多大,他又会不会因为顾晚辞,投向何东池的阵营。 他敛回心神,忽而定定看她,“我不知道你和何东池谈了些什么,但是从现在开始,如果你想要站在我这边,就必须放开其他人的手,不管是谁——因为方向,永远比速度更为重要。”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保护你。 他闭目,微微叹息。 ------------ 第二十七回 “姚畅,你看看这个角色怎么样?” 晚辞将手里的资料递上,对方却毫不领情,只一瞥,然后冷笑,“这一次,又是付出多大代价才拿到的?” 晚辞忙道:“没有没有,这是公司自己开的新戏,康总监有意让你出演男三号,不过能不能成还要看你试镜时候的表现。” 自那一日她从壹号公馆有惊无险回来之后,姚畅就一直在和她闹别扭。 倪斯娆说,你不能怪他,他也是担心你。你不知道我赶到壹号公馆的时候,包房里已经没人了,你又没告诉我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叫我过来人却不见了,我当然会担心啊。打你电话你手机又没电关机了,打去你家叔叔阿姨他们也不知道,我随便找个借口把他们安抚下了,又问了一圈人终于要到姚畅的电话,谁知道他根本没跟你在一起!我挂了电话突然想起你前段时间跟我说过王重进的事,又找人要了电话打过去问,知道你和康晔一起走了以后才算松了口气。不过你也知道人一放松下来就会大意,再加上我以为你和姚畅的关系也就一般,只有你为他操心,没他担心你的份,所以后来也没再打电话给他,还是到天亮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问有没有你的消息了,我才知道他找了你一个通宵! 那个时候,她看着姚畅并不好的脸色和眼中的红血丝,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忍不住道:“傻瓜,你这么漫无目的的找有什么用?你看你熬了一夜,得多少天才能补回来啊!” 姚畅简直就要暴跳如雷了,“是,我就是个傻瓜!明明知道这么找没有用,又不敢不找,开着车满大街瞎绕,一家酒吧一家酒吧的去找!我就是个傻瓜!所以才接不到工作要靠经纪人陪酒卖身来帮我争取机会!” “别生气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晚辞连忙安抚,又道,“你也是啊,我都说了你多少回了,你是公众人物,不管说什么话之前都要想清楚,怎么还是一遇事就口无遮拦的,什么陪酒卖身,多难听啊。” 姚畅冷笑,“难道不是?难道你去壹号公馆是看电影?如果康晔没赶过去,你难道不就要被王重进弄上床了?” “那不是没有嘛。”晚辞小声道。 “你非要有才开心是不是?”姚畅火冒三丈,“以后跟王重进相关的任何工作统统都不准碰!” “知道了知道了!” 晚辞一面说着,一面犯嘀咕,怎么就成搞成现在这个局面了?他倒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自己活脱脱一个做错事的小媳妇。 然而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就此跟她闹上了别扭,几天下来对她总是爱理不理,现在倒好,连正事也不理了! 她看着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也不接她手里的资料,叹了口气,也就随手把那资料往茶几上一扔,半是无奈半是不解的开口:“我说姚畅,你到底是在气些什么?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事情也过了那么久了啊,即便我的工作方式有误,但这也是我的事,并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再说了,经纪人努力帮你争取通告难道不好吗?” 好!当然好! 所以他只要有戏拍有钱赚有名扬,又何必管她死活! 问他到底在气什么?他要是知道,还会气那么久吗? 姚畅火大得正想发作,偏她又橡皮糖一样黏了过来,重新拿起茶几上的资料往他怀里塞,“好了好了,不闹了啊,这可是康总监第一次指派下角色来,为了咱俩以后有肉吃,不管最后结果能不能成,试镜的时候你可都得好好表现,知道了不——我可就指着你了!” 他嫌恶的躲开她拍小孩一样拍他的手,却终于不再别扭下去,翻开了手中的资料。 那是一个半路出场的角色,父亲过世,母亲体弱,少年早熟,沉默而容忍的早早担起了生活的重担。 这样的设定原本与姚畅八竿子打不着,晚辞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因为姚畅和这个角色相同的华裔身份和自小在国外长大的经历,才让康晔给了他这个机会。 可是看过剧本之后才发觉,虽然剧中角色的性格与姚畅本人并不相像,但也并不是没有共通点的。 她记得其中有一句台词,是男孩子的妈妈说的,她说,这孩子,性格有些孤僻,可是心地是很好的。 而这,也正是姚畅给她的感觉。 个性虽然恶劣,可是心地,并不坏。 姚畅不一会儿就看完了她整理出的资料,又草草翻了一遍剧本,晚辞见他抬头,语带期待的开口去问,“怎么样,想不想接?” 他却还是一副让她很有暴打冲@动的臭表情,“什么怎么样,你是我的经纪人,不问自己问我干什么?” 晚辞不停在心里默念冷静冷静,才压下把意念付诸实践的冲@动,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觉得吧,这个角色挺好的,顾枫臣虽然是男三号,但是戏份也不算少,而且相当讨喜,所以咱们尽量去争取下,康总监既然指派了角色,我想这次总该会是公平竞争的。现在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这个男孩子是球星,虽然是拍戏,但是你的表现也不能太业余——你足球踢得怎么样?” 他皱了下眉,“没踢过。” 晚辞瞪大眼睛,“没踢过?一般男生不都喜欢足球吗,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不爱运动的人呀,怎么会没踢过?” “我喜欢篮球不行啊?谁规定是男的就要踢足球?” 她一时哑然,想起他是在美国念的书,又苦笑自己的想当然,虽然过去很久,到底还是有些黯然。 姚畅自己心里也恼,为什么偏偏要是踢足球的,改成篮球多好,到时候他露上几手,不技惊四座让她目瞪口呆才怪! 于是极为不爽的又再问:“你刚才说两个问题,还有一个是什么?” 晚辞叹了口气,“这个才是最要命的,这个角色是个意大利华裔,虽然戏里基本说的是中文,可是也有用流利意大利语对话的戏,你得练熟了,最好别用配音!” 姚畅闻言,随手翻了翻手上的剧本,然后漫不经心的开口,“&*%@&**##@&&*……” “什么?”晚辞听着他乌七八糟的不知在说什么,一时傻眼。 他合上剧本,随手卷起来就去敲她的头,明明臭屁却偏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意大利语有什么难的,我说得不熟吗?不标准吗?还需要配音吗?” ------------ 第二十八回 事情出乎她的意料,而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充满着各种狭路相逢的未知。 晚辞原本以为没什么大问题的足球姚畅却完全不会,而在她想象当中于他而言最困难的语言关,没想到他竟这样轻轻巧巧就解决了。 她一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以为他是瞎编乱造来蒙她,于是一直追在他身后问,你刚刚说的真的是意大利语吗?真的吗?把他气得够呛。 后来她才知道,他很小的时候,家里就给他请了家庭教师,他不仅会说英语和意大利语,还会德语,甚至也懂那么一点儿西班牙语。 他的父亲总认为,你要想和某个国家的人打好交道,首先就必须学会他们的语言,这份诚意和亲切感会让对方最大限度的对你敞开胸怀。 他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帅气的一挑眉,“怎么,是不是特崇拜我,那如果我再告诉你我在沃顿的毕业成绩门门都是A,你岂不是得崇拜死我了?” 她好笑于他孩子气的得意洋洋,心里也的确对他很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感觉,于是感慨道:“你说你好端端的混什么娱乐圈,你爸爸这么苦心栽培你,多浪费啊。” 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终于只是强自漠然,若无其事的开口:“反正最后得回去的。” 她忽而想起,康晔对她说过,姚畅的家人之所以同意他进娱乐圈,是有条件的,他总要回去。 不知怎么的,心里忽而涌起一阵不舍,又告诉自己,既然彼此同行的时间那么短,那么她就该尽全力去遂了他的心愿,让他出名,让他红,才不枉费这一场相识。 而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帮他争取下这个角色。 既然语言方面的障碍已经没了,那么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足球。 她给他请来教练,一点一点从零教起。 所幸,他资质很好,人又聪明,学起来很快,只是想要踢得好,想要做出娴熟盘带,凌空抽射等等动作,却是非要苦练不可的。 其实只不过是拍戏,镜头下花点心思处理,稍微会一点儿,要做到以假乱真完全可以,也没有人会责怪。 只是,她太想争取下这个角色了,于是想要把什么都做到最好,抢在试镜之前的那么一小段时间陪着他死命的练习,然后在晚上,他睡下后,一个人对着剧本揣摩角色,再在第二天讲给他听,她从来不让他熬夜,为的是确保他的各方面的状态都达到最佳。 他很配合,练得再累也没有抱怨,从前老说他脾气不好,又太小孩心性,可其实每一回遇到正事,他所表现出的专注、严肃与担当,却总叫她惊讶,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所有的一切一直向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到了试镜的那天,导演安排的是他@母亲过世时候的戏。 他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几乎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男孩子穿着白色的球衣,利落的短发,静静的抱着足球走过来,眼神明亮坚毅。 导演喊了一声开始,他闭了闭眼,又睁开,似悲痛又似空洞,微微的喘息,伸手慢慢的,慢慢的揭开那层白布。 他握着母亲的手,看着她最后的容颜,眼神当中的那些沉痛慢慢褪去,只剩下易于解读的依恋,柔和又不舍。 有护士道:“对不起,请您节哀。” 他没有移开视线,俯下身子轻轻的吻了母亲的面颊,声音那么轻,像是害怕吵醒她一样。 他说,妈,我爱你。 沉默的看着护士将白布重新覆上母亲的容颜,渐行渐远,他没有追,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一直注视。 然后伸手一把扯下胸前挂的十字架,沉默着扔下,沉默着离开。 “枫臣……”女主角叫住了他。 他的眼神飘忽,唇边却是微微的笑了下,“假的。” 其实这一幕在剧本里本该是他半夜高烧意识不清的时候说了,导演为了试戏方便略微做了调整。 而姚畅也应势而变,自己加上了这一笑。 晚辞在一旁看着,他明明笑着,笑影却荒芜,带着些微嘲讽,眼神里有着淡淡的悲和凉,整个人看起来寂寥又脆弱。 不知怎么,晚辞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抽,随即又想,我这是怎么了,他不过是在试镜,跟着又高兴起来,这小子演技不错嘛! “什么?”女主角问。 “我七岁的时候,爸爸走了,妈妈给我带上十字架,教我祷告,告诉我主会倾听我们的祈求。于是我告诉他,在我长大以前,请他帮我保护妈妈,等我变强了,再由我接过来。他没遵守约定。都是假的。” 其实最后这段台词他说得并不太好,像是先前用力过猛,到了此处后劲不继,整个人有些不在状态的样子。 不过好在,台词足够煽情,他的表现也只是与先前的超水平发挥相比略逊一筹,总体来说还是中规中矩。 导演喊了一声停,没有多说什么。 晚辞连忙道:“郭导,姚畅这段时间下功夫练了足球,要不要让他试给您看下?还有,他从小就学过意大利语,语言方面不是问题。” “是吗?”导演这时抬起了头,又看姚畅,“那你就颠几下球给我看看。” 姚畅没有多说什么,走到一旁拣起球熟练的颠了起来。 晚辞看着导演面上渐渐露出的满意神色,虽然不住的跟自己说,事情还没定呢,先别高兴得太早,可是心底的喜悦却怎么也按捺不住。 也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姚畅平常表象下的沉默和低迷@情绪。 ------------ 第二十九回 一切就像预想的那样,而这一次,命运也终于没有再和她开玩笑,姚畅顺顺畅畅的拿到了那个角色。 签约的前一天,她到他住的公寓,与他谈关于合约的细节问题。 却没想到姚畅万事皆好商量,偏偏在两场吻戏上拘泥不放。 “什么,你不拍吻戏?”晚辞愕然,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姚畅的脸臭臭的,“不行啊?” 晚辞哭笑不得,“这种事情,应该是女的比较介意吧?” 他瞪她一眼,“我不管,你去谈!” 她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是来真的,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我要真跟郭导他们说了,大概要被人笑掉大牙,你又不是什么纯情少女,再说了,这年头,纯情少女都可以演床戏了,还在乎这区区一吻?” “我就不演,谁爱笑让他去笑!” 她叹了口气,“我说姚畅,咱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这个机会,你就别跟我闹别扭了好不好?” 他眯起眼睛,“谁跟你闹别扭,我难道没有提要求的权利?” “当然不是,可你这要求提的……” “怎么了?” “不怎么,那你告诉我理由,为什么不演?” “我不乐意就是理由!” 又来了,晚辞头疼的想。 看着他寸步不让的模样,知道再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晚辞只有举白旗告饶,“算我怕了你了,我去跟郭导说,但是你也别报太大希望,他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抢在他又要吹胡子瞪眼睛之前,她起身走到阳台上打电话,结果如她所料,电话那头的导演听闻她的要求简直是匪夷所思。 “你说他是大牌也就算了,一小新人,怎么那么多怪毛病,林格霏还埋汰了他不成?这还没签约呢!” “不是的,郭导,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她赶紧解释,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导演的不满安抚下去,但是却争取不到他的同意。 “晚辞,不是我说,你自己也看过那剧本,这两段吻戏是情节需要,又不是我故意加的噱头,怎么可能删?” 她叹了口气,“我明白,郭导。” “你告诉姚畅,这次用他,我大半是看在你们康总监的面子上,他也不是就不可替代,他不演,我还不能换角?你也别太惯着他了,当经纪人软趴趴的怎么行?” 她的脸上火辣辣的,“是,我会去说他的,真不好意思,打搅您了。” 挂了电话,进到客厅,姚畅问:“怎么说?” 她没好气道:“还能怎么说,当然是不同意,我说姚畅,你就是存心想让我出丑的是不是?” “他说你什么了?”他眯了眼道,一时脾气上来,“什么破戏,大不了不演了!” 晚辞气急,“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你这段时间天天练球是为了什么?我揣摩角色天天熬夜到两三点又是为了什么?那剧本我都快能背下来了,你现在跟我说不演!” 他怔了怔,一是因为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二是因为她的话。 原来,她每天跟他讲剧本,讲对角色的理解,都是熬夜做的功课? 她让他每天早早睡觉,自己一个人却在熬夜准备吗? 本来方才那话也是脱口而出的成分更大些,他静了片刻,伸手去翻剧本,看着想着,眉头又不自觉的狠狠皱起,天人交战一番,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那至少删一场,在意大利那场我演,回国那场删了!” 晚辞这几日已熟读剧本,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场景,意大利那场,不过是蜻蜓点水式的触碰,根本不能称之为吻,国内那场,倒是深吻。 她叹气,“你到底是在别扭什么,尚华魅力的林格霏,那么一个大美女,多少人想吻都吻不到,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的话音倏然顿住,因着一刹那间闪入脑海的念头明眸大睁,死死的瞪着姚畅,“你,你该不会是那个吧?” 他被她盯得发毛,“哪个?” 她被自己的念头惊到,根本没功夫想太多,张口就道:“Gay,是不是?” 他简直要暴跳如雷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才是Gay呢!” “不是?”她狐疑的看着他,想分辨他是真的生气还是被她戳穿隐私所以恼羞成怒。 他忍住自己快要吐血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不是!” 她又渐渐回想起平日里和他相处,他的确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遂慢慢放下心来,舒了一大口气,“吓我一跳。” 语毕,又再度皱眉不解道:“那你究竟为什么不拍吻戏啊?要说有洁癖的话你一开始就不该进这个圈子,哪有当演员不拍吻戏的,这不拍那不拍你还想红?怎么可能!” 他咬牙道:“到时候再说。” 她白了他一眼,“已经到时候了,郭导说这场戏是推动故事发展的必须,不能删,你要不演就换人。” 他冷笑,“那就换呗!” 又来了又来了! 顾晚辞抓狂,“姚畅,我拜托你别闹了,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不就是接个吻吗,你别告诉我你以前没接过!” 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转开脸去,硬声道:“你管我。” 晚辞方才本是随口一说,可如今却不由得起了疑心,“不会吧,你真的还没初吻?” 他帅气的脸控制不住的涨红起来,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关你什么事!” 她知道不该的,可是忍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打死她也想不到,姚畅竟然这么纯情。 不过想来,他虽然条件甚好,也爱玩,在男女关系方面却的确从不勾三搭四,也没跟任何人有暧昧,她见过几次在酒吧有美女主动搭讪,他都是一脸冷漠的不予理会,不耐烦的时候更会直接赶人,根本不管会不会给人难堪。 “笑什么笑!”姚畅恼羞成怒,逼上前几步,一副随时要掐死她的架势。 晚辞举手告饶,强自忍笑摆正脸色,却错在看了一眼他的样子,辛辛苦苦的忍耐立时破功。 她的声音里全是笑意,“姚畅,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纯情,居然连初吻都还没有——” 她的话没有说完,已被一股大力勾住脖颈,然后他恼火的面容陡然放大。 她倏然睁大眼睛,然而已经晚了,她的唇被他撞得生疼,她被他这个毫无征兆和章法可言的吻惊住,下一刻,他放开了她。 他用手背一抹嘴@唇,语气中似有负气。 “现在有了。”他说。 ------------ 第三十回 晚辞深知这一吻,除了他孩子式的赌气,什么也没有。 气得要死,却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 一遍遍告诉自己,自己还要靠他这张脸来吃饭,才生生压下暴打他一顿的冲@动,只是心里的火,却怎么也压不下。 “既然有了,那应该不介意多几次了?那两场吻戏你给我乖乖拍好,不然咱俩一并算账!” 恨恨的甩下这句话,她拎起包就走,其后再见面,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她就越发火大,除了做好自己该做的,根本不想多搭理他一句。 而姚畅偏又是个自小受宠惯了的主,她既是对他爱理不理的,他又有什么可稀罕的,要他放下@身段主动求和,简直做梦! 两人之间恶劣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他进组,及至他都去意大利拍了一趟外景回来,冷战还尚未结束。 “我说晚辞,你家姚畅这几天情绪不对啊,像是在闹什么别扭——听说本来在意大利的时候就有点苗头了,哪知道回来以后变本加厉的,拍戏的时候还好,一下戏那个脾气大得很,一点都不搭理人,也亏得是镜头下面他表现还不错,工作上也能吃苦,所以导演组那边倒还容忍着,但是再这样下去,对他可没好的,还是一新人呢,你探班的时候得劝劝!” 这一日,倪斯娆约了顾晚辞吃麻辣小龙虾,一面吃,一面就开了口说起了昨天去剧组采访的见闻。 晚辞听了一个头变做两个大,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他爱咋咋滴,我才懒得管!” 倪斯娆笑着打趣,“是谁自诩自己成熟冷静理智又大方的?瞧瞧,才多大点儿事,记恨到现在。还说姚畅孩子脾气呢,你现在难道不是?其实算来还是你占了个大便宜呀,纯情帅哥的初吻哪——我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啊!” 晚辞作势就要掐死她,心里却也明白自己跟姚畅呕的这场气实在是太幼稚,明明知道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跟他计较什么,说来,也的确是自己踩了雷区先笑话他的。要真为了这事耽误工作毁了这个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那她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既是想通了,便打定了主意去探班,倪斯娆巴不得有人陪她一起跑剧组,于是在一旁不停撺掇着打铁趁热就现在。 晚辞一看时间的确还早,干脆连小龙虾也不吃了,拉着倪斯娆跳上车子就往剧组开。 两个人都兴致勃@勃的,并没有想到此时的姚畅,正在镜头面前苦不堪言。 “停!”导演又一次皱眉喊停。 纵然对面是赏心悦目的帅哥,但经历了那么多次的NG,又还是面临这样一种尴尬的情形,女主角林格霏的脸上无论如何都不好看,轻哼了一声便冷着脸坐到一旁休息,徒留姚畅一人站在原地。 副导演走上前来,开口道:“怎么回事啊你,这一小段吻戏都重拍多少次了,你要不一脸视死如归亲不下去,要不亲下去了也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你,拿头母猪当林格霏呢!” 姚畅脸色不太好,却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因此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副导演看了一眼他眼睛里面的红血丝,心里也知道他的表现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去意大利取景因为资金和进度的关系赶戏赶得厉害,而那一段他的戏份又最重,算下来一天当中连四个小时都睡不满,可他也没多抱怨一句,尽力去把导演组的每一个要求都完成好,回来以后又马不停蹄的接着投入拍摄。 思及此,那副导演也放软了些语气,“姚畅,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累,好好调整下,总不能让那么多人陪你一起耗下去是不?实在不行你就闭上眼睛吧,把林格霏想象成你喜欢的人,亲下去完事,怎么样?” 副导演的话音刚落,就见姚畅忽然一脸见了鬼的神情,他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姚畅?” 姚畅回过神来看他,眼中还有尚未褪去的不可思议和惊魂未定,又定了两三秒钟,他忽然开口:“陈导,可以歇会儿吗?” 那副导演看他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估计也是入不了戏,又看时候也不早了,反正今天的戏也只剩这一场了,遂和导演一商量,干脆收工明天再拍。 姚畅没心思去吃东西,一个人回到宾馆,去到浴室冲了个澡,却也没能把心底的惊疑冲走。 在那副导演说,把林格霏想象成他喜欢的人亲下去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竟然是顾晚辞的脸,真是活见鬼了,怎么可能?! “叮铃——” 刚拿了块浴巾裹住腰,门铃响了,他以为是统筹指派小弟来送通告单,也没在意,一面走过去开门,一面拿了块毛巾随手擦着头发。 门打开了,门里门外的两人俱是一愣。 姚畅有些仲怔的看着先前在他脑子里面大闹天宫的女人如今就这么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而顾晚辞则是费力的把眼睛从他流畅坚实还挂着水珠的上身移开,然后力持淡定的绽开笑容,“不让我进去吗,我带了小龙虾给你吃。” 姚畅“哼”了一声,侧开身让她进来,“之前不闻不问,现在又来献什么殷勤?” 话一出口,自己才惊觉这话说得有多像怨妇,好在她忙着张罗吃的,也没在意。 待她张罗完毕,一回头就见他正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近乎完美的身材,微湿的黑发,她心想,还好倪斯娆找导演沟通稿子去了,不然见了这香艳一幕,不兽性大发上下其手才怪。 她从衣柜里扯了件浴袍给他,“空调开着还是蛮冷的,别着凉了。” 他配合的穿上,冷不丁的开口:“今天拍吻戏的时候我一直过不了。” 她微微皱眉,“最后呢,过了没,导演有没有生气?” “最后也没过,导演说明天接着拍,换你你生不生气?” 她没有说话,开始思索该怎么应对这局面,却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导演说,让我把林格霏想象成我喜欢的人,然后吻下去完事。” “嗯,主意不错,你可以试试。”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应着。 “所以现在,我要先弄清楚一件事。”他盯着她,一步一步靠近。 “什么?”她抬头,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她近在咫尺。 他没有说话,盯了她两三秒,然后下定决心似的一闭眼,唇就贴了过来。 顾晚辞又惊又怒,一次也就算了,还来?! 死命的推他,却被他牢牢钳制着,动弹不得。 他显然为了这一场吻戏做了很多功课,此刻将理论搬到实战场上,虽算不得游刃有余,但比之第一次的莽撞生涩,已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晚辞挣不开他,又气又怒,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发狠便咬了下去。 姚畅吃疼,松了力道,她趁机推开他,反手狠狠一抹自己的唇,气急败坏的瞪着他,“姚畅,你发的什么疯?不想活了是不是?!” ------------ 第三十一回 姚畅的心情很好,一反常态,整个剧组的人都看得到。 虽然唇上有小小的伤,但是化妆灯光镜头一处理,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画面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赏心悦目。 而且这一次,那场吻戏他拍得相当顺利,一遍就OK,表现得虽算不上十分出色,但与昨天相比已有天壤之别。 副导演走过来,颇为意外的开口:“呦,你小子可以啊,就一晚上,跟昨天比完全是两个人嘛!” 姚畅笑了起来,“还不是全仗陈导指点。” 那副导演见他眉梢眼底俱是年少得意,忍不住打趣道:“怕是不关我的事,全仗了某个替换林格霏的人吧——说说,你把林格霏想象成谁了?还有你嘴巴上的伤,怎么回事啊?” 姚畅笑而不答,倒去问那副导演,“陈导,你说想象成喜欢的人就能亲下去,那反过来,能亲下去了是不是就说明是喜欢了?” 陈导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有些愣怔的应道:“是这样没错啊。” 话音落,就见姚畅笑容一深,整张脸帅气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被肯定了的洋洋自得—— “我就知道。”他笑。 所以,才会乖乖的听她的话做这做那。 所以,才会因为倪斯娆的一通电话焦急失措,漫无目的在街上找了整晚,即便后来得知她没事了,可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他到现在都记得。 所以,明明决定了除非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否则不轻易开始一段感情的,那天却莫名其妙的吻了她,并且,并没有觉得后悔。 所以,这段时间自己一直情绪不好,没来由的脾气暴躁,原来,都是因为她和自己冷战不搭理他的缘故啊。 原来,他喜欢她。 他自觉越想越通透,于是乎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畅,惬意得不得了。 脑海里忽又浮现出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吻,不自禁的舔了下被她咬破的伤处,又想起她跳脚的样子,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心情大好,那阳光透下来,将他的眼睛照得那么亮。 陈导回过神来,又看着他这样子,却是会错了意,他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格霏,大脑中飞速算计,面上却是暧昧笑道:“能亲下去就是喜欢了——怎么,莫不是你和格霏?” 林格霏?怎么会扯上@她? 姚畅正觉得莫名,刚要开口解释,不远处有人开口将那副导演叫走了,他也不太在意,反正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他自己的事。 相较于姚畅这边的一片灿烂,顾晚辞那边却是一直笼罩在超低气压之下,她这次真的是气坏了,一次也就算了,这死小孩简直是太过分了! 想着想着,又发起狠来将那键盘敲得震天响,却接到康晔的电话,让她一起去赴一个饭局,他提到几个名字,都是圈内闻名的人物。 你去认识一下。他说。 这并不是康晔第一次带她参加这样的饭局,自从在他家的那次谈话过后,他带着她见了不少人,她又如何不知他是在替她搭建平台,全力的栽培着自己,更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么难得。 她到洗手间看了下今天穿的衣服并不失礼,遂细细的补了补妆,走出洗手间,却听见自己工作室那边一阵喧闹。 快步走过去,便见到走廊上有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确切的说,是一个气势汹汹揪住一个发狠不放,身旁还有几个助阵的,拉了个孩子,时不时帮着踹上一脚搧一耳光什么的,而另一个,则放低了姿态,一味闪躲。 她怔住,从未见过蒋雨如此狼狈的模样,而揪住她厮打的那个女人她也知道,在公司年会上见过,那是陈建天的夫人。 她一时怔住,公司里风传的蒋雨和陈建天关系暧昧的事她不是没听过,谈不上信不信,却觉得那是别人的私事,与己无关,所以没往心里去,如今看来,竟是真的,而且都闹成这样了。 她看着周围的同事,围观的多,拉劝的几乎没有,而且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几分看好戏和幸灾乐祸的神情,她又再联想到他们平日里对蒋雨的奉承模样,不觉有些心寒。 她虽不喜欢蒋雨,但生性不是落井下石的人,此刻虽然觉得她咎由自取,却又转念一想这事要是闹大了康晔会很难做,当下顾不上旧怨,上前几步奋力拉劝道:“有话好好说,先别打了!” 一心怨愤的陈太太怎么会理会她,就是陪同她前来抓狐狸精的人也早早动手扯开了她,“关你什么事啊,你少管别人的闲事!” 晚辞一时站立不稳,高跟鞋崴了下眼看就要摔倒,一双手稳住了她,然后她听到康晔略带薄冷的声音,“够了!” 曾奕跟在他身后一路赶来,此刻见状,连忙上前动手扯开陈太太,围观的同事见到老大来了,纷纷加入劝架的行列,就是那些陪同陈太太前来的亲友团们,瞥了一眼康晔略微冷峻的眉目,又再看眼前这局势,嘴上虽是难免骂骂咧咧几句,却到底没有大动作了。 那陈太太是认得康晔的,此刻被拉开了,却是不依不饶的怒指康晔,“康晔,你要包庇这个狐狸精?” 康晔缓和了下情绪,松开扶着顾晚辞的手,径直上前摸了摸那一言不发的小男孩,然后抬头看向陈太太,“嫂子,小伟还在这里,有什么改天再说不行吗?” 那陈太太看着儿子,掉下泪来,而正在此时陈建天的助理和秘书也赶到了,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是将一行人带走。 康晔走进工作室里间,看向蒋雨,她此刻已经略微的整理过,腰挺得笔直,长发衣衫也并不凌乱,只是脸上的伤,却是赫然在目。 “没事吧?”他问。 “没事,刚才谢谢你,康哥。”她说,转开眼睛不去看他。 “需要我放你几天假吗?” “不用,我才不会让人看了笑话!” 他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迎面遇上顾晚辞,又看时间也差不多,便道:“走吧。” 晚辞点头,正要转身,却忽而听见蒋雨的声音,“顾晚辞,我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就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很久。” 她讶然转身,却见蒋雨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正定定看着她,带了伤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 第三十二回 “今天的事,你别指望我会谢你。”这是蒋雨关上门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晚辞没好气道:“从没指望过,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个,那我走了。” 蒋雨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冷笑了下,话语当中有克制不住的尖锐,“你用不着摆出这副清高的姿态来,你也不比我好多少,还不是巴巴儿的爬上了康晔的床。” 晚辞冷冷看她,“你说话注意点儿!” 蒋雨的眼中藏着嫉恨,“这里就我们两个,你用不着装了,就算是外面的人都在场,你也没装的必要——你自己去打听打听,现在谁不在说你和康晔的事,你没上他的床,他会平白无故对你一小打杂的那么好?” 晚辞怒极反笑,“听过苏轼和佛印的故事吗——你看别人是什么样子,你自己就是什么样子,原来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乘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康晔已经在车上等着了,她到底还没学会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面上仍是有些僵,被他看了出来。 “怎么了?”康晔一面发动车子,一面问。 晚辞有些闷闷的开口:“没什么。” 康晔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径直将车子往目的地的方向开。 晚辞的情绪其实多少仍是受了蒋雨方才那番话的影响,又一想,有这个想法的肯定不止她一个,心里更是郁闷,扭了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也不去和康晔说话。 还是她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内的沉寂,她一看来电,没好气的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姚畅清朗的声音—— “我今天的戏拍完了。” 她旧恨新烦凑一块,情绪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随便“嗯”了一声了事。 姚畅在电话那头略停了下,问,“怎么了,你不会那么小气还在记恨昨晚的事吧?” 晚辞恨不能伸手掐死他,咬牙切齿道:“你还敢说!” 他笑起来,“大不了,我大方一点儿,让你亲回去好了。” “我又不是疯了!”她被他气得吐血,话音落才注意到康晔淡淡看了她一眼,连忙收敛自己的情绪,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是你自己放弃的,那就换我来行使权利了。” 她压低声音头疼的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他干脆道:“今晚九点到国贸嘉年华的喷泉那儿等我,我要讨利息。” “利息?”她略怔了下,却听见他一本正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的初吻。我本来存了个定期,打算30岁以后才取的,现在你提前取走了,得付我利息——” 她恨恨的挂断电话,不去听他满口的胡说八道,并不知道此刻电话那头的姚畅,即便话没说完就被人挂断,却也难得的不去计较,握着手机,唇边带笑,眉梢眼底明朗一片。 而这边厢,顾晚辞收了手机,下意识的对康晔开口道:“姚畅的电话,他就爱胡说八道。” 他“嗯”了一声,平静看着前方的车流,却没有再说话。 晚辞有些尴尬,所幸车子转了个弯,他们的目的地已在眼前。 她与他一道下车,并不起眼的门面,连招牌都没有,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颇有留园风范。 她跟在他身后穿过修竹假山与鲤鱼池环绕的庭院,走进预留的房间,房间里面坐着的人,除了自家公司的老板张穆以外,其余的她大多都是闻名而未见过面,他们就更不可能会知道她。 遂跟着康晔一道笑着与众人打招呼,康晔一一的向她引荐,其中一人笑道:“早就听说康晔近来倚重顾小姐了,今天总算是有缘一见。” 康晔笑笑,“时总,她现在带姚畅呢,有什么机会你可得照顾着点儿。” “瞧瞧,还是我们康老弟懂得怜香惜玉,这刚一见面,就帮着讨要起人情来了!” 众人都大笑了起来,纷纷落座,却并没有要开席的迹象,晚辞留意到,此刻主座尚且空着,而她和席间另一位女士分别被安排在了主座的两侧。 又等了将近二十多分钟,门帘再度被打开,进来了一个五十岁上下微微发福的男人,身后跟了个秘书模样的人。 席间众人纷纷起身,一番寒暄介绍,晚辞才知,原来这才是今晚的主角,不是圈内人,却是直管这个圈子的政府部门领导。 她不傻,所以一眼就看出众人对这位领导的讨好,可是,这并不能抵消这个男人伸手握住她手时,她自心底涌上的那种反感厌恶。 下意识的就要抽手,却忽而听见坐在斜对面康晔的声音,带了点儿只有她听得懂的提点和制止的意味,“晚辞,你是不是该敬陈局一杯酒啊。” 她看向他,他唇边带着淡淡的笑,目光却是强硬。 她咬牙忍耐,幸而他的话也是替她解了围,那陈局笑着松开了她的手。 而她,虽然有些僵硬,却仍是笑着举起酒杯,把话说完,“陈局,这杯酒我干了,您随意,祝您工作顺利。” 她说完便将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席间有人轻笑出声,似是在笑她这话说得傻气,而这位陈局或许也是觉得她这样儿新鲜,倒冷落了另一边玲珑热情的美女。 这一席饭的时间,她如坐针毡。 几次目光与康晔相遇,他全都看在眼里,却是无动于衷,目光当中带着强硬和制止她妄动的意味,面上却笑得温雅,不时妙语连珠,将气氛调节得极好,就连陈局亦是被他的话引得抚掌大笑了几次。 晚辞心底不是不委屈的,幸而这位陈局毕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急色之人,又有一桌子以他为中心的人总寻机会与他攀谈,所以他倒也没做出太出格的动作。 好容易撑到散席,却已临近午夜,那陈局临行的时候笑着看了一眼顾晚辞,“这小姑娘不错,你刚才说你是带谁来着,好好表现。” 他并不要她回答,径直上车走了。 张穆的司机不一会儿也把车子开来了,他看向康晔,“你自己开来的?我送你们一程。” 晚辞看得出康晔与他相处得很是随意,甚至比他在陈建天和何东池面前还要随意得多,此刻他闻言笑道:“我叫了代驾,你先走吧。” 张穆闻言一点头,便上车先行一步。 晚辞目送他的车子走远,又见康晔的车子正开过来,她听见他的声音,随意问着,你是回家吧? 她收回视线,却并没有看他,注视着面前熙来攘往的车流开口道:“康总监您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叫计程车回去很方便。” 这时候车子已经驶到了他们跟前,康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开车门,淡淡开口:“上车。” “我说了不用了的。” “我说了上车。” 她抬眼去看他,他的眸光,疏淡中带着强势,四下还有人,她不愿当街争执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遂沉默着上车,不发一言。 车子向前行驶,他与她并排坐在后座,她的小情绪他看在眼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对我有意见?”他问。 她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牺牲下属的美色来换取自身利益?” “我没这样想。”她直觉否认。 “那就是没想到原来我也是逢迎权贵阿谀奉承的小人。” 她张了张口,却到底没有发出声音。 康晔不在意的笑了笑,“你应该知道,要想把事做成,没有沟通万万不行。但往往很多人都忽视了,沟通不单有平行沟通和下行沟通,还有上行沟通。” 晚辞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听康晔不甚在意的声音继续传来。 “可惜几千年的传统文化熏陶使然,所有人都对前两种沟通不吝赞美,只要你平行沟通和下行沟通做得好,你就是‘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可这一换到上行沟通上面,什么“拍马逢迎”、“阿谀奉承”就全来了。” 她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一时之间若有所思。 倪斯娆曾经和她说过,跟对领导比什么都重要,其中这个“对”字,除了包括领导自身才能卓绝之外,更包括了他对你的赏识。 那时的她并不以为意,总觉得只要自己把份内的事情都做好了,何须委屈逢迎他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虽然如今的她,也并未抛弃这一信条,然而仔细想想,不管她自己是有心还是无意,都的确是无可辩驳的受惠于上司的照拂,无论是过去的邓允薇,还是如今的康晔。 也难怪蒋雨的语气当中,嫉恨与厌恶藏都藏不住。 康晔看了一眼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开口:“我不希望你也有这样的想法,你要知道,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永远只有少数,你只要做好和他们的沟通,那么在他们之下的任何人,你都不需要再去陪笑脸。就像今天,你以为自己是在受委屈,可事实上往后你会少受很多委屈。” 他并没有把话都说出来,看着她的样子,停了几秒,终是轻轻吁了口气,只是道:“在我们这一行,你慢慢会明白的。” 她静了片刻,迟疑着开口:“我明白你说的道理,只是我有自己的底线,并不想为了工作毁掉生活。” “那你告诉我,今天晚上我是让你陪人上床了还是怎么着?我究竟触犯了你的哪条底线,又怎么毁了你的生活?还是你觉得,因为有心人的闲话所以你需要跟我保持距离以示清白?”他的唇边带着隐约笑意,眼光却冷,“如果,你连这些最基本的情况都不适应,那么你趁早别在这个圈子里混。” 此刻车子已经到了顾晚辞住的小区门外,那司机眼看着气氛不对,又一想康晔出手的大方,遂识趣的开了车门走出几步点了支烟等着。 车内一时静默下来,晚辞抿了唇不说话,原来,从最初见过蒋雨到现在,她的小情绪全都没瞒得过他。 她心里面一时恼一时急一时愧,脸上神情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幸而车内光线昏暗。 而康晔说完那一句话亦是不再开口,今天晚上的他,似乎已经凌厉得不像他自己了。 其实他知道,以一个新人而言,她所做的,已经很好。 他也知道,自己对她过于严厉,从一开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太不留情面,与平日里总是留人三分余地的风格大相径庭,她也未必会领情。 可是,他原本就不需要她的感激,他只是希望她好,他并不想为她虚构出一个太平安乐的假象,这世界本就残酷而丑陋,他想要把这一份真实原原本本的揭开来给她看,教她应对,那么即便往后没有他在身边,她也绝不会再如初失邓允薇的庇护时那样,任人践踏。 而他也相信,她终不会辜负自己的期待,他期望着她的成长能更迅速,期望看到她破茧而出光芒耀眼的样子,纵然这个过程免不了有疼痛相伴,但他相信,她做得到。 ------------ 第三十三回 晚辞站在夜风当中,目送康晔的车子远去,直到再看不见。 这一晚上他对她说的太多的话,都冲击着她因为酒精而略微混沌的大脑,她一时理不出头绪,只好定定的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 回到家里,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姚畅,大概是在饭局上并没有留意到电话响。 她忽而想起姚畅好像说过要她今晚去国贸嘉年华的话,怔了一下,他不会真去了吧? 旋即又一想到他后来的疯话,也就不在意了,只当他是拿自己寻开心,一看时间也已经太晚了,担心吵到他休息,便没再理会,冲了个澡便上床睡觉,打算天亮了再给他回过去。 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闭着眼睛接起,声音当中仍带着一丝迷糊,“喂?” “顾小姐,请问你对姚畅昨晚在国贸嘉年华的示爱传闻有什么回应?那些鲜花和字幕都是他安排的吧?女主角是谁呢……”一叠连串的问题机关枪一样的抛了过来。 晚辞倏然张大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顾小姐,已经有人亲眼见到姚畅在国贸嘉年华那儿现身了,你就不要再掩饰了……” “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什么可回应的,谢谢。” 她虽尚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此刻头脑总算是渐渐清醒过来了,挂掉电话就回拨给姚畅,却没想到他的手机关机了,再拨他私人的号码,也一样是关机。打电话去剧组被告知他昨天请了假,此刻人不在,再拨去他的公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想是电话线已被拔出。 她心内又惊又急,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一面开电脑一面给倪斯娆打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倪斯娆在电话那头先是笑,你家姚畅的事情怎么问起我来了,到底你是他经纪人还是我啊? 倪斯娆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大概是听出了晚辞语气当中的焦急,意识到事态严重,当即敛了玩笑态度,二话不说挂断电话就去帮她打听。 晚辞一面等她电话,一面在网上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各大网站倒还没什么反应,但微博上和几个公共论坛早就炸开了锅。 昨晚九点整,正值国贸嘉年华步行广场人潮涌动的时分,广场南区原本分时间段开放的音乐喷泉突然意外的喷涌了起来,就当人们纷纷因着这个特例意外驻足的时候,不知是谁一声惊呼,快看啊! 众人齐齐将视线转向了广场另一侧的露天超大屏幕上,原本随机播放着的广告被八个清晰的字迹取代——从现在开始,我爱你。 然后几乎同一时间,那大屏幕下多了二三十个手捧鲜花的人,形形**,有男有女,彼此都不认识,将花放在了那大屏幕下以后,互相打量着,也都有些意外和莫名。 “你也是花店送货的吧?” “对啊,不知道是谁,在网上下的单,就让我们今晚九点的时候把花送到国贸嘉年华的大屏幕下放着就成。” “你们也是这情况?我也是啊!” …… 有旁观的好事者兴奋起来,连连追问,“是谁订的花啊?” 送花过来的那二三十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茫然,没有人知道。 虽是如此,然而这一系列意外已经成功的搅动了众人兴奋的神经,不少人兴奋的掏出手机,即时就将这一幕发上了微博,神秘人士国贸嘉年华的求爱门,一时转发无数,猜测无数。 而后不知是谁,自称是在喷泉附近的隐蔽处见到了姚畅,一个人站在那里数个小时,似是在等人,还附了张偷拍的模糊照片发上微博,并配上画外音——他是男主角?为何女主姗姗来迟? 那照片并不十分清晰,照片上的男孩子也做了乔装,带着帽子围了围巾,可她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姚畅,绝不会错! 她又将视线移到了另一张照片上面,小小的花海之上,大屏幕上的字迹那么醒目——从现在开始,我爱你!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 她告诉自己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他出现在那里,不代表那些事就是他做的,不要自作多情。 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心里那一阵阵的惊疑。 他让她九点到国贸嘉年华去的,难道真的只是凑巧? 恰此时倪斯娆的电话拨了过来,说的情形和她了解的差不了多少,倪斯娆说,已经有记者打电话去问过姚畅,他只是火大的甩出一句,关你什么事,便将电话挂断,关机,而这一句虽未承认却也并没有否认的话,几乎已经被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人们当成了姚畅是求爱门男主角的确凿证据! “这件事你可得处理好了,到底是不是他啊?”倪斯娆问。 晚辞伸手抚额,“我不知道,我联系不上他,我现在就去找他。” 她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自己,提着包就往楼下奔,一面奔一面给康晔打了个电话,也顾不得此刻天还没亮,一来他是她的直接上司,出了这样的事她必须向他汇报,二来,她也不愿意自己捅的篓子,他却是经由旁人的口知道。 跳上出租车去往姚畅的公寓,她有卡和密码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却没想到进到公寓里面,眼前的情形竟如抢劫案现场一般,茶几被踹翻在一旁,瓷器摆设什么的碎了一地,入目所见尽是狼藉,姚畅却并不在其中。 她吓了一大跳,一面疾步往其他房间找人,一面叫他的名字,直到看见听到动静推门而出的他,那颗高高提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少许。 “怎么了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有没有受伤?报警了吗?”她朝他走过去,一迭连声的问,心里仍是着急,一时竟将来找他的目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触碰他隐见伤处的手臂,想知道他是不是安然无恙,却被他狠狠的一抽手,甩了开去。 男孩子站在那里,冷冷看她,“你来做什么?” ------------ 第三十四回 她盯着他看了两三秒,除了脸色难看,手臂上有几处细微划伤外,他整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况且面对这一室狼藉,他连半分意外都没有表现出来,再一联想他顽劣火爆的个性,晚辞几乎可以断定,这所有的混乱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她气极,当下也不去理会他手上的伤,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直截了当便切入了主题,“国贸嘉年华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他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眉眼当中那一丝丝的狼狈,一丝丝的恼羞成怒和他自己无论如何不肯承认的那一丝丝期待,一时藏匿不及。于是只好用更加恶劣的语气来掩饰——“关你什么事?” 又是这句话! 晚辞风度尽失的冲他吼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是你的经纪人!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么一句不过脑子的话,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你是那什么求爱门的男主角了!你知不知道这一路上我的手机响了多少次?全是记者打来的!” 姚畅的面色铁青,额上隐有青筋突突直跳,显然也是气得不轻,“没有这些记者的电话你还不来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也用不着什么几乎认定了,就是我干的,怎么样?” 晚辞此刻反倒冷静下来,盯着他的眼睛,“你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火大的越过她就往客厅走,一张已经翻倒在地的椅子恰好拦住了他的路,被他一脚就踹了开去。 晚辞盯着他的背影良久,把心一横,跟过去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逼视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如果真的是你做的,你表白的对象是谁?我吗?” 姚畅的面色闪过瞬间的不自然,随即强自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道:“是又怎么样?” 晚辞看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冷静,她开口:“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你算是白费心机了,我不跟比我小的男人谈恋爱,也不欣赏这种幼稚的举动。再说了,我是你的经纪人,为了确保工作不出问题,我绝对不会跟你产生超过工作伙伴之外的感情,如果有,我会跟康总监要求让你换经纪人。” 他死死握着拳,眼中的难堪那么明显,面上神情却是一片冷漠,他微微点了下头,又点了下,一句话也没有说,起身大步就往门外走去,“砰”的一声,将那门摔得震天响。 她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颓然的耷拉下脑袋,窝进了沙发。 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收拾这残局,倪斯娆的电话拨了过来,她接起,倪斯娆开口就问:“你找到姚畅了吗?他和林格霏是真有事还是在炒绯闻啊?” “林格霏?怎么又扯到她了?”晚辞简直一头雾水。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怎么当人家经纪人的?” 晚辞扶额,“好了好了,我知道我这个经纪人当得够失败的了,你赶紧着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倪斯娆遂将她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出,原来已经有记者去到剧组驻地,没找到姚畅,却得到了陈荣副导演语意暧昧的暗示,姚畅对林格霏感觉不一般,林格霏极有可能是求爱门事件的女主角。 而当事人之一的林格霏在接受采访时面带娇羞笑意,只说自己和姚畅是很好的朋友,她也很欣赏姚畅,而对于记者求爱门事件的追问却是一律但笑不语。 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越发激起了媒体的好奇心,偏偏另一个当事人姚畅至今没有露面。 晚辞挂了电话就往楼下奔,想也知道此刻姚畅住的小区门外少不了记者,再怎么也得把他先拦住再说。 在电梯里一面盯着那缓慢变幻的楼层指示灯心急如焚,一面对着自己骂了几百遍。 让你自作多情!让你不把事情问清楚了就嘴欠!都奔三的人了,还在二个没完! 万一人姚畅喜欢的人真是林格霏,叫自己过去只不过为了告知一声,那她可真算是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少年人之间日久生情假戏真做的事在圈子里数不胜数,她一想林格霏的貌美如花,越发觉得确凿无疑,凭什么人一青葱少年花美男会放着年轻靓丽的同龄美少女不爱,倒看上自己这么个天天被家里逼着相亲的大龄愁嫁女。 她倒不是自轻自贱的人,只是实在觉得自己和姚畅两个人各方面的差异都太大,真要凑一对了指不定怎样怪异别扭。 倒是林格霏,晚辞微微思索了下,如果真是她的话,倒也是情有可原,并不算太坏。 她潜意识里面对这一结局的盼望和对另一种结局的逃避,促成了她对事态的认定。其实人性本就如此,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此刻电梯总算是到了一楼,她连忙收拾起心思快步走了出去。 而此时的姚畅正被记者堵在小区门外,他自己知道自己并不红,所以来的记者也不多,而他们之所以会在这堵人,多半还是因为国贸嘉年华那场闹剧的影响力,只要他言行稍有不妥,什么样的报道都有可能出来。 明明知道,却偏偏是控制不住自己,此刻的他,火大得只想揍人。 “姚畅,你是昨天晚上国贸嘉年华求爱门的男主角吗?” “姚畅,你对陈荣导演的话怎么看?” “姚畅,格霏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除此之外还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呢?” ……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争先恐后的抛将过来,他按捺不住正要发作,一眼瞥去,却正好在倒车镜中看到了小跑而来的顾晚辞。 恰此时,一个记者见问了这么多仍是问不出什么结果,面对的又是这样没多少资历的新人,耐心几被熬完,冲口就道:“姚畅,你就干脆点儿给句话,你是不是喜欢林格霏?” 他死死盯着倒视镜,“我是疯了才会喜欢她!” 强行发动车子离开,握着方向盘的左手紧到青筋尽现,他看着倒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小,直到再看不见。 ------------ 第三十五回 晚辞眼睁睁看着姚畅开着车绝尘而去,心里又悔又急,却是无可奈何。 她不知道他这是要去哪里,偏偏手机又没电了,而今早出门太急又忘了带备用电池,不得已,她只能先叫计程车回家一趟。 进了家门,顾妈妈正在看电视,一家本地的电视台正在报道昨晚国贸嘉年华的求爱门事件,除了现场画面外还配上了姚畅和林格霏的照片,称这二人或是此中主角。 她见女儿回来,从沙发上站起来,“怎么就回来了?” “手机没电了,没带备用电池。” “你这一大早火急火燎的出去,就是为了这事吧?”顾妈妈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女儿去看电视。 晚辞瞟了一眼那电视,没好气道:“这也值得上新闻,这些记者还真是闲得没事干了都。” 顾妈妈也去看那电视,半晌,开口:“我还是觉得这孩子眼熟。” 顾晚辞正在自己屋里换手机电池,闻言鄙夷道:“得了吧你,你那记性比我还糟糕,你能记得住谁?” “你这孩子,我每次跟你说你都这样……” “好好好,眼熟就眼熟呗,人姚畅好歹也是一小公众人物,指不定你以前在电视报纸上见过了,当时没留意,所以这会儿觉得眼熟了,”眼看着顾妈妈要发作,晚辞连忙打断了她,一面拎起包就要出门,“我还有事,走了啊。” 走出家门便给姚畅拨了个电话,他的手机还是关机,她只好决定先回盛世再做打算,并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她要找的那个人就在盛世,康晔的办公室。 “我要解约。” 这是他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时光瞬间回溯到大半年前。 “理由?”康晔看着面前这个男孩子微微铁青的脸色,开口。 “我不乐意了就是理由。”他的态度似是没有丝毫的收敛。 康晔看了他几秒,目光当中暗藏审视,而后他按下内线吩咐赵瑾,“通知法务部那边,安排人和姚畅谈解约,再联络人力资源部出一份解聘函给顾晚辞——” 他的话没有说完,桌上的电话已被人猛然掐断,然后他的衣领被一股大力狠狠揪起,“你什么意思?” 康晔看着眼前男孩子凌厉的眼,语气很淡,“没什么意思,按规矩办事而已。” 恰此时,赵瑾因为断了的电话敲门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失声惊呼了出来,“康总监!” 康晔神色平静,“没事,你先出去。” 赵瑾迟疑了下退了出去,而姚畅虽是慢慢松了手,眉眼却依旧冷厉,“什么狗屁的规矩?我解约是我的事,关顾晚辞什么事?” “当时她接受这份工作的时候已经明确,如果做不出成绩,她就必须辞职来负责,而现在别说成绩没有,带的艺人还闹解约,你认为不该出解聘函吗?” 姚畅一时无语,又恨恨的想,那个女人还真是没脑子,怎么动不动就说要辞职来负责这样的话,现在可好了! 又气自己,她会不会被解聘,关自己什么事?自尊都被她那样践踏了,还要替她考虑,不是犯贱是什么? 他从来也不是会为别人着想的人,可是偏偏就是这次,狠不下这个心来。 他知道她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他知道她有多努力,又有多要强。 “那我不解约,给我换个经纪人!”他不甘心地恨恨道。 康晔点头,“可以,但顾晚辞还是一样要被解聘。” 姚畅气结,瞪着他,康晔相信,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此刻的自己,大概连葬身之地都找不到了。 康晔看着男孩子忿然摔门离开的背影,沉眸思索。 再说姚畅一路乘电梯,下楼,从专门为艺人开设的隐秘通道出了公司,却没想到避开了记者,却恰恰好撞见了同样为了躲开记者而选走此路的顾晚辞。 狭路相逢,她的脸上写满惊喜,而他则是恨不能就地消失,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 “姚畅,你在这里!” 他一句话也不理她,越过她,大步就往前面走。 她小跑着追了上来,声音里带上了小心翼翼的讨好,“好了好了,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好,我不该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胡说八道。虽然你行事太冲动了点儿,但我也有责任,说起来,你叫我去国贸嘉年华,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的对吧?” 他停下脚步,侧眼看她,“什么事?” “你向林格霏表白的事呀——” 他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掐住她的脖子问她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却到底还残存着最后的傲气,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 可是偏生她又像牛皮糖一样追了上来,他忍无可忍的转身冲她吼:“我向谁表白关你什么事?