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将军她弱不禁风   作者:之子言归   文案:   苏澜被接回苏家的那日,全京城都知道了。   众人都想看看被遗忘十余年的苏家五小姐是何模样。   可见到苏澜的一刻,众人纷纷疑惑。   不是说她在穷乡僻壤里长大吗?   这弱不禁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恹恹小美人是谁?   冬猎上:   各家小姐纷纷上马射箭围猎。   只有苏澜扶着马鞍欲哭无泪,“这马好高,我上不去。”   好不容易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苏澜提着弓箭又涨红了脸,“这弓好沉,我抬不动。”   而围猎的另一边,某个小萝卜头站在某男面前,“晋王,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他挑眉:“没有,怎么了?”   小萝卜头一脸激动,“既然如此,你觉得我姑姑怎样?我姑姑可厉害了。”   晋王笑了,“哦?你姑姑很厉害?”   小萝卜头:“嗯,我姑姑骑术精湛,还能降烈马。”   晋王看了眼弱不禁风的苏澜。   小萝卜头继续:“我姑姑百步穿杨,一箭能射天上雁。”   晋王又看了眼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澜,唇角噙着笑意,“哦,是吗?还有呢?”   小萝卜头挠了挠头,想到前两日苏澜与他说的话,他眼睛一亮,“我姑姑说她比你还厉害些,能一只手把你按在地上打。”   晋王不禁失笑,“是吗?那我也觉得你姑姑很厉害。”   这是一个某狼装作小白兔“兴风作浪”,又被另一只狼捉回去的故事。   【前几章慢热,后续飞起】   (本文狩猎为历史背景需要,贩卖饲养和食用野生动物的行为是错误的哟!)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复仇虐渣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澜,李承珺 ┃ 配角:李驿昀 ┃ 其它:《养娇为患》马上连载   一句话简介:你的戏精将军已上线   立意:你护国,我来护你 第1章 晋王眼瞎第1天   寒气从帷裳的缝隙里钻了进来,惹得坐在马车里头的人打了一个寒颤。   “姑娘,你初入京城,怕是还不适应这寒冬,你再忍忍,我们马上就到了,等入了府,奴婢再给你换个新的汤婆子。”婢女拂冬跟随在马车外,怕冷风灌进去,身子往帘子处挪了挪。   马车里的人呢喃:“京城的冬日倒是越来越冷了。”   “姑娘说什么?”拂冬没听清,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里头的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马车轧着地上的积雪,发出“吱呀”的闷声,行至之处,留下了冰渣。   至城门口,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只听拂冬雀跃道:“姑娘,姑娘,府里有人来接我们了,是大公子。”   马车里的人一顿,缓缓掀开了帷裳,只见前面马车旁站着一个男子,清癯疏淡,一身白色长袍倒是衬得他有几分霁月清风之态。   她缓缓下了马车,行了个礼,“苏澜见过大哥。”   苏景云见她有些拘谨,眼中闪过一抹疼惜,“都是自家人,不必讲这些虚礼。这些年你孤身一人,受委屈了。”   苏澜起身浅浅一笑,“嬷嬷待我很好,没让我受委屈。”   见她笑得真切,苏景云心中很是怜惜。   “听说你身子不好,等回府了,差大夫来看看,让人给你好好养养。”苏景云见苏澜穿得有些单薄,微微蹙眉,“外头冷,赶快进马车吧。这些年来家里人都十分挂念你,如今他们都在家里等着呢。”   “好。”苏澜欣然应下,钻进了马车。   在将帘子放下的那一刻,苏澜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呵,这些年来都十分挂念她?若是真的挂念,那就不会把一个只有四岁的孩子丢在那种穷乡僻壤里,一丢……就是十余年。   如今,他们苏家倒是想起还有一个女儿了?   是庶女,又幼年丧母,后被丢弃,无人问津,这怎么看都是在京城活不下去的主啊……   啧,真是可怜啊……   苏澜微微勾了勾唇角。   “姑娘,你不必担心,大少爷待人极好,府里的几位姑娘,他都很是疼爱。”拂冬透过帘子道:“姑娘回来的日子赶得巧,过两日就是除夕了,到时宫中会设宴,姑娘也可以跟着老爷一同进宫去瞧瞧。”   苏澜笑了笑,“我只是个庶女,哪里能入得了宫……”   “姑娘说笑了,今年不比往年,官家的各位小姐可都是要去的。”拂冬看了看前面的马车,压低声音道:“似乎是要给太子殿下选太子妃。”   苏澜一顿,选太子妃?那怎么可能会让庶女进宫?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   苏澜这般想着,却也只是浅浅一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调侃道:“你倒是知道的多。”   拂冬得意地笑了笑,“那是自然。”   可在那之后,苏澜不再有回应,拂冬便规规矩矩地走在马车旁不再说话。   马车兜兜转转最终停了下来,苏澜掀开帷裳往前面看去。   府外格外冷清,也不过站着几个婢女和小厮,朝她们所在的方向看来。   苏澜暗笑了一声,这苏家……倒是连迎接她这一步也给省了。   苏景云见此,微微皱眉,“人呢?我不是与她们说过今日五姑娘要回来,一个个不在府外等候,都去哪里了?”   门外的婢女支支吾吾道:“三姑娘和四姑娘出门了,六姑娘应当……应当……”   “好了!”苏景云不耐地打断了她,“衡儿呢?”   “爹,我在这儿。”从婢女后面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苏景云见此,脸上的不悦终是舒缓了下来,他朝着苏衡招了招手,“衡儿,这是姑姑,过来叫人。”   苏衡抬眼看了眼苏澜,又把身子缩了回去,“不要,她不是我姑姑,我没有这个姑姑。”   苏景云染上怒意,“不得无礼,这是你五姑姑,以前不住在府里,如今回来了。”他转而对苏澜歉意道:“这孩子有些认生,等过些日子熟络了,便好了。”   苏澜只是浅浅一笑,“没想到大哥的孩子都这般大了啊。”   她对孩子也说不上什么喜不喜欢的,但苏景云的孩子长得倒是惹人怜爱的,她微微俯下身,“你叫什么名儿?”   “你方才没听见吗?我爹叫我衡儿,我叫苏衡!”小萝卜头探出脑袋,仰着下巴“趾高气昂”道。   “衡儿,不得无礼!爹是怎么教你的!”苏景云心里很不是滋味,今日除他之外府里都未有人出来相接,这怕是要寒了苏澜的心。   他对这个妹妹不由得更心疼了一些。   苏澜笑了笑,“不碍事,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般顽皮,如此性子也是好事,以后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模样,默默感叹了一声,那怕是十个苏衡都比不上的。   苏衡朝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此刻的苏澜并不知道,日后她千算计万谋略,没想到最后却是栽在了这个小萝卜头手里。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是会从今日起,就避开这小萝卜头,能离多远就多远。   ……   苏景云早就替她选了一处院子,苏澜很是心仪,位置是偏了些,不过清静。   用苏景云的话说,适合她养病。   进了自己的院子里,苏澜便把苏景云给她安排的一众婢女给遣了下去。   她不喜欢这些不知底细人近她的身,虽然拂冬也是苏景云派来给她的,但经过前两日的相处,苏澜也将拂冬的性子摸透几分。   府里可以信任的,除了苏景云,只有拂冬了。   “拂冬,你去帮我送些热水来,我先沐浴一番再去拜见大夫人和祖母。”   “是。”   这两日一直在赶路,总不好带着这一身狼狈去见她们。   等苏澜浸入浴桶中时,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京城的冬日真的是越来越冷了,也不过是几年没有回来,她的身体竟然都有些受不住了。   苏澜惬意地闭上了眼睛,给自己擦拭着身子,忽然,她的手一顿。   她触碰到了自己的左胸口,那个位置有一道凸起,细看有些狰狞,苏澜低头看着身上的疤痕,苦涩地笑了笑。   当初这道伤可是差点要了她的命呢,可她还是活了下来,看样子是她命不该绝啊……   突然,苏澜手上动作一顿,她从浴桶中翻身而出,一手抓过旁边的中衣套在了身上,飞快地束好,又披上了斗篷,站在了床榻旁。   “二姨娘,五姑娘当真在沐浴,可否等奴婢通报一声。”拂冬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还带着一丝急切。   “沐浴?”门外响起了另一道陌生而略带刻薄的声音,“这刚入府,不先来拜见各位长辈,倒是躲在了卧房里,呵,这乡下来的丫头啊,就是这般不知礼数!”   “二姨娘,五姑娘当真在沐浴,姑娘她身子不好,赶了好些时日的马车,怕身子有些——”   “好了,这里有你什么事!”二姨娘不满地打断了拂冬的话,“身子不好?这在乡野间长大的,还容得她身子不好?你莫要拿这些话来诓——”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白衣女子,身上穿的有些单薄,里头是一件中衣,只在外头披了件斗篷,显得面色都苍白了些。   “苏澜见过二姨娘。”苏澜微微行了个礼,声音里都带了些虚弱,“原本想着……咳咳,等沐浴之后再去见几位长辈的,却不想动作慢了一些,如今还劳烦二姨娘亲自过来了,咳咳……是苏澜的错……”   话音刚落,苏澜又轻咳了几声。   “五姑娘,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就出来了。”拂冬有些懊恼,立马进屋又给她取了一件斗篷裹上。   “这……”二姨娘原本以为身子差不过是说辞,却不想,面前这五姑娘当真这般……弱不禁风……   这风一刮,怕是还要将人刮倒吧。   不是在乡野间长大的吗?身子这么差?这还能将人养这么大,真是难为那家人了。   “快……快进屋吧,可别今日一来就给我染上风寒,到时候还要怨我不成?”二姨娘如今也不确定,这五姑娘在苏家人心中是怎样的分量,这第一日还是莫要咄咄逼人的好。   “外头太冷了,姨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屋中小坐一会儿吧。”苏澜侧了侧身。   二姨娘见苏澜唇色都有些发白,皱了皱眉,“不了,我先去老太太那儿了,过会儿你就自己过来,别让人再三请四请的,既然来了苏家,那就是苏家人,日后还得依照苏家的规矩行事。”   “是,多谢二姨娘教诲。”   二姨娘扭着她的腰就往院外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中。   “拂冬,你在外守着,等我沐浴好了,你再进来。”苏澜未等拂冬说什么,就把门关上了。   在把所有的寒气隔绝在外的那一刹那,苏澜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寒颤。   嘶——真是冻死她了,这来找她的时辰挑得可真是好。   这不过是个二姨娘,都是如此了,怕是这苏府里的人没一个省油的灯吧。   苏澜重新浸入浴桶之中,将自己的头发掀开,后颈之处便露出了一块暗色的胎记,二指大小,虽说不小,但用头发遮着时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她用热水往胎记处擦去,多擦拭了几回,那胎记便消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戳专栏收藏新预开文《戒他》   【文案:】   东城一高有两个极端。   一个是处于端顶的祁呈,他清冷寡言,高不可攀。   另一个是立于端底的江初,她嚣张跋扈,不学无术。   用江初自己的话说,她就是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可即便如此,在第一眼见到祁呈时,江初就对他上了瘾,怎么戒也戒不掉。   江初总去祁呈班门口堵他,“祁呈,做我男朋友。”   可那个一贯白色衬衫的少年却对她满目厌恶,“江初,你离我远一些。”   江初表面不以为意,可为了更靠近他一点,她拼命地改掉陋习。   戒酒,她用了一个月。   戒烟,她用了三个月。   可不曾想,戒心与戒他,她却用了整整五年……   再见时,她正坐在餐厅与家里安排的人相亲,而他从她身边走过,惊鸿一瞥,她曾经心中的少年一如初见。   她以为再见不过萍水相逢,哪知刚离开时被他一身戾气地推倒在车里。   褪去青涩的祁呈将她困于车座上,眼眸幽深,“江初,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我警告过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江初笑了,笑得张扬却又漫不经心,“我早已戒烟戒酒了。”   她在祁呈愣神之时,一把推开他,“也把你戒了,祁先生。”   在之后的某一宴席之上,祁呈将她拉到角落锁在怀里,眼眸低沉腥红,“阿初,可我戒不掉你。”   #祁呈,我曾多用尽气力想靠近你,如今就多不在意远离。#   #当他不再是她的朱砂痣,她却成了他的心头血#   【狗男人追妻火葬场!】 第2章 晋王眼瞎第2天   苏澜没有再耽搁,沐浴完后换了一件杏色的袄子,便起身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老夫人,五姑娘到了。”站在院外的婢女见苏澜过来,便向里头通报。   “让她进来吧。”里面响起了一道年老沧桑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让苏澜眉眼微微一动。   “五姑娘请。”   “多谢。”苏澜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只见上座坐着一位老者,慈眉善目,两鬓斑白却让她双目显得更为有神,旁座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眉眼柔和,含笑望着苏澜。   苏澜眼神微闪,等走进去后,她跪在地上,朝着上座的位置磕了个头,“苏澜见过祖母,见过主母,见过姨娘。”   “起来吧,不必行这些虚礼,坐下吧。”老夫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低头抿了一口手边的温茶。   “是,多谢祖母。”苏澜便在一旁空位上坐下。   此后屋里便没有人再说话,安静得只能听见茶碗轻扣的声音。   苏澜只是用余光扫了眼,便站起身又行了个礼,气息有些虚弱,“苏澜今日请安来迟……咳咳,还请祖母与主母见谅。”   似乎是听到苏澜轻咳的两声,老夫人皱了皱眉,“你连着行了好几日的路,不必这么急着过来,听说你身子不大好?是近日的事还是一直留有的病根?”   苏澜低下头,拿着手中的帕子轻掩着又咳了一声,“病根是早些年留下的,又遇上这两日寒冬,怕是又把病带出来了。”   “都说这江南之地养人,果真如此啊。”一直未说话的林若虞开了口,“就连乡野之地……都能将人养得比我们这儿的小姐金贵娇弱些。”   这林若虞便是方才来过苏澜院子的二姨娘。   林若虞挑着凤眉,“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姑娘才是一直养在深闺中的大小姐呢,我们家六姑娘身子都不曾这么弱过。”   话中的讽刺之意,苏澜自然一清二楚。   “林姨娘,如今老太太在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大夫人陆岚辛皱眉,不悦地看着林若虞。   林若虞讪讪地收了声,不再开口。   老夫人装作什么都未发生的样子,朝陆岚辛看去,实则却是在与苏澜说话,“日后就在府里好生住着,若有什么需要,便告诉你主母,让她替你安排着。”   苏澜起身行了个礼,“多谢祖母,多谢主母。”   “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照料澜儿的,澜儿年纪与其他几个姐妹相仿,定是能说得上话的。”陆岚辛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找不出什么错误来,“澜儿,今日可曾见过她们了?”   苏澜摇了摇头,“我先来了祖母这儿,还未见过几位姐妹。”   “也是巧了,今日老三和老四非要出去买簪子,这会儿应当还在外头,不到傍晚怕是回不来的,等她们回来了,你再见见。”   苏澜浅浅一笑,却是暗暗腹诽:这买头饰昨日不能买,还是明日不能买?非挑在今日不可。   左右是懒得迎她罢了,何须这么多的借口。   苏澜看了眼旁边的老夫人,老夫人什么也没说,神色也没有变。   不过也是,这府里的姑娘们就算再不知礼数,毕竟也是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哪里是她这个才见第一次面的孙女可以比的。   苏澜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陆岚辛却是站了起来,亲昵地拉过苏澜的左手,眼中的疼惜一览无余,“你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没了娘,又被养在了外头,这些年当是受了不少委屈。”   苏澜摇了摇头,“主母,苏澜不委屈……”   陆岚辛手一顿,将苏澜的手摊开,上面布满了茧子,说是密密麻麻也不为过。   这哪里像是个姑娘家的手啊……   苏澜下意识地将手一缩,不在意地笑了笑。   “终究是苦了你了。”陆岚辛眉头都蹙了起来。   那手上的茧子一摸便知,定是做了许久的农活,才会留有这般痕迹的。   “主母,不碍事,都过去了。”苏澜不在意地笑了笑,脸色好像都更加苍白了几分。   老夫人放下茶盏,朝苏澜发间看去,见上面只是别了一支素雅的木簪,她皱了皱眉,“芸儿和青儿怎么偏赶上今日去买簪子?”   陆岚辛道:“母亲,过两日不是要入宫嘛,孩子们想换套新式的头饰,到时候各家姑娘们都要去,我们家的总不好落了下乘。”   老夫人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便也替苏澜备一套头饰,莫不可厚此薄彼了。”   “是。”陆岚辛应下。   林若虞一听,立马道:“老夫人,那我们家六姑娘呢?方才不是说了,不可厚此薄彼,这一次盈儿也是要去的,出了门可都是苏家的面子。”   “林若虞,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陆岚辛厉声道。   “我说句怎么了?瞧着几位姑娘都有了,就我们家姑娘没有,这哪里说得过去。”二姨娘不满地看了眼陆岚辛,但因老夫人在场,心中有怨气也不敢明面上发泄出来。   “好了,这些琐事就不要摆在我面前了,你们都回去吧。”老夫人不耐地摆了摆手,“让岚辛也备一套就是来。”   “是。”陆岚辛不满地看了二姨娘一眼。   二姨娘林若虞也讨到了东西,便轻哼了一声,扭着她的小腰走了,陆岚辛紧随其后。   苏澜正要跟着退下时,却被老夫人叫住了:   “苏澜,你先留下,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大夫人陆岚辛也是一愣,但见苏澜亦是一脸惊讶,便也没有多想什么,只以为老夫人又要叮嘱苏澜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你们也都下去。”老夫人将身边的人也都遣了下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整间屋子静得似乎没有活人的气息。   苏澜看着老夫人,可老夫人只是低头喝着茶,什么也没有说。   苏澜掩着唇又咳了两声,这才换来了老夫人的目光。   “庄子上的刘嬷嬷可还好?”老夫人将茶碗搁在一旁,取过了一旁的汤婆子。   苏澜微微一愣,不解道:“祖母可是记错了?嬷嬷姓余,不姓刘。得祖母挂念,嬷嬷近年来也无大病,身子健朗的很。”   老夫人神色微动,“是吗,看样子是我记错了。”   苏澜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记错?苏老夫人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记错,现在应该是在试探她。   苏家人把苏澜放在江南的一处庄子里养着,十几年来都未曾见过,根本不知苏澜究竟是何模样。   知道她是苏澜,又把她接回来,也不过是仅仅凭借着她身上的一块玉佩。   老夫人生性多疑,自然是要试探她一下的。   “应当是祖母您记错了。”苏澜走过去替老夫人沏了一杯茶,“嬷嬷前两年还得了个大胖孙子,如今一家人都在庄子里住着,都对我很是照应。”   老夫人不经意地看了苏澜的手一眼,看得出来,苏澜的手有些粗糙,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小姐该有的。   “你从小带着的那枚玉佩可还在?”   “在。”苏澜侧过身,低头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递给老夫人。   可老夫人并没有接过,她目光紧紧盯着苏澜的后颈之处,眼神微沉。   “祖母。”苏澜又唤了老夫人一声,她不经意地将自己的头发理了理。   老夫人这才看向苏澜手中的玉佩,接了过来,玉佩倒是不假,但玉佩的一侧有一道细微的缺口。   苏澜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苏澜年幼时不懂事,把这块玉佩给摔了……还请祖母不要怪罪……”   可老夫人脸上的慈和一下子褪尽,她紧紧盯着面前的苏澜,厉声道:“跪下!”   苏澜不解地望着老夫人,但还是听话地跪下了,“祖母,是孙女不好,不该把玉佩弄坏的……”话说得有些急了,她又咳了几声。   老夫人看着苏澜,似乎要盯出一个窟窿来,她压着自己的声音,十分肯定道:“你不是苏澜!”   苏澜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究竟是谁?来苏家又有何目的!”   苏澜看着老夫人,脸上全然没有一丝惊慌,“祖母,孙女不懂您在说什么?”   “用不着叫我祖母,我可不是你祖母!”老夫人眼中透出一股狠厉,“苏澜那孩子虽然不养在我身边,但她出生之时我还是瞧见的,她的后颈之处有一胎记,可是你身上却没有,你如何解释?难不成这些年过去,这胎记还能平白消失了不成?”   “祖母……”苏澜诺诺道:“这未尝不可能啊……”   “够了!”老夫人压抑着的怒意终是制不住了,“既然不肯说实话,那就别怪我无情了!来——”   “姨祖母!”   苏澜的声音突然一变,与方才的声音完全不一样,略感浑厚,又有些低沉,尾音上扬,却还带着些俏皮的意味。   老夫人一愣,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没了声响,她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手微微颤抖,指着苏澜,“你……你……”   “老夫人,怎么了?”外头传来了婢女的询问声。   “没……没什么,下去吧,在院子里守着就是。”老夫人故作无事,压了压自己的声音。   “是……”婢女有些不解,方才明明是听到了老夫人的传唤声啊,里头这是怎么了?五姑娘惹老夫人生气了?   她们自然也没有发现,老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看样子姨祖母还记得我。”苏澜眼神也柔和了起来。   “你……”老夫人看着苏澜,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太像了……这声音实在是太像了,况且,叫她姨祖母的,也就只有…… 第3章 晋王眼瞎第3天   “是……是阿清吗?”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眼中微微湿润,她将苏澜扶起,不敢置信地又唤了一声,“是阿清吗?”   “姨祖母,是我。”苏澜笑了,是进入苏府之后不曾有过的真切。   老夫人又惊又喜,“你……你没有死?”   苏澜勾了勾唇角,“我若是死了,今日又如何能站在姨祖母面前。”   老夫人脸色突然一变。   “你这死孩子!”老夫人往苏澜的背上用力一拍。   “咳咳。”苏澜没意料到老夫人突然来这么一下,差点被她拍地背过气,这下是真的咳起来了。   苏老夫人手劲儿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你瞧我,下手总是没个轻重。”老夫人心疼不已,赶忙去抚她的背,“可是疼着了?”   “不碍事,不碍事。”苏澜赶忙压下了不适,生怕老夫人看出些什么。   老夫人终于没绷住,眼泪落了下来,“这些年你为何不给家里捎信?你可知家里人有多担心!”   老夫人脸上的那份喜悦转而成了对她的不满,“你走的时候,你母亲在那儿日日夜夜哭……你个没良心的,这三年来当真是对家里不闻不问的。”   苏澜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姨祖母,我也不想的,可时机不成熟,他们还不能知晓,等事情结束了,我会亲自去向他们赔罪的。”   “你又要做什么?”老夫人脸上起了一丝担忧,“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所有人做的,你从前可是——”   “姨祖母。”苏澜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是苏澜……是您的孙女苏澜。”   老夫人收起了眼泪,“我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我不来插手,可性命只有一回,可容不得你这么糟践的。”   苏澜不在意地笑了笑,“姨祖母,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些道理自然懂得。”   “你回来的这件事,还有谁知晓?”老夫人将声音压到最低,生怕外头有人旁听。   “只有姨祖母知道。”   老夫人一愣。   苏澜将她拉到一旁坐下,“这件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终究是瞒不住的,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拖延些时日罢了。”   老夫人忧心地看了她一眼。   苏澜道:“我既然告诉了姨祖母,自然是打心底相信您的,除了您,京城里没有人再知道我的身份了,若是日后真的被揭发,也是牵连不到您身上的,苏家亦是。姨祖母放心,我行事会小心的,定不会将苏家牵连进去。”   苏澜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再则,身处内宅,必定会卷入纷争之中,但我不会将心思都放置于此,苏家于我来说,不过是让我有了一个合适的身份罢了。”   “我将自己身份告诉姨祖母,是希望姨祖母替我守着这个身份,府里还需姨祖母替我稍稍打点着些,姨祖母也不必特殊优待我,否则反倒叫人起疑了。”   苏家的老夫人与她的亲祖母是嫡亲的姐妹,她祖母去得早,那一辈也就只有苏家老夫人还在了。   姨祖母对她一直很是疼爱,即使以前苏家不在京城,姨祖母还总是差人给她送些小玩意儿和小吃食。   苏澜就没准备在老夫人面前隐瞒身份,她这个姨祖母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苏家不是小门小户,她几十年来能将苏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见她的手段。   以老夫人的精明程度,肯定会发现她这个“苏澜”有异样,与其一直畏首畏尾做事,不如就先将身份告知她,让苏老夫人替她将苏家的事情兜着,这样她才可以放宽心去做事。   听了苏澜的话,老夫人轻哼一声,嗔怪道:“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我不来管你,可你别在外头闹什么事儿,又让我白白担心。”   “知道了知道了,还是姨祖母好。”苏澜扑进她怀里。   老夫人一愣,眼眶又湿润了起来,“这才是你该有的模样啊,可怜你这十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整日刀枪剑戟,不知生死,哪是个女子该有的……”   “姨祖母,都过去了……”苏澜轻轻拍着老夫人的背安抚着。   “是啊,都过去了……”老夫人呢喃着。   苏澜的眼神却暗淡了下来。   过去了?怎么可能过得去呢……   老夫人揉了揉她的脑袋,“过两日就是除夕,本是要入宫的,你还是算了,到时候就称病留在家中吧。”   苏澜皱了皱眉,“不可,在外人看来,我初入京城,这除夕的宴席不去,岂不是让人抓住了苏家的把柄,更何况,我也需一次机会站在众人面前,让人知晓苏家有这么一个体弱多病的五姑娘。”   老夫人不赞同道:“就是因为体弱才可称病不去,旁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吗,那宫里是个什么地方,整日勾心斗角,你都被算计掉了一条命。”   “祖母。”苏澜坚定地看着她,“我赶在前年回来,就是为了这场宴席,除夕夜我是非去不可的,您放心,这回我什么都不做。”   老夫人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那下一回呢?你是不是还想着下回偷偷潜入宫去?”   苏澜尴尬地笑了笑,不做声。   所以说把自己身份暴露给老夫人是明智的,老夫人的眼神一扫,可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呀……”老夫人戳了戳苏澜的脑袋,气她可又拿她没辙。   面前这丫头是谁?曾经可是个让皇帝都头疼的主,她一个老婆子哪里还能管得住她。   “姨祖母,宴席是假,选太子妃才是真吧?”   “传言罢了。”老夫人神色凝重,“若真的是选太子妃,在各家的嫡女中选就成了,何苦这般大费周章把庶女都带入宫中。”   苏澜点点头,老夫人跟她想的一样,皇帝定是还有其他目的。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过……日后你避开些太子,莫要去招惹他。”   苏澜呼吸一滞,她紧了紧自己的右手,“自然。”   “阿清,你告诉姨祖母,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子那件事可是真的?”   “姨祖母!”苏澜站起身来,“三年前的事情……以后莫要再提了,您不会想知道的。”   苏澜眼中闪过一抹伤痛,但很快掩饰下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老夫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三年前的事可不简单,整个朝堂都为此动荡了许久,百姓也是颇有怨言,也不过是今年才完全被压下。   苏澜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岔开话题,“祖母不想知道真的苏澜去哪儿了吗?”   老夫人神色淡淡,声音都有些清冷,“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随她去吧。她母亲做的孽,她理应受着,都十年未见了,日后不见也无关痛痒。”   “啧,姨祖母,若是我今日未暴露身份,那岂不是真的没人疼,没人爱了。”以真实的苏澜的性子,怕是在苏府活不过一年。   不把她带回来也是一件好事,起码保住了性命。   “你这孩子。”老夫人嗔怪地看了苏澜一眼,随后揉了揉她的脸,不禁疑惑,“你这脸怎么回事?可是易容术?”   苏澜掐了掐自己的脸,笑了,“姨祖母,哪来这么□□无缝的易容术,这是我自己的脸。”   “这……”老夫人懵了,“你往日可不是长这般模样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将她仔仔细细看了遍,也就只能依稀从眼睛里看出她以前的模样。   “三年前我遇到一位神医,是他替我换的脸。”   苏澜没敢告诉老夫人,当初她伤得太深,已然面目全非,回到原本的模样实属不易,既然她要换身份重回京城,便干脆换了一张脸。   老夫人眼眶又红了,“你这孩子,受了多少苦啊……究竟是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拼命的!”   “姨祖母,都过去了,您瞧,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吗?”苏澜安抚她,“难不成我换了脸就不是我了?”   老夫人不理她。   苏澜嬉皮笑脸道:“我也不乐意啊,可是那张脸着实太招摇了,我往那一站,什么也不做,别个姑娘家都要一个接一个的扑上来,到时候被人认出来了不说,苏家的大门怕是都要被踏破。”   老夫人终是破涕为笑,“你个泼皮,我可没见过像你这般脸皮厚的。”   苏澜亦是一笑。   “老夫人,老爷回来了,说要见见五姑娘。”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里头两人继续要说的话。   老夫人收起自己情绪,朝外头道:“好了,我知道了。”   “祖母,那孙女先去拜见父亲了。”苏澜朝老夫人行了一个礼,声音又变回了先前的细语柔和。   “去吧。”老夫人无奈,“日后小心着些。”   苏澜点点头,推开门便离开了。   老夫人望着苏澜离去的背影,神色凝重。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   “五姑娘,方才老夫人又与你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出来?”拂冬将新换好的汤婆子给苏澜递了过去。   苏澜接过,打了一个寒颤,终于感觉身子回暖了些。   “没什么,就是交代了些府里的事情。”苏澜随口一说。   拂冬压低声音道:“三姑娘和四姑娘都回来了,如今与老爷一起都在主院。”   苏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拂冬领着苏澜往主院走去。   还未踏进院子,就听见里头传来嬉笑声,好不热闹。   “父亲,您瞧,今日我与妹妹去买的簪子可好看?我选了好久呢。”   “嗯,好看,我家芸儿戴什么都好看。”   “父亲,那我呢?这簪子等进宫那日戴着可好?”   “都好,都好,你们姐妹二人戴什么都好看。”   “父亲又在寻我们开心了……”   ……   苏澜轻笑了一声,好一个其乐融融之家啊,她就这么进去岂不是太招人嫌了?   可那又如何呢,她最爱做的……就是招人嫌的事儿了!   “父亲。”苏澜笑了笑,朝院子里迈了进去。   里头的嬉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朝苏澜这边看来。   “是……”苏父一下子愣了,没缓过神来。   苏澜忍住没翻白眼,不用猜都知道,这苏父怕是根本没反应过来她是谁。   苏澜行了个礼,“听说父亲回府了,苏澜便来见一见父亲。”   “哦,是苏澜啊,来来来,快过来,让为父瞧瞧。”苏父一脸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十多年不见,却不想你长这般高了。”   可苏澜能看出来,他笑意不达眼底。十几年不见,他对苏澜能有什么感情?说的这些也不过都是客套话。   苏澜心中了然,也没有说什么。   “今日晚膳就在这里用吧。”苏父将苏澜迎了进来。   “是。”苏澜乖巧地应下。   但在院里众人的眼中,苏澜的局促和不安一览无余,初来乍到,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再去备几道菜。”大夫人连忙吩咐下人,“再上些姑娘家爱吃的糕点。”   旁边的婢女又四下散去。   “父亲,她就是五妹妹?”旁边响起一道娇俏的声音,隐隐带着些倨傲。   苏澜知道,这是苏家三姑娘——苏芸。   识面知人,苏澜一看就知道这三姑娘不是个善茬,双眉相连,鼻梁高挺,两腮无肉,是刻薄之相啊。 第4章 晋王眼瞎第4天   “正是。”苏父将苏澜拉到苏芸和苏青面前,“这是你们五妹妹,也不过比青儿小几个月罢了,日后你们做姐姐的要照看着她一些。”   苏芸偏过头,轻轻“哦”了一声,有些不情愿。   “父亲,除夕进宫,她也要去吗?”苏芸摆明了不想让苏澜跟去。   “既然是皇上的圣旨,那自然是要一道去的。”苏父满是宠溺地看了眼苏芸,“你是家中最大的姑娘,入宫后可要帮衬着妹妹们一些。”   “她什么都不懂,进了宫岂不是让人白白笑话。”苏芸将苏澜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宫中礼仪她知晓多少,若是在皇上面前出了差错,丢的可是我们苏家的脸。”   苏澜心中一笑,她当初进宫就跟家常便饭似的,那时候苏芸都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苏澜微微福身,“三姐姐说的是,苏澜定会好好学规矩,不会给苏家丢人的。”   “怎么了?都站着说话。”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   苏澜转身见苏景云走来,身后还跟着个小不点苏衡。   “大哥。”苏芸上前亲切地挽着苏景云的手,“是五妹妹来了,我们在与她说话呢。”   苏景云的目光投来,苏澜便也跟着唤了一声“大哥”。   苏景云笑着道:“我今日从醉满楼带了醉鸡,五妹妹留下一道尝尝吧。”   苏芸瞥了眼站在角落里的苏澜,“大哥,她养在乡下,哪吃过这个呀。”   “没吃过那也尝尝。”苏父一把抱起小苏衡,“好了,莫要多说了,都坐下吃吧。”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苏澜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上,可依旧有人要注意她。   “咦,五妹妹是左利手呀?”苏青好奇道。   桌上众人一听,纷纷将目光投向苏澜,果真见苏澜用正用左手夹着菜。   “嗯,习惯了,便也改不过来了。”苏澜回以一笑。   “听说惯用左手的人更显聪慧。”苏景云替苏澜解围。   苏澜不禁腹诽:不聪慧她如今能坐在这儿?   “大哥说笑了,苏澜从小住在乡野间,也没读过什么书,何来的聪慧。”苏澜又是一脸无害又无辜的样子。   苏芸低着头不屑地笑了笑,苏澜这话倒是不假。   若是有人再细心些,自然可以发现,苏澜的左手并不像用了十几年那般熟练。   “你右手一直拿着帕子做什么?”旁边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   苏澜朝旁边看去,心中不由得啧了几声,这小萝卜头眼睛还挺尖啊!   这一声惊呼又引得众人朝苏澜看去,只见苏澜右手中一直攥着一方帕子,只露出拇指和食指来。   这捏帕子的方式有些奇怪,但又让人说不出究竟是哪里怪异。   让苏芸瞧着,便觉得这苏澜有些惺惺做派,这刚入苏府,就开始摆小姐家的姿态了,从方才进院子到现在,苏澜都没有把帕子取下来过。   “没规矩!方才我怎么教你的,要叫五姑姑!”苏景云呵斥道。   小苏衡嘟着嘴不说话,十分不情愿。   “哥哥,你莫要责备阿衡,他还小,不懂事,想叫什么便叫什么,你这般呵责他——”   “吃你的饭。”苏景云打断了苏芸的话,“这孩子现在不教,日后越发没了规矩。”   虽然苏芸是他亲妹妹,但他也见不得苏芸这般对苏澜,今日刚来,苏澜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阿澜,日后想吃什么,叫婢女与厨房说一声,别委屈了自己。”苏景云又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替苏澜夹了些菜。   “多谢大哥。”   苏澜又看了苏景云一眼,不由感叹,像苏景云这般的人生在苏家,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   在那之后,众人都安安静静的,晚膳结束,苏澜也没有久留,回了自己院子。   “拂冬,你也去歇着吧,我要睡了。”   “啊?”拂冬不解,“方才用过晚膳呢,姑娘就要睡了?”   “嗯,赶了几天的路,有些累了。”苏澜一脸的倦色,脸色都有些苍白。   “奴婢服侍姑娘。”   “不必了,你下去吧。”   拂冬便不再坚持。   苏澜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动静,确定人走远了,她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哪里还有方才苍白无力的模样。   她火速将衣服褪下,从床底下取出了一身夜行衣套上。   半盏茶的功夫后,苏澜将烛火熄灭,微微掀开窗子,留了一人通过的空隙,一个熟练的翻身,便出了屋子。   趁着周围没有人,她闪身进了黑夜里。   苏府的每一处位置她早就记在脑子里,就算闭着眼睛走,她也能绕开守卫,从自己院子里出去。   苏澜跃上苏府的围墙,轻轻一跳,翻到了府外。   她回头看了眼苏府,不由得摇了摇头,苏府这防卫还是不行啊,改日还得提点一下苏景云。   苏澜没有耽搁,在还未有人注意的情况下,一下子就往巷子深处跑去。   如今路上还有不少人,她尽力全部避开,兜兜转转,绕到了一处府邸门前。   门口立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御赐的牌匾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五个大字:镇北将军府。   大门紧闭,府内没有一点灯光,夜色里透着萧条之感。   苏澜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眼,见四下无人,便照着原样翻墙而入,里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苏澜凭着记忆往院子深处走去,原本她以为三年过去,院子里会杂草丛生,可没想到被打理得十分干净,还被栽上了新的梅树。   苏澜皱了皱眉,也没有多想。   她绕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处名为“汀水轩”的偏房。   苏澜轻轻推开门,没有意料中扑面而来的腐朽气息,看样子屋内也是有人打理的。   她径直走到床榻旁,轻轻按了一下床尾,只听“咔嚓”一声,从旁边弹出一个暗格。   苏澜看了眼暗格后,当场愣住。   空的?   怎么回事?里面的东西呢!被人拿走了?   苏澜脸色都沉了下来,她没时间多想,将暗格归于原位,刚准备在旁边搜找一番,突然听到另一道声音。   若是普通人怕是根本听不出来,但苏澜听力极好,更何况在夜色中,她的听觉更甚三分。   她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是脚步声,应该只有一个人,脚步沉稳有力……是个男子!   苏澜将怀里的帕子抽了出来,将自己的脸遮上,躲在门后。   苏澜很清楚,要离开这里只能通过她进来的那扇门,这间屋子只有这一个出口,窗子是有的,不过这间屋子特殊,是建在水中,三面环水,若是跳窗,她根本逃不掉。   苏澜左手握住腰间的匕首,判断着出刀的位置和方向,她有十之八九的把握可以让来人一刀毙命。   可那道声音却不再靠近,好像凭空消失了。   苏澜不敢大意,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声音之后她才快速走了出来,重新将门关上。   算了,下回再来看看,先查查清楚最近这府里有谁进出再说。   苏澜没有一丝犹豫,飞快地隐匿到了黑暗之中。   这时,从偏房的回廊拐角处走出了一个人,在月光下,依稀能看出是一道紫檀色的身影,袖口的金丝勾边微微泛着光。   他望着苏澜的背影许久未动,眼神中藏着一抹晦暗。   “主子,是个女子,要追吗?”从旁边又闪出一道黑色的身影,看了眼那道逃离的背影。   “不必。”紫檀色的身影走了出来,声音清冷异常,他回头看了眼偏房被动过的门,沉声道:“既然知道这里,那肯定是她的人,随她去吧……”   “主子,那东西——”   “她拿不走的。”   男子收回了目光,苦涩地笑了一声,“无南,我瞧着自己怕是魔怔了,如今见着谁都觉得像她……”   “主子……”   “走吧……”他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清冷,“这两日就多派些人守在这里。还有,别暴露了我的行踪。”   “是。”   可男子刚走两步,又折了回去,他推开汀水轩的门,走了进去。   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屋内摆设有被挪动的痕迹,墙侧的窗也没有被开启的迹象。   他走到床尾的位置,轻轻按了一下,暗格又一次弹了出来,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他神色一点未变。   随后,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将其放进了暗格中。   “主子,这东西那么重要,就放在这儿?”无南不解,两年来,这东西都是主子随身携带,从不让旁人碰一下的。   “那人来找的就是这个,一回不成,她定是还会再来。”他将暗格关上,“若是她来将东西取走,你们不要拦着,跟在她后头就是,看看她想做什么。”   “是。”   ……   苏澜没有停留,从将军府出来以后就直接回了苏府,她这一来一去也不过三盏茶的功夫,并未有人发现她不在屋内。   她换下夜行衣,在床榻上躺了下来,她一直想着方才的事情,不安地翻着身。   怎么可能不见了呢,她明明记得就是放在那里的。   难不成被谢常安拿走了?   也不可能啊,她又没告诉过他,苏澜辗转反侧。   还有那个脚步声,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每天晚上九点左右更新 第5章 晋王眼瞎第5天   苏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只知醒来时应当是过了时辰。   “姑娘,你醒了呀。”拂冬走了进来,服侍着她起身。   “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了。”拂冬端来热水,“方才大夫人差人送来了些簪子,见五姑娘还睡着,奴婢就替姑娘收下了。”   苏澜脸上终于染上异色,巳时了?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为何不叫醒我?还得请安呢。”就算她没把苏家放在心上,可每日的请安还是免不了的,第一日就睡得这么沉,怕是要落下口实。   拂冬解释道:“是老夫人说了,这两日她想好好歇息,不让各房去请安了,奴婢见姑娘睡得沉,便没有叫醒姑娘。”   苏澜知道,老夫人哪里是想歇息,不过是不想让她去请安罢了,苏澜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胸口处,隔着中衣她都摸到了身上的那道伤疤。   应当是京城冬日渐冷的缘故,她身子真的愈来愈差了,一入京城,她就感觉身子很是疲惫。   若放在几年前,让她在寒冬雪日里站上个五六日都不成问题。   苏澜将手放在伤疤处,眼神凌厉了起来。   李驿昀,这道伤……她可不会让自己白受的……   ……   拂冬见苏澜低着头捂着胸口,以为她身子不适,立马翻出苏澜随身携带的小玉瓶,从里头倒出一颗药,“姑娘,吃一颗吧。”   苏澜看着拂冬手中的药丸,没有接过,“不用了,我没有不适。”   拂冬收回了手,她晃了晃小玉瓶,里面响起零星几颗药丸的声响,“姑娘,药好像不多了,要不要与大夫人说一声,找大夫给你再配些药。”   苏澜将玉瓶拿了过来,藏在了枕头底下,“不必了,药还有……”   在京城,可没有能将此药配出来的人。   一番洗漱后,苏澜就起身往外走,她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个锦盒。   “姑娘,这是大夫人给你送来的首饰,说是明日入宫时佩戴。”   苏澜打开看了眼,就算她平日里都不戴这些,但也知道,这都是些好东西。   苏家大夫人待她这个庶女倒是好,可就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真情实意了。   她对首饰也没有什么兴致,但既然是人家送来的,没花她银子,她为何不心安理得收着。   苏澜一支支拿起细看了一会儿,挑了几支簪尾锋利的留了下来。   “姑娘要去主院看看吗?”   “去主院做什么?”苏澜将簪子收了起来,递给拂冬,让她收好。   “主院那边可热闹了,几位姑娘都在挑明日入宫的裙衫呢,姑娘不去挑两件?”拂冬见自家主子这般性子,都不由得替她急了急。   主院那两位眼睛可毒的很,府里一有好东西,可都入了她们私房中。   自家姑娘若是去得晚了,怕是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了。   “不了,让她们挑吧。”苏澜不在意道:“剩下的给我就好。”   女人就是麻烦,一件入宫的衣裳都要挑挑捡捡的,不就是入个宫,穿什么不行?   “姑娘,这怎么行呢,明日入宫可是大事。”拂冬真的急了。   “你放心,等等会有人会将我的衣裳送来的。”苏澜说着就往屋外走去。   嗯,今日倒是回暖了些,不似前两天那么冷。   “姑娘,你那话是什么意思?”拂冬紧跟其后。   苏澜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她刚入苏府,外头也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苏家,陆岚辛怎可能在这种时候苛待她,不然真的是在打自家的脸了。   苏澜走到院子里,让人搬出卧榻,惬意地躺在了上面。   苏澜不由得感叹,若是可以,她真想这么一辈子当一个“废人”,整日吃吃喝喝,在院子里躺躺,足够逍遥快活了。   她这一躺又是半日。   “姑娘,姑娘。”拂冬从外头匆匆跑了进来,手里还端着厚厚一叠物件,也不知是什么。   “五姑娘。”拂冬在苏澜耳边轻唤了一声,苏澜这才幽幽睁开眼。   “果然如姑娘所言,主院真的差人将衣裳送来了。”拂冬言语中难掩兴奋,“奴婢瞧了瞧,是上好的古香缎,还有件云锦袄,就连斗篷都有,是织锦羽缎斗篷!”   苏澜重新闭上眼睛,兴致缺缺,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姑娘,你不试试吗?”   苏澜摆了摆手,“拿进去放着吧。”   试它干嘛,难不成还能试出朵花来?   拂冬也有些看不懂自家主子了,她怎么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只好将东西放进去。   等夕阳西下,苏澜才重新回了屋子,这一待便没有再出来,直至第二日。   这一日苏澜起得早,装扮一番后便就在府外等着了。   “姑娘,这么早作甚,你身子不好,何必在这白白受风。”拂冬站在苏澜旁,想要替她遮挡些风。   “早些倒是没什么,若是来得晚,怕是会让旁人心中不快。”府里的那几个人怕是正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好把她再赶回江南。   苏澜等了一刻钟,才听到院子里传来声响。   今日苏父一身藏色锦袍,气宇轩昂,大迈步伐走在前头,见到门口的苏澜时,微微一愣,“嗯?澜儿今日怎么这么早?”   “父亲,主母。”苏澜行了个礼,“女儿也才刚到。”   苏父看了眼苏澜,她今日梳着现下姑娘家最喜爱的垂云髻,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一身桃红色的云锦袄,倒也衬得她脸色都红润了些。   苏父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气色比昨日好多了。”可见苏澜唇色微微泛白时,他脸色又有些沉,“为何不抹些胭脂?今日可是要入宫。”   “父亲,女儿近日还在吃药,大夫说了,药性与胭脂相冲,女儿便不能用胭脂了。”   用胭脂?她不仅没用,还上了一层粉呢,她今日是装病秧子去的,当然是看起来怎么“虚弱”怎么好。   苏父皱了皱眉,他还是第一回 听说药性能和胭脂相冲的,但见苏澜身子是真的不好,松口道:“等入宫回来后,我让大夫再给你瞧瞧身子。”   “多谢父亲。”   随后,苏父便上了最前方的马车。   苏父苏万州乃是吏部尚书,车马出行都严格规制,苏家除了苏老太太与二姨娘,其余人都要跟随入宫,可也不过三驾马车。   苏万州与陆岚辛一辆马车,第二辆马车倒是更宽敞些,其余几人都坐上去也绰绰有余。   苏澜站在一旁没有动,等着她们先上马车。   苏芸上了马车,并未急着坐下,她假意看了眼,回头说道:“五妹妹,我们的马车坐不下了,你去坐后头的马车吧。”   苏澜看了看完全可以坐足七八人的马车,心里轻嗤了一声,但还是故作听话地点了点头,“好。”   说着,她便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芸儿,你怎可如此,她也是你妹妹。”苏景云皱了皱眉,不赞同道。   “大哥,她身子不好,衡儿也与我们一车,到时候把病气染给他了可如何是好。”苏芸看了一眼走远的苏澜,眼中满是鄙夷。   苏景云低头看了眼苏衡,叹了一口气,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后面的马车虽然有些小,但苏澜一人坐足以。   他们的声音不轻,苏澜听得一清二楚。   她适时地又重重咳了几声。   不是说她身子不好吗?不咳两声都对不起苏芸这样说她。   不让她一起坐马车?以为她稀罕呢,她一个人一辆马车还乐得自在清静。   苏澜踩着轿凳上了身旁的马车,将帷裳合上,把嘈杂的一切都隔绝在了外头。   旁边有小厮喊了一声“起——”,马车便动了起来。^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苏澜闭着眼小憩,虽然她这马车比不上前头的那辆,但里头的软榻倒是不含糊,靠在上面也是惬意得紧。   苏澜轻笑一声,怪不得那些人都放不下锦衣富贵的生活,有钱有权,过得便是这般舒坦的日子。   可不像她,终日行在马背上,在刀山火海中穿行。   旁人谋富贵,而她,谋的是平安。   ……   “姑娘,姑娘。”   苏澜听到拂冬的声音,猛然惊醒,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这样都能睡过去?   看来改日得让他来一趟京城,替她再养养身子了。   “姑娘,快到宫门口了。”话音刚落,马车便缓缓停下。   苏澜理了理鬓发,掀开帷裳,下了马车。   宫门外还停着十余辆马车,都是携着家眷的其他大臣,苏父与他们一道寒暄了几句。   苏澜站在最旁侧低头拧着帕子,若是不仔细,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而低着头的她也并未注意到,一道杏黄色的身影从宫门后走了出来。   “太子殿下——”   有眼尖的大臣发现,立马行礼,宫外一时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行礼,“太子殿下。”   苏澜心里咯噔一下,拧着帕子的手都紧了紧。   太子,此刻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澜缓缓抬起头,入眼的身影再熟悉不过了。   他依旧是那般风姿隽爽,俶傥俊逸,举手投足皆是贵气。   可他的这一身华贵,却衬得发间的那支桃木簪更为突兀,怕是任谁都没有意料到,堂堂太子殿下竟然用一只普通人家或许都不会用的桃木簪。   苏澜眼神微闪,很快又将头低了下来。   李驿昀,许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马上上线 第6章 晋王眼瞎第6天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本宫也不过是来接个人罢了。”太子负手站在宫门口,侧过身对一旁的小太监道:“去看看马车来了没。”   “是——”   有胆子大的大臣上前,谄媚道:“也不知谁有这般殊荣,能让太子殿下亲自来迎接。”   太子淡笑,什么都未说。   苏澜低着头微微皱眉,今日乃除夕之宴,能让李驿昀亲自出来接的还能有谁?   