你记好了我们除了工作伙伴之外什么都不是!” 她暗恨自己之前把话说得太绝,此刻只好放软了语气开口道:“话是这样说,可是谁让你连表个白都要搞出这么大动静,现在咱们得赶紧着把这局面收拾了,不然可没法跟康总监交代了。” “你放心,我搞出来的事情我自己会收拾好,不会连累你跟你的康总监交代不了的——”他忽然勾起了唇角,眼睛里却如同结着寒霜,“只是呵,你放我鸽子深夜相陪依依不舍的男人,却只不过把你当成随时可以抛弃的卒子,值得吗?” 他说完转身就走,她一时没弄明白他话里意思,只是下意识的跟上他,“姚畅……” “不要再跟着我!我已经说了,我会把事情处理好!你要是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搞出更大的动静给你看看!” 她看着男孩子冰冷的眼,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她一时顿下脚步,待到想想不对劲,要去追,他已走出好远一段,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潮当中。 这边厢姚畅摆脱了顾晚辞,却到底是意难平,恨恨的拿出手机,一面开机一面想,工作伙伴?工作伙伴!工作伙伴就工作伙伴,谁稀罕?! 正在翻开通话记录,打算随便找个记者回拨过去,却没想到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他接起,姚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温柔中掩不住深深疲倦,“小畅,你找姐姐什么事?” 什么事? 那时的他,满心愉悦,想把自己喜欢的人告诉给自己最亲的人。 可是电话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她助理的声音,“少爷,总经理正在参加一个重要的商务谈判,电话都转到了我这里,等谈判完成,我会告知总经理尽快给您回复的。” 现如今,她的谈判终于完了,而他生平第一次的爱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结束。 从小到大,总是这样,父亲也好她也好,一次又一次,等他们有时间听的时候,他想要说的事,却早已经时过境迁。 “没什么。”他说。 她还想说什么,却是没时间,电话那头有人已经在叫她了。 “小畅,我还有个午宴得参加,稍晚点儿再给你电话好不好?” “刚才叫你的是不是那个人?”姚畅却突然开口问。 姚音愣了一下,“小畅?” “是不是他?我听见声音了。”他固执的说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又传来姚音的声音,“小畅,TONY在这次的谈判当中帮了我很多。” 他闭上眼睛,半晌,咬牙道:“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误?姐夫对你很好,对这个家也很好!” “我已经嫁给他了,为了爸爸和这个家,放弃了我最爱的人。他当初逼我嫁他就该想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姐夫是真的爱你。” “那又如何,我永远也不会爱他。” 姚音的声音听来那样冷漠,他突然克制不住,冲着听筒吼道:“你们女人的心都是石头做的吗?不爱就是不爱,再怎么对你们好也捂不热是不是?你是这样,那个女人也是这样!” 那他喜欢的这一个,是不是也不例外? 姚音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迟疑和小心,“小畅,你还在记恨妈妈吗?” “没有。”他狠狠掐断了电话。 经此一岔,他也失了心思打电话给记者,漫无目的的走着,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两个女孩子的声音传入耳中。 “……好惨啊,被撞成那样。” “好像是为了追什么人急着过街才出事的……” 他脑袋里嗡的一声,扒开人群就开始往回跑,转过一个街口,远远的看到路中央围着不少人,交通已然瘫痪。 奋力的分开人群,待到看清出事的那人并非是自己记挂着的那一个时,他双手杵膝,低下头,重重的喘息,心跳如擂,来不及抹去额上细密的汗。 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场事故上,他也并不算红,所以没多少人注意到他。 他平复了下情绪,直起身来走出人群,却见到了不远处一脸忧心正往这边赶过来的顾晚辞。 他站住没动,她则松了好大一口气,几步到了他面前,“我刚才听到这边发生事故,吓死我了,还好不是你。” 刚才那一场奔跑似乎抽走了他的全部力气,他忽然伸手抱住了她,头靠着她的肩上,低低道:“你才吓死我了。” 他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爱就不爱,工作伙伴就工作伙伴,只要她好好的,那就这样吧。 …… 不爱就不爱,抛弃就抛弃,只要她好好的,那就这样吧。 ------------ 第三十六回 两年后 “姚畅!姚畅!姚畅……” 随着车子的靠边,一众粉丝的热情瞬间爆发到了极致,都是些年轻的面孔,女孩子占了大多数,想必有不少是歌迷会影迷会的成员有组织的前来,纵然激动万分,却仍殚精竭力的为维护偶像的形象而保持着良好的秩序,再加上现场保卫人员的专业表现,整个场面沸腾却并不混乱。 晚辞陪着姚畅在主办方负责人的引导下进了会场,全方位的检查了一遍之后,方才放心让他登台。 一面走一面仍在做着最后的交代,“我一会就站在事先定好的位置,还是老规矩,你多留意看我的手势,毕竟这次见面会有录像,万一出什么问题康总监非大发雷霆不可。” 姚畅突然停步,转身隔了几步的距离看向她,灯光幽暗的狭窄过道上,他眼中的光影明灭不定。 他的动作有些突兀,又是走在第一位,后面一众人都不得不因为他而停下了脚步。 气氛莫名的有些诡异,就连一直在重复流程的主办方陪同人员都骤然默下了所有声音。 晚辞心神一凛,正欲开口打破这局面,姚畅却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也带上几许漫不经心的意味,“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怕康总监,没个长进啊小晚。” 他这一笑,气氛立时松动,虽然根本就不是什么笑话,众人还是立刻附和的陪着笑了起来,包括心底恼火却又碍于场合发作不得的顾晚辞,幸而音乐声恰在此刻适时响起。 “如画江山/沉浮任我主掌/换不回/如花朝颜/转眼黄土埋香/生亦何欢。 犹记当年/海棠花影斑驳/不曾忘/小轩窗下/黛色眉尖描摹/情意迟迟……” 放的,是他新剧的主题歌。 晚辞在音乐声中走到预留的位子上站好,看聚光灯下姚畅英俊的眉目,他握着麦克风,轻唱着走上台来,其实不过是在对口型,现场的音响设备不行,粉丝们情绪激动尖叫不断,真唱根本就出不了效果。 可是这些,台下的粉丝并不知道,即便知道了,或许也不会介意,只要能见到他,她们便已激动不已,颤抖着声音一起陪他唱歌曲的**部分。 晚辞有时觉得,fans的感情大概是这世上最为纯粹的感情,无怨无悔的付出,却从不索取任何回报,只要看到那个人就心满意足,全心全意的希望他好,哪怕他并不认得自己。 她在歌声中随众人一道静静注视着台上的姚畅,短短两年时间,虽然他的面容年轻帅气依旧,可是她看着他眼底的从容自信,和台上种种娴熟姿态,心里明白,他已然成熟不少,现实永远是最好的老师。 其实算来,他的星途除了最开始略有阻塞之外,一切都顺畅得不可思议。 他的第一部戏,没有捧红男女主角,倒是让男二号和扮演男三的他赢尽好评。 而正是因为这一部戏,他和女主角林格霏擦出了爱的火花。 年轻的男艺人谈恋爱从来都是圈中一忌,所以一开始他的人气免不了的受了影响,再加上林格霏虽然比他年纪小,却是童星出身,江湖地位远高于他,所以那些骂声几乎都一股脑的往他身上喷来,什么小白脸,利用女人上位,等等等等。 然而随着电视剧的热播,顾枫臣的死赚尽观众眼泪,众人又再想起当初国贸嘉年华的那一幕,在戏外同样情深不悔的姚畅,那一种偏疼便爱屋及乌。 就让他们在戏外好好的相爱吧,弥补枫臣没有得到的幸福,粉丝们这样说。 其后,两人便开始以情侣档的身份受邀出席各种场合,人气双双飙升,也签下几个诸如情侣装情侣腕表的代言。 虽然都是在拼事业的年纪,平时也总是各忙各的,然而两人的温馨亲密照却时有曝光,平添了粉丝们的艳羡祝福无数。 外人只道姚畅运气太好,可是她知道,除开他的努力之外,无论是她,还是康晔,背地里都做了太多的动作,不管见得光的,还是见不得光的。 太多时候她都会觉得诧异,自己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可是,只要一想他发展得一帆风顺,那么她所做的便也就值得了。 圈内曾有这样一种说法,就如同星星要有夜幕的衬托才更璀璨一样,经纪人与艺人的关系其实亦同此理,她越黑,他就越亮,她越坏,他就越好。 可是现在看来,她改变得再多也似乎仍不合格,幸而姚畅的发展总算是一帆风顺,与林格霏的恋情一直稳定,又陆陆续续的签了广告,接了几部新戏,而真正的转折点也来得很快。 正是如今这部由他担当男主角的古装电视连续剧,在暑期档上收视长虹,让多少女孩子的如诗情怀里,浮动着的全是他的名字和微笑,而这首由他演唱的主题歌,亦是传遍了大街小巷。 遂有商家找上门来,邀约代言,并籍着新剧热播,出资赞助了这个粉丝见面会。 整个见面会进行得都非常顺利,原本就是事先就沟通好的稿子,企宣又早早拟好了标准答案送到了他手中,再加上他这几年的历练也不是白费的,轻而易举就把场面控制得极好,满场粉丝无不全情投入。 当然,她也从未指望姚畅会按着指定好的答案一字不漏的做答,只要他把握好分寸,不拿那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来刺激她的心脏,她也就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过了。 “姚畅,你刚才说这次的角色有一定的挑战性,可以简单和我们说说吗?”主持人问。 他笑了下,“那我就说一点吧,小南同学话不多,什么都玩眼神,陆导的要求又特别高,我就只好成天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具体情形可以参考《灌篮高手》里面樱木花道‘用眼神杀死你’那一段,谢谢。” 一直到满堂笑语响起,晚辞才算松了一口气,原本给他准备好的答案是让他谈谈有关吊钢丝飞身上城楼那一段戏的,那时他仍旧坚持不用替身,甚至还受了点儿轻伤。 晚词自然知道在他心里根本就不把这当一回事,更遑论说成是挑战,可是他这屡教不改的不按理出牌,也着实是让她头疼。 抬眼,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唇边那抹笑怎么看怎么刺眼,晚词恨恨的比了个手势警告他,却见他笑意更深。 “我们都知道‘人红是非多’,你从出道以来八卦新闻就不少,像是夜店闹事,不服管教被雪藏之类的,一直以来背的骂名也从没断过,听到那些骂你的话,譬如说你‘只会耍帅没演技’,还有一些言辞更为激烈的,你会不会觉得受伤,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主持人又再问道。 姚畅转回视线,有些懒散的笑了一笑,“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在睡觉,没时间受伤。” 全场又是哄堂大笑,而晚辞遥遥瞪他,比再多的手势他也并不理会。 笑声停歇,他又再度开口,声音听来很平静。 “我知道我是谁,不会活在别人的声音里面,那些八卦新闻当中的姚畅是供八卦爱好者们消遣的人,并不是我,各得其乐就够了,没必要影响到我的生活。” 几乎完全偏离了预定的程序,晚辞环顾会场,一直提着心,就生怕台上那人再语出惊人弄出个什么状况来。 主持人临场经验很是丰富,见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很快将话接了过去,所幸后面的几个问题都无关大雅,他也答得照本宣科,将现场氛围控制得很好,也不出意料的激@荡出粉丝们的阵阵感动。 不多时便到了最后与现场观众互动的环节,晚辞紧绷着的神经总算稍稍放松,恰此时姚畅的助理小江走了过来,“晚辞姐,我看了,现在外面大概还有一、二十个Fans不舍得走在等着,我们带的纪念品应该是够的。” 她点头,“行,那就让小文他们去分发一下,再送两箱矿泉水出去,在外面等那么久也不容易,就说是姚畅的意思。” 小江应着出去了,她转而继续关注现场的情况,其实之前她就有归纳出观众可能会问的热门问题,也提前告诉了姚畅,只要他不自作主张,圆满结束是没有问题的。 前几个观众提问的问题里面,大半都被她押中,虽然也有没押到的,但姚畅的临场反应能力向来很好,一样回答得让众粉丝满意不已。 由于时间有限,很快到了最后一个观众提问,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拿着话筒,声音里略带激动,“姚畅,我特别喜欢你演的顾枫臣,他死了我哭了好久,他为什么那么傻啊,为什么不告诉女主角他喜欢她呢?” 本来不算是问题的问题,台上的姚畅却是良久没有作声,晚辞诧异抬眼看去,却见聚光灯下,他微垂眼睑,表情极淡。 台下的粉丝都有些面面相觑,台上的主持人正飞快思量着插点儿什么话来调和一下气氛,却见姚畅忽而一笑,“因为他知道,说和不说的结果都一样,她不爱他。” 过往种种,曾教会他,永远不要将真心袒于人前。 ------------ 第三十七回 一家装潢奢华的主题餐厅,一间极富情调的私人包房。 他亲自为她斟酒,再往酒中加入包裹着玫瑰花的冰块,悠扬的小提琴声一直回荡,她的脸色在烛光的印照下分外娇@艳。 “ChateauMoutonRothschild2000,这种喝法简直暴殄天物,偏偏你喜欢——生日快乐。”他朝她举杯,言行无不温柔而宠溺,与平日里桀骜不驯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亲自替她戴上宝石项链,她的笑容那么美,席间的浓情蜜意羡煞一众偷拍的记者们。 “虽然是我的生日,可是我也有礼物要给你,”她说着,用小勺舀起甜品就欲喂他,“来,尝尝,我特意让人准备的猫山皇。” 恰此时,她的经纪人敲门走了进来,今天这场约会暗中放出风声给记者的就是她。 “记者已经走了。”经纪人说。 林格霏点头,经纪人便带着小提琴手出去了,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格霏笑得眉眼弯弯,举起握勺的手作势还欲喂姚畅,“亲爱的?” 姚畅耸耸肩,“记者都走了,你不累吗?” 林格霏无所谓的将小勺放入自己口中,“不吃拉倒,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姚畅站起身,“走吧。” 林格霏瞥他一眼,要笑不笑的开口道:“出戏够快的啊,就那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啊?” 他懒得理她,自顾自拉开包间门就往外走,她只得快步跟着出来,虽说已经习惯了他的臭脾气,却还是有些不忿,于是一面以完美微笑面对世人,一面与他耳语,“我说姚畅,跟我在一起可不委屈你啊,用得着每次都这样?” 他的声音里透着漫不经心,“跟我在一起也不委屈你。” 他现在自然是比她风头更盛,林格霏心底微恼,“你就不怕我一生气,去发表分手声明,或者干脆就告诉大家这些年来咱们全都是在做戏,你把他们通通给骗了,你说你的粉丝知道了会怎么看你?” 他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截了当的开口:“随便你。” 林格霏气结,她又不傻,真分手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和姚畅现在还有几个情侣代言在身,合约有效期内分手,违约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道理是知道,却还是气不过,恨恨开口道:“我当初怎么会鬼迷心窍答应你的!” 她想起了当年,他来找她,她以为他是来向自己表白的,毕竟国贸嘉年华的求爱门就在昨天,而陈导和各色媒体也都绘声绘色将她女主角的身份说得确有其事。 可是他来了,连半句废话都不讲,开门见山就说道:“我们来演场戏吧,林格霏,假扮情侣怎么样?” 她气得要死,心里落差巨大,语气也恶劣,“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他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是斜倚着墙极其冷静的一条一条跟她分析,他问她,“你知道这两天你的网络搜索排名上升了多少吗?如果你不想就这样半红不黑的混一辈子,就应该答应我的提议——你也知道这次的剧本投资各方面都很到位,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正好可以给这部剧造势,说不定就能一炮而红。” 她嗤笑,她虽然年纪小,可比他入行早多了,“你别想得那么天真!一炮而红?大白天的倒是正好适合做梦!” 他皱了下眉,暗暗压了下自己的脾气,再开口,语气当中还是染上了些许没能克制住的不耐烦,“你能否认这个概率的存在吗?即便再小那也是有的!你连想都不敢想,年纪轻轻就这么畏手畏脚,你就等着一辈子这样半红不黑吧!再说了,即便不能红,接受我的提议对你也并没有坏处——” 他忽而走近几步,一双眼睛就那样看过来,声音却是异常的冷静,“我条件不算差吧?如果你答应,你就是国贸嘉年华那场求爱门的女主角,再往后,你还需要我怎么做我都会尽力配合——能让姚畅这样不要脸皮的追求,林格霏该是有多大魅力?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这样想——你想一想这些天追着你跑的那些记者。” 到底还是年纪小,面对的又是这样一个在拍戏时就微萌好感的帅气男孩,虚荣心关不住,争先恐后的跑出来幻化成五色云霞将她轻飘飘的托起。 她正兀自浮想联翩,他已经又不耐烦起来,那时的他,远比现在更为浮躁冲@动。 “又不是要你真当我女朋友,需要想那么久吗?等目的达到了,或者你以后有喜欢的人了,再告诉记者我们和平分手不就结了?”他说。 她几乎就要被他说动,却到底还是有着年轻女孩惯有的小心眼,问:“那你在国贸嘉年华的那些举动其实是为了谁?” 她感觉他眼里的光似是黯了下,片刻之后却是无所谓的开口:“为了炒作。” 那时的她,不知怎的,鬼迷心窍的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还答应,不告诉任何人,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她当然是没忍住的,在他们共同面对记者坦承恋情后,经不住经纪人的盘问,不一会儿就全招了。 她的经纪人狠狠的骂了她一顿,却是木已成舟,又见后来事态的发展趋势大好,遂接受了这个事实,反倒帮他们一起做戏,又几次存着私心软硬兼施逼她绝对不能把真相再告诉任何人,包括姚畅的经纪人。 她承认她答应他的时候完全是头脑发热,也没有想过原来抽身而出并非是他说的那么简单,可是,她转过头,微抬视线看向他帅气的侧脸,却觉得自己即便到了现在,也没怎么后悔。 虽然没有他说的一炮而红,但是和他在一起之后她的人气和片约都一路走高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况且,有个这么帅气的“男朋友”在身边,的确是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特别是在挽着他的手出现在各个不同的场合,面对无数女孩的各种羡慕嫉妒恨时,那种感觉实在是无法言语的美妙。 反正她现在也还没遇上心仪的对象,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正这样想着,恰好车子停靠在了她住的公寓楼下,林格霏巧笑嫣然,“不上去坐坐?” “免了。” “每次都这样,真没趣。”她撇撇嘴,自己拉开车门往楼上走去,并不十分遗憾。 待她开门进了楼,姚畅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顾晚辞,“在哪里?” 电话那边有音乐和嘈杂人声,她的嗓音听来亦是轻轻含笑,“在‘暮会’呢,咱们部门不是提前完成了公司给的指标吗,吃过饭他们又闹腾着康总监到这儿来了。” 他微眯起眼,“为什么不叫我?” 她理所当然的开口:“今天是格霏的生日啊,你当然得陪她了——” 他不等她说完便气得掐断了电话。 而她瞪着电话嘟囔,“小心眼,又不是我定的日子。” 也没太在意,收起电话,重又投入喧闹当中。 ------------ 第三十八回 ‘暮会’是此间小有名气的演艺吧,据闻是某位背景颇深人士的玩票之作,来了那么多次,晚辞从未见过那人,只是知道康晔与他交情匪浅,否则也不可能像如今这样整晚的包下场子。 虽然仅就账面来看,艺人经纪业务在整个盛世全年营收中所占的比重远低于影视业务,并不十分显赫,然而,艺人管理部却无疑是盛世当之无愧的核心部门,单看此刻‘暮会’的人头攒动和快要HIGH翻天的气氛,也能看出一二。 晚辞收起手机,身边的俞岷笑问:“姚畅的电话?” “是,”晚辞笑着点头,“在怪我没让他参加呢。” 今天巫云和秦简都没到场,俞岷此刻也是一个人,本来这样的部门聚会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幕后员工,艺人们的风头自会在盛世年会上出尽,所以一般也不参加部门聚会,以免夺了幕后工作人员的光芒和乐趣,让人拘谨。 可是偏偏,有人就是要小心眼,晚辞撇了撇嘴。 她从果盘里取了块橙子递给俞岷,俞岷接过,笑了下,“我是倚老卖老了,司南蒋雨他们都上去唱过了,你在这儿躲着可不好。” 晚辞笑着连连摆手,“我就不上去丢人了,我五音不全得连逼我学声乐的亲娘都绝望了,才学了两个多月,那老师就婉转的跟我妈说,这孩子不是这块料,放弃吧,我才算是脱离了苦海。” 俞岷笑着瞪了她一眼,她是真心欣赏这个姑娘。 第一次注意她,是在康晔的办公室,看她新接手姚畅漂亮的首战,而后便是长时间的被压制,她的境遇和努力她未曾特别留意,却有耳闻,那么多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知道康晔看重她,却是早在众人之前,那一场无关紧要的晚会,他却出人意料的授意巫云参加,并且亲自出现在了晚会现场,当时并没有人察觉有异,但是她在这一行已摸爬滚打了二十余年,她看着康晔淡淡看向顾晚辞的眼神,心里已经暗自有数。 所以偶有交集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给她和姚畅提供方便,看她带着姚畅发展得越来越好也并不意外,而真正叫她对顾晚辞另眼相看,却是在一次颁奖活动后台的经历。 那时的巫云是抱病参加,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一层一层的脂粉遮掩了她的病容,却遮不住她的脾气。 不知怎的就和一个工作人员起了冲突,她将巫云劝到休息间,陪着她缓过了那一阵子情绪,便打算去找刚才受了气的那个工作人员安抚一番。 一路问,一路找,好不容易找到了混迹于一堆人中抽烟吹牛的那人时,她还没来得及上前,便听到了一声恶狠狠的骂——“CAO!等老子将来发达了,绝对不包养,就砸个几千万上她一回,让她……” 接下来的话不堪入耳,其余人都在吃吃的笑,并没有留意到她。 她微眯了眼,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已经听得一个冷冷女声在拐角处响了起来,“就凭你有那么龌龊的想法,你这辈子也别想发达。” 她隐到暗处,看顾晚辞与那一帮人对峙,彼时的姚畅并未混出名堂,更没有人知道顾晚辞是谁,因此没人会对她客气。 那些人受了巫云的气正无处发,便恶狠狠的对上了顾晚辞,“你他@妈谁,瞎管什么闲事?” 她面对一群男人的咄咄逼人似乎一点儿也不畏缩,冷冷瞥了一眼那人的工牌,“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丁伟,我倒要看看你们领导知道你这么侮辱嘉宾,到底还留你不留?” “臭娘们!”那丁伟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一失控,一把就抓了她的衣领。 “住手!” 俞岷喊着便要出去,然而更快的,从顾晚辞出来的那个拐角飞快的冲出了一个人影,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得一声哀嚎,一定神就只见顾晚辞正好端端的站在一旁,也是一副来不及反应的样子,而先前揪着她的丁伟,已被人按翻在地狠狠的揍着。 顾晚辞这时倒是急了起来,死命的去拉那个揍人的主,又不敢叫他的名字,只好一迭连声喊,“快放手快放手,你别给我惹事!” 这一团糟的情形还是她出面,叫来主办方负责人,又打了几个电话才算是摆平了。 事后她找她道谢的时候,她正在训姚畅,听了她的谢意全然的不以为意,笑着摇手道:“那有什么,听到那种话,是人都会生气的。” 她身边的姚畅闻言凉凉的接了一句,“那凭什么你能正义我就要挨训?” “咱俩能一样吗?你是公众人物!” “咱俩当然不一样,你是女人我是男人,要逞英雄也轮不到你,我要再晚到几秒钟挨揍的就是你了你知不知道?” 她气急败坏,“我挨揍也好过你有负面新闻……” …… 俞岷好笑的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的斗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相处模式的经纪人和艺人,不过一想到巫云和秦简,也就释然。 其实都一样,虽然方式不同,却一样是超越了简单的工作和利益,将对方视作了亲人。 她将巫云秦简当做了自己的子女,他们亦是敬她信她,顾晚辞又何尝不是将姚畅当做了自己的弟弟。 而姚畅,俞岷想起他那电火石光间凶狠的拳,微微笑了下,能为经纪人做到这一步的艺人可不多。 那时她就知道他们终有一天会熬出头,纵然选秀出身的艺人并不好做,纵然门类繁多的各式选秀节目层出不穷,新秀们更是时刻准备着将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可是她相信,他们做得到。 一阵疯狂的掌声伴着尖叫口哨重新拉回了俞岷的思绪,她这才发现,原先在舞台上大秀性感舞姿的蒋雨,不知何时甩了高跟鞋,自顾自的跳下了舞台。 劲爆的音乐还在响着,而蒋雨自众人的笑闹与掌声中摇曳而过,一路舞到了康晔面前。 她喝得有些高了,所以才会这么不控制自己,就着暧昧的光影和音乐,在他面前,纵情笑,迷离舞,舒展着自己曼妙的身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他们这儿,尖叫声几乎就要压过音乐,而康晔笑了一笑,非常配合的站起身来,伴着节奏微动肩腰,不过是几个最简单的动作,却已能窥出他正是个中高手,现场的气氛顿时火爆到了极点。 然而,他也就只是合着气氛那么意思了一下,便面带淡笑扶上了蒋雨的腰,和着音乐节拍巧妙的一旋一带,便带着她转了个圈,然后就那么轻轻一送,蒋雨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原本在外围围着他们起舞的不知谁的怀中。 奋力而不甘的转眼去看,却见康晔已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端了杯酒,带一抹云淡风轻的笑,与旁人有一搭没一搭不知在说些什么,并没有再注意她这边。 心里的失落,就那么急急的涌了上来。 ------------ 第三十九回 “Everybody,mayIhaveyourattentionplease——Question——一只狮子领导的绵羊军团和一只绵羊领导的狮子军团开战,哪边会赢啊?” 这边厢蒋雨的热舞秀刚刚结束,那边厢第二工作室的大经纪人司南便蹭蹭蹭的跳上了台中央,显然也是喝得不少的样子。 下面的人很给他面子,放开嗓子喊道:“绵羊军团!” “Bingo——Next——咱们部门今年能有这么好的成绩,谁是最大的英雄啊?” 司南极富煽动性的话语说完,便将麦克风对到台下又做出倾听状,而台下诸人也不负所望,嘶声吼道—— “康总监!” “刚才咱们老大藏着掖着,就秀了那么几秒钟的舞,咱们谁也没有看过瘾,大家说要不要他给补偿啊?” “要!!” “那么就有请我们的康老大上台‘献声’——能跟着你这样的领导,咱们就算全是绵羊也会无坚不摧的!” 司南说完便开始带着众人有节奏的齐呼“老大”造势让康晔上台,晚辞看着场子里热腾的气氛,摇头笑了笑。 司南表面上看是喝高了,实则心里清醒得很,不然也不会在蒋雨刚刚大出风头之后,就抢着这样不着痕迹的来逢迎康晔。 相较之下,躲在角落的她,还真是不称职又没前途,被俞岷姐教了也不会改。 她正想着,那边康晔已在众人的叫闹声中起身,配合的走到了台上,嘴角的笑意似是有些无奈,颀长的身形站在聚光灯下,却是一贯的雅贵从容,风度翩然。 台下一众女员工们,对着如此可餐秀色,又籍了黑暗和酒意,齐齐放声尖叫,而司南嘿嘿笑着凑上前道:“老大,今儿个你这‘声’反正是献定了,不过别怨我,我给你留着福利呢——安琪,上来上来,你陪着老大一起唱!” 安琪是司南刚签下的新人,人长得纯,飚起高音来却毫不费力,一首青藏高原唱得比原唱还有味道,今晚司南也把她给带来了,让她熟悉工作伙伴的同时也瞅着看能不能有机会在康晔跟前混个好印象。 安琪闻言,正一脸娇羞的要往台上走,蒋雨可不乐意了,带了三分醉意七分清醒,装出七分醉意三分清醒,抢先一步走上台去,一把抢过司南的麦克风,娇声笑道—— “我代表在场的所有女同胞们,抗议司南剥夺我们陪老大一起献声的权利!” “抗议抗议!!”台下以她的工作室为首的女孩子们开始吵闹着附和起来。 司南心里暗恨,面上却只得笑道:“别吵别吵,选谁不选谁得老大说了才算——老大,我可把绣球还给你了,你自个儿看着抛吧!” 康晔接过麦克风,狭长的眼睛微微弯起,视线越过众人,停留在某一个小小的角落。 静了片刻,他微笑开口:“俞姐,介意上台来和我一起唱首歌吗?” 早有活跃分子小跑着又送了个麦到俞岷跟前,俞岷接过笑道:“我是很想,可惜感冒没好全嗓子有点儿不舒服,我找个人替我吧——顾晚辞,去!” 她说着就把麦塞到了晚辞手中,又对着周围人做了个手势,晚辞毫无思想准备,一惊之下也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已被人推着往台上走去。 虽然如今的顾晚辞,与同事之间的相处早已不再是水火不相容的剑拔弩张了,尤其是当下姚畅的星途一片坦荡,至少在面上,她与众人相处得都还不错。 可是现在这个机会落到了她身上,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却因为先前的造势而使得这支歌多多少少有了点儿不同寻常的意味,因此大家心里到底都还是各有各的不是滋味。 然而这决定是俞岷做的,康晔也没有反对,那么其他人即便再有想法也不会笨得说出来。 她就这样被推到了台上,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心里又有些急,俞岷大概以为她方才所说的唱得不好是谦虚,可是事实上,她的五音自打出娘胎起就没有全过。 每每有人跟她说你声音真好听,唱歌一定也很好听的时候,她就只想往胸口碎大石,谁说说话声音好听的人就一定会唱歌的? 高音高不上去低音低不下来还总跑调,就是她这样一个“说话声音好听”的人唱歌时候最真实的写照,每次去KTV也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能不唱就不唱,实在是她那破嗓子真的上不得台面。 可是此刻,站在这里,根本就容不得她退缩,要是她现在说不唱的话,骂她矫情都是轻的了,指不定蒋雨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她豁出去了,冲着台下笑道:“俞岷姐点将点到一个五音不全的人,是我的荣幸大家的不幸,你们如果被我的鬼哭狼嚎声吓到,千万记得多听听康总监的声音来压惊。” 台下配合的响起了笑声和掌声,她听到身边的康晔似乎也轻笑了下。 “唱什么?”他略带笑意,侧低过头轻声征询她的意见。 许是因为灯光的缘故,他的声音、他的眼神和他唇边的笑,全都那么柔和。 “我不知道。”她握着话筒,手心微微冒汗。 他想了一下,跟身边的司南说了个歌名,然后音乐声便响了起来,一首老歌,情侣对唱的经典,《广岛之恋》。 “你早就该拒绝我,不该放任我的追求。” 他的声音很好听,没有刻意模仿原唱,却是低低沉沉中带着磁性,原本喧闹的台下一时安静无声,那些第一次听他唱歌的人直接就被震住了。 “给我渴望的故事,留下丢不掉的名字。” 他静静的看着身边的那个女子,轻轻的唱每一个字,台下响起了第一阵热烈的掌声,他转开视线,面向众人,淡淡而笑。 “时间难倒回,空间易破碎。” 紧张从来就只会让事情雪上加霜,刚一张口她就知道要坏事,尤其是和康晔方才那表现一对比,那反差不是一般的大。 果不其然,台下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众人都是一副嘲弄和看好戏的神色。 “二十四小时的爱情,是我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 她咬着牙接着唱下去,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笑着面对台下,打定主意即便越唱越难听,也不能让声音小了怯了。 其实就算是俞岷和康晔,虽然面色无异,却也是有些意外这顾晚辞唱歌竟然如此的不靠谱。 他看着她不带任何退缩接着唱,耳根却是克制不住的泛红,忽然静静笑起,眼神温柔。 只是此刻的顾晚辞,根本分不出半分心思来留意其他。 “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穿越爱的禁区。” 终于又换他唱了,她小小的松了口气,然后又立刻开始死命的酝酿情绪和勇气,准备接下面的一段,心里颇有视死如归之感,面上还得撑着,也管不了有没有人发觉她笑得很僵硬了。 “享受幸福的错觉。” 她暗自深呼吸,咬牙做好准备,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有力的握住了她的。 “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蓦然一紧,她从轻微的震动当中回过神来,倏地意识到轮到自己唱了,伴奏都已经过了,她连忙接了下去—— “……说喜欢离别,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眼睁睁看著爱从指缝中溜走还说再见。” 一股脑的唱完,她甚至都没有去管自己这一句唱得怎么样,只是有些怔忪的抬眼去看向他。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 他握着她的手,却没有在看她,对着台下唱这一句。 “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她总算是回过些神来,没再出丑,其实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有肢体接触,从前他扶她拉她一把的时候也是有过的,她也知道舞台上牵手对唱再平常不过,可是此刻,他就在这里,灯光将他的侧脸打得那么柔和。 “愿被你抛弃,就算了解而分离,不愿爱的没有答案结局。”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 “终於明白恨人不容易。” “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她跟着他一起往下唱,虽然依然时有跑调,可是掌心传来的暖意和坚定似乎渐渐熨帖了她的紧张。 于是什么也不再多想,只跟着他一句一句的唱,抛开了种种杂念顾虑,纵然唱的依然算不上悦耳,却总归也是中规中矩,几个高音唱破了,她也便对着台下自嘲的笑。 “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临近尾声,他一边轻声唱着,一边略转过脸低下视线。 他看着她微笑,笑意温柔,眼神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清冷。 “爱过你。” “爱过你。” “爱过你。” 她看着他的眼睛,和他一起重复这一句,台下的掌声尖叫声口哨声如潮水般响了起来。 他转开视线,松开她的手对着台下挥了挥,微微笑着,风度极佳。 她便也配合着笑着说谢谢大家没扔臭鸡蛋,虽然我知道你们是怕误伤康总监—— 话还没说完,台下曾奕小江几个能玩爱闹的,带点儿醉意和兴奋,不由分说冲上来,“啪”“啪”“啪”开了啤酒香槟什么的,就开始往台上两人的身上喷去。 康晔反应极快,一把抓住顾晚辞拽进怀里,猛的转身背向他们。 却还是敌不过他们火力众多,到底是被浇湿了一身。 “这帮疯子!”他在她耳边轻声笑骂,声音听来却并不恼。 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她被他揽在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就那样,一下又一下。 ------------ 第四十回 “晚辞,妈妈做好早饭了,快起来了。”卧房门外响起了顾妈妈轻轻的敲门声,伴着温柔得不像样子的声音。 顾晚辞迷迷糊糊当中听见,直接当自己还在睡梦中,若非是梦,自己老妈岂会转性转得如此和风细雨。 她下意识的裹紧被子,翻了个身,又径自睡去。 顾妈妈将早餐端上桌,却见女儿屋里仍是半分动静也无,刚要作,又一想到一会儿要说的事,硬生生将脾气压下,还没说话,就听着客厅里的丈夫“扑哧”一声笑——“我说,你什么时候拜师学的‘变脸’,活儿不错。” 顾妈妈对他可没好气,直接一眼瞪了过去,“行了啊你,别和你女儿一伙来气我,我这是为了谁——都是你惯出来的!” 顾爸爸笑了一笑不再搭话,径直拿过报纸去翻,顾妈妈却忽而想到一事,又冲丈夫开*代:“哎,一会我跟她说了那事她要是再不肯,你可得好好说说她,别总惯着她,这要再过些年只有旁人来挑她的份了……” 顾爸爸眼看这说着说着又转到了能让自己妻子滔滔不绝的话题上面,连忙打断了她,“快去叫晚辞起来吧,过一会儿粥都凉了。” 顾妈妈瞪了丈夫一眼,转向女儿的卧室,深吸了一口气,将面部表情和语气调节到最和缓的状态,然后开始敲门,“晚辞,起来没有?妈妈进来了啊。” 顾晚辞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顿时哀叫起来,“妈,这才九点都不到,你那么早叫我做什么?” 难得今天早上没什么事,原想着睡觉睡到自然醒,这样的奢侈仿佛已经隔了百年,却偏偏事与愿违。 顾晚辞如同众多都市女子一般,但凡无事,总会尽可能的多睡来补充透支的精力,仿佛学骆驼一样,想要将睡眠存储在驼峰里,以便应对下一轮打仗一般的生活。 “早什么早?我和你爸爸都晨练回来了,做好早饭端上桌就等着你大小姐来吃,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顾妈妈一时没忍住,本色毕露,一把掀了女儿的被子,“快点起来,一会儿还有正事呢!” 晚辞哀叫着伸手与老妈开始了被子拉锯战,虽然睡意渐消,却犹不死心,“什么事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几点才睡的,好不容易今天可以补个觉,你就饶了我吧。” 顾妈妈闻言心软嘴却不软,“少来,你以前熬夜赶工到两三点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去上班,那时我说你你不听,现在我让你做点事就推三阻四的,工作比你老妈还重要?” 晚辞无奈之下只得起身,梳洗完毕走到餐桌前坐下,还没喝几口粥,顾妈妈就清了清嗓子开口了:“晚辞啊,上次妈妈跟你说的那件事……” 顾晚辞头都不抬,一口回绝,“我下午还有事,得去见导演。” 顾妈妈压了压脾气,继续好言相劝,“那你什么时候不忙告诉妈妈,我去改时间。” “我最近都比较忙,没有时间。”她答得言简意赅,态度明确。 顾妈*忍耐破功,“啪”的一声搁下粥碗,“每次跟你说你都这态度,你是要气死我才满意是不是?” 顾晚辞压着脾气,“妈,这种事情得随缘,急不来的。” “怎么不急?你二姨都当外婆了我还连女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人家薇薇还比你小两岁呢!你知不知道,当年你们一起长大的那些小伙伴就剩你还单着了——” “好了好了,”晚辞连忙打断自己老*滔滔不绝,耐着性子伸手搂住她的胳膊哄道,“有句话是这样说滴,有资格剩下的都是优秀的——” 这一次,换成了顾妈妈打断了她,冷笑一声,打开她的手,“那敢情人家正常年龄结婚生子的女人都不优秀了呀?” 晚辞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深知继续说下去非得跟以往一样又吵起来不可,遂放下粥碗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我话还没说完呢!”顾妈妈可不打算放过她,跟着她走进卧室就开始了新一轮的轰炸。 顾晚辞忍无可忍,终于爆,“妈,我现在才二十多岁,就是三十多了又怎么了?就该去死了吗?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缺交流不缺爱,想要干嘛就干嘛,如果不是遇到了对的那个人,我干嘛委屈自己去给一个完全没感觉的男人洗衣做饭?我又不是养不活我自己,一个人自由舒坦总好过两个人勉勉强强吧!” “你现在不缺交流不缺爱,是因为我跟你爸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你换了一个人住试试,每天回来对着黑漆漆空荡荡的房子,到那时候你就有动力找个人陪了!人家斯娆虽然没定下来,好歹也还一个男朋友接一个男朋友的换,谁像你,大好的青春不是工作就是宅在家里,我看着都替你难受!”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租房子,省得留这儿碍你的眼。” “你去你去!”顾妈妈被她气得不轻,“你最好搬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省得每次家里亲戚朋友问起你的事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晚辞这时也是脾气上来,想也不想就连珠炮似的开了口:“行行行,你不乐意见我我也不乐意听你唠叨,哪家妈妈像你这样,把自己女儿当成没人要的烂白菜——是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个人来把我处理了也好过我单身啊?是不是只要是个男的活的就行了啊?” “你,你……”顾妈妈手指顾晚辞,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这是,你们娘俩别每次一说这事就吵啊。” 原本待在书房的顾爸爸闻声而来,一眼就看见妻子脸色不对,“淑玉,淑玉你没事吧?” 晚辞其实话一说完就开始后悔,又见妈妈被自己气成这样更是内疚,她上前一步,手刚伸出,声音都还没有出,就见得顾妈妈身子一软,瘫倒在了顾爸爸怀里失去了意识。 “妈!”晚辞骇然尖叫。 顾爸爸顾不得其他,一面扶住妻子一面冲女儿道:“快去叫救护车!” ------------ 第四十一回 晚辞看着病床上熟睡的母亲,后悔内疚到无以复加。 明明这些年自己的脾气改了不少的,明明对着外人都可以宽容忍让,可为什么偏偏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跟前,还是这么肆无忌惮的任性? 顾爸爸拍了拍她的肩,小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医生都说没事了,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爸,妈什么时候查出的高血压,怎么我都不知道?”她越说心里越难受。 顾爸爸道:“也就是前两个月刚查出来的,你妈看你工作忙,又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对了,你下午不是还有事吗,快忙你的去吧,别担心,这里有我呢。” 纵然有事是真,可是此情此景她哪里放得下心离开,于是到病房外拨了个电话给姚畅的助理小江,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通,又再拨给姚畅,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怎么还不过来?”他在那边不满的问。 “姚畅,我有点儿事,已经让小江过来了,一会让他陪你一起去见导演。” 他在电话那头冷笑,“到底谁是我的经纪人?到底是多大的事能让你放我鸽子?又是康晔吗?” 她本就心情糟糕,也没力气去和他计较或者安抚,只是略带疲惫的开口道:“我妈妈病了,我在医院走不开,你和小江一起去吧,别闹了。” 他在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似是略怔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毫不迟疑的说:“哪家医院?我现在过来。” 晚辞头疼万分,“姚畅,你别闹了,你过来做什么?被记者撞见了可不是好玩的,我还想让我妈清清静静好好休息呢!” 他又沉默了会儿,终是放弃了坚持,只是问:“阿姨怎么样?要不要紧?” 晚辞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血压有点儿高,我不跟你多说了,一会你听小江的,我都交代他了。” 她挂了电话走进病房,而姚畅拿着手机想了一会儿,拨了个电话给父亲的秘书,“让黄医生过我这儿来一趟,嗯,就现在,我管你怎么安排,反正最迟明天得到。” 晚辞自然是不知道姚畅的那通电话的,她走进病房的时候顾妈妈仍旧未醒,她在病床边上坐下,怔了半天,低低开口去问父亲,“爸,我是不是特不孝顺?” 顾爸爸见女儿这个样子,连忙安抚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你妈也是个急性子。” 晚辞心里还是难受,又有些说不上来的烦闷,“我不是故意要惹她生气的,可我真受不了她老是催我老逼我,搞得跟过季大甩卖一样。” 顾爸爸看了女儿片刻,慢慢开口道:“晚辞,你这话说得过分了啊,是,你妈妈脾气是急,有些时候说话也重了点儿,但她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该这么曲解她的。” 晚辞张口想要解释,却被父亲抬手打断,顾爸爸缓和了下语气,接着说道:“你妈妈对你的个人问题是急了点儿,但那是因为她知道我们总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只有找个放心可靠的人把你托付了,我们才能安心——你当你妈谁都看得上,都张罗着让你去见的?有一次,她一个老同学给介绍了个小伙子,那孩子个儿高,嫌你没17o矮了点儿,你妈妈当时就不乐意了,说,他倒先挑剔起我闺女来了,我们还没嫌他老呢!” 顾爸爸平和的话语让晚辞的心莫名的酸了下,顾爸爸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好了,爸爸跟你说这些不是要怪你,只是让你以后多体谅体谅你妈妈。你想啊,她的那些老同学老朋友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成了家,每次一见面,就聊姑爷儿媳孙子的,你妈妈插不上话,慢慢的连聚会也不爱去了,她又是那么一个人,情绪有时候难免会不好,你就多顺顺她的意,别总和她顶。” 晚辞听了心里越的不好受,她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单身,父母的压力竟会大过自己,甚至连和老朋友交往的乐趣都丧失了。 恰此时护士进来换针水,顺口提道:“还得吊好一会儿呢,要不你们先去给病人买点儿什么吃的,万一她醒过来饿呢。” 晚辞闻言立刻起身去了,想起自己老妈最爱的粥店虽然离医院有一段距离,但现在又不是上下班高峰,打车来回费不了多少时间,应该能赶在她醒过来之前回来。 她一边想一边出了医院,并不知道就在她刚走出病房没多久,顾妈妈就“扑哧”一声笑着睁开了眼睛,“行啊老顾,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早知道我前几年就该派你出马了。” 顾爸爸被她吓了一跳,“我说,你什么时候醒的?” 顾妈妈笑着自个儿坐了起来,“反正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顾爸爸被她此刻的精神抖擞弄得有点儿糊涂,“你到底是真不舒服还是装的?” “我会拿这种事来吓你们让你们着急吗?”顾妈妈横了他一眼,却到底心情太好,又再笑道,“晕是真的,不过还在路上的时候我就醒了,一开始是懒得睁开眼睛去理那臭丫头,后来一想,可不能白叫这一趟救护车,总得趁着她现在内疚好说话的时候让她答应去相亲才行,我还在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办呢,没想到你一出马,就都解决了。” “你说你都多大年纪了,”顾爸爸哭笑不得,又道,“再说了,晚辞可还什么都没答应啊,要让她知道你这样,指不定她得怎么跟你闹呢,你说你也真是,孩子好好上着班的,非得让她请假。” 顾妈妈不以为意,“好老公可比好工作重要多了,我刚刚眯着眼睛偷瞄了下她的表情,我猜这回啊,只要你不扯我的后腿,这事多半有戏。” 晚辞买了粥回到病房的时候,顾妈妈重又虚弱的躺回了床上,她端了粥碗小心翼翼的上前,“妈,你最喜欢的淮山药薏米粥,还热着呢,我喂你喝点儿吧。” 顾妈妈恹恹的转过头去,“不想吃。” “不吃东西怎么行,你早上就没怎么吃了,稍微喝两口,好不好?”她继续好脾气的劝。 顾妈妈横她一眼,“被你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 晚辞深知母亲大人这样,是松动软化的迹象,连忙接着一个劲儿的认错道:“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顾妈妈叹了一口气,用插着针头的手去握女儿的手,“我也有错,不能都怪你。” “妈——” 晚辞情急开口,却被顾妈妈打断,她用力紧了紧她的手,“你先听我说,你从小到大都成器,学习上基本没让我和你爸*心,顺顺的进了重点高中、重点大学,毕业以后也不靠家里的关系,自己找了份工作,工资比你妈这个干了一辈子的人都还高。妈妈虽然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但是心里面,一直是以你为骄傲的,那些亲戚朋友,有谁不羡慕我生了你这么个乖女儿?” 顾妈妈说着,顿了顿,看了一眼女儿的样子,明白这怀柔政策实在是大大的奏效,遂再接再厉开口道:“你说,我这么优秀一个女儿,我怎么舍得随便找一个人就把你嫁出去?我也知道我看上的你未必会喜欢,但是妈妈也没让你今天见面明天就跟人结婚的,你不喜欢,妈妈绝对不勉强,但你至少答应妈妈先去见一面好不好?” 晚辞刚要说话,顾妈妈又立刻打断了她,“我也知道你工作忙,没有关系,等你先确定了你的时间妈妈再跟人约,好不好?” 顾晚辞看着面前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又再低头看了一眼覆盖在自己手背上插着针头的手,叹了口气,“我先喂你把粥喝了吧,都快凉了。” 顾妈妈见好就收,心内却在偷笑,早知道怀柔政策这么好用,之前真是跟她白吵了,白长了多少皱纹都不知道。 ------------ 第四十二回 留院观察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晚辞就接着顾妈妈出院回家了。 “行了行了,我没事了,你去上班吧,尽快空出半天时间来给我就行。”顾妈妈道。 晚辞正头疼,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是姚畅。 “你在哪家医院?”他问。 “我妈没什么事,已经出院了,现在在家呢。”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他一时没想到这情况闷声不响的在想对策。 “姚畅?”她得不到回应,叫他的名字。 他开口:“那我来你家吧,半小时以后到。”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她莫名其妙,回拨给他,“你要干嘛?” “你昨天不是说阿姨血压高吗,我爸也是这个毛病,刚好一直帮他看病的黄医生在我这儿,我请他过来给阿姨看看。”他轻描淡写的说。 她有些狐疑的开口:“你爸不是应该在吉隆坡吗?” 怎么医生会在这儿?那么凑巧? “是啊,是黄医生刚好过来这边开一个医学会议,反正开完会了也没事,就顺道,”他在电话那头面不改色的开口,又再加了一句,“虽然阿姨现在没事,但老年人高血压可不是开玩笑的,黄医生很有经验,让他看看也没坏事。” 她一听这话当即同意,“我一会儿出来接你们。” 他挂了电话,唇瓣带笑。 黄医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此刻见他这样,不由得笑着打趣道:“我是有医学会议没错,不过那是在吉隆坡。” 姚畅要笑不笑的看了他一眼,“你待会儿要是敢说出来,别怪我不尊长敬老。” 黄医生自是知道这孩子心地不坏,也对他顽劣的脾气很是习以为常,闻言只是笑着摇头道:“你看看你对长辈的这态度,一会儿别倒把你朋友妈*血压给气高了。” 姚畅经此一提,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是第一次去顾晚辞家,第一次见她的家人,忽然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他脑子里飞快的回想了一遍过去演过的那些讨老人家喜欢的角色,完了仍是不自信,用手肘碰了碰黄医生,“喂,你们老人家都喜欢什么样的人?” 黄医生笑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看他眉目一变又要作,连忙道:“脾气暴躁是大忌。” 姚畅因他这一句,生生按捺下自己的性子,忍耐着问:“然后呢?” 那黄医生看着他的样子,忍俊不禁,“我待会儿倒要看看这见的究竟是谁——好好好,你待会儿乖一点儿,表现得有礼貌点儿,嘴巴甜点儿就成了,我们老人家其实是很好收买的。” 乖。 有礼貌。 嘴巴甜。 他皱着眉,不说话了,开始苦苦思索。 车子不一会儿就到了顾晚辞家楼下,姚畅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眼看着那楼层指示灯越来越往上,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暗骂自己一声,又觉得丢脸,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何曾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进到她家客厅,他看见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从沙上站了起来,料着便是顾妈妈,当即规规矩矩的叫人,“阿姨好。” 顾妈妈虽然听女儿说过,事先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此刻见了总在电视上见到的人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那么有礼貌的跟自己问好,还是有点儿飘飘然的,连忙道:“好好,你看你那么忙,还麻烦你,多不好意思,快进来坐吧。” “不麻烦的,平日里总是小晚在帮我,好容易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时候,应该的。”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硬是开始叫她小晚,叫得好像他有多大似的,反正名字也不过只是个代号,她也懒得理会就随着他了。 她看着他还是那样规矩有礼的开口,像一个家教良好的绅士,又想起他正常时候的模样,几乎就要翻白眼。 顾妈妈也打量着面前的姚畅,只觉得这孩子长得可真是好,比在电视上还要好看,看起来又乖乖的那么懂礼貌,一点儿不像娱乐圈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人,而且,这么真切近距离的看他,她就越觉得他眼熟,只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冷不丁听见姚畅的声音,男孩子的声音也很好听,温和而有礼貌,一听就是那种家教很好的孩子。 “阿姨,你和小晚长得不太像啊。”他说。 “呃……”顾妈妈回神,见男孩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她尚未来得及回应,就已听见他的声音很认真的重又响起—— “您比她漂亮多了。” 晚辞再度想要翻白眼,而顾妈妈听得却是心花怒放,又是不好意思又是笑的,“瞧这孩子说的,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 而姚畅听了这话,似是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开口道:“阿姨,让黄叔叔帮您看看吧,我爸也是高血压,全亏了黄叔叔一直照顾——黄叔叔,您给阿姨看看吧。” 那黄医生好笑的看了一眼半个小时前还威胁着要不尊长敬老的某人,此刻乖巧得跟只小白兔一样,只怕他在他老子面前都从来没有过这么驯服的时候,于是又若有所思的去看了一眼顾晚辞,应该,都是因为她吧? 他一面想着,一面替顾妈妈检查身体,检查完了说没什么大碍,姚畅听了遂放下心来。 黄医生又开了些食谱说了些注意事项,顾妈妈一面听一面点头,而顾晚辞则是拿了纸和笔一丝不苟的记录下来,不时还要问上两句。 待到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顾妈妈道:“要不就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吧,我出去买菜。” 姚畅心里当然一万个愿意,却哪里敢劳顾妈妈大驾,连忙道:“阿姨您才刚出院,我去买吧。” 晚辞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折腾个什么劲儿,你是去买菜还是制造混乱啊?” “哦。”姚畅乖乖低头认错。 顾妈妈看不下去了,冲女儿道:“人家小姚也是好心,你凶什么凶,别净欺负他。” 晚辞觉得自己再待下去非错乱不可,遂开口道:“好了好了,你没听刚才黄医生让你少*点儿心啊,我一会儿请他们在外面吃饭,你就别管了,好好在家休息,厨房里有我给你熬好的粥。” 顾妈妈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昨儿个又真真切切晕了那么一下,一大早从医院折腾回来也乏了,想想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叮嘱女儿一定要请人家吃顿好的谢谢人家,又亲自将那感谢的话说了几回,再亲自送他们到了门外。 姚畅见事已至此,只得又再带上十二万分礼貌向顾妈妈道别。 顾妈妈对他的印象倒还真是不错,笑着开口道:“小姚啊,阿姨今天不太舒服就不留你了,有空常来家里坐坐啊。” 她记得女儿说过他好像就一个人在这城市打拼,也不容易。 “只要您不嫌我给您添麻烦。”他的眉眼唇瓣俱是笑意。 “不会不会,”顾妈妈笑道,“阿姨就喜欢热闹,而且你这孩子挺合我眼缘的,我老早就觉得你眼熟了,只是一时——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孩子,忽然福至心灵,“朱黛,你长得很像朱黛。” 她好不容易串起了自己的记忆,一时心满意足,并没有留意到对面的男孩子,一霎那间变了的脸色。 ------------ 第四十三回 朱黛。 顾晚辞的记忆当中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小时候与外婆同住,外婆沉迷于越剧,屋子里一年四季都回荡着那清缓婉丽的悠然唱腔,她的性子急不好这个,然而耳濡目染之下,什么《红楼梦》《碧玉簪》《五女拜寿》《孔雀东南飞》却是没少听的,什么生旦流派社团名角也是略知一二的,朱黛这个名字,便是在那时,印入了她的记忆。 外婆当年顶爱看《五女拜寿》,最中意的便是朱黛扮演的小丫头翠云。 其实朱黛其人长什么样子晚辞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电视上一个楚楚可怜的大美人,依依呀呀的唱着“闻言感激暗窥望,堪敬书生少年郎。走尽了人间坎坷不平路,看透了世态炎凉恨满腔……”。 眉梢眼底,无不是戏。 后来朱黛便自小百花越剧团走上了大银幕,第一部戏虽未大火,却也赢尽口碑,原以为她会就这么顺风顺水的发展下去,却没想到她突然的宣布了婚讯,夫家是马来西亚富商,她为他放弃大好的事业前途陪他移居国外。 为此,外婆没少遗憾念叨,晚辞于是记住了有这么个人,却也仅限于知道而已,从未放在心上。 到后来外婆过世,她与母亲均是不好越剧,便也将这记忆渐渐尘封,却没想到,会在今日重新开启,更没有想到的是,竟与姚畅扯上关系。 “她是我母亲。”他勉力开口,唇边费力想要扯出一丝不在意的笑,却是艰难异常。 “啊——” 顾妈妈一时反应不过来,晚辞虽也吃了一惊,却到底是看出了姚畅情绪不对,连忙制止住母亲接着问下去。 “妈,好了好了,我们走了啊,你快回去吧。” 顾妈妈看了一眼姚畅的样子,也明白自己大概是提到什么不应该的了,想要弥补的说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有些内疚的看着姚畅开口道:“小姚,那往后常来家里玩啊。” 姚畅重新笑了笑,“好的,阿姨再见。” 乘电梯下楼,他一路沉默。 晚辞记得康晔曾跟她说过,姚畅自幼父母离异,是他姐姐一手将他带大,她也记得,他刚才用的是母亲这个词,而不是更为亲昵的妈妈。 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男孩子面无表情的脸,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没事吧?” “没事。”他说,声音和表情一样漠然。 恰此时电梯到了一楼,他走向楼下停着的车子,不带什么情绪的开口道:“你们自己去吃吧,车我开走了。” 她刚想要说什么,身旁的黄医生却拉住了她,暗暗对她摇了摇头。 黄医生毕竟是同他家里渊源深厚的长辈,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姚畅开着车子远去。 黄医生轻轻叹了口气,“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其实,姚畅方才会坦诚与朱黛的关系,已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顾晚辞,还是因为她吧,所以不愿意欺瞒敷衍,想了想,他开口道:“顾小姐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如何?” 晚辞当然说好,原本就是要请人家吃午饭表示感谢的。 她征询黄医生的意见,挑了家本帮菜馆,叫了一大桌子菜,只可惜两个人此时心思都不在美食上面。 “他不会有什么事吧?”晚辞有些心神不宁,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黄医生不答反问:“顾小姐对姚畅家里的事知道多少?” 晚辞坦白道:“不太多,只知道他家境富裕,父母早年离异,我并不知道朱黛是他妈妈。”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和他谈及家庭,可是每次一说到这个话题,他都明显的不愿多讲,慢慢的她也察觉出来了,以为这是富家子弟习惯性的自我保护,于是往后也就注意着不再说到这个上面,反正她又不指望靠着他的家庭做些什么,只希望靠他和她,一起做到最好。 黄医生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慢慢开口:“其实我都没有想到他今天会承认,他心里面一直都不肯原谅朱小姐的。” 于是,在那个中午,他慢慢的讲,她细细的听。 其实并不复杂的,可是听来却仍是让人唏嘘。 年轻漂亮的女明星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嫁入豪门,却发觉原来仙度瑞拉并不好当,所以童话故事只能是童话故事,止于婚礼,远离现实。 或许一开始是有爱的,可是漫漫时光终是将它消磨殆尽,她始终忘不了昔日那段众星拱月的好日子,终于铁了心的提出离婚,趁着自己还不算老,一切仍未成定局之时,重回娱乐圈发展,并且计划周密,分走了夫家一大笔财产。 “姚先生大动肝火,签了离婚协议和支票,却从此不许朱小姐再见孩子一面,决意自此与她恩义两绝。而姚老太太更是气得大病了一场,她本就年事已高,没多少日子便过身了。姚先生经此一事,也没了再婚的心思,他生意又忙,也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陪孩子,姚音当时大一些了还好,姚畅受的影响和伤害非常大——朱小姐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不吃不睡不哭不闹不说话,每天就守在大门外等朱小姐回来,姚先生和他姐姐想尽了法子才让他慢慢接受了现实。” 晚辞想起姚畅在电梯里漠然的眉目和语气,心里不知怎的闷闷一疼。 “那后来,姚畅的妈妈有没有和他们再联系?”她问,心里隐约猜到了答案却还是存着寄望,只希望他的童年能多那么一点点快乐。 “没有,”黄医生摇了摇头,“朱小姐复出后的发展并不顺利,明星梦终究成了镜花水月,后来人也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晚辞叹了口气,其实一般的明星,即便在退出娱乐圈前人气不错,等到真正复出之后,效果却是永远都不如当初预期,再无曾经最最辉煌之势,毕竟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新人。 可惜当年的朱黛并不知道,绝然的抛下了稚子舍弃了家庭,却换来这样一个结局,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过。 黄医生接着开了口:“朱小姐不知所踪,姚先生也不许任何人在他和孩子面前提及朱小姐的事,直当她不存在一样,对娱乐圈内的人和事更是深恶痛绝——顾小姐,你可想而知,当他知道自己下大力气栽培的独子居然要踏足这个圈子时,有多震怒,偏偏姚畅也是个倔脾气,若不是他姐姐在,还不知道他们父子要闹成什么样子!” 晚辞没有说话,而黄医生看着她,慢慢开了口:“顾小姐,我知道你是姚畅的经纪人,所以我说这话实在是很唐突和冒犯,可是姚畅很看重你,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劝劝他,玩够了就尽快回家吧,他父亲总归是上了岁数的人了,那么大的家业,总归是要他来继承担当起来的。” ------------ 第四十四回 姚畅回到自己公寓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打开门,电视的声音和壁灯橘色的光亮取代了他早已习以为常的黑暗冷寂,而在那柔和的光晕当中,有她温暖的笑。 他怔住,一时动弹不得。 而她微笑着走向他,“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 她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走吧,我陪你出去随便吃点儿。” 他站住不动,并不想离开这一方温暖,以及刚才那一刹那间,犹如妻子等待丈夫的,家的假象。 “怎么了?”她见他傻站着不动,疑惑的开口问。 他迈开长腿往屋里走,“不想去。” 她闻言立即说道:“不想去也得去,不吃饭怎么行,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就见他坐在沙发上,就那样看着她,“我累了。” 得,就这一句话,立马让她缴械投降。 “那我叫外卖吧,你想吃什么?”她走过去,拿出手机准备拨号,放柔了声音。 他想了想,“你煮的方便面。” 她好笑的看他,“没事少吃方便面,多没营养,赶紧重新想。” 他耸耸肩,“那就算了。” 说完便放松自己整个的靠向沙发背,也不再理会她。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她想归想,却到底还是进到厨房里面,从储物柜里拿出泡面,又从冰箱里取出鸡蛋和火腿肠。 烧水,打蛋,下面,不经意间回头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厨房门口,斜倚着门框正看着里面,面容恰好笼在阴影当中,表情看不真切。 她笑了下,“饿了?马上就好,你先出去等着吧。” 他似是随意的“嗯”了声,她也没在意,转回头揭开锅盖,食物的香气便扑面而来,慢慢的填满了所有空间。 她一手拿碗一手拿筷正准备盛面,纤腰却忽被横伸过来的一双手臂用力箍住,他自身后抱住了她,下巴蹭着她的发心。 她手里的碗几乎就要掉落,也分不清是心跳得那么快是紧张还是生气,或许更多的是惊吓,浑身僵硬着正要挣开,却忽而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你那次给我煮方便面,是除了厨师和保姆以外第一次有人给我弄吃的。” 她心内酸涩了下,那些异样的感觉渐渐平复下来,此刻的他在她眼中,就像是一个大孩子,闷闷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于是笑着放下碗筷拍了拍他的手,“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快放开我,一会儿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依言放手,看着她将热气腾腾的一碗面端到他面前,她冲他笑笑,“快吃吧,我也做不来其他高难度的。” “已经够了。”他低声说。 她等他把面吃完,静了片刻,然后开口:“姚畅,黄医生今天中午和我说了你妈妈的事。” 他面色一僵,没有说话。 “他让我劝你,玩够了就尽快回家。”她接着说。 他轻哼了一声,唇边勾出一抹讽笑,眼底却冷,“所以呢,你现在是要让我滚蛋吗?” 她摇了摇头,“我当时没有答应他,现在也不会说任何话来劝你,因为我感觉得出来,你并不是在玩。” 他又不说话了,而她慢慢伸手覆住了他的手背,他僵了一下没有抽出来,听见她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姚畅,你是因为你妈妈才选择进娱乐圈的是不是?”她这样说,表情有些难过,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然后她对他道歉,“对不起,三年前你酒驾超速的那天,原来是母亲节,我还真是后知后觉。” 她和顾妈妈都对这个洋派节日从不在意,今天也不知怎的忽然灵光一闪,去查了日历果然如此,三年前,他酒驾超速,无论如何不肯说的原因,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她又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电梯里,她对他的坏脾气一直耿耿于怀,事到如今却依稀忆起,是她先说了那句话的——你妈妈没教过你做错事情是需要道歉的吗。 她的手一直握着他的,声音自责又难过,他静了片刻,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轻轻开口问:“黄医生怎么跟你说的?” “也没说多少,只是说你妈妈因为想要重回演艺圈所以和你爸爸离了婚,所以你爸爸并不赞成你再进这一行。”她有些小心的措辞道。 他点了点头,眼中看不出情绪,声音听来亦是很淡,“她挑了个我爸爸不在的日子回来拿行李,我怎么哭都留不住她,只好死死抱着她的腿不放,她挣不开,就哄我说她不走了,说出去给我买雪糕,还告诉我等她回来就不许哭了,不然就把雪糕给姐姐——我那时怎么就信了呢?” 他说着,笑了笑,带着些微的嘲讽,似极了当年争取顾枫臣一角试镜时候的样子,晚辞心里越发的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只好微微的用力,去握他的手,一直握着。 “所以我进这一行,”他接着开了口,“一开始是想看看这个圈子究竟有多大的诱惑和吸引力,能让她抛夫弃子再不回头。更想让她知道,她所抛弃的儿子,可以做到她做不到的,你说她看到了,会不会后悔?”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他继续还是放弃,她想起当年,他说过无所谓拍戏还是唱歌,只要能红就行,她还曾经觉得他肤浅过。 她想了很久,才慢慢的开口:“你现在已经很出色了,我想她看到了,一定会以你为骄傲的。” 她停了停,似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又想了几秒,终于还是自嘲的笑了下,抬眼看他,开口重复刚才那一句话,“姚畅,你现在已经很出色了,真的,所以你不需要再花时间和精力去证明什么,你已经证明了。” 她又再停了下,短短的几句话,竟然说得那么费力,可是她起了头,便是心里再难受,也依然咬牙接着说了下去,“我希望你做你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过去的事情,不应该影响你的人生,姚畅,我希望你能够放下。” 他看着她,“你是要我回去?你这几年就只带出我一个,我走了你怎么办?” 她看着他,慢慢摇了摇头,“那不重要,相比起来,我更希望你好。” 她说着,便要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掌心刚刚稍离他的手背,便被他立刻反手握了回去。 他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等到察觉,两人已呈十指相扣的姿态。 她愣了一下立刻抽手,他却没有放,他盯着两人交缠的手指看了几秒,忽而抬眼,对她笑了一笑,“现在的生活我并没有不喜欢,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心。” 并没有不喜欢,因为,他遇到她,如何放下? 或许终要离开,但是,不是现在,时候未到。 ------------ 第四十五回 他说,现在的生活他并没有不喜欢。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却无可否认自己的潜意识里其实并不希望他离开,除了工作上的考量,更多的却是这两年来,朝夕相伴时刻记挂,人非草木,面对骤然分离的可能,她一样会不舍得。 所以才会自欺欺人的不让自己去深究他话里的真假,却终究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幸而第二天一早,康晔的一通电话救了她,姚畅获得了年度最受欢迎电视剧男演员的提名,并与林格霏一道获得了年度银幕情侣的提名。 她甩开种种纷繁的念头,告诉自己,既然姚畅现在仍是决定留下,那么自己一味纠结下去也不过是累己误事,不若摒除杂念,全力去完成他入行的愿望,让他发展得更好,让他更红,让他离开的时候,不留一点儿遗憾。 去他公寓接他去到四合会的时候,时间还早,她替他叫了早餐,他的起床气还未过去,不满道:“来那么早干嘛?就他毛峰也值得让我牺牲睡眠时间来等?” 晚辞毫不客气的敲了他一下,“你那天肯定也是这个态度,才会跟毛导谈得不欢而散的,一会儿你给我规矩点。” 说着,又去瞪了一眼旁边的小江,明明那天她在医院什么都交代好了的,结果这两位可好,事情没谈成不说,倒是得罪了导演,还好人家总算肯给机会再出来见一面。 小江接收到她的眼神,连忙摇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小畅哥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晚辞姐——” 话没说完,接收到姚畅轻飘飘看过来的眼神,立时闭嘴,还不忘用手在嘴边比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晚辞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起身道:“我出去接下毛导,小江,一会儿早餐来了,你盯着他把牛奶喝了。” “没问题!” 小江立马笑着大声答应,目送晚辞出去,嘴边的笑都还没收起,头上已被姚畅一巴掌拍了过来,“小样,反了你,打起我的小报告来了,还有这牛奶,我就是不喝,你来灌我啊!” 小江的两个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狗腿的凑上前来冲姚畅道:“小畅哥,我知道你起床气还没过,正不爽呢——你就别理会那什么狗屁毛峰呗,就当今儿个咱起早就是为了见晚辞姐,和她一起吃早餐的,这不是挺好的吗?” 姚畅一想,也对,气遂顺了大半。 恰此时服务生送早餐进来,小江继续狗腿道:“小畅哥,你看晚辞姐特意替你点的牛奶,你要不喝多lang费她的心意呀,我想喝还没有呢!” 姚畅瞪了一眼他面前摆得满满的餐盘,“没让你自己点餐吗?” 点了那么多,还说得好像他虐待他一样。 小江道:“那能一样吗,你的可是晚辞姐帮你点的!” 当然不一样,他想,到底是端起了那杯牛奶喝下。 小江心内窃笑,小样,跟我斗,把你毛捋顺了还怕你不乖乖听我话? 没过多久,晚辞便陪着毛峰一路说笑着进来了,毛峰的声音还是那么狂妄自大——“……不是我说,电视剧谁都能演,电影行吗?胶片是走钱的!没演技趁早滚蛋!” 姚畅皱了下眉,又看了一眼毛峰身边的顾晚辞,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而晚辞虽是面上陪笑,心内却大致明白了为什么那天下午这两人会谈崩,毛峰作为新锐导演,言谈间总带着一股目空一切的架势,又好卖弄,短短一段路,已将长镜头蒙太奇说了个遍。 而那一位,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姚畅,又岂是会轻易买人帐的主? 然而她想归想,面上却仍需客套,毕竟有一点毛峰并没有说错,姚畅之前拍的那么多电视剧,大多是捧偶像型艺人的,如果想要跻身一线,整体提高身价段位,赢得更广泛的认可,不接电影是不行的。 虽然如今国内电视剧演员和电影演员的划分得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然而靠电视剧积累人气,扩大知名度,靠电影和唱片拔高身价,段位进阶也正是当初她和康晔一起给姚畅定下的培养规划。 那毛峰坐下后依旧是侃侃而谈,几乎不给他人插话的机会,晚辞只得不时陪笑附和两句,心想着等他这一阵子谈兴过了赶紧找机会说正事。 而姚畅,早就不耐烦的拿出手机捣鼓,他坐在他们对面,她看不见他在干嘛,使眼色给小江让他制止他也不听,小江又不好动作太大,最后只好由得他依旧故我,好在毛峰似是并不在意,他只是对着她,越讲越兴奋,简直是眉飞色舞了。 “……阿尔托是最伟大的天才,你知道这部片子我们打算到芬兰取景的——诺尔马库的玛利亚别墅你听说过吗?我就专门去那儿看过,实在是鬼斧神刀之作……” 他口若悬河的说着玛利亚别墅的细部设计和桑拿小屋,说着阿尔托的经验主义和实用主义,晚辞听得晕头转向,却又不好去打断他。 还是姚畅不耐烦了,按铃叫来服务员,“再给我杯咖啡。” 那毛峰的滔滔不绝才稍有停歇,他有些不悦谈兴被搅,又面带轻慢看向姚畅,“我们说这些,姚畅不感了兴趣吧——不过我得奉劝你一句,有时间多看看书,别整天只会打游戏,虽说演员都是徒有一张脸,但是太绣花枕头了也不行。” 晚辞面色一沉,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姚畅出人意料的没有发作,只是姿态闲暇的收了手机,对着毛峰笑了一笑,“你讲的我的确是不大感兴趣。” 毛峰面上的不屑更甚,晚辞却深知有异,不动声色的看向姚畅,这一位可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主,果不其然,她听见他不甚在意的重新开了口。 “相比起玛利亚别墅这种私人建筑,我更关注阿尔托的其他公共建筑,我认为公共建筑的人文关怀更高,审美价值也没有丝毫减弱。” “什么?”毛峰愣了下。 而姚畅好整以暇的喝了口咖啡,才又慢悠悠的开了口:“像是麻省理工学院的贝克学生公寓、珊纳特塞罗市政厅、维堡图书馆、赫尔辛基文化宫、帕米欧肺病疗养院,还有很多,不细说了——我更关注这些建筑,它们能让更多人受惠,也一样可以看出阿尔托在空间、光线和环境设计上的无以伦比,不是吗?” 一直到出了四合会的大门,晚辞想起方才毛峰因失态而张大的嘴,心里还觉得十二万分的过瘾和解气。 明明不应该的,姚畅这样摆明了彻底搞砸了和毛峰的合作机会,可是她现在却是一点都不想训他。 合作机会还可以再找,他却是万万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只是,她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去问姚畅,“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建筑,还对那什么阿尔托那么了解。” 她以为他又要摆出洋洋自得的姿态,却没想到他只是扫了她一眼,“我管他阿什么托的。”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那你刚才——” 他受不了的看她,“你不知道手机可以上网吗?” 她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而他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等她,“快点过来。” 她笑着摇头,走到他身边,听见他在问,“我的访问定在什么时候?尽量快一点儿。” “明天下午,”她说着,又再笑问,“怎么了这是,平时不是不爱上这些电视节目的吗,现在倒是催起我来了。” 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 第四十六回 “嘉妮,待会儿就拜托你了。”晚辞一面笑着去握她的手,一面不动声色的将一个红包塞进了她的掌心。 红包的厚度让电视台漂亮的女主持人吴嘉妮笑得很美,嘴上却还是要说:“晚辞你也真是的,咱们什么交情了,还每次都这样,也太客气了吧,我都快要不好意思了。” 晚辞配合着她微笑,“这是公司划给的预算内的公关费,给谁都是给,还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吴嘉妮笑,又看了一眼周围忙碌着却明显心情大好的工作人员,倒是真心称赞,“有你这么会做人的经纪人,你家姚畅想要不红都难。” 将上上下下打点了一圈,晚辞便往电视台给姚畅准备的休息室走去,迎面正好遇见有工作人员将一会儿节目要用的盆花端进了演播室。 她看着那花,鲜艳美丽,搭配得也很大气,却如果能再多一支天堂鸟插在左侧,会更完美。 一旁的导播留意到她的眼神,问:“怎么了?” 她收回视线,笑笑,“看花儿呢,可真是漂亮。”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或许非揪着人家折腾到自己满意不可,但是如今的她,已经学会在这些无光紧要的细枝末节上让步。 她天性中其实一直都带着点儿完美主义,凡事都希望能做到最好,可是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发觉,追求完美的人,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在自己跟自己较劲儿,活得很累很纠结。 而这世上,有些东西你还是得尽量放它过去的,因为现实毕竟是现实,人总要向它妥协。 她又想起康晔曾经告诉过她的,所谓完美,是非常态,转瞬即逝,你眼中的完美,很有可能恰好是别人眼中的极不完美,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亘古不变。 所以现在纵然心里仍有疙瘩,可她还是选择自己将它抹平,毕竟重要的不是花,而是待会儿姚畅的访问。 去到休息室的时候,姚畅已经一切准备就绪,正手法娴熟的玩着切水果,两条长腿舒服的交叠在椅子上,表情闲适,显然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非全情投入。 “好了没?”她关上门,问。 他“嗯”了一声,手上还在动作着。 她一边打量他一边走了过去,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满意笑道:“不错不错,挺帅的。” 他一笑,搁下手中的ipad,正要说什么,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在外面礼貌敲门,说是时间差不多了,请他进演播室。 他点点头站起身来,晚辞跟在他身后,重复着说过一万次了的叮咛嘱托,“你待会可别乱来,按着昨晚上演练过的作答,知道了吗?” “你真啰嗦。”他说。 “你以为我想?”她瞪他,是谁成天不按理出牌害她担惊受怕的? 说话间已到了休息室门口,拉开门之前他却忽然停步转身,她反应不及差点撞了上去。 “你搞什么——” 话音未落却已被他捉住手臂,然后轻轻在她脸颊亲了一下,她愣住,他却已放开她对着她笑,“我有预感待会肯定要惹你生气,所以趁现在先来讨好你。” “你想干嘛?”她警惕起来。 他却只是一笑,迈开长腿重新往演播室走去。 晚辞心里警铃大作,小跑着追了出去,“你到底要干嘛,别乱来啊……” 徒留休息室里一个眼冒绿光的小江,兴奋得犹如打了鸡血,小畅哥终于忍不住了吗?要变身了吗?哇咔咔咔——他迅速收拾好东西,以最快速度冲到演播室,就见得顾晚辞正在导播间里心神不宁,而姚畅已经坐到了演播室的灯光下面。 “欢迎大家收看这一期的嘉妮之约,我是嘉妮,今天非常荣幸邀请到了我们的人气小天王姚畅来到演播室,欢迎你!” “大家好,我是姚畅。” 节目录制开始了,吴嘉妮和姚畅皆是迅速进入了状态,晚辞看着姚畅聚光灯下帅气的笑容,心却是高高悬着,为了刚才他奇怪的举动,为了她始终也问不出的那个答案。 时间太短,问不出,她就制止不了,然而无论是她对姚畅的了解还是她的直觉,都在告诉她,这次的节目绝对不要想风平lang静的结束。 她一直紧张的注视着导播室里的监视器,心里像是闭着眼睛坐过山车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猛然俯冲。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的姚畅却是出乎意料的配合,从开始到现在,有好几处她猜着他会临场改动的地方,他却完全都按着之前她拟好的内容来说,可是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不安,只好自我安慰,或许他是恶作剧?或许她是自己吓唬自己,眼看着节目的录制就要结束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吧? “好了,又要临近尾声了,老实说我是非常不愿意和这么一位帅哥说再见——你说你长得帅也就算了,还非得往死里帅,摆明了把世界当相框啊——”吴嘉妮娇俏的眨了眨眼,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fans公认的。 姚畅微微一笑,“谢谢大家。” 吴嘉妮道:“说到感谢,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知道姚畅刚刚获得了年度最受欢迎的电视剧男演员提名,还和格霏一起获得了年度银幕情侣的提名,成绩非常不错,那我就很想知道,除了fans,你现在最想感谢的人是谁呢?”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她给他的标准答案是林格霏,感谢她的陪伴与鼓励,感谢他们一起携手走过的日子。 毕竟他和林格霏才刚刚获得了年度银幕情侣的提名,这样的回答,会为他们加分不少。 可是他静了片刻,垂下眼睛又再抬起,面色平静,眼底却很冷漠,他低声开口:“我的母亲,没有她我不会选择今天这条路。” 晚辞愣住,定定看着监视器里的他,而不知内情的吴嘉妮则是飞快笑着接了口:“姚畅很孝顺啊,妈妈是不是很支持你的事业发展呢?” 他笑了笑,眼里却不带笑意,“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她分开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支持。” 吴嘉妮一时怔住,而姚畅似是犹豫了下,面上无所谓的笑了笑,眼底却藏着希冀又矛盾的光。 “不过我倒是希望她看到节目以后能告诉我。”他说。 吴嘉妮面对这个突发情况显然有点儿准备不足,想要深挖却奈何时间不够,只得随便接了几句话,不至于冷场,可是说的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心内懊恼,却还是只能面带微笑做最后的结语,“……那我们今天的节目到这里就结束了,非常感谢姚畅今天的到场。” 他微笑,“我也非常荣幸能参加今天的节目,借此机会,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宣布。” 外面的导播组齐齐兴奋起来,真是没想到呀,这吴嘉妮到底是给了姚畅什么好处让他能这么接二连三的大爆料,这期节目播出后非大火不可! 而吴嘉妮亦是一愣,他今天已经抛了一个深水炸弹了,还要再抛一个不成? “是什么?”她掩住诧异,微笑着问。 他看着镜头,平静开口,“因为性格不合,我和格霏已经和平分手。” 此话一出,轰隆隆一声,果然是深水炸弹,威力无边。 ------------ 第四十七回 林格霏恨恨的瞪着电视,气得一把摔了遥控器,他狠!他还真够狠! 她想起前几天晚上他给她打的那个电话,就像提议开始的时候一样干脆利落,他说,我们宣布分手吧,林格霏。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混乱,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绝不想现在就和他分手! “为什么?我不要!”她的语气激烈。 他的语气却很坚决,“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换做两年前的他,或许连这通电话都不会打,他并不是一个会为别人考虑的人,在这里能让他考虑的也只有一个,那个人教他成熟稳重有担当,所以他打了这通电话,毕竟两年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林格霏毕竟替他解了围,那么现在要结束了,他也应该提前告知。 林格霏有些语无伦次又急切的开口道:“你别忘了我们身上还有几个情侣代言!合约期内分手,违约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很快应道:“违约金由我来出,你不用担心。” 即便她不提,原本他也打算如此。 她焦躁起来,“你当时不是说我们在一起可以红,可以发展得更好,现在又为什么要这样?” “我当时那么说,是为了说服你答应我的提议。”他说。 当时的他,找个人解围的渴切远远高于想红的愿望,他当然想一夜成名,却更希望凭自己的本事而不是炒绯闻,然则国贸嘉年华的事却总要解决,而林格霏无疑是最佳人选,所以他找了最有说服力的说辞,她也果然答应。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他又说,道谢是出自真心,所以方才他也选择坦言。 她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姚畅,不管你当时为什么会要我假扮情侣,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答应了,现在我们俩的发展也很好,你看,我们还获得了年度银幕情侣的提名,为什么要分开?” 她深吸了口气,不待他说话,又急急的重新开了口:“如果是因为我之前太任性,那我以后会改。如果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那更没所谓,反正咱俩不过是在演戏,我只要维持现状就可以,你私下里爱怎么样都行,这点之前咱们就协议好了的呀!” 她越说越激动,而他却还是只有一句,“找个时间一起去见记者吧。” 她气急败坏的冲着电话吼,“谁要跟你一起见记者?我不同意分手!死也不同意!你给我记好了!” 她狠狠的摔了电话,又将家里能摔的东西全都摔了一通,从小到大交男朋友,只有她甩人的,哪里会像今天这么狼狈?即便是假的也不行! 她开始绞尽脑汁想该怎么挽回,然而还没等到她想出一个有效的招数,他已经在电视上单方面的发表了声明! 他狠,他够狠! 知道她不肯答应,知道她会拖延,所以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来快刀斩乱麻,干干脆脆,一点儿余地都不留! “因为性格不合,我和格霏已经和平分手”。 我和格霏?她什么时候同意的?! “怎么回事这是?”她的经纪人闻讯赶来,也是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前两天你不是还让我给你准备烛光晚餐和情趣内衣的吗?怎么姚畅转眼就宣布分手了?!” 那时的她,还以为这小丫头终于开窍了,懂得将假戏做成真的绑住这支绩优股,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够了啦!你不要再说啦!” 林格霏满脸通红满眼难堪,想起了那晚打电话让姚畅过来,他不想来的,她骗他说是谈分手的事,他有些不耐烦,却到底还是来了。 她精心准备了种种,他却是不为所动,面对她旖旎滑开的衣裙居然能够转身就走?眼睛里面闪烁着的居然是厌烦?这要让她情何以堪?!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分手?”经纪人又问。 “我怎么知道?!”林格霏吼。 “你吼什么吼?眼看着就要到手的最佳银幕情侣奖现在肯定是泡汤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经纪人更是火大。 林格霏被她气焰一压,撇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要是他是另有新欢提的分手那就好办了,把他那新欢一曝光,你就是受害人,肯定赢尽同情分,人气不会跌反会涨,”经济人没好气道,“可是从你俩在一起那天起,我就一直找人暗中盯着,他身边根本就没人,连暧昧对象都没有,我想无风起lang一下都不行——要弄不好大家只会以为你是因为不甘心恶意中伤,得不偿失!” “那我就乖乖由着他分手了?”林格霏不甘心的问。 “不然还能怎么办?他已经干净利落逼得我们不得不答应了!说的是性格不合和平分手,他现在又正当红,你如果找不出他有新欢的证据,又死活不答应分手,别人只会当你是倒贴,认为姚畅所说的性格不合是给你面子,其实是你根本就没有魅力,你要这样吗?” “我当然不要!” 经纪人点头,“这样更得不偿失,他虽然也得不着好,但你会更惨,其他圈子也就算了,在娱乐圈,弄成个弃妇样你还怎么混?还不如留个优雅的背影!” 经纪人迅速盘算着,却到底气不过,冷笑了下,“这顾晚辞够狠的啊,教唆着姚畅这么做,给我玩这一手,但是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你说是顾晚辞授意姚畅和我分手?”林格霏问。 “不是她的意思,就是姚畅自己的意思,不会有第三种可能,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明明你俩分手了对姚畅也只是有害无利的,”经纪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烦躁的又对林格霏道,“你准备一下,我尽快给你约记者,承认分手的事实。” “我才不要!凭什么开始和结束都是他说了算?我去跟记者讲明我们这两年其实都是做戏,看他怎么办!”林格霏恨恨道。 “你是猪啊?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虽然是他提议的,但也是你自己答应的,他又没胁迫你!”经纪人受不了的瞪她。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林格霏跺脚。 经纪人看着她冷笑了下,“你放心,我也咽不下。” ------------ 第四十八回 “因为性格不合,我和格霏已经和平分手。” 电视里的男孩子对着镜头沉静开口,电视外的顾晚辞伸手扶额头疼的闭上了眼睛。 康晔笑了笑,随手关了电视,“又不是世界末日,用不着这副表情吧。” 她睁开眼睛看他,“我还是不明白,我是人微言轻,所以跟电视台要求剪掉这一段他们不听我的,可我知道你是一定有办法的,为什么不阻止呢?” 康晔笑笑,“我能阻止节目播出,却阻止不了他说这话,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都听见了,以小道消息流出会有更负面的影响,还不如掌握主动权。”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和格霏的经纪人先知会一声,我总觉得现在这样很不好。” 康晔看着她,心内苦笑了下,希望她能尽快成长成熟,又总是心软沉溺于她身上流露出来的纯善美好,似乎他的种种矛盾挣扎都是因她而起,这三十多年岁月可真算是白活了。 他开口:“你先看看这个。” 他递过一个文件袋给她,文件袋上标注的时间就在最近,她有些不明所以的打开,里面是一沓照片还有些文字资料,她先拿起那照片,没看几张脸色就渐渐变了。 照片上的女子,眼神迷离,娇媚妖娆,脸颊是不正常的红晕,在舞池当中,疯狂的扭动着腰肢,与众多男子大跳贴面舞,姿态放纵撩@人又疯狂,越往后,照片的尺度就越大,她终是闭眼,再看不下去。 照片上的女子她认识,赫然便是林格霏,她又再看了一眼文件袋上标注的时间,一个月前,那时她与姚畅尚未分手。 “这是林格霏最近一次嗑药以后的照片,之前还有不少,如果在他们的交往期内被爆出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么严重的事,林格霏的经纪人事先可没知会你,”康晔停了下,又再开口,“我已经安排下去,这些照片过几天就会发出来,到时候姚畅的人气不会跌反而会涨,所以这次的事你不用担心。” 这当然不是他手里仅有的王牌,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更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狠不下心,那么就由他来,终须得确保她无虞。 林格霏的经纪人在圈内风评并不好,是公认的难缠阴损,如果给她充裕的时间,指不定她会出什么损招,只有先发制人,断了她的退路,她才没有办法兴风作lang。 平日里她仗着林格霏与姚畅的情侣身份,一直明里暗里在抢盛世女星的机会,他不是不知道,不过尚在可容忍的范围内。 现如今姚畅突然宣布分手,虽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正好,他也无需再对她们客气下去。 只要这些照片一发,她就不可能再翻身,这个圈子里从来都是,得舆论者得天下。 晚辞沉默了好久,才抬起眼睛又再去看康晔,“一定要这样做吗?” “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些照片不是捕风捉影,林格霏既然做了这些事,不是我们有一天也总会有其他人把它曝出来,这也是我之所以不反对姚畅分手的原因之一。” 她何尝不明白他所说的话,心里也是有些气这个女孩子不自爱的,可是道理都知道,一闭上眼,脑子里面却全是林格霏漂亮明媚的笑。 这些照片一发布,她一直苦苦营造的清纯玉女形象,甚至是她的演艺生涯都很有可能就此葬送,她又是那么一个没有吃过大苦头的娇娇女,她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 晚辞深吸了一口气,“康总监,这些照片可不可以交给我处理?”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了,”康晔眸光转深,看着她,淡淡开口,“我不希望你因为不必要的心软影响工作,林格霏的经纪人并不好应付,不把她的路断了,她指不定又会想些什么阴招出来损姚畅,我不想你到那时又来后悔。” “我明白的,”她连忙点头,“你把这些照片交给我,我保证不会让她做小动作。”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咬了咬下唇,终是豁出去一样开了口:“我知道你不赞成我的做法,可是我忘不掉格霏抱着我的手跟我撒娇叫我晚辞姐姐的样子,把她毁了无论是我还是姚畅都不会开心,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他,隔了好半天没听见动静,还是沉不住气的抬起眼睛,却发现他正静静的看着她,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他终是认输,轻轻的叹了口气,语气却很温和。 “好的,我知道了。”他说。 她松了好大一口气,“谢谢你,康总监。” 他微笑,没说什么,看着她,眼神柔和。 她看了一眼时间,“姚畅怎么还没过来,我打个电话问问。” “大概是塞车吧,不急,还有时间,”他止住她,又问,“相关材料看完了吗?” “看完了,”她点头,又有些疑惑的问,“可是,那么大的制作,会轮得到姚畅吗?他之前并没有出演过电影的经验。” “是制片方指定要他当男主角的。”康晔道。 她想了又想,实在忍不住,心一横开口去问:“制片方的老总是男是女,有没有什么附加条件?” “你怕姚畅被人包养?”他轻笑出声。 晚辞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轻轻点了下头,声音亦是很不好意思的轻,“我是觉得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康晔略点了下头,开口:“制片方唯一的要求就是捧红姚畅,你放心,是他姐夫的朋友,但他们希望不要让他知道。” 晚辞愣了下,“你当初不是说他家里不会给任何支援的吗?” 康晔笑了笑,“你大概不知道他姐夫在大马那边有多能耐,不需要他做什么,自然会有大批人抢着关照他的小舅子。” 晚辞微微蹙眉,“这应该不是他家里人的意思吧,姚畅知道了也不会愿意的。” 康晔的话却让她意外了。 “前一阵子我见过他姐夫,”他说着,眼睛里微有欣赏,“这的确是他首肯了的,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才有人出面来做这事。” “她姐姐当年不是说要让姚畅凭自己的本事发展的吗?”晚辞还是问。 康晔道:“所以他姐夫之前三年都没有插手,一直到现在他混出名堂了,才打算给他添把助力。” 他想起那个男人沉静开口,张总,康总监,我这个妻弟,我向来当是自己亲生弟弟一样看待,有劳你们了。 他当然知道,如若不然,他那么忙,又何须专程来跑这一趟。 他说,他父亲和姐姐都很挂念他,现在该磨砺的也磨砺过了,所以我希望尽快帮他达成扬名的心愿,让他早日回家,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这个男人,疏冷安静,若不是他眼里的冷锐和淡静却不容人置疑的语气让人无法忽视,他会觉得他更像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大学老师,气质清冷,然后引得无数女学生倾慕爱恋。 离别的时候,男人微笑了下,说,即便姚畅回大马了,我们之间的合作仍然可以继续下去,我很有兴趣到这边发展,二位也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最后这一句,是许诺,也是对对方的认同欣赏。 “这个机会很难道,不是谁都遇得上的,”康晔收回思绪,重新看向顾晚辞开了口,“当然,最后要不要接这部戏,决定权在你和姚畅。” 她低下眼睛思考,恰此时手机响了,她接起,随意说了几句便挂断,转眼看向康晔,“姚畅到了,我出去接接他。” 他点了下头,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 第四十九回 “tina,是我,顾晚辞。” 从康晔的办公室出来,晚辞一面往电梯的方向走,一面拨了这通电话。 林格霏的经纪人可没什么好语气给她,“你行啊顾晚辞,咱们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以后走着瞧。” 她沉声道:“姚畅单方面宣布分手是有些草率,但是格霏在交往期内嗑药乱来,你又给我什么解释?” 林格霏的经纪人尚在嘴硬,“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晚辞也不废话,直接开口:“你听不明白没关系,但只要你不搞其他小动作,那么那些照片,我就当没看见过,也不会再让别人有机会明白。如若不然,我也只好对不起格霏了。” 林格霏的经纪人沉默了几秒,阴恻恻开口:“行啊,顾晚辞,你够狠。” 她在心内叹了口气,明明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出力不讨好,明明知道她绝对不会领情,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好好劝劝格霏,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的话没有说完,林格霏的经纪人已经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苦笑着收了手机,恰好电梯门打开,姚畅见到她眼睛一亮,迈开长腿大步走了出来,语气当中有小小的惊喜,“在等我?” 她看着他,忽然就觉得心疼起来,他之所以提分手大概就是因为格霏的这些事吧,他即便知道得不全大概也是有所察觉的,所以当时无论她怎么发脾气怎么逼问,他都只是说他不爱她,所以分手,真正的原因,他那样的人,要怎么说出口? 伸手替他拉了下衣服,“今天降温,出门怎么不围围巾?” 虽是责备的话,语气却是不自觉的温柔。 他眼底的惊喜更甚,立刻开口道:“围了,到车上才解下来的。” 她这几天因为访问的事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如今这样,是雨过天晴了吗? 她点点头,“走吧,康总监在等着我们。” 他闻言,不易察觉的轻哼了下,跟在她后面走进了康晔的办公室。 落座没多久,赵瑾就敲门引了几个人进来,康晔一一介绍,这些人便是之前提到那部大制作的制片方相关人员。 对方对待姚畅非常客气,奉上高片酬名导演一线明星配戏一流制作等等一系列优厚条件,只希望他能同意参演。 “你怎么看?”他趁人不注意轻声在她耳边问。 她垂下眼睛,“是个很好的机会,要不要接你自己决定。” 他看了她一眼,又再随意的翻了翻手中的资料,然后笑了下,迎上制片方负责人期待的眼神,“我考虑考虑,稍后给你们答复。” 制片方的负责人虽是有些失望,却毕竟这只是初次接洽,不好逼得太急,又再谈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临行又再言辞殷殷,希望姚畅能够早日同意。 送走了那一行人,关上门,姚畅看向康晔,“说吧,怎么回事?” 晚辞敲了他一下,“你什么态度?” 他也不理会她,就那样看着康晔等他答案,他太了解她了,她刚才会是那样的态度,必然是这个姓康的跟她说了些什么。 他也很了解自己,这么优厚的条件摆在眼前,只为求着一个从没演过电影的他当男主角,他虽自我,却还没自大到那个份上。 康晔淡淡道:“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圈套,反而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冷哼了声,转向顾晚辞,声音和眼神都柔和下来,“小晚,你告诉我,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被这么漂亮一双眼睛充满信任的注视,又摊上这样一句话,她立时心软,原先那些些微的犹豫全都化为了乌有,他知道后要是不肯接那就不接吧,她再给他找其他机会也就是了。 “制片方是你姐夫的朋友。”她说。 对面的康晔无声的叹了口气,然而晚辞却没有留意到他,她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姚畅身上,生怕这个消息会刺激到他的自尊心,又连忙补充道:“这是你家人第一次插手进来,之前绝对没有,我保证。” 姚畅沉默下来,帅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姚畅?”她有些小心的唤他,伸手去握他的手。 他笑了下,反手握住她的,“那就接吧。” 康晔淡淡扫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握着杯子的手无意识的紧了下,又再松开。 他转开视线,再不多看一眼。 而晚辞一时掩不住心底的诧异,连手都忘了抽,看着姚畅,问:“你愿意接?” 姚畅点了下头,声音很平静,“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注定了这一辈子都要当谁谁谁的孙子,谁谁谁的儿子,谁谁谁的弟弟……这些关系我回避不了,也不想回避,那就干脆争气点儿,把该做的都做好,不抹黑了这些名字也就是了。” 晚辞颇为意外的看着他,一直以来都将他当成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看待,委实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恰此时,她的手机响了,她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的手还握在一处,连忙抽回,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康晔,他的表情很淡,并没有看她。 她收回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倪斯娆,对康姚两人说了声抱歉,便接起了电话。 “啊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在剩女这条康庄大道上奔得不亦乐乎了呢?终于同意去相亲了呀——” 她的电话有些漏音,倪斯娆的笑声更是夸张,屋子里的两个男人皆是面色有异,她尴尬万分的掐断电话,恨不能立刻飞过去掐死倪斯娆。 “你要去相亲?”终是姚畅沉不住气开口问。 她心里尴尬又有些别扭,耳根都红了,面上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笑道:“是啊是啊,我就差没把‘恨嫁’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刚好她的电话又响了,她看也不看是谁,说了声抱歉,逃命似的拿着电话出了办公室。 康晔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垂下视线。 当初那么爱,一样逃不开分离的结局。 曾经无论如何不肯放手,现如今,也一样要对生活妥协了吗? 而姚畅眼看着顾晚辞出去,在屋内坐立不安了一会儿,终是站了起身,大步就要跟出去。 “等等。”康晔叫住了他。 他有些不耐的回头看他。 康晔冷锐看他,声音很淡,“不想给她惹麻烦,就离她远点儿——你才刚和林格霏分手。” 他嗤笑了下,眼光却冷,“那是不是学你一样,不承诺,不主动,不负责,把暧昧当做是额外的工作福利?” 他说完便甩门出去了,留下康晔一人在办公室里良久无声。 而这边厢,顾晚辞正被顾妈妈的电话搅得头疼万分,为了能早点儿挂电话,只得一迭连声应着,“……行了行了,妈,我知道了,明天中午一点,国贸嘉年华c区的星巴克,记住了记住了,我一定去……” 好容易挂了电话,一回头,就见姚畅站在不远处,脸臭臭的,正抱着双臂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第五十回 第二天恰好是周末,晚辞又恰好没什么事,原想着终于可以补补觉了,却还是一大清早就被顾妈妈给叫了起来。 “妈,你不是吧,要我穿这身衣服?” 其实,顾妈妈的眼光并不赖,只是她这么些年来,上班的时候一身职业装,宅在家里就穿休闲装,参加活动的时候也穿过小礼服什么的,却是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如此淑女的风格。 顾妈妈手拿前些天刚买好的衣服,她昨天特意叫来倪斯娆参考过她的意见,知道这虽不是女儿喜欢的风格,但也还在她能够容忍的底线内,遂态度强硬,坚决不松口,“你不穿这件,难道打算穿你上班时候那些衣服?” “我那些衣服怎么了,连记者都见得,还见不得相亲对象了?”顾晚辞也是不肯妥协。 “你要真那么穿了,非把人吓跑不可!我告诉你,你之所以到现在都没着落,就是因为没有女人味,你看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很坚强我很独立不要男人也过得很好不谈恋爱也无所谓的味道,谁会追你?”顾妈妈叉腰道,“要你一夜之间就变得柔情似水小鸟依人那是不可能的,那不就只好在衣服打扮上下点儿功夫,别废话,赶紧换!” “妈,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风格……”顾晚辞捂头呻吟。 顾妈妈打断她,“我管你平时的风格是御姐还是女王,总之你今天都得给必须我装出个公主范儿来,当然,我给你准备的不是蓬蓬裙。” “妈,你都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词?”顾晚辞看着自己老妈,哭笑不得。 “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有多早熟,你不与时俱进一点儿连他们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懂,还怎么去管他们?”身为中学语文老师兼教导主任的顾妈妈,退了休又被返聘,平日里没少在网络上做功课,此刻更是摆出了一副训学生时不容违抗的命令态度,“行了啊你,别转移话题,赶紧换衣服,你妈我平时对付那些学生就够累的了,你就让我省点心吧。不过是让你穿一下午,有那么难吗?别一会儿又把我血压气高了啊!” 顾晚辞听了这话,又是只有投降的份,乖乖在顾妈妈的监督下,梳洗打扮换衣服,虽然是坚决抵制了顾妈妈要给她别发卡的举动,可是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就如同在看一根刷满了绿漆的老黄瓜——装嫩装得可以了! “我这副样子要是遇到熟人,我就不用活了我!”她哀叫连连。 顾妈妈却是满面笑容,上下打量着女儿,“果然是人靠衣装,这么一打扮下来,我女儿还是很淑女的嘛,老顾,你说是不是?” 顾爸爸这一次倒是站在了妻子这边,点头笑道:“你妈妈说得没错,年轻女孩子,别整天就穿黑白灰,平白显得老气了。” 她心里默念“代沟”二字,别扭万分的出了门,打车来到星巴克,不是情侣就是三五友人在聚会,她看了一眼时间,还差十分钟,估计是那位相亲对象还没来,她也不在意,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就坐下了。 坐下之后才想起临出门前自家老妈的殷殷叮嘱,顾妈妈说,提前一点儿出门免得塞车,迟到太久可不好,人家下午还要加班呢。但是到了那儿时间还早的话,你可别傻傻的先进去坐着啊,先到别处逛逛,比约好的时间晚个三五分钟再进去,女孩子家总要矜持一点儿。 她耸耸肩,深觉没有必要,惺惺作态不说,还平白lang费他人时间,她向来信奉守时就是美德,宁肯自己早到也不愿意叫人等待。 又想起上学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出去郊游,很多女生都会让男生帮自己拿包,可她是真心觉得,不就是个包吗,自己又不是背不动,至于麻烦别人吗?甚至于有男生主动过来要帮她拿,她也总是笑着说不用。 这样看来,自家老妈说得还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她还真是没有女人味。 “顾晚辞?” 她正一面看着窗外一面百无聊赖的想着,忽而听见有人在叫她,连忙起身,看见一个身材样貌皆适中的陌生男人站在桌边。 她下意识的就伸过手去,“你好,我是顾晚辞。” 那男人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伸手和她握了下,也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周珩。” “你喝什么?我去买。”许是跟姚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自然而然的站起身来问。 周珩又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过倒是没反对,说:“拿铁吧。” 她点点头,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不一会儿端了两杯拿铁过来,往周珩桌前放了一杯。 周珩看着她的动作,眼睛里这时倒是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他说:“你这样穿挺好看的,就该把头发放下来,照片上那样盘着太老气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只请你喝咖啡了。” 晚辞一听,先是脑子里问号一个接一个的冒,接着便是心深处无名火一把接一把的升。 照片? 想也知道肯定是自家老妈背着她干的好事! 她平时恨透了拍照,这几年几乎没几张像样的生活照,她该不会用的是自己的证件照吧? 还有就是他那一句“要不然我也不会只请你喝咖啡了”,敢情不是美女连吃饭的待遇都没有了呀?虽然近年来物价是很坑爹,可也没坑到这个地步吧? 再说了,这咖啡可是她请他的! 周珩丝毫不知道顾晚辞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他只是单方面的觉得自己对她还是满意的,那她就没道理会对他不满意,再开口,更是俨然一副对待自己人的口吻了,“我博士毕业就进了冶金研究所,工作倒不忙,不过我要看看书做做学问,家务活肯定是没时间做的,我刚刚看你挺会照顾人的,这点挺好。我以前见的那些女的太不懂事了,什么都等着我弄,又总是点贵得要死的东西。” 顾晚辞压着火,告诫自己这是林阿姨给介绍的人,她要是不给面子老妈那儿不好交代,不就是一杯咖啡的时间吗,她忍。 周珩又道:“你好像只是本科是吧?学历有点儿低了,最起码也要是研究生才行,不然我跟朋友介绍起来多没面子,一开始林阿姨跟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想来的,不过看你照片还可以,林阿姨又一个劲儿的说你本人比照片好看,还好她没骗我……” 她不说话,继续忍。 “对了,你妈妈是一中的老师是吧?”那周珩自顾自说了好半天,忽然开口问。 晚辞礼貌的点头,“是。” “那太好了,我有个表妹明年中考了,她那成绩上一中有点儿悬,看你妈妈能不能想想办法?” “不好意思,我妈妈工作上的事情我不大清楚。” 她说着,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正要起身告辞,却忽然听见邻桌女孩子跟同伴说话的声音——“你看你看,电梯里的那个人像不像姚畅啊?” 她的神经骤绷,倏然睁大了眼睛。 ------------ 第五十一回 星巴克的对面,恰好是f区的观光电梯,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小的景观广场。 晚辞坐在靠窗的位置,飞快扭头,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姚畅而是顾妈妈,正站在一台观光电梯里,面孔向外,费力的朝对面的星巴克张望。 再将视线往右上方移,另一台观光电梯里,那个压低帽檐围着围巾与自家老妈动作如出一辙的高个子,不是姚畅又是谁? 任那电梯上上下下,他二人自岿然不动。 晚辞眼睛微眯,心火一阵一阵的上窜,一面拿包一面看向桌对面的周珩,“听林阿姨说你下午还要加班,我刚好也有点儿事,不如今天就到这儿吧。” “哦,我说要加班其实是骗她的。” “我说有事可没骗你,再见。” “哎……” “你别跟着我!” 她火大的说完,再不理会他,起身走出星巴克,一面给观光电梯上的那两人打电话,“下来,立刻。” 晚辞抱臂站在小广场中央,面色不善的盯着f区,姚畅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简单的黑色夹克,围巾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看来并不想引人注目。 可是,她看着他,旁的不说,单是他走路的那股子架势,就已经相当高调。 “小晚……”他走向她,眼睛一亮,随后想起她今天为什么会这副打扮,又为什么会脸色不善,就闭上嘴不再说话。 晚辞心内冒火,更是不去理会他,直接越过他就迎向了正往这边走来的顾妈妈,“妈,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丢不丢人啊?” “你还好意思说呢,我还不是担心你不来,又不是没先例,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奔波……咦,小姚,你也在这儿?” 顾妈妈正说着,却见到晚辞身后跟了过来的姚畅,愣了一愣。 姚畅虽然也是意外,但反应可不慢,立刻规规矩矩的问好,“阿姨好。” 晚辞可没闲心陪他们在这儿上演相见好,既担心姚畅被人认出来,又担心一会儿万一那周珩出来遇上了麻烦,于是语气不善的对姚畅道:“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别给我惹麻烦。” 说着,挽上顾妈妈的手臂就要拉着她走,“妈,我们走。” “你这孩子,”顾妈妈却不情愿,一面往星巴克内张望一面问,“小周呢?” “走了走了,具体情况我回家再告诉你,你非要让我丢死人了才高兴是不是?”晚辞死命拉她,恨不能立刻就地消失。 姚畅这时跟上来,“我让小江把车开过来了,就在外面,送阿姨回去吧。” 晚辞一想现在这里打车也不太好打,又想赶紧离开,遂不再别扭,点了点头,拉着顾妈妈跟他走出去上了车。 一上车,小江便惊呼,“晚辞姐,你今天好漂亮啊,看上去比小畅哥还年轻呢!” 先前忙着生气,一时忘了自己的这身打扮,此刻被小江一提,她浑身不自在,伸手就敲了下他的后脑勺,“开车吧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顾妈妈皱眉埋怨,“你看看你看看,女孩子家那么粗鲁,谁敢追你?” 晚辞闭嘴,一句话不说,动心忍性。 顾妈妈却是追问:“刚才见面谈的怎么样?” 前排的小江和姚畅皆是竖起耳朵,晚辞却道:“回家又说。” 顾妈妈刚要再问什么,电话响了,她接起,没说几句,脸色就沉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挂断电话,生了半天闷气,还是忍不住,终于以一种恨铁不成钢似的眼神去瞪女儿,“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人家小周打电话给你林阿姨,说你脾气大不搭理人,甚至连咖啡都不喝完就把人晾在那里走了,我叫你温柔一点温柔一点,可你倒好,直接连礼貌都不懂了!” 姚畅闻言忍不住弯起唇角,听顾晚辞没好气的声音继续传来,“谁让你们在那儿装神弄鬼的,怎么不把家里的望远镜一并带来啊?” 顾妈妈自知理亏,停了一会儿,又再开口:“那妈妈跟林阿姨说说重新再约个时间。” 顾晚辞一口回绝,“免了!” 小江自倒视镜里鄙视的瞥了一眼姚畅,至于吗,眉开眼笑的,至于高兴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顾妈妈语气不善。 “没感觉。”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剩女剩女,十个有九个都是玩感觉玩剩下的——你说说你都多大了,还钻在这么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里面,人家小周工作好,家里条件也好,人又老实本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感觉的事情,难说处着处着就有了!”顾妈妈苦口婆心的劝着。 “就他还老实本分?我看是不通人情世故外加自私自利。”晚辞冷笑。 这娘俩儿都是急脾气,越在亲近的人跟前就越憋不住,只要火气一上来,什么都不理,只管先把话说出来舒坦,现在已经直接忘了前面还有两个人的事实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顾妈妈不悦道。 “本来就是,”晚辞也没好气,“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说以后没时间做家务,又嫌我学历低不是美女,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我看他就指望着找一个身家样貌像公主,结婚以后像保姆的女人当老婆,没准在床上还得像荡妇才够格!” 前面两人皆是闷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而顾妈妈恼火的往女儿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了啊!” 晚辞撇撇嘴,扭过头去不做声。 而顾妈妈自己也在琢磨,要真像女儿说的,那这个小伙子也不靠谱,想了想,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妈妈以后帮你留意着。” 前面的姚畅屏息凝神,而顾晚辞却仍旧只是说:“妈,这种事情要看感觉,我怎么说得上来?” “别每次问你都来这一套,”顾妈妈这一回可不好糊弄,“我找的你不满意,那你总得把你满意的告诉我啊!别跟我说感觉——身高性格年龄工作,越具体越好!” “好好好,”顾晚辞被烦得不行,开口道,“没一米八以上的不见,身家不过亿的不见,长得不帅的不见,没有生活情趣和幽默感的不见,不温柔不体贴的不见,不聪明不上进的更不见……” 劈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心想法,这么说,多少带了些赌气的成分,潜意识里却也觉得,她把要求说得越高,那么被烦的机率也就越小。 “停停停,”顾妈妈打断她,“你要找的不是男人,是上帝!” 这一下,小江实在没忍住,闷笑出声。 这一笑,总算是把顾家母女俩给拉了回来,晚辞伸手捂脸,只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就是为了丢人的! 而顾妈妈则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孩子就这样,老是跟我犟着,让你们见笑了啊。” 姚畅侧转过身,微笑着摇头,眼睛里隐有落寞,“不会,阿姨,我很羡慕你和晚辞的关系,也一直希望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妈妈。” 顾妈妈想起那天从女儿口中追问出来的他的身世,心软了下,没怎么想就开了口:“阿姨也很想有个你这么乖的儿子——你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常跟晚辞到家里坐坐,别见外,就把我们家当自己家,阿姨烧的家常菜味道可是很好的!” 他的眼睛倏然一亮,“真的吗?” 顾妈妈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下,“当然是真的,我们晚辞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看待了。” 他的笑容一时僵住。 弟弟。 只是弟弟。 只能是弟弟吗? ------------ 第五十二回 车子不一会儿便停靠在了顾晚辞家楼下,晚辞扶着顾妈妈下车,正要跟那两人道别,却忽而听见姚畅问:“你下午有没有事,我想跟你谈谈昨天那部电影。” 晚辞于是对顾妈妈道:“妈,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儿事。” 顾妈妈看了女儿一眼,又去看姚畅,笑了下,“怎么大好的星期六还要工作,你们年轻人忙成这样累不累呀,等到星期一再谈不行吗?” 姚畅尚未开口,晚辞已经一面刷卡开门一面推着她往楼里走,“我们这工作哪分什么星期六星期天呀,你就别管啦……” 把顾妈妈送进了电梯,她折转身回到车上,尚未坐定便开始问:“那部电影怎么了?” 姚畅却不答她,面无表情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辞正想追问,却听见小江一边开车一边说:“小畅哥,要不要先去吃点儿东西,你还没吃午饭呢!” 事实上,他这个被抓来当苦力的也只啃了半个干面包,肚子正饿得咕咕直叫。 晚辞一听,眉头一皱,开口就训道:“现在都几点了还没吃午饭,你可真是胡闹,把胃饿坏了怎么办?” 却没想到这一次姚畅丝毫不领情,坐在副驾上,头也不回,只是沉声道:“我不是小孩子,做什么事情自己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饿到两三点钟?”她懒得搭理他,径直对小江道,“先去一趟四合会。” 他的眸光又沉下来几分,却到底没有再说话。 车子很快到了四合会,坐定之后她习惯性的要替他点餐,却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已经伸手向服务生要餐单,“给我。” 她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有点儿怪怪的,似乎情绪不太对,于是转眼去看小江,那一个鬼精灵却连她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一接触到她的眼神,立刻“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啊,小畅哥,我忽然想起我家里的水龙头好像没关!” 