难不成是他?   苏澜脑中闪过一道身影,可立马否认了,不可能,他早就回了封地,又怎会来除夕宴。   “苏大人,听说前些日子苏五小姐回了府。”   听见李驿昀的声音,苏澜深吸了一口气,她都藏于角落了,李驿昀还要赶着上来?他难不成真是来克她的。   “回太子殿下,正是。”苏万州上前回应,他看了眼定在原地没有动静的苏澜,催促道:“澜儿,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生怕苏澜此番怠慢了李驿昀,苏万州陪笑,“殿下,小女自小养在乡野,有些不懂规矩,等回了府,下官定当严加管教。”   “见……见过太子殿下。”苏澜挪着碎步走上前,局促不安地行了个礼,不敢抬头。   在李驿昀看来,面前的这小姑娘畏畏缩缩的,一直低着头,身子都有些发颤。   他就这般让人畏惧?   “听说苏五小姐身子不好,等等我让人给你取两株人参,你带回去。”   苏澜:??   李驿昀也知道她身子不好的事了?   还送她人参?他敢送,她还不敢吃,吃他的东西,怕是得短命十年。   “咳咳……多谢太子殿下……咳咳。”苏澜猛然咳了起来,面色都苍白了几分。   李驿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苏五小姐既然身子不好,就莫要在宫门口站着了,外头风大。”他扫了眼周身的人,“诸位先入宫吧,本宫在这侯着就是。”   “是,太子殿下。”众人纷纷往宫内走去。   “阿德。”   “太子殿下。”阿德挪着步子走到李驿昀身边。   李驿昀看了眼苏澜虚弱的背影,方才的柔和顷刻间褪下,他收回目光,“把盯着她的人都撤回吧。”   “太子殿下,这才一日。”   “不过是个病秧子,能起什么大浪……你再去查查近日还有什么人入京,皇叔这个时候突然返京定有缘由,把他见过的人都排查出来。”李驿昀眼中闪过厉色。   “是。”   ……   苏澜走在苏家一行人最后,想着方才之事,一言不发。   李驿昀知晓她身子不好,定是在派人暗中盯着她,这样说来,那日在将军府遇到的人也是李驿昀的人?   苏澜觉得不无可能,毕竟那东西,李驿昀也想要。   “苏澜?”   听到声音,苏澜回过神来,见大哥苏景云牵着苏衡站在她面前。   “可是被吓到了?”苏景云安抚道:“不必害怕,太子与皇上都是随和之人,只要不出大差错,他们不会怪罪的。”   随和?苏澜在心中冷笑一声,是挺随和的,随和得让她……   算了,不想了,都过去了。   “多谢大哥,我只是第一次入宫,有些不适应罢了。”苏澜咬着下唇,怯懦道。   “咦……你真没用。”苏衡奶声奶气道,又朝她吐了吐舌头。   呵,这熊孩子!苏澜忍住没将他打一顿。   “苏衡!你再这般,就给我自己回府,日后也别想出来了。”苏景云重重打了下苏衡手心,“给姑姑道歉。”   “大哥,不碍事……”苏澜赶忙去拦苏景云,“苏衡还小。”   苏澜觉得自己太假了,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现在跟那苏芸有何不同。   许是真的被打疼了,苏衡眼眶都红了,他看了苏澜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姑姑,衡儿错了。”   “乖孩子。”苏澜笑着揉了揉他脑袋。   苏衡往后退了一步,不想让她触碰。   苏澜没说什么。   “阿澜,你先过去吧,别让母亲她们久等了。”   苏澜看了眼苏家一众女眷,点点头,“好。”   今日除夕宫宴设午宴,皇帝将宴席摆在了宫中梨园,众人纷纷落座,各家男宾在左,女眷于右。   虽说苏家地位不低,可苏澜也只是个庶女,只能与苏家六姑娘苏盈坐于后座。   “都说嫡庶有别,可这也差别太大了,嫡女就是受优待,在家中也是这般,在外头也是。”苏盈没好气地看了眼坐于最前头的苏芸与苏青,小声嘀咕。   苏澜自然听到了她的抱怨,但不曾说什么。   “五姐姐,你不觉得吗?”苏盈看了眼苏澜,问道。   苏澜莞尔一笑,“我如今已比在江南时好许多,不敢再奢求了。”   “哼,没志气!”苏盈瞥了苏澜一眼,不再理她。   苏澜没有多言,苏盈与她母亲二姨娘一样,都是心比天高之人,哪里甘忍这样的日子,以后总要吃亏的,可这并非是她要管的事。   苏澜坐着未动,倒是身旁常常有人侧目而视,上下打量着她,小声议论着,她一并当做没瞧见。   说实话,她如今这张脸着实算不上顶好看的,是江南女子一贯的模样,只叫人看着舒服罢了,不过她“身子弱”,平添了一份娇弱之美,这般看起来倒也像回事。   多年没回来,京城的官宦子弟她倒还能认出个十之七八,可这世家小姐她可真不认得几个,周围的面孔都生的很。   她扫视了一圈,也未发现最熟悉的那道面容……奇怪,难不成未入宫来?   但仔细一想也不无可能,今日来的都是未出阁的小姐,那人三年前也已成婚了……   正在此时,小太监的尖耳之声响起,“皇上驾到——”   梨园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苏澜也跟着,她只能从缝隙依稀看见一道明黄色身影走了进来。   前排的人自然看得清楚,皇帝眼下有些乌黑,脚步也有些不稳,是虚浮之症,他虽是不惑之年却显沧桑。   身后跟着的是皇后以及皇帝最宠爱的怡妃,皇后身后便是太子李驿昀。   “平身。”皇帝坐下,“今日就当家宴,不必在意这些虚文礼节,开宴吧。”   立于身侧的小太监走上前,捏着嗓子道:“开宴——”   “父皇……”李驿昀凑到皇帝耳边轻语了几句。   皇帝皱了皱眉,“还未入宫?”   “入了,不过说是还有事,得耽搁一阵子。”   皇帝听罢,只是拧了拧眉,不再说什么。   正当李驿昀入座时,外头侍候的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晋王到——”   这一声如落水之石,在梨园中激起波澜。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晋王怎么来了?”   “就是,他前些日子不是回晋州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皇上可知晋王回京之事?”   ……   言语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白梅林中缓缓走出,在落白无瑕的梅间也毫不逊色,淡雅如风,一段风韵皆在眉梢。   清雅之白竟让他穿出了些狂妄与不羁之态。   千白从中一点红,待他走近了,众人才发现晋王怀里抱着一只赤狐,此刻正惬意地趴在他臂弯中,由着他抚摸。   “承珺,你来了,今日你最迟,等等可要罚上两杯。”皇帝笑盈盈地看着他,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皇兄。”李承珺轻抚着怀中赤狐,懒懒地行了个礼,不规矩,却又让人找不出大错。   皇帝知道他的性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看向李承珺怀里的狐狸时,眼中的贪婪未做掩饰,“承珺,这就是你的那只赤狐?不是一直养在晋州吗?怎的带回京城来了,等日子再回暖些,这里怕是养不住了。”   这狐狸通体胭红,找不出一丝杂色,褐红色的眼珠泛着光,灵气十足。   赤狐本就稀有,只能在北边的雪山上猎到,毛色纯的已是罕见,更别说能被驯化得如此乖顺,任谁瞧了都眼馋。   皇帝身子前倾,目光紧紧盯着那只赤狐,恨不得李承珺开口将狐狸献给他。   也不知李承珺是真没瞧见还是装作不知,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赤狐的毛,懒懒道:“臣弟原本是自己回京,可临行前,这小畜生却是一直粘着臣弟不肯走,非要跟来,臣弟无奈,只好将它带来了。”   虽从他口中吐出的是“小畜生”三个字,可让人听起来语意缱绻,分外宠溺。   “朕瞧这赤狐讨喜,承珺,可否割爱让朕养几日?”皇帝眼中的渴望毫不掩饰,先养上几日,等时日到了再跟他讨要过来,也不怕李承珺不给了。   “皇上,臣妾瞧着也是喜欢的紧。”怡妃贴过身来,撒娇撒痴,“臣妾正想着做件赤狐斗篷,这冬日——”   “怡妃。”皇帝不悦地打断了她,“你先回去坐着。”   他抬头看向李承珺,只见李承珺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变的笑意,便松了口气。   能向李承珺讨他的爱宠已是不易,怡妃这句话太没脑子,怕是惹了李承珺心中不快,他根本不会松口了。   “皇上,臣弟也想,不过阿清它性子不好,见了旁人可凶狠的紧,毕竟是畜生,怕会伤着皇上。”李承珺轻轻拍了拍赤狐的脑袋。   只见原本乖顺的狐狸突然咧嘴,露出獠牙,朝着皇帝所在方向嘶吼了几声,似要上前将其撕碎。   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赤狐身上,自然没有人注意到,李承珺在念到“阿清”两字时,眼神微闪,款语温言,都揉进了那个字眼里。   苏澜紧紧盯着那道白色身影,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就连从未离手的帕子都落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衡:我不叫!死也不叫,她不是我姑姑   苏景云一顿打   苏衡:姑姑,我错了……   苏澜:嗯,乖孩子:) 第7章 晋王眼瞎第7天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澜立马慌忙捡起帕子捏在了手里。   好在周围人的视线都在李承珺身上,并未有人注意她。   “五姐姐,你可知那人是谁?”苏盈凑了过来,在苏澜身边轻语。   苏澜收回了视线,“晋王。”   当她是聋子还是傻子,方才那小太监不是报了吗?   苏盈面露骄矜之色,“晋王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弟弟,封地在晋州,自他十岁封了晋王后,便一直住在晋州,三年前才回京……”   苏澜低着头,苏盈的话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这些事情她比苏盈清楚多了,哪还需要她来说。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李承珺已经坐了下来,惬意地揉着怀里的赤狐,时不时饮一口温酒。   宴席初始,皇帝下令不可拘束,众人觥筹交错,高情动寥廓,恣清谈雄辩,一派热闹之象,各家的小姐也在今日得了机会,与旁座的好友闲谈。   没有人注意到,李承珺怀里已经不见了那只赤狐的踪影……   苏澜无趣地一杯杯饮着温酒,温酒入体,可她却没有一丝暖意。   “五姐姐,这虽是果酒,但也不宜饮太多,等等醉酒,失了态可如何是好,宫中好酒虽多,但也不是这般豪饮的。”苏盈有些鄙夷,苏澜这样倒像是没见过世面。   苏澜点点头,欣然应允。   可下一刻,苏澜便嫌弃地将茶杯放于一旁。这酒再好也只是果酒,对她来说如同喝温水一般,哪里会醉。   “啊——”   只听一声惊叫,女眷前方的突然骚动起来,有几位小姐被吓得起了身,连连退了好几步。   园中众人的视线纷纷投了过去,只见晋王的那只赤狐不知道何时跑到了女眷宾客中,在里头漫无目的地乱窜。   一会儿跑到这家的姑娘身边蹭了蹭,一会儿又到那家姑娘身边嗅了嗅,无一不是立马嫌弃地退开,咧嘴嘶吼一声。   一众姑娘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早就吓得往旁侧躲去,这狐狸虽然有灵性,但见着陌生之人,还是展露它的野兽之性。   “皇叔,这——”李驿昀见李承珺的赤狐将宴席搅得一团乱,有些不悦,可又不敢明面表露出来。   “不碍事……”李承珺端起酒幽幽地饮了一口,“它不伤人。”   李驿昀一噎,方才父皇说想养,李承珺却说会伤人,这下又不伤人了?这糊弄的也太不走心了。   “皇叔,可小狐狸这般吓到各家姑娘了。”说到底是只畜生,若不处置怕是令各家不悦,可若是处置了……他李驿昀如今还没那个胆子。   “这不正好吗?”李承珺将酒盏放下,凤眼微挑,“给了太子一个怜香惜玉的机会……再则,太子不是在选太子妃?也可借此瞧瞧,哪家的小姐临危不惧,若是连只狐狸都怕,还想坐上太子妃之位,岂非痴人说梦?”   “皇叔。”李驿昀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不得劲,李承珺这话难听,但却不无道理。   “啊……别碰我,别碰我!”已有不少世家的姑娘惊吓得乱窜,想要用脚去将那只赤狐踢开。   李承珺见此,眼神微微一沉,但也未说什么。   苏澜看着那只赤狐窜来窜去,身子也往后挪了挪。   “真是要命,这狐狸怎么跑过来了。”苏盈早早就站起了身,惊恐却又不敢跑,“听说前些年这赤狐在晋州的时候咬死了好几个山贼,官府去的时候人都已血肉模糊了,根本辨不清谁是谁。”   “晋王怎么也不管管。”苏盈恨恨地跺了跺脚,拉起苏澜,“你还不避开些,等等出了什么事,父亲又要责怪了,你自己作也就算了,可别连累我!”   “我知道了……”苏澜低着头喏喏地回应了一声,“好,听六妹妹的。”   苏盈这才将脸色放了下来,虽然这苏澜什么都不懂,但好在还算听话。   可事情就是偏偏不尽如人意,越想避开什么,越是来什么。   赤狐灵活的身子在酒桌之间穿行,一会儿功夫就跑到了苏澜面前,它左嗅嗅又闻闻。   苏澜看着狐狸跑了过来,脸色一下刷白,一口气没喘上,猛烈地咳了起来。   可这一回,赤狐并未如同先前那般掉头离开,它亲昵地蹭着苏澜,呜咽了几声,哪还有方才的意气风发,分明活脱脱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众人皆是一愣,怎么回事?怎么偏偏到她这儿就换了模样,再抬头一看,咦?这姑娘又是谁?不曾在京城见过啊。   苏澜面露惊恐,她往后退去,想要避开赤狐。   可是小狐狸不依不饶地缠着她,见苏澜要走,它一口咬住了苏澜的裙衫,势要将她往回拖。   苏澜咳嗽声越来越急促,她向苏盈投去求助的目光,可苏盈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赤狐似是听到了苏澜的咳嗽声,它松了口,垂下脑袋,一下又一下蹭着她,像是在抚慰,突然,它前肢搭在苏澜腿上,蹦着身子,似是想要苏澜抱它。   可在旁人看来,却像是赤狐在拼命往她身上扑,众人都将目光投在了晋王身上。   而此刻,晋王也已走了过来,他目光深沉地看了眼赤狐,又看了眼苏澜,不着痕迹地微微皱眉,他随之一笑,“姑娘不必惊慌,它难得粘人,想来它很是喜欢你,你可以抱抱它,它不会咬人。”   “晋王——”苏澜的话还未说完,就听李承珺道:   “这小畜生被我惯坏了,若是姑娘不依着它,它怕是会一直缠着姑娘。”李承珺站在梅树底下,一脸云淡风轻。   苏澜咬着嘴唇,“我……我……”她看向陆岚辛,见她也不上前替她说什么,便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苏父苏万州身上。   “晋王,小女身子弱,怕是受不得惊吓。”苏万州上前道。   李承珺轻笑一声,“哦?原是苏大人的爱女啊,不过面生得紧……”他回头看了苏澜一眼,“惊吓?苏大人这话说的……苏小姐身子哪有这么弱,竟连只小畜生都抱不动?”   苏澜死死咬着下嘴唇,而这一回,她是真的有些担忧。   说实话,她入京不曾有什么担忧,仅仅只有一人,那便是李承珺,别瞧着他总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骨子里不知道是个多会算计的人,就连她也不知栽在他手里几回了。   今日李承珺突然入宫是她始料未及的,一个李承珺已经能让她乱了阵脚,再来只赤狐,那她当真是……   赤狐嗅觉灵敏,能辨气息,苏澜不免有些后悔,为何出门前不多上些胭脂水粉。   见梨园众人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苏澜不免有些烦躁。   她俯下身轻轻触碰了一下赤狐到皮毛,又立马缩回了手,见李承珺一副不抱赤狐他就不松口的模样,苏澜心中暗恨咬牙,将赤狐给抱了起来。   在弯腰俯身之际,苏澜用着一人一兽才能听见的声音恶狠狠道:“你再蹦跶,信不信我将你丢油锅里!”   小赤狐原本见苏澜要抱它,早就兴奋地要乱窜了,可苏澜的这句话却让它呜咽一声,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眼珠子乌溜转着。   “晋……晋王,要不您将它抱回去吧。”苏澜身子都有些颤抖,她往前走两步,要将赤狐递还给他,声音都带着哭腔,“小狐狸好像是哪里难受了……”   苏澜开始睁着眼说瞎话,但四周的人却都觉着苏澜此刻害怕极了。   可李承珺依旧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五妹妹,你若是害怕,我来抱吧。”苏芸见李承珺也没有要将赤狐抱回去的意思,便走过来想要伸手接过。   可赤狐突然转过去朝苏芸恶狠狠地嘶吼了一声,露出来了尖锐的牙齿,吓得苏芸伸过去的手立马缩了回来。   苏芸有些不甘心,可又无可奈何。   “晋王……”苏澜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李承珺收回视线,走到苏澜面前,毫不留情地将赤狐一把拎起,丢在了地上,它委屈地叫唤了一声,趴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正当苏澜以为没什么事了,只听正座上的人缓缓开了口,“你叫什么?”   虽然没头没尾,但众人皆知皇帝问的就是这苏五小姐。   苏澜上前跪了下来,生硬又蹩脚地磕了个头,“参见皇上……民女姓苏名澜。”   “抬起头让朕瞧瞧。”   苏澜心里咯噔一下,真是要命,还是被老皇帝注意到了……苏澜老老实实抬起了头。   皇帝眯着眼看她,点点头,“倒是配……”他抬头看向李承珺,“承珺,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是该找个人陪着了。”   苏澜左眼皮跳了跳,皇帝的这番话让她顿悟,她就说呢,除夕宴为何只请那些家中有未出阁姑娘的三品堂上大臣,为何嫡庶皆入宫,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这宴席可不只为太子准备的,原来还有李承珺……   皇帝怕什么?就怕兄弟势起,哪里敢配个权臣之女,就算只是塞个庶女给他,也是有过一番思量的。   李承珺上下扫了苏澜一眼,眉眼略带鄙弃,“皇兄,区区一个庶女,也能做得了我晋王妃?就算是侧妃……”   李承珺顿了顿,“长得……也不是我喜欢的模样。”   苏澜:!!!???   她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李承珺!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小爷跟你这么多年交情,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几月后……   李承珺跪下:夫人,对不住,我先前没做人,没说人话 第8章 晋王眼瞎第8天   苏澜觉得方才看到李承珺时的动容是假的,定是自己神志不清了,她怎能被他的外表迷惑!   不过再想想,如今她这张脸就算是亲爹娘也认不出,更别说他了。   老皇帝眉眼动了动,又看了眼跪在地上还未起身的苏澜,“哦?那苏五小姐怎么看?”   苏澜又磕了一个头,惶恐不安道:“皇上,民女不敢……不敢高攀晋王。”   老皇帝见此,笑了笑,“起来吧,不必在那跪着,朕不过是说些玩笑话,不必当真,朕只是见承珺的赤狐很喜爱苏五小姐,以为苏五小姐与承珺是旧相识呢……”   一旁的苏万州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立马跪在了地上,陆岚辛与其余苏家人也都跪了下来。   苏万州瑟瑟发抖,“皇上误会了,小女先前一直养在江南乡下,前两日才回的京,与晋王并不相识,今日也是第一次见,晋王的赤狐也只不过……只不过……”苏万州急得想不出合适的缘由来。   晋王是什么人,若是让皇上猜疑苏家与晋王有关系,那怕是日后都不得安宁了,可他们之间当真是无交集啊,也不知皇上会不会信他这番说辞。   皇帝轻笑一声,“苏爱卿紧张些什么,朕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瞧你们一个个的……都起来吧。”   “谢皇上。”苏万州擦了擦虚汗,起了身。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坐回去,他闭上眼,将眼底的光都收了回去。   见终于不再有人看她,苏澜松了一口气。但她眉头依旧紧蹙,三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帝竟然如此忌惮李承珺……   她先前消息闭塞,不仅是某人不让她亲自查探,而且她找的人也根本探听不到京城的任何消息。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李承珺,只见他立于原地,低头看着一直趴在地上的赤狐。   可谁知,李承珺突然抬起头,苏澜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吓得苏澜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看。   李承珺轻笑一声,用脚尖戳了戳赤狐尾巴,压低声音道:“你再趴着,信不信我将你丢油锅里。”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   赤狐身子明显一抖,它迅速站立起来,朝着苏澜所在方向看了眼,不见苏澜看它,它委屈地哼哼两声,还是跟在李承珺身后走了。   一场宴席,苏澜吃得索然无味,就连喝了多少杯酒她也不记得了。   “苏澜!”只听耳边突然传来苏盈的声音。   苏澜抬头,“六妹妹怎么了?”   苏盈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方才叫了你那么多声五姐姐,你愣是没理我,非要喊你苏澜才是?”   “对不住,我走神了……”苏澜这才发现一众女眷皆起了身,“她们这是要去哪儿?”   “皇后娘娘说,今日天气好,叫我们去落园吃酒投壶。”   苏澜微怔,她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身子不好,怕是要将病气染给旁人。”   “大家可都去了,你哪有不去的道理,到了那里站远些不就成了。”苏盈一把将苏澜拉起,“你以为我乐意拉上你呢,是父亲说了,让我在宫中好好照看你,不然他又得责备我了。”   苏澜被苏盈轻轻一扯,就拖走了。   苏盈不由得惊叹,她这五姐姐还真是病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随便一扯就能扯走,她这副身子能活多久?   等两人随着人群入了落园,才发觉她们来得迟了些,早有人开始投壶了,观战的好位置也都被占走了。   苏盈不满地剜了苏澜一眼,气鼓鼓地找了个地儿站着了。   “我说了你们都比不过我,非要比,如今输得这般惨,可别回去哭鼻子。”人群中一道嚣张跋扈的声音刺入苏澜耳中。   “长安郡主,你的投壶之术在京城可是数一数二,我们哪能跟你比。”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只见她将手中的箭放下,在一旁谄谀。   长安郡主的投壶之术的确上乘,更何况她可是长公主的独女,更要捡些好听的话说了。   长安郡主嗤笑一声,将头上所有金饰一并取了下来,放在一旁酒桌之上,“今日若是谁能只输我五筹,这些可就归她了。”   一番话在众人中激起层层涟漪,若是想赢过长安郡主,并无可能,但若只是输五筹,搏一把,还是有机会的,有些人跃跃欲试。   长安郡主冷笑了一声,“但若是输了……”她看了眼身后的五坛酒,“就把酒通通喝下去……怎样?可有人愿意上来一试?”   方才那些刚要伸出的脚又都缩了回去,虽然那些金饰是价值不菲,可这五坛酒下肚,可是会要了人命的,这般算起来,不值当!   一时间,落园中噤若寒蝉,众人都低下头避开长安郡主的目光。   “不是在投壶吗,怎的如此安静?”一道男声突然落入落园,惊得各家姑娘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但总有些胆大的,偷偷抬头朝来人望去。   只见一道艳红的身影走了进来,嘴角的笑意还扬着抹放荡,一双桃花眼看到场中的人,微微眯起,揶揄道:“哟,李乐瑶,怎么又是你啊。”   虽然有些人并未见过他,但众人心中了然,这京城中能直呼长安郡主之名,又喜爱穿大红衣袍的,定是顺侯府家的嫡子叶旻华无疑了。   京城之中只有两位外姓王,其一便是这叶旻华的父亲,不过侯府爵位不世袭,外人称叶旻华也是叶公子。   长安郡主冷冷瞥了他一眼,“叶旻华,你又来做什么?没瞧见这里是姑娘家玩的地方吗?你给我哪凉快哪待着去。”   “三皇叔,你瞧瞧,她说你是姑娘家。”叶旻华突然转身,捏着嗓子,学着李乐瑶平日的语气,对着身后故作娇羞道。   站在角落一直一言不发的苏澜嫌弃地偏过头,不再看向叶旻华,她是真的没眼瞧,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是没什么长进。   众人这才发现叶旻华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入眼是一身白衣诀诀,怀里还抱着一只赤狐。   作者有话要说:  李乐瑶:这是姑娘家才来的地方   李承珺:我是来找我家姑娘的   小赤狐:呵,油锅夫妇 第9章 晋王眼瞎第9天   “晋王——”众人行礼。   李乐瑶一见李承珺也来了,嚣张的气焰顿时衰减不少,“三……三皇叔,你怎么来了?”   李承珺拍了拍赤狐的脑袋,“是它想来玩,我只是跟过来瞧瞧。”   赤狐呜咽了一声,似乎对李承珺的话很是不赞同。   他见众人都局促起来,便在就近位置上坐了下来,“你们继续,不必管我。”在瞧见李乐瑶被取下来的发饰后,李承珺便猜到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众姑娘本就不敢上前,如今晋王都在这儿了,更是没了想法,赢了也就罢了,若是输了,可不仅要喝五坛酒,还要在顺侯府与晋王面前丢脸。   “没人吗?”李乐瑶都许下诺言了,可如今没人应声,也相当是狠狠打了她的脸,她有些烦躁,扫视四周,众人无一不是避开她眼神。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敞着嗓子道:“那位苏家五小姐可在?”   苏澜眉头一紧,“人在角落躲,祸从天上来”说得可是她这样的?她觉着今日黄历定是写着:苏澜不宜出门。   “长安郡主,我在……”苏澜低下头,拧着帕子走了过去,她怯生生道:“可是郡主,我不会投壶……”   “不会投壶?”李乐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如今还会有人不会投壶的?”   世家的姑娘们哪个不是投壶投大的,一来做消遣用,二来竞技中能拔头筹,也是给家里增光添彩,如今倒好,来了一个说自己不会投壶的?   苏澜低着头,不敢说话。   “那你会什么?你会什么我们就比什么,怎样?”李乐瑶此刻早就忘了李承珺还在一旁,语气又不由得娇纵了些:“会骑马吗?”   苏澜摇摇头。   李乐瑶皱眉:“射箭呢?”   苏澜咬着下唇,作委屈状,“郡主,我都不会。”   李乐瑶顿时有些挫败,她将箭羽丢在地上,“那你会什么?琴棋书画呢?总会一样吧……”   苏澜一噎,她尴尬地摇了摇头,“我……这些我都不会……”   周围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轻笑声,带着些不怀好意,苏澜苍白的脸都起了红晕。   叶旻华都看不下去了,他沉声道:“李乐瑶,你没听见她说不会吗?”   “你又是怎么了?我不过问问她,哪里逼她了。”李乐瑶嫌弃地看了叶旻华一眼,自觉没趣,转身准备离开,可步子还未跨出,她突然粲然一笑,对苏澜道:“苏五姑娘,你这投壶不行,喝酒总行吧,我也不难为你,喝一坛就好,怎样?”   “长安郡主。”人群中突然挤出一个身影,是苏芸。   她对李乐瑶行了个礼,“郡主,我妹妹自小在乡下长大,不懂得这些,还请见谅,况且她身子也不好,不能饮酒。若是郡主不嫌弃,苏芸愿意替妹妹与郡主比试。”   “若我嫌弃呢?”李乐瑶直接没给苏芸面子,她根本不在乎苏芸怎么想的,这句话犹如一个巴掌狠狠打在苏芸脸上。   若不是情况不便,苏澜当真是想笑出声来了,苏芸倒是聪明,旁人见了都以为她在维护自家妹妹,可苏澜知道,苏芸可不是这么善意的人。   瞧苏芸方才说话的时候往李承珺身上瞟了十几眼,苏澜就知道,又是一个想要在他面前博得瞩目的。   苏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   “姐姐,不必了……咳咳,我还是喝酒吧。”苏澜掩唇轻咳两声,看向李乐瑶,“长安郡主,可以吗?”   正巧她也喝酒解解渴。   “苏五姑娘。”突然,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苏澜转身一看,只见李承珺已站起身,“我的狐狸不见了,苏五姑娘与我一道去找找吧。”   苏澜以为李承珺又在说瞎话,定眼一看,果真见他怀里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狐狸的身影。   李承珺都开口了,李乐瑶也不敢不放行,苏澜唯唯诺诺跟在李承珺身后离开了。   苏澜走在李承珺身后五步之外,低着头,有些羞怯,“苏澜多谢晋王相助……”   只听走在前头那人嗤笑一声,“本王可没有想帮你,赤狐确实是跑开了,今天应当是在闹脾气,本王想着它既然这么喜欢苏五姑娘,那苏五姑娘定当能助本王将它找回来的。”   “晋王说笑了,咳咳……小赤狐怎会喜欢民女,不过是一时见着新奇罢了。”   “苏五姑娘不必自谦,阿清它孤傲的很,从不与人亲近,想来苏五姑娘定是有过人之处。”   听到“阿清”两字,苏澜下意识抬头,目光在触及到他的背影时才发现不对劲,吓得她立马将头低下,好在李承珺并未转头,不曾发现她的异样。   真是该死,好端端的为何要给赤狐取名叫“阿清”。   “苏五姑娘很怕我?”李承珺停了下来,就见身后之人低着头走了过来,险些要撞在他身上,他轻笑一声,“方才在皇上面前那般说只是我的无奈之举,还请苏五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这一回苏澜发觉,李承珺没有再自称“本王”。   “没……没有。”苏澜绞着帕子,有些语无伦次,“晋王,嗯……民女是……配不上晋王。”   李承珺轻笑。   等苏澜走到了他身侧,李承珺才继续往前走,他余光注视着苏澜,见她身子也只到了他的肩膀之处,他目光不由得沉了沉,略带失望。   李承珺苦涩一笑,“苏五姑娘与我一位故人很像。”   苏澜下意识道:“哪里像?”   苏澜心里咯噔一下,她可是除了双眼,整张脸都换了,李承珺如今还能认出?   “苏五姑娘倒是有趣,见着人这般说,难道不是先问那位故人是谁?”李承珺笑道,言语中并无恶意。   “民女想着,晋王的故人应当也是身份尊贵之人,民女不敢——”   “眼睛。”李承珺突然冒出一句,“眼睛和她像极了。”   苏澜后半句话噎住,她呼吸一滞,神色都晃了晃,她低下头,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   “听说苏五小姐曾居于江南?”   苏澜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是,不过是个乡野小地。”   “苏五小姐身子这么弱,倒是不像乡野间养出来的。”李承珺看了弱不禁风的苏澜一眼。   “小时候不小心落水了,之后生了一场大病,身子就一直这么弱了。”为了让李承珺相信,苏澜又轻咳了几声,“不过不碍事,平日里吃些药就好了。”   “我府里有些药材,到时候叫人给你府上送去。”   苏澜郁闷,这年头都兴送药材了?李驿昀是,李承珺也是……   “不必了,晋王……”苏澜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府里有药材,不劳烦晋王了……”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强求了。”李承珺不客气。   苏澜:???   她只是客气一下,真的不送了?好吧,这作风的确很李承珺。   李承珺见苏澜明显一愣,却是笑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这点你倒是跟她不像,她想要什么从不客气,也从来不肯松口,前一年答应她的,第二年她都还能记得。”   苏澜胸口一闷,什么也没说,不知道为何她心中有些酸涩。   她要做的事,太过危险了,李承珺若是知晓,定是会拦着她,就算最后她暴露了身份,李承珺也得是最后一个知晓的才行。   突然,苏澜察觉到身后有压迫感,她身子敏捷地往旁边一闪,可此刻好巧不巧李承珺正看着她,苏澜暗道声不好,她顺势往前面一扑,摔在了地上,伴着一声惊叫声。   这不是她装,是真的疼,要命,摔得位置不对,膝盖磕到石头了……   脸上突然湿润,只见“罪魁祸首”在她面前跳了跳,又舔了她右脸一口,要不是李承珺就在一旁,苏澜真想一巴掌拍上去。   “没事吧。”李承珺站在一旁,显然没有要来扶她的意思。   “不碍事,只是被吓到了。”苏澜声音愈来愈轻,扶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又捏着帕子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切自然而然,仿佛真的像是不小心摔倒的。   李承珺没有动,目光如炬,定在苏澜右手之上,只见她右手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攥着一块帕子,只露出拇指与食指来。   但李承珺只是看了一眼,便飞快地转移了视线,他将赤狐拎了起来,“这小畜生被我惯坏了,苏五姑娘别责怪它,不然它又得生闷气。”   没想到小狐狸像是能听懂李承珺的话,突然垂头丧脑,无精打采地趴在李承珺怀里不再动弹了。   苏澜:……   “晋王,没,民女没有责怪它。”   “那便抱抱它吧。”李承珺没等苏澜说什么,就将小狐狸递了过去。   苏澜无奈,只能接过。触碰之时,李承珺的手微微擦到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立马将赤狐抱在怀里。   她身子虚寒,指尖冰凉,方才在与他指尖相触之时,他手上的温度烫得她心口都有些发颤。   她自然没有注意到,李承珺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五姑娘,五姑娘。”身后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苏澜知道,是苏盈来寻她,她立马将狐狸还给李承珺,“晋王,我妹妹来寻我了,我该走了,今日多谢晋王相助。”   李驿昀点点头,任由她离开了。   ……   等人走远了,李承珺才幽幽地开了口,“无南。”   “主子。”一道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派人去江南走一遭,看看这苏五小姐什么来历。”李承珺顺着赤狐的毛,望着苏澜离去的方向,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主子怀疑她是太子的人?”   谁知李承珺轻笑一声,“若是太子的人,我还需这般大动干戈去查?”他逗弄着赤狐,“就怕她不是太子的人。”   无南不解,那主子为何要查这苏五姑娘,“主子,属下今日一直跟着,瞧着这苏五姑娘也未有什么异常,只不过身子弱了些。”   “瞧着是挺弱的。”李承珺微微勾了勾唇,伸出右手三指,“可她右手指间有厚茧。”   无南顿时明白过来,他眼睛一亮,“是,属下这就命人去查!”   还是自家主子,这么细都让他察觉了,若是手上有茧也并无什么,反正这苏五姑娘生于乡野,应当是做多了农活所致,但如此一来,茧子多会生于指尾掌部。   可若是茧生于右手食指中部与拇指之上,那就不一般了。   常年练箭之人才会在前三指上留有茧子!   方才在落园,这苏五姑娘还说自己不会射箭,定是说了谎。   若是太子派来的人,那他们也不觉意外,可若不是太子的人……再加上她入京时间赶巧在除夕前两日,那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无南一点也不敢耽搁,立马闪身出了宫。   “乖,我们也得回去了。”李承珺拍了拍赤狐的脑袋,往宫外走去,“这里头没意思极了。”   待他出宫之时,宫内宴席也不过进行半场,宫外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等候的马车夫。李承珺上了马车,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坐稳后,李承珺拍了拍赤狐的脑袋,“今日是怎么了?你不是不喜亲近旁人?怎么赶着去缠那个苏家的五小姐。”   只见赤狐挣扎着,从李承珺怀里窜了出来,它跳到李承珺左侧,用前爪在车壁上一拍,一个暗格弹了出来。   里面躺着一枚白玉。   赤狐一口咬住白玉的玉穗,兴奋地朝李承珺摇了摇尾巴,将白玉放在了他手心里。   李承珺轻抚着玉身,拇指沿着上面的刻痕滑过,勾勒了一个“宋”字。   赤狐使劲拍着李承珺的手,又拍了拍白玉,它突然从李承珺怀中跳下,前肢腾空立了起来,似乎在够着什么。   “阿清,你是不是也想她了……”李承珺一把将赤狐抱过,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它,无人瞧见,他眼眶都有些泛红,只见他呢喃道:“我也很想她……”   “阿清……”李承珺苦涩一笑,“今日我也以为是她回来了,可终究不是,她已经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苏澜:这都让你发现了   李承珺:这手摸过那么多次,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苏澜:??? 第10章 晋王眼瞎第10天   “阿衡没与你们一起?”见到苏盈和苏澜两人走来,陆岚辛急切地询问。   苏盈摇了摇头,“主母,怎么了?”   陆岚辛没心思与她多做解释,“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去找。”她极力掩饰着慌乱,“莫要给我惊扰到宫中贵人。”   苏澜不用猜也知,定是苏衡那孩子顽皮,在宫中撒泼,与家里人走散了。   苏澜不免有些头疼,一个两个还真是不省心。   “五姐姐,你去那条路上找吧。”走到一条岔路后,苏盈随意指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一刻钟后若是还寻不到,我们便在此等候。”   苏澜点点头,等着苏盈走远了,她才快步往小路走去,苏盈不知,可她清楚的很,这条路是通往东宫的捷径。   见四下无人,苏澜加快了步伐,今日衣饰繁琐,步伐都不似以往敏捷,但她还是很快就摸索到了东宫旁院。   宫墙虽高,但苏澜踩着一旁的树干,便轻松借力而上。   既然都已来了此地,她不留下些东西,岂不太可惜了?   苏澜凭借着记忆,找到了李驿昀的书房,可还未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她躲在墙脚,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   “李承珺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回太子殿下,属下查了晋王这两日的行动,他一直待在府里未出过门,那赤狐也的确是他回晋州之后带回来的。”   “没有见过其他人?”   “没有,不过属下查到苏家大公子苏景云在前些日子给晋王府递过帖子,但晋王府似乎还未有回应。”   “苏景云?”李驿昀请哼一声,“我倒是还忘了他这么一个人,听说他与晋王有私交?”   “属下也是几年前听说的,说是……说是……”侍卫支支吾吾。   “有话快说!”李驿昀极不耐烦。   “说是……镇北大将军向晋王引荐的。”此话一出,侍卫不敢再说下去。   李驿昀声音沉了下去,“镇北大将军……”他轻哼一声,起了杀意,“既然如此,那人就留不得了,等过些时日,找个合适的时机,让苏万州那个老家伙吃些苦头。”   “是,太子殿下。”   “等等,苏景云是不是还有个孩子?”   “回太子殿下,正是,那孩子名叫苏衡,是苏景云嫡子,如今整个苏家都将他当做心头宝,疼爱的紧。”   “心头宝……”李驿昀嗤笑一声,“好,好的很——”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道异响。   书房里的人惊起,“什么人?”   苏澜一愣,她可没弄出什么动静来,她将身子掩在墙后,朝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一个小身影摔在地上,显然是从树下摔下来的。这一看,吓得苏澜魂都差点没了。   苏衡!这小子怎么会在这儿?   苏澜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会暴露身份,她立马朝苏衡飞奔过去,一把揽起他的腰,就翻身上最近的墙。   与此同时,书房门被打开,李驿昀自是发现了有一道身影飞快闪过,他神色暗了暗,“给我追,别留活口。”   “是。”   苏澜顶着一头有些沉重的发饰,又抱着一个孩子,不免有些吃力,不仅如此,这小兔崽子还在挣扎,“放——”   苏澜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见他还在呜咽,苏澜狠狠地打了他屁股一下,威胁道:“你再说话,我直接给你丢荷花池里。”   也不知苏衡是因为听出了她的声音而愣住了,还是发现今日的苏澜有些不同而有些惊讶,反正是安静下来,苏澜倒也省了不少气力。   若是别家的孩子,那她万万不会以身试险,可这是苏衡,她不可能袖手旁观,李驿昀是什么人?心狠手辣,若是有一丝疑虑都要斩草除根。   若他发现苏衡在东宫旁院里,他怎么可能会让苏衡活着离开,即使苏衡什么都没有听到。   苏澜自是察觉到有人在身后紧追不舍,若是一直这么跑下去,定是会惊动众人,苏澜只得一边躲避追杀,一边想着应策。   苏澜一个使力将苏衡提了起来,将他抱在怀里,这小萝卜头应当也是察觉到此刻气氛有些紧张,他一声也不吭。   苏澜压低声音道:“阿衡,后面有人要杀我们,等等你要听姑姑的,明白吗?”   苏衡傻傻地点了点头。   苏澜绕到小路里,突然停了下来,将苏衡一把放下,猛烈地咳了起来,咳嗽声间她艰难地夹杂着几个字,“快,快问我身子怎么了?”   苏衡不明情况,但好在应变极快,他拍着苏澜的背,“姑姑,你怎么了?”   “大点声。”这么轻,谁能听见。   苏衡急红了眼,看起来倒像是手足无措所致,他提了提嗓音,“姑姑,你怎么了?难受不难受,我去找爹爹来。”   苏澜的咳嗽声未停。   与此同时,脚步声靠近,一道身影从一旁走了出来,“苏五姑娘?”   苏澜一眼便看到了此人手中的剑,剑已出鞘,握于右手中。   苏澜似是无意,默默将苏衡拉到了另一侧,避开了剑所在位置,“咳咳……这位……咳咳……”   “大叔,你可否带我去找我爹,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爹是苏景云,我姑姑身子不适了,她一直咳嗽。”小苏衡胆大地上前扯着那人的衣袖,楚楚可怜道。   苏澜不由得心中默默称赞了一声,看不出来这小萝卜头这么能演,方才她都白担心了。   男子皱了皱眉,“苏五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送,往前面走就是落园,到了那里,苏五姑娘定能找到家人。”   “咳咳……多谢。”苏澜强撑着道谢。   “姑姑,我扶你。”苏衡跑过来搀扶着苏澜,就往小路里走去。   男子眯着眼看了眼一病一小的两道背影,没有再怀疑什么,转身离开。   等人走远了,苏澜才直起身子,停止了咳嗽,她一把抓过苏衡的手,“你去那院子里做什么!可曾有听到什么?”   苏澜也顾不得装柔弱,反正她已经在这小萝卜头面前暴露了。   苏衡这下才好好看了自己这五姑姑一眼,觉得眼前的苏澜甚是熟悉,可又极其陌生,他低下头不说话。   苏澜气急,忍不住训斥起来,“你可知那院子里住的是谁?就随随便便跑了进去,还爬那么高,今日我若是不在,你怕是早就被人抓起来送去喂狼了。”   “我没有想要进去。”苏衡抬起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委屈道:“是他们说那棵树上有鸟蛋,让我上去掏。”   苏澜忍不住扶额,重重地拍了他脑袋,“鸟蛋掏着了吗?”她冷笑一声,“蛋没掏着,命差点也没了!”   “下次不会了。”苏衡乖巧地低下头,他也瞧见了,刚刚那个黑衣人可是提着长剑。   “苏衡。”苏澜一脸严肃,“我问你,今日你去过哪儿了?”   苏衡迷惑地眨了眨眼,奶声奶气道:“去……去掏鸟蛋了。”   苏澜又拍了拍他脑袋,方才还想夸他聪明来着,又犯傻了,“今日你去过那个院子以及爬树的事情不可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小萝卜头似乎感到有些为难:“就连爹也不能告诉吗?”   “夫子教过你读书没?听不懂‘任何人’这三个字是何意?”苏澜觉得自己暴脾气都上来了,“明白了吗?”   苏衡点点头,苏澜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往落园的方向走去。   谁知身后的小萝卜头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糯糯地唤了一声,“姑姑。”   苏澜一愣,故作气未消道:“又怎么了?”   “姑姑,你好厉害呀,能不能教我翻墙?”苏衡拉着苏澜的袖子,“姑姑身体不好也是假的,对不对?是不是要用来骗坏人?”   苏澜无奈,这孩子委实聪明了些。   “姑姑,教我翻墙好不好!”小苏衡不依不饶,他方才都看到了,姑姑她一跃就翻上墙了,就连他爹都没这么厉害。   苏澜暗自笑了笑,这鬼灵精,这会儿一口一个“姑姑”,也不知前两日是谁死活不肯叫的。   “你还小,学不来,等你大些了再教你。”苏澜想随口搪塞过去。   “姑姑。”苏衡死皮赖脸缠着她,不让她往前走,“衡儿很乖,教教衡儿,好不好?”   苏澜被他缠得有些不耐烦,脱口而出,“翻墙不行,等改日教你骑马,成不?”   话音刚落,苏澜悔得肠子都青了。瞧瞧,她这臭嘴!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真是该死!   “好好好!姑姑教我。”苏衡眼睛一亮,猛地点头,相对于翻墙来说,他更喜欢骑马。   “教你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苏澜摸着他的头,“今日之事不能与任何人说,听见没,我的事也不成,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   苏衡拼命点头。   苏澜对付这些小萝卜头自有方法,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半巴掌大的木刻,雕的是一枚小短剑,小巧又不失精致。   她递给苏衡,“这个送给你,若是你这些日子乖乖照着我说的话做,七日后可再来我院子里换个更大的小短剑。”   苏衡一见到这个,双眼发光,他自小就喜爱这些木刻刀剑,可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   “嗯嗯。”苏衡拼命点头,“姑姑,我会听话的。”   “衡儿!”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姑姑,是爹来了,我们快过去吧。”   “好。”苏澜神情一变,掩着唇又咳了几声,作虚弱状。 第11章 晋王眼瞎第11天   “又跑去哪儿野了,可知家里人找你找疯了!”苏景云伸手想教训苏衡。   “大哥。”苏澜拦了下来,“衡儿只是认不得路,才在路上耽搁了,大哥不要责备他,他不是有意的。”   “爹,姑姑说的对,是衡儿找不着回来的路了。”苏衡信誓旦旦道。   苏景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苏澜,怎么回事?不过一会儿不见,这孩子叫“姑姑”叫这么顺口?他看了眼苏衡手中的小短木剑,“这是谁给你的?”   “是姑姑!”小家伙满脸自豪,“姑姑给我的。”   苏景云了然,这孩子就是这样,给点甜头,比谁都听话,“可有谢过姑姑?”   苏衡仰起头,乖巧道:“谢谢姑姑。”   苏澜朝他盈盈一笑,一脸慈爱,“没事,你喜欢就好。”   小苏衡突然打了个寒颤,为何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姑姑有些可怕 ,方才她凶他的时候可像个……母夜叉,咳咳,这话不能说,姑姑非打死他不可。   “好了,回去吧。”   ……   刚回了府,苏澜还来不及坐下,又被人叫去了前厅,只见一位公公坐在厅中喝着茶,苏万州与苏景云都在一旁,苏澜认得,这是王公公,太子的人。   见到苏澜过来,苏万州笑着招了招手,“来,澜儿,快来见过王公公。”   “苏大人折煞老奴了。”王公公招了招手,从身后走出一个人来,捧着两个偌大的锦盒,“这是太子殿下命咱家给苏五姑娘送来的两株人参,说让姑娘好好养着身子,等过了初七,还要邀姑娘前去冬猎呢。”   王公公将帖子放在桌上,“太子殿下 体恤姑娘,姑娘也要保重身体呀,时候不早了,咱家得回去了。”   苏澜行了个礼,“多谢公公,还请公公替民女谢过太子殿下。”   “今日还劳烦公公跑一趟。”苏万州眉开眼笑,他示意旁边的小厮上前,“公公,这是府里新酿的兰生酒,若是公公不嫌弃,就带回去尝尝。”   王公公眼睛一亮,但故作推脱,“不必了,今日当值,饮不得酒,多谢苏大人美意。”   “公公今日当值,夜里也可小酌几杯。”苏万州皱了皱眉,催促身旁的小厮,“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酒放在公公马车上。”   王公公笑而不语。   苏万州还未将王公公送出前厅,只见前头的小厮又折了回来,“老爷,晋王派人来了。”   厅中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苏万州看了王公公一眼,见他脸色有些不大好,苏万州心里咯噔一下,如今这光景,还是别让两方人见着才好。   可苏万州不解,晋王怎突然派人来府?   “既然苏大人还有客,那咱家就不留了,告辞。”王公公一脸阴沉,负手向外走去。   “哟,王公公,这么巧,您也在这儿呢?”一道身影从前院走了进来,见到苏万州与苏景云,他作揖道:“苏大人,苏公子,苏五小姐,在下无南,今日前来,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这位大人,不知晋王派大人前来,所为何事?”苏万州一脸茫然,又不时往王公公身上瞧去,生怕王公公误解了他与晋王的关系。   “晋王说了,苏五姑娘身子弱,是该好好养养身子,便让属下送来两车上好的药材。”无南说话的间隙,便已经有人陆续从马车上卸下各类药材,往府里送。   “两车”这两个字,都砸得府里众人缓不过神来。   这犹如一个巴掌狠狠打在王公公和太子脸上。   原本太子送来两株人参,苏家脸上已有光,这下好了,晋王却是送了两车,一番比较,倒是太子显得小气了些。   苏澜无奈,这李承珺哪里是真的来送她药材的,不过是收到李驿昀派人来送她药的消息,他便派人过来膈应一下罢了。   “晋王还说了,苏五姑娘这些时日好好养身子,等初八,邀姑娘一同去冬猎。”无南将其中一个大锦盒打开,“这是晋王替苏五姑娘准备的弓箭,说是让姑娘练练手感,等到了冬猎那日带上。”   又是一巴掌狠狠打在王公公脸上,王公公脸色红一阵青一阵,“咱家先回宫复命了,苏大人留步吧。”他甩下一句话,就急匆匆往府外走去。   无南装作什么也不知,“王公公慢走。”   “大人,晋王的好意民女心领了,但这些药材还请大人收回去吧。”苏澜看着已经堆成小山的锦盒,头都有些疼,李承珺这是把整个药房都搬来了吗?   “苏五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晋王说了这只是他的一些小心意。”无南根本没有要把东西往回搬的意思,“莫不是姑娘因收了太子殿下的礼,便嫌弃了晋王的不是。”   “大人大人,小女不是这个意思。”苏万州急了,方才已经惹了太子不快,这下万万不可再得罪晋王了,“只是这些药材太过于贵重,小女何德何能,能让晋王殿下送如此厚礼。”   “晋王的意思就摆在这儿,在下也不多说,还得回去与晋王复命,无南先行一步,苏大人不必送。”他说完,没等苏府一众人回应,就自行离开了,刚要去追,已经没了人影。   苏万州看着满厅的药材,神情复杂,“澜儿认识晋王?”   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女儿,来京城不过两三日功夫,这就得了太子殿下和晋王的青睐。   苏澜摇了摇头,“女儿今日也是第一回 见晋王,女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想来是因为晋王身边的那只小赤狐的缘故吧。”   苏万州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今日宴席上的事他也瞧见了,晋王的赤狐似是很喜欢苏澜,或许因此晋王才对苏澜有些不同。   “父亲,女儿也不需要那么多药材,放在我院子里也是可惜,等女儿选些给祖母补补身子,余下的便交给主母吧。”   苏万州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你有心了。”   不得不说,李承珺是下得了狠手,这两车药材可不是随便给的,她方才瞧了眼,半数都是名贵药材,其余的药材虽常见,但寻常人家也很难一次购得这些量。   她将两只人参收起来,又看似随意地选了一些药材,但若是懂药理之人看到,定是能发现,她选的无一不是些调养身子的。   苏澜将药材一并带到了苏老夫人院子里,“祖母可在?”   “老夫人在歇息呢,等奴婢先禀告一声。”   “是苏澜?”屋内穿出苏老夫人的声音,“进来吧,春明,你去院子外侯着就好。”   苏盈端着几个锦盒走了进去,“祖母。”   苏老夫人见到她过来,立马站起身来,有些忧心道:“今日入宫如何?不曾发生什么事吧。”   “祖母担心什么,我可不是会闹事的人。”苏澜笑着将东西放了下来。   苏老夫人嗤笑一声,“你?这话说出去有谁信?哪次不是将京城搅个天翻地覆的。”话音刚落,老夫人觉得这话不妥,便另开口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只是些调理身子的药材,我选了些给祖母送过来,您身子好,用不着大补。”   “你还会药理?”老夫人着实惊讶。   “也就稍稍学了些。”苏澜神色微微一变,她这三年可一直在调理,更何况是跟着那个人,怎么可能连个调理身子的药材都选不出。   “这些都是哪来的?”老夫人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些贵重的药材,定不是府里拿出来的。   苏澜不在意道:“是李承珺和李驿昀送来的。”   苏老夫人手一顿,她神色凝重,“你入宫遇见他们了?晋王不是在晋州吗,怎的又回来了?”   “谁知道他呢。”苏澜不在意道,“这东西白要白不要,既然人家都送来了,那就收下啊。”   “你这孩子。”苏老夫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被他们察觉出什么吧?”   “李驿昀不足为惧,倒是李承珺,他这人心思深的很,眼睛又毒辣,反正我是不敢接近他了,就怕他起疑。”苏澜一想到李承珺说她的眼睛很像,她就有些心慌。   “知道就好。”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莫要重蹈覆辙了。”   “我知道的。”苏澜突然脸色一沉,“祖母,有些话我不便与旁人说,但希望祖母帮忙提点几句。太子已经对苏家起了疑心,是该避开着他些才是,还有苏衡,日后他出门都最好带个可信的人在身边。”   苏老夫人活了这么些年,苏澜话中的意思她明白的很,苏澜会这么说,定是她发现了什么,老夫人察觉事有严重,点点头,“我知晓了,我会跟万州和景云说的。”   苏澜点点头,“祖母,那我先回去了,今夜除夕家宴我就不来了,还有事,祖母替我遮掩一下。”   “你又要去哪儿?莫要做些混事,听到了没。”老夫人皱眉,隐隐有些不安。   “知道了知道了,祖母放心。”苏澜笑着退下了,刚打开门,她又换上了一副虚弱的模样。 第12章 晋王眼瞎第12天   在屋内等到酉时,苏澜才出了门,这一回她依旧是翻窗翻墙,顺利出了府。   