姚畅懒懒扫了他一眼又去看餐单,而晚辞则是恨恨瞪着他大白天的睁眼说瞎话,“小江!” 可小江才不管她瞪不瞪,相比那心情正十二万分不爽的小祖宗来说,晚辞姐的这点儿小脾气,简直连提都不值得一提,他宁愿事后被她念叨死,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做了那倒霉被殃及的池鱼。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姚畅可是他一贯的信条,尤其是心情不爽的姚畅。 “真的真的不骗你们,”他一面忙不迭的点头,一面飞快的掏出车钥匙放在姚畅面前,“小畅哥我先走了啊!” 姚畅随便“嗯”了一声,小江如蒙大赦,不出三秒钟就溜了个无影无踪。 晚辞正恨恨瞪着小江离开的方向,却听见姚畅跟服务生点餐的声音,他显然也并没有怎么看,随便叫了两份套餐。 “哎,我吃过了,你点你的就行了。”她连忙道。 “陪我吃一点儿。”他却坚持,将餐单递还服务生,示意他就这样。 待到那服务生出去了,晚辞又再开口:“你说那个电影怎么了?” 他看了她一眼,“吃饭时间不谈工作。” 她气结,语气不善,“那好,不谈公事咱俩来谈私事,你今天中午跑国贸嘉年华那儿去干嘛?” 他却大大方方的开口:“看你相亲啊。” 她恼羞成怒,不知不觉中竟将他的口头禅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 他笑了起来,起身走到对面她的身边坐下。 “干嘛?”她往靠墙那边让了下,不自在中又带了几分警惕。 他倒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单手支在桌上,一面用手指有节奏的轻敲桌面,一面目光灼灼盯着她打量,似笑非笑的样子,竟让她诡异的联想到了豹子在逗弄临入口的猎物。 她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又有些莫名的心慌,其实他们两人之间更近的距离更亲密的接触不是没有过,可如今这样,一侧是墙壁,而另一侧的他,似乎压迫力更大。 他今天很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也说不上来,刚要说点儿什么来打破这局面,却见他唇边的笑意忽而一深,眼睛里也有零碎笑影逸了出来,“其实我发觉,我挺符合你的要求的。” “什么?”她愣了下。 “你跟阿姨说的相亲条件。” 她白了他一眼,“去去去,一边玩去。” 他却来了劲,竟将她说的那些疯话一条一条复述对比,“我没有一米八吗?身家没有过亿吗?长得不够帅吗?还有温柔体贴聪明上进,有幽默感懂生活情趣,你自己说说,哪一条不符合?” “喂,你真是……”她的哭笑不得却被他打断。 “而且,我的要求很简单,身家样貌你只要像你自己就好,结婚以后想当公主还是女王随便你选,至于第三条,”他tian了下嘴唇,低笑了下,“这个可以有。” 第三条?床上像荡妇? 她一巴掌将他凑上前来的帅脸拍飞,“滚,我不跟比我小的男人谈恋爱,这是原则问题!” “为什么?” “所谓原则,就是不问为什么也要坚持始终贯彻到底!” “你这是迂腐,成天用这些莫名其妙的条条框框把自己框住,有意思吗?” 又是不和手下带的艺人有感情瓜葛,又是不跟比她小的男人谈恋爱,想想都头疼。 前一条还好办,反正他又不会一辈子混娱乐圈。 后面这一条,难道叫他穿越三界去奈何桥上打上几架插插队? 他心底也明白自己喜欢的这个女人有多死脑筋,更知道他绝对不可以逼她太急,两年前国贸嘉年华的教训还血淋淋的摆在眼前,他不能给她把路堵死把他彻底推开的机会。 可是心里,还是不甘,她还在那里说着“你管我呢”,他听都不想听,想也不想张口就打断了她,“比你小又怎么了,等你到了三四十岁如狼似虎的时候,我正年富力强,刚刚好——” 他的话没说完,被她猛地捂住了嘴,可是还是晚了,她看着送餐进来的服务生一副极力忍耐的古怪神色,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待到那服务生走了,她脸红得不行,恨恨的拍了他的胳膊一下,恼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瞥了她一眼,“本来就是。” 却到底知道不能太过分,抢在她发作之前连忙开口道:“吃饭了吃饭了。” 她可没好脸色,“要吃你自己吃,我吃过了。” 他却是不理她,自顾自的张罗起来,一面动作还一面说着,“快别别扭了,你看,都是你爱吃的。” 说得好像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她正打定了主意不理他,就见他把鳗鱼饭放到了她面前,却将配的奶油蘑菇汤取走,又拿了自己套餐里的罗宋汤和芒果布丁放了过来。 晚辞心里微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些,的确都是她爱吃的,她没想到他会记得。 尤其是四合会里的芒果布丁,那是她的最爱,可惜并不单卖,只是搭配在套餐里出售,偏偏搭配的芝士海鲜焗饭她又是最不喜欢吃的,而她记得,他也同样并不喜欢。 “快吃呀,真吃不下,就把芒果布丁吃了吧,你不是喜欢吗?”他见她不动,扬了扬眉开口道。 她伸出手,舀了一小勺布丁放入口中。 回到家的时候,顾妈妈正在看电视,见她回来,开口问:“林格霏也承认分手了,那她和姚畅是不是真分了?” 晚辞一听这话,三步并作两步并走到电视机前,就见得银幕里的林格霏笑容甜美,“……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和姚畅的确是已经分手了,但是我们说好了,彼此还是很好的朋友,我们还约好了,不管谁结婚,对方都一定要包个大红包给的……” 她松了口气,心内却也不禁苦笑,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圈子? 正要回房,顾妈妈却突然道:“我觉得,你跟姚畅还是保持点儿距离的好,别总待在一起,这样不好。” 晚辞道:“妈,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他的经纪人。” 顾妈妈道:“经纪人又怎么样?照样是一男一女,别整出个日久生情来可不好办——我看着,姚畅是有那么一点儿苗头的,不然人家会巴巴儿找了医生上门来给我看病?还有今天你相亲,他去那里做什么?” 她闺女迟钝,她却是过来人,只是小姚这孩子虽然不适合做女婿,却也是个好孩子,所以今天中午在车上,她才会那样隐晦的提点。 晚辞却并不以为意的开口道:“他就一个小屁孩,他懂什么?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呗,又有点儿小孩子心性,大概是把我当姐姐了吧,生怕我谈恋爱了就会分散了对他的关照。” 其实今天一开始她也是觉得有异的,但是后来姚畅的表现一切如常,她也就没往心上去,和他讨论了下电影的细节问题,也就回来了。 此时顾妈妈提起,她也全不当一回事,甚至还觉得自己今天是神经过敏了,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会把那小屁孩当做是一个危险的,充满压迫感的男人。 “反正我说的话你听着一点儿,工作就是工作,私下里别跟他多来少去的。”顾妈妈又道。 “妈,看不出来,你也是个两面派呀,”晚辞笑着打趣,“当面又是想要人家当儿子又是邀请人家到家里来吃家常菜的,背地里却又不准你女儿跟人家多接触,可不是两面派么?” “我这是为了谁?”顾妈妈老脸一红,怒道。 晚辞笑而不语。 而顾妈妈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语重心长的开口道:“小姚是个好孩子,但他可不适合你,你想啊,娱乐圈里诱惑那么多,他人年轻,长得好,有名有利,什么资本都有了,搁身边多没安全感啊,你要是还年轻那我也不管你,爱跟谁谈恋爱就跟谁谈去,但你现在可耗不起了,别把他带大了,把你熬老了,好果子便宜后来的小姑娘了——” “妈,我跟姚畅就是单纯的工作关系,你越扯越没边了!”晚辞头疼的打断她。 顾妈妈瞪她,“跟你说着你不信,反正我告诉你,他那样的是绝对不行的,结婚不是谈恋爱,非得找个踏实可靠会过日子会疼人的才行!” ------------ 第五十三回 “你说,一个上司会不会因为知道了下属要去相亲,就觉得她的心思在别处,怠慢了工作?” 某天,顾家父母外出吃喜宴,晚辞最害怕出席这样的场合,那简直就是众矢之的,因此,坚决不肯同去,为了显得理由充分,还特意拉过倪斯娆来救场,对爸妈说,人斯娆找我有事,我总不能扔下她不管吧。 倪斯娆想了想,“按理应该不会,我反而听‘卡宴先生’的一个朋友说过,如果他的员工到了三四十岁还没有结婚,那么他是不会给机会重用的,因为那样的人既不能正确认识自己,又不能正确评价他人。” “卡宴先生”,是倪斯娆两个月前刚刚分手的男朋友。 晚辞曾笑着打趣,说她放跑了到手的金龟婿。 倪斯娆却道,他不想分手,又不肯结婚,他耗得起,我却耗不起,这就是男女之间的不公平,男人三十一朵花,而女人只要一过二十五,时间就是非常态的疯狂剧奔,拖得越久,我就越被动,迟早都要了断,迟不如早。我已经过了幻想自己能够成为一个lang子生命中最后一个女人的年纪。 她向来清醒,又有足够的洒脱,每段感情开始和结束都清清楚楚,爱和不爱都是真的。 晚辞道:“他这话真该好好说给卡宴先生听!” 倪斯娆没好气道:“他自己都还单着呢,暧昧着无数个小姑娘,就没定下来的打算——人都是这样,责人严责己宽,他们大概是觉得,上面那些话,只适用于一般的经济适用男,像他们那样的,早早结婚多亏啊,不精挑细选哪行啊?” 晚辞见这话又说到倪斯娆的烦心事上面,连忙岔开话题,“但是照你这么说,一般上司都会鼓励员工恋爱结婚的是吧?可我怎么觉得,自从上次被康老大知道我要去相亲以后,他这段时间对我像是很不满。” “他怎么你了?”倪斯娆问。 “具体倒没怎么着,就是慢慢的冷淡疏远下来那种,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他现在如非必要,大概绝对不会主动跟我多说一个字。” “不应该呀,你是不是哪儿得罪他了?” 晚辞想了想,“难道他是气我把制片方的身份告诉了姚畅,可那也没多大影响啊,姚畅反正是同意接了,明天都要去签约了。” “该不会,他对你有意思吧?”倪斯娆不怀好意的笑着,上下打量她。 “滚,办公室恋情是大忌,你又不是不知道。” “切,”倪斯娆翻了个白眼,鄙视道,“又是不跟手下艺人搞暧昧,又是不玩办公室恋情,哪儿来那么多条条框框的,你那么死板,缘分来了也要被你吓跑了,怪不得到现在还嫁不出去。” 晚辞毫不示弱的鄙视回去,“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你嫁我就嫁,谁怕谁?” 倪斯娆大大的叹了口气,背往后仰靠向顾晚辞,“哎,我最美好的时光啊,怎么就没个喜欢的人欣赏呢,就只有我自己每天对镜子照啊照的——我的要求也不高啊,不就是想找一个两情相悦三观相投又肯一心一意待我许以婚约的男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晚辞笑,“这个问题,可以入选大不列颠百科全书。” 倪斯娆扯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小晚辞,你说咱俩到底是没遇上合适的人还是爱无能了?” 晚辞伸手推她,“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已经被现实磨得很现实了,所以不会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计较就去投入一段感情,自我保护太甚,所以连爱人都难,可是呢,偏偏又还没有完全死心,还对未来存着某种隐隐约约的期待,所以不愿意去将就,那不就只能这样了——起来,重死了你!” “别污蔑我的减肥成果啊,”倪斯娆赖着不肯起,忽想到一事,半是抓狂半叹气,“可是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去哪儿抓个男人带回家给我妈啊,要不去网上租一个?不然我的春节假期肯定得全耗在相亲上了!” 晚辞“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是谁前些年在我跟前显摆,说自己有先见之明,说母后大人在大后方鞭长莫及?” “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啊,”倪斯娆叹了口气,“现在我每次回家,别提多恐怖了,成天被唠叨不说,还要被所有亲戚朋友以一种又像发愁又像同情的眼光打量,好像他们的不快乐都是我单身造成的,这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啊——我那天还听社里的一个姐姐在说,说现在的社会对单身女人的不宽容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就是单身吗,碍着谁了?就该被父母说,被亲戚说,被朋友说,被同事说,被三姑六婆说,想要不出心理问题,还非得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才行!” 晚辞苦笑,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苦不堪言的日子,在接二连三的相亲宴间疲于奔命。 顾妈妈总说,没有感觉怕什么?处着处着感觉就来了!没有共同语言怕什么?生了小孩共同语言就来了!没有情趣怕什么?男人都是需要调教的!没有品位怕什么?他收入那么高,你给他好好置办改造一番不就结了? 她无论怎么说也无法让她明白,婚姻不是魔法杖,那张九块钱的证书永远不可能让两个原本就不合适的人变得合适。 说话间,顾家父母吃完喜宴回到家里,两人连忙起身相迎。 顾妈妈脸色并不好看,虽是碍着倪斯娆在场,却到底没忍住。 “好了,现在连你最小的表弟也结婚了,整个家里就剩你一个,你到底还要挑到什么时候?” 晚辞深知今天晚上必须夹着尾巴做人,又知单靠哄肯定不能蒙混过关,于是只好将求助的眼光投向了倪斯娆。 倪斯娆无法,只得酝酿了些顾妈妈爱听的话,硬着头皮上前笑道:“阿姨,不是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吗,与其匆匆忙忙将就一个把自己嫁了,洗衣做饭脚不沾地的伺候着最后还要被新婚姻法给坑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对自己,也对婚姻负责一点儿。” 顾妈妈叹了口气,“斯娆,你说的阿姨也明白,可你不知道,她就没存着心思去找,见了多少个都跟我说不合适。” “那我总不能骗你说合适呀。”晚辞忍不住道。 顾妈妈对她可没好脸色,“什么才叫合适?我告诉你,fect,十有**!” 顾晚辞道:“就把自己给交代了吧,找不到我喜欢的,总能拒绝我不喜欢的吧!” “你说说,你说说这孩子,”顾妈妈更是生气,拉了倪斯娆直埋怨,“真不知道她要找个什么样的,上星期她二姨给介绍了个小伙子,什么都好,人也踏实上进,可她又嫌人家长得胖,你说说她都多大的人了还学人家进外貌协会,肤浅不肤浅?” 晚辞无奈叹气,“妈,我没打算找帅的,但至少要能合眼缘不是?我也能接受在一起之后他慢慢的发福变老变胖变丑,但没办法接受一个毫无感情基础的谢顶外加啤酒肚男一上来就要跟我牵手拥抱接吻,这种感觉你明不明白?” 顾妈妈当然不明白,生气道:“你就作吧你,你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怎么不想想,真有你看得上的了,人家又看不看得上你呢?这个社会就这样,差的想找个好的,好的就想找个更好的,谁都不愿意吃亏!” 晚辞尽量放柔语气,“妈,我是觉得,既然已经等到现在了,那就更不能将就了,如果我喜欢的人看不上我,那我该做的应该是提升自己,而不是降低标准。” 等到总算获赦回到自己房里,倪斯娆笑着打趣,“我总算比你好,一年最多也就被我妈轰炸上一两回——当然,得把电话轰炸排除在外。” 而晚辞想起方才又被强行安排下的相亲宴,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倪斯娆道:“你要真不想相亲,就就近发展呗,别再拘泥着那些条条框框了,姚畅和康晔,放哪儿都是闪闪发光的主啊,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懂得把握!” “你在瞎说什么?”她哭笑不得。 “本来就是,”倪斯娆道,刚好瞄到桌面上姚畅的海报,顺手就拿了起来感慨万千,“话说你家姚畅的确是越来越帅了啊,前两年瞧着还有点儿涩,现如今这味道是慢慢出来了——哎,你干脆借着近水楼台之便,把他拐回家算了。” 晚辞笑,“免了,他那样的人我可承受不起。” 倪斯娆立刻叫起来,“那那那,上天不是没给你好男人,明明给了,是你自己不敢要。” 晚辞拿抱枕捶了她一下,“你敢要的话我给你牵线?” 倪斯娆嘟囔的揉揉头,又问,“姚畅不行的话,那康晔呢,这个总算在我辈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了吧?” “姐姐,你现在是在教我和上司玩办公室恋情,坐实了潜规则的名啊?” 倪斯娆满不在乎的开口:“这有什么难的,你俩要是真好上了,随便一个人辞职就行了。” “你觉得他有可能辞吗?他跟张总的关系可不一般,又是那么辛苦才打下的江山,能说放弃就放弃?就说我了,我对现在这份工作很满意,又为什么要辞?” “好工作多得是,好男人可稀罕得很,反正现在你也混出点儿名气来了,即便不转行,随便换一家公司照样可以当你的经纪人。” “姚畅的姐姐选定了盛世,他是不可能换公司的。” “你就非要带他?再换一个人带不就行了?” “滚,谁像你这么见异思迁过河拆桥的?” “哟,就为了姚畅不肯辞职,这倒是把他看得比康晔还重要了。” “去你的,”她一面拿抱枕砸她,一面自觉好笑,“你说咱俩可真够无聊的,什么都没有的事,说得跟真的似的。” 倪斯娆这时却收起了玩笑心思,推了推顾晚辞道:“其实也不是没可能啊,康晔有多照顾你是人都知道,至于你,连人家稍微冷一下都要纠结半天,别告诉我你对他就跟对邓姐一样啊!” “我就是那么一问,我纠结什么了我——” “行行行,”倪斯娆打断她,“一句话,你对他有没有好感?” 她停了好半天,终是坦然开口:“有,可是这种好感是任何一个女人面对像他那么优秀的男人时都会产生的,并不说明什么。” “如果你告诉他了,或许就说明什么了。”倪斯娆随口道。 如果你告诉他了。 零星的记忆碎片,忽而不受控制的掠过脑海,那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喧闹的足球场边,年轻的男孩和女孩。 “我喜欢你。”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没关系,还是谢谢你给我表达的机会……”努力的想要微笑,却终究是太年轻,忍不住心底的失落和不甘,任性又冲动,只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我还是喜欢你,很喜欢,如果有一天你和你女朋友分手,可不可以优先考虑我?” 她长时间的沉默终于让倪斯娆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暗恨自己说错话,“晚辞,我……” 她做了个手势打断她,状似不在意的笑笑,“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已经被现实磨得很现实了,什么都不确定就去轻而易举的投入或者表达一段感情,我现在已经不会了。” ------------ 第五十四回 因着下午要参加签约仪式暨酒会的缘故,晚辞挑了一身裸肩紧身的小黑裙,式样简单大方,套上外套上班穿也没问题。 倪斯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正低头拉小黑裙的拉链,倪斯娆顺手在她腰臀间揩了一把油,打趣道:“美人,今天够性感的呀。” 晚辞“啪”的一声打开她的手,“我姓顾,不姓感——快帮我把拉链拉好。” 吃过早餐,倪斯娆便开车送她去盛世,她在车上连着打了好几通电话,确认姚畅今天的服装造型一切ok,又提醒小江到点记得到他公寓叫他起床,公司待会儿会派车过去,而她也会在签约现场等着与他们会合。 口干舌燥的挂了电话,就听倪斯娆在那边咋舌,“你还真是老妈子的命。” 晚辞认命的点头,“还是什么都要管的那种。” 到了公司,她径直就往康晔的办公室走去,制片方的负责人安排了午餐,请了张穆康晔还有她,却着意避开了姚畅,大概是怕他在场,那些要求关照他的话和条件,会不方便说。 她正想着,却忽见赵瑾抓了钱包手机有些忙乱的迎面而来,一见她连忙开口问:“晚辞,你有止痛片吗?” 她摇头,“没有,我不吃那药,怎么了?” 赵瑾有些着急的说道:“老大的胃疼又犯了,偏偏止痛片吃完了,我问了一圈人都没有,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现在出去买。” 说话间,却恰好有个小姑娘端了杯子要去茶水间,闻言问道:“赵瑾姐,要止痛片吗,我包里有呢。” “太好了太好了。”赵瑾说着,又一迭连声的催促着她去拿。 晚辞亦是跟着她们走了过去,微蹙了下眉,“康总监胃不好吗?” 赵瑾有些担忧的埋怨着,“就他那样,喝酒喝到胃出血,一忙起来三餐根本不定时,说了又不听,会好才怪呢。” 说话间,她已从那个小姑娘那儿拿了药,道过谢,便急急的往康晔办公室走去。 晚辞跟过去的时候,就只见康晔脸色煞白,一手杵在胃部,一手将水杯递还给赵瑾。 “谢谢。”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维持一贯的好风度,去对赵瑾开口道谢。 赵瑾却只是摇头,默默端着水杯出去了。 康晔抬眼,看见门外站着的顾晚辞,正面带担忧看着自己。 他强自缓了口气,企盼着药效快些发作,然后力持平稳的开口:“你先回你办公室,一会儿要出发的时候我让赵瑾通知你。” 她犹豫了几秒,却是走了进来,“康总监你这样不行的,去医院吧。” 他慢慢松开杵着胃部的手,带上无甚要紧的神色,只是面上却仍旧见不到一丝血色,“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她略低下眼睛,没有说话。 而他又再开口,语气亦是轻松平常,“先过去吧,走的时候叫你。” 她抬起眼睛,有些局促的看他,“其实我是想问你,今天可不可以提前一点儿出发,我给余小姐他们准备的礼物忘了带过来了。” 他点了点头,咬牙等着胃部那一阵抽搐的疼痛感过去,正要开口让她先过去等,他会提前让人来叫她时,就见她已然松了一大口气,一面掏出手机一面往门外走,“太好了,我现在就让曾奕把车开过来。” 现在? 他想制止,身体状况却并不允许,他只能乏力的坐在办公椅上,看她过了一会儿握着手机重又走了进来,“曾奕已经在下面等了,我们下去吧。” 他看了她一眼,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强自站了起身,拿过外套,极力避免着脚步虚浮。 乘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他坐上车子,淡淡开口:“除了医院,随便你们去哪里。” 她一时怔住,耳根慢慢红了,过了两三秒,方才开口:“对不起。” 他的眼神克制不住的柔和了下,“我没事,药效很快就上来了。” “你这样不行的,止痛片根本就治标不治本,”她轻轻摇了摇头,停了几秒,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忽而抬头去看驾驶座上的曾奕,“曾奕,你要是不在乎你老大的死活,那你就听他的,不然的话你现在马上往医院开,出了什么问题全部由我来负责!” 那曾奕原本看着康晔的脸色就已经担忧不已,此刻听晚辞这么一说,当即也不再犹豫,径直发动了车子。 “曾奕。”康晔沉下面孔。 “老大,到了医院你要杀要剐我都认了,总之这一次我可不听你的了,你不能每次都这样这样,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康晔正想说什么,胃里又是一阵抽搐,他闭上眼,克制着自己没有伸手去杵,然而面色却越发的难看。 手上温热的触感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睁眼,看见她正把一个装满热水的玻璃罐子递到了他手心。 “你用这个捂着胃部,应该会舒服一点儿。”她的语气里有着易于解读的担忧。 而他垂眸,去看手中的玻璃罐,认得这是摆在她办公桌上装满了幸运星的那一个。 从她出去打电话到重新回来,不过短短几分钟,匆匆忙忙间,她竟是去弄这个了吗? 他缓缓的将那玻璃罐熨帖上自己的胃,阵阵的温热,就那样,从皮肤传递到心里。 过了好久,他才再开口:“我已经好多了,真不用去医院,别耽误了正事。” 许是因为他缓和下来的神情和语气,她一反常态,根本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只是对着他,弯起眼睛笑,“这种时候,就信任你的下属吧,康总监。”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她还是笑,“好吧好吧,要是你真觉得我不靠谱,那不是还有张总坐镇的吗——反正你得待医院,别想再跟去。” 他还是那样无奈看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么多年来,他竟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内心深处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冷冷响起,之所以会无奈,是因为带着心甘情愿的纵容,而这份纵容,会成为所有失控的开始,他不能容许这种失控。 神色一凛,正要说些什么,却恰好撞进她眼眸深处的柔光。 她就那样看着他,“让医生看看吧,我们都很担心你。” 她这样说,这样的神情,他还能怎么办? 不是“我”,只是“我们”,就已经让他的理智溃不成军。 他对着自己无声苦笑。 车子很快到了医院,康晔正想下车,她却先他一步拉开了车门,跳下了车,笑道:“曾奕,你陪着康总监,我自己打车去就行了。” “晚辞……” 他叫她,她却已经笑着快步走离,“放心放心,我保证完成好领导交代的任务,保证不给领导丢脸……” 他看着她的背影,静静握紧了手中的玻璃罐。 ------------ 第五十五回 赶到印象会馆的时候,时间还早,晚辞于是打算去二层的艺术展厅看看有没有什么展览,好消磨时间。 进了展厅才发现,自家老板张穆赫然闲步其中,那展厅并不大,她不可能装看不到,于是只好走上前去,“张总,您来这么早。” “朋友的画展,一直没时间过来,今天刚好顺道,”张穆轻道,见她一人,又问,“康晔呢?” 晚辞道:“康总监有些不舒服,去医院了,今天就不过来了。” “医院?”张穆诧异,随即眸光一沉,说了声“抱歉”便往展厅门外走去,一面走一面拿出手机拨号。 待到问清康晔的情况后,他的神情放松下来,轻笑着吁了口气,“从前让你看医生你总不当一回事,怎么今天就乖乖就范了?” 回到展厅重新见到顾晚辞,张穆的眼神当中便多少带上了些许深意。 他自是知道康晔待她不一般的,却还是有些意外,她在康晔心目当中的分量,已然远远超出了他所以为的。 晚辞自是不知道张穆在想些什么,她只是中规中矩的跟在他身边,一起与制片方负责人把酒言欢,听他们提出的种种要求。 一面听就一面微觉诧异,姚畅家世不一般她是早就知道了的,却没有想到竟到了如此程度,可以让这么多与他非亲非故的人争相堆叠出种种优渥条件,大有不计任何代价也要把他捧红之势。 所以,等到看到签约仪式现场的盛况空前时,她反倒没有太过惊讶。 制片方完全是大手笔,砸下重金为新剧造势,请来大牌主持人一众嘉宾和诸多知名媒体,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此次签约仪式四位主角。 最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导陆予洲,接着便是三位主演齐齐亮相。 饰演女一号的巫云和饰演女二号的叶棠,皆是一线当红女星,此刻双双挽了姚畅的手,仪态万千的笑对众人。 晚辞看着站在两个大美人中间的姚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子姚氏架势是旁人所模仿不来的,虽然资历尚浅,然而他站在那里,存在感极强,气场并没有被身旁的三位大牌压住分毫。 有镁光灯不断的闪烁,有各家粉丝放声的尖叫,有各路记者七嘴八舌的提问,这一部电影,从一开始,就来势汹汹。 签约仪式之后便是晚宴,她在暗处,看主办方不遗余力的向姚畅引荐着一波又一波的人,看他练达从容的面对各种人与事,如今的他,一天比一天更加成熟。 然而,当她又一次的接收到他遥遥看过来的眼光时,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面上装得再老练,说到底,他也还是孩子脾气。 结识完一波人可以暂时松一口气的时候,又或者是虚应得烦了的时候,他的眼光,都会绕过满场来找她,她对他笑一笑,轻轻摇一摇头,他眼底的那些不耐烦就会尽数收回,然后重新好脾气的与人应酬。 有时候,他找她,根本不为什么,只是习惯,只为心安。 “……好的,希望今后有机会合作。”姚畅微笑着与人握手,看他们端着酒杯的背影走开,轻轻吁了口气。 又再抬眼四下去看,却正好看到她独自一人往宴会厅门外走去的背影,他几乎没怎么想,迈开长腿就跟了过去。 此刻正是晚宴气氛最炙的时候,热闹全在里面,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背对着他,在讲电话。 他尚未听清她在说什么,她便已经收了线,转身,却不意看到了他,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出来了?”她一面走向他,一面问。 她刚才出来打了个电话给曾奕,问康晔的情况,她知道问他本人的话他一定只会说自己没事,还好曾奕也说并无大碍。 正要回宴会厅,却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了姚畅,站在墙边要笑不笑的看她,“跟谁打电话呢?相亲对象?” 她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相亲,他没少捣乱的,不是这儿有事,就是那里不对,害得她没少因为早退爽约被顾妈妈骂。 而偏偏他又不知从哪儿染上了毒舌的坏毛病,一有机会总爱挖苦打击上她几句,这不,又要开始了。 “是啊是啊,不行吗?”她没好气,随口说着,又伸手推了推他,“快进去吧,一会儿——” 她的话没说完,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生生止住,下意识的往后退,却是退无可退,她的脊背紧贴着墙壁,心跳乱了几下,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干嘛?” 他双手杵墙将她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其实并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的,可是他的眼神灼灼,侵略感极强的气息完完全全的笼罩着她,她小礼服外裸露的肌肤被他身上传递过来的热气晕染,体温不断升高。 一惊之后便是一恼,他这是在做什么?让人看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要发飙,却忽见他得意洋洋又带了点儿懒散的笑了一笑,“我觉得,你就不用再白费心思了。” “什么?”她愣了下。 他略俯下身,放大的俊颜就在她眼前,气息亦是交缠勾绕。 他看着她笑,“你不是要找帅的吗?我就不信,对着这张脸看久了,你还会觉得其他人帅。” 他说完便放开她,大摇大摆的走回了宴会厅,徒留她一人,站在原地,恨恨的瞪着他的背影,又仿佛若有所思。 再回到宴会厅时,那里仍旧热闹非凡,不时有人上前同她攀谈,她虽笑着,却多少有些心神不宁。 恰此时,手机一震,她低头去看,是康晔的短信,问她今天情况如何。 她回复到,领导放心,一切顺利,我明天一早就到医院如实汇报。 其实她的这一条短信,半是玩笑半是借口。 今天的活动已经平稳顺利的结束,又没出什么意外,哪里用得着这么急着赶着的专程去医院跟他汇报。 而曾奕刚才在电话里对她说,康晔今晚要留院观察一晚,明早可以出院,但是他自己偏偏有会谈过不来,所以问她有没有时间去接康晔出院。 曾奕说,老大不是本地人,只有一个妹妹在这里也不大靠得住,你要是方便的话就来接接他吧。 发完短信她一度担心他会拒绝,可是手机却一直没有动静。 恰此时张穆的秘书走过来叫她,说是张总让她过去给她引荐几个人。 她颇有些意外,也不敢大意,连忙跟在张穆的秘书身后走了过去,也就把那短信的事搁在了一边。 几番觥筹交错,几番谈笑言商,待到一切终于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她不在意的拿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收件箱里静静的躺着一条新的未读短信。 她打开,只有简单的一个字。 好。 ------------ 第五十六回 晚宴结束的时候她并没有送姚畅回去,站在车子旁边,向他们挥了挥手,眼睛却只看小江,“开车小心点儿。” 小江有些奇怪,不明所以的看了姚畅一眼,又转回头去看顾晚辞,“晚辞姐,跟我们一块儿走吧,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她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搭朋友的车子走,别折腾了。” 姚畅淡淡看着她,她一眼都没有看他。 到底,还是他太心急了吗? 可如若不然,他就只能当一辈子的弟弟,他如何甘愿? “晚辞姐……” 小江还在对她说着些什么,而姚畅已经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前方,“开车。” “啊?”小江一愣,回过头傻傻的看着他。 “啊什么啊,我叫你开车你听不到啊?”他的火没地方发,明显的迁怒。 这小祖宗,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小江摸摸鼻子,扭头发动车子。 晚辞心内叹息,横了姚畅一眼,又连忙对小江安抚道:“他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你别理他,送完他赶紧回家休息。” 小江闻言带上了他招牌式的超级大笑脸,“我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我不跟他计较,我让着他。” 目送他们的车子走远,晚辞搭上朋友的车回家。 卸妆,洗澡,抹护肤品,她一直微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临要睡的时候,她拿起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有一条新短信。 她打开,是姚畅,只有三个字,到了没? 她犹豫了几秒,回复,到了,你赶紧睡觉去。 正要按发送键,却又有些迟疑,终是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把后面那一句话删去,只留下最简单的两个字,到了。 发送出去,她没有再去理会,他也没有再有动静。 许是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的缘故,她第二天起的有些迟,梳洗完毕,害怕康晔久等,索性连早餐也不吃了。 顾妈妈眼见着她提了包就往门边走,连忙道:“你不吃早餐啦?我熬了小米粥的。” 小米粥? 晚辞站住了脚步。 顾妈妈听闻她要带粥到医院给同事喝,第一句话便问,“什么同事,男的女的?” 晚辞一面往保温桶里舀粥,一面没好气道:“我领导。” 顾妈妈不死心,接着追问,“男的女的?” 晚辞实在没辙,头疼的开口道:“是男的又怎么了?刚好他胃疼住院,刚好我要去医院找他汇报工作,举手之劳,人之常情。” 顾妈妈闻言,笑得像朵花似的,不住点头,“对的对的,女孩子就是要温柔体贴一点儿才好,他胃不好,那喝小米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明天妈妈接着熬了让你送过去啊。”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实在忍不住,放柔了声音打听,“你领导多大岁数了?结婚了吗?” “妈!”顾晚辞实在是忍无可忍,提起保温桶就往门外走。 顾妈妈看着她微微涨红的脸色,心下已是一喜,又见她避而不答,更知那个答案十有**是自己想要的,不然依这个死丫头的脾气,若是人家已婚或者年龄不合适,她不顶回来早早绝了自己的念头才怪! 这样想着,当即凤颜大悦,也不计较她的态度,只是笑眯眯开口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反正你好好把握就是了。” 晚辞几乎是逃命一样的躲进了电梯,待到电梯门合上,方才松了口气。 若是让自家老妈知道康晔的存在,那还了得? 如此青年才俊,绝对能让盼女婿都快盼疯了的顾妈妈兴奋得发疯,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康晔——她想象着康晔被吓到后可能会有的样子,自己弯了唇角笑起来,却忽而闪过一念,吓得一个激灵,把那笑意吓出了十万八千里。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老妈怎么可能有机会吓到康晔,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事情,真是疯了! 恰此时电梯到了一楼,她脸蛋微烫,暗暗骂了自己一通,又怪顾妈妈有的没的乱点一通,害她思维不正常。 及至到了医院,这种不正常仍在持续。 她看着康晔,很是有几分不自然,好在他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便努力着恢复自若。 她一面简短的向他汇报昨天的情况,一面打开保温桶倒了一碗小米粥给他,“我妈熬的小米粥,趁热喝吧,很养胃的。” 他接过,看着她,坍塌的心防溅进眼眸深处,点滴的暖和情意,于无声处,微泻出来。 “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有男子的声音,阻断了尚未来得及泛滥的情愫,康晔敛回心神,微笑看向来人,“多谢。” 医生模样的男子,促狭的对着他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他笑了笑,不理会他的打趣,只是开口介绍,“冯唐,顾晚辞。” 冯唐一拍脑袋,“啊,我记得你,上次大半夜的,康晔送来我们科紧张得要死又亲自守了一晚上的就是你对吧——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在这家医院的神经科工作,是康晔的朋友。” 晚辞想起那一次狼狈的经历,实在是觉得丢脸至极,又连忙向他道谢:“冯医生,谢谢你,那天匆匆忙忙的,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你道谢。” “叫我冯唐就好,我跟康晔是什么关系,不用那么客气的,”冯唐不在意的挥挥手,又变掌为拳捶了康晔的肩膀一下,“不过你小子可真不够意思啊,都不把女朋友带出来让哥几个见见。” 他一面说着,一面笑着瞟向顾晚辞,就见那一位满面通红,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康晔笑了笑,对冯唐道:“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走吧。” 他将碗里的小米粥一口喝完,很自然的把碗递还给了顾晚辞,她也没多想,逃命似的接过就去把碗洗了,回来的时候见他已经穿好了外套,依旧是一贯的神清气爽,半点儿都不像病人。 他对她微笑,“走吧。” 她点点头,将保温桶拿好,跟了过去。 “我来吧。”他想要接她手里的保温桶。 她连忙躲开,“不用不用,我拿就行了。” 他笑了下,也不勉强,和冯唐一道往前走去。 冯唐的科室恰好在下两层楼,他们看了一眼电梯前等满了的人群,索性选择去走楼梯间。 还在下着楼,就有孩子啼哭吵闹的声音传入耳中,晚辞看见,一个一两岁大的小男孩正被他的父亲抱在怀中,哭得小脸通红。 恰此时,又走过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心疼的对着那男人问,“老公,宝宝还在哭吗?” “还不是怪你,拖到现在才带孩子来医院。” 那男人将孩子递到妻子手中,许是听见他们下楼的脚步声,不在意的回过头来看,却在那一瞬间,变了脸色。 ------------ 第五十七回 康晔顿住脚步,视线自上而下,冷冷的锁在那个男人身上,双手在暗处收紧成拳。 那男人初见他们之时,脸色大变,此刻却反倒无所谓起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康晔,阴阳怪气的开口:“这么巧——就不知道是真巧还是假巧了。” 他旁边的女人看了看他们,开口问:“老公,他是谁啊?” “跟你没关系,”那男人并不理会她,又道,“先把孩子抱回病房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女人虽然还是有些疑惑,却也没再多问什么,顺从的抱着孩子往病房走去。 康晔缓步下楼,“你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窦鹏。” 那窦鹏虽是对他步步逼近的压迫力有些怵,却又想着事已至此,反不如破罐子破摔,反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就一清二楚,反正他窦鹏也够对得起他们这一家子人了! 于是嬉皮赖脸的笑了下,“你都看到了,还要我解释什么啊,大舅子?” 康晔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视线却牢牢锁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那窦鹏还是一脸轻浮的嬉笑道:“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呗。” 康晔克制着自己,沉下声音,“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和小昀离婚,睿睿跟我们,二是和这个女人断干净。” 窦鹏闻言嗤笑了下,“我倒是想离得很,问题是你叔跟你妈都比你有远见,知道你那个疯妹妹要是跟我离了婚肯定活不了,哭着喊着拿工厂家业捧着来送我,只求我好心不要抛弃她……” 晚辞和冯唐一道,站在他们身后几级台阶之上,看着窦鹏这样近乎无赖一样的表演,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而窦鹏还在继续说着,“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和晓玲断了,你刚才也看见了,她都给我生了个儿子了,这可是我窦鹏嫡亲的血脉,不是那些来历不明的小野种!” 其实,窦鹏自己也明白,按着出生的时间和孩子的血型样貌,睿睿很可能就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的妈妈如此让他厌恶,所以连带着也不待见起这个孩子来。 所以,他也并不去做亲子鉴定,这样,每次吵架或者安慰自己的良心时就有借口说,谁知道他是谁的种? “你刚才说什么?”康晔的双手,缓缓的,握紧成拳。 窦鹏被他的气势吓倒,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人啊,我告诉你,这里可是医院,公共场合!” 他看康晔站在远处没动,胆子稍大了一点儿,又恨自己刚才干嘛要退,平白在气势上矮了他一截,心下恼火又不甘,恨恨开口道:“再说了,我有说错吗?她自己跟我的时候都不是处女了,凭什么要求我对她守身如玉?我呸!我要早知道你那个疯妹妹是个破鞋,才不会费尽心思把她弄上床,天天跟个神经病住一起,换你试试?还得当那个来历不明小野种的便宜爸爸——” 他的话没有说完,全部化为了杀猪般的惨嚎痛哼。 晚辞根本没看见康晔是如何动作的,下一刻,就只见得窦鹏蜷在地上,又是抱膝又是抚胃,疼得冷汗直冒,嗷嗷的嚎叫着。 她将视线从窦鹏身上移向康晔,他正面无表情的活动手腕整理衣袖,气息极冷,却没有丝毫的紊乱。 她有些微微的发怔,若非亲眼所见,她实在想象不出,向来清雅贵胄风度翩翩的康晔,动起手来,会是这么的狠悍凌厉,干脆利落。 冯唐笑了起来,看都不看一眼蜷在地上疼得打滚的窦鹏,一面随意的拍了几下手一面向康晔走去,“行啊你,身手不减当年,我还以为你这些年坐办公室把骨头都坐锈了。” 正说着,窦鹏的嚎叫声终于引来了人群围观,冯唐带上亲和力极强的微笑,对赶过来的医护人员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他们鄙夷的一看躺在地上的窦鹏,又对他们点点头,到底还是发挥救死扶伤的公德心把他扶了进去。 冯唐回头对晚辞道:“走吧,再下一层就是我办公室了。” 晚辞有些迟疑的看了看窦鹏消失的地方,“我们这样走没关系吗?” 冯唐笑,“我刚才跟他们说,那个混蛋对你毛手毛脚想占便宜,你男朋友当然得教训下他了是不?” 晚辞尚未开口,却已听得康晔的声音,“冯唐,我们只是同事。” 冯唐摆明了不信,“蒙谁呢你,上一次我说让护士看着你都不放心,亲自守了整晚,这一次一大早的她就来送爱心早餐,还说只是同事,骗——”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康晔淡淡回头注视着他,他的眼光让他多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幸而毕竟久历世事,他很快的开口化解了僵局,“骗人的事谁不会,我刚才也做过,不过我是真骗,你是说真话——对了,晚辞美女,不介意刚才我把你和那个龌龊小人联系在一起吧,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晚辞勉强笑了下,“没事的。” 心底,却是克制不住的泛起些微难堪。 明明康晔说的是事实,明明自己也并没有动不该动的心思,可是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他决绝不留余地的语气和态度,还是让她的心,小小的刺了一下。 她苦笑,还真够伤自尊的。 可是,现如今这情形又不好中途离开,她只得跟在他们身后下楼,往冯唐的办公室走去。 康晔一直没有说话,幸而冯唐足够练达,一忽儿说起要拿给康晔的cd,一忽儿又扯了些旁的不相干的事情,毕竟把那气氛圆了回来。 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将cd拿给康晔,忽而转向晚辞开口道:“既然来了,要不,我顺道帮你做个检查吧,看看你上次误食k粉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晚辞愕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这么久了,我也没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冯唐却正色道:“你别掉以轻心,有很多先例的,毒素当时没有排除干净,就潜伏在体内,过个三五年,或者十年才发作,真拖到那个时候可就麻烦了。” 晚辞自己对这些全然不懂,又听他说得严重,心里不禁有些发毛,遂随他一起到了隔壁的房间。 进了房间,冯唐把灯打开,又关上门,晚辞有些疑惑,因为这也是一间办公室,有书柜和办公桌,却并不见什么仪器设备。 冯唐笑了一笑,“我刚才说什么毒素潜伏,是骗你的,你用不着紧张。” 晚辞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 冯唐看着她,慢慢敛了笑,眼神却很柔和,他说:“康晔今天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她点点头,“我明白的。” 想了想,他大概还是误会了自己和康晔的关系,于是又道:“不过他刚才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只是他的下属。” 冯唐看着她,笑了笑,却像是根本没听进去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一样,自顾自的又开了口:“小昀,就是康晔的妹妹,她出事的时候,康晔和家里关系并不好,所以并没有答应他妈妈的要求,多去开解看顾小昀。所以后来小昀偷跑出去,遇上了她的高中同学窦鹏,被他**,有了孩子,最后还不得不嫁给那个混蛋,婚姻不幸,康晔一直都觉得他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但凡是牵扯到小昀的事情,再怎么违背原则他都会做。今天,恰好在这里遇见了那个畜生,所以他的情绪失控,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说出一些违背本心的话,我希望你能体谅。” 晚辞一时没有说话,一来是因为被他的话震住,一来也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接什么。 她和康晔的关系,原本就没有到需要她体谅的地步。 而冯唐看见她这个样子,眨了眨眼调节气氛,笑道:“你放心,他已经过了叛逆期,平常是不跟人动手的,也没有暴力倾向,不要被吓到了。” ------------ 第五十八回 自那一日医院一别后,康晔待她又回复了之前的疏离冷淡,所有接触仅限于工作,而即便是工作上的事,他亦是能交代给旁人的就交代给旁人,能和她少有交集就少有交集。 他出院后没几天,便让赵瑾拿了那个她装过热水给他暖胃的玻璃罐来还她,赵瑾将玻璃罐放到她桌上,说:“老大让我谢谢你。” 她那时尚未察觉有异,一面将先前胡乱倒进抽屉里的幸运星装回玻璃罐,一面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赵瑾看了她半晌,忽然开口问,“你和老大没什么吧?” 她诧异抬头,“怎么了?” 赵瑾自知失言,笑了一笑,也就把话带过去了。 可是随后没多久,晚辞自己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其实心里也是有些不是滋味的,她自己又并非真的是迟钝到家了,被他这样时冷时热的对待,个中滋味偏又没办法诉给人听,有时真是会觉得郁闷至极。 她否认不了他对自己的好和照顾,可是每每还不待自己感激或者有更进一步的非分之想,下一刻,他待她的态度便重新克制而正常,甚至还带了点儿冷漠。 时而关照,时而冷漠,就这么奇异的矛盾着。 从医院回来以后,更是登峰造极。 她自认倒霉,本来无意窥探他的**的,谁知恰好就撞到了枪口上,当时那个情况她根本就避无可避。 她当然不会笨到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但他那样的人,想必是不愿被人看到他完美光环背后,所隐藏着的不为人知的一面的,再加上又被他朋友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所以想要撇清,所以对她疏远,她可以理解。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他对她的冷处理,竟然持续了那么长时间,从年前,到年后收假上班,再到姚畅进组拍戏,到如今,戏都快要杀青了,他与她之间,都还没有丝毫回暖的征兆。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想办法改变这局面的,可是,根本就无从下手。 他那样的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披着让人无法挑剔的合理外衣,仿若再寻常不过,也没有任何人察觉有异。 可是,她知道,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她虽说不上来,可就是知道,那不一样。 也曾忍耐不住,寻了机会直接问他,“康总监,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还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他的眼光似是凝了一瞬,随即又淡淡微笑,“没有,你想太多了。” 于是,她只好继续无力无奈加郁闷。 除了康晔,还有一个姚畅,也是她这段时间以来不断纠结郁闷的原因之一。 一直以来,她知道,自己待他,早就超出了一般同事的范畴,她绝不仅仅只是把他视为手下的一个艺人,一件商品,一棵摇钱树。 他生病,她会担心整晚。 他生气,她会包容体谅。 他开心,她会感同身受。 他难过,她也绝不好过。 他之于她,是朋友,是伙伴,是弟弟,是亲人。 可是,她似乎一直忽视了,他还是一个男人。 即便比她小,也早已成熟。 特别是最近这半年多来,他的举手投足间,无不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和侵略气息,让她无法再像以往一样,再把他当成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还有,他平日里那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以及那些强势而暧昧的动作,也实在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就算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不要自作多情,也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心内的不安,难道顾妈妈说的没有错,他们首先是一男一女,才是艺人和经纪人。 于是,她开始不着痕迹的疏远他,尽量避免去做任何会造成他误会的举动,除了工作,私底下,对他亦是能避就避,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却不曾想,在一次谈完公事之后,她再一次微笑着拒绝要他们送,那个时候,他本已走到门边,却突然回过头来,黑眸当中似有暗潮翻涌,让她不由得微微心惊了下。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面无表情的盯了她一会儿,最终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行啊你,康晔冷着你,你就来冷我,不过没有用,你没他那么强的自制力,我也比你脸皮厚。 她看着他不带任何笑意的眼,简直就要目瞪口呆,半响涨红了脸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还是笑了笑,这一次,神色倒是柔和下来不少,只是态度却并不软化,说,走吧,天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还有小江在呢,你难道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他说完便径直往车上走去,留下小江在后面又哄又劝又推又拽把她押上了车。 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容不得她不多想,幸而没过多久他就进了组,陆予洲的要求严苛又是出了名的,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明明诡异又不应该,可她骗不了自己,她潜意识里竟然会有些害怕面对姚畅,尤其是现如今的他。 “晚辞姐,这些是《嘉妮之约》栏目组那边送过来的信件,我已经挑过一遍了,但你看,还是有那么多。” 同事将两摞厚厚的信件放到她办公桌上,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晚辞笑着道过谢,便开始一封一封打开来看。 自从那一期的《嘉妮之约》播出后,这样的信件和电话电邮,便从四面八方雪片一样的飞来。 又由于姚畅在节目当中含糊其词,观众只知道他与母亲失散多年,却并不知道他的生母究竟姓甚名谁,样貌如何,于是这些信件的内容更是千形百态,无奇不有。 好奇心浓重刨根问底的有之,同情心泛滥嘘寒问暖的有之,提供线索的有之,攀亲认故的更有之。 现如今还好,毕竟过了大半年了,节目刚播出的那一阵子,栏目组甚至专门空出一间房来,就为了放这些信件。 其实一开始晚辞是存了很大的期望的,她知道姚畅虽然不说,但朱黛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果能找到她,如果能替他把这根刺拔了,那该多好。 可是,各种不靠谱的信件实在太多,不计其数,渐渐的也便将她心里的这种期待磨成了麻木。 然而,她却依然不敢闲置不管,依然一封封的看成了习惯,就因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就因为不想看到,姚畅用漠然和不在意来掩饰失望。 幸而朱黛其人,有足够高的辨识率,避免了他们被蒙骗,也让他们节省了很多精力,少走了很多冤枉路。 她一封接一封,拿起又放下,神情有些漫不经心,却又不敢遗漏任何一封。 再一次的放下,又拿起,抽出信纸,里面还夹杂了一张照片,她的眼光在那一刻,骤然凝住。 ------------ 第五十九回 晚辞赶到片场的时候,恰好是拍戏间隙的休息时间,姚畅见到她,眼睛一亮。 晚辞带了咖啡和点心,叫上小江和姚畅临时请的片场助理帮忙,挨个的分发了下去,从导演到演员到现场的工作人员,无一遗漏。 待到打点完毕,她走到姚畅身边坐下,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声音,“今天拍戏累不累?” 他抱着手臂打量了她半天,一勾唇角,“说吧,你今天来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她张大美眸,表情有些愕然。 他看着她似笑非笑,“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这段时间躲他躲得跟老鼠躲着猫似的,即便因着工作上的考量不得不来探班,也是约着记者拉着一大帮人一起来的,每次来了也离他离得远远的,何曾像如今这样,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跑来了,还主动与他亲近,放柔了姿态。 她闻言横了他一眼,起身便要走,“好心当作驴肝肺,懒得理你。”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却又深知这里人多嘈杂,他马上就要拍下一场戏,现在并不是告诉他的好时机。 他一笑,伸手去拉她,却没有想到他的手刚碰上了她的,她立刻触电似的猛然甩开,甚至还下意识的往边上避出了几步。 他先是微愕,随即一点一点敛了笑意,也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 而她早就后悔不迭,暗骂自己神经过敏,虽力持自然却还是有些尴尬的笑了下,“你吓我一跳。” 他盯了她半晌,方才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是吗,我还以为自己突然变成了洪水猛兽,手上带着会传染人的致命病毒。” 她干笑了两声,“你说什么呢,别开玩笑了。” 他牢牢锁着她的眼睛,却是慢慢把手伸到她面前,“不是吗?那你握一下我的手给我看看。” 她看着他张开来放在她面前的手掌,那是一个邀请与许诺的姿势,心跳没来由的乱了两拍,面上却还要力持自然的笑道:“你别玩了,幼不幼稚啊?” 他没说话也没有动,还是那样看着她,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不变。 恰此时,有工作人员在喊开工,而他却是恍若未闻,眸光沉持。 “好了好了,别闹了。”她一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伸手就往他手掌上打了下,原本也就只打算这么来一下糊弄过关的。 可是,他却没有让。 他一直在等待着这时机,所以,当她的手,刚那么蜻蜓点水一般的触到他的掌心时,他立刻迅速又毫不迟疑握住了她的。 他手心炙热的温度让她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下,他却紧紧握着没有放,她又惊又急,怒瞪向他,却只见他对她缓缓微笑,眉梢眼底,明朗又坚持。 “你看,没有暗器没有毒瘤也没有传染病,握着我的手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坏,是不是?” 他说完这一句便放开了她,眼神温柔得让她心惊。 她几乎就要落荒而逃,幸而他已经起身越过她走向了摄像机,幸而她终究还死死记得今天来的目的,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也不要多想。 她看着他走到巫云身旁,看着导演同他二人说戏,那似乎是一个拥抱的镜头,导演要求他们表现深情拥抱用力,就像是想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当中一样。 姚畅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笑道:“陆导,我们又不是橡皮泥,怎么揉?” 巫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陆予洲也笑,他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非常不错。 原本知道他是因为制片方的关系才进的组,还演那么重要的角色,他一来是对他不信任,二来或多或少也有些看不顺眼他这样的人,于是给他讲戏的时候没多少耐心,他演砸了更是骂个狗血淋头。 陆予洲当然知道姚畅背景不弱,但毕竟他自身的江湖地位放在那里,又哪里会顾及这许多,反正,只要是达不到他要求的,凭他天王老子,他照骂不误。 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没几个人受得了他的,更何况姚畅,他从未给过好脸色。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不仅受下来了,还一天一天,让他刮目相看。 他从来不抱怨什么,知道自己不待见他,平时也不往他跟前凑,可是,他见过不止一次,姚畅独自一人揣摩角色的样子。 他不教他,他就自己一遍又一遍去揣度练习,实在把握不住,他也会放低身段,敲开他的门,开口请教,眼神很认真,绝非是传言所说的玩票而已。 他的努力和进步他看在眼里,他的聪明和悟性更是叫他心花怒放,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对自己意图的领悟甚至超过了巫云叶棠一众资深演员,他对他开始越来越满意,越来越欣赏,也开始真真正正,前所未有的期待起这部尚在雕琢当中的作品来。 “预备——开始!” 随着陆予洲的一声令下,姚巫二人迅速进入状态,姚畅将眼角的余光从远处的那抹纤柔身影上收回,慢慢将巫云拥入怀中,闭上了眼。 他的面容在那一刻,写满了为情所困,再怎样的痛苦、无奈、不甘,也掩不住深爱的事实,放不开手,便死死的死死的抱着她不放,用尽全力。 晚辞看着陆予洲脸上呈现出满意的神色,又再看了一会儿姚畅拍戏,便慢慢的起身,出了片场。 阳光正好,小小的院子里空无一人,阴凉处放着一张折叠躺椅,许是哪个演员临时放着的,恰好让她得了方便。 她走过去坐下,放松身体靠向椅背,看天上云卷云舒,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姚畅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微蜷着身子,脸侧向他的方向,眉却微微蹙着,睡得并不安稳。 太阳这时钻出了云层,也照到了她的位置,强烈的光线让她的眉眼不舒服的略动了下,似要醒来。 他连忙几步过去,挡在了她面前,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却在看见她的面容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下,重又舒展眉目安心的睡过去后,忍不住,一弯唇角,笑了。 等到小江出来了,看到的便变成了这样一幅场景,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一个在躺椅上小憩,一个直挺挺的站在一旁,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小——” 小江刚要开口,被姚畅一个眼神杀过来,吓得立刻噤声,只得手势和唇语并用,告诉他,该进去拍下一场了。 姚畅点点头,招了招手,小江便乖乖的走了过去。 他比了个手势,小江呆了一呆,他不耐烦起来,一眼瞪过去,可怜的小江立马飞快的脱下了外套。 姚畅接过,又拽过小江站到他原来的位置,然后动作小心的将那件外套轻轻的盖在晚辞身上。 