此刻家家户户都在团聚,倒显得路上有些清冷,苏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那个家……她三年没回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她这般想着,脚步也不由得往那个方向走,一刻钟后,她已经站在了街角。   抬眼便是偌大的四字——镇国侯府,熟悉得另苏澜眼角都有些湿润,“爹娘,女儿不孝,等女儿将事情解决,便回家向二老请罪。”   苏澜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不敢再往前,一狠心,扭头就走。   她在巷子里绕了好一会儿,终是到了镇北将军府外,她一个翻身入了府,从怀里取出一方黑色的帕子,将自己脸蒙上。   她还得再找找那东西,若是还在府里倒是没什么,若是不在,那可麻烦大了。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汀水轩,推门而入,迅速打开暗格,苏澜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东西怎么在这里!上回不还是空的吗?   苏澜将东西拿出仔细看了眼,东西是玄铁所制,形似虎身,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尾部还有一道缺口。   苏澜眼睛眯了眯,东西是真的没错!   应当是上回遇见的那人重新放回的。   苏澜心中一紧,暗道声不好,定是那人想将她引出,再来个瓮中捉鳖。   她立马将东西往怀里一塞,就欲往门口冲出去,可为时已晚,她远远就看见回廊里站着一道身影,掩映在黑夜之中,可苏澜瞧着,那道身影却是越发熟悉。   不是李承珺还能是谁!   他为何会在这里?   苏澜来不及多想,立马折回屋内,准备跳窗离开,不管了,跳池就跳池,总比被李承珺抓到要好。   可她还是太低估李承珺了,里面的窗被人从外面封死,她根本打不开。   苏澜有些烦躁,失策失策,今日真是大意了,本想着挑个全京城都在团聚的时辰出来,想来也不会遇上什么人,她哪里会想到,京城里有位李某人孤身一人,从不团聚的!   苏澜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往门外走去,不管了,先出去再说,见机行事就好,而且她现在蒙着脸,李承珺又认不出她来。   这般想着,苏澜便有了些底气,她一鼓作气,往门外跑去。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一道清冷的声音让苏澜步子不由自主地停了下。   苏澜觉着自己十分没有骨气,她的腿怎么就不听自己使唤。   李承珺转过身,完全没了白日里见到的那副谦谦公子做派,他褪去一身白衣,换上了紫檀色的外袍,整个人都染上几分肃杀之气。   “姑娘来别人家拿东西都不与主人说一声?”他走了过了,“如今也想就这么走了?”   苏澜余光注视着其余方向,暗暗查探,见没有第三个人,放下心来,她压了压声音,避免声音被认出,“这位公子也是有意思,你来这儿不是也未经过主人家允许?怎好意思说起我来了。”   “我是客,姑娘是贼,能一样吗?”李承珺声音越来越冷,“前日夜里来府里的也是姑娘吧。”   多说无益,苏澜想了想还是先撤为妙,她身子一闪,就往右侧回廊跑去。   她一个翻身离开汀水轩,往外院跑去,身后之人似乎也不急着抓住她,保持着距离跟在她身后。   一直在李承珺的掌控之中,这让苏澜不免有些心急,三年前她还能跟李承珺打个平手,如今是万万不可能了,能侥幸逃脱或许都不容易。   苏澜咬咬牙,将东西从怀里取了出来,直接往后抛去,“东西还你,别追了。”   可谁知,李承珺接到东西后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一跃而起,赶上了她,身子落在她面前。   苏澜骤然停了下来,喘着粗气。不行了,她这身子委实太差了些,才跑了这么些路就受不住了。   跑个李驿昀的侍卫她还绰绰有余,在李承珺这儿,怕是跑个一刻钟就能被追上。   “是谁让你来拿这东西的?”李承珺紧紧握着手中之物,目光如冰刃。   “这是虎符,晋王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到如今谁正需要这个?”   苏澜抬起头,目光凝聚在李承珺脸上。   “姑娘不仅知道这是虎符,又知我是晋——”李承珺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面前的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他的眼中震惊、喜悦交柔,复杂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他卸下所有冷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都带着颤抖,“阿……阿清,是你吗?”   苏澜差点腿软下去,李承珺这是狗鼻子还是开了天眼,她都只露出一双眼睛了,都还能认出她。   等等,只露出一双眼睛?苏澜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立马偏过头不再看他,要命,她都差点忘了李承珺在宫里说她的眼睛太像了!   再待下去恐怕要被认出来,苏澜心急如焚,一个侧身,作势要绕开李承珺。   可谁知她皆在李承珺掌控之中,她刚刚挪动步伐,李承珺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他眼中思潮暗涌,“阿清……”   “晋王在说什么?”苏澜装傻,她还想着将自己身份掩饰个三五月,没想到在李承珺面前一日都藏不得。   苏澜有些气,气李承珺,也是在气自己,这男人太了解她了,自己在他面前又太大意。   “阿清,你可是还在怨我。”李承珺死死攥住苏澜的手,生怕她逃离,却又小心翼翼,怕伤到她。   他眼中流露的脆弱扎在苏澜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李承珺,他眼中渴望与绝望杂糅,像是溺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苏澜觉得自己再留下来定是要心软了,她咬了咬牙,声音清冷,“阿清?晋王说的可是那镇北大将军?”她嗤笑了一声,“曾听人说起晋王与那镇北将军情深义重,本来还不信,原来……”   李承珺眼神晦暗不明。   “不过——”苏澜往后退了一步,“那姓宋的不是已经死了三年?通敌卖国之人,也不知有何能耐让晋王念念不忘?”   李承珺眼神越来越暗,翻涌着怒意。   苏澜一把抽出腰间匕首,毫不留情地朝李承珺攥着她的手刺去,可李承珺却依旧没有动,根本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苏澜一狠心,下了狠劲,“嗤”地一声,利刃划破他的手,刺进肉中,血腥味瞬间翻涌而出。   苏澜身子猛地一颤,他竟然这样也不躲?   她将匕首拔出,一脚踹在他身上,想要让他松手,可即使手上血肉模糊,又被她狠踹了一脚,他也不松开。   苏澜又气又急,这男人怎么回事,脾气怎么这么犟,“晋王怎么不还手,据我所知,晋王可不是怜香惜玉之人。”   李承珺笑了,“我确实不怜香惜玉,但若是你……我不还手。”   苏澜一顿,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思绪万千,呼吸都有些乱了。   李承珺怎么回事?三年不见,这些骚话怎的随口就来,他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人。   李承珺另一只手伸过来,苏澜一猜便知,他要来揭她的帕子,苏澜身子灵活一闪,左手朝着他伤口下力,李承珺这才有些吃痛,松开了手。   “我瞧着晋王许是病了,还是请大夫看看吧,莫不是患了眼疾,这才认不清人。”苏澜嗤了一声,踩着院子里的废缸,翻上了院墙。   苏澜见李承珺没有追上来,尽快逃离此地。   “幼清……”身后之人又唤了一声,语意缱绻,惊得苏澜一脚差点跌下墙头,她赶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种地方留不得,留不得!   “虎符放在我这儿,你若是想要,亲自来我晋王府取。”李承珺唇角笑意微含,眼中不舍亦是无奈。   可他终究是欣喜的,原来……她没死,她又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了。   他低头看了眼血肉模糊的手掌,低笑一声,“还越来越心狠了。”   ……   苏澜有些烦躁,不是因为没有拿回东西,而是一想到李承珺的伤口,她就有些不安,负罪感油然而生。   她索性没有回府,找了一个看起来稍大些的药铺,将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来点金疮药。”   药铺的伙计抬头看了一眼,见一蒙面黑衣女主正站在自己面前,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姑娘……想要哪种金疮药?”   “越贵越好。”苏澜又丢出一锭银子,“伤口好得最快的那种。”   “欸欸,好咧。”伙计取了一只瓷瓶过来,“这药疗效好,四日——”   苏澜取过药就往外走。   留下伙计一人瑟瑟发抖,这……现在的黑衣刺客都这么明目张胆了?   晋王府苏澜闭着眼都能走到,她刻意选了一条没人的小路,绕到了晋王府侧门,府里是什么戒备,她不用猜也知晓。   苏澜没有靠近,将药往院子里一抛,闪身就跑,生怕晚了一步。   的确在苏澜意料之中,药瓶还未落地,就见一个身影闪了过来,将瓶子接住,看了眼已经跑得极远的背影,没有追,转身去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夫人说东我不敢往西,夫人要打我,我也不还手 第13章 晋王眼瞎第13天   翌日便是初一,各院张灯结彩,贴上春福,添了几分喜庆,来往做事的丫鬟婆子都难得换上了红色的袄子,偌大的苏府,清冷之气散了不少。   可苏澜毫无兴致,从苏老夫人和主院那里拜完年,她就回来捂着汤婆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过年不过是一家人喜庆团聚,她又不是苏家人,上赶着凑什么热闹,白白遭人家嫌。   苏澜望着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许是曾经的日子过得太苦了,如今能在院子里休憩一阵子,竟然也让她觉得种上天的恩赐。   她想安生些,可偏不如意,总有人会来打扰。   “姑姑,姑姑!”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前院传来,伴着零碎的小踏步声。   苏澜一听就知是苏衡那小萝卜头,她赶忙闭上眼睛装死,这小不点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姑姑,你醒醒。”见苏澜在睡,苏衡立马摇着她身子,“姑姑,我们一起去出去玩,好不好,今日外头可热闹了,听说余江之上还有冰嬉。”   苏澜没动。   “姑姑!”苏衡对着苏澜耳朵大喊。   苏澜一把拎住小不点的衣襟,咬牙切齿,“喊什么喊,我没听见吗?”她耳中响鸣,头都有些震裂。   “姑姑,你快起来嘛。”苏衡见苏澜醒了,想要将她拉起来,“你第一次来京城,我带你去外面瞧瞧,她们都去,就差你了。”   “她们?”苏澜皱了皱眉。   “几个姑姑都去了,就差你了。”苏衡一脸若是苏澜不去,便是亏大发了。   苏澜撇撇嘴,都是女人……女人事儿太多。苏澜摇了摇头,瘫坐着懒懒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儿吧。”   “姑姑,爹都不去,没人教我骑大马了,你昨日答应我要教我骑马的,你可不能诓我!”苏衡死活拉着苏澜的衣袖不松手。   “你说什么!”苏澜惊坐起来,“你爹不去?这是何意?”苏景云最是疼爱这个孩子了,平日不管苏衡去哪,他都是会跟上的,更何况今日这种时候。   “我爹入宫了呀。”苏衡眨巴着眼睛,“祖父也去了。”   苏澜眼神微闪,隐约有些不安,“何时入宫的?方才我去请安时他们不都还在吗?”   “就半个时辰前呀,姑姑,怎么了?”苏衡不解地看着她,“祖父和爹爹不在最好了,他们总不许我出去玩,没劲儿死了。”   “是谁说要去余江看冰嬉的?”苏澜总感觉事情不简单,今日是初一,还能有什么要紧公务非得赶在今日入宫的,怕就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苏澜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但她自出生时就浸染机谋权术,这些动静难免让她多想起疑,更何况昨日刚得知李驿昀要对苏家动手,这不得不让她有所防备。   “今日你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苏澜见周围没有人,板下脸来。   “为何呀,她们都去了。”小萝卜头不乐意了,好不容易自家祖父和爹爹不在,他当然得趁着这个时机好好玩儿啊。   “会有危险,明白吗?”苏澜如实道,这孩子一根筋,不与他说,怕是能一直倔,见苏衡脸上终于有了一抹异色,苏澜添油加醋道:“还记得昨日那个人吗?他可是一直在外头找你,若是你出去了,他直接将你抓起来。”   苏衡犹豫了,“那……那我们……”   苏澜见他有些松口,放下些心来,可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外头一个婢女匆匆走了进来,“五姑娘,小公子,方才主院那边递了话过来,说是太子殿下催得急,三姑娘她们得先行一步,让五姑娘与小公子一同前往,再与她们在余江岸口会合。”   “好,我知晓了。”苏澜点点头,轻声细语道 :“你下去备着马车就是,我与衡儿马上就来。”   “是。”婢女退下。   苏澜脸色沉了下去,好一个李驿昀,果真有猫腻。   “姑姑。”苏衡依旧拉着她,一脸期盼。   苏澜勾了勾他鼻子,“如今还真的是不得不去了,今日你得一直跟我,不准跑开,听见没。”   苏衡点点头,甚是乖巧。   苏澜叹了一口气,今日外头不会平静,但若是将他一个人丢在家中,她也不放心,姨祖母年纪大了,不好再为这些事情涉险,想了想还是把他带在身边的为好。   此刻苏府前院也没了什么人,苏澜上了马车后将苏衡抱在怀里。   “姑姑,我自己能坐着,用不着抱我。”苏衡有些难为情,他也是男子汉了,不能再这般娇气了。   “坐着别动。”苏澜毫不留情地拍了拍他的头。   这马车虽材质上乘,但抵不了刀箭,苏衡坐在她怀里,她或许还能替他抵挡四面的意外。   “哦。”苏衡乖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你三姑姑她们是受太子殿下之邀去的?”苏澜压低声音在苏衡耳边道,孩子心性纯真,应该不会说谎。   苏衡想了想,“爹爹和祖父走来之后,好像有个黑衣大叔来了,他说太子殿下请了好些世家姑娘去看冰嬉,也想要姑姑们一同前去。”   “有说要你一同前去吗?”苏澜越想越不对劲。   苏衡摇了摇头,“没有,是衡儿缠着三姑姑让她带我去的,我说要叫上五姑姑一同,三姑姑好像有些不乐意了,就说先去前门等着。”   呵,等着等着,还是先走了,在她心里自己的亲侄子还不如一个外男重要。   苏澜不再说话,紧紧抱着苏衡。   马车渐行渐远,车外的喧嚣嘈杂之声渐渐归于沉寂,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苏澜眉头皱了皱,余江她不是没去过,江处都城西部,若是以最近的路程,定是要穿过繁华的街道的,不可能如此寂静。   “姑姑,我们怎么还未到呀。”苏衡在马车中坐得有些不耐烦了,伸手就要去掀开马车的帷裳。   苏澜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动!”   她微微提了提声音,细语轻缓,“等等吧,应该马上就到了。”   苏衡有些不明白自家姑姑这又是怎么了?又是一会儿凶,一会儿温和。   苏澜说完,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她敢肯定,如今已不在去余江的路上了,车夫怕是换了一个人。   不对,若是中途换人,她不会毫无察觉。那只能说这枚暗棋在苏府蛰伏已久,等得就是今日这一刻。   苏澜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拿了出来,将苏衡搂紧,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等等你趴在马车里不要动,不论是谁,若是没有听到我喊你,你都别出来,明白吗?”   小萝卜头瞪大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巧地点着头。   苏澜看了眼马车内壁,不免有些烦躁,这马车在她看来着实差了些,改日得去李承珺那骗一辆过来。   苏澜将苏衡放下,压低了他的身子,她轻轻靠在马车前侧,听着外^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头的动静,“余江还有多久,咳咳……怎么行了那么久的路还未到。”   苏澜微微掀开帷裳,往外小心翼翼探去,左手握着刀藏于身后,只见一个老实巴交的车夫回头看了她一眼,“五姑娘,快了,这马有些吃劲,等过了前面的小山坡就到了。”   要是她真的是苏澜怕是真的会信了他的鬼话,苏澜故作不解,“不是说今日余江之上有冰嬉吗?为何路上行人这般少,一路过来好似只有我们的马车。”   车夫笑了笑,“五姑娘不住在京都,怕是不知,这是一条小路,方才三姑娘她们已经先行,若是不近路赶超,怕是会耽误时辰。”   “听说是太子殿下邀约?”苏澜一脸期待,眼含娇羞。   车夫看了她一眼,眼中锋芒微露,却是一闪而过,笑道:“五姑娘,正是太子殿下呢。”   可他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就抵在了他脖子上,匕首乃玄铁打制,冰凉彻骨,车夫身子一紧。   “不过是个府里的车夫,都能知晓是太子邀约?”苏澜语气冷了下来,不再似方才的息气微弱,“可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车夫来不及多想这苏家五小姐为何像是变了一个人般,他眼神一暗,面色扭曲,伸手过来就想夺刀。   苏澜根本不留他一丝喘息机会,左手一勾,划过了他脖颈,血喷涌而出,苏澜迅速避开,但还是有几滴溅在了身上,好在今日是红色的袄子,血色混在其中,不显眼。   她一脚将车夫尸身踹了下去,他直直躺在了地上,毫无声息,瞪大双眼,怒目而视,他怕是至死都不曾明白,为何会死在她手中。   苏澜这才掀开帷裳,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苏衡,松了口气,幸好,方才他没瞧见,他还小,这些血腥还是别沾上的好。   突然,树林中穿出一道尖锐之声,苏澜赶忙将帷裳放下,“别出来,捂着耳朵。”她捡起脚边的马鞭,朝着一旁挥去。   “啪嗒”,一支箭应声而落。   还未等苏澜喘一口气,从两侧分别射来两支箭,对准苏澜命门。   李驿昀,你还来劲了是吧! 第14章 晋王眼瞎第14天   苏澜一个翻身,两支箭擦身而过,她猛地一挥马鞭,一道力打在两支箭尾之上,分向两侧飞去。   许是没想到苏澜能够将箭打回,有一黑衣人未曾躲闪,一支箭生生刺入他身体,见人倒了下去,苏澜也抽不出身管他,一跃而起,去追另一人。   两人都见过她模样了,不能再留。   苏澜用脚一勾,箭便落入她手,未做停留,直接将箭往身前黑衣人身上飞去。   三十步之内她还是有把握命中的,果然,只见黑衣人一个踉跄,突然载倒在地上。   苏澜跑过去,见箭身次传了他胸膛,鲜血异涌,不过位置偏了些,当是只伤到肺叶,她抽出匕首直接了解了他,顷刻间血涌成河,林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苏澜皱了皱眉,捡起他手中的弓与箭,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去,她一把掀开帷裳,将苏衡抱了出来。   “姑姑。”苏衡看到苏澜手上沾着血,以为是她受了伤,眼含湿润,“血。”眼泪不挣气地流了下来。   苏澜以为他害怕,将他一把抱起放在马背上,“不是男子汉吗?见到这点血就怕了。”她将马匹的绳索解开,右手一个借力,翻身上了马。   苏衡一下子看愣了,都忘了自己还在哭,苏澜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用衣袖给他擦了擦,又将他搂在怀中护着,“握好缰绳,权当今日教你骑马了。”   小萝卜头低头看了看高大的马背,有些虚,这么高姑姑是如何上来的,他见过三姑四姑骑马,哪一回不是上马就得上好一会儿的。   这下他确信姑姑不是在诓他,她真真切切是会骑马的!   “姑姑,你的血怎么办,疼不疼。”小萝卜头抓过她的手,放在嘴边呼气。   苏澜失笑,心头不由得一暖,“傻孩子,不是我的血。”她将手指往袖子上抹了抹,指尖的血迹便都粘在衣袖上,指尖恢复如初,并无伤痕。   苏衡脸色骤然一变,她猛地拉起缰绳,双腿加紧马身,压下身子,“驾!”   “姑姑——”   “别说话。”苏澜将缰绳塞进他手里,“抓紧,看着前面,压低身子,别怕。”苏澜尽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些,不让小萝卜头察觉出异样。   “姑姑,我抓不住。”苏衡手心被缰绳磨得生疼,又不敢松手,他不知为何姑姑分明就在他身后,还要他自己抓缰绳。   “连个缰绳都抓不住,还学什么骑马!”苏澜厉声道。   苏衡被吓得一个激灵,这才死死抓着缰绳不敢动弹,姑姑实在是太凶了。   苏澜见此,这才将手完全松开,她取出一支箭,搭上弓就往身后射去,离弓之箭刺破林中的寂静,“嗖”地一声没入了林后,只听一声闷哼,一道黑影从树上落下。   “姑姑,怎么了?我听见箭的声音了。”苏衡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只想着探过头来看。   苏澜一把将他头摁回去,“你再动一下试试,信不信我将你丢在这儿了。”   苏衡乖巧地不再挪身子。   苏澜心中不免有些焦虑,这些人在林间穿梭,善于隐匿身形,李驿昀手下有这些人她并不惊奇,可事情怪就怪在他派了这样的人来抓苏衡,还不止一人。   李驿昀不会不知马车上只有她与苏衡二人,她在人前一副娇弱病死,根本无力反抗的模样,李驿昀哪里用得着派这些杀手前来,杀鸡焉用牛刀,太过多余了。   真是残忍,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幸好她今日跟出来,不然怕是真的要出事。   她夹紧双腿,一巴掌狠狠扣在马屁股上,马受了刺激,向前疾驰。   “姑姑,姑姑,我怕……”苏衡急得哭了出来,姑姑可是忘了他还是个孩子,不能骑烈马。   “这样就怕了?”苏澜没眼瞧他,这马只是用作马车,是再普通不过的騽马,跑得并不算太快,若是像这般跑起来根本不能坚持多久。   苏澜警觉,她总觉得身后还有人跟着,但一时间找不到方位,突然,前方又传来马蹄声,惊得苏澜一把抱住苏衡,就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虽然她身子不似平日里的那般“娇弱”,可她毕竟受过重伤,底子有些差,抱着一个苏衡从疾驰之马上翻下,力道之大让她一时间有些受不住,跌倒在地上,膝盖磕在石子上,钻心得疼。   “姑姑!”   苏澜没有惊叫出声,朝他摇了摇头,只是闭着眼缓了缓,等恢复了知觉她才起身拉着苏衡往树林中走去,若是仔细些便能看出,她右腿落地不稳,行路有些踉跄。   “姑姑,我们可是要躲坏人?是谁在追我们?”小萝卜头不傻,自在马车上起,气氛就有些压抑,姑姑回来之后身上还多了弓箭,他隐隐猜到了些。   苏澜拍了拍他脑袋,“这得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好爹爹了。”没事给李承珺递什么帖子,这下好了,引得李驿昀怀疑,以为苏家与晋王勾结,非要处置了苏家不可。   苏芸那边也不知如何了,她还得赶过去瞧瞧,她对苏芸几人没什么好感,理应也没什么救人的必要,可谁让她是苏家人,如今这节骨眼上,苏家人不能出事。   “姑姑,有白鸽!”小不点苏衡眼睛一亮,一手指着天,一手紧紧攥着苏澜的衣袖。   只见苏衡话音方落,苏澜挽弓搭箭,对着上空,只听“嗖”得一声,白鸽扑腾了几下翅膀,便直直落了下来,砸在了不远处的林地里。   苏澜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眼睛倒是亮。”是有些天赋,若是能得了苏家同意,将苏衡放在她身边好好教导,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挪着步子往前走,捡起了已经不再动弹的白鸽,此地人烟稀少,有白鸽经过定是不一般,果真见白鸽腿上绑着字条。   她将白鸽丢在一旁,打开了纸条,眉眼间是化不开的焦虑,上面只有短短几字:   已至江南,无人。   她将纸撕成碎片,撒在一旁,握着弓箭的手都有些颤抖。   江南……无人……有人在查她了!   她为了避免有人发现异常,早在来京的三个月前,就已让余嬷嬷一家人南下,庄子里如今哪里还会有人,真正的苏澜也跟着人跑了,隐姓埋名在临城的某一小镇上,只要她不暴露真实身份,她也懒得管。   “姑姑,你箭术好厉害呀,能不能教教衡儿!”马屁精苏衡又开始缠着苏澜,猜到苏澜或许会拒绝他,他有些不要脸道:“姑姑,你在我心中简直无人能敌。”   苏澜此刻没心思理会这些,她敷衍道:“再说。”她得尽快查一查究竟是谁在查她的身份。   “好好。”苏衡喜不自禁,迈着小腿跑过去捡起苏澜丢在一旁的白鸽,“姑姑,我们把它拿回去炖汤喝吧。”   “家里是饿着你了?还差你这么一只鸽——”话音戛然而止,苏澜夺过苏衡手中的白鸽,掀开它的右翅,只见翅羽下有三个红点,她用指头抹了抹,抹不掉,不是血迹……   苏澜脑中警铃大作,她立马将白鸽往远处一抛,抱起苏衡就往树林深处跑。   完了完了!   “姑姑,怎么了?”苏衡被她一勒,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再不走,我们俩就要被炖了!”苏澜话音方落,只见白鸽被丢弃之处,一支鸣镝突然冲天而上,在最高处碎裂开来,汇聚了紫烟,顷刻间又散开。   这鸽子不是别人的,正是李承珺养的,苏澜也不知今日是踩了什么狗屎运,遇上了这档子事,直接射杀了他的信鸽,截胡了他的消息。   而树林另一处……   三具尸体被拖了出来,丢在一旁,无一不是中箭身亡,只有一个脖颈之间还多了一道刀伤。   “主子,属下还在林子里找到了这三具。”此人正是无南,他蹲下身检查了伤口,将其中一支箭拔下,仔细瞧了瞧,“都是一伙人,但属下敢肯定,这几个不是我们的人杀的。”   李承珺走了过来,懒懒地看了眼尸体上的箭,眼眸沉郁,交柔着暗涌的情绪,“你们可没这本事。”   每一支箭身皆没入身子不说,支支都刺穿胸膛,箭镞探出体外,尘土殽杂,血肉稠浊。   这手法,怪眼熟的……   与此同时,深林处突然传来尖锐之声,李承珺抬头望了眼,只见空中凝聚着一团紫烟,瞬息缥缈。   “主子,是鸣镝!”无南一惊,“有截了我们的飞鸽!”   这些飞鸽都是主子亲自养的,每只鸽身中暗藏鸣镝,若是飞鸽被人射下,便会触发其中的鸣镝,从中破身而出,以紫烟为警示。   “主子,属下前去一探究竟。”不探查一番他也不知究竟是哪只被人截了胡。   “不必了。”李承珺转身招了招手,赤狐蹦入他怀里,往他怀里拱着身子。   “主子?”   李承珺顺了顺赤狐的尾巴,也不知是在与赤狐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就连他身上的杀气都消散开去,“她来了,我们去见见她,好不好……” 第15章 晋王眼瞎第15天   若是问苏澜,今日所做最错的事,那她定是会说,是在跳下马后,她没有捂住那小萝卜头的眼睛,若是没瞧见那只飞鸽,她也不会射杀,如此一来,她也不至于一边躲着李驿昀的追杀,一边又防着李承珺的人寻来。   先前磕到的伤口还不见处理,如今又撕扯着,苏澜不由得皱了皱眉,她拎起苏衡,“若是有人问起,你可知晓今日之事该如何说?”   苏衡眨巴着眼睛,试探性地回道:“就说我什么也不知?”   苏澜撇撇嘴,“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得说我们误入林中,车夫半途跑了,我们寻不着回去的路了。”   “可是姑姑,爹爹说了,小孩不能说谎,会长不高的。”苏衡拧着眉头,内心挣扎着。   “长不高?”苏澜挑了挑眉,“你瞧着我有长不高吗?还想不想学骑马射箭了?就你这般傻愣愣的,怕是根本教不了。”   “姑姑。”小萝卜头一把搂住她的脖子,耷拉着死劲缠着她,“我都听姑姑的,我想学骑马射箭,日后上阵杀敌,做个像镇北大将军那般的人。”   苏澜步子一顿,心口猛然一滞,她嘴角染上一抹凄苦,“学谁不好,偏偏学他?你可知自古将军可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再则,他上阵杀敌之时,你也不过是个蹒跚学步的伢子,哪能知道那么多事?”   “他不一样。”苏衡有些不乐意了,撅着嘴,闷闷道:“我很早就知晓他了,他带一万人马杀了五万匈奴人,还夺回了七座城池,他永远是衡儿心中的英雄。”   苏澜冷哼一声,“有何用,还不是死了……”苏澜想想有些不对劲,“这些事都是谁与你说的?”   镇北将军的名号太过响亮,不过苏澜知道,自他死后,无人再敢提及,一个五岁的孩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见苏衡眼神有些躲闪,苏澜一把将他放在地上,“不说也罢,可怜我与人交心,有人却藏藏掖掖不肯与我说心里话,哎,我倒是还想尽心尽力教他骑马射箭来着,既然如此,还是作罢吧,也省了我不少气力。”   “姑姑,姑姑。”小萝卜头急了,“我说我说。”他伸手就要苏澜抱,自己迈着小腿走起来着实太慢了。   苏澜将他一把抱起,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听着呢。”   “是晋王!”   苏澜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了,她皱眉蹙额,“谁?”   “是晋王呀,晋王常常来家里找爹爹,爹爹有时不在,晋王就会与我说话,他总是与我谈起镇北大将军。”苏衡一脸贼兮兮地靠近苏澜,“姑姑,我悄悄告诉你,晋王每回都是偷偷来找爹爹的。”   苏澜神色复杂地看了苏衡一眼,她不禁腹诽:你这样出卖你爹和李承珺,他们知道吗?   苏澜总有不好的预感,她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姑姑,你为何会骑马射箭?可是你也想成为镇北大将军那般的人物?”在苏衡心中,只有心有热血,想奋勇杀敌之人,才会习得一身本领。   苏澜冷笑一声,“傻了才想成为他。”   苏澜抱着苏衡在林间绕了一炷香的时辰,确认无人跟在身后,她便将弓箭丢在枯木堆中,出了林,回到路上。   可苏澜在看到眼前的一幕后,生生顿住了步子。   她觉着自己日后出门定是得仔细看看黄历。   为何她不论走到哪儿都能遇上李承珺!他是属跟屁虫的吗?   苏澜吓得直接将怀里的苏衡往身旁一丢,没错,确实是丢,可怜的苏衡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何事,屁股就砸在生硬的地上,疼得他惊呼,“哎哟!姑姑!”   这一声将其余几人视线纷纷引了过来。   苏澜立马抽出自己的帕子,捂着唇,轻咳了几声,面色突变,娇弱不堪,她忧心地扶起苏衡,“衡儿,怎么样?可有伤着?”   苏衡小身子一抖,来了来了,他姑姑又来了!   苏衡有些手足无措,他现在该如何?说什么?做些什么?可以躺在地上装死吗……   苏衡无意间往旁边微微探了探脑袋,眼睛突然一亮,“三叔!”   “咳咳!”苏澜咳得更厉害了,这回她可不是装的,三……三叔?苏澜抬头幽幽地看了一眼苏衡口中的某位三叔。   苏衡站起身就往那边跑起,“三叔!三叔!”   苏澜之后才知,苏衡私下一直唤李承珺三叔。   李承珺将他一把抱起,收回在苏澜身上的视线,“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苏衡回头看了眼苏澜,身子瑟瑟,支吾了一声,“额……我与姑姑要去余江找三姑姑他们看冰嬉,可是车夫将我们带到这里,自己跑了,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   苏澜在心中默默投去赞许的目光,孺子可教也!   李承珺狐疑地看了看两人,“跑了?他跑了作甚?”   苏衡一紧张,回头看向苏澜,他也不知那车夫为何要跑,只知苏澜再回来时已经没了车夫的身影。   “晋王。”苏澜缓缓走了过来,她眼中蓄着盈泪,眼角微红,迷散不安和委屈,“我们方才遇上了黑衣人,车夫逃了,我与衡儿一路逃窜,这才躲过一劫。”   “黑衣人?”李承珺眉尾一勾,他摆了摆手,无南从一旁走了出来,将一具尸体丢了出来,“是这个黑衣人?”   苏澜一噎,这么迅速!尸体都给找着了?   她故作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也不知,方才根本看不清脸。”   “也不知道苏五姑娘是如何逃出的,这些杀手可没这么心慈手软。”李承珺显然不信苏澜的话,这些都是李驿昀派来暗杀他的人,苏澜为何会巧合般地出现在此地?李驿昀手下之人与他一样,可不怜香惜玉。   苏澜就知道李承珺会多疑,她暗暗咬牙,“危机时刻,有人将我们救下了……”   “哦?衡儿,你告诉三叔,那个救了你们的人长什么模样?”李承珺揉了揉苏衡脑袋,不再看她。   苏衡:……   他哪里知晓那人长什么模样,分明就没有那个人呀!呜呜……姑姑,这该怎么说!   “晋王,方才情况太紧急了,那人蒙着面,民女都未曾看清他的面容,更何况衡儿呢……咳咳,救下我们后,他便离开了。”   “衡儿,你告诉三叔,你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苏澜眉间染上不悦,他这是不信她话?   苏澜此刻并不知道,在李承珺心中,她的话只能听七分信三分。   苏衡点点头,“真的!有个大侠飞过,把我们救了!”姑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需应和就是了,准没错。   李承珺没再多问,“走吧,我送你们回府。”他将苏衡抱上马车。   “晋王,只是我姐妹们还在余江,她们不知我们在这儿,怕是等急了。”也不知道李驿昀有没有对她们做什么,苏澜还是想过去瞧瞧。   李承珺淡淡看了她一眼,“太子早已回宫,你几个姐妹也已回府。”   李承珺轻嗤一声,得知李驿昀在余江,一个个都赶着去……   苏澜:……   感情她今日是白忙活了?她累死累活,结果到头等来一句李驿昀早已回宫?   苏澜跟着李承珺上了马车。   不得不说,李承珺的马车坐着就是适意,比苏府的还要宽敞些,楠木为身,装裹内敛,但软榻皆用得上好绸缎,绉纱掩窗,内置内敛,倒不似他人这般张扬。   “怎么?坐着不舒服?”李承珺见苏澜自上马车后就一直左顾右盼,虽不显眼,但她眼中的光异常明亮。   “没有。”苏澜赶忙低下头,“只是觉着晋王的马车甚好,民女怕会脏了晋王的软榻。”   李承珺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她,今日她穿着殷红的云锦夹袄,映得两颊稍显红润,可李承珺没心思想这些,他看着红袄上的几滴血迹,微微拧眉。   血迹不显眼,但他一眼便知那是溅上去的。   突然从榻下钻出一个火红的身影,向苏澜窜来,它浑身重量压过来,撞在苏澜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先前不觉着疼,她什么刀枪剑伤没受过,这些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伤,本没有在意,可方才这一下真的疼得她泪花都出来了。   苏衡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在心中称奇,他姑姑实在是太厉害了,眼泪说来就来。   “苏五姑娘怎么了?”李承珺皱了皱眉,往她膝上看了一眼。   “多谢晋王关心,不碍事,只是方才不小心磕着了,小伤罢了。”苏澜将腿收了回去,侧过身不再看他。   小赤狐趴在苏澜脚边不再动弹。   李承珺目光凝聚,在她后颈之处停留,只见苏澜颈上有一处二指大小的黑色胎记,他神色愈加暗淡,看了眼苏澜的侧脸,不再说话。   “三叔!今日你为何会在那里呀?”苏衡坐在李承珺身旁,附身过去。   李承珺看了他一眼,“路过。”   苏澜腹诽,路过?她才不信他的邪,这么僻静无人的林子,他说路过?   李承珺将苏衡抱在怀中,“还为了找一个人。”   “谁呀?”苏衡仰着头问道:“那三叔可找着人了?”   “没有。”李承珺神色恹恹,眼中情绪暗涌,出声喑哑低沉,“三叔把她弄丢了,找不着了……” 第16章 晋王眼瞎第16天   一连几日,苏澜都窝在院子里不肯出去,她夜里总是睡不好,只得午憩调养身子。   原因无他,只是那日在马车中听得李承珺中的话后,她心中就不大安生,只要她一闭上眼,他的话便时时回荡在耳畔,搅得她难以入眠。   “三叔把她弄丢了,找不着了……”   烦!她十分烦躁!   李承珺说出这样的话,意欲何为!她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又有些凌乱,辗转难眠。   “五姑娘,小公子来了。”拂冬扣了扣门,她知道苏澜此刻躺在床榻上,定是还未睡过去。   苏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一道小身影推开门冲了进来,“姑姑!你为何日日躺在床榻上,莫不是病了?”   拂冬不等苏澜吩咐,便将门合上。   苏衡跑至她面前,伸出小手在她额间探了探,“我瞧着没病啊。”   苏澜被他冰冷的手激得一个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么凉的手你探过来做什么?”   苏衡贼兮兮地笑了声,“姑姑,外头下雪了。”   “哦。”苏澜懒懒地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   “姑姑,你不出去瞧瞧嘛?今日街上好多人咧,还有卖花糕的。”   “你要出去玩便去,拉上我做什么?”她待在自己院子里正好,主院里的人也不会来找她麻烦,她也清静的很,“找你三姑四姑去。”   “她们哪有姑姑你厉害呀,我想让姑姑你陪我。”   “小鬼头。”苏澜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指了指屏风后,“你去把那木箱子打开。”   苏衡迈着小腿跑过去,使劲浑身解数将大木箱打开,他眼睛一亮,“是弓箭!”   “送你了。”这是李承珺上回赠药时送来的那把,这东西放在她这能看不能用,还不如拿来哄这小萝卜头开心。   苏衡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姑姑真的送我了?可不许反悔。”   “我是这种人?”苏澜瞪了他一眼,“不要便还我,这弓还能拿出去换个好价钱呢。”   苏衡立马藏在身后,“谢谢姑姑,姑姑你最好了。”他将弓箭藏在角落,一溜烟爬上苏澜的床榻,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脏不脏!”苏澜差点没把他丢出去。   “姑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苏衡缩在她被子里,汲取着她的温度,身子与小手这才回暖了些。   “我不想听。”苏澜没当回事,她闭上眼,将被子给他裹了裹。   “那日我在树上听到有人说话了。”   苏澜手一顿,脸色沉了下来,“我不是与你说过,那日的事情权当不知,不可再提及了嘛!”   “我知道……”苏衡有些委屈,往苏澜身边靠了靠,“可是我想让姑姑知道,我有些怕。”   苏澜觉得自己或许太严厉了些,他也不过只是个孩子,她声音轻缓了些,“好,不怕,那你说给姑姑听。”   只见苏衡正了正神色,压低了声音,学着大人的语气道:“那人已经死了,镇国侯府也不必再留,早日除了便好,还有那个李承珺,明日派人去路上截杀,死了最好,死不成就挫挫他的锐气。”   苏衡觉得自己也是不易,竟然把这么一段话都给记了下来,“我当时躲在树后,就听见了这些,后来爬上树也听不到了,再后来,姑姑你就来了。”   可他发现身边的人没有反应,他晃了晃她,“姑姑。”   苏澜脸色有些差,唇色泛白,“你确定没有记错?是镇国侯府?”   “嗯。”苏衡信誓旦旦,“我真真切切听到的,就是镇国侯府没错!”话音刚落,苏衡便感觉周身起了冷意。   苏澜背对着他,眼眶微红。   李驿昀,日后休要怪她心狠,她这人计较的很,旁人伤了她一分,她可是要百倍还回去,原本她计划过些时日再动手,如今也不得不提前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不适压下。   “这番话你可有告诉晋王?”这死孩子,那日分明听到李驿昀要去杀李承珺,还不告知她。   她如今知道了,那日几个黑衣人应当不是来杀苏衡的,而是李承珺。   李驿昀将消息透露给了李承珺,引他前去树林,李驿昀自知是杀不了李承珺的,但苏衡便不同了,若是侥幸活下来,李驿昀也不过是损失几个手下,但若是苏衡死了,那李驿昀就能顺理成章将其之死推给李承珺,将苏家和晋王府之间斩断。   “没有!”苏衡坚定道:“三叔与我说过,太子殿下不足为惧,只叫我离远些,太子的事情让我也不必告诉他。”   “这回你三叔说得没错,得听他的,离太子越远越好。”苏澜揉揉他脑袋,“你父亲倒是将你养得极好,除了初见时脾气差了些,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苏衡钻进她怀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含着委屈,“姑姑,衡儿有些冷,想在你这待一会儿。”   难得见苏衡在她面前撒娇,苏澜也不由心软,这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纵使苏家人将他捧在手心里,但也是缺少些什么。   她将苏衡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温声细语,“睡吧,姑姑给你捂床。”   苏衡闭着眼睛,紧紧抱着苏澜,窝在她怀里,不时吸了吸鼻子,他糯糯地喊了声,“娘……”   苏澜没绷住,眼泪落了下来,她也想娘了,还有小娘她们。   ……   在那日之后,苏衡突然觉得自己姑姑似乎更加亲切了,不仅不凶他,小厨房做的些糕点她也会差人给他送来。   可这在主院的一些人看来,苏澜倒像是在讨好,苏家孙辈只有一个苏衡,若是得了他欢心,便能在苏家立稳脚跟。   “五姑娘,主院那边请姑娘去一趟。”   苏澜抬头看了眼拂冬,“可有说是什么事?”   拂冬摇摇头,“只听说老爷也在。”   苏澜皱眉,准没好事。   刚入主院,就听见里头有不少说话声,一番对比,她的院子着实太清冷了。   “见过父亲,主母,三姐姐四姐姐。”苏澜乖巧地一一行礼,主院除了老夫人和苏景云,都齐了,“六妹妹也在啊。”   苏盈嗤了一声,偏过头不理她。   “澜儿,过来。”苏万州招手示意,“澜儿已经及笄了吧。”   苏澜眉间一跳,猜到了苏万州会说什么,“父亲,过了年便十六了。”   “嗯。”苏万州点点头,“十六也不小了,平日里多来你主母这儿,学些主事的规矩,也不至于日后去了夫家手忙脚乱的。”   “老爷放心,我把澜儿当自己女儿对待,定当会尽心尽力的。”大夫人陆岚辛道:“我瞧着白家的幺子是个知礼数的,虽说白家不是什么达官显赫之家,但三代坐贾行商,家底还是殷实的,澜儿过去,做个夫人不成问题,日后吃喝也不愁,但若是往世家中看,怕是只能做个贵妾了,哪能有做夫人舒坦。”   商贾之家?苏家真是拿她当什么了,若是凭借她往日的身份,配个王爷都绰绰有余!   慢着,王爷?这偌大的京城,王爷也只有一位……   杀千刀的,她为何会想到那人!   苏澜迫使自己不去想他,她低下头,咬着下唇,“父亲,苏澜刚回苏家,想在家里多陪陪您……再则,两位姐姐还未婚配,苏澜怎好赶在前头。”   “我的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了。”苏芸心高气傲,“我与你不一样,我是嫡女,自是要做太子妃那般身份高贵之人。”   “芸儿。”饶是对苏芸十分疼爱的苏万州都面露异色,“给我住口。”   这些话放在心里也就罢了,哪能放在明面上来说,虽说如今在自家,但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去,他这吏部尚书还要不要做了!   苏澜心中冷笑,呵,太子妃?这是巴巴地赶着去送死吗?   “太子妃你想做就做?太子殿下能看得上你?”苏盈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   “苏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苏芸心中有气,正愁没地方撒。   “够了!”苏万州面露不悦,“整日在家中吵吵闹闹,有本事在外头替苏家争口气,除夕那日,本就是准备替太子殿下选太子妃的,可瞧瞧你们,一个个被那只小畜生吓得什么样儿,哪有点官家之女的做派,皇上与太子能瞧得上眼?”   听到“小畜生”三个字,苏澜脸色微冷。   “今日是来提苏澜的婚事,其他人莫在那插话。”苏万州看向苏澜,“此事不必再议,初八冬猎之时,白家也会一同前去,到时候两家人再借此相看,若是白家愿意,等过了十五,便把日子定下吧。”   “澜儿,你觉得怎样?”   苏澜看了陆岚辛一眼,她觉得怎样?不怎样!   “全听父亲与主母安排。”苏澜浅浅一笑,面带娇羞。   呵,白家幺子,不是白方瑾还能是谁,那小子哪次不是见了她就跑的。   在家中书房练字的白方瑾突然身子颤了颤,他抬眼往窗外瞧了眼,今日下雪,好像是比往常冷了些。   可冷归冷,他觉着脖子有些凉又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白方瑾,你是觉得我提不动刀了?   白方瑾:我……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 * * * * * * * * * * *   李承珺:苏万州,你胆儿肥了,这是我媳妇儿!   苏万州:晋王殿下,你方才说什么?   李承珺:……岳父大人…… 第17章 晋王眼瞎第17天   初六这日,赶上闹子,两侧商铺与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所至之处,皆是茶浓酒香,还糅杂着花糕的香气。   苏澜裹了裹斗篷,捂着她的汤婆子走在街道上,旁边一只小手紧紧攥着她的斗篷,生怕走散了。   “姑姑,你想出府玩儿为何要拉上我?”苏衡神色恹恹,他还以为姑姑带他出来骑马呢,结果是来街上买些姑娘家用的小物什。   苏澜压低声音道:“不,是你想出来玩儿!”   “不是的,我没有——”   只见苏澜揉着他脑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带着一丝威胁。   苏衡小身子一颤,“姑姑,我突然……突然觉得我是有点想出来玩儿了。”   “你看姑姑多懂你,乖,想吃什么让拂冬去买就好。”   她出个门可不像苏芸她们那般容易,得去陆岚辛那请示,说不定还不准许,倒不如直接拉上这小鬼,借着他要出来玩的由头,也好打掩护。   “五姑娘,你今日恰巧赶上闹子了,仔细看看,说不定能淘到些平日里不常见的好东西。”拂冬跟在身后,眉眼皆是喜气洋洋的。   她觉着自家姑娘是个有福之人,回了苏家不说,还得了太子殿下与晋王的青睐,昨日还听说要与白家定亲,怎么瞧都是命好之人。   “是啊,真热闹……”苏澜看着往来熙攘,眼含脉脉深意,在旁人眼里这只是热闹之景,可在她眼中,不止如此。   她自十二岁起就征战沙场,每日活在刀光剑戟之下,也不知哪日就身死边关,为的是什么?不过是想百姓能有一席安身立命之地,如今她见到了,怎能让她不为之动容……   所牺牲的一切似乎都值了。   “姑姑。”苏衡拽了拽她的斗篷,“你怎么哭了?”   苏衡眨了眨眼,将泪水收回去,轻轻拍了拍他脑袋,“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哭了,是风太冷,刮得我眼睛疼。”   苏衡没有说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方才他分明瞧见姑姑在难受,可这种难受他又说不出是何感觉……   他抓紧了苏澜的衣袖,抬起头一本正经道:“姑姑,你还有我。”   苏澜一愣,牵起了他的手,“好。”   此刻,年幼的苏衡还不知,在不久之后,这句话救了整个苏家……   “拂冬,你去前头替我买两根冰糖葫芦来。”   “那姑娘就待在这儿,别走动了。”拂冬有些担忧地看了苏澜一眼。   “嗯,我晓得的,你去吧。”苏澜牵着苏衡的手往旁边走了走。   “姑姑,你做什么?”苏衡看着面前的一堆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嫌弃地后退了一步。   “买些东西。”苏澜走了过去,对着摊贩道:“买姜。”   卖姜的青年小贩正用他黝黑的双手剥着姜上沾着的厚土,见到有人来,眼睛都亮了,“姑娘,买多少姜?”   “来一钱。”   小贩一愣,以为听错了,“多少?”   苏澜又重复了一回,“一钱。”   “姑娘,一钱才那么点呢。”小贩拿拇指比了比,“姑娘定是弄错了。”   “就一钱!”苏澜一脸坚决。   “一钱不卖!”小贩有些气了,这姑娘怎么说说不听,哪有买一钱姜的,若是每个人都像她这般,他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苏澜站着没有动,低头挑着仔姜。   “羽哥儿,怎么了?娘不是对你说过,要对人客气些。”一道身影从摊后蹒跚走出,她佝偻着背,抱着一筐姜走了过来,“姑娘,我这儿子脾气有些古怪,你别放在心上,这是今日新进的姜,姑娘要多少有多少。”   苏澜看了老妪一眼,“我只要一钱的姜。”   “什么?”老妪已经,手一颤。   只听“哐”地一声,竹筐砸在地上,里头的姜都撒了出来,有不少生生被摔断了。   那小贩心疼的紧,“娘!你这是怎么了!这些坏了怎么卖!”   老妪看着一地的碎姜,红了眼眶,“能卖!能卖!”她抬头看着苏澜,“姑娘想买一钱,就买一钱,我再去替姑娘拿些新鲜的来。”   “好,多谢。”苏澜朝她笑了笑,站在摊前不动。   老妪朝后面走去,她那儿子一边捡着地上的姜,一边埋怨,“好好的都给糟蹋了。”   苏澜从怀里取出一吊钱,放在姜上,“这些我都要了。”她转身吩咐跟着苏衡一起来的几个小厮,“劳烦几位把东西带回府。”   老妪从后面走了出来,用纸包了些姜,递过来,“这些姜是都是自己家种的,比那些更入味,姑娘喜欢吃,就多拿些走。”   “多谢。”苏澜毫不客气地接过,让身后的小厮将姜都带回去。   拂冬一回来就见身后一箩筐的姜,惊了惊,“姑娘买这么多姜作甚?”   “买回去自然是吃啊。”苏澜笑了笑,抱着怀里的姜转身离开。   ……   老妪看着苏澜离去的背影,眼中蓄着湿润,她喃喃自语:“她回来了,回来了……”   “娘,你在说什么?”小贩将那串钱拿在手里掂量,“这小姐出手可真大方,一贯钱买走了一筐碎姜,这贯钱能买好几箩筐的姜了。”   老妪看了眼他手中的钱串,“你赶快去城东的那家酒肆买五坛酒来,路上不要耽搁,就用这钱!”   小贩撇撇嘴,“娘,好端端的买什么酒呀,这钱攒着不好吗?我还得娶媳妇呢。”   “我让你买就买,你怎么那么多话!”老妪狠狠抽了他一掌,“买了之后给你吴叔送两坛去,其他三坛送去你爹坟上。”   “娘,爹都不在了,他老人家哪里要那么多,白白浪费,要不我送一坛过去,剩下的留在家里?”这可是四百文一坛的酒啊,哪能就这么白白糟蹋了。   “信不信我抽你!”老妪提起扁担,就要往他身上打,他连忙闪躲着跑开了,“娘,我就去,我就去。”   ……   酒肆二楼雕栏旁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他倚着栏,俯瞰往来车马,可眼神渐渐失去焦距。   “主子。”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冲了过来,一改往日的镇定,眼中透着欣喜之色。   “何事?”李承珺端起酒盏晃了晃,酒香四溢,可似乎缺了些什么。   “将军的暗桩动了!”无南难掩兴奋。   李承珺的手突然一顿,他懒懒抬眼,“何以见得?那暗桩一环扣一环,你能瞧得出来?”   无南并未注意,李承珺的手渐渐收紧。   “属下自然没有将军的那般谋略,可这一环是属下亲眼所见过的,主子也知,这家酒肆的掌柜是将军一直埋在京城的暗桩,方才属下瞧见有个年轻人来买了五坛酒。”   无南生怕自家主子不信他的话,“那年轻人是新街上卖姜赵家的儿子。”   无南知道,这赵家人与这酒肆的掌柜都是将军的人,他早些年还跟在将军身边的时候,将军与他说过一二。   这买姜是假,递钱是真,消息就藏在给的那串铜板里,再由酒肆掌柜递出去,再之后……之后他也不知晓了。   他从来没摸透过将军在想什么,分明就是传个消息,放在将军那里,她能给你绕十八个弯儿来,根本截胡不到。   李承珺唇角轻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苦涩一笑,“呵,你瞧瞧她,做事从来不与我商议。”   “主子!你的意思是?”无南见李承珺脸上并无惊讶,更为惊异,“主子早已知道将军没死?”   李承珺淡淡看了他一眼,“她那样的祸害,死了不太可惜了?”   无南怎会不知自家主子在嘴硬,也不知是谁在将军死后……   “还站着做什么?”李承珺投去一记冷眼。   “主子,那……属下去追?”无南看着自家主子都未动身,也不知他究竟急不急。   “难不成要我亲自去追?”李承珺嫌弃地看了无南一眼,他平日里倒是挺聪明,可不知为何一遇上那个人的事,就跟个愣头青似的。   “属下这就去。”   “别跟错人了。”李承珺又倒了一杯酒,放在鼻下轻嗅。   “这哪儿能啊。”无南立马退下。   ……   “姑姑,我们还要去哪?”苏衡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他实在是走得太累了。   “去看皮影戏好不好。”苏澜一把抱过苏衡,让他趴在自己肩上。   等确信消息传出去了,她就可以回府了。   她怎会不知,有人一直盯着她的暗桩,既然他们想跟就跟着,能不能探到她的消息就是他们的本事了,不让他们吃些苦头怕是不会善罢。   街边有皮影戏的民间艺人,见到苏澜过来,便知这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立马笑脸相迎:“姑娘,这边坐,想听什么戏?”   “有什么戏就听什么。”苏澜将苏衡放下,“有《偏向虎山行》吗?”   他一愣,神色有些恍惚,“诶,有有有!”   旁边的人有些纳闷,这是什么戏?怎么不曾听说过?   苏澜笑了笑,没说话。   啧,李承珺,你的人还是不大行啊。   另一头,无南回到了酒肆,见到李承珺后,他跪了下来,“主子,属下没用,人……人又跟丢了。”   他不禁想起自己还信誓旦旦说不会跟错人,这下脸真疼,不得不说,将军的人实在是太狡猾了。   谁知道那五坛酒会有这般猫腻,七七八八能拐那么多弯!   作者有话要说:  苏澜:李承珺,你不行   李承珺:你说什么? 第18章 晋王眼瞎第18天   “跟错了人?”李承珺对此并不意外,“她那人心思细密的很,若是能让你猜到她在想什么,倒不如让你去做个将军罢了,何需委屈在我手下。”   “主子。”无南额间冒着细密的冷汗,他都不知李承珺这话究竟是宽慰他还是在埋汰。   “说说吧。”   “属下跟着那赵羽,只见他将其中两坛酒给了临户人家,听着似乎是叫什么吴叔的,属下以为两坛酒有什么猫腻,觉得那赵羽定是会使什么障眼法。”   “果不其然,就见他带着剩下三坛进了后山,鬼祟的很,属下觉得蹊跷,就跟了上去。”   李承珺也不着急打断他,喝着手中的酒,像是在听戏。   “他将三坛酒放在一座坟前,拜了两下就走了,那赵羽走后不久,前后就有三个人各抱着一坛酒往三个方向离开了。”   “属下怕遗漏,还叫上小五小六一同去追查,可谁知那三个人狡猾得很,趁着今日闹子街上人多,混进了人堆里,把酒又卖给了另一家酒肆的掌柜。”   “属下们哪里还能分清那三坛酒是哪三坛,又不能将那酒肆里的酒都买下来。”无南有些挫败,“属下猜测或许那酒肆掌柜给的银钱中有线索,便又跟着那三人,哪知那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属下无能,还请主子责罚。”   李承珺嗤笑了一声,眉眼都舒展开,带着不易见的缱绻之意。   “主子……你这是何意?”无南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被耍了还不知晓……”李承珺将酒一饮而尽,把茶杯倒扣在桌上,站起身来。   “啊?”无南一愣。   “我都说了,她那人心思深,递个消息也七拐八拐的,你哪能比得了。”李承珺轻笑,“她早已发觉我们的人盯着她的暗桩了,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敲打你一番,学艺不精!”   “主子,那属下再去盯着那酒肆掌柜,定会从他那探听到什么消息。”   “她要做什么就随她去,等过两日消息传出来不就知晓了。”李承珺嫌弃地看了无南一眼,“是该好好敲打一番了,等你回过神来,那姓吴的早已把消息递了百八十回了。”   无南猛地抬头,啊?姓吴的?赵羽口中的那个吴叔?   原来,兜来兜去后面那些都是障眼法,那吴叔才是真的暗桩?   无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哎,还是道行太浅,将军实在太阴险。   ……   苏澜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将苏衡抱在怀中,她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压低声音对苏衡道:“日后要是我不在你身旁,你在路上遇到解决不了的情况,就去方才那家卖姜的摊上找那老婆婆,知道了没。”   “不来找姑姑你吗?”苏衡有些不明白,姑姑那么厉害他不找,找个婆婆做什么。   “你听我的话就是,我又不会害了你。”苏澜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时日你别出府,除非身旁跟着你爹爹,或者姑姑我。”   “三姑姑和四姑姑也不行吗?”   苏澜皱眉,这孩子怎么这么较劲,要是她儿子像他这般,铁定被她吊起来打,“你耳朵呢?可有听见我只说了你爹爹和我!你祖父祖母,曾祖母都不行!更何况你那三个姑姑细胳膊细腿的,轻轻碰一下怕是都能哭哭啼啼半日,顶什么用!”   小苏衡吸了吸鼻子,试探着又问了一声,“那……那我三叔呢?”   苏澜猛地一记爆栗敲在他头上,“三叔能是你随便喊得?晋王是皇上亲弟弟,你他喊三叔,莫不是想做皇帝的儿子?要是四下无人也就罢了,就怕被有心人听去,以为苏家有谋反之心,到时候你喊三爷爷人家也救不了你。”   苏衡缩了缩脖子,“姑姑,我知晓了,我日后不喊了。”大道理他不太懂,但听到“谋反”二字,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反正姑姑说的都没错,听着便是。   “若是晋王带着你,那也没事。”   苏衡眼睛一亮,抬起头,“真的?”   “嗯,他武功在你爹之上,身边带个你绰绰有余。”   “姑姑,那晋王与你,谁更厉害些!”苏澜怎么会知道,此刻苏衡脑中已经浮现两个小人打架的场面。   苏澜轻嗤一声,有些不要脸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我了。”   她开始习刀枪箭术之时,李承珺还不知道在晋州那小地方玩哪块泥巴呢。   苏衡明显有些不信,“晋王与我说过,这世上能比他厉害的只有一人。”   “谁?”除了她自己,苏澜还真的想不出来有谁能单打胜过李承珺的,不过那也是曾经,如今她身子不大行了。   “晋王说,他媳妇儿!”   “咳咳!”苏澜猛地咳了起来,她是被自己呛着了,一时间没缓过来,双颊涨得通红。   “姑姑,这附近没有人,你用不着演的。”苏衡贴在苏澜耳边一本正经低语道。   “我……咳咳……没,咳咳……”没演,她是真被呛着了。   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只听苏衡又道:“姑姑,我说晋王媳妇儿,你脸红什么?”   这个死孩子!她这是呛着了!   不想等回府了,她现在就想收拾他一顿。苏澜一把将他拎起,作势要打他。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苏澜动作一顿,苏衡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松了口气。   “拂冬,外头发生何事了?”苏澜瞪了苏衡一眼,压下自己的不适,朝着外头轻声道。   “五姑娘,路窄,车夫正让行呢。”拂冬微微贴过来,“前头是陆家的马车。”   陆家?   苏澜知晓,这陆家家主是陆清远,为户部尚书,正三品堂上,正是大夫人陆岚辛的哥哥。   他明面上为保皇之派,实则是个太/子/党,但几乎无人知晓此事。   莫要问她是如何知晓的,她早些年可差点在陆清远这阴沟里翻船。   有句话说得不错:不叫的狗咬起人来才是最疼的。   “马车里可是苏家妹妹?”透过帷裳,传来一道清泉之声,又似空谷幽兰,让人心旷。   苏澜掀开帷裳,微微颔首,“陆家姐姐好。”   只见对面马车走出一人来,她一身杏色云锦,腰间挂着桃红色的荷包,上头的绣纹与她额间的花钿相呼应,更衬得她的雪肤花貌。   苏澜低头看了眼自己,默默叹了口气,不说别的,她这样貌就比不上人家……   苏澜突然想起除夕那日李承珺说起他不喜欢她这种样貌的,那陆家姑娘这样的他总喜欢了吧。   “妹妹。”   苏澜回过神,轻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陆姐姐。”   “看到是苏家的马车我才叫人停下来了,听说姑父将妹妹从江南接回来了,我原想着去府里拜访的,可是近日身子差,不便走动,就连宫中的除夕宴也不曾去,便也耽搁了,妹妹不要见怪。”   “姐姐说的是哪里话,理应是我去姐姐那儿探望的,可是我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出来走动,还请姐姐不要见怪。”苏澜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容。   她都快笑僵了,可真是麻烦,说句话的都得七七八八拐十几个弯,累不累啊。   “我叫陆若涵,妹妹叫我若涵便好,今日一见也是缘分,等空了,妹妹与芸儿她们一道来府上玩。”   可在苏澜听起来,那意思就是:若是只有她一个人,那还是别来套近乎了。   “好。”   “明日冬猎,妹妹可会去?到时候我们可一同前去。”陆若涵眼含笑意,妥妥一个温柔小美人。   对面的“病弱小美人”苏澜不甘示弱,“我身子不好,怕是去不得了,而且我也不会骑马射箭,就不去让人看笑话了。”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哪有人生来就会的,多学学不就成了,明日我来教你。”   陆若涵笑意突然僵住,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有些歉意道:“哎呀,你瞧瞧我这记性,都差点忘了,这冬猎有请帖才能前往,我也是昨日才得了的,是晋王给我父亲递的帖子。”   陆若涵低下头娇羞一笑,用帕子捂唇低着头。   苏澜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这不亏是陆清远的女儿啊,这别的本事没有,绵里藏针倒是一绝。   几个意思?说她从乡下来,得不到请帖,便不配去冬猎?   “这……这样嘛……”苏澜皱眉,眼带焦虑。   “是呢。”陆若涵,微微颔首,带着不易察觉的自傲,“若是妹妹真的想去,那我便去求求晋王,让晋王再给一张便是,晋王他待人和善,又与我父亲交好,定会应允的。”   晋王待人和善?苏澜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那怕不是一只披着狐狸皮的狼。   可此刻苏澜没心情多想这些,她咬着下唇,一脸的大惑不解,“只有晋王的帖子才能去冬猎吗?可……除夕那日,太子殿下还给我送了一张,也不知晓行不行……”   陆若涵一僵,脸上有些挂不住,本想着在苏澜面前得意一番,哪想到太子殿下直接给苏澜送了帖,而她那张也不过是晋王给父亲的……   “姑姑,我们何时回府呀,衡儿有些饿了。”一颗小脑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看到陆若涵之后,小脑袋缩了一下,“若涵姑姑。”   “阿衡也在呀,刚才怎么不出来与姑姑打招呼?”苏衡突然冒出来,打破了方才的尴尬,陆若涵脸色这才好了些。   “姑姑们在说话,我不想插话,可是——”苏衡拉了拉苏澜的袖子,“姑姑,我真的快饿死了,我们回府好不好。”   小萝卜头眼睛哧溜地转着,苏澜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回倒是挺聪明,“若涵姐姐,衡儿有些饿了,我还是先带他回府了。”   “好,那你回吧。”陆若涵也早已没心思久留,进了马车就离开了。   苏澜拍了拍苏衡脑袋,“今天脑袋倒是灵光,知道我不想与她说话,就拉着我回府。”   苏衡难得在苏澜这得到夸赞,得意洋洋起来,“我瞧着姑姑都想打她了。姑姑,偷偷告诉你,其实衡儿也不是很喜欢她。”   “为何?”瞧着陆若涵对苏衡也没什么敌意。   “三……哦不,晋王殿下说,粘人的女人最烦了,我好几回都瞧见若涵姑姑去找晋王,他都一脸不耐烦的。”   “他一脸不耐烦你都瞧得出来?”李承珺是什么人,不管何人何事摆在他面前,他都是一副不变的笑意,根本瞧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当然了!晋王一不耐烦,就摸小狐狸的毛。”小萝卜头一脸得意,还一边学着李承珺的样子。   苏澜被逗笑,说这孩子聪明绝不是白夸,“那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姑姑你不是喜欢晋王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苏澜:???   “臭小子,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喜欢他了?”   “不喜欢……那姑姑你方才脸红什么?”   苏澜咬牙切齿,“小子,你给我死过来,都说了我是呛的!往哪跑,今天非打你一顿不可。还有,你日后给我离他远一点,他都跟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姑姑,我饿了。”   “饿不饿跟我打不打没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为什么要报李驿昀的名儿?是我李承珺没给你送帖子吗?   苏澜:这还真没有……   李承珺:无南,上次为什么不送?   无南(无辜状):主子,您没让属下送……   李承珺:不可能!定是你渎职!快,那你现在就给我去送,送十张!不!家里帖子都拿出来,都给我写她的名儿,全送过去! 第19章 晋王眼瞎第19天   翌日,天还未亮,苏澜便被拂冬喊着起来,“姑娘,不可再睡了,莫要误了时辰。”   苏澜翻了个身,眼皮子颤了颤,但人毫无动静。   拂冬不由得替她担忧,“姑娘,如今主院里的人都等着抓你的错处呢,你可长点心吧。”   “啊……点心?”苏澜幽幽地睁开眼,“什么点心?”   拂冬:………   最后苏澜还是醒了,不过是被吵醒的。   小萝卜头今日格外兴奋,迈着小腿蹦跶着进入苏澜的卧房,“姑姑,姑姑!今日可以去骑马了。”   苏澜懒懒地看了苏衡一眼,他今日被拾掇得十分干净,一身靛蓝的小锦袍,背上斜挎着特质的小箭囊,约摸能放十支箭,手上还提着前两日她赠与的弓。   “过来。”苏澜招了招手。   苏衡蹦跳着过来,苏澜从枕头底下取下一个小香囊,给他系在腰间,见拂冬去给她取衣裳,苏澜压低声音道:“这个别弄丢了,就算换了衣裳也给它戴上去,知道了没。”   苏衡点点头。   “你先回去吧,等等我来找你。”苏澜拍拍他的脸,将他送出去。   “五姑娘,你瞧瞧,东西都带够了吗?”拂冬昨日就把东西备好了,零零总总也有一箱子。   此番冬猎要北上,猎场是太子亲选,位于离京城百里的洛城,冬猎七日,虽说场设一应俱全,但总不比在家中,多带些总没错的。   “我的药呢?可带上了?”   “带了带了,这是最重要的东西,奴婢万万忘不得的。”拂冬将木箱打开,里面还放着不少药材,“昨日大公子来过,还送了几味药来,奴婢都一并带上了。”   苏澜点点头,“那便走吧,别让人久等了。”   这一回,苏府派了五辆马车,停在府前,数十小厮婢女跟随,颇为壮观,有百姓在远处观望,啧啧称叹。   苏老夫人年老,颠簸不得,这便留余家中,其余人一同北上。   “你们几个过来。”苏老夫人立于车旁,从婆子手中接过几个平安符,“这是我前些日子去庙里求的,你们一人一个,此次前去,都不可莽撞行事,自身安危要紧,景云,你是大哥,该护着几个妹妹些。”   “是。”   “你们几个姐妹也该同心,万万不可被外人三言两语挑拨了去。”苏老夫人顿了顿,“还有,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你们莫要冲撞了,能避着就避开些。”   苏澜知道,姨祖母这是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借此在敲打苏芸等人,但她们能不能听进去就另说了。   “母亲,我会好好与她们说的。”陆岚辛扶着苏老夫人站在一旁。   “嗯,去吧,还得赶好些时候的路呢,不要耽搁了。”老夫人摆摆手,转身往府里走,老人家最见不得离别了,虽说只有七八日。   苏衡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一把抱住苏老夫人,“曾祖母,衡儿会想你的,你在家里可要乖乖吃饭,好好睡觉。”   苏老夫人失笑,她俯身揉了揉他的脑袋,“乖孩子,你也是,莫要乱跑,得跟在你爹身后才是。”   “我会乖乖听姑姑话的。”   苏衡这句话牛头不对马嘴,但苏老夫人听懂了,她抬头看了苏澜一眼,见苏澜朝自己微微点头,便知苏澜会好好护着苏衡的,她也放下心来。   这里,能真正护好苏家的,也只有苏澜一人了,有苏澜在,她也放心。   “去吧。”老夫人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一众人上了马车。   苏澜正往后面的马车走,便听见苏万州的声音,“澜儿,来这儿坐,陪父亲说说话。”   苏澜转身看了一眼,见主院的人都在最前头的马车上,忍不住腹诽:怎么,这一车人还没法子陪他说话了?非要带上她。   她怎么不知道苏万州在想什么,她是受太子与晋王之邀前去冬猎的,若是苛待了,怕是会让他们二人不快,否则她一介庶女,哪里能与主院的人一车。   “是,父亲。”要不是见苏衡一脸期待地望着她,她才不乐意与他们一车呢,闹腾死了。   “老爷,妾身也来陪陪你吧。”二姨娘林若虞见苏澜都上了那辆马车,有些不甘心,同是庶出,哪有她们被抛下的道理。   苏万州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姨娘,你别去招人嫌了!”苏盈拽着林若虞的衣袖就往后面的马车走去,“没瞧见苏澜现在是苏家的宝贝疙瘩吗?她可是一手太子一手晋王的,父亲能不对她好吗?”   “那你怎么不给我争气些!”林若虞说着就来气,被苏盈拉扯着上了后面的马车。   “哼,庶出的就是上不得台面。”苏芸嫌弃地看了苏盈母女二人一眼,转眼扫到苏澜的时候,故作抱歉,“五妹妹,不要生气,我不是在说你。”   苏澜只是笑笑,不说话,闭上眼睛靠在马车上休憩。   苏芸吃瘪,但陆岚辛递了个眼色给她,她只能压着脾气嘟囔了一句,“乡下来的丫头就是没规矩。”   苏澜听到了,但她没有理,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她眼眶蓄满泪水,闭着眼强行不让它流出来。   方才苏老夫人递平安符时她就觉得不一般,果不其然,她的那张符要比旁人的稍厚些,里头似乎夹杂着什么。   上马车后,她偷偷将其拆开来,里头藏着一张纸,是苏老夫人的字迹,可纸上的内容让她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只得假寐掩饰。   上面写着一行字:   这是你母亲求的,好好保管。   苏澜知道前些日子苏老夫人去庙里求佛,但她不知竟是与她母亲一起去的,老夫人能替她得来这平安符,怕是也不易吧。   这份平安,沉重得令她心头都有些发颤。   母亲,待我平安归来,定是国泰民安之时。   ……   为避免行至差错,各府皆在城门口整顿,待皇上出城后,再一同出发。   苏衡哪里待得住,跳下马车,就去别家找他的几个小伙伴玩(炫)耍(耀):   “你们瞧,这是我的新弓!”苏衡得意洋洋拿出自己的弓箭。   “哇,好好看,你爹给你做的吗?”小不点一号惊叹。   “我姑姑送我的!”   “那你的箭呢?”小不点二号问。   苏衡更是得意,“也是我姑姑送的。”   “那你的这个小香囊呢?”   苏衡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也是我姑姑送的!”   周围传来惊叹声,“哇,你姑姑好好呀,能不能让你姑姑也送我一个!”   “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你们自己没有姑姑吗?那是我姑姑!”   ……   这一边孩子们嬉笑吵闹,显得另一边一辆马车清冷了些。   马车外传来三声轻扣,“主子。”   “何事?”李承珺翻着手中的书,未抬眼。   “属下见主子赠与苏五姑娘的弓箭在苏家长孙苏衡手中。”   “所以呢?”李承珺将书合上,闭上眼,轻揉着穴位。   “主子,那弓可是——”   “横竖都能试出来,怕什么。”李承珺将书放在一旁,“李驿昀来了没?”   “快了,还有五里就到了。”   “你多派两个人守在苏府的马车旁,护送他们入洛城。”李承珺摸着赤狐的毛,“隐蔽些,别让人发现了。”   “是。”无南如何不知,说是护送,实为监视。   ……   一炷香后,皇帝的马车才款款出了城,众人纷纷下马行礼,“参见皇上。”   “好了,还搞这些虚礼做什么。”皇帝懒懒地摆了摆手,“赶紧出发吧,再耽搁,怕是一日都赶不到。”   “是。”小太监扬起一嗓子,“起——”   众人纷纷上了马车,出城队伍浩浩荡荡,引不少百姓前来围观,城门口都挤满了人。   苏澜看了眼城门,眼神暗了下来,这七日一过,也不知朝堂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苏五小姐。”一道声音打断了苏澜的思绪,她看过去,见李驿昀身边的王公公小跑过来。   车后还跟着其余马车,不能停,王公公只得一路跟着。   “公公好。”   “王公公。”苏万州见王公公过来,立马掀开了帷裳。   “是太子殿下让咱家过来的,说是苏五姑娘身子弱,这一路上车马劳顿的,还请姑娘照顾好自己身子。”   王公公递来一个大锦盒,“这是太子殿下赠与五姑娘的,姑娘不要怪咱家多嘴,那日晋王赠与姑娘弓箭之事,太子殿下也得知了,太子殿下说,晋王的弓不适合小姑娘家的使,他特意又命人赶了一只出来,也是巧,在昨日便给赶上,不然怕是还送不到姑娘手中了。”   王公公的尖细刺耳声听得苏澜有些难受,她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李驿昀这是何意?   是想要借她之手接近苏家,还是单纯想跟李承珺较劲?   “澜儿,还不谢过公公。”苏万州见苏澜又愣在那里,不由得嗔怪,“公公莫要放在心上,这孩子在乡下住惯了,见人还有些胆怯,我定当会好好教导。”   “苏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太子殿下都如此青睐苏五姑娘,那苏五姑娘定是有不同之处。”王公公笑了笑,“好了,咱家得回去了,苏大人继续赶路吧。”   “多谢王公公。”苏澜说完突然猛烈咳了起来。   这次她根本不是做戏,她赶忙用帕子捂着,口中血腥味涌起,她怕被人察觉异样,赶忙压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屏蔽字是:太/子/党,这次完形填空有点难了……)   李承珺:小不点,你把弓拿走有问过我意见没?   苏衡:这是我姑姑送我的!   李承珺:那也不成,这是我送她的。   苏衡:那我把姑姑送给你。   李承珺:还想要多少弓?姑父亲自给你做。   苏澜:……你们问过我意见了吗? 第20章 晋王眼瞎第20天   “哟,苏五姑娘还是休息着吧,别见风了。”王公公往后退了一步,皱了皱眉,“咱家先回去复命了。”   “多谢王公公,苏某不送了。”见王公公离开,苏万州这才看向苏澜,“澜儿,怎么样?”   “父亲……咳咳,没事……咳……”苏澜咳得身子都有些颤抖。   可马车其余人显然对此不信,就连苏衡也察觉有些异样,她觉得姑姑似乎演得过于逼真了。   “父亲,孩儿去叫随行的大夫过来看看。”苏景云起身就要下马车。   苏澜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大哥,不……不必,老毛病了……咳咳,我带了药的。”   “当真没事?”苏景云皱眉。   苏澜摇了摇头,强行忍住咳嗽,“不碍事,或许是昨日染了风寒,咳……父亲,大哥,我还是换一辆马车吧,怕病气过给了你们……”   苏芸嫌弃地往后挪了挪,“明知自己病了,还待在我们马车上做什么!巴不得大家跟你一起染病才好吗?”   “芸儿!”苏景云不悦地瞪了苏芸一眼。   “姐姐,别说了。”苏青拉了拉苏芸袖子,“五妹妹她也不想这样的。”   苏澜没心思与她们做过多纠缠,她起身就准备往马车外走去,“我就去……最后的空马车里坐着吧。”   “你身子这样,怎么可以让你一人坐一车。”苏景云显然不乐意。   “大哥……咳,当真不碍事,有拂冬跟着我呢,若是有事,让她来报便是。”   再不走,她可就真的忍不住了。   马车已经慢了不少,后面的马车快要赶上来,不可再耽搁下去,见苏澜执意要去后面的马车坐,苏景云有些无奈,他朝着拂冬道:“扶着你家姑娘去后面马车坐着吧。”   “姑娘,这是怎么了?”拂冬见苏澜一脸惨白,吓得手都颤了。   “父亲,这弓箭是太子殿下送来的……我一并带过去了……”苏澜未等苏万州说什么,便抱着锦盒,她失了不少气力,抱个锦盒都比往日吃力不少。   “姑娘,奴婢来吧。”拂冬伸手要去接过。   苏澜将锦盒往后一挪,“不了,我自己来就好。”   “哼,嘚瑟什么,不过是太子殿下送的弓箭,也不知道宝贝成什么样,放在这里又能如何,我还能拿了你的弓不成?”苏芸见苏澜这般小家子气,不禁鄙夷。   苏澜什么都未说,被拂冬搀着跳下了马车,手中猛地一沉,差点没站稳扭着脚。   “姑娘!”拂冬惊呼,“姑娘给奴婢拿吧。”她不理解为何自家姑娘非要亲自抱着那锦盒,她拿着又不会弄丢了。   “你去帮我……把药取来就好……”苏澜将拂冬推开,将锦盒往另一半紧了紧,就往最后的马车走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下马车了?”二排的马车里传来二姨娘林若虞的声音,她噗嗤笑了一声,“怕不是被赶出来的吧,我就说啊,别上赶着去贴人家的冷脸,自讨没趣。”   苏澜低着头没有理,此刻她眼中已经泛起血丝,口中的血腥味愈来愈浓。   后面的马车都用作装置行李,只留下一个极小的位置可以坐下,苏澜将锦盒丢在一旁,将帷裳一把放下。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咳出,喷溅在了马车的木板之上,沿着缝隙往下渗透,还有不少从她嘴角溢出。   她瘫坐在一旁,靠着身后的行李,大口喘着气,目光紧紧盯着脚边的锦盒。   好你个李驿昀!真够阴险的!   苏澜将锦盒够到自己手边,将其打开,只见一把弓静静躺在里面,材质上乘、刻纹精致,可苏澜毫无把玩的兴致。   她用帕子将弓身包裹住,拿起来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人突然头晕目眩,胸腔穿刺般的疼,血腥味又往上涌,她立马将弓丢进了锦盒中。   若是她猜的没错,这弓上被涂抹了番木鳖,俗称马钱子,虽可供药,但其身味苦性寒,有大毒,可引人惊厥、昏迷至死。   若是触摸之后再入腹,怕是有性命之忧,为此,她这才要将这锦盒一并带过来,那马车上那么多人,难保不出事。   可她的身体比不得旁人,亏损太多,经不住药性过烈,不必入腹,一靠近便有所反应,这才咳了血。   “姑娘,药来了。”拂冬将药递了过来,就要掀开帷裳。   “别!”苏澜制止,“别让风灌进来……我有些冷。”她伸出手就去拿。   里头血腥味太重了,不能让人发觉。   “拂冬……你去替我取些水来。”苏澜将玉瓶打开,干脆将药都倒了出来。   只有三颗了……原本只需一月一颗,现今她也不得不……   苏澜仰头,将所有药一并吞下,一股清凉之意将心肺的疼痛暂且压下,她长舒了一口气。   “姑娘,水来了,可如今正是赶路之时,暂且备不得热水,先委屈姑娘饮凉水了。”   “无碍。”苏澜一手接过,反正她又不是用来喝的,“你去后头守着便是,不用管我,我想先休憩一番,别让人过来打搅我。”   “姑娘若有不适,一定要告诉奴婢。”   “好。”苏澜将水洒向血迹处,让它顺着板间的缝隙流下去,又用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擦拭了一番。   心力有些交瘁的苏澜并未注意到,马车后一道身影快步往队伍前行处走去。   李承珺的马车又被轻扣三声。   “何事?”   “主子,有异,苏五姑娘下了马车,如今单独一车。”外头的人压低声音,“马车中还有血腥味。”   李承珺揉着狐狸毛的手一顿,“知道了。”   “那属下继续查探。”   “不必了,叫他们都撤回来了吧。”李承珺闭上眼睛,“不必管她。”   “是。”   ……   苏澜将那锦盒踢到一边,尽量避开些,闭着眼靠在一旁,想着等等用什么借口把这弓丢了或是送还回去。   突然,苏澜感觉周围气息一变,她猛地一睁眼,见到马车中突然多出的一个人,吓得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话一出,苏澜就后悔了,她轻咳了几声,压低声音道:“晋王,你怎会在我的马车里?”她面露尴尬,假意往外看了眼,“晋王殿下过来,可有人看到?”   李承珺没有接话,只是盯着她。   苏澜被他看得心中有些发毛,方才自己是有些疏忽大意了。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苏五姑娘警觉性很高。”   他一路过来,可根本没有人发觉,他来时苏澜也是闭着眼,可他刚放下帷裳,她就发现了……   苏澜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极力掩饰,“方才我……我还未睡呢,睁眼时便见晋王在此,着实是吓了一跳。”   李承珺没有再说话,他看着面前略显惨白的小脸,微微蹙眉,又略略扫一眼马车。   苏澜偷偷往方才留有血迹的地方挪了挪,用裙衫遮住,“不知晋王来此,可有要事?”   李承珺的目光定在锦盒之上,见里头躺着一把弓箭,眼神不由得暗了下去,他伸手就要去取。   苏澜吓得一个激灵,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力,她突然惊坐起来,一把夺过那个锦盒,抱在怀里,“晋王,这……这是太子殿下赠我的弓……”   方才已经压下的不适又有要冒出的苗头,苏澜偷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就算要是吐血,也不能在李承珺面前!   见苏澜死死抱着那把弓不让他碰,李承珺冷笑一声,“这么宝贝?”   宝贝个屁,老娘想直接把东西丢了!   苏澜有苦说不出,她轻咳了几声,娇弱地唤了他一声,“晋王,不是这样的……”   “本王赠给苏五姑娘的,姑娘不屑一顾,转手送人,太子给的,旁人却是碰都碰不得。”李承珺淡漠瞥了她一眼,“苏五姑娘未免也太让人心寒了吧。”   苏澜心中委屈,却只得闷在心里,身体的不适愈来愈强烈,她还是没忍住,咳了起来。   李承珺,你再不走,本姑娘真的要中毒身亡了!   李承珺依旧没动,见苏澜捂着帕子咳嗽,他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晋王,马车里只有民女一人,晋王在此,怕是多有不便……咳咳,若让人瞧见了,怕是会传出闲话,毁了晋王的清誉……”   李承珺趁着苏澜虚弱之时,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锦盒,往马车外丢去。   “哎!”苏澜惊呼,“晋王,你怎么……那是太子殿下的——”   “是我丢的,他询问起来就推脱到我身上。”李承珺往马车外看了一眼,见一道熟悉的黑影闪过,捡起了那个锦盒,他才收回了视线。   苏澜气他,却又松了口气。   “晋王殿下还不走吗?”苏澜偏过头不看他。   可是马车中的另一个人却并不急着动身,正当苏澜转头要说什么时,只听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东西都给你丢了,还要在我面前忍着吗?”   苏澜怔怔地看着他,他……知道了?   “还不把毒血吐出来,等死吗?”李承珺说着,一把拉过苏澜的右手。   见李承珺抓的是自己右手,苏澜吓得立马将手挣脱出来。   李承珺手停留半空中,眼神愈发的阴沉了,一个身体娇弱的女子能察觉到他的到来,又能使力从他手中挣脱?   苏澜知道李承珺开始起疑了,可她顾不得太多,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挣开。   她右手的秘密不能让李承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不管,李驿昀送的一律丢了! 第21章 晋王眼瞎第21天   也不知是李承珺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她身子当真扛不住了,她又咳出了一口血,比方才那回还浓稠了些,苏澜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   李承珺从怀里取出一瓶药,倒了一颗递给苏澜。   苏澜有些怯懦,看着他手里的药丸,迟迟未接。   “放心,我不像某人。”李承珺唇含讥意。   苏澜哆嗦着接过李承珺的药,含于口中,故作不解,“多谢晋王,只是民女不明白晋王这是何意?”   李承珺一言不发,他微眯双目,似要透过苏澜的目光查探她内心,也不知是她演得过真还是确有其事,他根本瞧不出她说谎的痕迹。   “苏姑娘身子不适,为何不与家里说,还独自一人躲在无人的马车中?”她分明是染了毒,自己难道不知吗?   苏澜低下头,咬着下唇,泫然欲泣,“民女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家里人,民女身子一直如此,也习惯了,吃些药就好了,就怕待在那儿会惹姐姐们不快。”   苏澜低下头,眼眶泛红,全然一副不招人待见的卑微庶女的模样。   “多谢晋王,民女已无大碍,还请晋王回去吧。”苏澜见晋王还未走,面露难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晋王殿下可无所畏惧,可我还未出嫁,会惹人闲话的。”   苏澜觉得,等日后安定下来,她还可去茶楼里做个说书的,她一人能分饰三角,她确信以她的本事,到时定是场场座无虚席。   突然,她脸上顿感冰凉,陌生的触感使得苏澜一阵激灵。   只见李承珺的手覆在她侧脸之上,他指尖轻勾,滑过她的下颌,所到之处,引得苏澜阵阵发颤。   “晋……晋王……”李承珺……这是想做什么?   她……能不能喊非礼?   苏澜眼中湿润,紧张地双唇微颤,俨然一个受惊的病弱小美人,刚想开口说什么,脸上的冰凉骤然褪去。   只见李承珺擦试着自己的指尖,一下接着一下,眼神交杂晦暗,“苏五姑娘……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身形一闪,人就消失在马车中。   苏澜愣住原地,久久没有缓过神来,他此话何意?   她什么也不曾做过,被他摸了把脸不说,他倒是还给她来句“好自为之”,这话不应是她说才对?   苏澜有气也使不出,瘫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虽说李承珺这人有时是欠了点,但他的药的确是好药,如今她身子终是缓过来了,到时喝一贴药再养养就是了。   ……   李承珺那边刚回到马车上,无南就将一个锦盒递了过来,正是方才被他抛出马车的弓箭。   李承珺只是扫了眼,“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   “是。”   无南刚转身,就被李承珺叫住,“等等!”   “主子还有何吩咐?”   “无南……这世上除了易容术,可还有换脸之法?”李承珺捏着指尖,上面似乎还沾染着苏澜的气息,一想到方才触摸时手中传来的娇嫩感,他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换脸之法?”无南沉思,“属下也只见过将军用过易容术,若是要换脸,脸上难保不留下疤痕。”无南察觉到什么,声音都不由得拔高,“主子可是遇见将军了?”   李承珺紧拧双眉,一言不发。   方才他试探过了,苏澜脸上不施粉黛,亦毫无粘着人皮的迹象,不是易容之象,除此之外,更别说有细微的疤痕了,那张脸不似有假。   李承珺苦涩一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在看到苏澜眼睛的一刹那觉得苏澜就是她……   果然,还是不该抱有期待。   “苏澜那边留两个人继续跟着就是,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李承珺声音微沉,“若是些小打小闹,便不必管了,但若是查探到苏澜与她之间有联系,就来禀报。”   无南自然明白自己主子口中的那个“她”是谁,立马应下,悄然隐入人群之中。   此时正值卯正一刻,天色还未全亮,方才那些动静完全掩映在晨光熹微之中,无人察觉。   李承珺伸过手就要去抱一直趴在榻上的赤狐,谁知一直懒洋洋的赤狐突然振奋起来,它不停地嗅着李承珺的手指,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李承珺一把拎起它,“又在闹腾什么!信不信我将你直接丢在路上。”   小狐狸呜咽了一声,又无精打采地趴下,只是脑袋时不时去蹭李承珺的手指。   ……   洛城距京城百里,卯时二刻出发,就算马不停蹄地赶,也得日夜十分才能到。   车队不敢耽搁,众人也只是在驿站稍作休憩,便继续赶路。连皇帝都没开口,底下的人哪敢说累。   苏澜依旧躺在她的那一方小天地中怡然自乐。   话说,这京城也有不少猎场,李驿昀为何非要选在十万八千里远的洛城?皇帝竟然也能同意?皇帝七日离宫,李驿昀与李承珺都跟在身侧,京城若有变故,他手能伸那么长?   要她看来,冬猎也只是一个幌子,这洛城里绝对有重要的东西。   不过,她眼中最重要的便是兵符,那兵符此刻在李承珺手中,比在她手上还要安全百倍,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   有件事不应该啊,这老皇帝和朝中重臣都在这车行人马中,又进了群山险峻道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按道理,不来个刺杀,岂不是白白糟蹋了这大好良机?   苏澜刚想到这茬,就听见马车外有人大喊,“护驾!护驾!有刺客!”   顷刻间,利刃出鞘之声划破天际,马车渐停,车外混乱起来。   苏澜差点被呛着,说来就来?她发誓,这些刺客不是她派来的!   苏澜坐在马车中没有动弹,只因她这马车只是装卸货物所用,若是刺客聪明些,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在这样的马车上,应直奔主车前去。   不过她也不担心,各家都派护卫守在马车旁,刺客应当近不了身。   她这边刚安慰好自己,耳边突然划过一道尖锐声,苏澜迅速往后一仰,只见一支箭从窗轩中摄入,直直钉在她坐车的车身上。   我天!还真有不聪明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澜:人站在你面前,你认不出,脸让你摸了,你也认不出!李承珺你脑子呢?   李承珺委屈巴巴:夫人,那要不……再让我摸一下?我这回肯定能认出!   苏澜:滚! 第22章 晋王眼瞎第22天   苏澜尽可能不发出声响来,想来是外头的人觉得里面应当没有人,便没有再将第二支箭射进来。   有了前车之鉴,苏澜拿着帕子将箭身包住,轻轻一拔,箭就落入她手中。   苏澜一眼便知,这是弩/箭,箭杆长一尺三寸,箭镞以铁铸成,中脊线略高出,两侧有槽,内可藏毒。   此箭特殊,若是刺入人体,不可直接拔出,否则箭头会留于体内,一刻钟内便会毒发身亡。   苏澜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此番刺杀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种弩/箭她见过,在蛮夷之地,北狄人善骑术与围猎,用的就是这种弩/箭!   苏澜顾不得多想,掀开马车的帷裳,外面已乱作一团,各家侍卫纷纷护着本家,李驿昀带着羽林军也在混战中。   可令苏澜惊讶的是,李承珺竟然不在!横扫一眼,只有他手下的几个侍卫在其中,就连无南也不见身影。   苏澜本欲将箭投出去,可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她随意将箭往地上一丢,坐回了马车里。   罢了,此事与她无关,强出风头对她没有好处。   “姑姑!姑姑!”   马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苏澜眉头一紧。   “如今都自顾不暇了,你现在还管她做什么!”苏芸一把拉住要跑开的苏衡。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姑姑。”苏衡急得不行,五姑姑不跟他们一车,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担心的要命,虽说姑姑很厉害,可外头这么多刺客,要是伤着姑姑该怎么办!   苏澜掀开帷裳,只见苏衡一个劲儿的往这跑,她也没多想,下了马车,“衡儿,不必过来,姑姑没事。”   苏衡突然跑出,引起了苏府的一阵骚乱,不远处的刺客早就注意到了这里,苏澜暗道不好,她提起步子就要往苏衡身边跑。   可是杀手的暗箭已早她一步射出,苏澜巧捷万端,不假思索地勾起脚边的石子,咬了咬牙,用力踢在苏衡膝盖上。   “哎哟。”苏衡吃痛,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只见下一刻箭险险地擦过苏衡头顶飞过,苏澜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那支箭就往她身上射来。   苏澜原本是要躲的,可余光中突然出现了李承珺的身影,电光石火间,苏澜下定决定,她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动弹不得。   李承珺不是对她有所怀疑吗?她就干脆斩断了他的念头。   “小心!”耳边传来苏景云的惊呼声。   可已经晚了,苏景云根本来不及救她,苏澜闭上眼睛,等待着箭身刺破身体的那一刻。   不过是再疼一次罢了,往日又不是没有过,她习惯了……   可等了很久也不见疼痛,苏澜微微睁开眼,只见李承珺已站在她身侧,手中握着的便是方才的那支箭。   苏澜松了一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多……多谢……晋王。”   李承珺捏着箭,眼神晦暗不明,像是有什么破灭开来,阴郁浸润了他全身,周遭清冷异常,无人敢靠近。   李承珺看向苏澜,只见她惨白着一张小脸,两行清泪挂下,楚楚可怜,仿若劫后余生。   李承珺将箭往一旁射去,直接刺入刺客的身体,致使缓缓倒下,他恍若未见,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手指。   “多谢晋王相救。”苏景云赶忙奔过来,将苏澜扶起,“澜儿,没事吧。”   李承珺不着一语,独自离开。   “没……没事。”苏澜愣愣地望着李承珺离去的背影,心有些沉。   他为什么会过来救她?   某些种子在她心头种下,让她不免有些烦闷,她不愿多想,罢了罢了,随他去就好,管那么多作甚!   刺客已经被压制下,场面也不再混乱。   “还疼吗?”苏澜蹲下去想要查探苏衡的伤,方才她踢的是重了些,应当是起了淤青。   “要你假好心!”苏芸将哭泣的苏衡抱了起来,“若你乖乖待在马车里,他能跑去找你吗?如今是什么光景,就算不懂,瞧瞧也知道了吧,你是巴不得让人瞧见这里还有一个箭靶子吗?”   苏芸字字锋利,可身边除了苏景云没有人作声,在众人心中便是如此,苏府的庶女哪有嫡孙重要,而且苏芸说得没错,苏衡确是为了她而伤着的。   “我……我不是有意的……”苏澜眼眶红了,看着小萝卜头分明疼得要命,却一直忍着不哭出声来,她有些心疼。   她恍若看见十年前的自己……背负着她不必有的使命,遭受着她不该有的挫折,本应是扑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年纪,可她只能咬着牙把血和泪咽回去。   苏澜此刻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眼泪究竟是是真是假……   “主子!刺客已经全部拿下了。”   李承珺只是低头,失神地看着手心,恍若未闻。   “主子?”无南朝他手中看去,眼神一缩,“主子怎么受伤了?”   只见李承珺手心有一道三寸长的伤口,此刻正向外翻涌着血水,沾染了半只手,血液沿着他的手臂渗透于他玄色外袍之上,消隐不见。   “把在苏澜身边的那两个人都撤下吧……日后她的事,不必再来向我禀报……”李承珺将衣袖放下,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无南不解,这不是刚说要监视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说要撤下,可他不敢问,老老实实安排去了……   是他多心了吗?他总觉得自家主子近日有些异常,特别是遇上那苏五姑娘之时……   李承珺坐在马车中,闭上眼,手中的疼痛惊不起他的波澜,只是他脑海中不时浮现起方才那一幕:   那时苏澜立在原地不动,一双眼睛惊恐与绝望交杂,犹如利刃一般刺入他眼中,扎得他生疼。   那双眼睛太过于熟悉了……他都记不清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有那么一个人站在他面前,就是用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他。   也就是那一瞬间的恍惚,自己竟然鬼使神差般的就冲上去徒手将箭挡了下来,见苏澜没有受伤,自己竟然还松了口气……   只不过是一双眼睛,就能让他心神不宁,苏澜那样的人太过危险,还是离远些的好,即使她跟那个人没有丝毫关系……   李承珺低笑了一声,“宋幼清,你真是好的很,就算死了,也能搅得我不得安生……”   他望向窗外,“若你未死,我也定会叫你此生不得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苏澜:听说某人说要让我此生不得自在?   李承珺:啊?媳妇儿,你肯定听错了,我说让你此生自由自在。   苏澜:滚! 第23章 晋王眼瞎第23天   皇帝坐于马车中,低眉垂眼,眼窝氤氲黑沉,神色有些涣散,他一手搂着怡妃的纤细楚腰,一手拨弄着混元珠。   “父皇,儿臣已将贼人全部斩杀。”李驿昀立于马车旁恭敬道。   皇帝微微睁眼,“一个不留?”   “是。”   皇帝将怡妃推开,摆了摆手,“你先下去。”   怡妃扭捏着身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马车。   “那可有查探出身份?”皇帝脸上没有丝毫惊慌,恍若方才的刺杀不过是看的一出戏。   “若儿臣猜想的没错,应当是北狄人。洛城北上,难免消息会入他人之耳,这才招来了北狄人的暗杀。”   “边关不是有谢常安驻守吗?为何连区区十几个北狄人都看不住。”皇帝面露不悦,冷哼了一声,“朕封他一品骠骑大将,他就是这么替朕办事的!”   “父皇,边关疆域辽阔,只凭借谢将军一人之力难免有所疏漏,还请父皇不要责怪。”   老皇帝双目轻阖,“哼,不是自己的人……用起来就是不称心,还好那宋幼清已死,那谢常安又是个死认理的,否则朕在这位置上哪里能坐得舒坦……”   突然,皇帝神色一收,阴沉下来,“不对,哪里能舒坦,倒是忘了还有李承珺那只狐狸……昀儿,你确定方才的刺客只是北狄人,跟李承珺毫无关系?”   “父皇,此事儿臣还得再查探一番,皇叔他多谋善断,怕是不好应付。”李驿昀低下头,眼中闪过一道狠厉。   “哼,朕瞧着那宋幼清就是一个祸害,一个两个的都为他卖命!干脆朕把这皇位给他坐得了。”   “父皇息怒,宋幼清已死三年,不管是镇国侯府还是其余人,都掀不起风浪,此番冬猎,我们只要将皇叔——”李驿昀戛然而止,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帝一眼,“那我们就当真无内外忧患了。”   “那你便好好安排。”老皇帝身子往后一靠,“让他们动身吧。”   “是,父皇。”李驿昀嘴角微微一勾。   ……   众人整顿一盏茶的功夫后,继续行路,行程比方才快了不少。   各家伤亡不多,也都只是些护卫随从,众人便没有放在心上,刺杀对于他们来说也已司空见惯,不过是死几个手下,无伤大雅。   苏澜独自坐在马车中沉思……   若真的是北狄人,他们会蠢到用自己的弩/箭?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身份?   再则,是个人都会留下活口以作盘问,可李驿昀倒好,决绝地将他们全部就地斩杀,太过一干二净,反倒让人生疑。   而且谢常安在边关可不是个摆设,他精通四夷之语,北狄话更是不在话下,北狄入境只有一处关卡,谢常安正亲自守在那处,若是有人想蒙混过关,根本逃不出他的眼睛。   怎么可能会放那么多北狄人入境?   说来说去,方才那一切或许只是李驿昀安排的一出戏,可他是想演给谁看,又想让谁入戏……那就不得而知了,是李承珺?还是老皇帝?又或是在场的所有人?   这出戏是假,可苏澜方才看的真切,那人想杀苏衡是真!   李驿昀这是等不及了吗?   ……   车马到洛城之时,已是酉时,车马劳顿,众人只能在洛城的客栈先行歇下。   未避免引起骚乱,各家的人马都被分散安排在了洛城的客栈之中。   洛城消息闭塞,再加上京城消息藏得严实,洛城的人只以为有大量商队从京城来城。   见苏府一行人入了客栈,掌柜笑脸盈盈地上前接待着,“客官需要几间客房?”   “给我一间上房,我要一人一间,不想和旁人挤。”苏芸头也不回地就往二楼走去。   “好嘞,那就一人一间上房?”掌柜的一看便知,面前一众人的并非普通人家,洛城常年无客,逮着机会,自然要狠狠赚一笔才是。   苏万州面露异色,心有不爽,他虽说是个三品堂上,可这银两也经不住一家人几日住上房这么耗着的,可他若是说出口,他这脸面往哪搁。   苏澜眼神瞟了瞟,走上前,“父亲,我一个住小间吧,屋子太大,我怕夜里会睡不着。”   苏万州此刻觉得苏澜分外善解人意,他连连点头,“好,既然澜儿这么说,为父也不强求。”   “傻吧,能住上房不住,又不是没有。”苏盈拉着二姨娘,“父亲,我与姨娘一间就好,就不平白糟蹋一间了。”   苏澜笑笑没说话,由店中小二引着去了偏房。   “姑娘,好端端的上房不住,住小间做什么,老爷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拂冬提着苏澜的行李跟随在她身后,低声嘟囔着。   苏澜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却不由得腹诽:没瞧见苏万州脸色都变了吗?呵,连几个上房都吝啬,在官场上能成什么气候。   若不是苏家还有一个苏景云,她才懒得提拔。   拂冬将床铺好,“姑娘,时候也不早了,且歇下吧,明日还要早起入猎场呢。”   “嗯,你退下吧。”苏澜吹灭了烛火,躺在了床榻上。   门合之时,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府里众人都已安置妥当,客栈一楼只有掌柜一人还在拨着算盘。   突然,身后传来了“咚咚”两声,极不明显,但掌柜的手顿了顿。   他的四下看了一眼,便往后堂走去,只见里头黑漆一团,并未点起一支烛火,一个黑影站在窗边。   掌柜恭恭敬敬,“大人,苏府毫无异常。”   黑影点了点头,正欲离去,他突然开口道:“那个苏五姑娘呢?”   掌柜有些不明白。   黑衣人耐心道:“就是苏家身子最差的那个。”   掌柜恍然,想起跟在苏家最后的确有个一直轻咳的女子,他摇了摇头,“也无异样。”   黑衣人点点头,这才从窗口闪身离开。   苏澜从窗子后现身,望向那道黑影,她没有犹豫,跳下窗,隐入黑夜之中。   来时她就备好了一身夜行衣,没想到第一日就用上了。   她没准备走远,这附近都是羽林军,还有暗卫,要是惊动了其中任何一支,都能把她累得够呛的。   她只不过来查探一番线路,洛城她不熟,到时候若遇上紧急状况,就怕不能脱身。   苏澜略略扫了一眼,刚准备转身,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吓得苏澜一个激灵。   “晋王殿下。”女子声音柔娓,听了叫人骨软筋酥。   苏澜不知道李承珺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她一个女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大男人啊……   原来李承珺竟然是这样的晋王!   大晚上的不睡觉,将姑娘家偷偷摸摸约到小树林里,行此等有伤风化之事!房里不行吗?   可是她竟然有点想知道后续是怎么回事……   苏澜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先一步往树后挪去。   就看一下,看一下她就撤!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夫人,听我解释——   苏澜:滚 第24章 晋王眼瞎第24天   “晋王……”女子低着头,娇声细语,“冒然将晋王约至此地,是若涵唐突,还请晋王殿下不要责怪,若涵是有事要与晋王说……”   苏澜将趴在树上的身子又挪了挪,让自己听得更真切一些。   感情是这陆若涵约了李承珺来这儿啊,她就说呢,这附近怎么没有暗卫,原来李承珺也怕被人听墙角。   可是……这么刺激又有趣的事儿怎么能少了她。   早些年的时候李承珺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别说侧妃了,就连一个暖/床的小丫鬟都没有,她都不禁疑惑了,难不成李承珺他……   苏澜缓缓瞪大了眼睛,自己怕不是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那一头,陆若涵声音柔若无骨,恍若要滴出水来,“晋王,若涵其实一直知晓家父在替太子殿下卖命,可若涵不同,若涵心系晋王……的安危,想要帮晋王……”   “哦?”李承珺眉间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若涵,“怎么帮?”   见李承珺似乎有些松口,陆若涵喜不自禁,“若是晋王愿意,若涵可说服家父,让父亲明面替太子殿下办事,实则成为晋王安排在太子殿下身边的眼线。”   “是吗?”李承珺不值一笑,“我听说,陆大人可是朝中最刚正不阿之人啊。”   陆若涵有些急了,“父亲说过……他之所以替太子殿下卖命,是因想让我做太子妃,所以他这才这般……”   陆若涵看向李承珺,眼中蓄满泪水,泫然欲泣,“可是若涵不愿,人生不过一回,若涵想跟随自己的心走,若……若是若涵能一直跟在晋王身边,家父定然会助晋王一臂之力的。”   陆若涵迫切地等着李承珺的回应,呼吸都有些急促,在夜深人静中越发明显。   好!说得好!   若非情况不允许,苏澜都想拍手叫绝,好一个神女有情呀,她都好些年没看过这类大戏了。   话说,这些话不能在房里说吗?非要找这么一个地儿,害,让她白兴奋一场,以为能看到什么惊险刺激的场景呢。   “晋王是不喜欢若涵吗?”陆若涵潸然泪下,我见犹怜道:“晋王这些年孤身一人,是该找个贴心人伴着了,若涵别无他求,若只是个侍妾……若涵也愿意……”   苏澜都忍不住要赞叹一声,天哪,多么可歌可泣的情意啊!   “既然陆姑娘知道本王孤身一人……”李承珺顿了顿,陆若涵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那你怎会不知道……本王不喜欢女人——”   苏澜那口气还未叹完,卡在了喉咙里,她腿突然一软,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他………他方才说了什么?不喜欢女人?   完了,她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那口气下不去又上不来,呛得苏澜差点咳了出来,她赶忙捂住自己嘴巴。   不行不行,得撤了,再待下去肯定要出事。   苏澜一个借力,从树上一跃而下,借着月色逃窜离开。   与此同时,李承珺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树影,眼中闪过一抹深邃……   陆若涵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忘了哭泣,只是愣愣地望着李承珺。   “本王乏了,先回去睡了。”李承珺头也不回地离开。   “晋王心里的那个人可是将军!”陆若涵不死心道。   不曾指名,也未道姓,可两人都知道这两个字说的是谁。   李承珺脚步一顿,呼吸都沉了沉。   陆若涵自然发现了他的异样,她心如刀绞,有些悲愤,“晋王殿下,他已经死了!而且……而且你与他……简直太过荒谬了,是不会被世人所认可的!”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径自离开,独留下陆若涵一人潸然泪下……   苏澜一早是被自己惊醒的,昨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李承珺将一个白面书生压在墙脚,那书生奋力挣扎,想要逃脱束缚,可李承珺根本不肯放手。   只见李承珺俯身在那书生耳畔,口吐清澜: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   苏澜突然又浑身一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要命要命,她怕是日后不能再直视李承珺了。   “姑娘可是醒了?奴婢进来了。”拂冬得了苏澜准许后推门而入,见到苏澜后吓了一跳,“姑娘可是昨夜没睡好,怎么眼窝子这么深!”   苏澜无奈地笑了笑,“嗯……我好像有些认床……”   哪能说是被李承珺吓得呀……   “姑娘也真是的,上房不要,非得挤在这般的小屋子里,这哪儿能睡得好。”拂冬一边替苏澜梳洗一边抱怨。   “我自小就住习惯了,住大了,反倒不自在。”苏澜看了眼铜镜里地自己,“先前主母赠我的那套头饰可有带来?”   “都带着呢。”拂冬转身就去取,“可是奴婢瞧着与姑娘今日这身不是很搭。”   “没事,取来吧,我觉着挺好看的。”苏澜打开锦盒,装作不经意地挑选,将簪尾最锋利的一支戴在了头上。   今日艳阳日,是最佳的开猎时节,辰时一至,各家整顿出发。   苏澜一出客栈就被拉上了马车,陆岚辛亲昵的攥着她的手,“澜儿,身子可好些了?”   苏澜:??   这又是搞得哪一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多谢主母关心,睡了一觉就好多了。”   “那就好。”陆岚辛欣慰地点点头,“我与白家夫人递过书信了,说是今日在猎场上让那白方瑾见见你,若是他看上了眼,那等十五后便可以谈婚事了。”   “是。”苏澜微微皱眉,有些心烦意乱。   她年纪其实也不小了,如今顶着苏澜的身份,苏澜过了年也不过十五六,可她已经十八了……   按理说,她是该找个人嫁了,在她以苏澜的身份入京前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可白家终归不是良配……   倒不是说她瞧不上白家,可白家只是商贾之家,于她来说并无多大作用,白家离朝堂太远,而她等不及了……   她神色有些恍然,兜兜转转,仿若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候她还在疆土之上驰骋,而李承珺只是个困于封地的落魄王爷。   那日他们坐在山坡上,望着日落西山,她问他:“叔玄,待天下太平之日,你最想做什么?”   叔玄是李承珺的表字。   “你呢?”李承珺不答反问。   “我啊……”她躺了下来,嘴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娶个美娇娘咯,日日给我端茶倒水,按摩揉肩的,小日子岂不快活?”   李承珺低声笑了笑。   “笑什么!”她不满地推了推他,“那你呢?想做什么?”   李承珺看着她,“那我与你一样好了,也娶个美娇娘,到时我日日给她端茶倒水,给她按摩揉肩,快活的很。”   她嗤笑一声,“大男人,真没出息……”   李承珺望着她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夫人,我来给你端茶倒水,给你按摩揉肩。   苏澜:莫挨老子!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李承珺:我……   (后悔!十分后悔!) 第25章 晋王眼瞎第25天   辰时,各家都安置好营帐,一行人立于草场之中等候。   皇帝一身明黄朝服,外系紫貂端罩,从帐中缓缓走出,他扫了眼众人,摆摆手,“开始吧。”   “是。”公公提着尖嗓,“于景明十三年,正月初八辰时,开猎——”   “皇上。”公公递过来一把弓箭,以弓射猎,便是冬猎伊始。   “驿昀,今日你来吧。”皇帝看着公公手中的弓箭,未接过,眼底是一片晦暗。   “是,父皇。”   几位大臣皆面面相觑,虽说李驿昀是太子,可这开猎之箭往年都是皇帝亲射,哪有太子来的道理,皇帝这是何意?   众人心有疑虑,可只得埋在心里。   李驿昀搭箭挽弓,只听“嗖”地一声,箭身划破青空,一只红腹灰雀应弦而落。   众人纷纷跪拜,齐呼:“愿——河清海晏,民康物阜。”   皇帝眯着眼望着众人,颔首示意,脸上都带着平日不易见的笑意,“都起来吧,今日无君臣,趁着来了洛城,都给我潇洒肆意去,一年也不过这一回,莫要虚耗光阴了。”   “谢皇上——”   ……   冬猎第一日以熟谙猎场为主,各家由管事的宫人引路,一路上,早有几个按耐不住性子的孩子在林中疯跑。   这倒是显得某个小不点格外特别,只见苏衡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整个人兴致缺缺的,就连伙伴叫了许多回他也爱答不理的。   苏澜略略往前走了几步,将苏衡拉到自己身侧,揉了揉他的脑袋,“今日怎么了?不是说想打猎吗,怎么到了这里反倒无精打采的?”   苏衡抬起头看了苏澜一眼,紧紧抱住了她的大腿,瘪着嘴,分外委屈道:“姑姑。”   “怎么了?”苏澜有些失笑,她可是难得见这孩子这般。   “姑姑。”苏衡蹭了蹭她的腿,一双无辜的眼睛哧溜地转着,“姑姑真的要嫁人了吗?”   苏澜:……   她还以为这孩子受了什么委屈呢,感情是因为此事,苏澜不在意地笑了笑,“是啊,怎么了?”   小不点眉头都拧了起来,嘴撅的更高了,他看了眼周围的人,将苏澜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姑姑能不能别嫁人!”   姑姑才刚回来,还未教他骑马射箭呢,怎么能这么快嫁人,嫁了人,他可就瞧不见了。   苏澜趁着无人瞧见,敲了敲他脑袋瓜子,“好端端的说起这个做什么,你是不是又欠打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衡一本正经道:“我觉着祖母口中的那个姓白的不好,他配不上姑姑你。”   小萝卜头替她打抱不平,别人不知,可他清楚的很,姑姑这么厉害,哪能随随便便嫁给旁人。   苏澜来了兴致,又见人群已走到前头了,她也索性站在原地陪着苏衡唠嗑,“那你说说,谁配得上我?”   小萝卜头不假思索道:“三叔啊!”苏衡见苏澜脸色沉了下来,立马改口,“额……晋王。”   苏衡哪里知道苏澜在想什么,以为苏澜是因为他又忘了改口,叫了“三叔”而有些气恼。   小萝卜头干脆拉着她的衣袖,不停地晃着,“姑姑,晋王他人可好了,他也会骑马射箭,你们可以每日切磋武艺!”   苏澜:……   每日切磋武艺?她是闲得慌吗?   见苏澜毫无作态,苏衡继续道:“姑姑,晋王可有钱了,他会给你买好多珠钗首饰!”   苏澜:……   呵,珠钗首饰?她是缺那点银子的人吗?   额……其实……好像是有点缺,最近她手头有些紧,是不大好办事。   见苏澜似乎有些松口,小萝卜头继续道:“姑姑这样的人应由更厉害的人护着才是,我爹说了,女孩子是得让人疼的,不能吃苦。我瞧着除了晋王,好像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苏澜都有些怀疑,这小萝卜头是不是已经叛变,成了李承珺的细作?   “这些话是谁与你说的?”苏澜眯着眼睛,眼中透着一丝威胁。   “没有人呀,是衡儿自己想与姑姑说的。”苏衡一脸骄傲,“我觉着姑姑这般的人,就应该配一个世上最好的男子!”   苏澜一言不发,甚至有些纠结。   她该怎么跟一个孩子解释李承珺的状况?难不成告诉他,他心中高高在上的晋王其实是个断袖?   不行不行,他还小呢,这也太残忍了……   苏澜故作遗憾道:“你还小,有些事不懂,就算姑姑喜欢晋王,他也不能娶我,他是王爷,而我只是一介庶女,配不上他的……”   苏澜觉得自己实在是言简意赅,这孩子应该能听进去了。   可苏澜哪里知道,方才她说了那么多,苏衡只听进了其中几个字:   姑姑喜欢晋王!   只见苏衡眼睛都亮了,他拼命地点着头,“我知道了,姑姑!”   姑姑原来喜欢三叔,那就好办了!   苏澜以为他不再纠结,听懂了她的话,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头,“好孩子……”果然聪慧,一点就通!   ……   “我说你们俩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呢?没瞧见落下那么多了吗?”苏盈忿忿地走了过来,脸色有些差,“主母说让你赶快过去。”   苏澜点点头,迈着碎步慢悠悠地跟在苏盈身后。   “我说你快些行不行!”苏盈来了脾气,“你以为人家等着你呢?京城多的是人要嫁入白家,又不差你一个,你不过是个庶女,能攀上做白家的正妻,已是祖上积——”   苏盈发觉不妥,立马改了口,“也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旁人都巴巴地往上赶,你倒好,不见了人影不说,还在这儿磨蹭!”   苏澜失笑,虽说这苏盈平日里说话就阴阳怪气的,可也不似今日这般夹枪带炮的……怕不是因为她抢了她的好事吧……   哎,真是头疼,白方瑾那头她还得找个机会好好“聊聊”。   “姑姑!小心!”身边突然传来苏衡的惊呼声。   苏澜突然被人一推,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她抬起头,只见一道身影向她冲过来,已来不及躲闪,苏澜猛地闭上眼睛。   “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  苏澜:臭小子,你坑我!   李承珺:小不点,三叔觉得你今日十分上道!   苏衡:不是的,三叔,我只是觉得你实在太差劲了!   李承珺:…… 第26章 晋王作死第1天   只见受惊之马向苏澜所在方向狂奔而来,旁边的人纷纷躲闪,没有一人上前去拉苏澜一把。   苏澜下意识往左侧一躲,可为时已晚,那匹乌孙马嘶鸣而来,马蹄狠狠地踩在了她的手掌之上。   左手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苏澜咬着牙,额间都冒了冷汗,整张脸突然煞白。   一道身影飞过,一跃而起,坐在了乌孙马之上,他猛地提起缰绳,用力一扯,那乌孙马抬起前蹄,嘶鸣声响彻云霄,一番挣脱,马渐渐平稳下来。   “姑娘,姑娘没事吧!”拂冬急匆匆赶过来,见到苏澜趴在地上,吓得心底一颤,眼眶通红。   “没事,扶我起来吧。”苏澜看了眼自己有些红肿的左手,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乌孙马上的人,手疼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多谢……太子殿下相救。”   李驿昀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苏五姑娘可有受伤?让本宫瞧瞧。”他说着,就欲去抓苏澜的手。   苏澜眉头一紧,在他的手刚刚碰上之时,下意识就将手一缩,“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苏澜无碍,只是小伤。”   李驿昀的手停留半空,眼神微沉,但也是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姑娘。”拂冬急切,拉过苏澜的手,“这哪是小伤,姑娘是左利手,如今手伤了,得多不便呐。”   “拂冬!”苏澜沉下脸责备。   “怎么会只是小伤。”李驿昀一脸担忧,在看到苏澜的手时,脸色一沉,厉声道:“来人,快传太医过来。”   “太子殿下,当真不必了——”   “姑姑!”苏衡扑过来,耷拉着一张小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姑姑疼不疼?”   “姑姑不疼,小伤罢了,不碍事!”苏澜揉了揉他的脑袋。   苏衡头一回见姑姑受伤,心里担惊受怕的,他一想到方才亲眼所见,怒目而视苏盈,“你为何要推五姑姑!你个坏人。”   苏盈脸色一变,嘴唇还在颤抖,“衡儿,我,我没有……”   苏盈望着四周异样的眼光,身子都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是被吓着了……”   这边动静着实太大,前头的人都被引了过来,苏万州一见是自家女儿出的事,身旁还站着太子,吓得又是一身冷汗。   “太……太子殿下……”苏万州赶忙行了个礼。   “苏大人,今日是本宫的过失,让烈马伤着了苏五姑娘,回去后本宫定是会好好处置这畜生的,还请苏大人放心,太医已在路上,等查验过苏五姑娘的伤势后,再让姑娘回营帐歇着。”   “劳烦太子殿下了。”   苏澜一言不发,余光往密林间微瞟,眼神一暗,又立马收了回去。   在不远处的树后,投下了两道黑影。   “主子。”无南低声唤了一句,“太子那边——”   “随他去吧。”李承珺看了眼低着头的苏澜以及正在安抚她的李驿昀,垂眸低沉,“他想做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李承珺轻哼一声,“雕虫小技。”   呵,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用不烂吗?   李承珺又抬头看了眼苏澜,见她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攒眉蹙额。   呵,这戏码烂的很,可对某人还是挺受用的。^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主子。”无南见李承珺周身冷了下来,十分有眼见力地往旁边退了一步,“那……苏五姑娘那边还需要派人——”   “我先前的话当做耳旁风了?”李承珺微眯凤眼,眼中阴沉暗涌。   “是——”无南觉得自己实在无辜,他什么也没做,主子哪来那么大的怒气,只得退下。   李承珺眉间一挑,“慢着。”   无南脚步一顿。   “那把弓呢?”   “主子不是送给苏五姑娘了吗?说是为了试探她。如今那把弓还在苏衡手中。”无南试探着问:“如今……还要再试探吗?”   “呵,试探。”李承珺冷笑了一声,将目光从苏澜身上收回,“手都伤了,还怎么试探。”他一个转身,隐入密林中。   无南站在原地,看了眼苏澜,又想了想自家主子的一番话,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那把弓是主子一直存放着的,弓弦都是主子亲上,不常年用弓箭之人,是根本拉不开那把弓的,可若是善于用箭之人使之,便不会有异,只觉得是普通弓箭。   事情偏偏这么巧?他主子要趁这两日试探苏澜,她的手就伤了?若是巧合也就罢了,可若不是……那这个苏五姑娘藏得也太深了吧。   原本在他看来,那苏五姑娘定是不会武功,可如此一来便不一定了,善箭者,耳眼一行,对周围的异变会十分敏感,她是能避开那马的!   不行了不行了!越想越觉得瘆得慌,这苏五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   苏澜坐在营帐中,看着自己被裹了厚厚一层的左手,目光有些深邃。   “姑娘,喝杯温茶压压惊吧。”拂冬将茶递了过来,打抱不平,“这种倒霉事怎么就落到姑娘身上了,这马偏偏挑那时发狂,林中那么多人,就恰好踩着姑娘了?”   “运气有些背,也怨不得旁人。”苏澜朝她笑了笑,“不碍事的,太医都说未伤及手骨,养两日就能消肿。”   苏澜不由得回想起方才太医的一脸惊讶,说是他从医这么多年,都不曾见过有人被烈马踩了,手骨却未断裂,只是有些肿胀。   苏澜不禁失笑,她这手也不知握了多少刀剑又磨砺了多久,一匹马就能将手骨踩裂?呵,当她是豆腐呢!   更何况,马蹄踩下之时,她微微转换了身位,马蹄踩到的不是要紧位置。   先前李承珺将李驿昀给她的弓丢了,这事情便有些麻烦,若这两日李驿昀没瞧见她使那弓箭,定会有所怀疑。   仔细琢磨了一番,她觉得还是干脆趁着这次机会把手弄伤了最为妥当。   她手一受伤,便有理由不射猎,能省去其余很多麻烦。   况且,这伤她仔细算过了,少用药,可以撑个四五日才痊愈,那时候冬猎都结束了。   她正想着,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苏五姑娘。”   苏澜皱眉,是无南?   “苏五姑娘,属下是王爷身边的侍卫无南,特奉王爷之命来给苏五姑娘送药。”   送药?苏澜眼皮跳了跳,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拂冬走了过去,刚掀开帐子,一瓶药便被递了过来。   “听闻苏五姑娘被马踩伤了,王爷让属下赶快送药过来,还请苏五姑娘放心,这药是我家王爷的秘药,只要用了,只需一日,保管什么伤都没了!”   苏澜心中呵呵苦笑两声……   呵,秘药……   呵,一日就痊愈了……   她强行扯出一抹笑容,“那就谢过晋王了……”   “王爷说了,苏五姑娘不必道谢……姑娘好生歇着,属下告退。”   苏澜看着已躺在她手心里的药瓶,强压制住将东西直接丢出去的欲望,手指缓缓收紧……   李承珺!我谢你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衡:三叔,你脸上的巴掌印怎么回事?   李承珺:小屁孩别问! 第27章 晋王作死第2天   李承珺的那药……她最后还是用了……   只怕她不用,李承珺还会找其他法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姑娘,晋王的药当真是好药,这才不过一日功夫,手就恢复如初了。”   苏澜扯了扯嘴角,“嗯,他的药是挺好的……”   若是知道伤了手之后李承珺会送药来膈应她,她何必遭那罪,虽说伤得不严重,可是被踩的那一下可是真真切切,疼得要命。   等她日后找着了机会,定是要从李承珺身上讨回来的。   “姑姑,你好了吗?”一颗小脑袋从外头探进来,左看看右看看,“姑姑?”   “在呢。拂冬,你下去吧。”苏澜将最后一支簪子插上,看向苏衡,她视线在他腰间一扫,神色微沉,“我给你的香囊呢!”   只见苏衡腰间只挂了一块白玉,留着穗儿,哪里还有那香囊的影子。   苏衡摸了摸自己的腰,“三姑姑不让我戴,她说挂玉佩好看,我说我想要挂香囊,可是她不肯。”   苏澜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一旁,从锦盒里又拿出了一个给他系上,“给我好好留着,这个要是再丢了,仔细着你的皮!”   “姑姑,为什么要挂这个?”苏衡低头看了眼,有些纳闷。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戴着别摘就是,没坏处。”苏澜拍了拍他的脑袋,“走吧。”   苏澜无意一瞥,见苏衡手中拿着她送给他的那把弓,背上又背着一把新式小弓箭,一看就是替苏衡量身定制的。   苏澜脸色有些沉,“怎么?你三姑姑不让你用我赠你的弓?”   苏衡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何来找苏澜的,他一脸委屈,“姑姑,这不是三姑姑给的,是爹给我做的,你给我的弓是坏的,我根本拉不动!”   说着,他便将手里那把弓递给苏澜。   苏澜皱眉,“瞎说什么呢,我会把坏的给你?”她说着就把弓拿了过来,随手一拉,弓弦便被拉开,她一松手,只听“铮”地一声,弓弦又弹了回去。   “真是没用,力气这么小,拉不动还跟我说弓坏了!这点能耐还说要和我学射箭……”苏澜没多想,将弓往旁边一放,“拉不动就算了,你就用你爹给你的吧。”   某小萝卜头看得一愣一愣的,那把弓不是坏的吗?就连爹爹都拉不开,姑姑怎么一拉就拉开了……   今日虽说已是冬猎第二日,但众人的兴致不减,一早便有不少人在西侧的马场挑选良马。   “姑姑,我也想骑马!”苏衡一看到马,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了。   “你爹呢,怎么没陪着你过来?”苏澜从方才开始就不见苏景云,“还有你六姑姑呢?”苏盈也一日不见了。   “我爹他说他还有要事,让我来找姑姑们玩,六姑姑被祖母禁足了,说她总是闯祸,叫她这几日不要出来。”   苏澜轻嗤了一声,关着也好,姑娘家的就是事儿多,“走吧,带你去选选马,今日你就跟在我身后,莫要跑开了。”   周围人多,说话多有不便,苏澜便将苏衡一把抱起,“你还小,这些马骑不得,等等给你选匹温顺的小马驹。”   “姑姑,这是什么马?”小不点来了兴致,指着马厩中的马,拉着苏澜问东问西,原本他也不奢望能从苏澜这儿得到回答,可不曾想,苏澜竟与她耐心解释起来:   “这是乌孙马,昨日踩了我手掌的就是此马,乌孙性子烈,不过驯服后能大为所用,瞧见旁边那几匹没,那是大宛马,这些都是四夷国的马种,待马成年后,我们都会用作战马。”   苏衡听入迷了,根本没有发觉苏澜最后“我们”两字中的异样,他紧紧搂着苏澜,一脸崇拜,“姑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好端端的为何祖父要将五姑姑送到乡下呀,要是姑姑一直在府里,那该多好。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这个姑姑与旁的姑姑很是不一样。   苏澜轻笑了一声,“我知道的还多着呢,你乖一些,我以后都告诉你。”   “好。”苏衡兴奋地蹬了蹬小腿。   “哟,这不是苏五姑娘吗?怎么,苏五姑娘也来选马?”   苏澜脸色一变,脚步顿主,转过身,将苏衡放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长安郡主。”   李乐瑶手中握着一根马鞭,鞭尾缠在另一只手上,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澜,“苏五姑娘也来骑马?上回不是说不会吗?”   李乐瑶身后还跟着一行人,都是以她为首的各家小姐。   苏澜有些不知所措,“没……我不会骑马……看看,只是来看看……”   李乐瑶轻笑了一声,“看看?看得懂吗,要不要我教教你如何选马?”   “郡主,您教她?她哪里学得会,怕不是连马都没见过。”从李乐瑶身后走出一女子,看了眼苏澜,夤缘攀附道。   苏衡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看着她们,才不是呢!姑姑分明什么都知道!   可是在感觉到苏澜的手伸到他背后威胁他时,他顿时泄了气。   另一人走了出来附和,“怀菱,您可真是会说笑,苏五姑娘可是从乡下来的,哪里能见过马,我听我婢女说起过,那乡野间用的都是驴,不过这驴与马长得还是有些许像的,也能算作见过半匹马吧。”   “没见过马,这马字总会写吧?”   “瞧你们又在说什么胡话,人家日日做农活都来不及,哪有功夫认字,哪像你们一个个养尊处优又闭门不出,整日只得在家作画习字的。”   ……   李乐瑶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李乐瑶听着其余人明朝暗讽,可并未劝说一句,她笑盈盈地看着苏澜,“听说太子殿下与晋王都很欣赏你,可我瞧了半天,怎么也瞧不出苏五姑娘到底哪里不一般?”   苏澜急红了脸,“郡主说笑了,太子殿下与晋王对民女并无其他,两位身份尊贵,苏澜不敢高攀,民女与两位也并无交集——”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都在这儿呢?”   苏澜眼皮子跳了跳。   只见来人今日又是一身玄衣,悠哉地顺着赤狐的毛,懒懒地看了一眼苏澜,“昨日给苏五姑娘的药可有用?想着这伤今日应当也好了,便过来看看。”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苏澜。   “晋王。”苏澜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住了。   “并无交集”这四个字犹如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   李承珺,你就是来克我的吧! 第28章 晋王作死第3天   “皇……皇叔,你怎么来了?”李乐瑶见了李承珺,完全没了方才的咄咄逼人,她下意识地将马鞭往身后一藏,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苏澜看了看李乐瑶,又瞥了眼李承珺,不由得纳闷,这李乐瑶有些奇怪,为何见了李承珺这么怕?   “本王只是过来瞧瞧。”李承珺将赤狐往怀里紧了紧,垂眸嗔怪道:“都说了让你待在帐子里,非要出来,小畜生就是小畜生,这一日不在外蹦跶,浑身难受的紧。”   李乐瑶神色一紧,不禁咽了一口口水,“皇叔……”   李承珺这番话分明是对着小狐狸说的,可不知为何,她听起来却有指桑骂槐的意味。   “可都选好马了?”李承珺倒也不急着走,扫了一眼马场,也看不出眼底是何情绪。   “还未……现在就去了,皇叔,长安先行告退。”李乐瑶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开,她身边的一众人也没敢久留。   苏澜低着头暗暗腹诽,当真是没用,又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她不在京城的这几年,这些小丫头片子怎么都被养成了这副德行。   马厩旁只剩下了三人,李承珺不说话,苏澜也不准备开口。   夹在两人中间的苏衡一会儿看看苏澜,一会儿又看看李承珺,他糯糯地叫了一声,“晋王……”   李承珺眉头紧蹙,“怎么?几日不见,与我都生疏了,连三叔也不肯叫?”   “不是的……”苏衡抬头看了看苏澜,正欲开口说什么,只见李承珺对苏澜说道:“本王赠你的那把弓呢?”   李承珺见苏澜两手空空,苏衡身上的也显然不是他那把弓,他眉眼低沉,“苏五姑娘可是对本王有意见?这才连我的弓都瞧不上……”   李承珺脑中又浮现出那日苏澜死死抱着李驿昀赠她弓箭,又不让他触碰的那一幕,眼底染上阴郁。   “晋王殿下赠的弓自然是好弓,只是民女使不来,怕是会白白糟蹋了。”苏澜看了眼苏衡,将他拉了过来,“衡儿年纪又小,没有分寸,若是将弓弄坏了,才是不妥。”   “不过是把弓箭而已,衡儿若是喜欢,三叔再送你几把。”李承珺这话虽是对苏衡说,可目光却一直注视着苏澜,想要从她脸上察觉出一丝异样。   苏衡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先前的那把弓是三叔送给姑姑的,他拼命地摇了摇头,“不要了,不要了,我力气小,拉不开,就算给我,我也使不来。”   苏衡话音刚落,苏澜脑中忽而一闪,电光朝露之间,她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呼吸猛地一滞。   力气小,拉不开?   拉开那把弓哪里要费劲儿,弓弦不紧,只是需要用巧劲儿抵着下弓处才行,方才她在营帐里见苏衡拉不开,也只是随口一说,哪里有多想,可如今越想越不对劲。   她只是用惯了弓,才知如何拉弓最省劲,那小萝卜头什么都不知,只靠着蛮力哪里成!   这弓应当只有善射之人才能轻易将其拉开。   好他个李承珺,又来试探她!   要不是身份不宜暴露,她当真想上去与他撕破脸皮。   平日里这人就是这般,外表一副温润而泽、与人亲厚的面孔,其实心思不知有多深。   既然李承珺在除夕那日就将弓赠给她,便能证实那日在宫里他应当就对自己有所怀疑了。   苏澜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不自觉地捏了捏。   指间厚茧横生,虽说她入京前就已削了一层茧,但不能完全根除,还是会有痕迹……是她大意了。   “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呢!”一道声音打断了苏澜的思绪,抬眼只见一道身影匆匆走来。   苏澜认得,这是陆岚辛身边的婢女燕春,燕春走近了些,在见到苏澜身边的人后吓得立马跪了下来,“晋王!”   燕春远远便见苏澜身边有一陌生男子,本想着要好好斥责苏澜一番,哪里想到这人竟是晋王。   “苏五姑娘既然有事,本王便不打扰了。”李承珺背过身,显然不想掺和她的事。   燕春见李承珺还站在原地,有些发怵,可又不敢赶人,只得硬着头皮道:“姑娘,大夫人让你赶快去一趟呢。”她偷偷瞄了一眼李承珺,压低声音道:“白家夫人那边已经等了很久了。”   苏澜右手握拳,缓缓收紧。   又来!陆岚辛究竟想做什么,为何这么急着要把她与白方瑾凑一起。   “燕春姐姐,我现在就过去。”罢了,对付那群人总比在李承珺面前待着要好,“晋王殿下,民女先行告退。”苏澜拉住苏衡就转身离开。   “等等。”李承珺突然叫住,“苏五姑娘自己去便是,本王瞧着这小不点甚是乖巧,想与他说几句话。”   苏澜三人皆是一愣,苏澜疑惑,他这又是要做什么?   “姑姑……”小萝卜头有些为难。   “乖。”苏澜蹲下身理了理他的衣袖,温声细语道:“既然晋王要留你说话,那你就在这里,等等姑姑来找你,可好?”   苏澜给苏衡理着衣襟,压声在他耳边道:“小鬼,敢乱说话,你就死定了!”   苏衡身子突然一抖,“姑姑,我知道了……”   “乖。”苏澜付之一笑,拍了拍苏衡的脑袋,“晋王殿下,那民女先行告退。”   李承珺没有回话,看着苏澜愈行愈远。   “三叔……”苏衡见周围没有旁人,这才又叫了他一声。   “哪个白家?”   李承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怔得苏衡呆滞了片刻,“就是……白……”他突然忘了名儿,急躁地挠了挠头,“好像叫白什么方的……”   “白方瑾?”   “对对对!三叔你知道呀。”苏衡眼睛一亮,三叔知道,那就好办事了。   “三叔。”苏衡扑向李承珺,紧紧抱着他大腿,“我姑姑要嫁人了!”   李承珺只是微微抬眼,神色都微变。   “就是那个白方瑾!”苏衡纳闷,怎么三叔没反应呢?他又撒着娇唤了一声,“三叔……”   “你姑姑嫁人,与我何干?”李承珺顺着狐狸毛的手慢了下来,小狐狸有些不舒服地蹭了蹭他的身子。   苏衡:???   “为何无关?有关有关!”苏衡松开他,仰着头瞪大眼又鼓着腮帮子,“我姑姑喜欢三叔你呀!”   李承珺:……   “谁说的?”李承珺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他的手停在赤狐的身上,一动未动。   苏衡斩钉截铁道:“我姑姑亲口说的!”   已经走远的苏澜突然脚步一顿,为何她眼皮一直跳? 第29章 晋王作死第4天   马场中寒风凛冽,刮得她耳根子有些疼,苏澜将身子又往斗篷中缩了缩。   白夫人与陆岚辛说着话,苏澜一直在旁等着,她逐渐有些不耐,苏衡还在李承珺那儿,也不知两人会说些什么……   “在与你说话呢,又在想什么!”陆岚辛嗔怪地看了苏澜一眼,转而对白夫人笑道:“让您见笑了,这孩子腼腆,不爱说话,而且你也是知晓的,她一直住在江南,前些日子才回来,不懂什么规矩,若有哪里做的不得当,还请多多担待。”   白夫人笑了笑,“都还只是孩子,不必这么严厉。”她亲切地拉过苏澜的手,上下瞧了眼,“我本以为这孩子被养在乡下,会是个身子壮实的……”白夫人顿了顿,轻咳一一声以掩尴尬,“没想到这般体弱。”   苏澜一听,应和着咳了两声,她平日里都不涂脂抹粉,这倒显得面上毫无血色,人更虚弱了。   “你平日里都在吃什么药?”白夫人的语气关切,可在苏澜耳中可不是这么回事。   苏澜浅笑,“不过都是些治体虚的平常草药。”   只见白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气还未顺完,又听苏澜继续道:“只是大夫说了,身子还得好好调理,祖母也疼惜我,平日里都会给我送来燕窝和薏苡仁,让我补补身子,主母也关怀,会送人参于我……”   白夫人霎时一噎,眉头微蹙,神色有些复杂,嘴角的笑意也不自然起来。   这药草是小事,她们白家也不差这几贴药,可若是日日燕窝人参的,这家中再多的钱也是遭不住这般使的,更何况苏澜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女,算起来,太不值当了。   白夫人望向苏澜的眼神清冷了些,本握着苏澜的手也不着痕迹地松开,“身子不好,是该补补,留着病根可不是回事,前些日子我家老爷从外商手中入得一批血燕窝,等回了京城,我让人给你送些去。”   陆岚辛没瞧见白夫人的变化,以为她中意苏澜,甚是欣喜,“哪里使得,这可是稀罕物,宫里的几位娘娘才用得,澜儿哪有这福气。”   “妹妹,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那里还有不少,到时候你也尝尝。”白夫人说到“不少”两字时,脸色更是难看,但又掩饰得极好。   苏澜低着头暗笑,这么多年过去了,白夫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这全京城最富的商贾便是白家,可这最抠门的亦是这白家的大夫人。   想来方才她说平日要吃燕窝养身子,怕是吓着了白夫人,使她不想再谈这门亲事,这才不得已用血燕窝先堵住陆岚辛的嘴,就算日后说穿了,陆岚辛也不能怨她什么。   陆岚辛一听,喜不自胜,“这怎么好意思呢,如此名贵之物,姐姐自己留着就是。”   “妹妹客气了,不过是些血燕窝,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苏大人平日也帮衬我家老爷许多,这些不足挂齿。”   这话自然说到了陆岚辛心坎上,她欣然应下。   ……   “母亲,您叫我?”从不远处的营帐里走出一道人影来。   苏澜只听其声,便也知晓来人正是陆岚辛口中念叨的白方瑾。   白方瑾一身藏色青袍,手中攥着一把弓,另一手捏着箭把玩,许是家中行商的缘故,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精明,可眉眼间的稚气未脱。   白方瑾见自家母亲与旁家的夫人在一道说话,一旁还站着一个裹在斗篷中的姑娘,也就猜到了是何事,他不由得暗自翻了个白眼。   “过来见过苏家大夫人。”反正苏澜是不会入她白家大门,白夫人不由得自在了些,将苏澜拉过,对白方瑾道:“这是你苏五妹妹,单名一个澜字。”   苏澜抬起头来看了白方瑾一眼,微微福身,“见过白公子。”   可谁知,白方瑾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面色大骇,方才的散漫之态尽数褪下。   “怎么了?”白夫人见白方瑾这般,面子有些挂不住,“在外怎么能这般没有礼数。”   “不……不是……”白方瑾心有余悸地又看了苏澜一眼,眼中满是探究。   方才是他看岔了吗?为何苏澜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苏澜像极了一个人。   可再看到她的脸时,白方瑾才觉得又或是自己的错觉。   不是她,不可能是她,只是眼睛稍稍像了些罢了,模样完全不同,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   而且两人性子也不一样,那人见着他,不上来打他一顿已经很好了,哪会这么娇声细语与他说话。   更何况,那人已经死了许久了……   “苏五妹妹,白某失礼了。”白方瑾走上前作揖。   “白公子说笑了……”苏澜脸上蹿起两朵红晕,低眉垂眼,作娇羞之状。   白方瑾立马将脑中那不可理喻的想法抹去,是了!定是他方才没睡醒,看走了眼,这哪里像了,分明就是一个病弱小丫头。   “你瞧,这年轻人之间才说得上话,我们就别在这儿站着了。”陆岚辛见苏澜的模样,以为她对白方瑾也是有意,趁此添把火,“方瑾,我们澜儿不会骑马射猎,若是你不嫌弃,可否教教她?”   “夫人说笑了,苏澜是既是我妹妹,我这个做哥哥的定是会帮着她一些。”   “那便好,姐姐,那我们去帐子里坐坐吧,许久没与你说上话了。”陆岚辛拉着白夫人就往马场外走,最后又递给苏澜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白夫人没有拒绝,虽说做不成亲家,可苏府还是值得结交的,便随着陆岚辛一道去了。   而苏澜与白方瑾站在原地,一时无话……   苏澜看着他,欣慰地笑了笑,神色却又有些暗淡。   当初的那个毛头小子如今倒是沉稳了不少,是好事,但除去了张扬的性子,他好像又不是他了……   三年,许多人都变了,她亦是……   “苏五姑娘,不如我带你去骑马吧。”白方瑾有些拘谨,可不知为何,自己总是会下意识去看她两眼。   “好。”   “苏五姑娘,我想问问……”白方瑾一路上内心纠结,压在他心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问什么?”   白方瑾停下脚步,“可曾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额,不是,是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我一章不出来,你们就……   (正提着四十米大长刀赶来)   ————————————————————   欢迎大家戳一戳预开文:《重生后我在王府当咸鱼》   (跪求收藏,谢谢各位小可爱)   上一世,京城第一跋扈少女——阮蓁蓁凭借着一品太傅之女的身份嫁入献王府。可成亲一年依旧不得献王宠爱,献王甚至没正眼瞧过她一回,致使她成了全京城笑柄。   可阮蓁蓁满不在乎,忙着管理府中内务,白日与献王的侧妃和侍妾斗智斗勇,夜里忙着争宠。   可最终她还是惨败……只因死于突如其来的时疫。   重活一世,阮蓁蓁回到了嫁入顺承王府的一个月前。   这一世,她要逆天改命,誓死不入顺承王府?   不不不,京城里没有哪个世家权贵比顺承王府更有钱、更有排面,同样是嫁人,她在王府里混吃等死不好吗?   这一世,她要拼尽全力手撕侧妃,脚踩侍妾?   不不不,她怕了怕了,整日窝在院里做条不问世事咸鱼不好吗?   这一世,她要使劲浑身解数得 到献王宠爱?   不不不,她也无多少时日可以活了,就不白费那个劲儿了。   可她入府之后隐隐觉着不对劲,说好的侧妃,说好的侍妾呢?   说好的从不正眼瞧她的某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他每每看向她时,她都觉得他想把她生吞入腹……   某男人见她时,总会向她招手,温声细语,“蓁蓁,过来——”   上一世护不了你,这一世定倾吾所能!   —————————————— 第30章 晋王作死第5天   苏澜故作不解,“不知白公子说的是谁?”   白方瑾见她一脸坦然,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可终究还是要忍不住多看她两眼,“晋王见过苏五姑娘了吧。”   苏澜点了点头。   “那他不曾说什么吗?”白方瑾疑惑,他都觉得像了,李承珺没道理看不出来吧。   苏澜一脸无辜,“苏澜不知白公子在说什么?”装蒜,怕是没有人及得上她了。   白方瑾咬咬牙,“他可有说过你与一个人很像?”不能怪他多疑,他与那人从小玩到大,那模样都刻在脑子里了,哪能这么轻易抹去。   苏澜坦荡,“说过,晋王也说我的眼睛像极了一位故人,不知晋王的故人与白公子口中的可是一人?”   白方瑾低下头,“不是不是,就当我不曾问过,是我弄错了,苏五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苏澜浅笑不语。   白方瑾将话岔开,“我带姑娘去骑马吧,洛城这处的马场比京城的还要大些,跑起来十分肆意。”   苏澜往身后瞥了眼,却见原地已不见了李承珺与苏衡的踪影……人呢?   “不必了,我不会骑马,就不劳烦白公子了。”苏澜婉拒。   如今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到苏衡,不然这小子怕是会管不住嘴,李承珺那只老狐狸,随便两句话就能把人诱进坑中。   而此时的她并不知,某个小鬼早就将她卖了……   “苏澜。”从前面盈盈走来一道倩影,正是陆若涵,她今日不似往日般娇柔,倒是有一股飒爽之态。   苏澜想到那日夜里,陆若涵柔若无骨的娇滴之声,又看了看眼前的人,终是觉得人果然是看不得表面。   “姐姐。”苏澜福了福身。   “我找了你好半日了,怎么躲在这儿?”陆若涵看了看苏澜,又瞧了眼白方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是我打搅你们了,我这就走。”   “唉,姐姐!”苏澜立马上前拉住陆若涵,脸上染上羞涩,“姐姐莫要打趣我,我只不过是与白公子恰巧碰上罢了,我不认得路,白公子这才与我一道。”   陆若涵低头笑了笑,“那与我一同去骑马吗?我与几个姐妹说起了你,她们都说想见见你呢。”   苏澜:……   为何人人都想找她骑马来着?她都将“不会骑马”时时挂在嘴边,难不成还得在身上挂一块牌匾不成?   苏澜默默舒了一口气,用自己仅有的一丝耐心解释,“若涵姐姐说笑了,我不会骑马,就不去给诸位姐妹添麻烦了。”   “妹妹也真是的,哪有生来就会骑马的,谁都有第一回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说的不就是如此吗?”   陆若涵嫣然一笑,“再说了,这白小公子不是还在这儿吗?有何怕的,白小公子的骑术可是在京城出类拔萃,他当年可是跟着——”   才说到这儿,陆若涵突然止了声,神色复杂,但极快地掩饰了下去,“我已经给你挑好了马,你不去岂不是叫我白费了这番功夫。”   陆若涵似乎是铁了心让她去,苏澜思索了片刻,点头应下,她倒是要看看陆若涵究竟要做什么。   白方瑾也一并跟了过去,说好了让他作陪的,他总不好将姑娘家的一个人丢下。   才入马场,众人的视线纷纷投来,看着苏澜悄声议论着。   苏澜心中冷笑,方才陆若涵说,她的几个姐妹想见见自己?   几个?当她傻呢,这马场站着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感情是准备拿她当猴耍呢?   陆若涵见苏澜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讥讽,她随之走到苏澜身旁,拉起了苏澜的手,亲昵道:“苏澜妹妹不用怕,她们都是我朋友,性子都极好,你初来京城,都不曾认识什么人,我这才把她们都叫了过来,你应该不会责怪我吧。”   苏澜笑了笑,“姐姐说的是哪里话,姐姐这般替苏澜着想,苏澜感激还来不及。”   “若涵姐姐,这就是苏家刚回京的苏澜吗?”有位白衣女子走上前,看着苏澜的目光不免带着一抹轻蔑。   她家世身份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根本没有机会在除夕那日入宫,这才没见过苏澜,不过也是个嫡女,再怎么说,身份也比苏澜一介庶女高贵些。   “你们几个可不许欺负人家。”陆若涵嗔怪地看了那人一眼,拉着苏澜的手,“好不容易能有回冬猎,学学骑马吧 ,不难,我来教你。”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苏澜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她看着面前的高头大马,面露异色。   让她骑便骑了,可能不能给她牵一匹好马?这马瘦都成这样,她怕自己万一没收好力度,岂不是直接将马压垮了?   陆若涵以为她是怕了,在一旁慰勉,“没事的,你踩在马镫上便是,我在一旁扶着你。”   苏澜急红了眼,“我……我没骑过马,我……我不敢……”   周围响起不怀好意的笑声,众人看好戏一般站在一旁,等着苏澜闹笑话。   “苏五姑娘不必担心,这马不烈,我在一旁护着你。”场中也只有他白方瑾一男子,他也不好坐视不理。   苏澜紧紧扶着马身,一脚踏上马镫,试图翻身上去,可她没使对力,一下子栽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身后又是一阵哄笑。   ……   而另一边,密林掩映着两道身影。李承珺收回目光,他低着头抚摸着赤狐,暗讽道:“你确定?”   “三叔,确定什么?”小萝卜头一脸懵地仰头看着他。   “你不是说,你姑姑要嫁给白方瑾吗?”李承珺低低笑了一声,“你确定,你姑姑这样的……白方瑾会喜欢?就算是你姑姑想,也怕是入不得白府吧。”   苏衡看了看还在马背上扑腾的苏澜,又看了看在一旁扶着她的白方瑾,越瞧那白方瑾越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要占她姑姑的便宜!   苏衡急得团团转,“入的得,入的得!我姑姑若是想,自然入的得!可是三叔!我姑姑她不想呀!我姑姑当真很喜欢三叔,我亲耳听见的!”   苏衡见李承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更是心急如焚,他才不要那姓白的当他姑夫呢,他的姑父得是最厉害的才行,在全京城放眼望去,似乎也只有面前这个人了。   李承珺满不在乎道:“可我又不喜欢你姑姑……”   李承珺也是无奈,没想到他竟会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解释起这个来。   苏衡泄了气,看着马场中的白方瑾正耐心地教着苏澜,他一脸委屈,“那三叔……你可有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衡:三叔!就是他!就是他在占姑姑的便宜!   白方瑾:……我……   李承珺(擦了擦剑):说吧,是想死,还是想很快死!   ——————————————————   感谢:   读者“阿墨。”,灌溉营养液 +4(比心) 第31章 晋王作死第6天   “那……三叔,你可有喜欢的人?”   苏衡的话回响于耳旁,李承珺眼神猛地一缩,浸染黯然,他脑中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铠甲,在沙场策马扬鞭,扬起一方独傲,睥睨天下……   李承珺唇角嵌着苦笑,他看着苏衡,眼神深切,话音却为淡漠,“没有……”   可话音刚落,却见苏衡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喜悦,李承珺暗暗挑眉,“怎么?”   苏衡贼兮兮地笑了笑,一把抱住李承珺的大腿,脑袋不停来回蹭着,“既然如此,三叔你觉得我姑姑怎么样?”   李承珺:……   又开始了?那苏澜究竟给这孩子下了什么蛊,怎么张口闭口都是苏澜,那女人就这么上赶着要嫁给他?   见李承珺毫无波动,甚至更为冷漠,苏衡急得直跺脚,“三叔,我姑姑可厉害了!”   “哦?你姑姑很厉害?”李承珺言笑晏晏,回头看了眼马场中正被两个人扶着上马的苏澜,“你确定?”   苏衡点点头,“自然!”苏衡看了苏澜一眼,暗自纠结了一番,终是下定了决心,“三叔,我若与你说,你可不准说出去!我可是把你当做……我姑父了。”   苏衡并未瞧见,李承珺眼中划过一抹锐利,又倏然消隐,只见李承珺蹲下身,将苏衡拉到他身边,“那你想说什么?”   苏衡目光灼灼,“三叔,我姑姑可厉害了,她骑术精湛,还能降烈马呢!”   李承珺拉着苏衡的手一顿,他剑眉微挑,“哦?是吗?”   “当真!当真!”苏衡拼了命点头。   李承珺往马场中望去,凛冬呼啸声中依旧能隐隐听见苏澜的声音:“这马好高,我上不去……”   她那般弱不禁风的模样……与苏衡口中的人当真是判若两人。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   马场中,陆若涵见苏澜根本上不了马,便干脆递了一把弓过来,“罢了罢了,骑不了罢了,不如就来学射箭吧,这可不需费什么劲儿,只是拉个弓的事儿。”   苏澜一脸尬色,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了弓。心中不由得嗤笑,把她拉过来又是骑马又是射箭的,不就是想看她笑话吗?   看来京城的深闺日子当真是无趣,不过是个从乡野回来的庶女,都能让她们争相戏弄。   还好是她入京,不然让那真的苏澜回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澜小心翼翼地搭着弓,仿若第一回 拉弓一般,笨拙却又小心翼翼,引得周围人又是一阵低笑,众人看戏的兴致越发高昂。   ……   “三叔。”苏衡拉着李承珺的手,“我没有撒谎,真的,“不仅如此,我姑姑还箭术了得,她百步穿杨,一箭能射天上雁。”   李承珺这一回并未很意外,了然地望向马场,只见苏澜艰难地抬着弓,一时承受不住,手一松,刚搭好的箭又落在了地上。   只见苏澜凄楚盈盈,“这弓好沉,我抬不动,也拉不开……”   李承珺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澜,唇角噙着笑意,语气都不由得上扬了些,“哦,是吗?那你姑姑还会什么?”   演得倒是挺真,他都差点被她给骗过去了呢……   “三叔,你不喜欢吗?”苏衡觉得自己已经把姑姑夸上天了,可这些还不够吗……“三叔,你不是说过,日后要娶一个比自己还厉害的吗?”   “所以呢?”李承珺不怒反笑。   苏衡一脸得意,“我姑姑说,她比你还厉害些,能一只手把你按在地上打。”   李承珺一愣,脸上的笑意尽失,几乎是同一时,他脑中突然又回响起另一道声音:   “喂!李承珺,我说你这小身板,是没吃够饭吗?要不要来干一架,你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将你按在地上打。”   李承珺呼吸都有些急促,攥着苏衡的手都有些颤抖,“我问你,那把弓……你姑姑可有碰过?”   苏衡点点头,“有呀,是姑姑送我的,可我怎么都拉不动,我以为是坏的,便还给姑姑了,没想到姑姑一下就拉开了!他还说我没用。”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震得李承珺脑中嗡想。   李承珺自嘲一笑,低喃:“李承珺啊李承珺,人家在把你当猴耍呢……”   “三叔。”苏衡糯糯地唤了他一声,李承珺的情绪变得太快,他着实未反应过来。   “三叔还有事,我派人先送你回去。”李承珺站起身,揉了揉苏衡脑袋,便转身离开,脚步都有些凌乱。   苏衡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想来是外头风太大,三叔要去添件衣袍吧。   他都瞧见三叔眼睛被风刮红了……   李承珺刚迈出密林,一道身影闪过,“主子。”   “什么事?”李承珺不曾瞧一眼,直接将赤狐丢给了无南,就连赤狐委屈地呜咽了几声,他也恍若未闻,“有事快说。”   无南险险地接过,这可是他第一回 见自家主子这般,他平日里虽口中说着嫌弃,可对小狐狸着实疼爱的紧,哪里会这么粗暴。   不因其他,这只小狐狸……可是将军赠与主子的。   无南正色道:“属下重新让人将消息送来了。”上一回也不知道是谁将消息截胡了,这才又耽搁了几日。   李承珺低垂眼眸,右手藏在袖中,紧紧攥着他的扳指,只有他自己知晓,手心的温汗早已把扳指都润湿了,“说。”   “阿七说,在庄子里根本没找到要找的人,那余嬷嬷一家几口人都已不在庄子里做事了,问了隔壁家的妇人,说是几个月前就已经搬走了。”   “哼,几个月前……”李承珺取下扳指擦拭,又重新戴上,“倒是像她的作风,可有将画像给旁人看过?”   “瞧过了,都说画中的人应当就是苏澜。”   “应当?”李承珺抬眼,“那就是说,也有可能不是?”   “主子,这画像难免有些偏差,属下未得你指令,也不好将那妇人直接带到京城。”不怪主子这般说,就连他也觉得,那画师只画出了苏五小姐七分神韵。   “不必了,让阿七他们都回来吧。”李承珺望向马场,只见苏澜低着头正与一旁的人说着什么话,心中再无的其他心思。   “啊?主子,不查了吗?”无南不解,方才他还又派了一些人南下。   李承珺收回目光,“有些事,我要亲自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  苏澜:臭小子,我觉得你今日定是皮痒了!   ——————————   感谢读者“鹤归大魔王”,灌溉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欢迎戳专栏收藏预开文(开坑必填)   《重生后我在王府当咸鱼》   《三两仵作》 第32章 三合一   这两日朔风凛冽, 都快赶上数九寒天, 苏澜在马场中被冻得瑟瑟发抖, 还不好捂个汤婆子,渐渐的, 她也没了陪她们玩儿的耐心。   “若涵姐姐,要不算了吧,我应当是没什么天赋。”苏澜将弓箭放在了陆若涵手中,羞愧难当,“我太笨了,着实学不会这些。”   陆若涵低眉含笑,“只是你第一日学有些生疏罢了,日后多练练便好了。白公子的箭术不错, 妹妹可以向他讨教一二。”   苏澜看了白方瑾一眼,算是看明白了,今日戏弄她是真, 要撮合她与白方瑾也是真, 可当真是怪了, 她又不曾碍着陆若涵什么事儿, 那陆若涵总是为难她做什么。   若是因为李承珺,那大可不必,人家喜欢的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男儿, 在她这儿出气,岂不是弄错了人?   “若涵姐姐,白公子, 我也该回去了。”苏澜咳了几声,“今日还未吃药呢……”   “那苏五姑娘快回去吧,别在这儿受风了。”白方瑾见她咳得难受,有些不忍,“我送姑娘回去吧。”   “不必了,多谢白公子,我认得路。”苏澜福了福身,便离了马场。   ……   等苏澜走远了,白方瑾便也准备离开,却不想陆若涵叫住了他,“白公子。”   白方瑾蹙眉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转身笑道:“陆姑娘还有事?”   “听说你与苏澜要定亲了?”   白方瑾笑意褪下,“也不知陆姑娘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家中长辈都不曾提起过此事,陆姑娘说出来,也不怕毁了苏五姑娘的清誉?”   他也不傻,这群姑娘家的怕是平日里闲着没事儿做,方才逮着机会就欺负那苏五姑娘,但他只是个外男,也不好替苏澜说什么话,否则更会让人难堪。   陆若涵面露愧色,“是我说话有些不妥了,我只是听姑姑说起此事,又瞧见苏五妹妹似乎对白公子也心仪,便以为此事定下了,却不想——”   只见陆若涵松了口气,“白小公子这般说那便好,我就怕白公子日后听说了某些事后会有些膈应。”   白方瑾脸色极差,这些个人怎么回事?说话绵里藏针,虚伪至极,他怎么会不知,这陆家姑娘总想往晋王身边贴,可人家懒得理她,这下子又要来搞什么幺蛾子?   “听说前些日子苏澜与太子殿下和晋王走得极近,两位都给苏澜送去了不少药材,晋王……还给她送了一把弓箭……”   “所以呢?”白方瑾笑出了声,不再端着谦谦君子的姿态,“人家爱送什么就送什么,乐意送给谁便给谁,陆姑娘在这酸个什么劲儿,若你想要,就去找晋王讨要啊,瞧他给不给你。”   陆若涵面色一僵,看着周围的人向她投来戏谑的目光,分外窘涩,“白公子怎么这般说话,我只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   白方瑾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呵,女人可真是会装。   陆若涵紧握双拳,死死盯着白方瑾的背影,是了,许久不见白方瑾,她都差点忘了他之前是怎样的性子,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跟那个人一模一样,让人生厌的紧!   ……   苏澜回到马厩旁,可已不见了苏衡的身影,就连李承珺也不在了。   她刚准备转身离开,面前突然闪出一道身影,她吓得惊叫了一声。   无南抱着剑站在苏澜面前,“苏五姑娘,属下已经送苏小公子回去了。”   “是……是吗?”苏澜下意识道:“那晋王呢?”   “主子也回了营帐,如今正在休息。”   苏澜松了口气,苏衡那孩子应当没乱说什么,若是真有,以李承珺的性子,定是直接寻上门来了。   “那多谢大人了。”苏澜微微点头,“苏澜先行告退。”   “苏五姑娘慢走。”无南看着背影有些失神,她也没瞧出这苏澜有没有问题啊,主子怎么总抓着她不放……   苏澜没有回营帐,只叫了人带了句话给府里的人,说是自己先回客栈一趟,要去换身衣服。   马车刚行至街角,苏澜便让车夫停下了,“我先去药铺买些东西。”   车夫有些为难,“五姑娘,小的不敢耽搁,还得回营复命呢,若是有什么需要,不然差遣给其他小厮,让他们跑个腿吧。”   “没事,你先回去吧,客栈就在前面那条街上,我认得路,我自己回去便好。”苏澜执意下了马车,车夫也不再执拗。   苏澜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才踏进了药铺里。   “姑娘看病还是抓药?”坐堂先生抬起头,看了眼苏澜又低头开始抓药。   苏澜将药铺扫掠了一眼,“抓药。”   “可有药方?”   “有。”苏澜从袖中取出一张揉捏褶皱的纸,递了过去。   坐堂先生拿过她的药方仔细看了看,“姑娘稍等,这方子的药我有备好的,我去后头直接给姑娘拿来。”   “多谢大夫。”苏澜点点头,见大夫往后屋走去,苏澜脸上的笑意渐失。   她立马走到药柜前,将离她最近的几个打开,匆匆翻找了一会儿,可里面除了正常的药材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她方才分明看见一只信鸽飞进了这家药铺,要是她猜的没错,这里定是谁设下的暗桩。   只是不知是李承珺的还是李驿昀的了。   连续翻找了十几个药柜,可愣是没找到,急得苏澜有些手忙脚乱的,心都快卡在喉咙口了,那大夫怕是快拿好药出来了。   金银花、羌活、苦参、白鲜皮、白薇……一个都不是。   苏澜屏气凝神,只听见耳旁响起脚步声,她飞快地将所有药格都推了回去,恢复原状。   信到底藏在哪了啊!不管了不管,随意再开两个,若是没找着,她就夜里再来探探。   许是她今日的运气都留在了这一刻,在最后两个格子内她终于发现了异样。   她飞快地剥开药材,从里头抽出一张字条,内容很是简洁,只有四个字:   上山,下地。   什么鬼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跟没写一样。   苏澜立马将东西塞回药格中,又将药拨了拨,将其掩盖住,立马回到堂前。   “姑娘,药好了。”与此同时,大夫从后堂走了出来,“这里有五贴药,姑娘每日日中服一次便可,是药三分毒,姑娘切不可多吃。”   “多谢大夫。”苏澜接过,留下了半贯钱,提着药便走了。   她脑中一直回想着方才那四个字:上山,下地?   上的是什么山,下的又是什么地?   正在苏澜沉思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澜回过头,只见一个青衣男子匆匆往那家药铺走去。   男子自然看到了苏澜,两人四目相对,苏澜立马掩饰起脸上的神色,装作只是路过,不在意地转过身去。   待确认那男子进了药铺,苏澜才停下脚步往回走。她靠近药铺,贴着门缝听着里头两人的话。   “方才那女人是谁?”   那大夫回道:“没事,只是一个抓药的。”   “抓的什么药?”   “治风寒的。”   “确定?”   大夫不在意道:“放心,我瞧过了,她身子弱的很,确实是来抓药的,晋王不会派那样的人过来试探。”   青衣男子这才放下心来,“主子送来的东西呢?”   “稍等片刻。”   苏澜根本没法知道里头在做什么,只听得出有一药格被拉开,那大夫又抓了一把药包了起来。   她现在能确信的是,这药铺就是一处暗桩,还是李驿昀的,离京城那么远,消息传递还那么频繁,只能说明李驿昀最近会在洛城有大动作。   “走了。”青衣男子丢下两个字就走了出来。   苏澜赶忙闪身,窜进了最近的巷子里,她拼命揉着眼睛,将眼泪挤出来,在脚步声愈近之时,她开始抽泣。   果不其然,那青衣男子停下了脚步,朝她看来,见是方才碰面的那个女子,他满脸狐疑,可他一言不发,抬腿便要走。   “这位大哥。”苏澜叫住了他,楚楚可怜道:“我方才扭到了脚,疼的紧,根本走不得路,我婢女也不在,大哥可否好心送送我……”   “一旁就是药铺,姑娘为何不直接找大夫?”青衣男子警惕地看着她,眼中暗藏着杀机。   “我……我不敢再去了。”苏澜低下头,有些为难,“那家药铺的药太贵了,我就怕我身上的银钱不够……也只是小伤,回去敷一敷便好了,只是大哥可否行行好,扶着我去前面那条街,我就住在那家客栈里。”   苏澜摸了一把眼泪,就往他身上靠去,与此同时,她右袖中滑出一把小刀,她轻轻一割,那药绳便隔断了一半。   “滚开!”青衣男子狠狠将苏澜推开,“别在这儿费老子功夫。”   苏澜“一个不稳”顺势跌坐在地上。   那男子并未有一丝怜香惜玉,冷冷地看了一眼苏澜,抬腿就走。   可他还未走上十步路,手上的药绳突然散开,包好的药顷刻间洒在了地上。   苏澜定眼看去,却不见方才看到的那张字条一并落出,只有滚落了一地的药材。   这药不就是方才藏着字条的那味药吗?叫……叫什么来着?   苏澜这才意识到,先前自己急得都忘了看这是什么药。   青衣男子皱眉,口中咒骂了一声,立马俯身将东西捡起。   苏澜立马起身一瘸一拐走了过去,弯下腰捡着一地的药,“大哥,我帮帮你。”   “走开,别多管闲事,小娘们给我死远点,想死就直说。”男子暴躁不已。   苏澜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的药一并放进了他手中的芦苇纸上,“我……我走就是了……”   她赶忙拖着步子往回走,等拐过了墙脚,她才停了下来,她伸出右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两颗药,是她方才替那青衣男子捡的时候偷偷留下的。   苏澜放到鼻尖轻嗅了几回,可依旧分辨不出这是什么药,她不禁有些后悔,当时没跟着那人好好学识药,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她这半吊子愣是没派上用场。   她想了想,还是将两颗药塞进了荷包里,可刚刚将荷包挂好,就察觉到周围多了几道陌生的脚步声。   “哟,瞧瞧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   从巷子里突然窜出三个人来,为首的那人大腹便便,顶着满面油光,苏澜站得老远都闻到了他口中吐出的浊气。   “哎哟,姑娘,就你一个人呀?”为首的那人搓了搓手,“是不是迷了路?妹妹你说,要去哪儿,哥哥带你过去,这一片儿哥哥我最熟了。”   苏澜转身就准备离开,洛城人太多,不好出手,若是被人发现,她很难脱身。   “哎哎哎,妹妹走那么快做什么!哥哥还想好好与你说说话呢。”那肥头大耳隔着苏澜的斗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这里风太大,妹妹还得冻着,要不随哥哥去其他地方聊聊?那里还有卖你们小姑娘家的衣裳首饰,你瞧了定是喜欢。”   “不了,多谢几位大哥,家中还有人在等着,若是回去晚了,他们会着急的。”苏澜一脸娇柔,纤薄单弱之象让人更是瞧了心痒痒。   那混混瞧着她这般玉软花柔,身子早就燥热起来了,手脚越发的不规矩,“没事,你先随哥哥去,哥哥再给你家里人写封信,怎样?”   苏澜心中冷哼了一声,她已经给过机会了,是他们自己不要的,那就怨不得她了。   苏澜突然褪去一脸的凄凄然,目光突然凌厉了起来,“方才你不是说对这里熟的很吗?”   那混混一愣,只听苏澜继续道:“那你知不知道阴曹地府怎么走?”   几个混混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以为苏澜在装腔作势,不禁捧腹大笑,“阴曹地府?妹妹说话可真有意思,别在这儿装了,我们几个还能怕了你不成?哈哈哈——”   另外两人应声附和,“就是,哈哈哈,乖乖听我们爷的话就是了,我们爷保证让你快活够。”   苏澜冷笑了一声,将斗篷解下,豪气地丢在一旁,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关节处传来“咔哒”之声。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几个混混身上忽然起了鸡皮疙瘩,直勾勾地盯着苏澜,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这……这好像与他们想的不大一样啊……   “我可不管你们现在认不认得,反正等等都会知晓了。”苏澜冷哼了一声,一脚狠狠踹了过去,手上也没闲着,她打人从不打脸,专挑身上最痛的地方打。   不一会儿,巷子里传来鬼哭狼嚎之声:   “啊啊啊,姑奶奶,姑奶奶饶命!”   “我错了,我错了,我日后再也不敢了。”   ……   苏澜看着缩在墙脚的男子,抖了抖自己的衣袖,“今日你们运气挺好,遇到了我。”   “姑奶奶,我们错了,放过我们,我们立马撤,永远不出现在您面前了。”他缩在墙角捂着自己的肚子,这姑奶奶当真惹不起。   本以为遇到个娇滴滴的小姐,哪知道是藏的极深的母夜叉,他这疼得怕是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好不了了。   那人还未喘上一口大气,只见苏澜脸色一变,将自己的夹袄上的两颗绣扣一扯,两行清泪随之挂了下来。   三个混混比方才还吃惊,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都忘了喊疼,这……这又是在做什么?   只见苏澜飞快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拎起,两人调了个位儿,她蹲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全然一副被欺负了的委屈模样。   混混甲:……   混混乙:???   混混丙:!!!   他大爷的,这是怎么回事!分明被打的是他们,这姑奶奶还在他们前面装柔弱?   “爷,爷……”一直躺在另一边地上的混混突然爬了起来,“有……有人来了。”   那抓着苏澜手的混混转过身,见巷口站着一道人影,又看了眼楚楚可怜的苏澜,根本摸不清如今是什么状况。   苏澜呼吸有些急促,看起来像是真的被吓到了,可只有她自己知晓她有多紧张。   她注意到旁边有第五个人的时候,那人已经在附近了,她不能确定他是否听到又或是看到了什么。   若是旁人还能糊弄过去,可来人怎么偏偏是李承珺!要命!   李承珺负手站在巷口,冷眼瞧着还未缓过神来的几人,浑身尽是杀意,“还不快给我滚。”   几个混混哪里见过这阵仗,见他衣着华贵,定不是寻常人家,权衡之下,讪讪地绕开李承珺逃离了。   苏澜看着李承珺,尽力挤出两滴泪来,“多……多谢晋王相救,苏澜感激不尽……”   李承珺望着她,眼底情绪暗涌,不着一言,一步步向她靠近。   苏澜见四周都没有人,她捡起了地上的斗篷给自己随意系上,福了福身,“晋王殿下,民女先回客栈换一身裙衫,先行告退……”   苏澜低着头,就要离开,可是李承珺就似不曾听见她说话一般,并未有侧开身子让她走的意思。   苏澜微微皱眉,将身子往右侧挪了挪,可李承珺也随着她往旁边挪步。   苏澜抬起头,四目相对,却被他的眼神猛地一刺,她突然心虚地收回了目光。   只见李承珺渐渐靠近,阴沉的气息压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何她感觉今日的李承珺有些奇怪,看着她的眼神……也不似平常。   李承珺突然一把抓住苏澜的右手,将她禁锢于墙脚,滚烫的气息尽数在她的颈间。   “还要在我面前演吗?”   苏澜脑中警铃大作,怎么回事?她被发现了?   一想到这儿,苏澜呼吸都不由得紊乱了些,但她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生怕让李承珺看出了端倪。   “晋……晋王……你这是做什么?”苏澜故作瑟瑟发抖的柔弱模样,“我的手有些疼,可否先松开,苏澜可是做什么事让晋王不快?若是有,那苏澜——”   李承珺眼睛腥红,情绪暗涌翻滚,下一刻似要喷薄而出。   他切齿低吼:“够了!宋幼清!”   苏澜浑身一震,惊起一身冷汗。   他知道了?谁说的?苏衡那小子吗?苏澜强撑着不让自己在李承珺面前露出一丝破绽,装作不解,“宋幼清?晋王口中的人是谁?”   李承珺缓缓靠近,他的气息缠绕在她脸旁,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苏澜也不知该怎么办……   她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这男人,贴那么近做什么!站远了是不能说话了吗?   李承珺冷笑一声,“不愿说?好,那我换个问法,你和宋幼清是什么关系?”   熟悉的名字再次从他口中吐出,苏澜不知为何,心尖猛然一颤。   万千思绪从她脑海中飘过,她如今敢断定,李承珺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能承认,死都不能认,大事还未完成前,宋幼清便是已死之人。   苏澜深吸了一口气,懒懒抬了眼,不再作平日里的娇羞状,李承珺已经觉察到她的异常了,再装傻充愣,百害而无一利。   “晋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苏澜褪去伪装,偏头看向巷口,“何须再来问我。”   见到这样的苏澜,李承珺并未很惊讶。   “我只想听你亲口解释。”只有他自己知晓,衣袖中的那只手握成一拳,指尖紧掐着手心,手心里已冒着薄汗。   苏澜知道,李承珺想听到的不过是她承认自己就是宋幼清,但在此之前,她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   “我曾经听将军说起过,晋王殿下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可这两日见下来,我却不这么认为……”苏澜勾起唇角,“将军的死,晋王还耿耿于怀吧。”   李承珺眼中裂痕斑驳,他死死盯着苏澜,想要从她眼神中寻找到一丝欺骗的蛛丝马迹。   可他终究失望了,也不知道是他投有过多的期望,还是她掩藏得真的过真,他竟然开始对自己起了一丝怀疑。   苏澜轻笑了一声,“晋王不会认为我就是将军了吧。”   她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讽刺地看了眼李承珺,“将军三年前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替她埋的尸骨,就葬在锁龙坡,晋王若是不信,自己去看看便知。”   突然,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被死死被压在墙上,耳边传来不似活人气息的声音,“你再给我说一遍!”   苏澜使劲挣脱,可动弹不得分毫,心中不由暗骂:这狗男人,下手还真狠!   “晋王想……听到什么?”苏澜咬牙,“将军还活着?咳咳,晋王想自欺欺人到何时……”   “那日我分明见到她了!她回来了!”李承珺红着眼,切齿痛恨,“你休要骗我,若是有虚假之言,我能让你死在这里!”   苏澜都能感觉到李承珺的失控,她觉着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弱,她使劲全力一字一句道:“那日是我!”   李承珺眼神一震,掐着苏澜的手不由得松开了。   苏澜这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她扑到一旁猛地咳了几声。   “你把话说清楚。”李承珺眼眸深邃,如深潭不见底,毫无波澜。   “晋王是不是觉得我的眼睛很像将军?”苏澜惨白着脸勾盈一笑,“将军当年也是这么说的。我是将军在五年前捡来的,其实也算不得捡,我孤苦伶仃一人,四海为家,得幸遇上了将军,后被将军收留。”   李承珺一言不发。   苏澜继续道:“将军教我骑马射箭,教我功夫,后又将我的身份替换成苏澜,我本是将军的一枚棋子,可不曾想……”   苏澜冷笑一声,“将军死了……我得知消息时已经晚了,找了三日才找到了将军的尸身,还好是冬日,尸体只是轻微腐烂,我把尸身带去锁龙坡葬了起来。”   “将军曾与我说过,那里是北部最高之地,站在山上,或许还能望到京城,想来将军是喜欢那个地方的,我便把将军留在那里了。”   “李驿昀害死了将军,我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便以苏家五姑娘的身份入京,我先前所做,不过是为了让晋王误以为我是将军,让晋王你放松警惕罢了……”   “我在京城一人,很难行事,希望能得到晋王的帮助,晋王也想杀太子不是吗?他既为我们共同的敌人,为何不一同处事?”   李承珺周身阴沉冷冽,让人觉得没有活人的气息,苏澜呼吸都沉了沉,他难不成不信?   “你说你是她的人,何以见得?”   苏澜松了口气,他既然会这么问,说明他开始动摇了,她咬咬牙,孤注一掷,“前些日子我调动了将军的暗桩,晋王应该不会不知,只这一点,晋王总该相信了吧,将军不会把这个告诉外人的。”   暗桩是她的后手,暴露了没有好处,可显然若是不自行说出,根本无法取得李承珺的信任。   “不仅是我,谢将军也知晓。若是晋王不信,大可去问谢将军。”苏澜敢说这话,是因为她知道,谢常安嘴巴很紧,李承珺就算真的去,根本不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   李承珺一把捏住苏澜的下巴,眼中如同滴了血,“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千万被压下的情绪又翻涌而起,苏澜冷笑一声,“晋王不是知晓吗?通敌卖国,最后死于乱箭之下——”   李承珺手中的力猛地一收,狠狠地捏住,指节泛白,褪去了血色。   苏澜闷哼一声,眼眶中都泛出泪光。   这狗男人!疼死她了!   “我要你说实话!”仿若从地狱爬出的厉鬼,阴冷的气息直接扼住了她的喉咙。   苏澜心有怒气,可不敢发泄出来,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男人这么倔,非要她把尸体摆在他面前,他才信是吗?   “晋王这是何必!非要听到是李驿昀杀了他才甘心吗!”苏澜低吼,“说了又能如何,将军都已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晋王还是太心软,三年过去了,那狗皇帝和李驿昀竟然还好好活着,果然是血浓于水啊,晋王若是下不了手,就不要在旁人面前提将军,你不配!”   李承珺将手一收,眼中满是厌恶,“我与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还有,李驿昀的事我不准许你插手,若是发现你有什么动静,我不会管你是不是她的人。”   “将军的仇,我会替将军报的,不劳晋王费心。”   李承珺将手垂下,心中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撕裂开来,方才手中的触感已告诉他了,那是苏澜的脸,并非易容术。   的确,苏澜除了眼睛,没有什么再与她相像了……   呵,何必呢,在绝望之前又给了他希望。   锁龙坡,好一个葬在了锁龙坡……   李承珺失神,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巷子。   苏澜猛地吐出一口气,看着李承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恨得咬牙,“苏衡!你完了!回去非打死你不可!”   臭小子,肯定是他告诉了李承珺什么!果然,对那小子不能太好。   苏澜揉了揉下巴,真的疼死了,都快脱臼了。   回到客栈时,苏澜发现拂冬也在,她正在门口张望着,见着苏澜来了,她赶忙上前,“姑娘,你可算来了,奴婢等了你许久呢。”   “等……我做什么?”苏澜倒吸一口凉气,下巴疼得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奴婢原本在营帐等姑娘的,听人说姑娘回来换身衣服,便特意赶回来看看,哪想到姑娘也不在客栈,又不知去哪里寻姑娘,只得在这儿干等着。”拂冬赶忙将一个汤婆子递了过来,“姑娘快捂捂,怕是冻着了。”   苏澜一个激灵,身上终于有了暖意,抱着汤婆子不撒手。   “咦,姑娘怎么冻得下巴都红了?”拂冬见苏澜下巴出有红痕,以为她是冻得,“奴婢再去那个汤婆子来。”   苏澜没有解释,难不成她说是被人掐的?不行,她太没面子了!   “你把药拿过去,给我熬一帖吧。”买都买了,还花了她半贯钱,可不能浪费了。   “姑娘是去买药的,为何不与奴婢说,这些小事让奴婢跑腿就好了,姑娘亲自去做什么!”拂冬又是埋怨又是自责,“姑娘快去屋里坐着,奴婢去打些热水,姑娘梳洗一番。”   苏澜点点头,脑中还在想着那四个字,若不是方才李承珺突然出现,她定然是可以重新追上那男子一探究竟,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只能靠她瞎猜了。   一番梳洗之后,苏澜躺在床榻上休憩,拂冬在给她整理衣物,“咦,姑娘,这是什么?”   苏澜转过头,见拂冬拿着自己的荷包,还将里头的那两颗药倒了出来。   苏澜只想闭着眼装死,若不是她知晓这孩子没什么心机,她都快要觉得她是某人安排在她身边的细作,哪能一找一个准的。   “咦,这不是蚕沙吗?”   苏澜猛地坐起身,不可思议地看向拂冬,只见她又轻轻嗅了嗅,“是蚕沙没错了。”   “这是蚕沙?”苏澜走到她身边,“你确信?”   “对呀,蚕沙就是蚕粪,我祖母家就是养蚕的,小时候我一直住在祖母家,也会替她养蚕,这蚕粪也都舍不得丢,听说可以入药,我们都收起来一并卖给药农的。”   拂冬点点头,“我不会认错的,这个就是蚕沙,姑娘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路上捡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就觉得有股药味,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捡着了。”苏澜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   蚕沙……   若说把字条放入蚕沙中可能是巧合,可给青衣男子带走的药中也是蚕沙,这就没那么简单了。   可为何偏偏就是蚕沙?苏澜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想什么呢?”拂冬见苏衡有些发愣,不禁失笑。   “没什么,你去替我熬碗药吧,我觉得从马场回来身子不大舒服,可能染了风寒。”   “那姑娘赶快坐着,我现在就去。”拂冬一刻也不敢耽搁,拿着药走出了房门。   苏澜将两颗蚕沙收了起来,将荷包重新挂在了身上,推门而出。   只见客栈的掌柜一人在厅中,一边写着东西一边打着算盘。   苏澜稍稍轻缓了步伐,朝厅中走去,只见那掌柜的抬起头来,见到是苏澜,笑了笑,“姑娘好。”   “掌柜的好。”苏澜笑脸盈盈,可心中却是震惊,这洛城究竟藏着多少人。   这掌柜的也不一般,方才她有意放轻脚步,这掌柜却能一下子就察觉到。   “姑娘怎么回客栈了,不与家中的人一道出去吗?”掌柜说着话,手中动作也不停歇。   “我身子不好,玩不尽兴,在外头也是扰了他们兴致,不如一个人回来待着,我也自在些。”苏澜在他一旁的木桌前坐下。   “掌柜的就一个人打理这家客栈吗?”除去他,客栈中也只有两个打下手的店小二。   “足以。”掌柜无奈地笑了笑,“姑娘不知,我们这洛城啊,人少,来往的人也不多,就这儿屁大点地方客栈比人还多,大家都抢着做生意,我若是再找几个小工,怕是日日入不敷出的。”   苏澜不禁失笑,“我来了两日,觉得洛城这地方人杰地灵,往偏了走,还有不少横山,风景秀丽,为何会没有人来?”   掌柜抬眼,“姑娘这就不知了,我们这儿靠北,离边关说远也不远,那边战事混乱,哪有人往这儿跑。这一回倒是新奇了,来了那么多商队,我们开张大半年都接不到那么多客啊。”   苏澜笑而不语,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掌柜的可知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山,我在这儿还得待好几日呢,总不能一直闷在房中,总想出去走走。”   “姑娘你可问对人了,我自小生在这儿,哪座山在哪里我闭着眼都能给你指出来。”   掌柜干脆放下手中的活,“北边有座玉竹山,上头还有小庙,南边好玩的就是八角山和川谷山了,不过就是远了些,若是姑娘想爬山,可以去白薇山,就在这附近,早上早点上山,傍晚就能下来。”   玉竹、八角、川谷、白薇!   苏澜心中一颤,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苏澜压制着心中的喜悦,打趣道:“这些名字可当真有趣,都是以中药名儿起的。”   “哟,姑娘还懂这个呀!”掌柜的也跟着笑,“老祖宗留下的名儿罢了。”   苏澜失笑,故作不经意道:“如此说来,岂不是还有羌活山,龙胆山与蚕沙山了!”   掌柜的一愣,大笑,“姑娘也真是有意思,不过并没有羌活山和龙胆山,蚕沙山倒是真的有一处!”   苏澜一惊,果然!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是她演得太真,还是我太蠢……   众人:你蠢!   李承珺:……   对不起打扰了! 第33章 晋王作死第8天   “哦?不知那蚕沙山在何处?”苏澜压抑着心中的雀跃, 故作镇定道。   掌柜的顿了顿, 神色有些微妙, “那蚕沙山比起这儿远了不少,在西北角呢, 离这儿数十里,不上山,来回路程就得大半日呢,姑娘要是去玩儿,选些近山便好。”   路上就得半日?那她再上个山岂不是一日给糟蹋了,她若是平白无故消失一整日,定是会引起旁人怀疑的。   “姑娘,你怎么又走出来了, 外头冷,等等伤着身子了可怎么办?”拂冬立马给她搭了一件斗篷。   “没事的,也还在屋内呢。”苏澜起身, 微微颔首, “多谢掌柜, 苏澜不做打扰了。”   掌柜付之一笑, 继续埋头打算盘。   苏澜回了房中,褪下衣物便钻进被子里。   “姑娘可是要午憩了?”   苏澜闭着眼,闷闷地回了声“嗯”, “我听掌柜的说,山上景色宜人,想着明日早起去后山瞧日出, 如今得先休憩一番。”   “日出?”拂冬不明白自家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冷的日子她要上山看日出?“姑娘,你的身子哪里吃得消呀,要不等回暖了些再看。”   “不要。”苏澜闷声耍起了小性子,“平日里我都出不得府,好不容易来了一回洛城,若是看不得,日后怕是也没机会了。”   拂冬见自家姑娘这般小心翼翼又委屈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那……奴婢陪你一道去?”   “也好,路上也能多一个伴儿。”苏澜侧了个身,“我先睡了,等父亲他们回来了,你就说我这两日身子不适,明日去不得围猎了。”   “是。”拂冬应下,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感觉有些不踏实。   ……   入了夜,屋内只点着一盏烛火,暗光打在墙角,一道黑影缓缓闪过。   苏澜秉着气,悄悄下了床,剥开墙角放着的碎瓷,将底下的一根短香取了出来,她将其点燃,丢在侧榻旁。   轻烟弥漫,只见守夜的拂冬呼吸渐渐轻缓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苏澜这才放下心来,她火速将能带上的东西都一并带上,吹灭了烛火,翻窗而出。   她绕了两条街,才在一家客栈的马厩中找到了一匹好马,白拿人家的东西总归不好,她索性往马厩中丢了一两银子,便翻身上马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耳边风声灌入,她并未察觉到,方才的马厩旁隐匿着另外两道身影。   “主子,要不要属下去把马追回来?”一道黑影闪入马厩中,捡起某物递给另一人,“还留了一两银子。”   男子轻嗤,将银子掂了掂,“一两……还真是看得起我的马……不必追,你好好留在这儿便是。”   ……   寒风呼啸,苏澜紧了紧外衣,压低身子,夜里着实太冷了些,再这样跑一个时辰,饶是再好的身子也扛不住。   苏澜夹紧马身,扬起马鞭挥下,马猛地往前冲去,她身子都不由得往后仰了仰。苏澜眼睛不由一亮,运气还不错,挑着的这匹大宛马耐力似乎不错。   得益于这匹马,苏澜跑了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她环顾四周,见密林中皆是黑压压一片,便挑了个偏僻的地儿将马拴住,“乖乖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苏澜点起火折子,就往山上走。   她之所以摸着黑过来,只因不想跟李驿昀的人碰上,未查探清楚前,她不敢冒然行动。   她隐隐感觉,此事与老皇帝来洛城脱不了干系,。   上山,下地……上的是蚕沙山,那下的是什么地?这里头又藏着什么秘密?能引得当朝天子千里迢迢亲身来此地。   苏澜突然脚步一顿,手飞快一动,将火折子灭了,隐在树后压低了呼吸声。   只听不远处传来几道火光,糅杂着杂草的“窸窣”声与抱怨,“事情确定都安排好了,没有一点落下?”   “头儿,您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安排几个人给我留在那儿,别走动,等我接应了太子殿下你们再做下一步行动,若是让我发现你们搞砸了事情,要你们小命。”   “是,头儿,我立马就去安排。”   苏澜气都不敢大喘,暗暗心惊,这大晚上的,李驿昀还要来?她费了这么大功夫想要避开他,最后还是没避开?   火光映在他们身上,苏澜瞧得很仔细,这些并非是羽林军,只是李驿昀的几个手下。   那所谓的头儿沿着山路往下走,不一会儿便没了声音,苏澜跟着另一人上了山。   果不其然,走了不过两刻钟,就望到不远处泛着点点的火光,苏澜将身子趴下,不敢动弹。   “你来了啊,太子殿下呢,还有多久到?”有一道黑影快步走了过来,给方才那人丢了个水囊。   他一把接过,猛地喝了两口,擦了擦嘴,“头儿下去接应了,再过半个时辰铁定到了。里头的人呢?怎么样?”   “别说了,吵死了,那几个小孩一直哭,打一顿也不老实。”   “这么点儿事都干不好,废物,我过去看看。”他将水囊往一旁丢去,迈着大步往前走去。   苏澜皱眉,孩子?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苏澜压低声音,绕了远路,跟到了所在位置,只见平地之上有一八卦阵图,一鼎丹炉立于一旁。   空中弥漫着浓重的沉香味,似乎还夹杂着血腥味……   隐匿于夜色中的苏澜不由得皱眉,听了许久终于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啼哭声,她确信的是,里头不只有一个孩子。   大晚上的,将那么多孩子带到这深山之中,定是不同寻常。   苏澜捡起地上的石子,就要往场中丢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可手刚抬起来,还未使劲儿,手就突然被人抓住。   她暗道声不好,立马反手就去顶,可身后之人比她还早一步,一把抓住了她另一只手,直接将她压在了树干上。   被压制的滋味很不好受,苏澜一个抬腿就要踢去。   “再动一下试试!”   背后清冷的声音不能再熟悉了,苏澜一顿,思索了片刻便放弃了挣扎,罢了,她也打不过他,下巴如今还疼着呢。   苏澜不说话,等着身后的人放开她,可等了许久也不见身后之人有反应,她咬牙切齿,“晋王何必呢!”   “我与你说过,一个人不得擅自行动,苏五姑娘没听进去吗?”李承珺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她的人,坏了我的事,我一并处置。”   “晋王若是真的想拦,早在客栈就能把我拦下了,不是吗?”苏澜现在算是明白了,她就说呢,怎么还能在客栈中寻着这么好的马,感情那是李承珺的!   她前脚来,他后脚就到,定是在客栈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她!   这狗男人,自己查探不到消息,就干脆尾随她前来,是她大意了,这下让他白白捡了个便宜!   李承珺松开了她,拿着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有你,我一样能跟着李驿昀来这儿,只不过是如今时候早些罢了。”   瞧他这说的是人话吗?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澜轻吐一口气,没准备与他多说什么,自顾往场中看去,只见方才那男子从旁边的一处洞穴中走了出来,骂骂咧咧,“你们怎么做的事情,人死在里头了也没人来通报一声?都等着太子殿下亲自来削你们脑袋吗?”   一旁的人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上话。   男子一脚踹了过去,“还不给我把人处理干净了,尽是给我找些晦气事儿!”   被踹的那人立马跑进洞穴,不一会儿拎着个东西走走出来,往苏澜与李承珺所在的方向走来。   苏澜下意识要往后一退,可后背突然抵到了另一个人,她强忍着没叫出声。   这狗男人,站哪儿不好,非要站在她身后!   苏澜本想挪一下身子,却感觉一只手搭在了她肩膀处扣住了她,她能察觉到,身后之人的气息也放缓了,苏澜明白,李承珺这是叫她不要说话也不要动。   那人越靠越近,突然在距苏澜五步之远处停了下来,将手中的东西一抛,呸了一声,擦了擦手便往回走。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窜入她鼻中,她这些年手上也不知沾了多少敌人的血,对血的气息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眼前的一面,却叫她切齿,被丢过来的分明就是一个不过二三岁的孩提!   苏澜挣脱着李承珺的束缚就要前去查探,可李承珺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松。   “放开!”苏澜咬牙低吼着。   李承珺抬头望了眼已经离去的那道身影,“已经死了,你去了也无济于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苏澜转过身看向他。   黑夜之中,唯一能分辨的便是眼眸之中的那抹月光,李承珺看着她的眼睛时,呼吸猛地一滞,赶忙偏过头去。   “我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苏澜没察觉李承珺的异样,以为他不想解释。   苏澜觉着李承珺定是知道些什么,他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并不意外。   “是,我知道。”李承珺看向她,“我不仅知道这里有什么,还知道李驿昀想做什么……”   苏澜心骤然一紧,“他想做什么?” 第34章 晋王作死第9天   “他想做什么?”苏澜又耐着性子问了一回。   可李承珺却一言不发, 定神望着不远处的坡地, 苏澜根本看不清他的情绪, 见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她不免有些心烦, “我问你——”   突然,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重新压在了树干上,她刚要踹上去,只见他眼神一沉,如同凌厉的刀刃割在她脖颈之上。   后半句话苏澜再也说不出,她屏气凝神,气都不敢大喘。   她也察觉到了, 身后有人。   苏澜闭着眼听着身后的动静,脚步声有些凌乱,她暗暗数了数, 估摸着有七八个人。   寒风穿透着密林, 发出呜咽般的啸声, 就连人声在林中也格外分明, “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苏澜一惊,不仅是李驿昀, 老皇帝都来了?   苏澜看向李承珺,可见他神色自若,并未有一丝意外, 她不禁心中郁结,这男人太会藏事儿了,改日得从他口中套出些消息才行。   苏澜将捂着她嘴的手狠狠扯下,最后之际又瞪了他一眼。   反正她如今在李承珺面前已是新身份,也就不必再藏掖下去,只要不露出什么马脚,这男人不会再怀疑的。   苏澜微微偏过头探去,果真瞧见几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便是李驿昀与皇帝,两人皆是便衣,这身布衣倒是将老皇帝的帝王之气压下不少,隐匿在黑暗中,旁人怕是根本认不得。   “父皇,都已准备就绪了。”李驿昀扶着皇帝走到丹炉旁。   而此刻,八卦阵图中跪着一鹤发童颜道士,他见着李驿昀与老皇帝来,又行了个礼,这阵仗倒是玄乎,可不管苏澜怎么瞧,她愣是觉得这是个坑蒙拐骗的主。   大晚上的能在这儿,定是做什么不安生的勾当。   “道长,今日之事,能确保万无一失?”老皇帝挣开了李驿昀的手,亲身扶起道长,“若是道长做成此事,朕可封道长为国师,决不食言。”   道长立马磕头,“能替皇上分忧是贫道的荣幸,贫道无所欲求,只望皇上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老皇帝眯起眼来,“好……好一个万寿无疆,那朕的万寿无疆可就靠道长了。”   “皇上请随贫道来。”鹤发道长起身,引着老皇帝往洞穴处去,“童男童女都已备好,还请皇上亲自选一对儿,贫道便开始替皇上炼药。”   声音隐隐传来,震得苏澜心头一紧。   童男童女?炼药?   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苏澜气息都开始紊乱,脊背发凉,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只见老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可都是双生子?”   “皇上放心,贫道不会弄错的。”道士引着李驿昀与皇帝进了洞穴,随之只听得里头传来了啼哭声,一声比一声凄惨,回响在幽谷中。   苏澜压抑着胸膛中的怒火,一手贴着短刀鞘,一手将刀缓缓抽出,可此时李承珺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   苏澜将其一把甩开,压低声音道:“晋王没瞧见他们在杀人吗?就这么袖手旁观?”   李承珺依旧淡然置之,“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若是不去,那些孩子会死!”黑夜掩藏着苏澜滴了血般的双眼,她将心中所有的愤懑都堆砌在了李承珺面前。   李承珺终于有了其他反应,不过只是轻嗤一声,“你去了,他们只能死得更快。”   苏澜望着他,抿唇一言不发,只不过三年不见,为何他变成了这般冷心冷面之人……   苏澜轻笑一声,“晋王不想救便是,我救人凭我自己的本事,用不着靠你。”   李承珺凝视须臾,终是松了口,“那些孩子应当都是被喂了药,就算救出来也难逃一死,今日作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你冒然前去,这些孩子不仅活不了,还会引得更多的孩子无辜牵连。”   苏澜紧紧握着自己的短刃,将欲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晋王您说说,我们又该如何?”   “等着就是了。”   苏澜一口气出不来又咽不下去,只得瞪了李承珺一眼以作发泄。   她还未来得及再想些什么,只见李驿昀与老皇帝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那个道士。   只是此刻,那道士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任由他们在自己怀中撕心裂肺地哭泣。   “快些吧,时辰不多了。”李驿昀催促道。   “是,太子殿下。”道士赶忙将两个孩子丢在了地上,上前将那鼎丹炉打开。   苏澜预感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身子不由自主便向前倾,可她身后之人早就意料到,一把扣住了她的肩,将她扯了回来。   而此刻苏澜再抬头时,为时已晚。   那两个孩子被硬生生丢入了丹炉之中,伴着零星的火光被溅出,尖锐的嘶喊与哭叫声响彻云霄,熊熊烈火缓缓将其哭声吞噬,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那道士顺势将丹炉顶合上,于八卦阵心打坐,口中念念有词:“天灵地杰,吾奉天命,结死还生,阴阳相扣,愿得长生——”   要不是李承珺拦着她,她早就冲过去了。   长生!又是长生!十八年了,这狗皇帝竟然还信这些,若真有长生,这狗道士还肯献出来?早就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百姓信奉为神明一般的君王……竟然为了虚无的长生,肆意剥夺着年幼的生命。   “终于……终于等到了啊……”老皇帝按捺不住欣喜,握着李驿昀的手也在不住地发颤。   “父皇,您先在洞中等候,这还需一两个时辰,夜里露水重,会受寒的。”   “不,朕就在这儿等着。”皇帝此刻也全然没了顾忌,在一旁的草垛上坐下,一手不停地攥着他的混元珠,闭着眼念念有词。   苏澜握着刀的手已冒着细密的薄汗,指尖毫无血色,眼中的恨意侵蚀着她的理智。   她本不必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也不必深入朝堂与一群丑恶嘴脸之人明争暗斗……   她分明也可以像其他女子一般,在家人的疼爱与包容中长大,可以趴在父亲与母亲怀里撒娇,亦可在及笄之年嫁给门当户对的夫君……   可她什么都没有……都是这狗皇帝,他毁了自己的一生!   苏澜一把抽出自己的短刀,就往前扑去,李承珺未料到苏澜会猛然挣脱他,下意识就去夺,刀刃锋利,他堪堪避开,却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眼神突然沉了下来,上前一步,另一手直接扣住了她的腰,往后一扯。   苏澜哪想到这狗男人直接上手,手肘狠狠往后一顶,李承珺下意识一挡,她所有力都狠狠砸在了他伤口处,饶是李承珺他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道声音不响,可还是被警惕的李驿昀察觉。   “谁?”李驿昀猛地一回头,阴厉的眼神在黑暗中查探,“来人,给我搜!”   “是!”场中其余人皆朝着二人所在位置而来。   苏澜这下真的是被气到了,她方才那一下都未使着全力,这男人怎么这么没用,这儿点疼都经受不住!   火光迎面而来,将林中照亮,两人的身影很难再隐匿下去,苏澜索性蒙上面,将手中的短刀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划破了最近那人的喉咙,只见他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短刀定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有人,在这儿!”一声惊呼将所有人都引了过来。   苏澜正欲解决下一个,不料她手上突然一道力将她一扯,她猛地后退了一步,差点栽在地上。   “走。”李承珺没准备与她解释太多,拉着她就要往林子深处撤去。   见李承珺不想打杀,苏澜只得作罢,“等等,我把刀取回来。”她一个闪身踢开了最近一个人,借力一跃,将树干上的短刀握在手中,直直入鞘,动作一气呵成。   李承珺望着苏澜的身影,突然一顿,面前的身影渐渐与脑海中的那个人重合。   “还不走?”苏澜见李承珺还站在原地,气不打一出来,罢了,不管他,她先撤了。   李承珺回过神来,将脚边的石子一勾,狠狠砸在了身后之人的胸膛上,这才跟着前面那道黑影离去。   李驿昀望着两道渐远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好你个李承珺,终有一天你会死于我之手……不过那一日,也不远了……”   ……   苏澜停下脚步,跑得着实有些累了,夜里太冷使不上劲儿,先前又跑了半个时辰的马,她早就没了多少气力,这才不过跑了几里地,她便蹲在地上气喘吁吁,拼命咳了几声,口中血腥味都涌了出来。   而另一人与她便是天差地别,他站在一旁神情淡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你这样,还想给她报仇?能近的了李驿昀的身吗?”   李承珺觉得自己也是可笑,方才他竟觉得苏澜有些像那人,但在看到眼前一幕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晋王少瞧不起人!”苏澜抬起头剜了他一眼,见身后没有人跟来,不由得抱怨,“方才晋王若是出手,我们根本不必跑,区区十几个人再加上李驿昀,对付起来,我们俩绰绰有余。”   苏澜话音刚落,只见李承珺突然眯起眼,缓缓靠近。   苏澜被这突如其来的阴沉压迫地不敢起身,“你……你要做什么?”   李承珺一把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我似乎并未与你提起过我身手如何,苏五姑娘,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们俩就能打得过李驿昀呢?”   苏澜一愣,倒吸一口凉气。   要命,她说漏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欢迎戳专栏收藏预开文(开坑必填)   《重生后我在王府当咸鱼》   《三两仵作》   文案:   一朝灭门,沈岑因贪玩出府而侥幸留得一命,孤苦无依只得东躲西藏。   可身为大理寺卿之女,沈岑既不擅琴棋书画,也不会刺绣女红。   身无分文的她只能凭借着十几年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验尸之法,在明城县中成了一名小仵作。   县中渐渐传开,衙门来了一个小仵作,验尸从无差错,每回收一两银子……   沈岑本以为自己便这般度过此生,却不想某日县里来了一位大官。   他站在沈岑面前,正颜厉色道:“验尸多少银两?”   沈岑瞧他一身贵气,定是有钱之人,她伸出手指毫不心虚地比了比,“三两。”   男子直接丢了三十两过来,“日后跟着我,替我验完十具尸,我便放你回来。”   沈岑于是屁颠屁颠跟着某人走了,可她这辈子再也没有回来过……   某日,沈岑兴冲冲地跑到某人面前,“大人,我已验完九具尸了……”   某人一顿,“哦。”   自此,她再也没碰过一具尸体,从来不愿某位大人都开始亲力亲为。   沈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第35章 晋王作死第10天   苏澜呼吸一滞, 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瞧自己这张嘴, 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苏澜粲然一笑,“这自然是不必猜都能知晓啊, 晋王这般玉树临风、威风凛凛之人,定是有得一身好功夫。”   李承珺轻笑,听着她在那儿鬼扯,手中的力道不减半分,“你别在这儿插科打诨,本王问你,她是哪一年于哪一月又在何处捡了你的?为何她不曾与本王提起过你,就连谢常安也并不知晓你的存在。”   若不是她了解李承珺, 怕是会被他这番话给套了进去,谢常安那人的脑子可是只剩一根筋,若无她的应允, 就算李承珺把刀架在谢常安脖子上, 他也断然不会说什么的。   苏澜故作思索了片刻, “五年前在悬马坡, 将军遇见了我,那时候是冬日,将军见我一身褴褛, 说是可怜,便将我带了回去。”   “我也并不知晓将军可曾与晋王和谢将军提起过我,于谢将军, 我也不过是远远地瞧见过几回,不过谢将军未曾见过我,就算真不知有我这么一号人也是情理之中。”   李承珺松开了她,将信将疑,“本王与她相识多年,就连她身边养过几条狗本王都记得清清楚楚,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大活人本王会不知晓?”   苏澜深吸了一口气,这狗男人可是在将她与狗比?她咬着牙,强行扯开嘴角,“晋王又不是将军的什么人,将军为何要事事与晋王说?晋王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李承珺也太瞧不起她了,放狠话谁不会!苏澜觉着若是再跟在李承珺身侧,定是要被气得半死。   李承珺嗤了一声,满是不屑,“其他的没学来,她的伶牙俐齿倒是学得分毫不差。”   “承蒙晋王夸奖。”苏澜站起身来,捏了捏有些酸麻的腿,“李驿昀的人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我们还是赶紧下山,等天一亮,若是叫人发觉我们不在客栈中,又是一桩麻烦。”   苏澜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将其点燃,可即便是如此微弱的火光,依旧将能将李承珺那张勾人的脸映得分毫不差。   这狗男人最会骗人的便是他这张嘴,再者便是他的这张脸了,不过可惜了,美则美矣,是个断袖……啧……   李承珺自然没有忽视苏澜脸上遗憾的神色,心有有些不解,可也并未问出口。   这几日下来,他只觉得这个苏澜有时神神叨叨,有时又伶俐机敏的紧,也不知究竟哪些是假象……   夜越来越沉,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与火光糅杂在这片密林中。   “晋王是何时得知老……”苏澜轻咳两声,“皇上在让道士炼制长生不老药?”   “苏五姑娘如今可是在明目张胆从本王口中探消息?”   “探消息?晋王说这么难听做什么,我只是问问,随口问问!”苏澜原本就只是试探着询问,却不料李承珺这般噎她,她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思,偏过头看着前路。   “苏五姑娘不是要替她报仇吗?连这点消息都探不出?”李承珺一副“痴人说梦”的神色看了她一眼。   苏澜气急,心中又暗骂了几声狗男人,这才稍稍解了气,等下了山,两人便是桥归桥,路归路,反正她又用不着他。   这蚕沙山上的秘密还是她先发现的呢,这男人只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   两人兜兜转转在山上盘了一个时辰,露水越来越重,一阵寒风刮过,冻得苏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她不免有些烦躁起来,“怎么还没下山?晋王不识路吗?”   李承珺明显一愣,他眼神一沉,眉间微挑,“不是你在带路吗?”   苏澜:???   她何时带路了?她一直跟着他在走啊!感情说,方才那一个时辰都白折腾了?   “这山头本王也是第一次来,怎么可能认得路。”李驿昀脸上毫无心虚,振振有词道。   “晋王的意思是,我就不是第一回 来了?”若不是她只剩这一个火折子了,她非得把这火折子往他脸上砸。   “我瞧你走在前头,以为你认得路。”   苏澜气急,“晋王的侍卫呢?”   李承珺淡然道:“没带。”   苏澜另一手紧紧握拳,恨不得将他捏碎,“那晋王的鸣镝呢?”   李承珺挑眉,“本王出门带这做什么?”   苏澜深吸一口气,合着他什么也不带,就是出来深夜游山玩水的吗?   “火折子只剩这一个了,还能燃两盏茶的功夫,既然我们已赶不及下山,就先找个地方休憩一番,也只能等天稍亮些再做打算。”摸着黑也不是不好走路,只是身上湿气太重,她穿得又单薄,根本撑不了多久。   李承珺并无异议,跟着苏澜前行。   可苏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会儿功夫他这么好说话?可细想李承珺也没有要害她的理由,若是想除掉她,早就动手了,或许,他也不过是想从她这儿套些话罢了。   苏澜没再多想,一边走着一边捡拾着地上的干木枝,一炷香后,她怀里已是满满一捧树枝。   正在此时,苏澜脚步一顿,压低了呼吸声,侧耳倾听,空中风声呼啸,隐隐还能传来风鸣声,她眼睛一亮,“附近有洞穴。”   凭借着微弱的光,苏澜三两步上前,剥开前方的一些枯草枝干,果然见露出一洞口来。   苏澜朝里头喊了一声,不时便传来了回声,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儿吧,夜里透不进风,不会很冷。”说着,她便走了进去。   李承珺站在洞口,见她一番动作颇为熟练,眼角的浓愁有些化不开,“苏五姑娘似乎对此熟悉的很……”   苏澜头也不抬地拾掇着地上的草尘,“自然是跟将军学的。”   如今她是知晓了,无论李承珺问什么,都往宋幼清身上推便是,反正死无对证,李承珺就算有所怀疑,但也拿不出她扯谎的证据。   苏澜将枯木搭好,升起了火,这才感觉身子上有了暖意,她坐在火堆旁烤火,将外衣脱了下来。   李承珺见她动作麻利,丝毫不避讳,“苏五姑娘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深夜与另一男子独处一地。”   苏澜一手撑着下巴,拿枝条拨弄着燃着的木枝,“这有什么的,以前又不是没——”苏澜猛然止住,硬生生将“与你”两字咽了下去。   “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儿。”苏澜看向他,“曾经我跟着十几个大老爷们躲在洞里几宿,这不还好好的嘛。”   苏澜不在意地耸耸肩,“反正又不嫁人,管这么多做什么。”   李承珺听到这话,眉头不由得一紧,“听苏衡说,苏五姑娘要与白家的幺子结亲。”   “晋王何必打趣我。”苏澜将手中的枝条也一并丢进了火堆中,“我如今也不过是苏家的庶女,又没身份又不得宠爱,根本不可能嫁入白家,就算苏家同意,白家也瞧不上我,我这样的身份做个贵妾怕都是高攀。”   李承珺笑了笑,“哦?苏五姑娘认定是白家瞧不上你……而不是你根本瞧不上白家?”   苏澜脸色一僵,笑意全无,“我似乎有些不明白晋王这是何意?”   “苏五姑娘既然都不在我面前演那般病恹恹的模样了,何必再藏掖。”李承珺靠在石壁旁,“白家虽是皇商,可家底再殷实,也只是个商贾之家,无权无势,嫁过去对你来说根本毫无作用,别说李驿昀了,连皇宫也入不得半步。”   苏澜紧握双拳,暗暗咬牙,这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可一点也不好。   “哦?既然晋王这么说了,那苏某可否认为,晋王这是在自荐?这偌大的京城,想必除了皇上与太子,就是晋王最有权有势了吧。”苏澜侧过身,缓缓靠近他,“那我若是来做晋王的侧妃,晋王可愿意?”   李承珺一愣,她知道这女人无所顾忌,却不想她这般大胆,他起身一把扣住苏澜下巴,“想做本王的侧妃?”   在李承珺的强势之下,苏澜也并未躲闪,她直勾勾地看着李承珺,“嗯,晋王怎么看?我觉着我也长得不差,更何况是以苏万州之女的身份嫁入晋王府,晋王还能借此取得苏万州的人脉,如此算来,晋王似乎也不亏……”   “我觉着这笔买卖十分划算,晋王可以考虑一二。”   李承珺冷哼了一声,将苏澜扯开,他上下扫了她一眼,“苏五姑娘就这么认定……本王会喜欢你这样的?”   苏澜:???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她这样的?她这样的怎么了?当初换脸之时,她也没叫人往丑了换啊。   虽说跟以往比不得了,可把如今的她往外头摆,也不比旁人差多少啊,怎么到了李承珺这儿……   苏澜轻哼了一声,重新坐回了一旁,“晋王似乎也太高看自己了。”   他这般说,瞧着她乐意似的,就算她当真嫁过去了,岂不是守活寡,她可没那么蠢。   “晋王许是弄错了什么吧,这有权有势的又不是仅你一人,我若是真要接近李驿昀,为何不直接做了李驿昀的良娣来的容易。”   苏澜一说到这儿,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是了,她先前怎么就不曾想到这法子呢!   李承珺:???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我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   无南:是的,主子。   李承珺:替我拿把刀来! 第36章 晋王作死第11天   苏澜越想越觉着此法可行, 若要细查李驿昀, 定是要多次探访东宫, 东宫戒备森严,她也难保不出差错, 最好的办法便是找机会留在东宫。   前几日便有传言,李驿昀要选太子妃,她心中有数,让她做太子妃实属有些异想天开,但若是做个妾,也是绰绰有余的。   让她做妾,她心中自然也是不愿的,但也不是不可, 等事成之后她跑路便是,那时李驿昀都自顾不暇了,哪有功夫管一个妾。   苏澜觉得此法甚好, 脸上也不由得透着欣然之色。   李承珺瞧着苏澜在一旁窃喜, 不知为何, 心中有些郁结, 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苏五姑娘算盘倒是打得挺好。”   苏澜自然知晓李承珺接下来想说什么,无非又是一些膈应人的话, 她立马打断他,“晋王自便,我要睡了。”   说着, 她便就着一旁的枯草背对着他躺了下来。   今夜她太累了,再休憩两个时辰,便又要赶路,她可不想把功夫费在与李承珺唇枪舌战之上。   苏澜闭上眼,听着洞外的风声与火堆的噼啪声糅杂,渐渐陷入了沉睡之中……   李承珺凝视着她的后背,待她的呼吸声渐入平稳,他才起身往洞外走去。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鸣镝,朝空中飞去,听得一声鸣响之后,那鸣镝便又落了下来,准确无误地被李承珺接在手中。   他将鸣镝重新放入怀中,回到洞中躺下,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李承珺看了眼苏澜,见她睡得沉,了然地笑了笑,就她这般警觉性,还想杀李驿昀?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他并不知,此刻的苏澜正被梦魇纠缠,根本挣脱不开。   ……   眼前是一座方院,苏澜跨入院中,却不由得一阵心闷,这院子有些熟悉,可她竟一时间想不起来这究竟是何处。   她顺着回廊往前走,却见一个小身影从她面前跑过,她没有瞧见那孩子什么模样,可孩子腰间的一块白玉晃了她眼,她心口突然一紧,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小孩,你——”苏澜伸手就要去拉,却扑个空。   那孩子一手攥着弓,一手握着箭,兴冲冲就往前跑,苏澜跟上,可方入主院,就见那孩子躲在门外一声不吭,脸上已全无笑意。   苏澜凑近了些,便听见屋内传来泣声:   “幼清,是娘对不住你,娘未曾好好照顾你,你还那么小……为何老天待我如此不公,要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八年了,娘整整想了你八年……你回来见一见娘,幼清,娘不知你在那儿过得好不好,你回来让娘瞧一眼……”   苏澜突然心口一疼,有些喘不上气来。   幼清?她不就是宋幼清吗?里头那人又是谁?为何说她已经死了八年?   千万思绪在脑中翻涌,苏澜感觉自己知道些什么,可总也抓不住。   “夫人,幼清已去了那么多年,你是该放下了,幼容也是我们的孩子,如今她替幼清好好活着呢!”   那妇人声音陡然一变,“可她不是幼清!终究不是!我的幼清没了,我的儿子没了……”   “冷静些,你想人尽皆知吗!这是幼清那孩子的命数,你该想开些,好歹幼容还在,不是吗?”   妇人哭得撕心裂肺,“可我每回瞧见她,我都能记起幼清来,若不是她,我的幼清不会死!为什么死得不是她——”   “荒谬!”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她的话,男子恨恨道:“幼容也是我们的孩子,可你为何这般厚此薄彼,那你又何曾想过,幼容从小被当做男儿身养着,她又有多少身不由己!”   刹那间,苏澜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身子仿若藏于冰封中一般,冰冷刺骨,她的手都在颤抖。   苏澜下意识就去瞧那孩子,只见那孩子低着头看了眼手中的箭,不哭也不闹,冷着一张脸不声不响地扭头就要走,苏澜拼了命要去抓孩子的手,“幼清,别走,幼清!”   眼角的泪滑落,滴在手上,却砸得她心口生疼。   “别走——”可话音噎在喉咙,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声来了,她眼睁睁地瞧见年幼的她撒开腿跑开了。   苏澜欲上前追去,突然脚下踏空,身子一震,周身的束缚退去,似有某种解脱。   她猛地睁开眼,见眼前一片漆黑,回神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如今躺在洞中,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梦……   苏澜摸了把脸,见手心一片湿润,自嘲了一声,真是丢人,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哭鼻子。   