皱了下眉,要不是他身上穿的是戏服,没法脱,他才不用他的衣服呢,一身汗味。 转头,临进片场之前还不忘对着小江用唇语交代,站好了,不准动,不然等我出来收拾你! 于是乎,晚辞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小江这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她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小江,你干嘛在这里装神弄鬼的?” 小江瘪瘪嘴,欲哭无泪。 晚辞重新回到片场,继续看他们拍戏,等到陆予洲终于结束今天的拍摄任务时,天已经黑透了。 姚畅朝她走过来,虽是笑着,却掩不住深深的疲态。 她陪着他回宾馆,看着他把宵夜吃下以后,方才慢慢的开了口,“姚畅,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他笑了起来,一副戏谑表情,“看吧,我之前说得没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却没有反驳,只是自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了他的手心,“好像找到你妈妈了。” 他的神情,在那一刻,骤然僵硬。 ------------ 第六十回 姚畅坐在椅子上,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隐约的期待与紧张混杂在一起,致使他的眼光,过上几秒,就不由自主的,看一眼门的方向。 晚辞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样子,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自己的心绪亦是起伏不定,可以做的似乎和他一样,只有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推开,姚畅浑身骤然一僵,坐着一动不动,晚辞却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岁月如刀。 这是她第一眼看到对面的妇人时,不由自主印入脑海中的第一句话。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每一条皱纹里都记录着艰辛,每一根白发中都藏匿着疲倦。 如若不是那依然有迹可循的相似眉眼,如若不是她眼角的那一小颗泪痣,如若不是她手握的挂坠……她实在无法将眼前人,与自己记忆里,与照片中,那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联系在一起。 她忽然有些难过,她背离家庭只不过换来这样一个结局,如今的朱黛,只不过是一个再寻常普通不过的妇人,甚至比自己的母亲都还要显得憔悴苍老上几分。 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特别是此刻,面对眼前这个被她抛弃了的,独自长大成人的,那么出色的儿子。 姚畅定定坐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靠着靠椅的脊背,完全僵直。 而朱黛,自一进门起,眼睛便没有一刻离开过他,不论晚辞站起身来招呼她坐下,还是问她想要喝点儿什么的时候,她虽然开口应着,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 “小畅……”她终于开口,伸手向他。 他的眉心抽了下,终究还是坐着没动,不发一言。 朱黛低下视线,收回自己瘦削的手,复又抬起眼睛再看他,似自嘲又似感慨,“你都长这么大了呀……” 姚畅的眉心又抽了一下,似是再难承受,一下子抬起头来,想要逃开这氛围似的猛然打断了她,“你找我什么事?过了那么多年了,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朱黛幽幽开口:“你一直在恨我吧?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 姚畅冷笑了下,“还需要谁跟我说?你以为我那个时候小,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朱黛抬头,眼中微有怨恨,笑了笑,“你记得?你记得什么?你记得你母亲为了你父亲那些说过就忘的甜言蜜语誓言赌咒,放弃一切,远嫁异乡?你记得你奶奶从一开始就看不上你母亲,她嫁进门后更是百般刁难,甚至不让她和娘家人和过去的朋友有任何联系,甚至不让她亲自教养自己的孩子——” “够了!”姚畅脸色铁青,打断了她。 朱黛却并不理,眼中带着恨意,依旧自顾自的说着,“你记得你父亲工作有多忙,多长时间才回一次家,在外面又有多少女人?你记得你母亲即便是离了婚,你父亲也依旧不肯放过她,不让她见孩子,还要明里暗里的阻挠她的事业,甚至是她的人生!” “呵呵,真是可笑,”朱黛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无限的讽刺又凄凉心酸,“坏事做尽了,把她逼到那样的田地,反过来,还要对着孩子将她抹黑成一个蛇蝎心肠贪慕虚荣的歹毒女人——” “我说够了!”姚畅霍然站了起来,再次打断了她,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你今天找我,到底为什么?” 朱黛慢慢敛了笑,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他,看了很久,又再笑了一笑,这一笑,却是带着几许苍凉和自嘲。 “为什么?你也看到了,我过得并不好,所以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消息以后,想要认亲,想要捞一笔好处,就是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不说话,僵着面孔看她。 而她拿过自己的包,慢慢站了起来,将腰杆挺得笔直,“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就算是再走投无路,就算饿死,也不会再跟你们姓姚的扯上关系,你放心!” 朱黛说完,转身就走,晚辞一直沉眸看她,此刻见状,下意识的就往门边追了几步,却被姚畅厉声叫住,“让她走!” 她转头,看见他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疼痛又难受。 “姚畅,”她上前握住他的手,想要安慰的,却明白此刻比安慰更重要的,是改变这个伤人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你们俩的情绪都太激动,说的话都是气话,你相信我。” 她握着他的手,暖而用力,眼神语气亦是坚持。 他看着她,而她还在说,“你相信我,你们好好谈谈,不该是这样的。” 她说着,也不再理会他,放开他的手,自己转身小跑着追了出去。 他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面色阴晴不定,来回的踱了几步,终是一咬牙,从伞架上抓起两把伞,追了出去。 雨不算太大,街上满是撑伞的行人,他先找到了她,一把把她拉到伞下,然后两人几乎同一时间看见了朱黛的背影,就在前方不远处。 一个高个子一身运动服的男孩子,一手撑着伞,一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而朱黛,似是很疲倦,整个身子都往男孩子身上靠。 晚辞犹豫了几秒,却还是快步追了上去,姚畅一时拉她没拉住,只得跟了上去。 “妈!你答应我,再也不要去找那个姚畅了!” 男孩子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两人耳中。 而朱黛疲倦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不去了,妈妈听你的,再也不去了。” 男孩子听了,高兴起来,兴高采烈的开口道:“妈,你冷不冷?等咱们到家汤应该就可以喝了吧,我们一起给姐姐送过去……” 晚辞听着男孩子的声音渐变渐小,看着他们母子俩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步,也动弹不得。 因为身侧的姚畅,死死的,死死的拽住了她的手腕,不肯让她再多上前一步。 很疼,但她没有动,知道他更疼。 转过头去看他,却看到他握着伞柄的手背青筋尽现,而在他的脚边,先前因为要抓她而放开的另一把伞,掉在地上,已被泥水溅脏。 过了很久,他慢慢收回视线,转过眼睛,对她笑了一笑。 一直到后来,很多很多个深夜,她想起他的这个笑,仍会觉得阵阵心疼。 然而他却只是轻轻说:“走吧。” 声音浸在雨水当中,所有的感情都被涤去。 她的难过,寂无回音。 ------------ 第六十一回 当晚辞费尽周折,终于再一次找到她面前的时候,朱黛,或者应该叫她朱颜,只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当时没有留地址,手机和邮箱也已弃用,能找过来,难为你了。” 晚辞看着她,并不接她的话,只是问:“为什么?” 朱颜讽刺的笑笑,“原本打算骗上一笔巨款之后,就不再和他们姓姚的人有任何牵连的,可惜两样都没有成功。” 晚辞停了几秒,不想再听她的违心之论,也不想再陪她虚应下去,于是直截了当的看着她的眼睛开口问:“你到底是谁?和朱黛是什么关系?那天为什么要来见姚畅?” 朱颜有些意外,随即又是波澜不惊的笑,“你为什么不认为我就是朱黛,为了逃避过往,所以才改了名字换了身份。” 晚辞轻轻摇头,平静直视她,语意却很肯定,“没有哪个母亲会怨恨自己的孩子,怨恨到连伤害他都在所不惜。” 那天事出太突然,她虽隐隐约察觉有异,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及至后来回到家,她都还陷在姚畅受伤的眼神,以及朱黛所说不再见他的话里出不来,连顾妈妈和她说话她都没有听见。 顾妈妈不乐意了,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拉回她的注意力,“我说话你就当耳旁风是不是?人小杨都跟我说了,约了你好几次,你都说没时间,你别一见面觉得没感觉就不给自己和他人机会,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合不合适总要相处以后才知道……” 她听着顾妈妈恨铁不成钢的抱怨,破天荒的没有顶回去,待到顾妈妈训够了她,依旧没有好脸色,却是起身到厨房端了一碗汤出来,“留了一晚上了,赶紧喝了我好洗碗!” 这就是她的妈妈,或者说,这就是天下间所有的妈妈,无论自己的孩子是怎样的人,都爱他胜过自己,想要给他一切,却从不期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或许也会急怒交加激烈吵架,但那只是生气,从不曾有怨恨。 她在那一刻突然闪过一念,或许,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朱黛,她看姚畅的目光当中有感慨,却并没有太多眷恋,她的语气当中充满怨恨,她离开的背影毫不犹豫,她甚至打算不再见他。 所以,后来,当她知道她是朱颜时,并不十分惊讶。 她所掌握的资料并没有包括她的出身过往,她只知道,她的先生已经过世,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和罹患心脏病的女儿,经济困顿,这些资料里亦没有半分提及朱黛。 可是,她知道她和朱黛必然是有关系的,不是因为她们相同的姓氏,而是因为那相似的眉眼,以及,她对朱黛过往种种,那样了解。 朱颜默然半晌,终于重新笑了笑,眸光复杂,“是的,如果是她,一定是宁愿自己打碎牙往肚里咽,都不舍得让那孩子伤心难过的,她没有一天不在想他们,可是直到她去世,也没能再看他们一眼——” 她抬起眼,看晚辞微变的神色,平静坦承,“是的,朱黛,我姐姐,十多年前已经去世。” 晚辞一直知道,一面之辞不可尽信,因为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千差万别。 或许朱黛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为爱远嫁是真,婚后受到丈夫的冷落婆婆的苛待也是真,可她给姚畅造成的伤害,同样是真的。 当爱一天一天被现实磨平,她终于不堪忍受,提出离婚,却到底并不甘心,经过周密计划,分走了夫家一大笔财产,也因此将姚老太太气得一病不起,招致了姚家的种种报复,复出梦终究成空不说,人也一蹶不振,没过多久,就死于家族遗传的心脏病,临死之前,手中握着的,是镶嵌着母子三人合照的挂坠。 “姐姐一直都很想小音和小畅他们姐弟,可是想尽了种种办法,他们也不让她再见孩子一面,就像是当初,他们逼着她和我、和她过去所有朋友都断了关系一样。她是死于家族遗传的心脏病的,临死的时候,把所有的钱都捐给了孤儿院,当时,我们都很赞成她的举动,姚家已经害了她一辈子,那些臭钱,我们都不稀罕。” 朱颜说着,忽然凄然垂眼,眼角的皱纹里,写满了疲倦,“可是如今,我女儿也得了一样的病,医药费越压越重,所以当我在电视上看到姚畅那期节目的时候,我就动了念头,可是我女儿和儿子都不同意——我姐姐一直很疼他们,他们也是亲眼看着她受的苦的——可是后来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所以我写了那封信,却没有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样,我始终过不了我自己那一关的。” 晚辞很久都没有说话,孰对孰错,是非曲直,她只是一个局外人,并不能轻下判断,更无权置喙。 所以,将这一切告诉姚畅的时候,她也尽量让自己的眼神语气都平和下来,不带上太多的情感偏见。 在她讲述的整个过程当中,他一直没有说话,面容藏在阴影当中,表情看不真切。 她将那个有母子三人合影的挂坠,交到了他的手心,然后握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对他说:“姚畅,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你妈妈,即便她年轻的时候做错过,可是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秒,她也没有停止对你的想念,她一直爱你。” 已是傍晚,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有一滴温热液体沉默掉落时,她浑身一震,却一动不动,装作一无所觉。 身边的姚畅气息很静,一动不动,她依旧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再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其实,她那天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是真的了。” 一直过了很久,她才又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急,就要开口,可他这时却慢慢回握住了她的手,稍一用力,制止了她未出口的话,而他自己依旧是淡淡的开口往下说着。 “小时候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但我知道,奶奶并不喜欢她,也知道她和爸爸总是吵架。后来她走了,我也大了,在我的记忆里面,不管是我爸爸还是他身边的那些叔叔,身边总有无数的女朋友,而他们的太太,身边又围着无数的男朋友,来来去去,不带真心……这就是我从小司空见惯的生活方式,这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些朋友早就适应了的生活方式,曾经一度,我以为这也会是我的生活方式,我再厌恶也终将要接受,因为这个世界就这样,只有利益和刺激,感情都是假的。” 她静静的倾听,没有说话,而他停了一停,语意中那些淡淡的嘲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柔和。 “是我姐夫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完全是这样的,我一直忘不了,他告诉我他第一次见姐姐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姐姐才五岁,在他家的花园里迷了路,他牵着她的手,安慰哭泣的她,这一牵,就再也放不下——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样的感情才是我想要的,那些逢场作戏的**游戏只会让我觉得恶心,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打定主意,除非找到一个让我愿意牵住她的手就一辈子不放的人,否则我不会轻易去开展一段感情——” 他停了停,低下眼睛去看手中的吊坠,声音很轻,每一个字的落音却都很沉。 “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再经历我所经历的。”他这样说。 ------------ 第六十二回 她陪他一起去墓园,照片上的女人,美丽而安详的微笑着,她在她容颜尚未凋零之际逝去,留下未能再看一眼一双儿女的遗憾。 他在她墓前站了很久,没有说话,她亦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从墓园离开的时候天光已暗,他沉默良久,还是开口,“我想去医院看看。” 眼中似乎微有犹豫。 她对他微微笑了下,说,“好。” 虽然朱颜曾说过,不想再和姚家人有任何往来,可是她最在乎的,始终是他的感受。 他想要去,她就陪他一起去,只要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却不曾想,去到医院的时候却已是人去床空,朱颜已将女儿转院,不知所踪。 看来她所说的,不想再和姚家人有任何往来,发自肺腑,又或者,也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侄子,所以选择了逃避。 姚畅看着空荡荡的病床,沉默了会儿,对她轻轻开口:“走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看着他独自往前的背影,却又满心难过,于是小跑着追上前几步,笨拙的尝试着,“或许是因为他们找到了更好的医院……” 他站住脚步,转过脸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全是担忧,她并不是一个擅于撒谎的人,却为了他,费力的说着蹩脚的借口。 忍不住抬起手将她的长发别至耳后,然后他的手,便放在她的颊边没有动。 他看着她,单手轻贴她的脸,静静开口,声音很温柔,“我知道的,小晚,你不要担心。” 她一时动弹不得,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察觉到她的僵硬,低下眼睛略微落寞的笑了下,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她几乎什么都来不及想,行动完全快过意识,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飞快的抓住了他的手。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眸光却慢慢转深。 她也顾不得其他了,抬眼看他,一字一句,“如果你想找人谈谈,任何时候我都在。” 他还是没有说话,低下视线去看她拉住他的手,然后慢慢的,反手回握,一点一点,珍惜而用力。 晚辞知道姚畅从医院回来以后就找人去查了朱颜的下落,却没有想到在找到了她的人之后,他却并不前去。 他只是安排了一个记者,以最不会惹人怀疑的方式巧遇了朱颜,然后便感动于慈母为了罹患心脏病的女儿种种付出,感动于这个女孩虽然饱经病魔的折磨却依然自立自强学业优秀,将她们的事迹,写成了一篇报道,刊登在了报纸之上。 在剧组租下的宾馆套房里,他将一张支票递给了那个记者,“你告诉他们,报道一经登出,在社会上反响很大,全国各地都有人捐款,这个便是好心人士捐来的善款,供那女孩子治病用的。” 那记者点头,“过一阵子我会挑个合适的时机把真相告诉他们的。” 姚畅皱眉,随即目光一利,“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我告诉你,这笔钱我从来没出过,就是捐款所得,听懂了吗?” 那记者被他的气势一迫,连连点头,复又不解道:“可是这样人家不会感激你的。” “我要的是她康复,不是她感激。”姚畅说完,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拿眼神示意小江送客。 待到回过头来,却见一旁坐着的晚辞正定定看着自己,眼光那么柔和。 “他们为了躲我都换医院了,如果知道是我出的钱,一定不会接受。”他向她解释,颇有几分不自在。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还是没有说话。 “他们不想再跟我们家有来往,那以后就不来往,反正这次她病好了就行。”他又说。 事实上,从小到大,他其实是并不知道有这个小姨的存在的,在那样一种情况之下见面,在那样一种情况之下知悉过往,他心下其实一片混乱。 然而,有一个念头却在这一片混乱当中清晰无比,那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不管,不能什么都不做。 姚畅说完那一句话,还是浑身不自在,从来也就不是会向别人交代解释自己行为的人,却因为那个人是她,所以,一切的不自在都是甘愿。 “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好。” 她对他温柔浅笑,只一句话立刻将他原本的那些不自在统统抹去,他帅气的一挑眉,“那当然,是你自己不给自己机会来了解我。” 她笑,看他久违了的臭屁神色,以及再得意洋洋也掩盖不住的,眼底那淡淡的青色。 她知道他因为这件事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赶戏赶得厉害,这几天基本上每天连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得不到保证,于是拉他起身,“好了好了,趁还有时间,赶紧先睡一会儿,等下我叫你。” 他却耍赖道:“你不许走,在这里陪着我,不然我不睡。” 她好笑的看着他,却到底还是不忍心,于是笑道:“算我怕你了,我不走,就在这里观赏美男春睡。” 他笑起来,“需要附赠脱衣表演吗,我很乐意。” 她拿起枕头砸向他,笑骂,“快睡吧你,没个正经。” 他的确是太疲倦了,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她一直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着他,直到不得不叫醒他。 “姚畅,起来了,马上就该去片场了。”她轻轻推他。 他立时惊醒,张开眼看见她,脑子还是一片混沌,下意识的一伸手就将她拽到怀里,含糊的叫了几声小晚,又再睡了过去。 他实在太累,又以为是梦境,力不从心,醒不过来。 她一时不察,被他拽进怀里,膝盖磕在床沿,腰也微微扭到,可是看着他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又好笑又心疼。 想要挣开他站起身来,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是诡异又难受,可是她一动,他立刻就无意识收紧胳膊,越发箍得她生疼。 她无奈,伸手用力的去推他,“姚畅,姚畅,你快起来,放开我,我的腰扭了……” 他睁开眼,眨了几下,这一次倒是慢慢的清醒了过来,一低头就看见她在他怀中,因着窘迫,玉染胭脂一样的脸色。 “快点放开!”她又再狠狠捶了他一下。 他下意识的松了力道,她立刻忙不迭的爬了起来,却尚未站稳,手腕已被人拉住,一个天旋地转,她人已经重新仰面砸倒在了床上。 “你,干嘛?”她看着他放大的俊颜,都忘了恼火,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紧绷。 他什么话也不说,灼热的呼吸与她的勾@缠在一起。 她呼气,他止不住的微微颤@栗,她吸气,他又浑身紧绷。 他看着她明明紧张到手足无措,却偏要竭力保持镇定,伸手去推他,“快让我起来,别闹了。” 那温软的手,那且柔且颤的的声音,都像一把火,一下子烧遍了他的全身,刹那之间,理智灰飞烟灭。 他闭上眼,唇就贴了过去,黑暗当中,舌尖辗@转的甜美压过了一切,似他的等待,绚烂了一路旖@旎繁花。 ------------ 第六十三回 “你说,我是不是空窗太久了,竟然会饥渴到对一个小屁孩的吻有感觉?”晚辞躺在自家床上,一手捂脸,一手拿着手机,对电话那头的倪斯娆无力呻吟。 “小屁孩?”正在外地采访的倪斯娆闻言鄙视道,“恕我提醒你,你家姚畅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成年了,并且在去年《》评选的年度最想约会男艺人、最想亲吻男艺人、最想发生***的男艺人里全部位列榜首——只有你这个神经大条的女人才会当人家还是个孩子。” 晚辞张了张口,却反驳不出,她想起了那个吻,强悍又缠绵,那并不是一个孩子会有的吻。 当时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直到,他的手开始急切又毫无章法的从她衣衫下摆探了进来,掌心吓人的灼热烫伤了她,她陡然清醒,使出全力猛地推开了他。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两个人的呼吸都是又急又乱,空气当中浮动着的,全是躁动。 “小晚……”他唤她,就欲上前。 “你不要过来!”她连连后退几步,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待到反应过来,又暗恨自己慌乱个什么劲儿,当即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强自稳下情绪,慢慢开了口。 “姚畅,我知道你因为最近的事情心情很乱,又刚和格霏分手没多久,所以一时不清醒,抓我当替身,我能理解。” 他看着她努力****的样子,死死的咬着牙,眼中是疯狂压抑的情潮和剧烈冲撞的矛盾,心一横,跨上前一步,“我——” 刚说出口一个字,剩下的话却被她打断。 “刚才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她急急的开口,又道,“但是,为了我们的合作关系能够继续下去,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她说着,慢慢敛正神色,眼中浮现出些许下定决心的坚持,“不然,我会跟康总监申请让你换经纪人。” 他盯了她半晌,突然开口:“好啊,你去跟他说。” 她一怔,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已经逼上前来,“不就是换经纪人吗?要我就此退出演艺圈都没问题——我只问你一句话,是不是我不当你手下的艺人了,你就不再拘泥那些无聊的条条框框了?” 她目瞪口呆,全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地步,幸而小江按门铃的声音解救了她,姚畅该去片场了,已经耽搁了太久。 倪斯娆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在电话那头继续鄙视的开口:“还有,你们也太不给力了,孤男寡女在宾馆的房间里,都已经**吻了起来,多么让人浮想联翩的场景啊,居然没有继续下去,到底是他不正常还是你不正常啊?” 晚辞没好气道:“是我不正常行了吧——现在这样我都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要再有点儿什么还了得?” “怎么会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自己刚才都说了,你对他的吻也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那么放开心胸大大方方接受他不就好了,你还要怎么面对?”倪斯娆简直无语,也没多想,就把话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晚辞,那么多年了,你还没放下?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不好?合着这辈子你都不敢去爱人了呀?” 电话那头顾晚辞良久的沉默,终于还是让倪斯娆心下担忧,她虽不后悔把话挑明,却到底放心不下她,于是有些迟疑的又再唤了一声,“晚辞……” 这一次,她停了几秒终于出声,“我知道的,娆娆,我知道。” 倪斯娆也沉默了会儿,又再开口:“你知道就好,那么多年了,他都已经结婚了,过得也不错,你也是时候该放下了。与其相亲找对象将就过日子,不如敞开心来留意你身边的人,也许爱情早就来了,只是你一直不肯正视。” 挂了电话,恰好顾妈妈在外面叫她,晚辞连忙走了出去,听母亲大人把煤气水电窗门窗植被样样交代了一通。 她一面点头称“是”一面忍不住道:“妈,你和我爸也就出去几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去一年半载呢。” 顾妈妈横了她一眼,“谁叫你这么不让我省心,还不赶紧找个人嫁了,我也不用去到哪儿都不忘惦记了!” 晚辞笑着打哈哈,“妈,到了那边多玩几天,替我问候各位叔叔阿姨好啊,对了,我还拿了几张姚畅的签名cd回来,一会儿拿给你,用来收买人心最好不过了,特别是对那些家有女儿侄女儿的。” 顾爸爸年轻时候支边,晚辞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不同地方念的,到了她高中的时候,顾爸爸调回来,十多年来都没再回去过,却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一直魂萦梦绕,就连晚辞,都还能记得当时情谊和那些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好不容易顾爸爸退休了,又正好凑上顾妈妈的假期,两人一合计,和从前的老朋友同事一联系,就打算故地重游。 晚辞递上自己的信用卡,“妈,你装着,密码是你生日。” 顾妈妈可不要,“我自己有,不用你的。” “哎呀你就拿着吧,出门在外,万一用得着呢,”她硬塞了过去,又起身往他们房里走去,“我帮你再检查一遍行李,身份证和药带了没有?” “我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倒是你,我们不在家你可别净吃方便面啊,”顾妈妈跟了进来,不放心的交代,想了想又说,“明天刚好周末,要不我给你二姨打个电话,你去他们那儿吧,反正离得近。” “妈,明天俞岷姐约我们去她老公的高尔夫度假村玩呢,你就别担心我了,我那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送走了父母,她回家随便看了会儿碟,就早早的洗澡上床了,脑子里一忽儿是倪斯娆的话,一忽儿又想,幸好姚畅这两天正是赶戏赶得最紧要的时候,她总算可以晚一点儿再面对他。 一直胡思乱想着,直到接到了顾妈妈到达后报平安的电话,翻了个身,才算真正睡下。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精神不错,她随手挑了件白衬衣搭牛仔裤,把头发扎起来,化了个裸妆,提着小行李包便打车去公司楼下和他们会合。 俞岷老公在城郊与人合伙新开了一个高尔夫度假村,据说附近生态尚未被开发破坏,保持得极好,只是路并不好走,离市区大约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其实正式试营业尚在半个月后,但俞岷说,到那天必定人满为患,她难免招呼不周,所以提前邀请了他们,当做是对试营业那天可能会有的疏忽预先赔罪。 这便是俞岷,任何时候都处世完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不顾及周全,她能有如今的江湖地位,完全不足为奇。 晚辞去到盛世楼下的时候,俞岷和她老公已经等在那里了,康晔也在,司南和蒋雨还没有来。 “你今天这么穿,就像个女大学生。”俞岷笑着迎上前去。 晚辞笑,“年纪大的学生是吧?俞岷姐你就会打趣我。” 康晔正在和俞岷老公聊天,听见声音,回过头去,视线在触及晚辞时不受控制的凝了下,却又立刻飞快掠开,刻意的停驻在她身边的俞岷身上。 他随着俞岷的老公一同走了过去,淡淡笑着,神色自若。 恰在这时司南也开车来了,俞岷笑着转向康晔,“把你的后备箱打开,先让晚辞把包放进去吧。” 康晔心底明白俞岷的意思,却没有动,略停了一秒,淡淡笑了下,“joy昨天晚上打电话来说要搭我的车。” 他说着,又冲走过来的司南微笑开口:“司南,你要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开一路,就赶紧帮美女提包去。” 司南立刻半开玩笑半表演,殷勤笑着凑到晚辞跟前,晚辞其实心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面上却只能笑着,又不好意思真把包扔给司南,于是便跟他说笑着一起往他的车子走去。 俞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康晔。 而康晔的视线,这时终于控制不住,又绕回到了某个人的背影上面。 简单的白色衬衣,牛仔裤,沐在晨光里,那样的美好。 不曾刻意记着,却又从未忘记。 他看着她微笑着将小行李包放进了司南车子的后备箱,然后转过身来。 别开视线,微微闭目。 如果,时光能重来。 ------------ 第六十四回 “康哥,我的车子送去保养还没取回来,只好委屈你当我的柴可夫了。”蒋雨看着康晔,巧笑嫣然。 她今天穿了一条橘色v领挂脖连衣裙,配上大波lang的长发和精致的妆容,看上去明艳动人。 “我的荣幸。”康晔一面开车,一面淡笑应酬。 蒋雨听着车内萦绕着的国外乐团的摇滚乐,又再开口:“康哥,你喜欢摇滚?” 虽然这些歌曲这个乐队她从未听过,事实上她根本也就不关注摇滚,此刻却做出饶有兴致的样子开口去问。 “还行,你听不惯我把它换了。”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来就要动作。 蒋雨却一下子拉住了他,“哎,别,其实我也挺喜欢摇滚的,就是平日里忙来忙去的,都没什么时间好好听。” 她看着自己刚做过法式美甲的手,握着他的手,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不由得心里微漾。 康晔淡淡笑了下,没说什么,收回自己的手,平视前方路况。 一开始俞岷和她老公的车子是开在最前方带路的,可不一会儿司南就嫌车速太慢开得想睡觉,问了大概的方位就超上去了,定了一个地点说是到那里等他们。 俞岷笑着招招手由着他去,却到底是催自己老公加快速度跟上,康晔见他们加速,自己也跟着提了速,却并不超了俞岷,只在后面跟着。 蒋雨是巴不得车速越慢越好的,她在车上,一路兴致高昂,一忽儿问康晔她的项链好不好看,一忽儿又说起欧盟制裁伊朗原油,一忽儿缠着康晔待会儿教她打高尔夫,一忽儿又要喂康晔吃她随身带着的小零食。 “谢谢,我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他淡笑拒绝。 她却依旧笑容妩媚,纤纤玉指拈着话梅喂至他唇边,“尝尝,很好吃的,改变下习惯,别那么讲原则,你会多很多乐趣的。” 他唇边仍带笑影,拒绝的意味疏淡却不容转圜,“我都一把年纪了,已经形成的习惯就由着它吧。” 蒋雨看了他几秒,自嘲笑笑,收回了自己的手。 又再开了一段路,远远的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此时已经下了高速,正在老路上行驶,康晔的神色微凝,一踩油门,转了个弯,就看见司南的车子停在前面不远处,正站在车前和一个少年交涉,那少年脸上似乎有伤。 前面的俞岷夫妇也从车上下来走了过去,蒋雨这时也看到了,问:“怎么了这是?” “下去看看。”康晔停好车子,大步走了过去,蒋雨也连忙跳下车跟了过去。 “怎么了?”康晔问。 “没什么,这小鬼突然从树丛里窜出来,还好我刹车刹得及时。”司南眼中仍有余悸。 说着,又气不过,转头去骂那少年,“你不要命了也别连累我啊!” 那少年大概是附近的农家子弟,先前被车吓到跌了一跤,手肘和脸上都被擦破,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又见他们人越来越多,不由得又惊又惧连连摇头,害怕的说着,“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 康晔上前,尽量放缓语气,“你不要怕,先慢慢活动一下手脚,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会儿我们送你去医院检查……”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少年打断,那少年惊恐的嚷,“我不去医院,我不去!” 司南没好气,“你不去,我还不乐意送你去呢,又不要你出医药费,你急什么?” 那少年大概是被吓坏了,挣开他们就要跑,一面还嚷着,“我不去,不去……” 俞岷见状,开口:“算了,他怕成这个样子,让他走吧,我看着他也不像有什么事,可能就是摔了,受了点儿皮外伤。” 她说着,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递到了那少年手里,“小弟弟,你去医院包扎一下,以后过马路的时候要小心。” 司南连忙掏出自己的钱包,“俞姐,哪儿能让你出……” 俞岷却按住了他,“不是给我捧场,你怎么会把车开到这里,快别和我见外了,推来让去的多难看。” 司南自是不从,又推让一番,却奈何扭不过俞岷,这时那个少年拿了钱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几个人于是打算各自回车重新启程。 康晔转身,却一眼就看见了顾晚辞煞白的脸。 刚才出事,她虽也勉力强撑下了车,却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他脑海中蓦然想起一事,大步上前到她身边,“你还好吧?” 她勉力笑笑,对他点头,那笑却虚弱又微薄。 他再顾不得其他,伸手扶住她,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没事了,一会儿你坐我的车,我们慢慢开。” 其他人这时也察觉到了晚辞的不对劲,俞岷走过来担忧的问:“怎么了晚辞,没事吧?” 她尚未开口,康晔已经出声代她作答,“可能是被吓到了,待会儿让她坐我的车,司南载joy吧。” 俞岷看了一眼他稳稳扶着她的手,点头,“也好,你开得稳一点儿。” 蒋雨可不乐意了,“我才不要坐司南的车,就他飙车那劲儿,吓都能把我吓死。” 俞岷却道:“我可没让你坐他的车,我是让你开他的车,他今天这状态,我可不敢再让他开了。” 司南蒋雨皆是不情愿,俞岷却是铁了心作此安排,他们也没辙,蒋雨一面发动车子一面恨恨的想,她谎称自己的车子送去保养,难道就只为了给司南开车? 俞岷看着蒋雨开着车“刷”的一下飚了出去,摇了下头,又走到康晔车前,“让晚辞休息一会儿你们再走吧,反正都到这里了,沿着这条路一直开,前面会有指示牌,实在找不到了打我电话,我先去追他们。” 康晔点头,“俞姐放心。” 于是俞岷又再对晚辞交代了几句,便上车走了。 康晔拧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眸光当中隐有担忧,“先喝点儿水。” 晚辞接过,道谢,喝了几口,心下觉得闹出这么大动静很过意不去,于是做了几个深呼吸对他开口:“我们走吧,我没事了。” 他看着她,她的脸色依旧不好,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发动了车子,车速很慢。 他一直平视前方,没有说话,她亦是沉默着,脸侧向车窗的方向,看窗外的树木农田,缓缓后移。 握着方向盘,平稳的转了个弯,他听见她的声音有些乏力的传来,“对不起,我今天很失态,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转眼去看她,她却并没有转过头来,依旧看着窗外,只有声音,轻轻传来。 “我有个朋友,也是这样,车祸,命保住了,但是高位截肢。” “是很重要的朋友?”他听见自己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其实是我从前的男朋友,他出事之前我们刚吵完架,他从前,一直是校足球队的主力前锋,所以我到现在为止,都没办法自己开车。” ------------ 第六十五回 …… “……你为什么只想着逃避?只想着放弃?只有正视问题,才能解决问题,你为什么就不肯跟我一起好好面对呢!” “你为什么只想着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你永远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你想过她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你又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你太自私了顾晚辞!” 年轻的女孩子,看着同样年轻的男孩子情绪激动的掉头离去,气得直掉眼泪,却又那么固执的认为自己并没有错,所以不肯服软,更加不肯妥协,所以终于酿成大错。 他就在那天,出了车祸。 而当她终于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医院里,他的双目猩红,凄厉的对着她吼,你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说到做到。 从此拒绝她的探视,一出院便办了休学手续回了老家,她按着打听到的地址千里迢迢找了过去,却只有他妈妈怨怒仇恨的挡在门口——你这个扫把星,已经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了还不够?我求求你不要再来缠着他! 终是没能见到他。 从此再没有见过。 “不是你的错,这只是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康晔的声音,很轻又似很沉,拉回了她纷乱的思绪。 她低垂眼眸,摇了摇头,“我从前,很任性,也太自私。” 终究还是逃不过。 康晔慢慢将车停下,却并没有看她,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该放下了。” 她有些自嘲的笑了下,“放下,真的可以吗?” 其实并没有刻意记着,也并没有要当苦情女主角,把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再用一生的时间来唏嘘嗟叹曾经沧海的。 然而,就算她再怎么的坚强豁达,发生过的事情终究不会风过水无痕,就像是,她大一就拿到驾照却至今没法自己开车一样,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似乎已经不会爱人。 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不是没有遇上有好感的,然而,却也止于好感,所有的心动情愫都是淡淡的,不会再去主动深入,她早已没了当年不顾一切的勇敢。 康晔定了几秒,转过眼去看她,“只要你想,就可以。” 他的眼光既深且沉,不知怎的,竟让她没来由的有些心慌,于是转了话题开口道:“我们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他略点了下头,也不迫她,转过视线发动了车子,却是淡淡道:“来的时候有一段路,很适合新手练车,等明天回程,你来开。” 她的脸色微变,想都没想就直觉开口道:“我不行。” 他把车速控制得很慢,“为什么不行,我记得有一次你说过,很早就拿到驾照了。” 她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这时转眼看她,笑了一笑,眼光很柔和,“怕什么,只要你想,有我在。” 到度假山庄的时候,蒋雨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却碍着康晔俞岷,强自忍着。 晚辞将行李拿进房间,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出来了,跟着俞岷他们一道乘电瓶车粗略参观了一遍度假山庄。 回到别墅区,刚下车,却恰见几个十多二十岁的少年人远远走了过来,俞岷对着其中一个男孩子招招手,“嘉炜,过来。” 男孩子小跑着过来了,笑着搂住俞岷,“妈。” 俞岷道:“这是我儿子,还在念大学,嘉炜,这是妈妈的同事,快叫人。” 嘉炜立刻明朗笑道:“哥哥姐姐好。” 这时他的那些同伴也过来了,纷纷跟着问好。 蒋雨笑得可开心了,晚辞却是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我和你妈妈是同事呢,你该叫我阿姨。” 嘉炜眼睛滴溜溜一转,笑道:“可是你明明就像姐姐不像阿姨啊。” “你就由着他吧,论年龄,他也就是跟你们一辈的,”俞岷笑,又对儿子道,“你们的节目排得怎么样了,要不趁这个机会给我们露两手,刚好你晚辞姐姐刚才被吓到了,你负责让她高兴起来怎么样?” 晚辞不好意思,却尚未来得及说什么,男孩子已经笑嘻嘻应了,又凑上前来问她,“晚辞姐姐,你喜欢听什么歌,爱听摇滚吗?” 她只好答:“还行。” 蒋雨暗暗嗤笑了下,认定了她和自己一样,不懂装懂。 嘉炜闻言却是接着追问,“真的吗?那你喜欢什么乐队什么歌?” 她想了想,“我好像没有特别迷的乐队,唱得好听的我都喜欢。” 蒋雨眼中的嘲弄更甚,嘉炜却不死心的再追问,“比如说呢?” “像是gunsn’roses的《don’tcry》、《knockingonheaven’sdoor》,rhapsody的《emeraldsord》,metallica的《one》,beyond的《海阔天空》、《真的爱你》……反正挺多的,只不过我喜欢的好像都是很老的歌了,你们应该都不怎么听了吧?”她笑着说,并没有发觉康晔注视自己的眼光当中,那些淡淡的意外和愉悦。 “怎么会?经典的东西人人爱,我也很喜欢metallica!”嘉炜语音兴奋,眼睛亮亮的,“你想听哪首歌?我们弹给你听!” 晚辞听他这么说,笑道:“就metallica的《one》吧。” “没问题!”嘉炜笑,转头,却看见同伴为难的神色。 “嘉炜,我家真有事等着,我得走了,下次吧。”一个男孩子抱歉的说着。 嘉炜这才想起刚才他这个朋友接了个电话说要先走,他们本来也就是一起来送他离开的,怎么自己一个兴奋,就给忘了。 他有些不甘心的说:“就一首歌,耽误不了太久的,你走了我们没吉他手怎么唱?” “我真得马上走,”那男孩却是为难,又转向晚辞,“姐姐,改天我一定多唱几首给你听当做赔罪,好不好?” 晚辞连忙道:“没事没事,你有事赶紧先回去吧。” 俞岷也笑着劝了几句,那男孩便又再道歉之后匆匆离开了,只是嘉炜却有些闷闷不乐,送完朋友回来还是情绪不高。 俞岷笑起来,搂过儿子,“真是小孩子脾气,不就是没让你表现吗,往后机会多的是!” 嘉炜却不乐意了,“明明是你说要我负责让晚辞姐姐高兴起来的,难得我今天兴致这么高,往后你想听我还不一定想唱呢!” 晚辞尚未开口,就听见康晔问,“吉他他带走了吗?” 嘉炜道:“他的那把他带走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不过他是主音吉他手,他走了什么都白搭。” 康晔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走吧,我来试试。” “真的吗?”嘉炜眼睛一亮,随即又闪过怀疑,一看他就是他老爸那种坐办公室的人,也没多想,心直口快就问出了口,“你行不行啊?” 康晔也不生气,笑了下,“试一试,总比你现在想玩却玩不了的好吧?” 嘉炜一想,也是,遂张罗着带着众人往他们排练的地方走,一面走一面和康晔聊着天,越聊神情就越兴奋。 俞岷他们也是笑着跟在一群孩子后面,俞岷看着儿子兴奋的模样,不禁笑着对晚辞道:“我倒是不知道康晔也玩摇滚。” 晚辞看着前面那个颀长的背影,微笑,“我也没想到。” 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嘉炜他们几个忙着张罗乐器,康晔脱下外套,递给晚辞,对她一笑,“帮我拿着。” 她微笑接过,看他松了衬衣袖扣,将衣袖挽至肘间,拿过嘉炜递来的吉他,手法熟稔的调弦试音。 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和倪斯娆一起迷恋某个不知名的地下乐队,赶场一样追着他们的演出,后来乐队的贝斯手和倪斯娆渐渐熟络,每次演出前总是脱下外套交到她手里,再后来,他就成了倪斯娆的第一个男朋友——晚辞本是漫无边际的瞎回忆,此刻却突然没来由的脸一红,连忙定了定神止住思绪,不再东想西想。 只是,原本接过他外套时并没存什么心思的,现在却是不自然极了,又不好放下,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是不是就唱metallica的《one》?” 她听见嘉炜在问康晔。 康晔这时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回头去对嘉炜说:“就metallica吧,不过换首歌,《nothingelsematters》怎么样?” 她怔住,这首歌,是为了纪念metallica因车祸不幸去世的天才贝斯手cliffleeburton而做的,是怀念,也是前行。 她看着他怀抱吉他,乐声响起,那是她从未见过一面。 soclose,nomatterhofar(不管相隔多远,感觉如此靠近)couldn’tbemuchmorefromtheheart(付出心中的全部)forevertrustinghoeare(永远相信我们自己)andnothingelsematters(一切都无关紧要)neveropenedmyselfthisay(从未如此敞开我的心扉)lifeisours(生命属于我们)eliveitouray(我们要用自己的方式生活)alltheseordsidon’tjustsay(这些话我并不只是说说而已)andnothingelsematters(一切都无关紧要)trustiseekandifindinyou(我一直在寻觅信任,终于在你身上找到)everydayforussomethingne(每一天对我们而言都是新的)openmindforadifferentvie(敞开心门去迎接不同的风景)andnothingelsematters(一切都无关紧要)nevercaredforhattheydo(不要在意别人怎么做)nevercaredforhattheykno(不要在意他们知道些什么)butikno(只要自己明白)…… 她静静的听着,目光与他轻轻相遇。 ------------ 第六十六回 蒋雨看着眼前这个她并不熟悉的康晔,目光当中克制不住,隐现爱慕。 似乎,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不管经历了多少时光,这个男人,总是能给她不同的惊喜。 她想起来的时候,在车上,她对他的暗示。 她不相信他那样的人会不懂她的意思,可是结果,却依然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她得到的依然只有不着痕迹却也不容转圜的疏淡拒绝。 不是不落寞的,不甘又遗憾,明明他身上的每一个点滴,都是如此符合她心目当中的倾慕与期许,却偏偏,她遇上他这么迟,在她已然走上了一条与简单幸福背道而驰的道路之后。 而他,偏偏又是对这件事情清清楚楚。 不是没有想过为了他放弃如今这一切的,虽然那样不舍,然而更怕的却是,放弃之后,她依然得不到他,他根本就没有给过她任何一丝机会,任何一线希望。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她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再去承受,幸而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也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谁是不可替代非要不可的,最重要的,始终是自己。 所以依旧这么蹉跎着,依旧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勉强自己承欢讨好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人,然后在这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看自己真正心动的人,对别的女人,百般照顾。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的掠向了身旁的顾晚辞,却恰好落在了她怀中抱着的那件外套上面。 她的眼睛,在那一刻,变得怨毒无比。 一曲终了,几个大男孩显然意犹未尽,拖着康晔又再弹唱了几首,最初的磨合一过,一个个乐符仿若都带上了生命力,虽不尽善尽美,却直击人心。 还是俞岷出声打断了他们,在又一首歌弹唱完毕之后,她鼓掌笑着上前,“好了嘉炜,别缠着康晔哥哥了,我们一会儿还要去打高尔夫。” 嘉炜不乐意了,“高尔夫有什么好打的?” 俞岷笑,“是你自己老打不好吧?” “被你看出来了,”嘉炜冲母亲扮了个鬼脸,又眼带崇拜去看康晔,“康晔哥,你吉他玩得真好,要是田宇不走,肯定得崇拜死你了。” 康晔笑笑,“好多年没碰了,我还要谢谢你们今天给我机会。” 下午的时间便奉献给了高尔夫,晚辞虽然会,但技术一般,兴趣也一般,俞岷夫妇却是个中高手。 康晔的球技也相当漂亮,但他学高尔夫,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应酬手段,自然也就比出于喜爱去学的俞岷夫妇略逊一筹。 打完球,冲完澡换回衣服,本来是打算和俞岷蒋雨一道做spa的,却不想嘉炜的小女朋友甜甜笑着跑来找她,“晚辞姐姐,跟我们一起去爬山吧,他们都是男生,我一个人好无聊的,你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晚辞尚未开口,俞岷已经出声交代道:“冉冉,你告诉嘉炜他们几个,只能去到上次你王叔叔他们探过路的地方,不能再远了啊。” 见女孩儿乖巧的点头,俞岷又对晚辞和蒋雨笑道:“这附近还没被开发破坏,生态保持得挺好的,你们要不要跟他们去玩玩?” 蒋雨对spa的兴趣显然大过了和一群小孩子去爬山,当即婉拒了,晚辞虽然也有些累了,但是看着小姑娘满脸期待的神情,又觉得平日里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亲近自然,便笑着应了。 跟着她一起去到男孩儿们集合的地方,却赫然发现康晔也在,几个半大的男孩子正围着他不知道说着什么,皆是一脸的兴奋,而他淡淡笑着,与他们交谈,并不拿捏长辈架势,姿态平等而随意。 晚辞笑了下,经过了上午他那近乎专业级别的发挥,又加上在高尔夫球场上漂亮的球技,嘉炜和他那几个朋友早就把他当知己偶像一样来崇拜着了,叫上他一起去爬山也不足为奇,倒是自己事先没想到。 康晔看见她,倒是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微笑,“累不累?刚听他们说,一会儿的路可不好走。” 身边都是少年人朝气十足的欢声笑语,她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于是做出一副误上贼船的表情,“我现在打退堂鼓还来不来得及?” 他一笑,伸手拽过她,“晚了。” 手腕上传来的力度与热度让她的心不争气的乱了几拍,幸而那边男孩子们开始分配每个人的负重任务,他笑了下,松开她,走了过去。 晚辞这才发觉他们竟是带着食物和野炊用具,甚至还有帐篷,不由得一愣,“不是说爬山吗?” “是啊,先爬上去,然后露营,等明天日出。”嘉炜道。 露营?看日出? 她都有多少年没尝试过了?久到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冉冉看着她发怔的样子,笑道:“晚辞姐姐你别担心,露营的地方我们之前去过好多次,不会有问题的。那里的风景可美了,要是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萤火虫呢!” “出发出发,再不走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了。” “走喽——” 男孩子们吆喝着,踏上征程。 晚辞虽然和冉冉一样被特殊照顾,两手空空什么也不用拿,却还是没多久就气喘吁吁,落到了后面。 她一面努力不掉队,一面自嘲的想,到底是年纪大了,平时又疏于运动,真比不得这些精力旺盛的少年人。 “还好吧?”身边的康晔问。 晚辞一面气喘吁吁的点头,一面又想,真没道理,明明他比她老,坐办公室的时间比她更多,背上还背了一个大包,怎么还能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若不是照顾她的脚步,大概他早就到前面去了,她这样想着,于是开口道:“我还好,康总监你往前走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在后面慢慢来。” “让你慢慢来,大概要半夜才能到。” 她听见他略微带笑的声音,正忿忿不平的要开口反驳,一抬眼,却看见他伸出的手,“来吧,我带着你走。” 他的声音和眼神都很柔和,她心里没来由的又开始有些乱,偏又死撑着不想被发觉,于是装作若无其事,一抬下巴骄傲的走了过去,“我才不要呢,**他老人家教导我们,凡事要自力更生。” 身后的他低笑了下,却是追上前两步,一把抓过了她的手,“走吧,我们去追他们。” “哎——” 她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他拉着快步前行。 抬起眼睛,只看见他侧脸英俊的轮廓,眉梢眼底,皆是微微含笑。 又再去看两人交握的双手,心跳控制不住,一时乱了,也分不清是因为爬山太累,还是因为掌心的温度太热。 她只知道,他握着她的手,坚定有力。 ------------ 第六十七回 半山腰有一块略为开阔的平地,这便是他们露营的驻扎地,晚辞气喘吁吁,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那边厢康晔和男孩子们已经开始动手扎帐篷。 她帮着冉冉一起准备晚饭,原先还担心自己做不来,后来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挺多余,因为害怕引起山林火灾,他们准备的都是现成食物,她所要做的,只是调味和分发。 冉冉语带遗憾,“阿姨不让我们在这里烧烤,不然一定会更有意思的。” 可即便没有烧烤,气氛也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几个年轻人该疯的疯,该闹的闹,连带她的心情也变得欢快明朗,食欲也跟着大涨。 “完了完了,我今天吃那么多,这段时间的减肥成果全毁了。”她对冉冉笑道。 冉冉调皮的一眨眼睛,“让康晔哥哥陪你到那边散散步呗,消食减肥。” 这小丫头,自打看见康晔拉着她爬山起,就满脸揶揄的笑,一有机会就拿她来打趣。 晚辞往她脸上捏了一把,“你刚才也没少吃,你就不用消食减肥了?” “我当然要啊,不过不是跟你一起,我有嘉炜呢!” 冉冉说着,跳起身来往嘉炜那边小跑过去,一面还不忘对康晔笑着喊:“康晔哥哥,晚辞姐姐说她吃多了,想让你陪她散散步,又不好意思开口,我就帮她说了啊!” “冉冉,你别瞎说!”晚辞满面通红。 “喔——”她的抗议声却被男孩子们起哄的声音完全压住。 康晔笑了起来,向她走过来,“走吧,我们去那边走走。” 她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你别听她瞎说。”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不是听她的,是我邀请你一起去散步,可以赏脸吗?” 那边厢冉冉和男孩子们又再起哄起来,康晔笑,“走吧,难不成你还跟一帮孩子计较?” 他说完便笑着率先迈开脚步,此情此景,她觉得自己要是再忸怩下去实在太小家子气,遂对着冉冉比了个要她等着看的手势,转身跟上了康晔。 “康晔哥,这里人烟稀少风景优美,实在是那啥啥啥的好地儿,你要懂得把握机会——” “不用急着回来,我们绝对不会往你们那边去的,放心放心——” 身后少年们的起哄声让她连耳根都红透了,只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岁月全都白活了,居然被一帮孩子捉弄得面红耳赤,又庆幸天色已暗,他看不见。 “现在的小孩子可真是……”她力持自然的笑着开口,说到一半,又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才合适,而他只是笑,并不接她的话。 她只得继续装作若无其事,转了个话题,想要把气氛调节自然。 “我都不知道你玩摇滚的。”她说。 他笑了下,这一次倒是接了她的话,“我曾经有一段时间离家出走,打架,玩摇滚组乐队,什么都干过,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冯唐和张穆他们的。” 晚辞怔了下,这是康晔第一次在她面前讲起他从前的事,也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直呼张穆其名,而不是让任何人都抓不到话柄的“张总”。 她笑了笑,“不是你说,我真看不出来,你也会有这么叛逆的时候,还闹离家出走呢!” 他静了片刻,还是开口:“我很小的时候,妈妈跟着一个有钱人走了,我再见到她是高中的时候,我爸爸临病终前联络她来接我,那个时候不想跟她走,所以离家出走。” “对不起。”她没想到会这样,有些愧疚的抬头看他。 “没关系。”他笑笑,像是看出她的愧疚一样,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带开,说起了当年组乐队以及大学之后又重聚的种种趣事。 一路说笑,一路走,却忽见前方光亮点点。 “萤火虫——” 她惊喜的叫了出口,几步追了过去,之前听冉冉说的时候都没太在意,没想到竟然真的遇到了。 虽然不多,可毕竟时隔这么多年,竟然又再真真切切的重新见到,她实在是满心欢喜。 扑腾了好一阵子,却到底还记着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不好太肆意妄为,又见那本就不多的萤火虫也被自己扑腾得散了,便对康晔笑道:“我们往回走吧,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点头,和她一起并肩往回走,微笑着问:“你第一次见萤火虫吗?” 像个孩子一样兴奋。 她却摇头笑道:“小时候爸爸工作的地方,一到晚上,可多萤火虫了,不过后来我们回来了,就再也没见过,想不到今天竟然又让我看到了。” 她说着,回过头去看,却已然再看不见,不由得依依不舍起来,“不知道下一次又得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了。” 他微笑,“就现在。” 她愣了下,却见他慢慢张开了手,然后那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藏在手心里的萤火虫,便在她眼前,缓缓的飞舞起来。 她忍不住,小小的低呼了声。 这时月亮挣开云层,她的眼中写满惊喜,印着皎洁月色,是他永远都忘怀不了的美好。 那一刻,情生意动,漫过理智。 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他已经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就那样吻了下来。 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本能的就要后退。 他扣着她的手,却很牢。 而手机,偏在这时响起,他给睿睿设的专用铃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旖旎。 他放开她的时候仍有些眷恋不舍,而她面上唇色俱是瑰滟,水漾眼底却带上了些许迷蒙慌乱和不知所措。 他微笑着用拇指抚了下她微烫的颊,然后接起了电话。 “睿睿……”他唤,嗓音微哑含笑,有着能杀死人的性感。 可是下一刻,他的脸色骤变,因为电话那头,睿睿在哭。 康晔急声追问,“睿睿,睿睿!告诉舅舅你怎么了?” 孩子带着惊怖的破碎哭声从手机里传来,“……妈妈手上有好多血……地上也是……还有刀……我都叫不醒她……哇……舅舅……妈妈是不是死了……哇……舅舅我害怕……” 康晔心底抽痛,一面安抚一面追问,“爸爸在不在?小夏呢?你把电话给他们,乖!” 睿睿还是哭,“爸爸好久没回来了……小夏阿姨也请假回老家了,舅舅,舅舅你快过来,我怕……” “乖孩子,不怕,舅舅马上就过来,睿睿最勇敢了是不是……”他的面色冷峻,却一面安抚着孩子,一面转向她,“把你手机给我。” 她连忙把电话递给他。 他接过,迅速拨了几个电话,她看着他一面柔声安抚孩子,一面报警,又再冷静而简短的拜托朋友先赶过去帮忙处理,毕竟从这里回市区,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走。”他把手机交还给她的时候简单对她说了一个字,许是面色严峻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与刚才他同睿睿讲话时候的反差太大,她觉得,这一个字,他说得极冷。 他说完便大步往前走去,背影融在夜色中,看上去亦是冷峻,她也不及多想其他,连忙小跑着跟上。 他将她送到营地,然后大步就往山下奔,一面仍旧是陪睿睿说着话。 她急急的追上去,“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他说,简短的回绝。 “睿睿我也见过,我跟你一起回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她还是说,语气坚持。 他如今这个样子,她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开夜车? 他却忽而停住脚步,对睿睿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捂住手机,看向她。 “我说了不用——还是你以为就因为刚才的那个吻所以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过问我的事情,那那些跟我上过床的女人要怎么办?”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而他忽而勾起一抹笑,弧度冰冷又有些恍惚,眼睛里有落寞和自厌的光,连掩藏都无力。 “那个吻,”他说,又再微笑,“气氛对了,环境对了,是个女人我都会吻下去,什么意义都没有。你已经二十八岁了,进的又是娱乐圈,不要告诉我这些成人的游戏你玩不起。” 她呆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只是因为难堪,更因为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康晔。 “不要再跟着我。”他低声道。 最后这一句,笑意终是维持不住。 他转身重又大步往山下奔去,徒留她一人,僵立在原地。 ------------ 第六十八回 “晚辞姐姐,康晔哥去哪里了?” 嘉炜冉冉和一众少年眼看不对劲,匆匆赶来,就只见晚辞一人呆立原地,黑暗中,康晔的身影早已看不见。 这一句问话让晚辞回过神来,闭了闭眼,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俞岷,略去她与康晔的事情不说,只简单的告诉她,康晔家里大概出了事情,他现在赶着下山,情绪不太稳定。 俞岷何许人,只一听,立刻道:“你放心,我让人上去迎他,陪着他一起去,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说完又让晚辞把手机拿给嘉炜,嘉炜对着电话说了一阵子,便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了她,“晚辞姐姐,妈妈说让我照顾好你,晚上下山太危险了,你跟着我们一道明天一早再下去吧。” 她点点头,自嘲的想,即便是连夜下去了,又能做什么? 俞岷不一会儿又再拨来电话,告诉她已经接到康晔,并且自己的老公陪着他一起回城了,让她不用担心。 晚辞挂断电话,即便心里面再堵,却到底还是因着这个消息放下一些心。 她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就当今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当这只是一场梦,反正他们只是同事,反正他不会出事就行了。 却又怎么可能不想。 一整夜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起来强自堆叠出精神,跟着嘉炜冉冉他们一同下山。 一样的路,一样的风景如画,只是心境,早已截然不同。 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人便重心不稳摔了一跤。 嘉炜他们走在前面,并没有留意到她的状况,她也不想让他们察觉,连忙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 脚有些疼,幸而摔下的时候一手胡乱的拽住了树枝,没怎么伤到筋骨,只是手肘处却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掀起衣袖一看,蹭破了一大片。 她默默放下衣袖,低垂面孔,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终究忍了回去。 她想努力跟上他们,奈何实在力不从心,刚才摔那一下子,脚也隐隐作痛,还是嘉炜一个不经意间回过头来,看她一个人落下好远,倒是吓了一跳。 连忙三步并做两步上来扶她,“晚辞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走惯了这条路的,一时没想起你是第一次来。” 她连忙道:“是我自己太笨了,你不用理我,照顾冉冉去吧,我一个人慢慢来。” 嘉炜自然不肯,扶着她下到其余人等待的地方,再交代他的两个朋友照顾着晚辞,他自己方才又去拉女朋友,一行人都刻意放慢了脚步。 下山回到度假山庄,俞岷迎了上来,带了一丝抱歉苦笑道:“我邀请你们来的这时间选的可真是不好。” “俞姐说到哪里去了,”她勉强笑笑,又见只有俞岷一个人,于是问,“joy和司南他们呢?” “他们一早起来知道康晔家里出了事,先走一步去医院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了,”俞岷说着,想起老公昨晚来的电话,又叹了口气,“康晔的妹妹昨天晚上割腕,人现在在医院,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她那个老公……唉,只是可怜了孩子,幸好今早他们父母也赶过来了,总算有个照应。” 晚辞想起那天在医院见到窦鹏的情景,心底也是为康晔的妹妹感到不值,又想起康晔昨天所说的话,明白如今医院里的应该是他的母亲和继父,或许他的这个妹妹也是同母异父。 虽然她不知道他如今有没有原谅他的母亲和继父,但她亲眼见过她面对他侄子时那种全心全意的呵护疼宠,也听冯唐说过,知道在他心里,把这个妹妹视为自己的责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他才会情绪失控,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说出一些违背本心的话,是不是这样? 她用冯唐曾经说过的话来自我催眠,可即便这样,也还是没有办法对昨天晚上发生的种种毫不在意。 所以,当俞岷问,晚辞,那我们现在是不是也去医院看看的时候,她没有办法点头说好。 他昨天晚上,那么激烈的,不肯让她同去,不肯让她介入他的生活。 说一点儿也没被伤到,那是假的。 俞岷见她沉默,倒是没料到,心里面暗自猜想,面上却是抱歉笑道:“我真是很不好意思,明明想让大家来散散心的,却偏偏挑了个最不适宜的时间,你看,司南来的时候就差点撞了人,现在康晔的妹妹又出了事,我也不好再强留你们在这里玩了。” 晚辞听了,连忙道:“俞姐,意外的事谁也不想的。” 她说着,停了停,又再开口:“只是我刚才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脚挺疼的,就不跟你一起去医院了。” 俞岷连忙问,“摔得怎么样?要不要紧?顺道去医院拍个片看看吧——这个嘉炜,我明明让他照顾好你的!” 晚辞忙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也没怎么着,不用去医院,我自己回家喷点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俞岷忆起初见她时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脚步蹒跚,心里明白可能摔跤是借口,她不想去是真。 她此刻不知道原因,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于是开车送她回家之后,自己去了医院。 却到底还是心下诧异,又是真心对康顾二人存了好感,尤其是对顾晚辞这个小姑娘,一开始或许还有其他考量,到后来已经是出自本心,能帮的,能提点的,在能力范围之内,她都会为她考虑。 于是在事隔了两天而顾晚辞仍是没有任何动作和打算之后,她终是在公司找到她,“晚辞,我们谈谈。” 她带着她来到天台,已近下班时分,天台上空无一人。 俞岷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就开口问道:“你和康晔怎么了?” 她还在嘴硬,装作若无其事,“没怎么啊。” 她看着她,“没怎么那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去医院看看?” 她低下眼睛,“我是觉得我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俞岷看她半晌,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和康晔之间怎么了,但是前天joy司南他们一得到消息马上就去了医院,你也不可能装不知情——这样不闻不问的做特例,很不好。就算只是普通同事,起码的礼节还是要做到,况且以后你还得在他手下工作——你自己看看这两天他请假,公司里有多少人给他打电话,又有多少人往医院赶的?” 晚辞不说话了,心里面其实亦是很矛盾。 俞岷见她这样,伸手去拉她,“走吧,刚好我也要去医院看看,一起吧。” 晚辞搭俞岷的车,一起去到医院,俞岷早就备好了双份的花束和慰问品,让她很是过意不去。 俞岷笑,“你就别跟我见外了,我是当真喜欢你这丫头,才肯为你着想的,换个人你试试我理不理她?” 她听了,反倒不好意思去提要拿钱给她的话,只是诚心又再道谢,然后把她的好牢牢记在心上。 跟着俞岷往康晔妹妹的病房走去,一面走,俞岷一面告诉她,经过抢救,康晔的妹妹虽然已经从icu转了出来,但是情绪非常不稳定,只有康晔的话才会稍微听一点,所以他基本上寸步都不敢离开医院。 出了电梯,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人,晚辞尚未看清,俞岷已经快步迎了上前,“康妈妈,您怎么出来了,小昀今天好点儿了吗?” “还是那样,刚刚才睡下,康晔在病房里陪着她呢,我带你们过去吧——小俞啊,真是不好意思,老让你们夫妇费心。”妇人的语气当中有着掩藏不住的疲惫。 晚辞微微一怔,知道眼前这人是康晔的妈妈,只见她衣着不菲,容颜却是苍老而憔悴,而且莫名的让她有点儿眼熟。 “哪儿的话,我和康晔不仅是同事,更是好朋友,”俞岷说着,又拉过一旁略微发怔的晚辞,对康妈妈笑道,“这也是我们一起工作的同事,平时和康晔是好搭档,一起来看看小昀的。” 晚辞只得收拾思绪,微笑着问好,“阿姨您好,我叫顾晚辞,是康总监的同事,您叫我小顾或者晚辞就可以了。” 康妈妈原本和俞岷说着话,并没有怎么留意到她的,却不想此刻却是死死的盯着她,开口,连声音都听来有些紧绷,“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察觉有异,却还是只能微笑着开口:“顾晚辞,三顾茅庐的顾,夜晚的晚,楚辞的辞。” “你是不是xx大学毕业的?”康妈妈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声音当中也带上了几分凄厉。 她怔怔的点了下头,而下一刻,在她什么都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已被一股蛮力猛然的扑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的撞上了冰冷的地板。 康妈妈带泪的脸上痛苦而扭曲,使出全力扑将上来,死死的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我杀了你!就是你这个狐狸精,把我女儿害得那么惨,你居然还敢来看她——” 一切的一切,全都猝不及防。 ------------ 第六十九回 “康妈妈,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妈,你冷静下,放手。” 俞岷和闻声而来的康晔见状,连忙动手拉开了两人。 晚辞痛苦的呛咳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她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 “……阿姨,我来看看方昀师姐。”病房外,年轻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勇敢的面对着自己良心的拷问,以及,早就预想到了的指责辱骂。 “你这个狐狸精怎么还敢来?你把我女儿害得还不够惨……” 她默默忍受着加诸在身上的厮打咒骂,眼泪在眼眶当中委屈得直打转,却是倔强得不肯让它掉下来,“阿姨,我们是在他们分手以后才在一起的,我没想到方昀师姐会这么想不开,您让我跟她解释,再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即便心里再恨,嘴上再狠,方妈妈也毕竟还是一个母亲,此刻,面对害得女儿大受刺激而选择了自杀的这个小姑娘,她虽恨不能掐死她,然而听她这么一说,却到底还是为女儿谋求幸福的心占了上风。 她终究是停下了对她的打骂,转而哭着开口道:“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小昀,你就和林锋分手,把他还给她好不好?她根本就不能没有他的!” 女孩子的脸色苍白,却还是倔强的摇头,不肯放弃,然而到底太年轻,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固执且无助的重复,“我和他是在他们分手之后才在一起的……” “你不把林锋还给她,那你来这里做什么?看她笑话吗?你这个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方妈妈又伤心又气愤,悲痛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只好全都发泄在面前的这个始作俑者身上,又打又踢又掐又骂,直到走廊那头一个高个子的青年快步走来拉开了她,“你冷静下,先放手。” 他说着,又再转向脸色苍白的女孩子,“你先走吧。” “我……”她的眼睛里委屈又倔强。 而他打断她,“我知道你想道歉,但是不需要,看到你只会让她们情绪激动,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形你自己也看到了。” 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踉跄而去。 那么多年了,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可以放下。 却原来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原以为已经淡忘了的那一幕,却原来,每一个点滴,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晚辞,你没事吧?”俞岷慌忙蹲下扶她。 而她却只是苍白着脸,去看康晔,连声音都是抖的,“你妹妹,你妹妹,是不是方昀?” 他闭了闭眼,“是。” 他的面上寻不到半分意外惊讶,于是她抖着唇接着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问得没头没尾,而他已然明白。 他双臂牢牢制着情绪激动的母亲,看向她的眼中有压抑得很深的沉痛,开口,还是只有一个字,“是。” 俞岷早已经掩不住异色,眼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游移,只是此刻的他们,谁都没有心力来注意。 她缓缓的点了一下头,慢慢的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却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终究是再承受不住,猛然转身,再一次的踉跄逃离。 他心底骤然抽痛,下意识的就要去追,却被母亲死死拉住,“你要去哪里?你妹妹还在里面,她要是见了那个狐狸精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而恰此时,病房里传来玻璃瓶碎裂的清晰响声。 “小昀……”康妈妈一急,眼泪都来不及擦便奔往病房。 康晔情急看向俞岷,“俞姐——” 俞岷立刻接道:“我明白,你快进去看着小昀,我去找晚辞,不会有事的。” 她说完,大步追了下去,然后下到楼下,却只见人潮涌动,哪里又还找得到顾晚辞的身影。 拨她的电话,一直响着,却没人听。 她虽不知道事情原委,却是目睹了刚才那一幕的,心里也是着急,于是将电话拨给了小江,想要问他晚辞家的地址,还有她平时爱去的地方。 小江有些愣愣的,说了几句,反应过来,问,“晚辞姐没事吧?俞姐你问这些干嘛?” 她尚未开口解释,电话已被姚畅抢过,他的声音绷着,连客套都没有,开口就是,“她怎么了?” 俞岷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开口打哈哈,“她心情有点儿不好,自己一个人走了,你别担心,把地址告诉我,我去找她。” 他在电话那头立刻“劈里啪啦”报上一长串地址,都是商场超市影院之类的公共场所,然后冷静开口道:“俞姐麻烦你往这些公共场所找,剩下的我来。” “哎,你别管这事,一会儿让人拍到了又乱写,我会去找的。” 他却简短开口,“我会注意。”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今天的这事发生得太突然,饶是俞岷,也深感意外,但她深知,自己不能主动开口去问,至少现在绝对不行。 她想了想,发了条短信给康晔——没事了,你放心陪小昀。 然后,发动了车子,朝着姚畅说的那几个地址开去。 而另一边,姚畅把车子开得飞快,一路从剧组驻地,往城里赶。 他心里焦躁,虽然俞岷说得轻松,但他又不傻,能让俞岷打这个电话,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电话又关机,让他怎么不担心? 小江在车上吓得死死的抓着扶手,“小畅哥,你慢一点慢一点。” 他想起原本自己要开车的,却被这个小祖宗一把抢过了钥匙,逼得他现在战战兢兢的体验这生死时速。 “你,打电话给倪斯娆,问她小晚有没有联系她?” 他一面开车,还不忘一面下指示。 小江忙不迭掏出电话,“好好好,我会打,你好好开车好好开车……” 拨通了倪斯娆的电话,谁知她根本人在外地采访,一听也急了,想了想,说了一家酒吧的地址,让他们去找。 他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有一个陌生男人正贴着她想占便宜,恰此时,吧台里也正好有一个酒保过来干涉。 饶是如此,姚畅还是火气上涌,幸亏小江一把拉住了他,“小畅哥,你别闹事,现在晚辞姐最重要。” 他面色不善,却还是点了下头,深吸了一口气,跟在小江身后走了过去。 ------------ 第七十回 “好了,你不能再喝了。” 小江将陌生男子打发走,而那名酒保见晚辞认识他们,便也转身离开了,而他伸手抽走了她手里的酒杯。 其实走过来的时候都还怒气冲天,发了狠的想要教训那个不要命的家伙的,却在见到她的样子之后,心里克制不住的一抽,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喝成这样? 根本也就无心理会小江怎么去和旁人交涉,他全副心神里在乎的只有她,她似是认出了他,却又并不十分清醒,只是不满自己的酒被拿走。 他当然不给,轻而易举就制住了她的手,“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去。” 她自是不肯,但她的那些小挣扎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他从皮夹里拿出几张钞票压到杯子下面,就要强行带她离开。 原本是铁了心的,却错在一低头,看见了她满脸的泪痕。 他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脚乱的放开了她,不回去就不回去,她要喝酒要干嘛都随她,只要她不要再哭。 她重新端起酒杯,他定了片刻,终究忍不住,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咬牙问,“小晚,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她抽出手捂住自己的脸,语气似哭又似笑,说的话也毫无逻辑,断断续续。 “……我那个时候那么喜欢他……可是他有女朋友……后来他们闹分手……我知道了……课也不上了……就等在他宿舍楼下面……就为了问他现在可以考虑我了吗……娆娆还笑我傻笑了好久……后来……后来他答应了……我好高兴……真的是好高兴……可是……可是我没想到她会自杀……她都来求过我的……我就是不理……” 她说得没头没脑,更像是自己一个人的呓语,而非对着他说,他听得半知半解,一面嫉妒得发狂,一面又恨不能把那个混蛋立刻逮到她面前,只求让她不要这么难过。 “……他说要分手……我不肯……我就逼他……逼他跟我一起去医院……逼他跟我在一起……我们天天吵……天天吵……吵到他出事……” 他心底闷痛难当,让小江看着她,自己出去打了个电话给俞岷,告诉她晚辞已经找到了,又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挂了电话直接拨给倪斯娆。 电话那头的倪斯娆沉默了会儿,慢慢开了口:“大一的时候,她跟我们学校的一个师兄告白,可惜他有女朋友,两个人一个是校足球队的队长,一个是校花,是大家公认的金童玉女。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闹分手,然后林师兄就和晚辞在一起了,只是没想到,他的那个女朋友接受不了,竟然在他们面前割腕自杀,就在食堂前面,午饭时间人最多的时候。” “死了吗?”他问。 “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就生怕这件事成为晚辞心上永远也卸不下来的十字架。 “可是,”倪斯娆又再开口,“这件事闹得很大,之后所有人都在骂林师兄是负心汉,又骂晚辞趁虚而入,说他们不过是闹了点儿小别扭,如果没有晚辞,根本就不会这样。” 他沉默了,为了那一段他没有参与没能陪在她身边的曾经,心口闷闷的疼着。 “林师兄受不了压力,想要分手,但是晚辞不肯,她强拉他去医院,想要一起跟他女朋友解释,道歉,然后一起面对……那段时间他们总是吵架,结果就在有一次两个人刚刚吵完架之后,林师兄负气走了,结果出了车祸,高位截肢。” “后来呢?”他心一紧,又再追问。 “后来林师兄办了休学手续,不肯再见晚辞。他之前那个女朋友,听说趁家人不注意从医院闹出走,过了一阵子也由家人来学校办了休学,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消息。他们两个离开学校以后,这件事总算是慢慢的淡了,只是晚辞自己,一直走不出来。” “这不是她的错,只是意外。”他直觉开口。 “是,我也跟她说了无数次同样的话,但是这么些年了,你也看见了,她完完全全变成了胆小鬼,根本不敢去爱人,甚至不敢去接受别人,不敢开始一段新感情,她根本就是还没走出来。” 他重新走回酒吧的时候,她已经喝得迷迷糊糊的了,小江苦着一张脸连连摆手,“小畅哥,不关我的事,晚辞姐一直要喝,我根本劝不住。” 意外的,姚畅却没有发火,他只是点了下头,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晚辞披上,然后弯腰直接抱起了她,往外走去。 小江连忙跟出去,“小畅哥,晚辞姐的包不见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刚才那个酒保说,他只留意着晚辞姐的人不要出事,没有注意到包,大概是被谁顺走了,我们要不要报警?” 他开口,“你去开车,先送她回家,其余的稍后再说。” 不一会儿就到了她家楼下,却怎么也按不开门,打她家里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没人在家,”小江收回手,又再开口道,“晚辞姐的包又丢了,也没钥匙,要不,先去你那儿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没多想,只是单纯的觉得,既然晚辞姐进不了家,又醉成这样肯定得有人照应着好好休息,那他家那么小肯定是不行的,姚畅的公寓倒是挺大的。 姚畅想想,好像也只能如此,于是两人又把车往他公寓开。 到了他的公寓,他动作小心的把她放床上以后,却是和小江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这样一身酒气,不洗一下好像不行,看她的样子也很不舒服,可是要洗的话,她显然是不能自理的,而他们谁都不敢去脱她的衣服帮她洗。 她又不老实的想要乱动,姚畅只得按住她对小江道,“打水去,要温的,再拿两块新毛巾来。” 小江看着姚畅动手用毛巾给顾晚辞擦了脸和手,又亲自帮她脱鞋擦脚,简直是目瞪口呆。 姚畅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怎么样,一回头,看见小江的表情,顿时不自然极了,于是想也没想,凶神恶煞的冲他吼,“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滚回去!” 小江被吓得跳起身来以最快速度消失,连姚畅在他身后叫他都充耳不闻。 姚畅听着关门声,又不敢放开晚辞,只能恨恨的往卧室外面瞪去,虽然明明什么也瞪不到。 他拧开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哄着她喝了几口,又想给她脱了外套让她睡得舒服点儿,奈何她不配合,身子像一尾鱼一样扭来扭去,他的呼吸,终于控制不住的重了起来。 不敢再动,不敢再看,他直接扯了被子让她和衣盖上,可是,她却还是不安分,觉得热,拼命的往外挣。 眼看着她就要掉下床去,他终是一闭眼,咬牙伸手捞过了她,死死的箍在怀里,一同和衣躺上了床。 “你乖乖的,不要乱动,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他浑身绷得死死的,说话亦是咬牙切齿。 可是,她却完全不听他的,她本就觉得热,此刻又多了这么个大火炉贴着,越发的挣扎扭动起来。 他实在受不了,跳起身来就要去冲冷水澡,还没走到浴室,就听见“嘭”的一声,她整个人摔到了床下。 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抱起了她,“摔到哪儿了?痛不痛?” 她被这一摔,似乎清醒了些,也不乱动了,一双眼睛看着他,像是认出了他,却又不太明白。 他所有的自制在这一刻终是全盘崩溃,她就在他怀中,如花盛开,滟潋双眸就那样看着他,吸走了他的全部心魂。 他扣着她的头,狠狠的吻了下去,她似乎想要挣扎,可他已经停不下来。 到了此刻,方才明白当初导演所要求的“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当中”是什么样一种感觉,他几乎用尽了自己可以用的一切力量,抱着她,吻着她,把她往自己的身体里揉,然后感觉,她整个人,渐渐的软了下来,那些微小的反抗,慢慢消失。 就算他趁人之危好了,这样,她总不能再把他推开,总不能再****,跟他说,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又或许,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正视这段感情,放开自己去接受。 反正,到如今,他已经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 他也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从很早开始,他要的,就只有她。 ------------ 第七十一回 晚辞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原本尚有些混沌的思绪,却在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张俊颜,以及两人之间的种种缠绵姿态后,吓得立时清醒。 他在她身边,睡得很沉,唇畔还依稀带笑,她心里面又惊又悔,纷乱乱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处理。 她僵了几秒,然后忍着不适起身穿衣,趁他熟睡之际,没用的当了逃兵。 找不到自己的包,她也不敢多留,上了计程车去到二姨家,拿了车资和备用钥匙,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家。 站在浴室里,任水流哗哗哗的淋在身上,心里面什么滋味都有,又仿佛什么滋味都没有,空空一片。 她似乎,永远都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那么多年了,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一出浴室,便听得家里的电话铃声大作,她一看来电显示,是姚畅。 第一个反应便是拔了电话线,犹豫了几秒,却终究还是接起。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并不是逃避就可以躲得过。 听见她的声音,他松了好大一口气,打转方向盘开口道:“你等着我,我现在过来。” “不用,你不要过来,”她却立刻道,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激烈,缓和了下情绪,重又慢慢开了口,“昨天晚上我喝多了,不过,我们的确是不适合再继续合作下去了,我会申请让你换经纪人的。” 他咬牙道:“你等着我,我们见面又说。” 她却还是固执道:“不用,你不要过来,即便来了我也不会见你,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可是十多分钟之后,家里的对讲机疯了一样的响起。 她在房间里犹如困兽,却始终不肯去接,任由对讲机和电话铃声,一遍一遍,竞相响着。 终究还是受不了,一伸手关了对讲机的电源,又再一把拔了电话线。 鸵鸟一样的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世界清静了,静不下来的却是自己的心。 一整天,一整夜,她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哪怕窗外骤雨倾盆。 第二天一早,实在没心思去上班,插上电话线打了个电话去公司请了几天假,刚把电话挂上,便听见敲门声响起,原来是邻居家阿姨受顾妈妈所托,来叫她过去吃早餐。 “你妈妈走的时候叫我有空就看着你一点儿,我们是早起惯了的,就担心你们年轻人睡懒觉没醒呢,还想着要是敲不开门就给你留着,你起来了就刚好,跟阿姨过去趁热吃吧。” 晚辞推辞不过,只好道了谢随着她一起去到她家。 吃到一半,这家的男主人晨练回来,进门就道:“下面那个人还在,我叫他也没反应,你说,要不要叫保安来看看?” 女主人闻言接口道:“这个小区的保安有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咱们这物业费算是白交了,我看,要不报警算了,都在楼下蹲了一天一夜了,谁知道是什么人,虽然看他的衣着打扮也不像什么不三不四的——” 女主人的话没说完,就见晚辞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匆匆寻了个借口告辞离开了。 她和丈夫皆是面面相觑了下,也没太在意,接着忙自家的事去了。 而晚辞出门之后,连家都没回,直接冲进电梯,手指连戳了几下一层的键,心急如焚。 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他居然没走吗?他从来就不是有耐性的人啊。 匆匆下到楼下,出了单元门,那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便印入了眼帘,倚墙而坐,脸埋在臂弯当中,浑身上下皆是湿透。 听见开门声,他微偏过头来扫了一眼,却不想是她,猛地抬头,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许是起得太急,他的脚步虚浮了下,伸手拽住她的双臂,眼睛里却有惊喜,“小晚……” “你是傻瓜吗?下那么大的雨你在这里淋了一天一夜!”她打断他,又气又急,外面那么浅的屋檐,根本不顶事,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就知道了! “我见不到你不会走的,”他说,忽而又笑了笑,竟带上了些许孩子气的天真和认真,“我以前,也害你像这样被雨淋,所以那么多人进进出出的,我都没有趁机进去,也没躲回车上去——我已经帮你惩罚过我自己了,我们现在扯平了,讲和了好不好?” 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终究是硬下心肠,“你现在见到我了,可以走了,自己去医院,再继续待在这里是想让记者大做文章吗?” 她说完,转身就往铁门内走去,却被他一把拉住,“我们谈谈。” 她挣开他,“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他跟进来,又再拉住她,“你不能当昨天晚上的事没发生过!” 铁门在他们身后“嘭”的一声关上。 她闭了闭眼,“姚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昨晚喝多了,你也当没有这回事吧。我一回公司就会申请让你换经纪人,你放心。” 她说完,又再挣开他,转身就走。 脚步还未迈出,人已经落进他怀中,他略俯下身自后面抱住了她的肩,脸颊贴着她的,“我早就说过,要换经纪人要我退出娱乐圈,随便你——但你要我当没有这回事,怎么可能?” 她僵住,想要挣开他,他却死死箍着不肯放,声音继续在她耳畔响起,“小晚,你告诉我,在你成为我人生当中的第一个吻,第一根烟,第一次经验,第一回想要牵住一个人的手永远不放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放得开你?怎么可能?” 他说完,伸手扳过她的脸,就要吻下来。 她一急,使出全力推开他,他一个踉跄,人居然就摔坐在了墙边,背靠着墙,重重的喘气,眼睛却还是看着她。 她愣住,自己都没想到会推倒他。 她看向他,他的脸颊红得并不正常,其实之前已经留意到,只是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来不去理会,可是此刻,却再怎么也无法继续无动于衷。 几步奔了过去,伸手扶上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的心克制不住的颤了下。 “你在发烧,我送你去医院。”她说着,就要扶他起身。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手心那么烫,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你明明知道,我这副样子不能去医院的,让人拍到了不知道又会怎么写。” 他知道,还要留在下面淋一天一夜的雨!而现在又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你不用担心,我会应付。”她咬牙,说着就要抽回自己的手去扶他。 他却没有放,把头歪在她的肩膀上,“我知道我自己的事,不用去医院,你先让我洗个热水澡,我现在很冷。” ------------ 第七十二回 他在浴室洗澡,她在外面心神不定。 他的衣服显然是不能穿了,她找出父亲的浴袍,放到了浴室外面,将空调的温度调高,然后拿着他的衣服送去小区里的干洗店。 回来的时候,刚出电梯,就见自家大门猛然打开,姚畅满脸焦躁大步冲了出来,根本不顾及自己身穿浴袍头发滴水。 两个人面对面,俱是一愕,随即他吁了口气,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她心底一涩,“我送你的衣服去干洗,快进去吧,本来就病着。” 他听话的跟着她进了房间,吹干头发,接过她递过来的药,就势,就握住了她的手,“你看,你明明是关心我的。” 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他却不肯放。 她乏力的开口:“姚畅,换做今天病了的是小江,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他定定的看着她,忽然一用力,就将她拽进怀中,狠狠的箍着吻了下来。 她又惊又急,拼尽全力推开他。 到底是在病着,他脸色通红气喘吁吁的看着跳开老远的她,“换做是小江,你也会由着他这么吻你吗?你也会跟他去上床吗?你别骗你自己了!” 她张口结舌,“明明是你……” “是,是我,”他打断她,“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到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所以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决定赖你一辈子了,怎么样?” 她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姚畅,我知道格霏嗑药的事情给你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所以你一时……” “根本就不关林格霏什么事,”他打断她,起身大步上前捏住了她的双肩,眸光强硬又认真,“我告诉你,从始至终我跟她就只是在演戏,那个时候你没猜错,国贸嘉年华的求爱门是我做的,表白的对象也是你,林格霏不过只是个幌子——小晚,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你在说些什么?”她完全措手不及。 而他继续开口摊牌,“那是我第一次动心喜欢一个人,所以不知道怎么处理,你把话说那么绝,而我以为你喜欢的人是康晔,更以为,我自己过上一段时间,自然也就不再喜欢你。” 他想起,在国贸嘉年华苦候她的那个晚上,怎么等她她都不出现,他把自尊心踩在脚下,拨了她的手机,她却并没有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广场上逐渐空空荡荡,拉不下面子来继续给她打电话,却终究还是不甘心,开车去往她家。 离她住的小区尚有一段距离,远远的,他就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子,他认得,那是康晔的车,已在那里不知停了多久。 他踩停了车子,然后看前方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康晔车外几步之远的地方,一面吸烟,一面不时转头看看那车,似是代驾。 他死死的盯着前方,可是车子里面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门终于打开。 他看着康晔先出来,风度极好的拉着车门,而她的身影,果然紧随其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 他的手,死死的握着方向盘,却还是如同自虐一般看着他们告别,看着康晔上车离开,看着她,即便是在车子走了以后很久,都还依依不舍的站在原地目送。 终于是狠狠的一打方向盘,掉头离开。 回到家里,把能砸的东西几乎都砸了一通,却依旧砸不去心底的狼狈和难堪。 第二天,她来了,冷冷开口,我不跟比我小的男人谈恋爱,也不欣赏这种幼稚的举动。 他跟记者说,我是疯了才会喜欢她,那时的他,真的以为自己是疯了。 “国贸嘉年华的事既然闹开了,总要解决,林格霏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他继续说着,“我没有料错,她答应和我假扮情侣,事情也迎刃而解。” 他说着,顿了顿,低下眼睛去看她,又再轻轻开口:“可有一件事我还是料错了,我喜欢你,只比以前更多。” 她僵住,完完全全的始料未及,说不出话来。 他慢慢伸手去抚她的脸颊,眼神和声音都温柔得让她无措,“小晚,我不逼你,但是你答应我,从现在开始想一想,和我在一起的可能,好不好?” 他的手心很烫,呼吸也很沉重,终是让她惊醒过来,又像想要逃避似的,忙不迭重又拿过水杯和药,让他吃下。 他这一次倒是乖乖把药吃了,神情疲倦却又强撑着想要清醒,她不忍心这个时候赶他出去,抱了被子出来替他铺好沙发。 却铺着铺着,还是不忍心,她家的沙发很小,他那么高的个儿蜷在上面一定睡不好,他又还在病着,万一受了凉病上加病怎么办? 终究还是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转身,“算了,你去我床上睡吧。” 他眼中霎现惊喜,却一句话也不说,乖乖的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他贪恋的深深吸气,明明是在感冒发烧,却就是觉得有阵阵属于她的香味萦绕鼻端。 毕竟在病着,又吃了药,不一会儿他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过了很久,终是不放心,开门进来,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温度似乎降下一些,却依旧是很烫。 于是拧了毛巾来,一遍一遍替换着敷在他额头,他睡得很沉,无知无觉。 等到姚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只有他独自一人,没有开灯,只有月亮透进朦胧的光。 他感觉好了很多,于是起身往门外走去。 拉开她卧房的门,就见电视兀自开着,音量却小得几乎听不见,而沙发上蜷缩着的她,早已睡去。 他走过去,关了电视,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往房间走去,再轻轻放到床上,她有些不安的动了下,却并没有醒过来。 即便在梦中,她也微微蹙着眉,他的心疼了一下,知道她的烦恼里也包含了他,可是,他却依旧不打算放弃。 定了几秒,他掀被上床,在她身边轻轻躺下,再缓缓的,小心翼翼的,环她在怀。 其实他才刚刚睡醒,此刻了无睡意,维持一个姿势久了,实在是极不舒服。 可是,他一动也不敢动,就唯恐惊醒了她,惊醒了这个自己一直奢望着的梦。 而这些,她却并不知道。 她是在第二天清晨被吓醒了的,房门外,风尘仆仆的顾妈妈满面震惊,看着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克制不住的惊叫出声,“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 第七十三回 晚辞朦胧当中听见顾妈妈的声音,睁开眼睛,头脑当中还不是非常清醒。 然而,当她看到近在咫尺的姚畅时,吓得一个激灵就要坐起身来,偏偏他还迷迷糊糊犹自未醒,她一动,他箍在她腰上的手臂下意识的一用力,又将她拉回到他怀里。 她又急又恼,伸手去推他,他的浴袍早已经松散开来,触手所及便是温热紧致的肌肤,她却也顾不得了,“你给我起来,快点放开我!” 姚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又闭上,却还是没有放手,反倒又箍牢了她几分,脸贴向她的颈窝蹭了蹭,十足的依恋,像极了某种讨亲热的小动物。 顾妈妈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你们两个穿好衣服,给我出来!马上!” 这一下子,连姚畅都完全惊醒了,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薄被滑下,露出光裸坚实的胸膛。 顾妈妈的脸色又再难看上了几分,终是什么话也没说,臭着脸转身摔门出去,“砰”的一声响,房间仿佛都被震得晃了几晃。 晚辞也顾不上其他,跳起身来就追了出去,“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妈妈看着女儿,虽然觉得又怒又尴尬,却还是不得不问,“那你自己说,到底是什么样?你是要告诉我你们两个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晚辞尚未开口,跟着出来的姚畅已经抢先一步说道:“阿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会负责的。” 顾妈妈这时候对他可没好脸色,“你负责,你怎么负责?” 他看着顾妈妈,眼神认真,语气郑重,“如果您和叔叔答应,我想和小晚结婚,照顾她一辈子。” 顾妈妈没想到他会这样,愣了愣,晚辞却已经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顾妈妈一想,也还是觉得不靠谱,遂板着面孔,也不去理姚畅,对着女儿命令道:“你跟我进来!” 说完,又对顾爸爸使了个眼色,“你给我好好问问他!” 此情此景,晚辞只能跟着她往房里走,而姚畅也乖乖的留在客厅,去看顾爸爸。 顾妈妈带着女儿回到卧室,“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先前那些强行抑制着的情绪终于爆发,连珠炮似的向女儿开口道:“我让你和他保持距离保持距离,可你倒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是不是?!如果不是你爸爸身体不舒服我们提前回来了,你还打算瞒着我是不是?!” 晚辞情急的解释,“妈,他衣服湿了,我送楼下干洗了,所以才这样的,我现在就去取了来让他回去!” 顾妈妈却一把拉住她,“衣服湿了,那也用不着睡到你床上去啊——你跟妈妈说一句实话,你们两个有没有那什么?” 晚辞说不出话来,昨天晚上的确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是之前呢? 顾妈妈见她这样,恨恨的掐了一把她的胳膊,“你,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前天晚上喝多了,是意外。”她低低开口。 顾妈妈闻言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想她自小对女儿管教甚严,对女儿的品行心性各方面也一直相当放心,所以即便后来她进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她也并不担心她会变坏,自己孩子是什么样的自己最清楚,可是现在,她竟然学人家玩什么酒后乱性?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俩是一夜情?”她气恼极了。 晚辞没说话,轻轻点了下头。 顾妈妈气归气,却毕竟那么多年的从教生涯又兼担当教导主任的经验积累,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一面飞快的想着,一面缓缓开了口。 “那就是说,以后你们两个也没可能在一起,你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如果真是这样,我跟你爸也不是那种抱着旧观念不放的老古董,但是,你以后绝对不能再跟他牵扯下去,要不换艺人,要不换工作——反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晚辞张了张口,却不知怎的,脑子里面蓦然闪过姚畅昨天浑身湿透的样子。 他说,我们讲和了好不好? 他说,我怎么可能放得开你? 他说,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他让她答应他,从现在开始想一想,和他在一起的可能。 那一个“是”字,终究是,没能如想象当中那么轻易的说出口。 她逃避似的站了起来,“我去拿他的衣服上来,先让他回去。” 顾妈妈看她这样更是生气,“你躲,你躲,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她装听不见。 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面乱糟糟的,她自己明明厌恨死这样不干脆的感觉,却偏偏又无能为力,所有的事情都那样突然。 取了衣服回来,客厅里正襟端坐着的姚畅和父母俱是齐齐停了声音,转头看向她这边。 顾妈妈的脸色要比先前缓和一些,眉目之间却仍有豫色,看见女儿手里的衣服,于是对姚畅开口道:“这样,小姚你今天先回去吧,你说的我和晚辞的爸爸再想想。” “我……” 姚畅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顾妈妈打断,“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我们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我和晚辞的爸爸都还需要点儿时间好好想想。” 话已至此,姚畅只得换好衣服离开,连想跟晚辞单独说上一句话,顾妈妈都没给机会。 大门关上,晚辞低了头便往自己的房间走。 顾妈妈刚要说话,却被顾爸爸拉住,“你让她自己静一静。” 顾妈妈恨恨道:“都是你惯着她,你看看,现在,现在这样怎么办?” 顾爸爸道:“你小声一点儿,这事儿,主要还得看晚辞怎么想。” 顾妈妈满腔烦闷,却到底还是拉了顾爸爸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先别说她了,我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说姚畅,这孩子人是不错,但实在不是适合结婚过日子的人啊!” “你也不能一开始就对他有偏见,”顾爸爸一面回想之前和姚畅的交谈,一面思索着开口,“我看着,这个孩子虽然年纪小,但不是那种心性不定的人,而且,他的态度也不像是一时头脑发热。” 顾妈妈自己也同意丈夫的话,却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放心,“可你看看他的条件,高帅富全都占齐了,还都是最出挑顶尖的那种,多的是小姑娘喜欢,又在娱乐圈,诱惑那么多……” “好了好了,他条件好,咱们闺女的条件也不差,”顾爸爸开口打断了她,“你自己也说了他各方面都出挑,那自然眼光也不会差是不是,他喜欢了晚辞那么多年,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现在可不是当王婆的时候!”顾妈妈瞪了顾爸爸一眼,又道,“我是真觉得晚辞跟这孩子在一起,实在太没安全感了,我只惟愿她找个长相工作各方面条件都适中的人,好好过一辈子就行了。” “长相工作都适中的人,就能保证不变心,不出轨,一辈子都对晚辞好了?”顾爸爸慢慢摇了摇头,“真正的安全感,不是靠这些外在条件来衡量的,是要看一个人的品性。” “敢情你对姚畅是满意得很了?” 顾爸爸心里其实还是很有几分不是滋味的,却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我只是觉得,这孩子人还是不错的,咱们也不能因为这些外在条件,一开始就把他否决了。” “可是……” 顾妈妈还欲再说,顾爸爸担心她烦心太甚,一会儿血压又升高了,于是笑着打断了她,“好啦好啦,你就别再烦恼啦,总不能你自己找了个高富帅的,却不许你女儿去找吧?” “你可真是……”顾妈妈哭笑不得,可是先前烦躁的心情却到底因着丈夫的这一打趣,缓和下来不少。 顾爸爸又再开口劝道:“这件事啊,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晚辞的态度,如果她喜欢,那咱们再往后考虑,要是她不喜欢,你岂不是白白烦恼了么?” 顾家父母正说着话,电话铃声响了,顾妈妈接起,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找顾晚辞的。 她也没太在意,敲了敲女儿的房门让她接电话。 晚辞应了一声,接起了自己房间里的分机,“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是方昀的妈妈。” ------------ 第七十四回 第二天一早,小江打来电话,“晚辞姐你什么时候过来?” 她猛然记起,姚畅的戏份两天前已经杀青,而整部戏的杀青宴就在今天。 虽然潜意识里还存着鸵鸟心思,也做过要给姚畅换经纪人这样的打算,却到底明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道理,毕竟此刻,姚畅的经纪人还是她顾晚辞,她不该也不能,因为私人情绪影响了工作。 于是对小江道:“你先接他过去,我一会儿直接去现场跟你们会合。” 挂失补办完各种卡和证件,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乘上计程车去到杀青宴现场。 姚畅一见到她便大步走了过来,她抢在他说话之前开口:“有什么话,等杀青宴结束了再说,我现在只想把该做的都做好,你也应该一样。” 他沉下视线来看她,恰此时,有人看见她来,笑着过来招呼,她也带上笑容与人畅谈自若。 四周人声鼎沸,这的确不是合适的时机与场合。 好,等就等,再难熬的日子他也等过来了,还会在乎这区区的几个小时? 于是如她所愿,堆叠出最完美的状态来应对一切,和导演副导演道感谢,和巫云叶棠一起配合气氛游戏献唱,和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寒暄,其乐融融。 而另一边的她,显然也是全情投入。 从制片,到陆导和副导演,再到巫云叶棠俞岷一众重量级人物,皆是亲自道谢。 其余工作人员虽没有一对一单独交流,却也有端着酒杯一桌一桌敬到以示感谢,所有的情面场面都顾及周全,无一遗漏。 庆功宴后,一帮年青人皆是意犹未尽,闹腾着要再去唱k,陆导俞岷等笑着让他们好好玩,自个儿或有事或觉得累了,都不再跟去,一众后辈晚生自然也是不敢强留。 晚辞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一开始还想着自己估计得提前告辞的,却总算还是撑到了最后,现在时间虽然有点儿紧,应该还是能赶得及的,这个时间这个路段也不会太堵。 她找到小江,“一会儿你看着他,别让他喝得太多玩得太疯了。” 小江眨巴着眼睛,“晚辞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她摇头道:“我约了人,得先走了,我手机已经通了,有什么打我电话。” 交代完毕,她自己出门拦了一辆计程车,报了个地址。 车子缓缓开动,司机连广播也没听,一路安静。 她看着窗外,此刻人一独处,那些纷乱思绪又不受控制的如期而至。 她想起了昨天的那个电话,心里面其实是带着几分惶恐的。 她不知道方妈妈为什么找她,她在电话里面一个字都没有提,只是报了时间和地点,说想和她见面谈谈,甚至不等她回答,说完便兀自挂了电话。 那么多年来一直潜藏心内的自责,让她不可能不去赴约,只是心底,却那样忐忑。 虽然明白任何事情终须要面对,却到底事关她一直以来的心结,却到底,除了方昀,那个人,同样也是康晔的妈妈。 她的心底隐隐抽痛了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恰此时,手机铃声响起。 她接起,是姚畅,绷着声音,开口就问:“你在哪里?” “我和小江说过了,我有事就先走了。”她说。 他却显然不信,咬牙道:“你难道要躲我一辈子?” 她叹了口气,“我没有骗你,我真是约了人,三点钟在xx酒店的咖啡厅见面。” 他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那你们要谈到几点,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她开口。 说的是实话,只是他却显然不做此想,挂了电话,一把抓过车钥匙,大步就往车子停靠的位置走去。 而另一边,晚辞挂了电话,车子正好停在了酒店的大堂前,她付了车资,下车,深吸一口气,然后往一层的咖啡厅走去。 她站在咖啡厅的入口处,一眼就看到了落地窗边坐着的方妈妈,她显然也看到了她,目光直直与她相遇,却并没有其他的任何表示,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一动不动。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轻轻开口,“阿姨。” 方妈妈的眉心似是抽了下,却终究只是用下巴示意,“坐吧。” 她在她对面的座位上落座,面前已经放好了一杯咖啡。 方妈妈的声音传来,“我擅做主张帮你点了,蓝山,可以吗?” 晚辞连忙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能直接去问她为什么找她,于是只好沉默,等她先说。 方妈妈此刻却显然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自顾自的喝着咖啡,甚至都不愿看她,只看着窗外,气氛凝滞异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妈妈终于转过头来,看她安静拘谨的端坐在一旁,不说话,也不喝咖啡吃点心,冷笑了下,“怎么?怕我下毒?” 晚辞摇头,默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对面的方妈妈,语气里藏着那么多年来积压下来的沉重愧疚,“阿姨,当年的事,我很抱歉,真的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把所有事情一笔勾销了吗?”方妈妈还是冷笑,眼神当中终于克制不住,带上了怨毒,“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小昀受了多大的罪,她的一辈子,都被你给毁了!” 晚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起了那天在医院,从冯唐口中听到的那些话。 当时已是唏嘘难受,只为了那个女孩子不幸的遭遇,却从未想过,原来,原来所有的一切,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 她的心底犹如沉下了一块千钧巨石,堵得连呼吸都困难,窗外的太阳那么烈,刺得她不由自主的开始微觉眩晕。 方妈妈看着她,语带恨意,“当年,就因为你抢走了林锋,小昀受不了刺激自杀,我那时求过你的,可是你就是不肯把他还给她!” 她低下眼睛,越发的觉得难受。 “她看不到希望,就背着我们偷跑出医院,结果你知道她遇到什么事了吗?她被人**!好好的一个孩子,后来,后来竟然连精神上都有些失常,我和她爸爸没办法,只能答应他们结婚,看着那个畜生婚后乱来,还要装聋作哑忍气吞声,就因为小昀再也受不得再次被抛弃的打击——” 方妈妈越说,情绪就越激动,而晚辞终是承受不住,难过的闭眼,任一阵阵的眩晕难受,汹涌袭来。 她想要制止方妈妈不再说下去,却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她只是听着都受不了,那个因她而遭受了一切的方昀,又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所有的对不起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所有祈请原谅的愿望都只是奢望,只能越发的凸显她的自私。 一片眩晕与混乱当中,她看见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往他们这桌走来,而对面方妈妈的唇边,慢慢勾起一抹怨恨而诡异的弧度。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如果让你也尝尝小昀受到的屈辱痛苦,该有多好。” ------------ 第七十五回 姚畅把车子开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到了晚辞所说的那个酒店,从一层咖啡厅外经过的时候他刻意慢下车速往里张望,一眼就看见了临窗而坐的她,对面坐了个年长的女性。 他定下心来,她总算没有骗他,可既然都甩下那边的事情过来了,他也不想再回去,于是把车停到酒店的停车场,就打算去咖啡厅里找个不起眼的位置等她。 从停车场走过来,一进大堂,却恰见她的身影,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半扶半抱进了电梯,而先前与她同喝咖啡的那个年长的女人站在她的另一侧,也伸手扶着她。 许是因为之前她们就在一起的缘故,如今这样,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可是,他的直觉却立刻告诉他这件事的不对劲,刚想有所动作,电梯门已然合上,他急火攻心,几步冲到电梯面前,却已经无济于事。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于是一面按了电梯,一面去看它停靠的楼层。 幸而这个时段乘电梯的人并不多,他看着电梯停靠在9楼以后,便折转向下,于是转身大步奔向总台。 “打电话到你们酒店的监控室,问问刚才乘一号电梯上到9楼的人进了几号房间,我朋友被他们带上去了,我担心有危险!” 他的声音很急,条理却并不混乱,而总台小姐却是面面相觑。 这个要求根本唐突又不合规矩,而且,而且,眼前的这个墨镜帅哥,怎么这么的眼熟呢? 到底还是经过职业化训练的,其中领班模样的一人堆叠出微笑,温婉开口道:“这位先生您好,我们不能泄露客人的入住信息的,所以您的要求我们不能答应。” 他摘了墨镜,总台几个女孩子看见果然是电视剧里的大明星活生生的站到了眼前,皆是或惊呼或抽气。 他点了下头,“既然你们认识我,就该知道我不是那种没事瞎捣乱的人,我朋友真的有危险,所以,拜托你们了。” 几个女孩子面对帅哥加偶像如此恳切的请求,情感上几乎要一口答应,却到底记得酒店的规定,因此举棋不定。 “可是,酒店规定了我们不能……” 他却没时间也没心思去听她们说下去,直接出言打断了几个人的犹豫,“出了任何问题都由我来负责,我会亲自向你们的老板解释,如果不行,被罚款了我十倍奉还,丢工作了我赔你们个更好的——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眼神极利,“如果你们再耽搁下去,害我朋友真的出了事,别说是你们,就算你们老板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我一定会把你们和你们酒店包庇纵容恶势力的行为宣扬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你们受的牵连只会更重。” 几个女孩子都不说话了,他的神情和语气都不像玩笑,也与她们在电视杂志上对他的认知大相径庭,威胁感十足。 而他却在此刻,又再放下姿态放缓了语气,眼神诚挚,“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只是我朋友真的有危险,请你们帮帮我,好不好?” 领班模样的女孩子犹豫几秒,终是拿起电话,“监控室吗?这里是前台……” 就在她拨电话的这当口,姚畅已经一把抓过桌上的笔和便笺,刷刷刷几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根本等不及她讲完电话,匆匆将便笺推给另一个前台的工作人员,“问到房间号了马上打电话给我!” 话音落,他人已经大步奔向了电梯。 乘电梯一路到达9楼,每一秒,都是焦躁难捱。 刚跨出电梯,一直紧握在手的手机终于响起。 “几号房?”他接起,声音如同他整个人一样,绷得紧紧的。 “9012……” 不及道谢,甚至不及等人把话说完,他掐断电话拔腿疾奔,按着房间号找去。 