她转头看了眼,见李承珺躺在另一边,毫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她这辈子都没在李承珺面前哭过呢,可不能丢了这个人。   苏澜再无睡意,悄悄地起了身,并未惊动李承珺,她走出洞口,随意寻了块石头,便坐在上面望着月。   也不知是入夜天凉,还是赏月的人无心,今夜的月色都清冷了不少……   苏澜叹了口气,或许是老皇帝在炼长生不老药之事触动于她,让她回想到了往日的事情,她竟然又做了那个梦。   她抱膝而坐,将头埋进臂里。   如今,大家都知她是苏澜,却鲜有人知她是宋幼清,而那些人中,又有多数并不知,其实她连宋幼清也不是……   想来也是郁结,就连她自己也是十岁那年才知晓原来她叫宋幼容,宋幼清是她的孪生哥哥,后听小娘说,哥哥是在两岁那年没了的。   她对这个哥哥并无记忆,而自她记事以来,府里的人都称她“幼清”,她哪里想过事情真相竟是这般……   那日撞破母亲与父亲说话之后,她便了然,自己不过是母亲对失子的慰藉,亦不过是父亲对家业的期望。   那时父亲也只是个伯爵,可即便如此,也万万不可断了宋家一脉的香火,父亲一生只娶了母亲冯氏做正妻以及小娘聂氏,家中也只有三个孩子,唯一的嫡长子夭折,定是需要有人顶上的。   小娘与她说过,她与哥哥极像,若不是府里的人,根本瞧不出差异来。   也正是因此,她才占着宋幼清这一身份苟活至今,时间长久,府里的人也全然忘了还有宋幼容这么一个人,她也便忘了自己这一名儿,若不是方才的梦,她根本不会想起。   十八年了,她都不知自己为谁而活,亦不知自己究竟活成了谁……   这般想着,又一滴清泪落下,打在她的衣袖上……   往日身上就算多了几道血口子她都不会哭,可不知为何,做回了女儿家的身份,她倒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   沉浸于伤感中的苏澜突然察觉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赶忙吸了吸鼻子,抹着眼角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压着自己的哭腔,“晋王大晚上的不睡做什么?”   苏澜有些庆幸,她的软弱被掩藏于夜色之下,李承珺根本瞧不见。   “苏五姑娘不也是?”李承珺在苏澜身边的石头上坐下,“专挑夜深人静之时出来透气?”   “晋王这就不懂了,我这是在赏月!”苏澜嘴硬道,又偷偷侧过身抹了把眼泪。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那本王还真是第一回 瞧见有人边哭边赏月的。”   苏澜深吸了一口气,气得咬牙,这狗男人非要戳穿她?这样说来,他方才定是在假寐。   苏澜偏过头,缄默不言。   “你与我说说她的事吧。”苏澜并未瞧见,在说到“她”时,李承珺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苏澜声音有些哽咽,她扯着一旁的杂草,“有什么好说的,晋王与将军情同手足,我怕是没有晋王那般了解将军,晋王问错人了。”   “情同手足”四字让李承珺脸色不可见地沉了下来,他轻吐一口气,“你叫什么?”   苏澜哼了一声,“晋王这是来打趣我吗?方才还一口一个苏五姑娘呢,这会儿又装作不认识了?”   李承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倒是比月色柔和了些,“除去苏澜这一身份,你叫什么?”   苏澜一愣,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杂草,她转过头看向他,不知为何,心间有些触动,竟让她毫不自知地褪下了自己的防备。   苏澜望着他的侧颜,鬼使神差地回道:“我叫阿容……” 第37章 晋王犯傻第1天   破晓之时, 苏澜便沿着来时之路往回走, 她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宁, 有意与李承珺避开了些距离,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她一回想起夜里的那一幕, 觉得自己定当是鬼迷心窍了,为何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还告诉他自己叫“阿容”……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李承珺有心,去镇国侯府细细查探一番,定能有所察觉,到时不仅是她的身份被扒出,镇国侯府也会为此受牵连。   哎……月色误人!太误人了!   两人下山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苏澜见山下停着一辆马车,不由得警觉起来。   “是本王的马车。”李承珺都未瞧苏澜一眼,便上了马车。   此时, 从马车后走出一个人来, 替李承珺掀开一侧的帷裳, 他朝着苏澜微微点头, “苏五姑娘。”   “无南大人。”一贯细心的苏澜此刻并未发现,无南身上沾着湿气,皆是夜里所结的露水。   见李承珺并未有邀她一同坐马车的意思, 苏澜赶忙上前。   “那个……晋王……”苏澜瞧了眼他的马车,干笑了两声,“我瞧着晋王的马车如此宽敞, 一个人坐着怕是有些铺张了,不如晋王让我也——”   “苏五姑娘昨夜不是骑了马?”李承珺一手掀开帷裳,侧身看了眼苏澜,“若姑娘将马弃于此地,那才叫真正的糟蹋了,况且,那马平日都是我亲自照料,是匹难得的千里马,仔细算算可价值百两。”   “不说苏五姑娘昨夜将我的马私自骑走,那给的一两银子也只够它一日的饲料,不过,若是苏五姑娘想将马买下来也并非不可,记得将银子送来,给无南便是。”说完,李承珺便头也不回地入了马车。   苏澜一口气上不去亦下不来,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瞧他这说的是人话吗?这会儿子功夫与他计较起银子来了。   苏澜听他一言,更是觉得昨夜自己定是被猪油蒙了心,否则她怎会在他面前卸下防备,他分明就是只善于伪装的狼。   苏衡轻哼了一声,背离着李承珺所在的方向走去,自己骑马就是,难不成她还稀罕坐他马车呢?   站在一旁的无南也是疑惑,今日这苏五姑娘是怎么了?为何瞧着与往日不大一样……   他见苏澜往林子深处走,有些不忍,“主子,苏五姑娘是个女子,怎可让她独自骑马回城,若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突然,无南戛然而止,他顿觉浑身冰凉,一道冷厉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帷裳,如芒刺背。   只听得里头的人淡漠道:“若是再多言一句,你便自己走回去。”   无南赶忙偏过头,不再说话,他坐在车板子上,拉起缰绳驱马前行。   “慢着。”   无南惊得一把拉起缰绳,“主子有何吩咐?”   “你一路跟着她,若有异常,入城之后便向我禀报。”李承珺掀开帷裳,“马车我来驱便是。”   “是,主子!”   那一头,苏澜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昨夜拴马之处,可令人气愤的是,马却不见了踪影。   昨夜的抑塞与方才的郁闷殽杂,苏澜不满地踢着脚边的石头。   可她脚下突然一顿,下腹传来隐隐胀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叫她一阵懊恼,真是的,怎么偏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   她捂着肚子蹲下身缓了缓,她记得她小日子还得过两日,怎么今日便来了。   她一股脑儿地将气都撒在李承珺身上,果然,遇见他准没好事!   苏澜无奈,只得就着不爽利的身子往回摸索,如今马也没了,李承珺也走了,她除了走回去又有何办法!   苏澜一边走着,一边踢着石子,将其当做李承珺泄愤,口中念念不停:   “臭李承珺,有马车了不起,就你会显摆!”   “你个大男人,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自己坐马车,叫我骑马,狗男人!”   “你这样的人,哪有女子愿意嫁给你……罢了,我都忘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女子,你爱搁哪儿就搁哪儿吧,姑奶奶我就看着你孤独终老!”   ……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闷哼声,苏澜突然皱眉,“谁?给我出来!”   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了一道身影,只见无南一脸尬色,他摸了摸鼻子,“苏五姑娘。”   他原本是想跟着苏澜的,可见苏澜一直在那揶揄自家主子,他就有些忍不住了。   “怎么?晋王让无南侍卫监视我?”苏澜冷笑了一声,将覆在小腹的手收了回去。   “不曾。”无南立马否认,他并不知自家主子做了什么,竟让苏五姑娘这般不满,身为下属,他自然不好再火上浇油,“是主子让属下来护送姑娘回城的。”   苏澜暗暗轻嗤了一声,满脸不信,“看来晋王殿下当真是料事如神,他算到我的马跑了,走回城中还得好几个时辰,特意派了无南大人过来,路上还能与我解解闷。”   “苏五姑娘误会了。”无南心虚地偏过头去,此后便不再说话。   她下腹的垂坠感越来越沉,额间都起了虚汗,苏澜觉得自己脚步都有些虚浮,应当是昨夜受了凉,才引得身子不是,如此一来,她怕是也撑不到回城了。   “苏五姑娘可有不适?”无南见苏澜面色苍白,不似做戏,也起了担忧。   “没事,无南侍卫随晋王走吧,不必跟着我,待路上遇到了别家的马车,我叫人顺路载我回去便是了。”   “可是王爷说了,让属下——”无南一顿,抬头之时声音陡然提起,“王爷!”   苏澜猛地抬头,便见李承珺坐在马车的车板子上,一手攥着马鞭,身上的贵气丝毫不减,他望着她与无南两人,说不出是何情绪。   苏澜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前走去,经过李承珺之时,也并未放慢步子。   哼,惺惺作态,谁稀罕他的马车,就算李承珺求着让她上马车,她也不会上的。   她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可最叫她最引以为豪的便是她的骨气,当年就算被敌人踩在脚下,她也不曾吭声求饶,如今他一辆小小的马车又能奈她何?   李承珺清冷依旧的声音从马车旁传来,“车中备了热茶,若是苏五姑娘不嫌弃,可以进来饮一杯。”   苏澜脚步一顿,手不自觉地覆在小腹上,听得“热茶”两次,她不由地感觉全身都暖了暖。   “还有些糕点,苏五姑娘若是不介意,也可尝一尝。”   苏澜这下当真是再也走不动了,都一宿了,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等她回了城怕是要日上三竿。   罢了!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苏澜扭头就往马车走去,还不等李承珺说什么,她便一脚踏上马车,钻了进去,厢内的暖意不禁让她颤了颤身子,整个人活过来一般,就连腹部的胀痛也消隐了不少。   不得不说,李承珺这马车还是极好的,苏澜将榻上的热茶一饮而尽,又见一旁摆着一个汤婆子,立马抱了过来,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李承珺一并进来,在她对侧坐下,见苏澜无精打采地靠在马车上,脸上血色全无,他不禁皱眉,“病了?”   困意袭来,苏澜累得不想动眼皮子,她敷衍了几声,“你别扰我,让我安静地躺一会儿。”   知道李承珺在身旁,苏澜极为安心,若有情况,他会有所察觉的,自己根本不必担心,这般想着,她便卸下戒备,又睡了过去。   她不知,自她沉睡起,李承珺便一直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回 这么毫无顾忌地盯着她,她脸旁的任何一处他都不放过,分明是两个人的模样,可不知为何,他总能从苏澜身上瞧见宋幼清的影子。   他有过怀疑,苏澜就是宋幼清,可他自知,他毫无证据,昨夜相处下来,倒是渐渐打消了他的这个疑虑。   不说两人脸不像,苏澜还比宋幼清矮了两寸有余,亦比宋幼清轻瘦不少,一个人怎可能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再则,他瞧得真切,苏澜昨日用刀之时皆是左手,若她非左利手,用刀并不会如此流畅,而宋幼清却惯用右手使刀。   李承珺收回目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自己当真是魔怔了,三年了……他依旧不肯接受她已死的事实……   他余光一扫,突然顿住,视线汇聚在苏澜的右手之上,只见她右手小指之处包着一块黑色的薄布。   她受伤了?可细看也根本不是包扎的手法。   李承珺猛然想起,她平日里似乎也是这般,总是攥着一块帕子,帕子从不离右手,每次都将自己的小指部分藏于帕子中。   她的右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李承珺眉头微蹙,眼神暗沉下去,他探身伸手就去取她手见的那块黑布。   睡梦中,苏澜感觉手中有东西被抽出,她心猛地一紧,她吓得立马睁开了眼睛,将右手一缩,藏于身后,警惕地看着李承珺,“晋王要做什么!”   李承珺眉间的阴郁却越发深了,这个叫“阿容”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身上会有这么重的煞气!   作者有话要说:  苏澜:以后别跟着你三叔混了。   苏衡:姑姑,为何?   苏澜(笑而不语)   ———————— 第38章 晋王犯傻第2天   苏澜见李承珺半身探了过来, 早已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不禁讽刺道:“原来晋王也是这般, 表面上是个谦谦君子,却不想是个道貌岸然之人, 算是我错看了。”   “苏五姑娘若无心虚,何必像这般藏掖?”李承珺坐了回去,视线却不曾从她手中移开。   “晋王多虑了,民女可没有心虚,如今你我二人在马车中,民女自是要防备着些,若是晋王真对民女做了什么,那民女岂不是连个哭的地儿都寻不着了?”   “到时, 若晋王再耽误了民女嫁入东宫,怕是会误了不少事儿吧。”   李承珺轻笑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 “李驿昀喜欢懂事的, 苏五姑娘这性子……怕是入不得他眼。”   “晋王这就错了, 对一人有意, 并非是只因那人的性子,而是因为对她有意,便可包容她的性子以及一切。”苏澜也跟着端起茶喝了一口, “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取决于太子,而并非晋王。”   “那本王就先祝愿苏五姑娘得偿所愿。”李承珺将温茶一饮而尽,扣在了一旁。   苏澜一愣,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难受,她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那就借晋王吉言了。”   说罢,她便歪着头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一路上,两人皆缄默不言,李承珺一直翻看着手边的书,也并未抬头。   一个时辰后……   苏澜察觉快要入城,她连忙起身,“多谢晋王,就送到这儿吧,我会自己回客栈的。”   李承珺也未拦着,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书。   苏澜一把掀开帷裳,“多谢无南侍卫了。”还未等无南将马车停下,她便跳下了马车,加快脚步往小路里走。   “主子,可否要绕路走?”   马车中传来轻响,“不必,他早已在城中等着,不必遮掩行踪了。”   “那可否要告诉苏五姑娘一声?”   话音刚落,却见李承珺将帷裳拉开,漫不经心地看了无南一眼,“我瞧着你对人家似乎极为上心。”^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没有,属下不敢。”无南急忙否认,他只是见着自家主子对这苏五姑娘有些不一般,这才随口提了一句。   李承珺冷笑一声,将帷裳放下,“不必告诉她,叫她吃些苦头也好,省的她日后见着李驿昀无所畏惧的,没有本事,就别轻视任何人,摔疼过一次,日后也就知道小心翼翼了。”   “是。”   ……   苏澜沿着小道往白薇山走,她边走边将自己的一身黑衣褪下,用短刀在树下挖了个坑,将其埋了进去。   待完毕后,她将短刀藏于怀腰间,她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叹了口气,取出帕子遮掩了起来,往前走去。   不出她所料,果真在山脚下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见着苏澜立马跑了过来,将手中的斗篷给她系上,“姑娘,你吓死奴婢了,出来了怎么也不叫奴婢一声,还穿得如此单薄,夜里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我见你睡得熟,叫了好几回也不见得你醒,我等不及了,便只好自己出来了。”苏澜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拂冬懊恼不已,“哎,奴婢也真是的,昨夜也不知怎么回事,睡得这么沉。”   只见拂冬突然神色一紧,“姑娘,现下城门口正在严查出入城之人。”   苏澜呼吸一滞,“那你又是如何出来的?”   “如今只准出城,不准入城。”拂冬压低声音道:“是太子殿下了令,奴婢只说是昨夜城中入了两个贼人,一男一女,如今正严令封查呢。奴婢怕姑娘不知,冒然入城会让人拦着,便在这儿碰碰运气等着姑娘。”   苏澜轻哼一声,好一个严令封查,她可头一次听说封城只准出不准进的,李驿昀此番异举,不过是确信李承珺与她根本来不及赶回城,想要在城门口堵着他们罢了。   “姑娘,那我们可怎么办?”   “我们只是出来爬山,又没做什么事儿,你怕什么,你越是心虚,别人越瞧着有什么。”苏澜轻笑了声,“走吧,我想回去歇着了。”   苏澜与拂冬走到城门外时,便见李承珺已在城门外,而李驿昀此刻正立于他面前,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晋王!”拂冬不由得惊呼,“晋王为何会在城外?”   “小点声!”苏澜立马将她往后扯了扯。   可为时已晚,李承珺顺着声音看了过来,连带着李驿昀也一并瞧了过来,苏澜嗔怪地瞧了拂冬一眼,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行了个礼,“民女参见太子,参见晋王。”   “无需多礼。”李驿昀负手而立,审视着苏澜,脸上依旧是惯有的笑意,“今日倒是巧了,本宫只是随意出来走走,却不想能在城门口遇见了皇叔与苏五姑娘呢……”   李驿昀的话意味深长,苏澜知晓,她出现在此地的这一刻起,李驿昀便开始怀疑她了。   苏澜低下头,“民女也不知……竟这般巧,能在这儿遇见太子殿下。”   说完,她娇羞一笑,咬着下唇,久久不曾抬起头来。   李承珺看着苏澜脸颊之上似乎还起了红晕,不由得皱了皱眉。   “哦?不知苏五姑娘是从哪儿回来的,现下也不过卯时,看来苏五姑娘很早就出城了呀?”   苏澜抬起头,并无一丝胆怯,“民女昨夜就出城了,与婢女拂冬一道去爬山看了日出。”   可谁知李驿昀一听,嗤笑一声,“这可真是世上的巧事儿都赶一道了。”他往苏澜身边靠近了些,笑道:“皇叔也说,他昨夜去看日出了。”   苏澜一愣,朝李承珺看去,可李承珺却是半个眼神都不曾递给她。   苏澜不禁有些纳闷了,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理由,他李承珺非得要与她同一个?   苏澜故作惊讶道:“晋王殿下,这么巧吗?”   可李承珺依旧不说话。   李驿昀笑了声,“让我再猜猜,或许还有更巧的事儿呢……不知昨夜苏五姑娘是去的哪座山?”   “民女昨夜——”   “你来说。”李驿昀打断了苏澜的话,看着一直缩在苏澜身后的拂冬一眼,“你不是苏澜的贴身婢女吗?昨夜应当与你家主子一道吧,应该不会不知道上的是哪座山。”   “回太子殿下,昨……昨夜……”拂冬被李驿昀的气势压低有些喘不过气来,拂冬下意识地看了苏澜一眼,“昨夜奴婢陪姑娘去了白薇山。”   李驿昀丝毫不意外,他继而道:“就只有你们俩?”李驿昀余光瞥了眼一旁站着的李承珺,“没有旁人了吗?”   “没了,就只有奴婢与姑娘两人。”拂冬不知李驿昀这是何意,只得这般说,但她也万万不敢说出昨夜她没跟着自家姑娘一道出来,若是让人传到府里人的耳朵里,她怕是还会被责打。   李驿昀直起身,笑了笑,声音都柔和了不少,“想来苏五姑娘也是爬山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外头冷,别冻着了。”   “多谢太子殿下。”苏澜福了福身,脸上的娇羞不减,“太子殿下也请保重身体,民女告退。”   李驿昀摆了摆手,便放苏澜二人入了城,李驿昀瞧着二人的身影渐远,这才回过身来,“皇叔,您如今可越来越爱打趣侄儿了,若不是苏五姑娘回来了,侄儿当真以为皇叔去看日出了呢……”   李承珺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扳指,“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苏五姑娘没瞧见我呢,毕竟我的轻功……太子殿下也是见识过的,不是吗?”   李驿昀的神色越发阴沉。   ……   两人走了一段路,拂冬见没有人再瞧她们,面露担忧,“姑娘,奴婢方才说得可有不妥的地方?”   “没有,说得挺好。”苏澜朝她笑了笑,“回客栈之后你也这么说便是。”   李驿昀这人她了解,疑心太重,若是她与李承珺说的是两处地方,反倒叫李驿昀怀疑。   她也是在李驿昀叫拂冬回话之时才明白过来,越是“巧合”,越是让李驿昀深信有一人在说谎,而那个人不会是她,只能是李承珺。   李承珺或许在入城之前就已想好要将她从此事摘出去,一人担下了。   苏澜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口,心中沉闷不少,李承珺选择将她推出去,就意味着又要将另外一人牵扯进来。   他在自己人与她之间,选择了她……   “姑娘,怎么了?”拂冬见苏澜眼眶都有些红了。   “没什么。”苏澜抹了抹眼睛,“外头风太大了,刺得我眼睛疼。”   “那姑娘快回去歇着吧。”   “嗯,走吧。”   可还未走两步,苏澜突然顿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若有所思。   “姑娘又怎么了?”   苏澜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没事。”   苏澜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甚,她知晓李承珺这人心思深,可她并不觉得李承珺是个料事如神之人。   今日之事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个巧合,可在她看来并非如此。   李承珺究竟是如何得知……她要去白薇山看日出的?苏澜心越来越沉,如今她敢料定,她身边有李承珺的人。   苏澜故作不在意道:“拂冬,我要去白薇山之事,可还有人知晓?”   拂冬脸色猛然一变,有些支吾道:“是……是还有人知晓,姑娘奴婢错了,不该乱说话的。”   “是谁?”   “奴婢出门之时……被二姨娘拦住了……”   苏澜眉间一动,“嗯,我知晓了。” 第39章 晋王犯傻第三天   苏澜回去后便一直待在客栈中, 一连两日, 她都躺在床榻上不出门, 倒不是她借口推脱不见人,而是她当真病了, 自那日回来起,她便一直咳嗽不止,整个人也忽冷忽热的,浑身无力。   “姑娘,该喝药了。”   苏澜低沉间听见了有说话声,她懒懒地睁开眼,“拿走吧,方才不是喝过了, 怎的又要喝?”   拂冬将苏澜身子扶起,“这是晋王特意命人送来治风寒的药,听人说, 只需喝个一日身子便能好起来了。”   苏澜靠在拂冬身上, 手都无力抬起, 借着她的手将药一饮而尽。   “姑娘吃颗蜜饯儿吧。”   苏澜偏过头, “不必。”她重新躺下,强行将那股药味儿压下,“你出去吧, 我想睡一会儿。”   “是。”拂冬替苏澜重新掖好布衾,端着碗走了出去。   房中一下子沉静下来,苏澜睁开眼, 声音沙哑,“晋王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来我这儿可都不走正门了。”   李承珺从窗口一跃而入,随之将窗合上,“看样子本王那药也是白费了,瞧着苏五姑娘这般,哪里是个病恹之人。”   苏澜轻哼了一声,将头埋进被中,“晋王若是要挖苦我,不如改日吧。”她如今真是没有一点要与他斗嘴的兴致。   “明日是射猎的最后一日。”   苏澜一顿,明日是最后一日不错,可那又如何,“晋王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李驿昀该有所动作了。”   苏澜突然坐起身,她探出头去看着李承珺,“晋王何意?前两日李驿昀不是已在蚕沙山炼药了吗?那日他失败了?”   李承珺倚在窗口,“你当真以为他千里迢迢来了洛城,只是为了炼长生不老药?”   “难道不是吗?”苏澜脸色苍白,眉间结着阴郁的气息。   “自然不是,想炼长生药的是皇帝,李驿昀不过是借此将皇帝一并带来洛城,以掩饰自己的目的罢了。”   “那他想做什么?”   李承珺并未回应,往苏澜的床榻旁走来,“李驿昀早已知晓我在监视他,如此一来,那日他定是会亲自来拖住我,我抽不开身。”   苏澜自然察觉到了,李承珺说话并未带上“本王”二字,她了解他,这种时候,八成都是李承珺在服软求人,可他又抹不开面子说个“求”字。   苏澜暗暗得意了一番,她冷哼了一声,“那晋王今日来找我,是希望让我去查探一二?”   “正是。”   苏澜暗笑,可表面装作被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气到了,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晋王手下这么多人,还能缺了我一个?晋王没瞧见吗,我如今身子不好,连下床都难,哪里还能出门,更别说查探了。”   “所以我今日命人给苏五姑娘送来了上好的风寒药,这是我的私药,喝两贴就能除寒气,到夜里时苏五姑娘应当可以下地了。”   若非身旁无物,苏澜真想将他的脸砸得稀巴烂,她就说呢,李承珺怎么会这么好心给她送药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既然晋王让民女去,可总不能不说是何事吧。”李承珺就是吃准了她不会放过李驿昀的一点秘密,这才肆无忌惮地使唤她。   “李驿昀到时会秘密派人前往蚕沙山,你跟着他们的人便是。”李承珺从怀里出去一卷羊皮,丢给了苏澜,“东西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在李驿昀的人手上,能不能拿到就看你本事了。”   苏澜将东西展开,看到卷中描绘之时,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藏宝图?”   “可以说是,但也并不完全是。”李承珺只是扫了她手中的羊皮卷一眼,“听说是她留下的,几年前,她搜罗了不少前朝贵胄之墓的陪葬品,将其都藏在了这里,用于军队所需。”   “不可能!”苏澜想也没想就否定了他,竟然说她留下了一处宝藏?还是以不干净的手段得来的?   她若是有这本事,当初也不会那么狼狈,如今更不必以苏澜的身份苟活着。   “哦?是吗?”李承珺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澜,“你又不是她,为何这般确定。”   苏澜冷着脸道:“将军从未与我提起过此事。”   李承珺轻笑一声,“她身上最多的便是秘密,怎可能事事都与你说。”   “那也不可能,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洛城与边关相距数百里,她为何要舍近求远将这些东西放在蚕沙山中。”   李承珺走到苏澜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旁人不会想知道这处宝藏究竟是谁留下又是怎样留下的,他们只想知道是否真的有这处宝藏……”   “民女恐怕会辜负晋王的期待了,晋王还是另寻他人吧,这蚕沙山的秘密——”   苏澜话还未说完突然被李承珺捂住了嘴,她刚要挣脱,突然察觉到了门外的异样,该死,方才光顾着与李承珺说话,都不曾注意到外头的动静。   外头传来了拂冬的声音,还伴着另一沉重的脚步声,“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苏澜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一把攥住李承珺的手,也不知此刻她哪来的力气,将其狠狠一拽。   更诡异的是,李承珺似乎也忘了挣扎,顺势往床榻上一扑,翻身进了床榻内侧。   苏澜连忙用布衾将他盖上,于此同时,房门被敲响,“还请太子殿下稍等片刻,奴婢去瞧一瞧姑娘。”   苏澜还来不及将罗帏放下,门便被推开了,生怕拂冬会靠近,苏澜立马装作刚醒来的模样,“拂冬,怎么了?”   “姑娘,太子殿下来了,正在门外呢。”拂冬走过来,想要将苏澜扶起。   苏澜猛地咳了几声,伸出手示意她不要靠近,“太子殿下怎么来了,你也真是的,明知我身子不好,还让太子殿下过来,若是将病气过给太子殿下了可如何是好!”   拂冬也是一脸委屈,她压着声音道:“奴婢说了姑娘身子不适,可太子殿下非要来看看姑娘。”   苏澜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朝着门外虚弱道:“太子殿下,恕民女无礼,这两日染了风寒,不能接见太子殿下,待民女将身子养好了,再亲自向太子殿下赔不是……”说着,她还假意咳了几声。   “无事,本宫只是瞧着这两日不见苏五姑娘身影,才听苏四姑娘说你病了,这便过来瞧瞧。”   苏澜不敢妄动,李驿昀今日来定是要瞧瞧她是否是真病。   “本宫叫太医配了一方药,已给了苏五姑娘的婢女,这两日苏五姑娘便好生歇着吧,猎场风大,还是不必去了。”   苏澜虚弱道:“多谢……太子殿下。”   “好了,本宫也不耽搁苏五姑娘歇息了,若有不适,苏五姑娘便找太医瞧瞧,就说是本宫准许的,这些乡野郎中可比不上太医。”   “是,承蒙太子殿下厚爱。”苏澜轻咳两声,恨不得李驿昀赶紧走,“拂冬,你去送送太子殿下。”   “是。”拂冬刚要上前,李驿昀便将她拦下了,“留下来照顾你家主子吧,我认得路。”   说罢,李驿昀便负手往楼下走去。见李驿昀走了,拂冬才将门关上。   李驿昀还未走几步,只见一店小二端着热水正往楼上走,脚步有些急,他一时间没瞧见人,往李驿昀身上撞了上去,顿时,手中的木盆落在了地上,滚烫的水飞溅开来。   那小二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公子恕罪,是小的不长眼。”   “阿德,你做事怎么总是莽莽撞撞的!”掌柜赶忙过来赔不是,“公子,是小的有失,小的在这里给公子赔不是,还请公子见谅。”   “无碍。”李驿昀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让他替我将身上的水渍擦擦便是。”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二颤抖着站起身,连忙给李驿昀擦着衣袖,他缓缓靠近,背过身,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无异常。”   李驿昀笑了笑,“好了,你自己忙吧。”   那小二捡起木盆慌忙退下,掌柜瞪了他一眼,赶忙送李驿昀出了客栈。   房内。   “姑娘,可是这布衾太热?为何姑娘脸这么红?”拂冬走过来,说着就要来替苏澜揭布衾。   苏澜吓得身子一颤,立马往床榻里侧一缩,将布衾裹得更紧了些,“没有,我只是被太子殿下吓着了,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苏澜说着立马将头埋入被中,只有她自己知晓,她脸上的燥热应当越来越重了。   方才往后靠时,她真真切切感觉到撞在了某人身上,而此刻,她的后背正紧紧贴着他的前胸……   一种异样又莫名的感觉在她心中涌起,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以往也与他亲近过,两人勾肩搭背都不在话下,如今怎么……   她越是想要不在意,可身后的炽热感越是灼烧着她,烫得她呼吸都重了不少,苏澜根本不敢再动。   她心中默念,期盼着拂冬赶快出去,可拂冬一直盯着她的床榻,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姑娘,可千万不要闷着头,出了汗容易受凉,你现在的身子可万万糟践不起了。”拂冬生怕苏澜将自己闷出病来,作势要来揭布衾。   苏澜欲哭无泪,拂冬若是再不出去,才是真正的糟践她啊……   苏澜如今甚是心虚,察觉到拂冬手伸来时,她又是下意识一躲,身子不偏不倚正好撞入了某人怀里,某人似乎身子一僵,还带着不可听闻的闷哼声。   苏澜再也抑制不住,声音中不由带了几分怒气,“我说了,让你出去,我要睡了!”   拂冬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   拂冬第一回 见自家姑娘这般,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立马应声退下。   见拂冬将门合上,苏澜气得一把掀开布衾,对上一双异常深沉的眼,“晋王方才为何不跳窗离开,以你的功力,分明就不会被李驿昀发觉!”   此时李承珺右手撑着脑袋,慵懒地靠在床榻之上,发丝都有些凌乱,“苏五姑娘怕是弄错了什么,方才分明就是苏五姑娘将本王拉到床榻上的,不是吗?”   苏澜咬牙,“那晋王可以走了吗?孤男寡女共处一榻,若是说出去——”   “姑姑!”   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闯入苏澜耳中,吓得她一把将布衾盖在李承珺脑袋上,狠狠往下一压。   房门应声推开,一个小人儿迈着小腿跑了过来,“姑姑,你病好些了吗?”   说着,他伸着小手就来探苏澜的脑袋,“姑姑怎么这么热?可是哪里不适?”   “没有,姑姑好多了。”苏澜将他扯开,“你走远些,姑姑要把病气过给你的。”   “不,我不走。”苏衡拍拍胸膛,“我身子好的很,不怕生病,姑姑,你一个人定是无趣的紧,我来陪姑姑说说话。”   “不……不必了……”苏澜真的想把人丢出去。   苏衡以为她在客气,便走到床尾,将自己的靴子一并脱下。   苏澜吓得整个人一颤,“你做什么!”   “衡儿想与姑姑说说话,那自然要躺在床榻上呀!” 第40章 晋王犯傻第4天   见苏衡将靴子都脱了, 苏澜眼疾手快地将他捞了过来, 她赶忙掖好被角, 轻咳了两声,“不必了, 你赶快回去吧,等等你爹找你该着急了。”   “我与爹说了,我要来姑姑这儿。”苏衡铁了心要陪苏澜,他低着头,不安地攥着小手,“姑姑前几日都不来找我,衡儿觉得定是前两日做错了事儿,惹得姑姑不开心了。”   苏澜气忽然不顺, 她都忘了她还没找这小子算账,可如今三个当事人皆在这里,说这些当真合适吗……   “没有, 姑姑没有怨你。”苏澜咬咬牙, 极不甘心道。   “姑姑定是怨我了, 连着好几日姑姑都不见我……”苏衡甚是委屈, “姑姑病了这么几日,定是闷急了,我想陪姑姑说说话, 不然我过意不去。”   “你当真不用过意不——”苏澜话音未落,只见苏衡突然挣脱开了她,可她根本来不及作何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 苏衡一溜烟儿地从苏澜身边窜开,嬉笑着爬上了床,“我人小,睡在里头就好,姑姑睡在外头。”   见苏衡已经一脚踏进床榻内,苏澜呼吸都不由得一滞,“过来,你睡在外头。”   “不要,我想睡在里头。”苏衡迈着小脚小心翼翼地往里踩,他试图避开苏澜,可不知为何,似乎还是踩到了什么。   “姑姑,对不住,衡儿可是踩着你了?”   苏澜自知没有被踩,那苏衡踩到的便是……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手中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狗男人,掐她做什么!   苏衡见苏澜疼得皱眉,以为是自己踩疼了她,吓到脚一软,整个人往内侧栽去。   苏澜暗道声不好,可她如今也没有气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苏衡倒了下去……   只听得布衾里传来一道闷哼声,苏澜心猛地一颤,而苏衡也被吓得也不知所措。   苏澜与苏衡大眼瞪小眼,苏衡终是开了口,他谨慎小心道:“姑姑,你在里头藏了什么?”   “没什么,你赶快下去吧,姑姑要睡了。”苏澜赶忙将他半托起,想将他丢下床。   可苏衡似乎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他紧紧地盯着床榻内侧的异常凸起处,将布衾猛地一扯。   苏澜闭上眼,完了!   布衾之下的景象一览无余,只见李承珺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苏衡,神色如常,毫无心虚,只是面上带着些许红晕,苏澜知道,他定是被闷出来的。   见事情暴露,苏澜也不多做无用的挣扎,她索性松开了苏衡,破罐子破摔。   苏衡:“……”   李承珺:“……”   两人面面相觑,苏衡不停地眨巴着眼,似乎也未反应过来,为何他三叔会在……姑姑的床榻上?   “三……三叔?”苏衡凑近了瞧了瞧,又胆大地揉了揉他的脸,见面前之人的确是李承珺没错,这才惊呼,“三叔,你为何会在姑姑床上!”   苏澜赶忙捂住他嘴巴,“臭小子,你想死吗?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李承珺倒也是不慌不忙,他坐起身来,悠哉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你问我?那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苏衡理直气壮道:“我来陪姑姑说话呀。”   李承珺丝毫不慌,“那我也是。”   苏衡又问道:“那你为何偏要在床上与姑姑说话?”   苏澜也看向李承珺,她倒是要瞧瞧他该如何解释,这小鬼头可缠人的紧,很难打发,若是不合他心意,他能与你一直纠缠下去。   “你不是也在床上吗?你可以,我便不成?”李承珺笑了笑,“这是什么道理?”   苏衡一时语塞,他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可又觉得李承珺说的十分在理。   趁着苏衡还未缓过神来之时,李承珺翻身下床,顺手将苏衡一把捞起,“回去,让她睡一会儿。”   “三叔,我还未与姑姑说话呢。”   “没瞧见她身子不适?差这一日吗?”李承珺脸色都冷了下来,“若是不走,日后都别来了。”   苏衡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承珺的眼神吓得整个人缩了回去,“三叔,我……我知晓了。”   李承珺将他放下,语气中带着些许威胁,“我问你,今日你看到了什么?”   “我……”苏衡下意识地看了眼苏澜,见苏澜的眼神与李承珺如出一辙,他不禁咽了咽口水,“我瞧见姑姑躺在床上睡了,我便走了……”   苏澜松了一口气,这孩子有时候还算得上机敏的,她也不白疼。   在两道灼灼的目光中,苏衡兴冲冲来,蔫头耷脑地走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二人之时,气氛却有些不自然。   李承珺偏过头,“东西我已经交由苏五姑娘,还请苏五姑娘妥善处理,明日苏五姑娘也只需找到地方所在便可,不必冒然现身。”   说完,李承珺便一个翻身出窗,消失在苏澜的视线中,只留下苏澜一人攥着手中的羊皮卷陷入沉思。   直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觉着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她低头看了眼,若非床榻凌乱,她差点以为方才都是假象。   这是第一回 ,她与李承珺以这样的姿态躺在一张床上,方才的一幕幕与触感叫苏澜又烦躁了起来。   她索性躺了下去,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   ……   另一边,无南一直在隐蔽处等着,久久不见自家主子来,正心中猜疑,欲要上前查探一番时,却见李承珺款步走来。   无南见他发丝凌乱,衣袍都带着往日不可见的褶皱,脸上似乎还带着还未消散的红晕……   他心头一震,赶忙低下头,“主子,太子那边属下已经查探回来了,太子今夜便会——”   “无南,我问你,女人身上可都有香味儿?”   无南猛地咳了一声,他诧异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确认是自家主子无误,这才试探着道:“主子这是何意?”   方才不是好好说着太子的事儿吗?为何提到了女人?   无南又抬眼瞧了自己主子一眼,越想越心惊,他家主子不会和苏五姑娘……   “我在问你话呢。”李承珺显然有些不耐烦。   “主子,这您就问错人了,属下也是个糙老爷们,怎么会懂女人家的东西……”无南赶忙将自己探究的眼神压下,“不过属下听人说起过,这叫体香,是女子身上独有的气息。”   李承珺神色一顿,微微抬起头来,“独有?”   “属下也是听人说的……”   李承珺低眉垂眼,眼中是化不开的阴沉,为何他方才会觉着苏澜身上的气息……很是熟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无南:……主子,是我想的那样吗?   李承珺:……你猜   ——————   (咳咳,今日有些短小,明日争取多更) 第41章 晋王犯傻第5天   苏澜又睡了半日, 醒来之时方感觉身子清爽了不少, 她坐起身来懒懒道:“拂冬, 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已酉时了, 奴婢去将晚膳端来。”拂冬摆了几道小菜,又将白粥放在苏澜面前。   “吃这些?”苏澜看了眼面前一碟碟没有油水的小菜,不禁皱了皱眉。   “姑娘身子刚好,吃不得油腻的。”拂冬自然知晓自家姑娘想什么,“姑娘再熬一日,明日奴婢再给你送些好吃的来。”   苏澜无奈,夜里她可是还要替李承珺跑腿,不吃得饱些哪来的气力, 可一看到这些,她顿时没了食欲,随口扒了些就放下筷子, “都收拾了吧, 我有些困了, 想再睡一会儿, 夜里你不必再过来了。”   拂冬也不知自家姑娘怎么了,没日没夜地睡,可一想到白日里苏澜发了脾气, 拂冬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提着食盒走了出去。   苏澜见房门合上,赶忙回到床榻旁, 从枕下抽出那张羊皮卷,仔细看了几眼,没有丝毫犹豫,便把羊皮卷放在烛火中,火苗四窜,将其吞噬成灰烬。   这东西留着太危险,她记在心里便好。   苏澜将自己的短剑藏于腰间,换了一身玄衣,将屋内的烛火一并熄灭,准备离开,可正欲翻窗出去之时,她突然顿住,只听见廊道中似乎响起一道脚步声。   步伐有力,却是刻意压轻步子,正从右侧走来,苏澜收回已经探出一半的身子,走到房门口,拉开门缝往外看去。   只见一道人影匆匆下了楼,虽说只是一瞥,可苏澜一眼便认了出来,不是苏万州还能是谁!   鬼鬼祟祟的,他想做什么?   见苏万州往客栈外走去,苏澜干脆从窗口翻身而出,从屋檐上绕到前院,果不其然,就见苏万州兜兜转转绕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巷中站着另一个人。   “公公久等了。”   “苏大人路上过来,没有人跟着吧。”   虽然那人刻意压着声音,但那独特的尖细嗓儿还是让苏澜辨认出此人正是李驿昀身边的王公公。   “公公放心,就苏某一人。”   王公公点了点头,取出怀里的一个荷包,“苏大人,事情既然是太子殿下吩咐的,还请苏大人放在心上,等事成之后,定是不会亏待苏大人的。”   “是,苏某定当尽心竭力,还请公公向太子殿下美言几句。”苏万州讪讪一笑,接过王公公手中的东西。   “苏大人明白就好,太子殿下说了,他极是器重苏大人,以苏大人的能力,只做个三品的吏部尚书实在是屈才了,若是事情办成了,太子殿下自然会向皇上引荐大人的……”   苏万州的声音中难掩兴奋,“多谢公公,多谢太子殿下。”   “好了,苏大人快去吧,莫要耽搁了,太子殿下还等着苏大人的好消息呢。”王公公捏着嗓子轻咳了一声,扶着腰便走了。   苏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苏万州,紧握双拳,气得指节作响,好他个苏万州,她苦心替苏家谋划着,到头来却是替李驿昀做嫁衣。   苏家可以没有明白人,可那人万万不能是苏万州,若他踏错一步,连累会是这个苏家。   苏澜脑中浮现起苏衡的那张小脸来,她咬了咬牙,直接从屋顶上跳下,趁苏万州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往他后劲处猛地一劈。   苏万州闷哼了一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晕厥倒在地上,苏澜抬着他的上半身,就往客栈的方向拖。   对不住了,苏伯父,今日太子之事,苏家万万不可牵连进去,只好先委屈你了。   ……   好在洛城比不上京城,夜里没什么人走动,苏澜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客栈门口,她将手一松,苏万州便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苏澜不停地喘着粗气,后背都出了一身汗,不行,她这身子着实太弱了,没有药物维持,别说像以往一般将人扛起来,如今她连拖着都十分费劲。   苏澜吐了一口气,朝马厩旁望去,“掌柜的既然瞧见了,站着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帮一把?难不成等着我把人抬上去?”   黑夜里走出了一道人影,他四下看了看,确认再无旁人后才开口道:“苏五姑娘认出我了?”   苏澜只是轻轻一笑,“人你别动,让苏景云下来抬人就是,你别掺和进来。”苏澜收回目光,“既然你是李承珺安排在这儿的,就别暴露了身份,我还有事,你想法子替我掩护着就是。”   说着,苏澜在苏万州怀里掏了掏,将王公公给他的荷包取了出来,闪身便隐匿于黑暗中。   掌柜看了看地上的苏万州,又望向远处都黑夜,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苏五小姐藏得还挺深。   ……   苏澜隐在黑夜之中,亲眼见着苏景云一行人将苏万州抬回去后,她才转身离开。   苏澜冷哼一声,这种活在李承珺眼皮子底下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说实话,若不是去蚕沙山那日李承珺也跟去了,她根本想不到掌柜会是他的人,那日有提及过蚕沙山的人只有她与掌柜两人,李承珺到蚕沙山时,足足比她晚了一刻钟,那一侧群山环绕,他能在不紧跟着她的状况下就料定她人在蚕沙山,定是先前有人与他说了什么。   既然她已将身份明摆着放在李承珺面前,那对他的手下便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多个人帮衬,便少了一份在苏家人面前暴露的危险。   苏澜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将手中的荷包打开,把里头的东西取出,在看清里头的东西时,她一愣。   又是地图?苏澜粗略地扫了眼,便将其又放了回去。   她可不觉得李驿昀有这么蠢,会把真的地图交给苏万州,这地图没有异常,不过所指方向是距蚕沙山不足十里的另一座山。   这是何意?李驿昀要苏万州去那里做什么?   苏澜还在沉思之中,却听见旁边又传来沙沙的响声,她立马躲在树后。   不一会儿功夫,又有两个人走了出来,苏澜定眼一瞧,其中一人不是王公公还能是谁!   只见王公公又从怀里取出东西,递给面前那人,“柳大人,太子殿下极为看中你,说大人这般才华却只做个三品的礼部尚书,实在是太委屈你了,殿下说了,若是事情办成了,他会向皇上引荐大人的……”   “多谢王公公,还请公公替我谢谢太子殿下。”   苏澜双眉紧蹙,同样的一番话,竟接二连三与不同的人说,李驿昀究竟想做什么?   苏澜敢肯定,王公公给那姓柳的应当也是一份地图。   王公公没有久留,说完话便踏着碎步离开了。   苏澜如法炮制将柳德阳身上的荷包给取了出来,她又将自己身上的地图取了出来,两者仔细对比着,果不其然,这两份地图是一模一样的。   苏澜将地图重新放了回去,把荷包塞进了柳德明手中,转身便往王公公离开的方向走去。   今日王公公约见的人都很不一般,苏万州是吏部尚书,柳德明是礼部尚书,苏澜隐隐觉得,李驿昀这是想在这一日将整个六部拿下,若是她猜的没错,那工部尚书手中应该也有同样一份。   苏澜正准备再跟下去时,突然感觉身后有气息逼近,她一把抽出短刀就直接向身后之人刺去,刀锋在月色下闪过,冷冽的光投射在那人的脸上。   “是我。”   来人的声音被伪装了一番,可苏澜还是认出来了,“晋王?”   她将手中的短刀收了起来,“晋王不是在李驿昀那儿吗?为何会在这?可是李驿昀那儿安全了?”   “快回去!”李承珺一脸阴沉,语气不容拒绝。   “啊?”苏澜不明白状况,不是他说要跟去查探蚕沙山的情况吗?为何又让她回去,“可是发生了什么?”   “我让你回去便回去,哪来那么多话。”李承珺将苏澜的手一扯,带着她就抄着近路往回赶,“李驿昀今日并非要去蚕沙山,只不过想将不想干的人肃清一番,他如今已将所有客栈包围,正在排查谁不在客栈中。”   苏澜脑中还有些混乱,她看着李承珺攥着她的手,脱口而出:“那你呢?”他如今来找她,岂非让李驿昀捏住了把柄。   李承珺回头看了她一眼,“自然是你更重要些。”   苏澜气息一顿,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凝滞,李承珺偏过头,“日后还需要你打探李驿昀,你自然不能出事,今日之事苏家不能牵连进来。”   苏澜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方才差点被那句话给吓到了,不过她也未曾多想,立马将其抛之脑后,“你放心,苏家我会护着的。”   两人临近客栈之时,便发现客栈外站着许多人,领头的侍卫正在下令,“都给我仔细瞧瞧,还有没有漏了谁,给我每一间客房都搜过去。”   “是。”   李承珺一把松开了苏澜,“你先回去,我去将他们引开。”   “晋王。”苏澜根本来不及拉他,就见李承珺已往前去,她狠了狠心,朝着客栈后院离去。   “大晚上的不睡,在做什么呢?”李承珺负手走了过去,见除去苏万州外的苏家一行人皆站在客栈前院里,被李驿昀的手下押着,几个女眷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低声抽泣着。   “参见晋王。”那人见李承珺过来,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暗暗给身旁的人递了个眼神。   李承珺当做没瞧见,“陆统领似乎还没回答本王的话。”   “回晋王,属下正奉皇上之命捉拿贼人。”   “贼人?”李承珺轻笑一声,又扫了眼苏家众人,“都在这儿了?瞧这一个个的,还有个孩子呢,怎么就成了贼人?”   “晋王说笑了,贼人自然不在这些人中,太子殿下说了,贼人夜行,如今谁不在房中,谁的嫌疑便最大。”   “是吗?”李承珺轻轻掸了掸衣袖,“那本王如今也不在客栈呢,依陆统领之言,本王也是贼人不成?”   “属下不敢。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晋王见谅,属下也不想怀疑苏家,可如今苏家人中还有苏大人和苏五姑娘不在,若说苏家没有猫腻,这实在是难以叫人信服。”   李承珺眉尾一挑,“可都搜过了?”   “回晋王,属下——”   他还未说完,一个侍卫就急匆匆从里头跑了出来,“陆统领,都搜过了,那个叫苏澜的没有在房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失譩的小粉猪扔了1个地雷   读者“栗卡”,灌溉营养液 +10 第42章 晋王犯傻第6天   而此刻, 苏澜正躲在茅厕中, 火速将身上的玄衣扒下。   方才她想翻身回房, 可为时已晚,李驿昀的人已经搜进了房间, 那时她再入房定是会被人察觉,她只得撤下。   苏澜听见客栈中的脚步声渐渐凌乱了起来,慌忙将手中的玄衣团起,直接丢入了茅厕中,她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李驿昀应当也不至于命人来翻茅厕吧,不然她真的对他刮目相看了。   苏澜顺手将自己的束起的头发散下,将簪子也往茅厕中一并扔去。   她捏着鼻子往茅坑旁又走近了些, 手不停扇动着,想要让身上沾染些气味。若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她也不想这么委屈自己。   ……   客栈的前院异常寂静, 李承珺扫了眼客栈, 一贯淡泊的眼神中藏着些许担忧。   身后又响起脚步声, 李承珺头也未转, 便知来人正是李驿昀。   “可有发现可疑之人?”李驿昀朝这头看了眼,故作惊讶道:“皇叔?为何皇叔深夜还在此处?”   李承珺轻笑一声,“夜里睡不着, 便出来走走,却不想遇到了这样的事儿,我这人最爱凑热闹了, 不瞧瞧发生了什么,只怕夜里会睡不着。”   李驿昀眼眸低垂,“皇叔这就不知了,侄儿正在奉父皇之命捉拿贼人,所有客栈都得搜查,一个人也不准放过。”   “既然如此,那侄儿可抓住了人?”   李驿昀脸上透着诡秘之意,“那是自然,皇叔不想知道贼人是谁吗?”李驿昀见李承珺不回应,也并不恼,“皇叔有所不知道,贼人可不止一位。”   李驿昀一脸痛心道:“侄儿也没想到,礼部尚书柳大人与工部尚书钱大人竟然会做出此等事,父皇得知后甚是震怒,说是定要严查此事。”   “可不巧的是,侄儿听说苏大人此刻并不在客栈中……”李驿昀不再说下去,话中的含义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苏万州不在,那他便也有嫌疑。   李承珺瞥了一眼苏景云,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惊慌,李承珺便收回了目光,心中安定了不少。   看来苏澜已经将人安置妥当,没有让苏家牵扯进来。   可其他女眷哪里见过这般阵仗,面面相觑,脖子上抵着刀,也不敢乱动。   “太子殿下,我家老爷定是冤枉的,他不可能是贼人……”陆岚辛早已瘫坐在地方,话虽说出口,却终究没了底气。   苏万州出门前与她说要去吃酒,夜里不回来了,她也没多想,可哪里能知晓发生了这样的事,可陆岚辛知道的是,若是苏万州完了,那苏家与她也就完了。   “太子殿下,我家老爷真的只是吃酒,并未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还请——”   “母亲!”苏景云厉声呵道。   陆岚辛被苏景云这一声吓得一愣,不知所措地跪坐在地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苏夫人放心,本宫定不会冤枉好人的,只是此事……”李驿昀面露为难,“不瞒诸位,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正是与镇北将军有关。”   “本宫查探到,宋幼清余孽还在朝中,他们密谋今夜行动,本宫早一步得到消息,便在城中围堵贼人——”   若非黑夜,众人便能瞧见陆岚辛脸上毫无血色,她浑身颤抖着,口中吐不出一个字来,她万万没想到此事会与那个人有关。   若非身旁有人扶着,陆岚辛怕是要直接昏厥过去。   “太子殿下。”苏景云朝着李驿昀磕了个头,“景云相信家父定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李驿昀一笑,“哦?何以见得?