这些客套感谢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做,现在他的全副心神,都只求她能安然无恙。 “叮铃——叮铃叮铃——” 站在9012房间门口,狠命的去戳那门铃,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男人恼火不耐的声音响起,“谁啊?” 他不做声,继续把那门铃按得惊天动地,屋内的人终是忍无可忍,火冒三丈的走了过来,一忽儿拉开了门,“搞什么鬼,你他妈谁啊?” 他微眯了眼,看眼前这个矮冬瓜一样的男人裸着上身,站在门口骂骂咧咧,满身横肉随着他说话呼吸不住抖动。 他并不能确定这人就是之前他在电梯门合上前只瞟了一眼的男人,却根本就管不了这许多,有杀错没放过,他也没有心思废话,一伸手将那男人推开,强行闯了进去。 房间正中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顾晚辞衣衫不整,死死的想要维持清醒,却敌不过药力的侵蚀。 朦胧当中看见了自己熟悉的身影,眼泪再忍不住,一下子掉了下来,却奈何说不出话来,身体也一动不能动弹。 “别怕,没事了。”他一把拉过被子将她裹起来。 “你他妈到底是谁……” 矮冬瓜一样的男人跟了进来,骂骂咧咧着就要推搡姚畅,这一下子,却是完完全全把他本就高炙的怒火瞬间点爆。 他放下她,发了狠的转过身就是重重一拳,又快又准,猛地击上那个男人的下颚。 那男人连痛呼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来,他已经又是一记勾拳狠狠击向他的胃部,跟着就是当胸一脚…… 怒意勃发,根本就克制不住力道。 “嘭”的一声,那男人肥重的身体撞上了梳妆台,头重重的撞在镜面上,整面镜子骤然碎裂。 那男人已经根本顾不上疼痛,惊惧挣扎着爬起身来就要往外逃,可是姚畅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晚辞,这一股惊怒无论如何还是压将不下。 如果,如果今天他没有开车过来,如果总台工作人员就是不肯告诉他房间号,如果他再晚那么一点点——他狠狠的揪起地下那人的头发,一拳接着一拳,一拳狠过一拳。 那个男人死命的挣扎,却只有手脚乱蹬乱扑,身子根本就被他制得动弹不得,他张大的瞳孔当中全是恐惧惊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想不住盘旋——他要死了,要死了,就要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子打死了! 绝望与恐惧当中,扑腾的双手却恰在这时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件,那是方才梳妆镜破裂时掉落下来的一小块镜面碎片。 他根本也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抓住那镜片,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反手就将那碎片,深深的刺进了身上那疯子的后背。 床上的晚辞骤然张大了眼,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片,红意蔓延。 ------------ 第七十六回 “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啊,你看那么多血,快报警!叫救护车! 酒店的保安和工作人员一涌而入,手忙脚乱的分开了地上缠斗在一起的那两人。 姚畅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腰,温热粘稠,移至眼前,一片淋漓的红。 他挣开众人,费力的来到床边,伸出另一只没有沾到血的手去摸她的脸,眼神柔和,“别怕,没事了。” 晚辞拼尽全力不让自己的意识涣散,眼泪却一直控制不住,纷纷掉落。 他用拇指替她抹去泪痕,强撑着对她笑,“你别怕,我没事,电视剧里那些一挨刀就不省人事的家伙多半是被吓昏的,你看,我现在清醒得很,就是疼,真是很疼啊。” 她想要叫他不要再说话了,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费力的微微摇头,动作却几不可见。 幸而此时,酒店医务室的两名医生也提着急救箱匆匆赶到,其中一个连忙检视被他打得半死的那个男人,另一个则是把他扶到了另一边的床上,开始察看他的伤情。 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此处医疗条件全无,那医生根本无从判断他的伤势有多严重,有没有伤到内脏,只能先给他止血,做一些最简单的处理。 到底是挨了一刀,他躺在床上任由他们折腾,乏力的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救护车赶到,医务人员用担架将他们三人全都抬上了救护车。 临行他挣扎着又再对她费力微笑,“没事的,你别怕。” 她一直记得这句话,没事的,没事的,他不会有事,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顾妈妈悲喜交集的脸,“晚辞,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迭连声的发问,慢慢拉回了她的记忆,她蓦然坐起身子,声音都是紧的,“姚畅呢,他怎么样?” “他没事,幸好没有伤到内脏,就是得躺些时候,”顾妈妈连忙道,“你爸爸现在在他病房里陪着呢。” 毕竟,这孩子是为了救自家女儿才受的伤,他在这边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也不让通知他的家人。 所以尽管姚畅再三苦劝说不用,顾家夫妇也还是执意要守着他,以免伤势突变。 “小姚,你快别和我们见外了。”顾妈妈当时也没多想,随口就这么劝说。 而姚畅听了这句话之后,安静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终于不再拒绝顾爸爸的陪护。 晚辞立刻掀被下床,“我去看看他。” “你慢一点儿,”顾妈妈连忙扶她,又去帮她拿输液袋举着,一面说着,一面又联想到早些时候的事,不由得感慨着叹了口气,“小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也是非要吵着来看你,根本不管医生怎么说,还是我和你爸爸过去才把他给劝住了。” 晚辞没有说话,和顾妈妈一起去到姚畅病房的时候,姚畅正睡着,顾爸爸和小江压低声音迎了上来,“晚辞怎么样了?” “我没事。”她轻声道,眼睛却是看着姚畅。 恰此时,姚畅在睡梦中不安分的翻了个身,却恰好扯动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狠狠皱起一张脸,一下子醒了过来。 “你没事吧?扯到伤口了吗?我叫护士过来——”晚辞情急上前,顾妈妈一时没跟上,她手背上的针头便被扯了出来,可她却是浑然未察。 “你这孩子——”顾妈妈亦是着急,就要上前,却被顾爸爸一把拉住。 她愣了下,转头顺着丈夫的视线去看病房那一边的两个人,两个此时此刻眼中只容得下彼此的小儿女。 姚畅在见到晚辞的那一刻,所有的疼痛,所有的情绪,全都化为了惊喜,他伸手去拉她,“小晚!” 她连忙按住他,“你别乱动,一会儿又扯到伤口了!” 他看着她眼中的焦急担忧,笑了起来,“别担心,我都告诉过你我没事了,还没有跟你结婚,我怎么舍得死。” “你别胡说。”她看向正往外走的父母和小江,脸一红,就要抽出自己的手。 他却牢牢握着不肯放,她害怕扯到他的伤口,也不敢用力,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他渐渐敛了笑意,眼神认真,“没胡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的眼神和语气也让她没有办法将这一句话归为玩笑,而他握着她的手,继续说着,声音和眼神皆是认真到了虔诚的地步。 “小晚,我今后再也不冲**来,再也不开快车,凡是有危险的举动我通通都不做,不会让你再担心,更不会让你伤心,每天都说一次我爱你,每个节日纪念日都给你惊喜,无论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无论境况怎么变,只要我活着,牵起了你的手,就永远不会放开,我也一定不会让自己在你先死,因为,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她的手被他牢牢握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被击中,而他还在看着她,眼神当中全是不容错认的赤忱情意,甘愿又郑重,“小晚,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极力克制,却还是一阵泪意上涌,连忙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红着眼眶去看他。 他也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摒着,就为了等她的答案。 她终于含泪微笑,“哪有这样的,连恋爱都没谈,就直接要结婚,我到老了都没有恋爱故事讲给儿孙们听。” 他的眼中骤见惊喜,明亮得胜过夜晚繁星,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都拉到了他的怀中。 “唔——”到底是扯到了伤处,他疼了一揪眉,闷哼了声。 她一急,手忙脚乱的就要挣扎着起来,“我撞到你伤口了?要不要紧?我去叫护士进来给你看看……” 他却耍赖的抱着她不肯放,“不要,就让我抱一下,证明我不是做梦。” 她害怕挣扎会扯到他的伤,不敢乱动,只好仰起脸来轻声问:“疼不疼?”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呼吸就轻轻拂在他的颈项。 “疼,”他点头,“所以我要止疼药。”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吻就覆了下来。 不管过去未来,至少此时此刻,世界一片甜蜜。 ------------ 第七十七回 …… “……林姐放心,你送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我一定会有同等重量级的独家作为回报的……” “……三哥,先谢了。” “……总之,我不希望这件事被任何一家媒体曝出来,明白了?” …… 有敲门声响起,康晔挂断电话,揉了揉眉心,淡淡应了一声,“进来。” 曾奕抱着一摞资料走了进来,“老大,这些都是截下来的稿件,你看下。” 康晔接过,一面随手翻看,一面交代,“各家公众论坛和贴吧微博之类的让人给我二十四小时盯着,一旦有动静马上按之前部署过的去做。” 虽然已经安排专人去酒店医院做过一对一的善后处理,他也亲自找过酒店医院两方的高层甚至是主管部门领导沟通过,但是凡事毕竟总无绝对,而他要的,是万无一失。 “老大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曾奕说着,想起了此刻尚在医院的那两人和自己听到的消息,忍不住又问,“但是姚畅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为了救顾晚辞?那顾晚辞又是得罪了谁?不过话又说回来,艺人为经纪人做到这一步,这也太那什么了,他们是不是在玩地下情呀?” 康晔淡淡看了他一眼,“曾奕,你跟了我那么长时间了,还没分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 曾奕连忙笑道:“我这不是在你跟前吗,在外面,我哪儿会这么没分寸?注意着呢!” 按平常,他只要这么一打诨,康晔多半会一笑了之。 可是这一次,他却料错了。 康晔并没有笑,面无表情的看他,“不管在谁跟前,你记住,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任何话,只要一发布出去,再荒谬你都得相信和捍卫,这就是事实。 曾奕跟了他这么久,自是知道他此刻的情绪不太对,原因却并不清楚。 又一想,这才刚出了姚畅这一台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要做到完完全全封锁新闻,也的确是够康晔受的,偏偏姚畅如今又是公司的当红艺人,不可能放任他出这样的新闻而不理会,也难怪康晔会心烦了。 曾奕这样想着,连忙放正神色,“老大我知道了,你放心,不会了,我现在出去做事。” 康晔点点头,待曾奕出去后,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几秒,终是起身,拿了外套推门而出。 乘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开门上车,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他将车子开得很快,快到让他一度生出幻觉,以为可以就此超越时间,回到过去。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他寻着记忆,去走曾经走过的那一条路。 没有任何偏差,他的记性向来很好,所以许多本该忘却的人和事,却都还记得如此之牢。 空空荡荡的山顶上,他一个人待了很久。 然后下山,上车,原路返回。 回程的时候,风很大。 风声从开着的车窗里穿进来,呼啸而过,压过了循环回响着的那一曲《nothingelsematters》。 终究是,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 他将车子停在医院停车场,然后乘电梯上楼,去到顾晚辞的病房。 病房里空空如也,他略停了几秒,转身,往另一间病房走去。 “……叫你不要乱动你偏不听,现在知道疼了吧?快放手,我让护士来看看。” “不要,我要‘止疼药’。” “你少得寸进尺啊……”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康晔。 他却只当没听见先前的那些话,将视线掠过她,去看病床上的姚畅,“觉得怎么样?” 姚畅的心情不错,难得的给了他好脸色,“好多了,应付记者的事,谢了啊。” “应该的。”他说。 停了几秒,他转头直视自他进来后就一直沉默的顾晚辞,“介意跟我出来会儿吗,我有话要对你说。” 晚辞尚未开口,姚畅已经眯了眼,“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的?” 他好不容易才将她追到手,安全感尚在缓冲阶段,这种危险时刻,他才不会笨得去装大方,装出问题来他找谁哭去? 晚辞看了一眼他对康晔寸步不让的样子,看自己的眼里却有些微的紧张,面上偏要故作轻松,“从现在开始我是木头人,没有耳朵没有嘴,反正你不许把我一个人丢在病房里。” 她慢慢抬眼去看康晔,“就在这儿说吧。” 康晔缓缓点了下头,然后开口:“我来,是替我妈妈向你道歉。” 姚畅闻言,面带疑惑,然而他是何等聪明,只一刻,便反应过来,立刻眉峰冷聚,“你是说,跟小晚喝咖啡害她的那个女人是你妈妈?” “是。” 姚畅胸腔内怒意纵横,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木头人不木头人的前言,只是想不透原委,“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对晚辞有些误会。” 姚畅冷笑,“误会?什么样的误会值得她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康晔没有说话,而一直低垂视线的晚辞,这时却缓缓摇了下头,唇边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其实也不是什么误会,我的确是难辞其咎。” “那么,你可以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不再追究这件事吗?”康晔看着她,语气直接,没有半点客套委婉,眼眸当中亦是没有一丝可以解读的情绪。 “什么?你想都别想!”姚畅本是因着晚辞的话越发疑窦丛生,却还不及思索,就听见康晔的这一句,当即想也不想,愤然冲口道。 却到底还是因为不知情而莫名焦躁,又去看晚辞,“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晚,你告诉我。” 她停了几秒,慢慢开口:“我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害得一个女孩子自杀过,这个女孩子,就是康总监的妹妹。” 姚畅闻言沉默了,虽然晚辞说得简单,只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但他已从倪斯娆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自然明白她的话,有多重。 而晚辞这时候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抬头去看康晔,“如果只是我,那么我是咎由自取,可是现在我没事,反倒牵连到姚畅受伤,我想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这样,对姚畅太不公平。 “我答应你。”病床上的姚畅却出人意料的开口。 “姚畅……”她愕然转头看他。 他却笑了一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不追究就不追究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她从此放下愧疚,心结尽释。 “谢谢,”康晔道,临走,停了几秒,还是看向顾晚辞,“我们两家的恩怨是非,今天也算是一笔勾销,过去的事情,你以后也不用再记着。” ------------ 第七十八回 康晔回到家里,康妈妈刚把睿睿哄睡,正要出门去医院换方昀爸爸回来,见他进门,便又放下包打算往厨房里走,“回来了,我去热汤给你喝。” 他看着母亲,开口:“不用,只要你不再做那些事情,对我而言,就是最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康妈妈的眼神闪烁了下,不肯承认。 康晔轻轻吁了口气,眉峰当中,是藏不住的疲倦,“听不懂没关系,只要你往后什么事都别再做,就行了,就当是为了我。” 康妈妈闻言,却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就当是为你?你为什么要护着那个狐狸精?你明明早就知道了,却要还护着她!小俞和小蒋她们都说了,你一直以来什么事都在照顾她,你忘了就是这个狐狸精把小昀的一生都毁掉的吗?!” “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 康妈妈厉声打断他,“你别忘了,这件事过去了多久,你妹妹就遭了多久的罪!” 他终是疲倦的叹了口气,“妈,当年的事,你明明知道,是小昀先提的分手,只不过林锋没有像以往一样哄她回心转意反倒和顾晚辞在一起了,她又受不了了,说到底,她当时割腕,虽然也是因为伤心,但又何尝没有存了要挟报复的心思,并不是真的想死,不然,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止住。 康妈妈浑身颤抖怒视儿子,“康晔,小昀是你的亲妹妹!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竟然这么说她!” 康晔并没有理会脸颊的掌痕,只是淡淡看向母亲,“不管我说不说,不管你接不接受,事实并不会改变。” 康妈妈又再怒而抬手,却在看见儿子红肿的面孔时心刺了下,终究是打不下去。 小昀一出生就跟在她身边,锦衣玉食公主一样的娇养着长大,要月亮不给星星,所以,她对她那么心疼。 可是眼前的这一个,也同样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缺席了他的生命那么多年,任由他贫瘠无依的长大,又怎么还有资格去打他? “你,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她忽而闪过一念,惊惧开口。 康晔沉默良久,终是平静看向母亲,“是,但你放心,我不会和她在一起,只要你往后不再跟她有什么牵连,我也一样。”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俞岷,“俞姐,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俞岷立刻道:“你说。” “我想把顾晚辞和姚畅划归你的工作室,希望你能答应,帮我这个忙。” 俞岷愣了一下,虽然她隐约知道康晔和顾晚辞之间必有隐情,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他可能会做这个决定。 然而,叫她意外的是,凭康晔滴水不漏的行事风格,可以找无数个合理借口,让她拒绝不了的同时也抓不到任何话柄。 可是如今,他一个借口都没有找,简单明了的直入主题,然后告诉她,希望她帮他这个忙。 是近来事发太频,他太累了? 还是他希望她能好好对待顾晚辞,所以并不以势迫人,反倒承她一个情,一份未说出口的许诺。 思索了几秒,俞岷开口:“好的,我没问题,明天我会去和晚辞谈,相信我们今后会合作得很好的。” “谢谢俞姐。”他道谢,静静挂断了电话。 晚辞是在第二天从俞岷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俞岷笑道,我可拣了个大便宜,无论是你还是姚畅,都是万里挑一的大宝贝,就是得委屈你了。 晚辞如何不知这必然是康晔的意思,其实之前也是动过辞职的念头的,尚未完全想好,他已先她一步,做了这个决定。 她自打从蒋雨的工作室脱离出来以后,就一直归康晔直管,盛世艺人管理普遍推行的是工作室大经纪人责任制,她只带一个姚畅,也没组独立的工作室,就一直以自由人的身份直接向康晔汇报工作。 现如今,他将她划归俞岷的工作室,多了俞岷这一道中间层,自然也就大大减少了今后他与她之间直接接触的机会。 此刻,她听俞岷这样说,连忙开口道:“俞姐说的是哪里的话,我这样老单吊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能跟着你学东西,我庆幸都来不及,哪里谈得上委屈。” 俞岷笑了笑,“要是你也愿意,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晚辞你也别有什么被降职之类的想法,你就是到我工作室咱俩一起打拼来了,从前你的工作方式和习惯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一点儿也不用变,知道了吗?” 晚辞当然明白俞岷这样说是在照顾她的情绪,这看似不经意的每一句话,大概都是经过了她的深思熟虑的。 只是,这原本也的确不存在降不降职的问题,她顾晚辞原来是经纪人,现在也一样是经纪人,只不过直接报告工作的对象由康晔变成了俞岷。 当然,这看在其他人眼中大概就是“明平调暗降级”吧,可是此刻,这个人事变动于她而言,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缓冲和过渡,让她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想今后该走的路,不用尴尬,也不用仓促决定。 这样想着,初听这一消息时心里或多或少掀起的情绪波澜尽数平和了下来,她对着俞岷笑道:“怎么不用变?我明明多了一棵大树当靠山的,还不让我好好撒撒野乘乘凉?” 挂了电话,顾妈妈随口问道:“谁的电话?你多什么靠山了?” “公司同事,说工作安排上的事呢。” 顾妈妈皱眉,“你这才刚出了这么一台事儿,就不能缓两天再谈工作吗?总得让人休息休息养养精神呀。” 晚辞笑着安抚她道:“人家也就是知会我一声,又不用我费什么劲儿,再说了,我手上的艺人都住院了,我想工作也工作不了啊。” 顾妈妈这时将保温桶盖好,递了过来,“我熬了一个晚上的汤了,快给小姚送去。” 晚辞接过,拿起包便出了门。 叫计程车去到医院,乘电梯上楼,走到姚畅病房前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 一个衣着妆容俱是无懈可击的大美人拿着电话迎面走了出来,看见她,明眸微凝,“顾晚辞?” ------------ 第七十九回 “抱歉,我现在有事,稍后再给你回电,”华光照人的女子对着手机这样开口,复又抬眼,看向顾晚辞,正式自我介绍,“我是姚畅的姐姐,姚音。” 身处娱乐圈,多的是风情各异的大美人,然而此刻面对面去看近在咫尺的姚音,晚辞还是不由得心生赞叹。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可眼前这一位,却是骨皮皆美。 天生丽质,再加上绝佳的品味气质,还有与姚畅如出一辙的强大气场,那一种美,让人过目不忘。 她回她以微笑,“你好,我是顾晚辞,姚畅的经纪人。” 姚音直直看进她的眼睛,“只是经纪人?” 晚辞并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怔之后,却是下定决心,坦然回视,“除此之外,我们也刚刚开始交往。” 姚音闻言微微笑起,明眸当中的那些锐利尽逝,刚要开口说什么,病房里的姚畅隐约听见声音,已经扬声开始叫唤,声音里竟然透着隐约的紧张,“姐,谁在外面,是不是小晚来了?” 姚音一笑,对晚辞道:“我们进去吧。” 说着,自己就率先推门而入,走到弟弟病床边,无奈又纵容的笑,“你刚才都跟我交代了一百二十遍了,还担心我会欺负她啊?” “我倒不担心你会欺负她,只担心你对她不够好,”姚畅笑,又道,“谁让你突然跑来的,我一点儿心里准备都没有,本来我是打算先回去一趟,把你和爸爸都搞定到我认可的程度了,才让你们见小晚的,现在你是捡了个大便宜,我还不放心呢,到底是谁给你通风报信来着?” 一旁的小江眼观鼻,鼻观心,全心全意去抚平床单上的褶痕,把他的话直当耳旁风。 姚音看着弟弟这模样,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不是滋味的,理智上都知道,情感上却多少难自控,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从今往后,生命当中最重要的女人,就不再是自己了。 姚畅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时笑着把手伸给了晚辞,“小晚,过来,这是我姐姐。” 晚辞走过去,来医院之前根本没想到自己今天会遇上见家长这情况的,坦白说,这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快,可既然撞上了,她总不能躲开,只好上前带出一个微笑道:“刚才在病房门外我们就见过了,姚音姐可真是漂亮。” 并非是违心之论,然而她说这话的时候,依旧多少是存了想藉由好话,与姚音好好相处,让姚畅高兴的心思。 她知道,姚音之于姚畅,是姐姐亦是半个母亲,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开始,不管他们最终能走到哪一步,对姚音,她都应该存有最起码的尊敬和感激。 她也并不希望姚畅受夹板气,她知道他对她的好,也想要尽己所能去回报他的好,对这段感情负责。 所以,即便姚音对他们这段恋情的态度尚且不明,即便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或许会有让人觉得有刻意讨好的嫌疑,毕竟,她与姚畅的生活背景,悬殊太大。 她倒并非是自轻自贱之人,只是就连小孩子,考试得了第一名都会骄傲得意,更何况,有些人生来起点就比别人高。 所以一开始,她是完完全全没有想过会和他有牵绊的,毕竟不高攀、不下嫁,才是大多数她这样的都市女子最倾向的选择。 可是如今,她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在一起,也就愿意为了他,尽量坦然的去面对和接受那些改变不了的事实,愿意放下骄矜迟疑,去迈出第一步。 姚音笑了笑,“漂亮什么,都老了。” 晚辞尚未开口,姚畅已经笑着打趣,“你不是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哪能呢?” 姚音看着弟弟的样子,眉梢眼底俱是喜气洋洋,又带着怎么也掩藏不住的意气风发,那是她这个当姐姐的那么多年来从未见过,以后也不可能给得起的。 她又想起了刚开始他满脸的不情愿,说,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她追到手的,万一你把她吓跑了,我就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看似开玩笑的话,又何尝不是一开始就跟她交底摊牌。 其后便是不厌其烦的紧张叮嘱,就生怕自己委屈慢待了他的心上人一分一毫。 待到他终于把能想到不能想到的都交代了一通,看她的眼睛里面全是期待,他说,姐,我喜欢的人,你也一定要喜欢。 她笑着打趣,那万一我就是不喜欢怎么办? 我还是要和她结婚,只不过得不到你和爸爸祝福,我一辈子都会有遗憾。他说。 从小到大,他总是有法子叫她心软认输,他这样说,而她怎么舍得他的幸福稍有欠缺? 他又在信誓旦旦的保证,姐,小晚人真的很好,你见了就知道了,你一定会喜欢她的!你要相信你弟弟的眼光! 她相信,她也知道,知道她的品性为人,知道他们相处的各种点滴,知道她对他的全心付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弟弟有多喜欢她。 所以努力压下心底的繁杂五味,也不再纠缠弟弟是因她才受的伤,姚畅从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更不是会为人考虑乃至奋不顾身的孩子,能让他那么做,必是他觉得值得。 所以终是笑着去握那女子的手,微笑,“我要刚二十,那你们岂不是未成年,还想结婚?” 他的眼睛骤然一亮,她便知道自己做的没错,其后的时间,便也那么一路融洽了下去。 她与她俱是聪明女子,又都肯为了同一个人,最大限度的了解和接纳对方。 其实想想,她都有多少年没试过像这样闲话家常了,竟然生出几分温馨热闹,这感觉,并不坏。 却到底,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好日子,只是暂时。 她实在太忙,等待她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当天晚上,她就得飞回吉隆坡。 临行之前,她却仍不忘备上得体的礼物,带上周全的礼数,亲自去顾家拜访。 她是她弟弟这么多年来,唯一喜欢的人,那么她也愿意向她和她的家人,表达最大的尊重和诚意。 晚辞送她去机场的时候,安检前,姚音对她微笑,“晚辞,等姚畅的情况再好些,我想接他回家住一段时间好好调养下,你也一起来吧。马来西亚风光不错,让姚畅陪你各处转转。” 晚辞亦是回她以微笑,“谢谢姚音姐,有机会我一定来。” 姚音看着她,微笑,然后伸手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你一定要来,别担心,我保证我父亲会和我一样喜欢你的。我们家,有一桩利益联姻已经够了,所以我总是希望小畅可以按着自己的意愿生活,哪怕只是几年,然后和他真正喜欢的人结婚,过一辈子——我希望你们幸福。” ------------ 第八十回 “晚辞,妈妈进来了,”顾妈妈敲了两下门,推开女儿的房门,见她正在收拾东西,便开口问道:“收拾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要妈妈来帮你?” 晚辞一面利落动作,一面笑,“你帮我?你自己出去玩什么的,十次有八次那箱子都是我帮你收拾的好不好?” 顾妈妈也笑,她这个女儿,许是经常出差的缘故,收拾起行李来倒真是很有一套,归类整理,见缝插针,不一会儿就能把一大堆杂物井井有条的归置进一个小箱子里,这一点,她这个当妈的倒当真是自愧弗如。 既是插不上手,便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却还没看上几眼,眉头一皱,意见就来了,“就这么一小个箱子,能装什么,等我去把你爸的那个大行李箱给你找出来。” 晚辞连忙拉住她,“妈,够用就行了,带一大堆东西去别人家像什么话?打算长住还是怎么的?” 顾妈妈闻言,又触动心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晚辞啊,妈妈还是觉得你第一次去就住到人家家里面不好,会不会让他的家人觉得你轻浮随便啊,要不,你自己订个酒店算了。” 其实顾妈妈的顾虑她也不是没想过,一开始,她连和他一起去吉隆坡都还在心存犹豫,总觉得是不是太快了。 却终究是招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一忽儿拿他的伤说事,一忽儿又兀自兴奋,说什么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小晚你这么漂亮,当然更应该早点儿见。 也曾想着顾妈妈的提点,试探的和他提过住宿的事,他那时微眯了眼睛看她,不容置疑的开口:“当然是住家里了,你不会还想着去住酒店吧?” 她被他这样一说,反倒是笑了一笑,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刻意矫情,但还是很坦诚的去看他,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开诚布公的说出来。 “姚畅,我并不是要和你生分见外,我既然和你在一起,就想很认真的对待这段感情,所以我希望自己可以被你的家人认可。我爸妈都提点过我,说其实像你们家这样侨居南洋的老一辈,比我们如今在国内的人更注重旧时传统,我担心我第一次去就住在你们家,会给你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闻言,那些紧绷的情绪全都换成了易于解读的感动和温柔,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你也不用想太多,连我美国的同学过来玩,都住在我们家,没道理我女朋友来了反倒要住酒店的。” 她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拘泥坚持,此刻便也对着自己的母亲微笑开口道:“妈,我有分寸的,你放心好了。” 顾妈妈一想姚音姚畅两姐弟的为人,其实是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可正是因为心里面已经渐渐松动、认可了女儿与姚畅的关系,现在才会这么的瞻前顾后。 毕竟,女儿现在要去的,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婆家,一着不慎,她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这样想着,终究还是忍不住又交代,“那你记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他睡一个房间,这是底线,知道了吗?” 晚辞被顾妈妈这一说,又恰好身在自己房间,触景生情,不由得臊道:“妈,你当你女儿没脑子啊?” 顾妈妈刚想说什么,就见顾爸爸拿着个精致的小匣子走了进来,递给了女儿,“晚辞,来,把这个带上,当是送给小姚爸爸的见面礼。” 晚辞一听连忙道:“爸,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顾爸爸却是把小匣子硬塞到了女儿手里,“诶,你听爸爸的,他们这些旅居南洋的老一辈,对中国的旧习俗古玩都很是看重,这个宜兴紫砂线云壶可是个好东西,爸爸藏了很多年了,你快拿好了。” 晚辞却不肯,“爸,你当宝贝一样藏着的东西,我可不要,你们就不用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顾妈妈按住女儿欲放下匣子的手,“哎呀,你这孩子,你就听你爸爸的吧,凭什么宝贝也没有你宝贝,只要你好好的,凡事称心如意,就够了!” 顾爸爸也笑,“听话,这是爸爸妈妈的一份心,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你,你收好了,爸爸妈妈心里也高兴。” 顾妈妈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和小姚还什么都没定下来,只是刚开始谈朋友,这个壶你就说是你自己送的,不用提我们。” 顾爸爸亦是放不下牵挂,“晚辞,去到那边要是不习惯了,马上回来,啊?” 顾晚辞看着自己的父母,一样样一桩桩,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全都帮她考虑周到,就生怕自己受了任何一丝委屈。 她心底酸涩,忍了泪意强笑道:“我又不是嫁到那边去,几天就回来了,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顾家父母对看一眼,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是五味夹杂,这一次尚且如此,等她和姚畅真的成了,要远嫁,他们又如何舍得? 她在家的时候总是催她找对象,到真面临婚嫁大事了,又不舍起来,那一种矛盾的心情,实在是无法言说。 可是,就算再矛盾也好,无论如何,只要她能幸福,做父母的,也就别无所求。 第二天一早,晚辞便和姚畅一起飞赴吉隆坡。 一下飞机,就有人恭敬的候着,接他们回家。 她不是第一次来吉隆坡,只不过,这一次有姚畅在一旁自告奋勇的解说,倒也不觉得路途遥远。 姚畅家的别墅所处位置算是吉隆坡的富人区,地处清幽,远离闹市,周围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酒店。 晚辞暗自在想,要是自己非要矫情的去住酒店,怕是反倒要添不少麻烦,便说服自己将心内的最后那一丝犹豫也抹平了。 到了他家,晚辞只觉得自己仿佛穿越进了电视剧,看着衣着统一的佣人们谦恭有素的举止,听着那一声声的“少爷”,饶是她再有心理准备,一时之间,也还是有些适应不良。 好在,他们对她的称呼倒很正常,都叫她顾小姐。 姚畅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笑道:“我爷爷是老做派,家规定得很严,这么些年也就沿承下来了,其实也就是个形式,我爸和我姐姐他们都很开明,你别担心,反正到我们结婚了就出去住。” 晚辞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房间另一边传来恭敬之声,“老爷!” 她连忙摆正面容转过身去,就见一人精神矍铄的走了进来,开口便是,“不孝子,你还知道回来!” 姚畅心情大好,也不顶嘴,只是笑着跟二人介绍道:“小晚,这是我爸爸。爸,她就是顾晚辞。” 晚辞连忙问好。 姚父点了下头,面容上却没什么太多表情,开口:“姚畅这次就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是不是?” ------------ 第八十一回 晚辞愣了下,并没有料到姚父一见面就这样开门见山的兴师问罪,还不及反应,姚畅已经情急阻止,“爸!” 明明在电话里说得好好的,姐姐也做过保证的,怎么一见面,他就变卦了? 晚辞心里微涩,却还是抬起视线迎向姚父,“是的,叔叔,我很抱歉。” 姚畅眉目一变,又要情急开口,姚父却在这时哈哈笑了两声,这一笑,倒是让姚顾两人一时不明所以。 姚父原本板着的面孔这时缓和不少,看了一眼晚辞,又去看儿子,语音铿锵硬朗,“我这个不孝子,打小就被家人宠坏了,自私自利又无情无义,难得会为别人考虑着想一次,晚辞,你也算是老天派来帮我降着他的了!” 晚辞着实拿捏不准姚爸爸的心思,只好站在一旁尴尬陪笑,姚畅闻言倒是放下心来,冲父亲没个正经的开口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一会儿你把小晚吓跑了,可就没媳妇茶喝了。” 姚父看了两人一眼,一笑,率先便往客厅走去。 佣人们端上茶点,姚畅笑道:“爸,小晚特意给你准备了份好礼物。” 晚辞于是微笑着递上父亲交给她的那个小匣子,“我听姚畅说叔叔喜欢喝茶,家里恰好有一个宜兴紫砂,用来泡乌龙和红茶是最合适的,希望您喜欢。” 姚父一听果然甚感兴趣,当即便拆开来看,就见匣内端放着一个线云壶,色泽光润古雅。 他是行家,只一看便忍不住赞道:“‘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华’,用紫砂壶泡茶,既不夺茶香气又无熟汤色,色香味皆全,最好不过了,这个线云壶可是上品。” 晚辞本来给姚父备下的礼物也是茶具,只是自然比不得父亲珍藏着的这一个,闻言于是微笑道:“叔叔您喜欢就好。” 姚父微微一笑,也不去问其他,单就着这茶道,打开了话题。 姚畅平素不爱喝茶,插不上话,晚辞倒还能陪着姚父说上几句。 谈了一会儿,姚父眼看儿子一副坐不住的样子,顾晚辞倒还一派规矩得体,微笑道:“现在的年轻女孩浮华得很,像晚辞这样的姑娘可不多了。” 其实,顾晚辞的品性背景如何,姚父早已经着人打探清楚,并非达官显贵之家,却也是清清白白的书香门第,而更重要的是,这个姑娘品性不错,在娱乐圈那个大染缸,也能洁身自好没有任何出格举止。 自己女儿和黄医生也没少替她说话,女儿还说,爸,咱们家现在并不需要靠娶谁的家世来充底气,您就让小畅和他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吧。 他看着女儿,心底一叹,却明白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他年少时也曾体验过不顾一切的爱情,虽然结局不堪,却是深能体会,少年人的爱情是强拆不得的,外来阻力越大,他们就会黏得越紧,特别是如姚畅这样的性子。 所以,他便暂且答应,静观其变。 只是,他原本心目中是有儿媳人选的,那女孩的家族几代从政,即便实力不如女婿一家,即便如女儿所说,姚家现在也不需要去靠着谁,然则有助力,总是比没有助力要强。 他曾想过等儿子回来后找机会安排两人见面的,听说那姑娘还是儿子的粉丝,这么一想,他进娱乐圈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只是没想到会横生出来一个顾晚辞。 现在,要他放弃这么个好人选,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又知道儿子是因为救顾晚辞才受的伤——那可是他姚家几代单传的独苗苗,叫他如何能毫无介怀? 所以初见面时,便刻意板着脸吓上他们一吓,其后也不动声色,暗中观察顾晚辞是不是真如他人所说品行端正。 他平生阅人无数,只一会儿,心里便有底了,于是暂且把自己一头热的意愿先压下,且看他二人感情如何进展。 若是散了便罢了,若是成了,反正这姑娘人不错,也并非不可接受。 姚畅当然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他只是听得他赞晚辞,面色一喜,正要得意洋洋的夸赞几句,晚辞忙笑道:“我其实也不懂,不过是我爸爸喜欢,一来二去,也就知道了一些皮毛罢了。品茶其实讲究心静,我平时工作起来昼夜颠倒的,既找不出时间,也静不下那份心。” 姚父眼眸一利,“既是如此,又何苦非要在那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里虚度光阴?不若你和姚畅一起,回家来罢。” “爸,不是说好不说这个的吗?我自己有分寸!”晚辞尚未说话,姚畅已经眉头一皱不耐烦道。 他就是防着他们为了让他回家会给晚辞压力,一早就打了无数个电话交代,谁知道那时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变卦! 姚父却并不理会他,只是看向晚辞,一语双关,“晚辞,说一句唐突的话,我对娱乐圈的人并无好感,也不希望将来我的家人和这个圈子扯上任何关系,希望你体谅。” “爸!”姚畅眉峰一冷,就要发作。 晚辞连忙对着他安抚性的笑了笑,然后转眼去看姚父,“姚叔叔,我明白的。” 从一开始就明白,她接受他,就要接受他复杂的家庭,和种种避不开的现实。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再开口:“只是姚畅的决定我并不想去干涉,他要留,我就继续帮他,他要走,我也绝不阻挠,至于我自己,如果有天他觉得有必要,那我会考虑换工作。” 终其一生,每个人都在不断放弃妥协的过程中,追寻自己认为值得的。 而她觉得他值得。 所以愿意为了他去付出,去改变,甚至放弃一些曾经的坚持。 或许做不到无憾,但至少可以无怨亦无悔。 姚父看她半晌,微点了下头,这个女孩并没有谄媚逢迎一口答应,也没有只考虑自己不肯让步,对她这个回答,虽然他并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却还是在心里,暗自给她加上了几分。 所以之后也就没有再刻意为难他们,加之确实有诸事缠身,在交代姚畅好好招呼晚辞之后,便离开了。 晚辞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实在是吃不准姚父的心思,他并没有反对,可也不像是喜欢她。 姚畅其实亦是有所察觉,心底懊悔又郁闷,就知道不该轻信电话的,怎么也得亲自先回来一趟,实在是姐姐的态度和承诺让他大意了,反倒忘了他们家老头子有多老谋深算,又和他总是不对盘。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是怨天尤人的人,终归还是他只在嘴上说,做得不够,想办法改变这局面也就是了。 他微眯起眼睛,心里已有计较,只不过有招也得等到父亲回来才能使。 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哄女朋友开心。 虽然他知道小晚不会计较,但他就是见不得她受任何一丝委屈有任何一丝不舒心。 他也不要司机,自己开着车带她直奔市区,正大光明的牵着她的手,漫步人群。 他执意要帮她拿包,又去给她买雪糕,笑着说等她走累了,他就背她回家。 她毕竟是小心谨慎惯了的,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 姚畅却笑道:“这里是吉隆坡,我还没有那么出名,谁没事净盯着我看啊,再说了,我还有墨镜掩护呢!” 晚辞还是担心,“万一呢?” 他却强势的一把拽过她,“没什么好万一的,那些媒体上面没人管啊?在我的地盘你就什么都别管相信我吧!” 到底是不忍心拂了他的兴致,又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太谨小慎微了,便也就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信步走过广场和一家家的小店。 心里有淡淡的愉悦飘飞,说到底,其实她也一样期待,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在阳光下牵手相爱。 在小家精品店的橱窗里,她看到有一对情侣手机链很是漂亮,却深知自己和姚畅不适用,也就一笑作罢。 却不想,就那么一会儿短暂的视线停留,他却已经发现,笑着揽着她的肩在她耳边低语,“买了吧,就这几天挂也好啊。” 她被他说得心动,恰此时,马来裔的售货员微笑着走了过来,见是两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年轻男女,还不待晚辞的那一句“excuseme”出口,已经礼貌的用略为生硬的中文开口道:“小姐,先生你们好。” 晚辞虽然知道马来西亚华语通行程度很高,却到底还是感到亲切,当下便让她把那一对手机链包了起来。 付款的时候姚畅半点儿没和她争,拿到手机链的时候却是宝贝得像个孩子,他对着售货员开心的笑,“这是我女朋友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你们看起来很般配,祝你们幸福。”售货员微笑。 他笑,她也笑。 这样简单纯粹的小快乐。 晚餐的时候回到姚家别墅与姚父和姚音夫妇共进家宴,这是晚辞第一次见姚畅的姐夫,她曾听他说过,他姐夫经商,父亲和哥哥却在政界举足轻重,所以他整个人的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与姚音站在一起,如一对璧人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姚畅显然和他姐夫感情很好,他姐夫许是爱屋及乌,待她也很友善,多了姚音夫妇在场,纵然姚父的态度依旧维持在温和有礼却并不过分热情的程度,这一席欢迎家宴,也依旧气氛融洽。 吃过晚餐,姚畅对着他姐夫一挑眉做了个询问的姿势,晚辞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见得他姐夫淡笑着点了下头。 他开心起来,这时他姐夫开口道:“现在时候也还早,要不让小畅带晚辞去看看双塔的夜景吧。” 他这样说了,姚父和姚音都没有反对,姚畅于是兴高采烈的,带上晚辞就直奔。 吉隆坡石油双塔,是马来西亚的标志性建筑,也是目前世界最高的双塔建筑。 晚辞曾有一次和倪斯娆来大马旅游,对这里的美丽夜景一直记忆犹新。 车子停下,姚畅却并没有带她欣赏夜景,反倒牵着她的手,径直就往大厅内走去。 她有些纳闷,却见他已经带着她经过通道到了一处电梯前,那里等候着的工作人员一见他们,便恭敬行礼,按开了电梯的门。 电梯在41层的位置停靠下来,她心中豁然开朗,还记得上一次与倪斯娆同来大马,原本是想要上拍摄过偷天陷阱的空中走廊去看看的,却因为当局限定人数派票参观,而她们的行程又紧,终是未能如愿。 她记得自己在姚畅跟前也就那么随口说过一次,还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却没想到他就此记住了。 空空荡荡的空中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人,他自身后拥着她,“现在不遗憾了吧?” 她与他一同俯瞰吉隆坡灯火辉煌的夜景,在他们下面,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纷纷举着相机对着双塔拍照留念,镁光灯不断闪烁。 她转过头轻声道:“谢谢你。” 他轻笑,空出一手抚上她的脸,“既然如此,我要讨要应得的奖励……” 话音终于暧昧的消散,他低下头,温柔的吻住了她。 这时天幕忽而光影流转,华彩夺目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璀璨绽放,仿佛就盛开在他们身边,触手可及。 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们,还在举着相机,不停的按下快门。 并不知道,那一个个镜头之下,即便因为距离太远显示不出,却也曾记录过,如此甜蜜而美好的幸福。 ------------ 第八十三回 临要离开兰卡威的时候,姚畅一脸的不情愿,一想到回吉隆坡之后就不能再为所欲为,心情绝不只是郁闷了一点点。 晚辞其实亦是有些恋恋不舍,却到底还记得,自己这次是陪姚畅回家的,不是来过二人世界,他家人本就挂念他,她这样把他拐出来实在很过分。 她正收拾着行李,他又黏了上来,她惊笑着打开他不老实的手,“你别闹我。” 他却不肯,手臂一伸,又勾过她的腰牢牢箍着,“回去以后我就要开始挨饿了,你就忍心……” 话音未落,他已经低下头张口轻咬住了她的耳垂。 她全身克制不住的轻颤,挣扎着转过身,“我们还要赶飞机,快别闹了。” 他才不管这么多,初尝**,这些天又食髓知味渐入佳境,只恨不能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和她黏在一起,分享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可以搭下一班。” 他说着又要贴上来,她却忙不迭打开他的手,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旺盛的精力,昨天就拿同样的借口的闹腾了她一晚上了,现在还来,她这把老骨头非被他折腾散架不可。 知道此情此景跟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只好服软告饶道:“姚畅,现在不行,你得让我歇一歇,我真得歇歇。” 他闻言眯了眼睛,却忽然一伸手抓过她恶狠狠的就吻了下来。 他箍着她的手臂很有力,那些微小的挣扎轻而易举就被制住。 待到他终于轻tian了下她的上唇结束这个吻的时候,她的脸色已是娇滟欲滴,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抱着她,努力平复着身体当中那些翻腾的冲动,双手倒是规矩的没有乱动,咬牙切齿的声音听来却颇有几分恶狠狠的意味,“这个吻只是甜头,剩下的,以后你得加倍补给我!” 恰此时,她的手机响了,她忙不迭的借此机会打开他的手,笑着跳到桌边抓起手机就接了起来,都没顾得上去看一眼是谁打来的电话。 “你好。” “顾晚辞。”电话那头传来了蒋雨的声音,听来冷冰冰的。 她微怔了下,想不出来她找她会有什么事。 蒋雨在电话那头冷冷道:“你是玩得乐不思蜀了?钓到了金龟,看不上这工作索性辞职啊,占着编制不干活,算怎么回事?” 晚辞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下意识的就要反唇相讥,却又一想,算了,她跟她宿怨太深,一时半会儿哪里吵得完。 遂淡淡开口道:“首先,我跟俞姐请过假了,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指控,我不接受。其次,就算是我真的占着编制不干活了,要出面指责也是俞姐和康总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蒋雨在电话那头冷笑了声,“有什么关系,你很快就知道了!” 她说完,也不等晚辞答话,径直就挂断了电话。 晚辞被她这通没头没脑的电话弄得一头雾水,又想起她最后那句话,正兀自思量,姚畅已经开口问:“谁的电话?” 她随口答:“蒋雨。” 他皱眉,“她找你什么事?” 她亦是没头绪,“谁知道她的,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就挂了电话——算了,不管她了,你快让开,我得收拾东西,别一会儿真误点了。” 飞回吉隆坡,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放不下,晚上一个人回到客房独处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俞岷,问公司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俞岷诧异,“你怎么会这么问?” 她简单的把蒋雨的那通电话告诉了她。 俞岷听了以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不知道她突然之间怎么会给你打这个电话,公司里也没什么变故呀,不过听着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兴许是要有什么变故了?” 晚辞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也可能是她喝醉了,在耍酒疯呢,第二天起来连自己说过些什么都不记得了,”俞岷笑,停了几秒,又道,“即便是真有什么变故,你也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有我在呢,你就好好盯着姚畅把伤养好了,等回来了,又是一大堆事得忙。” 晚辞虽然知道姚畅并不想再接新通告,只打算把现有的工作完成了就退出娱乐圈的,却到底,这事在电话里面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于是只含混的应了一声,打算等回去以后再和俞岷面对面的来谈。 俞岷问了几句姚畅的伤情,又再随意的与她闲聊了一会儿,便挂了电话。 晚辞放下手机,去客房的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正在敷面膜,就听见有短信的声音。 她拿过手机打开来看,是姚畅——“怎么不回我?” 她于是去翻收件箱,找到他的上一条短信,也只有四个字——“我睡不着”。 她在心内笑起来,正在回他短信,这个没耐性的人已经把电话拨了过来。 “你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他不满问,害他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差点就要跑过来。 她刚把面膜敷上,此刻便用喉头发声含糊道:“我刚刚在洗澡,才看见。” 他哀叫一声,“完了,我本来就睡不着了,你还来撩拨我!” 她想要瞪他又瞪不到,只好又气又笑,都顾不得会不会长皱纹了,“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低哑的笑了下,“真的想听?” “不想,再见。”她迅速挂断电话,就怕那个脸皮越来越厚的家伙说出些限制级的话来。 重新将面膜捣鼓服帖,手机又响了,她知道他没什么正经事,直接掐断。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再次响起,这次却是短信。 她打开来看,短短数行字,却似一股暖流缓缓注进她的心房。 “我想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你的脸,小晚,我们结婚吧。” 她很想说好的,理智却告诉她现在不行,至少,得等他从娱乐圈退出以后,至少,得等他的父亲和她的父母都更进一步的认可他们。 于是微笑着压下心底的感动,只是以玩笑口吻去回他——“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他很快又回了过来——“我今晚偷偷过你房间里努力如何” “不准,想都别想!” “我保证不被人发现!” “我不是人?” …… 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躺在床上,一条接一条的发着短信,漫无边际的瞎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意来袭,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收件箱里静静的躺着几条未读短信,她打开最后那一条,只有八个字,字里行间的温柔却在她心尖慢慢绕出一朵缠绵的花。 “睡着了?晚安。我爱你。” ------------ 第八十四回 接下来的日子,温馨又融洽,不止是他与她,还有,她与他的家人。 在他家人面前,他虽不敢太放肆,两个人甚至都没有太过亲昵的举动,然而,彼此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微乎其微的小动作,却又全都盈满了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懂得的甜蜜,足够让他们不断回味。 如果不是俞岷的一通电话,或许他们还会再待上一阵子,却到底,还是提前踏上了归程。 司机将姚父和姚音夫妇准备好的礼物拿到车上,而姚父对着晚辞温和微笑,“晚辞,代我问候你的父母,我会尽快空出时间,亲自上门拜访。” 晚辞亦是诚挚微笑,“谢谢叔叔,您多保重身体。” 告别了姚父和姚音夫妇,飞机上,静下来,她不由得又再想起了从俞岷口中听来的消息。 俞岷在电话里说,“晚辞,我想我知道蒋雨那天为什么会打那通电话给你了,陈建天就要出局了。” “怎么会这样?”晚辞惊讶的问,倒不是对这位副总有什么感情,只是陈建天毕竟在盛世那么多年,根基非浅,想要扳倒他哪里有那么容易? 俞岷言简意赅的开口:“康晔和何东池联手,有这个结果不足为奇,只是他会这么做,并且事先竟然能半点儿风声都没透出来,还是叫我意外。” 晚辞其实亦是有些诧异,她知道陈建天和何东池一直都想把康晔拉拢到自己的阵营来,也知道康晔从来都是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他会突然做出联何抗陈的举动,也的确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或许,应该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吧。 所以,那天蒋雨才会失态到给她打来那样一通电话发泄,她大概是先从陈建天那里听到了些许风声,乱了方寸,才会这样控制不住情绪,胡乱找人迁怒。 她那时就是这样想的,虽然没有说出口,而她相信俞岷的想法也是一样。 俞岷最后说,树倒猕猴散,公司里面准有人事大震荡,如果可以,你尽快回来吧。 于是她与姚畅一商量,便将归期略为提前。 回来以后,一如既往的上班,只不过她的办公桌,搬到了俞岷的工作室。 她的工作性质本就不需常待在公司,这样的安排,又再进一步大大的减少了她与康晔蒋雨碰面的机会,她心里面,其实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的。 她找了俞岷长谈,关于姚畅的决定。 俞岷虽然大感惋惜,却也情知不可留,只好一叹笑道:“既然如此,我再舍不得也没办法了,还有好几个片约代言都排着队找他来签的,现在也只好另想借口推掉了——对了,晚辞,姚畅要退出娱乐圈的事你现在先别透任何口风出去,等找个时间咱俩再从长计议。” 晚辞点头,“俞姐,我明白的。” 俞岷又道:“康总监那边我会去跟他说,他之前既然和姚家达成过协议,现在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谢谢俞姐。” “跟我还客气,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俞岷笑,又问,“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打算,等姚畅走了以后总得找人接班吧,有意向想带谁没?” 晚辞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对俞岷做隐瞒,于是尽量轻松的笑了笑,“我现在还没想好,说不准,我带完他也就洗手不干了。” 她将自己与姚畅的事择言告诉了俞岷,并没有说太多,只是简单交代了相恋的事实和时间,却也已经足够让俞岷大吃一惊。 饶是俞岷,此刻眼中也藏不住讶异,思绪亦是复杂,一则是因为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二则是担心万一他俩地下情曝光以后要怎么办,三则,是因为,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顾晚辞会和康晔走到一起。 这样的想法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再告诉晚辞知晓,于是她很快压住惊诧和种种纷乱思绪,只是对她微笑,“虽然我有点儿意外,但还是要真心实意的恭喜你们,只是,姚畅现在还在这个圈子里,你们还得再委屈一阵子了。” 其实,仔细想想,从姚顾两人平日里的相处中,也并非是一点儿端倪都看不出来的,而顾晚辞今天并没有刻意瞒她,她其实还是有些感谢她的信任和坦白的,同时,她也明白,自己应该是没可能再去劝阻这段恋情了。 好在,姚畅也就要退出演艺圈了,那么她倒也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幸福,只要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地下情不要被曝光让她收拾不了,就可以了。 所以,她刚才也才会借着祝福,暗地里提点。 晚辞是聪明人,如何听不懂俞岷话里的意思,当即笑道:“谢谢俞姐,我们会注意的,你放心。” “那你要不要换个艺人来带?”俞岷想了想,还是问。 一方面,是担心有了恋人这层关系,顾晚辞的工作会不好开展,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两个人朝夕相处,难免会被人拍到蛛丝马迹。 其实,一开始,晚辞自己也是有过这样的打算的。 和姚畅一提,他却不肯,说,我在这个圈子里的时间也没剩多久了,就不用换来换去适应折腾了,反正你说的话我只会比以前更听,你又只带我一个,也不用担心会对其他艺人不公平不是吗? 她一想也是,又想或许自己之后也是要换工作的,这样一来,难说刚和新带的艺人培养出默契来就不得不抛下他们,让他们重新去适应新的经纪人,这也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刻,面对着俞岷,她便也将自己和姚畅的想法坦然告知,又再保证自己会注意言行。 俞岷听她这么说,想了一想,便也就作罢。 她送顾晚辞离开,然后起身朝康晔的办公室走去。 将姚畅的事情一说,康晔果然没有反对,只是交代善后工作必须处理好,不能影响了盛世的其他艺人,而姚畅身上已有和待签的代言片约等等也要尽量争取给公司其他艺人。 俞岷点头,便和康晔开始谈自己的想法。 基本达成一致之后,她便起身告辞。 临到门边,她顿住脚步,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去看他,“有件事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告诉你,晚辞和姚畅两个人现在在谈恋爱,不是谣传,是晚辞刚刚亲口告诉我的,看样子大概也是劝不开的。” 康晔的眼光似是凝了一瞬,静了片刻,终是开口:“我知道了。” 俞岷略点了下头,看着他的样子,突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而他却又再开口,“俞姐,你多费心。” 她看着他的沉沉眸光,缓缓点头:“我明白的,你放心。” ------------ 第八十五回 盛世每个员工的邮箱里,都静静的躺着一份新的人事变更公告。 发现这封邮件的时候,并没有人感到意外。 毕竟,陈建天一派的垮台,早已成为定局,对于新任副总人选的猜想,也基本上没有什么悬念。 几乎所有人都在想,现如今副总这个位置,舍康晔而其谁? 然而,世事却总是难料,所以人们总是周而复始的,猜中一些,猜不中另一些。 陈建天不再担任盛世副总一职,康晔也没有再担任艺人管理部的总监。 只不过,他并没有去副总的位置接替陈建天,而是去了美国,去当新设驻外机构的开荒牛。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然而,让他们更没有想到的却是,接替康晔艺人管理部总监位置的人,竟然会是蒋雨。 如果说,新任副总虽然没有康晔的呼声那么高,却也总算是公司中的股肱之臣,能力资历也都有。 可是,蒋雨? 虽然她也在艺人管理部这么些年了,成绩是有,人脉和经验也累积了不少,可是,她与陈建天的关系,那早就已经是公司里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用“余党”这个词或许太过,但事实上,陈建天那一派的人的确是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却偏偏她蒋雨不但没被牵连,反倒是因祸得福,这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于是种种小道消息开始不胫而走,不少人都认为是蒋雨出卖了陈建天,却也有另一拨人反驳,说蒋雨之于陈建天,不过是多少分之一,凭陈建天的多疑精明,是断不会给她任何机会接触到他的机密的。 两派人各说各有理,吵吵嚷嚷,终是没有定论。 而真正知道原因的人,却又什么都不会说。 “什么时候走?” 何东池看向对面的康晔,不是不意外的,原以为,联手之后必然会是不可避免的敌对,却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当时他答应的时候并没有想太久,即便知道康晔动机不纯,但这个圈子里从来也就不会有永远的朋友或是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所以为了扳倒陈建天这个共同的目标,他不介意和康晔联手,却没想到在其后的过程中,自己会不断心惊和质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因为相比陈建天,康晔显然是个更加难缠可怕的对手,而且他那样年轻,竟然就可以藏得那么深。 “就这两天。” 康晔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幸而最终是这个结果,意外之余,何东池却也不由得庆幸,于是笑了一笑,“怎么走得那么急?” 康晔淡笑了下,“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早点儿过去熟悉下。” 又再随意聊了几句,何东池便起身告辞,临行,终是慢慢又转过了身,去看康晔,“康晔,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康晔风度极好的微笑,静候他接下来的问题。 何东池慢慢开口:“那些最终把陈建天拉下马的文件,你手里面,应该还有一份不相上下的,是和我有关吧——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为什么选我而不是他?” 康晔笑笑,面上神情不变,“原因是什么都无所谓,结果才重要,不是吗?” 送走了何东池,他坐回椅子上,视线淡淡巡过这间工作了数年的办公室。 然后起身,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他的私人物件早已收拾完毕,所以此刻两手空空。 这个时间,整个艺人管理部亦是空空荡荡,并没有太多的人。 赵瑾和曾奕送他来到电梯前,眼睛里俱是强自压抑的红。 康晔笑了下,“又不是往后就见不到了。” 这一下子,赵瑾再也忍不住,泪眼婆娑的轻唤了一声,“老大……” “都当妈妈的人了,还这么爱哭,”他轻拍了下她的肩安慰她,却见赵瑾眼泪掉得更凶,只得无奈笑道,“我不想让你们送,就是怕这场面。” 赵瑾哽咽道:“老大,我跟你一起去美国。” 明明知道不现实的,可就是忍不住。 康晔微笑,“好,等我把那边开垦成了一片安乐土,就把你们都高薪调过去。” “你说的啊!”就连曾奕亦是忍不住红着眼眶开口道。 他拍拍他的手臂,“我说的。” 这个时候电梯来了,康晔止住了想要跟进来的两人,依旧微笑,“就送到这里吧。” 两人俱是跟他多年,深知他的脾气,此刻看着他眼光当中淡淡的坚持,终是站住了脚步。 电梯门合上,康晔淡笑的面容终是换成了光可鉴人的镜面门上,两个沉默的身姿。 赵瑾和曾奕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正要默然转身,这时,只听“叮”的一声响,另一部电梯刚好停靠了上来。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的豁然便是顾晚辞。 她走出来,看见他们,微笑着打招呼,“要出去?” 曾奕摇头,赵瑾却忽然开口:“是,我正有事要出去,晚辞你陪我一起去一趟好吗,拜托了!” 晚辞有些诧异,却见她这个样子,又一想自己手里的事并不太急,便开口说好,与她一同进了电梯。 曾奕目送她们离开,电梯门关上之前,他默然看了赵瑾一眼,眸光沉沉,却并没有说话。 “是什么事?”电梯里,晚辞微笑着问,对赵瑾想要掩饰的泪痕只做看不见。 “也没什么,麻烦你了。”赵瑾勉强笑着应了一声,却根本就心不在焉,按下了负一层的键后,就一直心急如焚的去注视那不断往下的数字。 却偏偏,天不遂人愿,不断的有人在中途按停电梯。 待到电梯终于停在了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她几乎是一把拽住顾晚辞的手奔了出去,却到底还是晚了。 她看见,他的车子,刚好消失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处。 晚辞心底实在诧异,也并没有注意到停车场出口那边的情况,正要开口问赵瑾到底什么事情这么急,却见她已经颓然放开了紧抓着自己的手,面色上原本孤注一掷的神情,也渐渐被黯然自嘲所取代。 赵瑾慢慢转过眼睛,对着晚辞乏力的笑笑,“不好意思,我今天情绪不太对,我们回去吧。” 晚辞诧异的将视线转向赵瑾方才注视的位置,却只看见,停车场的出口处,一片空空荡荡。 乘电梯回到艺人管理部,赵瑾和晚辞告别,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曾奕等在那里,看了一眼她的神情,已然知道结果。 相顾默然了一会儿,曾奕开口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头没脑,可她已然明白。 “其实我也不确定的,”她慢慢开口,“可你还记不记得晚辞曾经给老大暖胃用的那个玻璃罐,老大说,他不小心把那个罐子摔坏了,让我买一个新的还她。” 赵瑾勉强笑了下,笑意却只让人觉得难过,“可是那个玻璃罐,我女儿有个一模一样的,所以我知道,它有多耐摔。” 曾奕沉默了,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生命中,有些错过,终究是,无可奈何。 ------------ 第八十六回 除了张穆,康晔并没有告诉公司里任何人具体的离期,一直到收到了他群发的到任邮件后,晚辞才知晓,他如今人已远在千里之外的洛杉矶。 早就知道他要走的,却没有想到他走得这么快,她想起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在他的欢送会上,她隔着长长的距离遥遥看着被围在人群中心的他,他一次,也没有往她这边看。 她知道他的母亲没事,那个男人因着强奸未遂被判了刑,却是坚称康母与此事无关,是他自己起了歹心。 她不知道康晔在背后有没有做过什么,却终究是选择了沉默,尘封起咖啡厅里的那一幕,就当做是,赎自己年少时犯下的错,就当做是,将她与他之间的所有的隐约情愫,祭奠之后再彻底斩断。 过往那么长的岁月里,有太多个瞬间,她都以为自己大概是会爱上他的。 在他一次次带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在他拥她入怀躲避啤酒袭击的时候,在他弹着吉他对着她唱那首《nothingelsematters》的时候,在他放飞手心当中藏着的那只萤火虫的时候,还有,还有月色下那个恍若从未发生过的吻。 可是,这样的片段再多,却还是多不过他与她之间隔着的脉脉前尘,终究是串连不起幸福。 从前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她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也曾郁闷难受,却原来,他待她,已然足够仁慈。 她对着邮件下方,他遒劲有力的签名默默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将手伸向鼠标,关闭了页面。 她一直记得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不是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而是你现在正在拥有的。 姚畅很好,待她很好,在她心里面的位置一天比一天更重,也会越来越重。 若惜福,便该惜取眼前人。 康晔走后的艺人管理部,沉寂下来不少。 客观点儿说,蒋雨的能力和努力其实都不弱,上任以后做得也不错。 奈何前任是康晔,换了任何一个人来接任都必然要去顶这样巨大的压力。 晚辞的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开展,蒋雨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却到底不至于蠢到去做自毁长城的事情。 更何况晚辞前面,毕竟挡了一个俞岷,而蒋雨上面,还有何东池和张穆。 没多久,姚畅开始配合电影的宣传,与主创人员一道,满中国的赶场。 待到回来,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却幸而,种种的付出都是有收获的。 这一部片子,从开拍初始就声势浩大,待到上映,各家影院提供的场次皆是数量惊人,其后又顺风顺水拿到了电影节诸多奖项的提名,这其中,也包括了姚畅的最佳男主角。 他第一次出演电影,就有这样的成绩,自是惹来众多流言蜚语。 各式各样的猜测诽谤层出不穷,有说他背景雄厚的,有说盛世不择手段的,有说他出卖男色陪饭局陪上床的,更有说他被人包养的,甚至于含沙射影,暗指包养他的是个男人。 晚辞每每看到这些报道和帖子,都会气到不行,这些人无非就是想说他只会耍帅没演技,不配得这个提名,却又何至于用这么恶毒的诋毁。 她自然知道,他能拿到这个提名,公司也好,他家里的那些关系也好,都在明里暗里做了太多。 可是,除此之外,他的努力和用心也同样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怎么可以仅仅因为他的助力太多,走得太顺,就把他的付出全部抹杀? 其实这样的事在这个圈子里实在是再常见不过,可是,这一次,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她心里那么难过。 姚畅自己却不把这些流言当一回事,没个正经的笑道,不遭人嫉妒的人都是庸才,反正,只要你知道我不喜欢男人就行了。 那些闲杂人等的闲言闲语,他向来懒得理会,反正,他在意的人不会误解他,误解他的都是不相干的人,若为此反而影响了自己的心情,多不划算。 他自己不在意,她却不能放任,绷紧了神经全力以赴,把该做的能做的全都做尽,就只为了确保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影帝桂冠能够顺利加冕,就只为了让他能以最好的形象,最完美的离姿,告别这个圈子这段岁月,不留一丁点儿遗憾。 此时他手头的合约和工作都基本上了结完毕,就只等结果一颁布,无论得奖与否,他都会就此告别演艺圈。 姚音曾打电话来笑道,“你要是拿不到这个奖,别人会说你的引退是因为输不起,这可怎么办?” 姚畅轻巧笑道,“好啊,那拿不到奖我就继续留下来,什么时候得奖了什么时候再回来,怎么样?” 姚音自然知道弟弟是在开玩笑,轻笑了声,心底却还是有些担心,于是开口去问,“真的不介意?” 姚畅一笑,“一点儿都不介意当然不可能,不过因为这些虚名就打乱了我自己的人生规划不是更不值得——姐,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向来自我,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 更何况,他在这个圈子里最大的奖励,已然得到。 一想起她,他的眉头心尖俱是不由自主的一柔,正在帮他化妆的化妆师笑了起来,“拜托姚畅,拜托不要在这个时候摆出这副表情,你会害得我没法工作的。” 他笑起来,这时晚辞俞岷亦是走了进来,俞岷对着他上下看看,露出满意神色,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今天辛苦你了啊。” “应该的。”他笑,眼睛亮亮的,却是去看顾晚辞。 在人前她向来不会与他多来少去,严防死守得比两人还未确定关系之前更厉害,此刻见了他的眼神,只当没看见,和俞岷一道陪着他,走向活动现场。 今天他出席这场活动,其实只是为了给俞岷新签下的一个新人助阵造势,许是因为那个男孩也是从“盛世星光”走出来的缘故,他对他,很是关照。 活动现场的鼎力相助自是不必提了,到了活动结束和主办方一起进行午宴的时候,他更是亲自带着那个男孩端着酒杯,一杯一杯向人引见敬酒。 她看着他这个喝法不太对劲,寻了机会暗地里提点,让他不必那么拼命。 他看着她,轻笑了下,“利人利己的事情,我向来当仁不让。” 她一时没想明白他所指的利己所指为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她的话当耳旁风,继续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逞义气,等到最后午宴结束,他和那个男孩已然双双喝醉。 小江今天不知道被姚畅支使着干嘛去了,于是俞岷便让司机将这两个醉鬼扶上了车。 车子先在姚畅的公寓外停了下来,俞岷在车里守着那个新人,让司机帮着晚辞先把姚畅弄上去。 “我还得把这一个安置好,姚畅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情况就打我电话。”俞岷对着晚辞交代。 “俞姐放心。”晚辞点头应承后,连忙转身快步跟上了前面的那两人。 姚畅显然已是醉得不省人事了,那司机把他架到床上后累得气喘吁吁。 “王哥,谢谢你了啊。”晚辞连忙道谢。 那司机摆摆手,“没事没事,那我先下去了啊,俞姐还在车里等着呢。” 她将司机送进电梯,折转身回到他的公寓。 刚一进门,腰上就被一股大力勾过,她连惊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人已经被重重按到了墙上,熟悉的气息,便不容抗拒的压了下来。 他重重的吻着她,一踢腿就踢上了房门。 她费力的挣开他,眼睛里尚有几分惊魂未定,“你,你不是喝醉了吗?” 他的眼睛亮亮的,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明明就演的很好,是谁说我只会耍帅没演技的?” ------------ 第八十七回 她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又俯身吻了下来,身体当中,带着被酒精蒸腾出来的氤氲**,滚烫撩人。 她一把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抵上他的胸膛,喘息着避开他的吻,“今天不行……” 他却如何肯听,不待她把话说完,头一偏,寻到她的唇,将那些拒绝统统都堵了回去。 他将她困在他与墙壁之间,所有的反抗都被他轻而易举的制住,唇齿之间的吻,渐渐由霸道强硬转为了缠绵诱哄,他的手,也难以自持的伸向了她小礼服裙的拉链——“小畅哥你在不——” 开门声,伴在小江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然而他的话却没能说完就被吓的噤了声,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衣衫不整的那两人,一时连回避都忘了,就那么直愣愣长大了嘴巴站在那里,手上还提着几个购物袋。 姚畅猛然侧身一把把顾晚辞按进自己怀里,转头瞪向小江的眼神简直能杀人,小江吓得连忙举起手中的购物袋,哆嗦着开口道:“小,小畅哥,你让我买的东西,我,我早上睡过头了,我不知道你们……” 他简直是欲哭无泪,怎么就撞在了枪口上,还好死不死,搅了这个小祖宗的好事。 晚辞整个人埋在姚畅怀里,简直羞臊难当,又一动不敢动弹,只好装鸵鸟,听姚畅咬牙开口打断了小江的结巴,“你有什么东西忘了买了吧,再去买一次。” 那一个人精一听这话,立刻如蒙大赦,一面飞速的就地甩下购物袋,一面忙不迭的嚷嚷,“是是是,我现在就去,顺道还要迷会儿路,不到明天绝对回不来——” 门“砰”的一声重又关上,也将小江聒噪的声音彻底阻断。 晚辞听见关门声,恨恨的伸手捶了他一下,又去推他,推不开,便羞恼道:“你给我放手!” 跟他在一起,还没多长时间,就已经被抓过两次,她实在是丢脸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他见她满面通红,知她虽然行事刚强,但在男女情事上面却实在没什么经验,稚嫩又脸皮薄,这时被撞见,只怕当真是要恼羞成怒了。 他心里面恨恨的把小江骂了千万遍,手上却不敢再造次,乖乖的放开了她。 她一得自由,立刻忙不迭的跳出好几步远,动手整理自己的衣裙头发,只恨不能马上就地消失。 她走到沙发边拎起自己的包,刚要转身,他又贴了上来,自背后搂住她不放。 她板起脸去打他的手,“既然你没醉,我要回去了。” 他拿下巴去蹭她的发,赖皮着撒娇,“小晚,你都不爱我了。” 她还是板着脸,“别耍小孩子脾气,快点放手,不然我生气了。” 他哪里肯放,依旧是死磨硬缠的抱着她,“你看你看,你就是不爱我了,你现在在外面都不多看我一眼,也不对我笑,不准我去找你,你也不来找我,好不容易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还要急着走……” 她向来对他在两个人独处时,偶尔表现出来的这种孩子气的赖皮很是没辙,他这个样子与正经时候和在外人面前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她心里面其实已经慢慢软化了下来,语气却分毫不软,“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我知道小晚最好了!我最爱你了……”他立刻高唱赞歌表衷心。 她终于撑不住,眼中漾笑,又去打了下他的手,“知道还不放开我。” 他见她有了软化迹象,哪里肯松手,当即得寸进尺的抱着她又磨又蹭,“不放,就是不放,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在,你还那么狠心,我知道你讨厌酒气,刚刚还忙着刷了个战斗牙,你要不要再检查下,香香的……” 他说着,又要吻下来。 她无奈笑着拍开他的脸,“姚畅,今天真的不行,我那个来了。” 他怔了下,反应过来,立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了下来,却没蔫几秒,还是不甘心,一张口就恶狠狠的咬上了她小礼服外裸露的肩颈,“你,你就想憋死我是不是——没骗我?” 她笑,态度诚恳,“保证没有。” 这一下子他也无计可施,她看着他的样子,笑起来,到底害怕再黏糊下去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连忙趁机挣开了他,“你中午光顾着喝酒,都没怎么吃东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他闷声道:“我最想吃的吃不到,其他的随便就好。” 她笑着去玄关拎起小江方才扔在那里的购物袋,初略看了下,里面倒是有不少食材。 于是拎了购物袋去到厨房,挑出食物来一样一样先放进食品柜和冰箱,放着放着,却发现里面赫然还有几盒安全套。 她的脸刷的一下子又红了,又羞又气,他简直就是蓄谋已久,还好意思让小江去买。 虽然她知道他当然不可能自己去买这东西,但一时还是羞臊万分,不由得去瞪客厅里的他,却正好见到他一副不得餍足的模样。 心情一下子好转不少。 她弯着唇角就着现有食材给他随便弄了点儿吃的,他接过,也的确是胃里空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她见他放下碗筷又要来闹她,连忙道:“自己洗碗去,别来闹我,我肚子疼着呢。” 他闻言,眼中的闲散和不怀好意立时尽数散去,声音里微透紧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她倒没说假话,确实是有些生理痛,只不过不太严重罢了,此刻见他这样,便笑着打趣,“谁说刚才还好好的,我一直忍着疼在帮你弄吃的好不好,真没良心。” 他看着她,虽然笑着,语气也轻松,不像是太严重的样子,但他没有忽视她抓着个抱枕杵在腹部,脸上也依稀带了几分疲倦。 一下子就心疼起来,眉头一皱,“你怎么不早说,我们现在去医院看看。” 他说着,就要伸手抱她。 她笑着打开他,“我开玩笑的,快别闹了。” 他微眯了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其实你还是在疼,对不对?” 她见他一副不肯干休的样子,连忙道:“我每次来都会疼的,也不严重,真不用去医院,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其实之前也见过她生理期时候的样子,似乎比平常要没精神一点儿,但她从来都没喊过疼的。 这一下子,他心里面更难受了,也不说话,也不理她的挣扎抗拒,一伸手就默默的抱起了她。 “你干嘛,快放我下来。”她笑着捶他。 他却不理她,大步走进卧室,将她轻轻的放到了床上。 他拉过被子给她盖好,俯身去亲她的脸,“我去洗碗,你乖乖的睡一觉。” 她笑着想要坐起身来,“真不用……”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他按住,“就睡一个小时,到时间了我就叫你,听话,别让我担心。” 她看着他的眼睛,终是没再坚持。 他又俯下身亲了亲她,便起身替她将窗帘拉好,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他拿起茶几上的碗去到厨房洗好,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心里面还是沉沉的堵着。 一直都觉得自己只爱她,最爱她,却原来他根本都没有好好的爱过她。 总是缠着她,从她那里索取,明明愿意为了她去做任何事的,却连最起码的关心体贴都没有做到。 他一面自己生自己的闷气,一面也还是放心不下,虽然她说自己没事,但他知道她向来要强,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没事? 这种事情问小江也不会知道,他几步踱到书房,打开电脑去网上找,生理痛应该要怎么办。 保持温暖,不要接触凉水,不要太累…… 他的眉头狠狠揪起,他刚才还让她给他弄吃的。 热敷,按摩,热牛奶加蜂蜜…… 他一条一条记下,正在对着电脑学习按摩手法,她的电话,却在客厅急促的响了起来。 害怕吵到她休息,尽管卧房里隔音效果很好,他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客厅一把拿过她的手机,见来电显示是俞岷,他索性接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俞岷的声音已经在电话那头响起,“晚辞,你现在在哪里?” ------------ 第八十八回 “俞姐,是我。”姚畅一面拿着手机往书房走,一面压低嗓音开口。 电话那头的俞岷,骤然沉默了下来。 姚畅尚未察觉有异,又再开口道:“小晚不舒服在休息,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也是一样。” 俞岷开口,却是反问,“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我公寓。” 俞岷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开口:“行,我半个小时后到,到了又说。” “俞姐,”他开口,这时还想着不要打搅晚辞休息,“什么事这么急,电话里说不行吗?” 俞岷在电话那头轻描淡写,力持轻松,“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们一起见个面也好,我一会儿就到。” 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姚畅对着手机暗自思索了会儿,虽然俞岷什么都没说,态度也很镇定,但单凭她坚持要来这一点,已经不难猜出必然是出事了,事情还不小。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隐约的猜想,大步走向电脑去搜索,却幸而什么都没搜到,暗暗松下一口气。 还不到半个小时,俞岷人已出现在了他家门外。 姚畅开门给她,将她让进客厅,俞岷见客厅里空空荡荡,便问:“晚辞呢?” 姚畅开口:“到底出了什么事,跟我说不行吗?” 俞岷笑笑,却是坚持,“你叫她出来吧,我们一起来谈。” 他看了她几秒,她略微带笑,眼底却藏着一抹凝重,并不改初衷。 “俞姐,那你先坐一会儿。”他只得起身,往卧房走去。 许是真的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晚辞已经睡着,连他开门进来她都不知道。 他在床边坐下,不舍得叫醒她却又不得不叫醒,俯下身去亲她,“该起来了,小晚。”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我睡了多久了?” 他爱极了她这个样子,虽然心里面装着事,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又亲了她一下,“没睡多久,是俞姐有事找我们。” 她一听这话立时清醒过来,一面坐起身子,一面问:“是什么事?” 他摇摇头,“不知道,她在客厅等着呢。” “你不早说。”晚辞闻言,心内一惊就要掀被下床,原以为只是一通电话的,却没想到俞岷竟然亲自来了。 她都顾不上懊恼被她看到自己睡在姚畅卧室的情形了,匆匆的整理了下自己,心里面惊疑不定,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俞姐。”她跟着姚畅来到客厅。 俞岷点点头,止住她想要给她倒水的动作,“不用麻烦了,又不是外人。” 晚辞这时也无心客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出什么事了吗?” 俞岷看上去倒并不慌乱,甚至还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又安抚性的去看姚畅,尽量说得轻松,“我刚才收到消息,你们的事大概是被记者知道了,具体他们手里有多少料我还不清楚,只是明天可能就会见报。” 晚辞心一沉,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俞姐,是哪家媒体?” 俞岷明白她的意思,开口:“y周刊,我已经安排人去活动了,但是情况不太乐观。” 晚辞的心又再沉下去几分,y周刊,历来都是尚华魅力那一边的,在姚畅与尚华魅力的傅颐都同样有份角逐本届影帝的紧要时刻,这样的发难,不可谓不是蓄谋已久,又怎么可能轻易就疏通得了。 “这样也好,”姚畅这时却开了口,一派轻松,又去握她的手,“刚好借此机会把我们的关系公开了吧。” 她忙不迭的抽出自己的手,急道:“你别添乱。” 他的面色却很认真,“我说真的。” 她正要说话,俞岷已经开口:“姚畅,你听我一句,现在并不是公开的好时机,你不考虑自己,也要想想晚辞,一个处理不好,她就会成为所有矛头的焦点。” 他一时沉默了,俞岷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她的话有多重的分量,他不是不知道。 俞岷见暂时压住了他的念头,又再转向晚辞,“虽然这次十有**是尚华魅力在做文章,但我收到的消息说,第一手资料是林格霏的经纪人tina提供的,所以我今天来,还想问问,当初姚畅和林格霏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晚辞心里凉意蔓延,想起了最后一次和tina交涉的时候,她在电话里阴侧侧的声音,她说,你行啊顾晚辞,咱们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以后走着瞧。 竟是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怀恨在心处心积虑的要报复了吗? 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他们最致命的一击,同时也帮同公司的艺人清除了障碍,真是一箭双雕。 俞岷见她沉默,忙解释道:“晚辞你别误会,我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你要明白我跟你还有姚畅都是一个团队的,只有把事情知道得越清楚,分析得越透,我们才能越快想出对策是不是?” “俞姐,我明白的。”晚辞连忙道,深吸了一口气,简明扼要的把姚畅和林格霏之间的假戏真做,强行分手,以及她曾经拿林格霏嗑药以后的照片威胁过tina等等事情,一一告诉了俞岷。 俞岷原先只是想着姚畅和林格霏交往期间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压根就没想到会有假戏真做这一茬。 顾晚辞虽然没说明姚畅为什么要和林格霏假戏真做,但俞岷是何等人,当年国贸嘉年华的那场求爱门闹得轰轰烈烈,她只略一思索,就把前因后果估摸了个大概。 心底其实颇有些意外姚畅这孩子竟然这么单纯长情,但同时也更加清楚,对方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手里面绝对是有真材实料的,绝不仅仅是子虚乌有或者虚张声势。 她想了想,抬眼去看姚顾两人,力持轻松的笑了一笑,“我已经四处在找人想办法了,看能不能把事情压下来,万一真压不住,我手上也准备了几条新闻,即便盖不过去,至少也可以分散公众的注意力——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总是能挺过去的。” 晚辞此刻心里又沉又乱,低低开口:“俞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都是自己人,别说见外话,”俞岷摇摇头,停了几秒,又再开口,“虽然还没有见报,但难保有记者听到了风声会提前来候着,我的车在下面,我现在送你回家,这几天你都不要露面,姚畅所有的事情,我会亲自跟进。你们俩也得忍耐一阵子,暂时不要联络。” ------------ 第八十九回 “妈,明天杂志上可能会登我和姚畅的事,你和我爸看到了别太在意,如果有人问起来,你们说不知道就行了。” 回到家里,静了好久,晚辞终是强自压下心头的种种情绪,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对父母力持轻松的开口道。 顾妈妈正在看连续剧,一开始还没太往心上去,随口问道:“登你们什么事啊?” 顾爸爸眼中却慢慢带上了一抹凝重。 晚辞做出不甚在意的样子,对母亲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我们在一起的事被抖出来了呗,闹腾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顾爸爸看着女儿开口道:“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晚辞还是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你们就别操心了,这事儿啊,圈子里多的是,也处理惯了,我事先告诉你们,也只是想让你们先有个心理准备,别明天一见你女儿成名人上杂志了,反倒被吓一跳。” 顾家父母对视一眼,虽然此刻女儿面上带笑神情自若,但只需一想,也就能明白事情绝不仅仅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即便遇过再多,即便处理惯了,可这一次当事人是她自己,这怎么能一样? 顾妈妈忍不住一叹,“你说小畅都快要退出演艺圈的人了,还揪着不放,就不让人清净点儿……” 顾爸爸害怕惹得女儿更烦心,连忙拉住顾妈妈,“好了好了,晚辞和小畅他们自己会处理,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说着,他又去看女儿,“晚辞,你放心,要真有人来问什么,我跟你妈妈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有什么爸爸妈妈能帮得上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她点头,“谢谢爸,我会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直费力维持着的轻松笑意终是再撑不住,突然很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却忆起俞岷的叮嘱,盯着手机看了半晌,终究是没有去拨那个号码。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时拿手机上网,看有没有消息被曝出来。 网络上倒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可这沉寂,却并不能让她安定。 一整夜,她的心就这么生生悬着,如同死刑犯在行刑前夜的煎熬一样,每一个分秒,都那么难捱。 天刚蒙蒙亮,她实在是躺不住了,起身洗漱换衣,就要出门去买杂志。 顾妈妈却拦住了她,“行了,你在家里别出去,让你爸出去买。” 顾爸爸不一会儿就把杂志买了回来,封面上,几个红色的大字醒目异常——姚畅秘密恋情曝光,男**惑横行无忌。 封面上,还配了两张图。 一张是他与她在兰卡威相拥的亲密照,他趁她不备,倾过身偷得一个吻。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被拍到正脸,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照片上的人是谁。 另一张,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走廊上,他双手撑墙,将她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眼光灼灼。 她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一时怔忪,都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和他这般亲近过,过了几秒才想起这是电影签约仪式晚宴上的事,而那时,他与她之间,根本就还没开始。 她飞快的翻开杂志,里面用了很大的篇幅来渲染这次的事,含沙射影的中伤,直指姚畅为了能红不择手段,当初当小白脸借林格霏上位,现在又不惜**比他年长的经纪人以求谋得好机会。 更暗指,她顾晚辞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姚畅能一路这么顺风顺水,能出演这么一部大制作,能拿到最佳男主角的提名,全仗了这数不胜数的声色交易。 她握着杂志的手,气得微微颤抖。 倒不是因为报道里嘲讽她是被男色迷得晕头转向的老女人,心甘情愿为了小情人不择手段,做出种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而是因为,这些不堪的诋毁,原本未必会让人们当真,现如今他们靠着这些扭曲了涵义的照片,却生生取巧的造出了确有其事的声势,这对他的名声,该会造成多坏的影响。 却幸而,刊登出来的照片里,最亲密的举止也仅限于封面上他吻她的那一张,许是因为姚家在兰卡威的别墅地处戒备森严的富人海滩,那些让她心惊胆颤的画面,终是没有被偷拍到。 她心内暗暗舒了好大一口气。 毕竟,有些事情,宁被人知,莫被人见。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不敢完全放下心来,因为不知道这些照片是不是他们手上的全部,还会不会有第二波,第三波被曝出来。 正在心情沉重的来回翻看着杂志,手机却在这时急促的响起,她接起,是蒋雨,开口就是恶狠狠的责难,“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 她这时身心俱疲,又知道这的确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只是低声道:“我很抱歉。” 蒋雨尖锐道:“说抱歉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解决办法,办法!” “我会尽快拿出办法来的,争取能补救。”她咬牙道。 蒋雨的声音听来依旧尖锐,语速飞快,“补救?当初我有没有叫你辞职?你不肯听,现在来跟我说补救,你拿什么补救?不止是姚畅,不止是得不得奖的问题了,现在盛世全体艺人的声誉都跟着受影响,你怎么补救?” 她是气极了,口不择言一气呵斥,却正是因为这样不加掩饰的怒意,让她所说句句,皆是最真实情绪的直接反应。 晚辞略顿了下,开口:“你是说,我休假时候你打电话给我的那一次,你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我要是知道,会像现在这样被动挨打?”蒋雨恨极,又再冷笑,“顾晚辞,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有多招人讨厌!多的是人巴不得你倒霉!” 她说完,狠狠的掐断电话,思绪却是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些照片,类似的,她也曾见过。 亲自从花了高价雇佣的私家侦探手里拿到,亲自找了相熟的记者准备刊发,当然,所配的文章绝不是现在这样。 却到底还是算错。 那么劲爆的独家,那么仓促的时间,他竟然都有本事拦得下来。 她看着康晔冷冷的将照片摊在她面前,问,这是怎么回事? 心里面的哀怨疼痛,突然就不受控制的尽数上涌,知道瞒不过,也不想再隐忍,她对着他,笑靥如花,说,没关系,反正我那里还有底片,总是会有媒体感兴趣的。 他并没有如她所料的那样勃然大怒,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开口,我很快就要调到美国,正打算向张总推荐由你来接任我的位置。 她完全怔住,根本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一怔之后却是苦笑,这个男人,太锐利。 一出招,就要见血,一句话,就将所有问题消弭于无形。 他是算准了她的,私怨再重,也万万舍不得断了自己好不容易拼来的前程,更不会蠢得去自毁臂膀。 哪怕这个臂膀再不合她心意,那也是为她所用的,更何况,牵一发可以动全身的道理她不是不知道。 可是,可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肯放心。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雷霆万钧之力,突然发难,联何抗陈。 陈建天一垮台,她蒋雨自此孤立无援,何东池与张穆对待顾晚辞的态度皆是偏袒,她还能掀得起怎样的风lang? 她的心底那么难受,不仅仅是因为如今这局势,更因为,他明明都亲眼看到顾晚辞和别的男人亲亲我我了,竟然还是愿意,为她做到这一步。 所以,那个时候才会那样克制不住,拨通了顾晚辞的电话,狠狠道,有什么关系,你很快就知道了! 其实她知道,自己此刻只不过是在放狠话而已,可是不这样,她心底的那些惊痛委屈,又怎么寻得到出口宣泄? 这时她桌上的电话响了,秘书在内线里通报,“蒋总监,俞姐来了。” 她没有说话,冷冷笑起,眼神却是凄怆。 俞岷,这也是他放在她面前的一道护身符吧。 是不是,从他将顾晚辞划归俞岷工作室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萌发了离意,不管将来谁来接任他的位置,对着俞岷,都是不能不客套礼待的。 “蒋总监?”秘书得不到她的回应,又再轻唤。 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住自己的情绪,开口:“请她进来吧。” ------------ 第九十回 “不可能!” 姚畅不等蒋雨把话说完,已经一口否决,眉眼之间俱是冷硬,丝毫不留转圜的余地。 蒋雨也没有好脸色给他,“你记好了,你现在还是这家公司的艺人,必须无条件服从公司的任何安排。” 姚畅冷笑了下,“那我现在解约,你等着和我的律师谈吧。” 说完,起身就走。 “姚畅——”俞岷连忙追了出去,“这只是权宜之计,你也知道这件事拖得越久情况只会越糟——” “我明白,”他点头,看向俞岷,“所以俞姐麻烦你,明天的记者招待会照常举行。” 俞岷叹了口气,“姚畅,这种时候我不可能放任你乱来的。” 他的眼神当中却并没有任何一丝不理智,语意亦是坚决,“俞姐你放心,我不会拿任何跟小晚有关的事乱来,这次也一样。” “你想怎么做?”俞岷盯着他。 这时电梯来了,他走了进去,“等我准备好给你电话。” 俞岷到底还记着要给被晾在办公室里的蒋雨一个交代,又见拦不住他,只得交代,“老王在下面等着你,记得从专用通道出去,避开记者——还有,不管你要做什么,先和我商量,别冲动,就算是为了晚辞。” 他点了下头,按上了电梯的门。 俞岷眼看着电梯下行,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蒋雨的办公室。 “joy,出了这个事,他情绪不好,你不要和他计较。”她对着蒋雨解释。 蒋雨道:“俞姐,我明白的,但我体谅他,他也得体谅公司的难处啊,现在已经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了,如果解决不好,整个盛世的艺人声誉都会跟着受影响。” 俞岷点头,“我会再找他谈谈。” 蒋雨自嘲的笑了下,又再开口:“俞姐,坦白说,我跟顾晚辞的关系是不好,但这一次,也的确是在尽最大的能力保他们两个了,我并不觉得这个方案有什么过分之处,他如果接受不了,明天我会亲自出席记者招待会——这个被动混乱的局面,我受够了!” 上任没多久就出了这么一台大事,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质疑她的能力,电话铃声就没一刻停过,她恨不能把那个肇事者掐死,却偏偏还要绞尽脑汁替她善后。 送走了俞岷,点开网页关注事态进展,谩骂声铺天盖地,她的心底,却奇异的升腾出一种扭曲的快感和平衡,知道此刻的顾晚辞,绝对要比她更难受上千百万倍。 她并没有料错,此刻的晚辞的确是倍受煎熬。 一夜之间,她几乎成了全民公敌。 姚畅的粉丝们本就被偶像突然之间曝光的恋情伤到了心,又被杂志上那些不怀好意的揣度深深刺激——她们当然是不肯相信的,于是将一切的矛头,全都对准了顾晚辞。 认定了是她这个老女人勾引姚畅,用尽了一切可以用的恶毒词汇,谩骂,诋毁,诅咒。 更有神通广大之辈,竟然查到了她的住址,纠集起队伍,堵在她家楼下拉横幅,喊口号,巴不得马上将她送上法庭定罪,口口声声要她还姚畅一个清白。 还是有住户不断投诉,物业公司才派了保安过来将她们带离了小区,却也同时给顾家下了通牒,要他们尽快解决私人问题,不要影响小区其他住户的正常生活,增加物管成本。 她听着父亲放低姿态开口去向来人道歉,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就没能忍住。 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上前,却听着门外电梯“叮”的一声响,邻居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老顾,你爱人出事了!” 顾爸爸和晚辞皆是吓了一跳,急声问道:“怎么了?” 邻居道:“那些来闹事的小姑娘不是被保安赶出去了吗,谁知道还不肯走,就在小区门外面守着呢,你爱人买菜回来,可能听不过去她们骂晚辞,就上去说了几句,哪知道那些小姑娘根本就不讲理,我也没留意是谁怎么攘了你爱人一下,她就摔到腰了,我爱人正陪着呢——” 晚辞一听这话就往电梯冲,却被顾爸爸一把拉住,“我下去,你留在家里,放心,你妈没事的。” 她却如何肯听,眼眶又刺又红,见父亲拦着她,也不敢说话,就生怕一开口就要掉下泪来,一转身就往楼梯间跑去。 顾爸爸一时没拉住女儿,连忙一把带上房门匆匆就往下赶。 而晚辞一路奔到小区门外,就见母亲躺在地上,邻居阿姨半扶着她,而那些小姑娘们显然也没想到会闹到有不相干的人受伤,一时也面面相觑,又不知该如何处理,全都静了下来站在那里干看着。 “妈,你伤哪儿了?”她强忍着情绪奔了过去。 “你怎么下来了!”顾妈妈都顾不上疼痛了,着急的开口。 邻居阿姨也道:“你妈扭到腰了,我叫了救护车了,应该一会儿就到——” 而这时,那帮小姑娘当中,不知是谁叫了起来,“顾晚辞你这个狐狸精,你不要脸!勾引姚畅!” 一时之间,又群情激愤起来。 她霍然站起身来,尚未说话便被父亲一把拉住,父亲还没来得及对她说些什么,一个黑影便在她眼前飞过,跟着就是额上一疼,然后淋漓的蛋清就顺着她的面颊淌了下来。 而正在这时,俞岷的车伴着救护车的长鸣一同赶到。 俞岷下车,看见这混乱的一切,已估摸出个大概,当即一把拉了顾晚辞就往自己车上拽,“你妈妈有医生和你爸爸陪着,你搭我的车去医院,别在这里添乱!” 顾爸爸亦是护着推着女儿上了俞岷的车,方又匆匆登上了救护车。 俞岷发动了车子,又空出一手拿过车内的纸巾给她整理,晚辞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一抬手,默默的拿手背抹掉,“俞姐,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姚畅。” 俞岷点了下头,过了好半天,才再开口:“晚辞,我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你提的,但不管是对公司还是对你,这事儿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没有说话,静静的等俞岷接下来的话。 恰此时,车子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了。 俞岷把车停稳,转过眼睛去看她,“姚畅现在不肯听公司的安排,我要你帮我说服他。” ------------ 第九十一回 俞岷说着伸手去后座拿过自己的包,翻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现在公司的意思是让他承认和你之间的恋情,但又不能全认,这是给他拟好的发言稿,你看看。” 晚辞接过,低下视线去看,那发言稿并不长,每一个字,却都是反复斟酌诚恳动人。 发言稿的中心思想也很简单,无非是说,他曾经被她吸引,两个人也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但已经成为过去,现如今,他们只是单纯的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 她很快看完,抬起眼睛,还未说话,俞岷已经开口道:“晚辞,我知道这样做委屈你了,但你要体谅公司的难处,姚畅的粉丝一时之间是不会接受他恋爱的事实的,继续闹腾下去,给评委的印象太负面,离开奖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她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俞岷又道:“可能姚畅也并不把这个奖当一回事,但就公司而言,却是不希望奖项旁落的,特别是不能落到尚华魅力那一边,再说了,对他个人而言,加冕影帝然后风风光光的告别娱乐圈,不也是很好的吗?” 是很好,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所期盼的,所以才会拼尽了全力去争取,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自己,成了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俞岷见她沉默,心里面其实也并不好受,可这个方案,的确是现如今最有可能压下事态的一个,而且,对顾晚辞而言,除开感情上可能会觉得委屈,这其实也不失为替她解决麻烦的好法子,一个过气的前女友自然要比现任女友承受的压力小得多。 其实她也曾把这些想法都说给姚畅听的,却没有想到那个一根筋的小子就是不理,偏偏这事又不能再拖下去,逼不得已,她只能来找顾晚辞,希望他会听她的话。 当然,前提是,她必须要先说服顾晚辞。 俞岷打转方向盘,将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伸手去握晚辞的手,“晚辞,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你相信我,但凡有更好的法子,我都不会选这个方案——好在姚畅也快要退出娱乐圈了,到时候也不会再有人来盯着你们计较他今天所说的话,所以这一次,你就当是帮我,好不好?” “我明白的,俞姐,”她点头,“我只是担心我劝不动姚畅。” 俞岷叹息一笑,“如果连你也劝不动他,那就没人能劝得动他了,试一试,好不好?” 她点点头,接过俞岷递过来的手机。 俞岷执意下了车,给予她尊重和空间。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他的电话,他很快接起,语意简洁,“俞姐,什么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脆弱,只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鼻头微酸,连忙强自克制住,不让声音带颤,开口:“是我。” 电话那头的气息霎时柔和了下来,“……小晚,我很想你。”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道:“我也是。” 电话那头的他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互相陪伴。 又过了几秒,他低声道:“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你相信我,很快都会过去。” 她亦是静了几秒,然后开口:“姚畅,你一退出演艺圈,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他,眼中骤现惊喜,“当然好了——” “那你现在,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她打断他。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轻笑,“小晚,我给你讲一个我在沃顿上学时候学的案例好不好?” “姚畅——”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扯到什么案例上面,但她现在哪里有心情来听。 他却不理会她,自顾自的开始讲述,“有一对夫妻,周末在家,妻子刚洗完澡,门铃响了,她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是邻居大叔,于是问,有事吗?大叔从口袋里掏出一摞钞票,说,也没什么事儿,这样,你把浴袍敞开10秒钟,我就把这3000美金给你,怎么样?妻子一咬牙,拉开了浴袍,大叔也果然把钱给了她。进屋以后丈夫问,谁来了?她说,隔壁邻居。丈夫便说,是来还钱的吧?他昨天刚跟我借了3000美金。妻子当场就傻了眼。” 她一时没有说话,而他又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下,“这个案例告诉我们,面对诱惑不能轻下决定,诱惑越大,陷阱就越深。” 她哭笑不得,心底一直沉沉压着的郁结却也稍得缓解,正想开口,却又听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低柔传来,“小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你相不相信我?” “我相信,可是——” 他笑了起来,打断她,“既然相信,就没有可是。” 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虽时而爱犯小孩脾气,但心性却并非未定,一旦真正认准的事,断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她轻叹了声,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姚畅,俞姐让你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只为了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并不会对我们今后的生活有任何影响的。” “我知道啊,是我自己不愿意,”他说,状似轻松的语气,语意却很坚决,“我不愿意否认我们俩之间的感情,哪怕只是做戏,哪怕只有一秒,我都不愿意。” “姚畅……”她轻声唤他,眼眶微湿。 他又笑道:“你说过相信我的,说到就要做到,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听听音乐看看碟,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了,所有事情就都解决了,我保证。” 她终是没有再坚持,听他的话,什么也不想,没有可是,不问原因,只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第二天一早,小江便将记者招待会的全程,现场传给了她。 她透过电脑屏幕看着他的身影,衣着正式,眼神坚定。 记者招待会一开始,俞岷便先代表盛世发表了一份公告,谴责y周刊报道失实,并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台下记者争先恐后的提问,有人更是言辞尖锐,“照片都刊登出来了还要否认,难道你们是要告诉大家这些照片都是合成的?” 俞岷也不气恼,开口:“照片是真的,但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也是真的,并不是y周刊不实报道里所诋毁的动机不纯。” “你的意思是承认姚畅和顾晚辞在交往了?” 俞岷刚要说话,姚畅已经大大方方的承认,“是,我们是在交往,我很爱她。” 台下的记者们又是一阵喧哗,方才那个发言的女记者又再尖锐问道:“姚畅,你该不会是事从权宜故意这么说的吧?” 他微微一笑,“如果事从权宜,我会告诉你,我们曾经交往过,我爱过她。” “你的意思是你们现在还在一起?”立刻有人揪住不放。 他依旧微笑,声音里却有着淡淡的坚持,“不止现在,以后也会在一起。” “你这么高调的承认,就不担心你的粉丝会伤心失望?” “我想,如果我今天在这里撒谎骗他们,会让他们更失望。” 台下一时安静下来,而他慢慢敛了笑,语气和眼神皆是带上了诚恳又郑重的意味,“我很早以前就说过,艺人只有依靠大众的关爱才能够成长,我能走到今天,离不开大家的一路支持,所以,我很看重每一个陪我走过来的朋友,他们,其实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我也相信,真正关爱我的人,并不会因为我恋爱结婚就伤心失望,相反,他们会祝福我找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 他的话音落,做了一个手势,这时他身后的大屏幕开始放映一段视频短片,姚音美丽优雅的身影出现在了其间。 “大家好,我是姚畅的姐姐,针对这次我弟弟和他未婚妻被偷拍诋毁一事,我们已经采取了法律手段,相信不久就会有一个公正的结果。同时,借这个机会,我也想感谢这么多年来一直支持我弟弟的朋友们,谢谢你们!同时,也请你们祝福他和晚辞,能有晚辞这么好的弟媳,我觉得非常庆幸和开心。” 她对着电脑,眼眶湿润,心内酸楚又感动。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姚音的这一段视频之后,大屏幕上,竟然又出现了姚父的身影,虽然只有淡淡一句话,却还是让她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下。 她知道姚父有多讨厌这个圈子,如今竟然为了他们,情愿出面涉足。 “谢谢大家对我儿子儿媳的关注,也请给予他们同样的祝福。”他这样说。 视频播放完毕,台下记者因着意外,一时都没有动静,各自在酝酿问题,而姚畅的声音又在这时传来。 “有很多人告诉我,如果我执意要承认这段感情,可能会流失很多粉丝,甚至会影响过几天的开奖,可是,如果我今天否认了,那即便真的拿到了奖,又有什么意义?你们不会想要一个虚伪下作的人来当偶像,我也不希望我最好的时候,最成功的时候,我爱的那个人,不在我身边。” 台下寂静无声,而他顿了顿,视线微凝远方,每一个字都带着深重情意和沉静坚持。 “我爱顾晚辞,同时也相信,不是只有舍弃了某段感情某个人,才能够达成梦想,保护着它们,同样可以做到。” ------------ 尾声 那一次的记者招待会之后,事态渐渐的平息了下来,说到底,恋爱结婚,都只是一个人的私事。 当事人态度坚定诚恳,又有家人出面承认并祝福,其余人,哪里还有置喙干涉的权力? 更何况,姚畅的父亲和姐姐,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听从的强大气场,一看就惯于掌控局面,并不像是一般人家出生。 于是,又有好事者开始刨查姚畅的家世如何,盛世的公关人员们也就不失时机的将消息真真假假的放了出去。 至此,y周刊上那些报道便被人们认定为是造谣诽谤恶意中伤,因为没有人相信,以姚畅的家世,他还需要靠出卖色相来谋取所谓机会。 而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尚华魅力那边即便还有尚未曝光的照片在手,也只能暗藏箱底无法再见天日了。 炒这碗冷饭不但再掀不起什么风lang,损害不了姚畅任何形象,反倒会抹黑了自己,在公众眼里给他加上了同情分。 “我都说了让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相信我就好了。”他对着她微笑,说的是过去,也是如今,更是将来。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他无懈可击的衣装造型,回他以微笑,“是不是真的可以不用担心,待会儿万一真得奖了,你想好怎么说没?” 他坚决不肯用给他准备好的获奖感言,没个正经的笑道,这好歹也算是我的谢幕演出了,怎么着也不能让我的记忆停留在背书上面啊? 她想了想,便也不再勉强,却到底是操心惯了的,他又不肯透露一二,所以她心底总是不踏实。 他笑了下,还是没个正行,“想那么多干什么,等到真得奖了再说。” 这时车子慢慢停靠了下来,她收起本欲出口的话,对他微笑,“准备好了没?” 他一笑,倾身轻吻了下她,然后轻敲车窗示意外面的工作人员可以拉开车门。 长长的红毯一直延伸到了车前,快门声此起彼伏。 他下车,微笑,挥手致意,每一个点滴都让人心动。 她在车上,看着他风度极佳的走到后面一辆车前,将手伸给巫云,然后两个人一起从长长的红毯上走过,仪态完美,风度翩然,引得镁光灯不断闪烁。 颁奖典礼终于开始,最佳男主角奖项的颁发,按照惯例是被排在了后面,所以整台颁奖晚会,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主办方临开场前是给过她隐晦的暗示的,可是到了真正揭晓奖项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一样的狂跳不已,那样的渴盼与期待,连呼吸都紧张得摒着。 “……最佳男主角的得主是——姚畅!” 终于,她听到了他的名字,先前神经太过紧绷,此刻整个人近乎虚脱,连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 她看着他在音乐和众人的掌声当中站起身来,眉目间俱是意气风发,就那样带着踌躇满志的微笑,与陆予洲握手拥抱,与临座祝贺他的人一一握手,又再倾身拥抱了巫云叶棠,然后一步步走上了领奖台。 台下的灯光暗了下来,她在这一片黑暗中,看领奖台上的他,微笑着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了奖杯,然后微微举高向台下致意,一举一动,皆是自信又从容。 这一刻,聚光灯下的他,仿若一个巨大的光源,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和赞叹。 “姚畅第一次出演电影,就取得了那么好的成绩,现在心情怎么样啊?”颁奖嘉宾微笑着与他互动。 他亦是微笑,“很高兴,是真的,能以这个方式告别演艺圈,我想,我可以了无遗憾了。” 他要退出演艺圈的事,经过了之前层层的铺垫和准备,台下的众人多少都是有所耳闻的,此刻听他终于以这样的方式正式宣布,大家虽然心思各异,却都一致的报以了热烈的掌声。 “在这样的时刻,姚畅有没有什么心里话,想要对大家说?”颁奖嘉宾问。 “我想感谢陆导,是他的严格要求造就了这个奖杯,还有每一个关心和帮助过我的朋友,是他们见证和促进了我的成长——特别是有一个人,没有她,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他微笑着看向台下,一片黑暗,可是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是的,她就是我的经纪人,我的爱人,顾晚辞。” 她在黑暗当中,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而他忽而低下视线笑了一笑,开口,“其实我之前想了很多话的,到现在反倒一句也说不上来了,算了,我唱几句歌吧。” “好呀,是什么歌?” “是我很早以前就写好的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唱。” “沾顾小姐的光,我们可以大饱耳福了。”颁奖嘉宾笑着打趣。 他微笑了下,轻轻举起了话筒。 此时此刻,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手机一直处在通话状态。 电话那头的小江,正站在千里之外顾晚辞念小学学校的操场上,拿着手机,冻得瑟瑟发抖。 他的另一只手,还在拿着另一通在通话当中的电话,电话那一头的人,正身处顾晚辞念初中的城市。 算了,他想,就当做是替这疯子干的最后一件**事,什么叫做把这一刻、把这首歌唱给他还没来得及参与她人生时候的每一个她听,要不要这么拗口,要不要这么幼稚,要不要这么无聊,要不要这么肉麻啊? 他正自顾自数着地上掉落的鸡皮疙瘩,话筒里,隐约的歌声已经传来。 晚辞此刻并不知道有电话传歌这一回事的,她只是看着聚光灯下他,一手握着奖杯,一手拿着话筒,没有伴奏,只是清唱,声音当中的深重情意,却是让她眼眶湿润。 而他站在台上,唇畔带出一个略微上扬的弧度,眼睛里的光那么温柔,轻声唱出这最后的**——“…… 第一次吻,第一次相信,我在这里,如此幸运第一次爱,第一次相拥,你在这里,如此幸福牵你手允我共你唱晚余生,莫离莫忘——” ————————全文终,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与支持,鞠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