方才本宫的人正巧遇上深夜在外的柳大人与钱大人,将他们一并拿下后,他们才说了实话……而如今,听说苏大人不在客栈之中呢。”   苏景云倒是没有一点惊慌,“不知太子殿下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景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家父今夜并未出过门,他一直与我在房内饮酒。”   李驿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陆岚辛也是一脸惊讶,“景云,你父亲在你那儿?”   “正是。”苏景云不慌不忙道:“我与父亲许久未谈心过了,便想趁着今夜宿醉一番,并不知晓会发生此事,让太子殿下与晋王担心了,若是殿下不信,可派人去我的房里瞧瞧,父亲喝醉了,正躺在屏风后的小榻上。”   李驿昀压抑着眼眸中的狠厉,“是吗?”他嘴角的笑意有些挂不住,“既然如此,定是要好好搜查一番,以证苏大人的清白。”   苏景云从容不迫道:“太子殿下,我儿年幼,如今正在房中熟睡,还请太子殿下莫要伤了他。”   李驿昀冷哼了一声,“这是自然。”李驿昀抬眼扫了苏家众人一眼,眉尾一挑,他回头看了眼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承珺,对苏景云道:“巧了,苏五姑娘似乎也不在客栈中,难不成也去了你房中饮酒?”   苏景云低着头一言不发。   而正在此时,从偏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你们做什么呀……”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苏澜被两个侍卫押送了过来,两人似乎不怜香惜玉,将她一推,苏澜摔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此女鬼鬼祟祟在偏院中站着,属下便将她带过来了。”   李承珺看着趴在地上的苏澜已褪去外衫,头发也凌乱不堪,眼中的阴郁越来越沉,她这搞得又是哪一出,以她的本事,李驿昀这两个人根本近不得她身。   李驿昀走过去蹲下身来,“苏五姑娘,我们又遇见了……”   苏澜眼中满是惊恐,她立马收回视线,颤颤巍巍道:“太……太子殿下……”   “苏五姑娘似乎有夜游的喜好啊,怎么,今夜苏五姑娘又要去看日出吗?”   苏家其余人皆是一脸异色,根本不明白李驿昀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夜游?什么看日出?   “没……没有……”苏澜眼神有些飘忽。   “那么晚,苏五姑娘不在房中又在何处?”李驿昀死死盯着她,一次有她或许是巧合,可三番五次都有,那便耐人寻味了……   “我……”苏澜欲言又止,急得快哭了。   “你倒是快说呀!你想死可别拉上我们整个苏家!”苏芸又气又急,脖子上的刀叫她根本不敢动弹,可见着苏澜那副模样,她气不打一出来。   苏澜看了苏芸一眼,紧张地咬着下唇,“我……”眼泪已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苏澜知道,此刻她越是憋着不说,旁人越是会怀疑她有猫腻,到时再说出来,他们才会真的除去对她的怀疑。   “苏五姑娘还有什么不可说的?”李驿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了那日遇见他时的一贯笑意。   众人都在等着苏澜的回答,可谁知她突然哭了起来,惊慌又委屈,抽泣声在院中回荡,将夜色又渡上了一层阴沉之气。   李承珺眉间愈发紧了,不得不说,她演得还挺真,若非他知道这女人会演戏,他都快被她给骗过去了。   苏澜哭得更为大声,她抽抽噎噎,半天没说出话来,李驿昀耐心早已被磨尽,他眼神一沉,正要掐上苏澜脖子,却听得苏澜道:   “我……我如厕。”   李驿昀一愣,他想了千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这个,一听那两个字,李驿昀不自主地往后稍稍挪了一步,眉眼中透着嫌色。   李驿昀似乎有些不信,他咬了咬牙,“房内就有恭……桶,苏五姑娘为何还要出来……”   火光之下能清晰可见,苏澜脸上爬上了红晕,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无奈道:“房内的……满了……”   李驿昀脸上终于起了一丝裂痕,他盯着苏澜,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太子殿下,五妹妹从乡下回来,言语间不免还有些粗鄙,还请太子殿下莫要责怪,回去后景云定当好好教导一番。”苏景云将苏澜拉到自己身边,又朝着李驿昀磕了一个头。   李驿昀烦闷不已,因苏澜的一句话,早就没了再待下去的欲望,“既然如此,本宫便先回去向皇上复命,诸位皆回去吧,今夜惊扰了。皇叔也早些回去吧,夜里凉,得多添件衣物才是。”说完,李驿昀便带着手下的人离开。   “恭送太子殿下——”   李驿昀紧紧攥着手,在行至街角时,他突然一脚往身旁踹去,“废物!”   那侍卫被踹倒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身,跪在李驿昀身边,“请太子殿下恕罪。”   “让你们办点事儿都办不好,我问你,是谁将苏万州送回去的!”王公公分明就已将消息递了出去,苏万州那时怎么可能会在客栈中。   “属下……属下也不知道……”   “本宫留着你何用!”李驿昀一把抽出剑,抵在那侍卫的脖子上,“可是晋王在暗中帮着苏家?”   “属下去之时,晋王并不在客栈中。”   李驿昀脸色愈发阴沉,他手中的剑一挑,狠狠刺入了那侍卫的胸膛中,“既然是废物,那便不必留着了,你们给我跟着晋王还有苏家的每一个人,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坏了我的计划。”   “是。”   “还有那个苏澜,给我寸步不离地盯着,看看她与李承珺究竟有什么关系?再给我派些人去江南查查她的底细。”   他就不信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丫头偏能这么巧地出现在他所有计划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壹1”,灌溉营养液 +2 第43章 晋王犯傻第7天   李驿昀一走, 苏府的几个人才回过神来, 陆岚辛带着苏芸几人赶忙往苏景云房中走去。   苏景云跟在后头, 转身之时看了李承珺一眼,微微颔首, 便带着苏澜走了进去。   李承珺望着两人的背影,一言不发。   刚回房,苏澜就赶忙让拂冬替她准备热水,她迅速沐浴了一番,换上了一身新的玄衣。   一道黑影从窗口翻入,苏澜当做没瞧见,自顾将长发束起,“晋王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这客栈掌柜反正是你的人,你若是从正门进,他也不会说什么。”   “一个姑娘家的, 说出这话来, 日后叫人怎么看待你。”   苏澜明白李承珺说的是她方才的那些粗鄙之言, 她满不在乎道:“怕什么, 我脸皮厚的紧。”   苏澜笑了笑,“能把李驿昀恶心走就成,若非如此, 他定是还要再待上片刻,那时候苏万州会不会醒来我也就保不准了。”   苏澜将怀中的荷包直接丢给他,“这是李驿昀给苏万州的地图, 与柳德明的别无二致,你瞧瞧里头有什么猫腻。如今苏家是躲过一劫了,不过却又越陷越深,今后六部之中除了苏万州便都是李驿昀的人了,这会让苏万州在朝堂上举步维艰。这苏万州又是个不经事的,这尚书之位能不能坐稳还不一定,我可一点都不指望他能对我有所帮助。”   李承珺低头瞧了眼手中的地图,便将其收入怀中,“他越是不经事,才越能活得久。”   苏澜一听,竟也觉得十分在理,李驿昀想控住六部,但又不想让皇上起疑,留下个苏万州倒也是权宜之计,反正苏万州也掀不起风浪来,并无威胁,这倒也留了他一条小命。   “你又要去哪?”李承珺见她一身干净利落的装束,不由得皱了皱眉,“李驿昀定是对苏家起疑了,你还要在这儿节骨眼上出门?”   苏澜行若无事,“李驿昀不是说正在捉捕将军余孽吗?我这个真正的余孽不露个脸岂不叫他失望了?”   苏澜将短刀别在腰间,吹灭了烛火,“晋王要不要一同去看看?今夜可是一出大戏呢。”苏澜还未等李承珺有所回应,便翻身出了窗。   ……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半个时辰前还衣冠齐楚的柳德明此刻却是满身的污垢,身上的锦衣也被扯开,翻涌着血肉,他一下又一下磕着头,“皇上,臣是冤枉的,臣并非是宋幼清的余孽,还请皇上明查!”   皇帝闭着眼坐在正中的高椅之上,手中拨动着混元珠,不怒自威,“朕怎么听说柳大人与钱大人准备夜行出城?”   钱忠义抬头看了眼立于皇帝身旁的李驿昀,眼中有不甘,却只能压下,整个人仿佛都苍老了不少。   柳德明又磕了几个响头,“皇上,臣是冤枉的,三年前那宋幼清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臣……臣怎可能与他勾结,还请皇上明查。”   “朕自然是相信两位爱卿的。”皇帝幽幽地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眸却又透露着一股阴厉,“但事实摆在眼前,朕也是痛心疾首……”   “臣……臣……”柳德明抬头看了眼李驿昀,狠了很心道:“皇上,今日之事,分明就是太子殿下的阴谋!臣根本不知那地图指往何处,是王公公亲自将东递于我的。”   皇帝微微抬眼,“太子,柳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李驿昀立马跪了下来,“父皇,儿臣怎么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今夜儿臣与皇叔在房中一叙,便来了父皇这儿,王公公也一直跟在儿臣身边,并非钱大人说的那般。”   “太子殿下可敢对天发誓?”柳德明隐忍不发,“皇上,臣分明就是瞧见王公公了,臣不会认错人的。”   “哎哟。”也不知王公公何时来的,只见他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还请皇上明鉴,老奴今夜都未曾出过门,方才老奴还替太子殿下给皇上送来书卷了呢,老奴怎可能给二位大人递消息,两位大人这般岂非影射太子殿下!”   被倒打一耙,柳德明气得浑身发颤,“臣可并未信口胡诌,王公公这般又有何用意!”   李驿昀随之冷笑一声,“柳大人此话又是何意?难不成本宫要陷害你?那你倒是说说,本宫意欲何为?”   柳德明心中焦灼,脑中懵白,他对此竟也无法反驳,他看向身旁一言不发的钱忠义,恨恨道:“钱大人你为何不说话!可也是王公公给你递了消息?你若是说实话了,皇上定是会给你做主的。”   钱忠义深深地看了柳德明一眼,轻叹了一口气,朝着皇帝磕了个头,“不是,臣无话可说。”   “你在说什么——”柳德明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气得他猛地咳了起来。   “好了,朕乏了,不想再听你们解释,更不想听到那人的名字,昀儿,此事便交由你来处置吧。”皇帝摆了摆手,脸上满是倦色。   “是,父皇,既然如此,儿臣先将两位大人扣押,等后日回京再做处决。”   皇帝眉眼深沉,“朕也没心思再留在此地了,再不回去,朕的皇位怕是都要坐不稳了,你吩咐下去,明日一早便启程吧。”   “是。”李驿昀应下,命人押着柳钱二人出了门,见门合上,李驿昀回头看了眼柳德明,“柳大人似乎对本宫有些误解。”   柳德明回身看了李驿昀,眼中的恨意丝毫不减,“太子殿下莫要张狂,公道自在人心,我柳德明就是败在太过贪婪,竟然会相信太子殿下一个莫须有的诺言。”   若不是他已做了十年的尚书,可毫无升官之象,他急于求成,否则哪里会为此落得这个地步。   李驿昀笑了,“柳大人果然是人老糊涂了,本宫暗示了这么久,大人竟还未明白过来吗?”   柳德明一顿,“太子何意?”   “若是本宫真的要对大人做什么,会蠢到用自己的人?柳大人也不想想,能冒充本宫之人又假借本宫之名给柳大人递话,最后还能让本宫惹得一身骚的人还能是谁?”李驿昀低头抚摸着自己的扳指,“柳大人聪慧,心中定是有了答案吧。”   “晋王?”柳德明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晋王为何要害我?”   “那本宫就不知了,柳大人若是有机会便亲自去问问吧。”李驿昀摆了摆手,钱柳二人便被带了下去。   李驿昀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唇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意,随之往另一侧走去。   见李驿昀走了过来,一道黑影从门后走了出来,“太子殿下,柳大人那——”   李驿昀冷眉一挑,“这么蠢的人……不必留着了,着实碍眼。”   “是,那钱大人呢?”   “还算聪明,就暂且留着他家人吧。”   ……   廊中重归寂静,房中之人将身子从门旁收回,重新坐回了高椅之上,“九公,你觉得太子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回皇上,老奴觉得太子殿下行事稳重,不骄不躁,是能担大任之人。”   皇帝闭上眼,轻吐一口气,“聪慧是聪慧,可还是比不上李承珺,若他能有李承珺那般沉得住气,朕也不至于这些年来这般受制于李承珺。”   他睁开眼端过手边的温茶抿了一口,“还是太过莽撞了,真是李承珺做的又能如何,以他的本事,哪里能动得了李承珺。”   梁公公自然明白皇上是何意,“皇上,太子殿下他这般也不过是想揭穿晋王的阴谋罢了。”   “罢了。”皇帝哼了一声,“不过是两个尚书,让太子再挑两个合适的人顶上吧。”皇帝摆了摆手,“你下去吧,叫怡妃过来。”   “是,皇上——”   ……   苏澜收回身子,她看了眼立于身旁的李承珺,“这侄儿算计了叔叔,却让做父亲的以为是自己兄弟在算计自己,晋王,你怎么看?”   李承珺眼神微动,“习惯就好。”他合上砖瓦,“你确定柳德明见到的就是王公公?”   “这世上哪会这么像的人,定是王公公在撒谎了。”苏澜望向走远了的王公公,一个人不自觉的走路姿态还是不会骗人的。   “不是易容?”李承珺问出口时紧紧盯着苏澜的侧颜,似乎要从她脸上得到某个不可能的回答。   “这世上哪来的易容。”苏澜撇撇嘴,回头看了眼李承珺,“晋王可曾见过?”   见李驿昀没有说话,苏澜自顾道:“这世上的易容之术不过是叫人看起来不像自己罢了,能与另一人完全相像,这世上怕是也无人能做到。更何况我方才亲眼所见,那人就是王公公没错。”   李承珺道:“柳德明与钱忠义……还救吗?”   苏澜轻笑,“晋王是当真心怀天下人,还是只想试探我?”从李承珺问她易容之术时,她就察觉到了,李承珺似乎对她并不死心,非要问个究竟。   “不管救不救,他们俩都只能是死,若是不救,死的就只是他们俩,若我救了,可就不止了,我如今还未在京城中站稳脚跟,不可冒然行事,更何况他们二人并不在我计划中,我没必要为他们俩承受如此大的风险。。”   李承珺低声一笑,“你倒是冷血。”   “晋王管这叫冷血?不过也彼此彼此,这都是与晋王学的。”苏澜摸了摸自己的短刀,想着今日应当也排不上用场了,整个人便松懈下来,困意席卷,她打了个哈欠,“晋王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苏澜刚准备离开,手腕突然被人一攥,整个人被拉了过去。   苏澜脑中一片空白,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李承珺偏过头缓缓靠近她。   苏澜见过不少大世面,可唯独扛不住这个,她浑身僵硬,都忘了去推开他。   “你……做什么?”他的气息顺着她的下颌缓缓流入后颈之处,苏澜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还未等苏澜有所反应,李承珺便将她迅速放开。   “为何你身上的气味又换了?与白日里的不一样。”   苏澜:“……”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芋头”,灌溉营养液 +5 第44章 晋王犯傻第8天   马车将路上的积雪都压成了冰渣, 行到之处, 皆是碎裂的清脆声。   苏澜左手拖着下巴, 神色有些恍惚。   昨夜李承珺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扰得她一晚上都没睡好,她问了他是何意, 可李承珺偏是不说。   苏澜轻轻嗅了嗅自己的手臂,不由得疑惑,她真的没闻出什么来。   苏澜掀开帷裳,看了眼正走在马车旁的拂冬。   “姑娘,怎么了?”   “拂冬,我身上有什么气味吗?”苏澜又将手放在了鼻尖,轻轻嗅了嗅,还是什么也没闻到。   拂冬显然一愣, 她不曾想到苏澜竟会问这个,她凑近了些,嫣然一笑, “姑娘, 这是猪苓, 昨夜沐浴时用的, 奴婢还加了些艾草,姑娘不喜欢吗?”   苏澜诧异,怎么旁人就能轻易察觉到, 她问道:“那前些日子呢?也是猪苓与艾草?”   拂冬摇了摇头,“前些日子没有艾草,只用了猪苓。”   猪苓?苏澜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心头一紧,点点头,“我知晓了。拂冬,从明日起,你隔几日便给我换些新的花露香草,别重样了。”   怕拂冬起疑,苏澜盈盈一笑,“我从前也没用过这些,觉得味道甚是好闻,我想都试个遍,瞧瞧最喜爱哪样。”   “好,姑娘。”   苏澜将帷裳放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李承珺这人属狗吗?   她敢断定,那日两人躺在一张榻上,李承珺定是从她气息上察觉出了些什么,失策失策,她都差点忽视这个了,等她日后换了草香,李承珺应当也就不会有什么怀疑了。   ……   回程之路甚是顺畅,不过酉时,便到了京城,将皇帝护送入宫后,各家便赶忙回府整顿休憩。   苏老夫人早就在府外等着了,她望着驶来的马车,悬起的心终是放下了。   “母亲,您怎么站在这儿,外头风大,回府里等着就好。”苏万州见苏老夫人站着,赶忙上前扶着她。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苏老夫人双手合十,“你们平安便好,都快进去吧,我已叫人将晚膳备好,今日便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祖母,芸儿扶您进去。”苏芸上前搀扶着苏老夫人,苏衡也跑了过来,“曾祖母,衡儿也搀着您,您走得慢些。”   “好。”老夫人回头看了眼走在最后的苏澜,又看了眼苏家的一众人,她眼眶微红,揉了揉苏衡的脑袋,“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钱家与柳家之事早已传入京城,她昨夜一宿未合眼,唯恐苏家也遭遇了不测,虽说有阿清那孩子在,她大可放心些,可没见着人,心中终究是不踏实,好在一家人都平安归来了。   她们苏家欠了阿清太多了……   这是自除夕那日后的第一个家宴,今日有些不同,就连二姨娘林若虞也被准许入了座,怕是这一回才真真切切算得上是家宴。   有老夫人在,其余人也不敢说话,席间倒是静得很,老夫人看了眼陆岚辛,停箸擦拭着手,“听说你在与白家说亲?”   陆岚辛放下碗来回话,“母亲,正是,苏澜年纪也不小了,儿媳觉得白家的幺子甚好,配得上苏澜,前几日我也瞧见过了,是个好孩子,苏澜与那孩子也相谈甚欢呢。”   若不是有旁人在,苏澜脸都要冷下来了,相谈甚欢?陆岚辛是那只眼睛瞧见的?   苏老夫人淡淡看了苏澜,“八字还未有一撇,就在外头相谈甚欢?”她脸色沉了下来,“苏澜年纪小不懂事,你这个做母亲的也没有分寸吗?”   陆岚辛哪里会想到老夫人会这么大反应,吓得脸色一白。   老夫人脸色凛若冰霜,“这芸儿与青儿还未订下,就匆匆给苏澜说亲,我苏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这长幼之序的道理还是得要明白的,你身为当家主母,却做出这般糊涂事,到时叫外人怎么看待?”   “若非衡儿与我说起,你们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等着白家下了聘礼你们才来告知我吗?”   “母亲,你这说的是哪儿,家中之事,定是会与你商量一二。”苏万州赶忙出来替陆岚辛说话,“此事还未有定论,我们便也未与母亲讲,母亲说的儿子自然知晓,日后等事情安排妥当了,定当与母亲说。”   “祖母。”苏芸见自己母亲被老夫人责备了,心里有些不痛快,“母亲也是好意,五妹妹也只是个庶女,嫁给白家都是高攀了,她不感天谢地就——”   “住嘴。”陆岚辛狠狠地打断了苏芸的话,“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她抬起头果真见苏老夫人脸色已阴沉下来。   只见苏老夫人将手边的碗一摔,碎裂之声震得无人再敢说话,“苏家如今也是大家,一步步走来多么不易,若是行差踏错,苏家没有退路!”   “如今关上门都是自家人,那我便也直说了。柳家与钱家之事并非偶然,如今又有多少人盯着苏家,万州在朝堂上已举步维艰,若后院还要让人抓住把柄,岂不是将人往死路上推。”   苏老夫人气得脸涨红,她看了眼苏澜,立马收回了目光。   这群人当真是不知者无畏!也不瞧瞧他们身旁坐着的人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他们在这指点她的婚事?当镇国侯府的人都不在了嘛!   “曾祖母,不要生气了,生气了对身子不好。”苏衡收到了苏澜递给他的眼色,赶忙跑过去给苏老夫人顺气。   见曾孙如此乖巧,苏老夫人的气也消了一大半,“你瞧瞧你们,还不如一个孩子叫我省心。”   苏澜看了眼老夫人,甚是欣慰,这就是她一入京便将真实身份告知苏老夫人的缘由,苏家清醒的人不少,但能镇住府中所有混账人的也只有老夫人了。   “罢了,多说无益,你们吃吧,我先回去了。”苏老夫人站起身来,“万州,你与我过来。”   “是,母亲。”当众被长辈训话,苏万州脸面尽失,但也只得跟着往后院走去。   桌上其余人哪里还有心思再吃,草草地散了,各自回到自己院中。   “姑娘,老夫人要与老爷说什么呀,奴婢瞧着老夫人今日当真生气了。”拂冬见四周静悄悄的,便开口询问,“今日大家都回来了,老夫人为何没有欣喜呢?奴婢本以为今日家宴会是一片喜气的。”   “祖母的心思我哪里猜的透。”苏澜低着头往院子里走去。   她心中不由得冷笑,苏万州拿着整个苏家的命去鬼门关外溜了一圈,苏老夫人能不气吗?今夜有的苏万州受了。叫他长长记性也好,免得惹祸上身。   苏府祠堂中。   苏万州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甚是不解,“母亲有何话要与孩儿说,为何要来祠堂?”   苏老夫人转过身,呵斥道:“跪下!”   苏万州一愣,“母亲,孩儿若是做错了,您要打要骂,孩儿——”   “我叫你跪下!”   毫无余地,苏万州只得跪了下来。   苏老夫人也在他一旁跪下,朝着灵位磕头跪拜,“列祖列宗在上,还请保佑我苏家平安无事。”   “母亲——”苏万州是当真没明白过来自己母亲是何用意。   苏老夫人站了起来,她叹了一口气,“我问你,昨夜你去了哪里?”   苏万州心里咯噔一声,“昨夜我在与景云喝酒。”   “在我面前还要扯什么谎!景云都已把事情告知我了!”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也是做祖父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莽撞,对人处事还未有景云看得通透。”   知道事情瞒不住了,苏万州也不再瞒下去,“母亲,孩儿也是有苦衷的,孩儿也想高官厚禄,也想让你们过上更舒坦的日子。”   “你莫要拿我们来做借口!你就是利益熏心,被贼人蒙蔽了双眼!”苏老夫人气得发颤,“我与你说过多少回了,离太子殿下远一些,你不听,瞧见柳家与钱家的下场没有,若不是——”   老夫人赶忙收住了声,重回了理智,“你可知苏家也差点成了第二个柳家!”   苏万州也有些恼了,“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老了,更何况还是女子,不如好好管理后院之事吧,朝堂之事哪由得您来置喙。”   “况且,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是晋王的阴谋,您放心,我与柳钱二人不同,我可没有与那宋幼清有勾结,又怎可能是他的余孽。”   苏老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听见“勾结”与“余孽”几字,她恨不得直接打死这个不孝子,“孽障!你在说什么蠢话!”   他可知就是他口中的那人救了苏家!   “母亲,宋幼清已经死了,你们为何对他皆是谈之色变?他在之时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更不过是个正三品的将军,以我的官位,我与他也是平起平坐——”   “啪——”   苏万州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哪里会想到苏老夫人会打他,一时间被打蒙了过去。   老夫人气得声音都发颤,“呵,不过是个三品?你可知有多少一品的大臣见着她都得屈尊纡贵?我一个闭门不出的老妇人都要比你清楚明白,她哪里是只有三品的命,是皇帝忌惮她,根本不敢封她一品!你与她平起平坐?你哪来的脸面!”   苏万州脸青一阵紫一阵,苏老夫人的一席话砸在他脸上,却叫他觉得比方才那个巴掌还疼。   苏万州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还未从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苏老夫人的下一句话才是真的砸得他晕头转向。   “你以为你的尚书之位是凭你自己得来的吗?”苏老夫人冷哼一声,她看着一脸惊诧的苏万州,一字一句道:“你的尚书之位,就是三年前宋幼清替你得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 +1 第45章 晋王犯傻第9天   夜里苏老夫人与苏万州说了什么, 除了他们二人便再也无人再知晓了, 苏澜也无意去探听, 她一回去便躺在床榻上睡了个安稳觉。   再醒来之时,朝堂便也被彻底洗了个遍, 皇帝下令彻查宋幼清余孽,柳德明与钱忠义双双入狱,择日问斩,一家老小也被发配了出去,此生不得再入京。   连着一两日,整个京城也笼罩着阴沉的气息。   苏澜知晓有李驿昀的人在暗中盯着她,便干脆歇了跑出去的心思,在院子里躺了两日, 每日让拂冬送三回药来。   “姑娘,今日是上元节。”拂冬将药放在苏澜手边,苏澜眉头都未皱一下, 便将其一饮而尽。   “嗯, 把碗撤下去吧, 我再躺一会儿。”说着, 苏澜当真又翻了个身闭上眼睡去。   “姑娘,你都睡了一日了,平日里也就罢了, 今夜街上热闹,你都不去瞧瞧吗?”瞧自家主子这般,若非其他院里喜气洋洋的, 她都忘了今日是上元节,自家主子怎么就提不起一点儿劲儿呢。   “瞧什么?去瞧人吗?”苏澜闷闷了几声,毫无兴致。   “自然不是啊,今夜有走马花灯猜谜呢,还有卖各式糕点与零嘴,若是运气好,还能淘到不少好看的首饰。”拂冬越说越兴奋,话语中都不由得带了些许期盼起来。   苏澜撇撇嘴,不管是哪一样她都没什么兴致,还不如在榻上躺着来得舒坦,去外头人挤人做什么。   见苏澜没有回应,拂冬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愉悦也散去不少,“姑娘在江南时可是未曾见过上元繁华街景?”   苏澜心中一紧,不由得酸涩,“不曾……”   她幼时也喜爱些女儿家的物什,如今想来应当也是女孩的心性所致,可每回被父亲发现,都是一顿打骂,渐渐的,她对那些便也没了向往,直至如今,她对此毫无兴致。   什么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的,能用便是,她也瞧不出哪些好用哪些好看。   别说上元节了,连同乞巧节她也都没过过,想来也不过是一群姑娘家的在外赏灯赏月的,她是个粗人,学不来那些风雅之事。   拂冬甚是心疼,“姑娘若是从未见过,更是要好好去瞧瞧了,今日可是个难得的机会,等日后嫁了人,也不知夫家准许不……”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提它做什么。”苏澜不耐地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我睡一会儿。”   拂冬见自家姑娘这般,只得退下。   苏澜最终还是没有睡成,苏衡那小子又来她耳边叨叨了,“姑姑,你该起来了,要睡成猪了,我们一起去街上看花灯,好不好?”   “你要去便自己去,拉上我做什么。”外头究竟有什么好的,引得一个接一个地喊她出去。   “有好东西,衡儿自然第一个想到姑姑呀。”   苏衡知道苏澜吃软不吃硬,便开始撒泼,“姑姑们都去了,爹爹也陪我去,我们是一家人,自然不能将你落下了。”   一家人……   不知为何,她心头暖洋洋的,有什么东西似乎渐渐松动。   苏澜唇角微微扬起,她翻了个身,摸了摸他的头,“好,姑姑陪你去。”   她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三个字了。   ……   回来京城的这几日,便也是今日最热闹了,街上熙熙攘攘,能找个落脚的地儿也是不易,河道两旁皆是花灯,繁光缀天,一时间让人迷了眼。   四方之人接踵而至,姑娘们戴着面纱或是不同样式的面具,手中提着一盏花灯,在人群中嬉笑穿梭。   苏澜跟着苏家的一行人走在最后,望着最前头坐在苏景云肩上的小家伙,眼中的柔和都快要溢出来了。   “爹,我要吃糖葫芦!”   “不许了,方才已吃过了,不怕闹肚子吗?”   “爹爹,那我还要那只兔子灯!”   “你手上拿着的又是什么?买了之后你自己提,可别想着旁人会替你拿。”   “爹,我想……”   “再说话,我将你丢下去了。”苏景云作势要把苏衡往河里丢,又将他扯了回来。   苏衡紧紧抱着苏景云的头,在那“咯咯咯”地笑着。   苏澜低低笑了几声,眼中满是歆羡,她也有过想要坐在父亲肩头的年纪,也想在父亲身边撒娇……   那时她常想,为何父亲与她如此疏离,望向她的眼神中总有克制的疼爱,她后来才知,在他们眼里,她只是占着哥哥身份的另一个人罢了……   “姑娘,姑娘!”   苏澜回过神来,见拂冬正拿着一副面具,“怎么了?”   “姑娘觉得这面具怎么样?奴婢觉得姑娘戴着定是十分好看。”   “姑娘喜欢就买下吧。”小贩见人衣着不凡,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我这儿的面具都是自己绘制的,别家再也寻不到第二个一样的来,姑娘戴着我这面具,定是今夜这街上最特别的姑娘。”   苏澜轻笑了一声,“这话可不止与我说过吧。”   “姑娘,瞧你说的……”   苏澜这才仔细瞧了眼,是只小赤狐的面具,绘面倒是精细,面具上的小狐狸活灵活现,她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团火红的小身影,窝在李承珺怀中,惬意撒娇。   “买下吧。”苏澜笑着接了过来,便顺手戴了上去,“拂冬,你自己也挑一只吧。”   拂冬刚将铜钱给那小贩,便听他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是最后一只赤狐了,我这儿只有两只,另一只被一俊俏的公子买走了,若是姑娘有缘,说不定还能遇上人家呢。”   “嘿,我说你这人,方才明明说好是独一无二的,这下怎么又说有个公子买走了另一只。”拂冬气得又要将钱拿回来,“你莫不是在诓我们家姑娘吧。”   “姑娘误会了,这赤狐别家的确是没有一样的了,不过今日是上元节,我这面具都是一对对卖的,哪曾想方才那公子只买走一个,正巧这位姑娘又看上了另外一只,这不,好事成双嘛,姑娘,这便是缘分呐!”   “好话都让你说尽了!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苏澜看了眼拂冬,将她拉了过来,“罢了,不过是副面具,喜欢就好,与旁人一样便一样了,今夜这么多人,还能在路上遇见了不成?既然出来了,便别扫了兴致。”   “是。”拂冬朝着那小贩轻哼了一声,迈着步子跟在后头。   “姑姑,你的是小狐狸!”苏衡指着苏澜脸上的面具,嬉笑道:“是小赤狐,三叔的小赤狐!”   苏景云猛地拍了他屁股,“在外头乱说什么话呢!”   苏衡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噎住声只是捂着嘴看着苏澜笑。   苏澜无奈,这孩子究竟是入了李承珺的魔,当真是张口闭口都是他。   苏衡的一番话,叫前头的人纷纷转过身来,看向她都眼神带着鄙夷。   苏盈刻意将步子放慢了些,等苏澜走到身旁,她压着声音道:“五姐姐,别挖空了心思搞这些把戏了,以为戴个狐狸面具晋王就能瞧上你似的,晋王哪有功夫来瞧你,早点歇了心思吧,你哪有那福气嫁到晋王府去。”   苏澜只是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苏盈觉得没趣的很,这苏澜一直如此,不管人怎么说她,她从来不回嘴,只是受着,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好的脾气,苏盈撇撇嘴,便往前走去。   “姑娘,你怎么也不说两句,这面具分明就是奴婢给你挑的呀。”拂冬替苏澜抱不平。   “她说的是实话,不是吗?”她与李承珺本就是两种人,如今只是因有着同一目的,才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们还在后头嘀咕什么呢,还不跟紧了些,街上人多,莫要走散了。”苏景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自家妹妹,生怕跟丢了。   “爹,我们去前头,我瞧见有猜谜!我要猜谜,我要糖葫芦!”苏衡又一个劲儿地闹腾,被苏景云狠狠拍了一屁股,这才又老实了些。   苏澜欲跟上时,余光瞧见另一边的摊上卖着短刀,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苏澜逆着人流往一旁走着,等拂冬回过神来之时,早就没了苏澜的身影,她瞧了瞧已经走远了的苏家一行人,不免有些心急,还是咬了咬牙,在人群中寻着苏澜的身影。   “姑娘,喜欢这个呀?”小贩见一姑娘过来,不由得诧异,“这刀利的紧,姑娘若是使不来,还是小心些用着才是。”   苏澜低头一把把翻看着,当真如拂冬所说,今夜能在街上淘到不少好东西,看来她也不白来。   “这把怎么卖?”苏澜挑了把最短小的,在手中掂了掂。   “姑娘若是喜欢就拿去,一两,怎么样?”   一两是有些贵了,但难得遇上称心的,苏澜便也没有多在意,买便是了,她刚摸向腰间,这才发觉自己的荷包在拂冬身上,她回头望去,哪里还有熟人的影子。   “我的银子在我婢女那儿,我没瞧见她,这样吧,我把簪子抵给你,成吗?这簪子值个二两吧。”苏澜将自己头上的玉簪取了下来,递给了小贩。   “这……”他十分为难,“我也瞧不来真假,这万一……”   “我把东西先压在你这儿,等等有了银子便给你送过来,成吗?”若非怕有人买走了这把,她也不想叫人为难。   “多少银子?”   耳旁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苏澜转过身,见来人一席玄衣,倒是掩去了平日里的严穆,只是脸上的赤狐面具有些扎眼。   苏澜刚要说话,他便微微摇了摇头,将一锭银子放在小贩手中。   “多谢公子。”小贩见两人认得,又都是赤狐面具,也没仔细瞧,笑道:“那小的便祝公子与姑娘得偿所愿!”   苏澜脸色都冷了下来,“你弄错了,我与他——”   “既然如此,我不再买一把便也说不过去了。”他打断了苏澜的话,又抛了两锭银子过去,随意取了一把短刀。   “多谢公子!”   见他要走,苏澜也不好留在原地,便跟了上去,她走到他身后,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方才那小贩分明就误会了,您为何不解释?”   不知为何,她瞧着李驿昀脸上的面具越来越刺眼,想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   “他只不过说了祝我二人得偿所愿,苏五姑娘想哪儿去了?”   苏澜一噎,竟不知说什么好。   “在外头便不必称太子,苏五姑娘若是不介意,叫我驿昀便是。”李驿昀一脸笑意,却也不似说假。   “民女不敢!”叫他太子她都嫌恶心,还想叫名字,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驿昀倒也没为难她,只是看着她手中的短刀,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苏五姑娘平日里喜欢这个?”   苏澜脸上波澜不惊,“只是见着外头的镶嵌好看,便买下了,还能做个防身。太子殿下,等民女找到婢女后,便将银子还给您。”   李驿昀笑了笑,“我还差你这一两银子?”他回头看了看苏澜,在烛火暖光之下,她的侧脸也柔和了不少,“苏五姑娘若是不介意,要不就用其他偿还吧。”   苏澜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夜陪我在街上走一走,如何?我也是第一回 在上元节夜游京城……”李驿昀停下脚步,眼中的温情叫苏澜都有些看不透。   只听他又道: “还是与一位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你出门不会自己拿着银子吗?   苏澜:??   无南(无奈扶额):主子,你应该说,让五姑娘以后出门与您说一声,您带着银子就行了。   李承珺:是吗?   无南:自然。(您单着吧!)   ————   感谢读者“粒粒皆辛苦”,灌溉营养液 +5   读者“之一一”,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八月未央”,灌溉营养液 +5 第46章 晋王犯傻第10天   李驿昀的语气叫她十分不适, 苏澜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低下头急切道:“太子殿下, 民女与家里人走散了,还得回去找他们, 若是再不走,他们该着急了。”   “无妨,我叫人去跟他们说一声便是。”李驿昀给身边的人递了一个眼神,那人便迅速隐入人潮之中。   苏澜愈发的不耐烦起来,李驿昀今夜是铁了心要她作陪了?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希望身旁站着的人是李承珺,虽说她从那狗男人身上也讨不找好,但也比不上李驿昀碍眼睛。   可一想到自己的计划,苏澜又觉得今夜是个难得的机会, 哪能不好好利用,这般想着,她便也放宽心来。   李驿昀似是没发觉自己有何不妥, 他走到摊子前, 买了盏莲花灯递给苏澜, “今夜是上元节, 苏五姑娘怎好空着手,喜欢这个吗?”   苏澜欣喜地接过,娇羞道:“嗯, 民女多谢太子殿下,让殿下破费了。”   可心中却忍不住腹诽:丑死了,这是什么手艺, 能做得这般丑也是一种境界,她怎么也瞧不出这是朵莲花,李驿昀的眼神当真是不大好。   “喜欢便好,苏五姑娘想买些什么小玩意儿或是想吃什么,都与我说便是。”李驿昀看向她,眼中是细水流长般的柔和。   苏澜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裹了裹斗篷,故作风大受了冻。   “苏五姑娘自回京城后,可有住得习惯?”   “嗯。”苏澜点点头,“家里人都对我很是照顾。”   “那便好,听说苏五姑娘是住在江南?”   “是。”苏澜心中冷笑,绕了一圈,李驿昀便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江南是个好地方,杏花春雨,流水人家,别有一番风味。”   “民女在那儿住了许久,便也习惯了,更何况民女是个粗人,学不来那些风雅之情,整日也就是替庄子里的嬷嬷做做活儿。”   “庄子上的嬷嬷?”   苏澜敢肯定,李驿昀定是派了人去江南查探消息,与其让他查探出,不如现在就告诉他,“是嬷嬷将我养大,我亦是将她当做亲祖母看待,她在庄子里就是为了照顾我,我来京城后,想来这辈子应当也回不去了,便让她家人将她接走了。”   李驿昀了然,便没有再多问。   街上人头攒动,有人急急跑过,猛地一撞,苏澜没来得及抓稳,手中的灯便砸在了地上。   苏澜轻呼了一声,还未来得及捡,身旁另一只手便伸了过来,替她捡起,“小心着些。”   “多谢太子……”李驿昀佝着身,苏澜一眼便瞧见了他头上的簪子。   又是那只桃木簪,除夕入宫那日,李驿昀戴的亦是这支,苏澜呼吸一滞,不由得烦闷了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苏澜缓过神来,见李驿昀眼带笑意,她故作不在意道:“只是觉得太子殿下这簪子甚是好看。”   李驿昀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他指尖轻捻,眼中闪过一抹苦涩,“是位故人送的。”   “想来……是位姑娘赠与殿下的吧。”苏澜故作不自知地笑了笑,她这话本就是奔着恶心李驿昀去的。   果不其然,李驿昀脸色突然冷了下来,眼神中藏着狠厉与杀意,“不该问的别多问。”   苏澜“吓得”浑身一颤,“民女不敢,请太子殿下恕罪。”   李驿昀看了眼四周的人,随之收起锋芒,继而又是温润如玉之态,“不知者无罪,苏五姑娘不必自责。”他将灯又递给了苏澜,苏澜颤颤巍巍地接过。   “苏五姑娘不必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李驿昀凝视着她的双眼,“但瞧着苏五姑娘似乎与晋王走得很近……不怕吗?”   苏澜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太子殿下与晋王都很体恤民女,民女受惠,感激不尽。”   李驿昀看着苏澜,轻笑一声,“都说你是从乡野来的,但我却瞧着你比那些世家小姐更通透些。”   李驿昀缓缓靠近她,苏澜不敢躲,只感觉他的气息忽远忽近,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我喜欢聪明的女人。”   苏澜整个人僵在原地,心中反感,却又不敢推开他。   ……   “今夜倒是巧了,在这儿也能碰上侄儿。”   一道声音将两人之间的氛围生生阻断。   李驿昀显然也是一愣,他回过头看了眼来人,不禁一笑,“皇叔?”   听到这两个字,苏澜整个人又是一僵,抬起头对上李承珺那双眼睛之时,她下意识有些躲闪,不知为何,她没由来地一阵心虚。   李承珺身旁还站着叶旻华,他见到李驿昀时,只是唤了一声“公子”,想来也是见惯了这些场面,在外头也知分寸。   “也不知公子身旁是哪位姑娘?”叶旻华倒也不是客气,他是当真好奇得紧。   李驿昀与身边的这位姑娘走得近不说,两人还戴着一样的面具,这就不由得引人遐想了,难不成李驿昀有意选太子妃了?   李驿昀语气甚是熟稔,解释道:“是苏家五姑娘苏澜,你们应当都见过。”   叶旻华心惊,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李承珺,可见他神色淡淡,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   “那公子与苏五姑娘便好好游玩,我们便不做打扰了。”叶旻华又行了个礼,准备与李承珺一同离开。   可李承珺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站在原地不动,看了眼两人的脸上戴着的面具,将自己怀中的赤狐紧了紧,“这有何意思,既然都遇上了,不如一起吧。”   叶旻华暗暗扯了扯李承珺衣角,他这三皇叔什么都好,就是情/事儿上不大通透,他这是没瞧见是什么情况嘛?人家才子佳人的,他们俩跟去煞风景做什么。   李承珺根本没有要理叶旻华的意思,往前走了几步,自然地立于苏澜身旁,“侄儿你平日里鲜少出宫,苏五姑娘也刚入京,对街道自然不甚熟悉,我与旻华带路便是。”   李驿昀也没拒绝,他压了压声音道:“多谢皇叔。”   两人一来一去便也定下了,叶旻华与苏澜根本没有说话反驳的余地。如此一来,四人便一同前行。   不必与李驿昀独处,苏澜心中舒坦不少,可如今却叫她深感诡异。左侧是李驿昀,右侧走着李承珺,身后还跟着个叶旻华……   不少经过之人哪见过这架势,不由驻足停留,向苏澜投去羡慕的眼光。   可苏澜只得默默叹了口气,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好在四人一路无话,倒也不显得尴尬,本以为再走上半条街便可告退了,却不想周身人群突然沸腾起来。   “快快快,快去瞧瞧,有烟火!”   “在河边,河边!”   ……   四散的人群拥挤起来,一个个皆漫无目的地奔走,将他们几人冲散了开来,苏澜还未来得及看清方位,只觉得右手突然被攥住,整个人被拉扯过去。   周遭纷乱,可苏澜心中却莫名安定,因为她知道,拉着她的人不是李驿昀,而是李承珺。   两人顺着人潮也不知被挤到了何处,当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时,才叫两人的步子一顿,夜空倏而放亮,雾霭中花,映在双眸之中,两人亦是在此刻看清了面前人的脸庞。   也不知是今夜灯色晃人,浓烈的气氛所致,还是面前之人又叫他失神,李承珺的眼神晦暗氤氲。   苏澜的面具只露着她的红唇与双目,李承珺紧紧盯着她,呼吸都有些不畅,熟悉的感觉焦灼着他全身,某个名字呼之欲出。   为何……还是像极了那个人……   苏澜察觉出了李承珺的异样,赶忙抽出了自己的手,“晋王。”   李承珺自知有些失态,赶忙收回了目光,脸上又挂起一贯的冷漠,“苏五姑娘倒是不放过一点靠近李驿昀的机会,看样子的确正谋划着嫁入东宫。”   苏澜也赶忙压下自己心中的异样,缓了缓神,方才那一刻她竟然会觉得李承珺对她有意?   “自然,我既已说过,定当会做到。”苏澜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莲花灯,将其丢在一旁,嫌弃地擦了擦手,李驿昀不在了,这灯她也好处置了。   李承珺站在原地没动,低头看着墙脚的灯,嘴角微微勾起。   可下一刻他又将神色收了回来,只见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摊开手心摆在他面前,李承珺不解。   只听苏澜心安理得道:“借我一两银子。”   李承珺挑眉,“做什么?”   “方才我买了把刀,没带钱,是李驿昀替我给的,一两银子,我不想欠他。”   李承珺心中没由来地舒坦了不少,语气也好了些许,“你与我借了,便去还他的,岂不是又欠了我?”   “你又不一样。”苏澜话音刚落,就觉得此话有些不妥。   她轻咳了两声,“我与你是同盟,借点银子又怎么了,我觉着晋王可没这么小气。”   “那你想错了。”李承珺说完,便侧过身往一旁走去,留着苏澜一个人愣在原地。   这狗男人怎么回事,过去二十万两都借过,如今一两银子都舍不得了,苏澜在她身后哼了一声。   可面前之人突然回过身来,吓得苏澜赶忙正色,“做什么?后悔了?”   李承珺走了过来,看着苏澜脸上的面具,眼中嫌色尽显,“这么丑的东西戴着它做什么。”   他二话不说,便伸过手将苏澜脸上的赤狐面具给取了下来,“我瞧着你也算得上是个姑娘,怎么连什么好看什么丑都辨不清。”   李承珺冷哼了一声,将面具往一旁丢去。   “诶!”苏澜欲要去拦,可面具早已落在地上,人来人往早已将其踩碎。   苏澜有些心疼,这小赤狐她还挺喜欢的,更何况还花了不少钱,随随便便被糟践了,她心里哪能痛快起来,“晋王这是做什么!这面具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你丢了它做什么,晋王如今连我戴个面具都要管了吗?”   李承珺回想起她与李驿昀一同戴赤狐面具的一幕,心里有些不痛快,可听到她这话时,显然一愣,“这是你……自己买的?”   “不然呢。”苏澜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便往前走,这狗男人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不能惯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均竺”,灌溉营养液 +2 (比心) 第47章 晋王发骚第1天   苏澜走在街上, 素清的小脸一览无余, 倒是与身边的人格格不入起来。她脚步一顿, 似乎有什么咬住了她的衣裙。   苏澜低头,见不知何时跑过来的赤狐正朝着她摇尾巴, 她回头看了一眼,却不见李承珺的踪迹。   能在此瞧见狐狸也是件稀罕事儿,路人也不由得发出了惊叹声,怕引起骚乱,苏澜赶忙将它抱了起来藏于斗篷之下,轻抚着她的尾巴,“你主子呢?”   小狐狸一脸惬意地往她怀里蹭了蹭,尾巴不停地摇摆着。   不知是小赤狐自己跑过来的还是李承珺将它放走的, 苏澜也不敢大意,只得站在原地等着。   小赤狐没了平日的慵懒,一直在苏澜怀里上蹿下跳的, 不时又探出它的小脑袋蹭着她的脖子。   苏澜也被她逗乐了, 趁着李承珺不在, 她也忍不住逗弄起它来, “我许久未回来,可是想我了?”   小狐狸似是听懂了她说什么,扑腾地更欢了。   “你在晋州待得好好的, 怎的来京城了?”苏澜揉了揉它的肚子,“可是连你都猜到我要回来了?”   小狐狸呜咽了几声,朝她伸了伸舌头, 小爪子扒拉着苏澜的手。   苏澜笑着将它抱紧,挠着它的头。   一人一狐玩得正开心,苏澜眼前忽而一黑,她抬起头来,见李承珺立于她面前,手中拿着个熟悉的物件。   “拿着。”李承珺直接将其一抛,便转身离开,苏澜下意识便去接过。   手中的亦是只赤狐面具,比方才被踩碎的那只绘得还要精致些,惟妙惟肖,让人瞧着心悦。   方才不见他踪影,原来是去买这个了……   她紧跟上,“晋王,你的赤狐,方才它跑来我这儿了。”苏澜欲将赤狐还给他,可小狐狸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窝在苏澜怀里一动不动。   苏澜暗暗戳了戳它肚子,可小狐狸只是呜咽两声,又趴在她怀里不动了。   “阿清,过来。”李承珺声音沉了下去。   苏澜抱着赤狐往前走去,刚迈出一步,她便发觉不对劲,吓得后背冷汗渗出。   那声“阿清”让她下意识以为李承珺是在唤她,她抬起头,果真见李承珺正望着她,眼中是不可知的意味深长。   苏澜故作镇定地将狐狸塞入李承珺怀中,“狐狸还给你,面具我收下了,算你赔我的。”她赶忙低下头,将面具戴上,以掩饰方才的失态。   李承珺一怔,凝视着她的眼眸,陷入恍惚……在那一刹那,恍若那人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一般,他鬼使神差地一把扣住了苏澜的肩,“喊我名字。”   苏澜这下才被真的惊到了,她惊诧地看向他,“什么?”   李承珺压抑着躁动,可隐约的叫嚣声又将他心中的情绪给勾了出来,他一把捏着苏澜下巴,目似点漆,深不见底,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喑哑,“我说……叫我名字。”   有旁人经过,羞涩地看了二人一眼,低下头去,便装作什么也没瞧见地绕开了。   苏澜想推开他,可他力道大的很,捏得她下颌都有些生疼。这狗男人又是吃错什么药了,好端端的让她叫他名字做什么。   “晋王,这儿人多,你先放开。”往来的人都要在他们身旁驻足一番,她脾气再好,也见不得自己被人当做猴一般观赏。   李承珺没有松手,只是望着她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眼中藏着伤痛,“你知道吗?她答应过我,将北狄拿下之后,要带我回京……”   苏澜呼吸一滞,她怕自己失态,赶忙偏过头去,“晋王莫名其妙说这些做什么。”   李承珺看着她,不禁失笑,他松开手,随之覆上面具,想要去触摸她的眼睛,可最终还是停下,“我承认,你很像她,因为私心,我便也默许了你留在我身边……”   “可即使你将她的性子学了十之八/九,但你也终究不是她。若你想来骗我,何不将脸换成她的模样?”李承珺将手放下,“不管日后你要做什么,直接与我说就是,大可不必学她以博得我的心软。”   苏澜太听了他这话,又气又想笑的,瞧着他平日里老谋深算的,怎么一到这件事上就蠢得跟头驴似的,不过也好,他只要还信宋幼清死了,那她便能瞒天过海。   苏澜默默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早就与晋王说过,我不是将军,是晋王你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瞧。”李承珺自嘲地笑了笑,“她就从来不会叫我晋王,显得生分。”   苏澜低下头,默默轻叹了一声,人就是这般,触景生情后常怀旧人。   “将军已死,晋王也该放下了。”苏澜抬起头,望着无尽的街道,她讽刺地笑了笑,“三年前,噩耗传来时,百姓悲怆,无不痛心疾首……可晋王你瞧,三年过去,如今繁华康盛,百姓富足,你猜猜,这人来人往中又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她……”   李承珺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分明是繁华巷市,可却莫名叫人瞧出孤寂的悲凉来。   他不知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她,可他不在意,只要他记得便好……   李承珺看向苏澜,此刻她的眼中满是人间烟火,藏不下天下众生,渐渐的,眼前之人与他脑海中的身影剥离开来。   李承珺自嘲一笑,方才他果然是魔怔了……   “走吧。”   “去哪儿?”   李承珺抱着赤狐,往前走去,“喝酒。”   苏澜:“……”   今夜李承珺怎么了?言谈举止都怪异的很,好端端的喝什么酒,“为何突然要喝酒?”旁人都欢喜看花灯,他倒好,跑去喝闷酒,喝便喝了,还拉上她做什么。   “想喝便喝了。”李承珺头也不回地走着,在热闹的街道上平添了一份寂寥,清幽的声音传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苏澜本想找个借口推脱,但听他这话,便立马跟了上去。   今夜李承珺定是触景生情了,平日里若是以他的性子能拉她去喝酒?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但既然机会就在眼前,她定当要好好把握的,说不准她能趁今日从他口中套出些什么话来。   苏澜走在李承珺右侧,并未发觉李承珺左手一松,手中的东西落在地上,路上行人颇多,不过须臾,来往之人便纷纷踏过。   两人渐渐湮没人潮之中,只留得它静静躺在原地……   有孩子瞧见了,弯腰去拾起,发现是只赤狐面具,他更是欣喜了,“娘,你瞧!小狐狸!”   妇人将面具取过,凭着微弱的光瞧了几眼,只见面上早已有了一条裂缝,边角也已经有了缺口,她便随意将其丢在了一旁,“都被踩坏了,别要了,娘给你买个新的。”   小孩有些不舍,“那我也想买只一样的小狐狸。”   “好,你乖一些就是。”妇人随之拉着孩子便离开了。   ……   无人瞧见墙角之处躺着一个破碎的面具,更无人发觉,有一个人走到一旁,又将其拾起。   他看着手中的面具,轻笑了一声,“说好要离他远些的呢?我说了你做不到,你非不信。如此看来,我还是不能将你一人放回来……”   他将面具收了起来,顺着人群,隐匿于其中。   ……   苏澜知道李承珺酒量差,可没想到三年不见,竟差成这般?她面前的八两烧刀子都已入腹,只是身子烧得难受罢了,可李承珺竟然已经趴到在桌上。   说好让她陪他喝酒的呢,怎么自己反倒醉上了。   “小二,结账。”苏澜起身,走到李承珺身旁,就要去他怀里掏银子,可摸了半天都没找着银子放哪儿。   那小二见这姑娘家的竟如此胆大,不由得轻咳一声,偏过头去,两人这怕是真的喝醉了酒啊。   她刚想换地方再摸索一番,手中突然传来力道,被一把攥住,又将她猛地一拉,她的手掌紧贴着他。   李承珺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做什么?”   “拿银子付酒钱,我们该走了。”苏澜一边说着一边挣脱。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狗男人喝醉了酒气力还这般大,她根本挣不开。   李承珺一手紧紧攥着她,另一只手从腰间取出银子便放在桌上,拉起苏澜便往外走。   若非他步子有些虚浮,苏澜都觉得他是在装醉,她不是没与他喝过酒,说实话,李承珺酒量放在别处那也是能抵五个人的,但遇上她,那就难说了。   那时两人拼酒喝,最后都是他被喝趴下,别说走路了,他人都醒不过来,哪能像今天这般。   “晋王,无南呢,怎么没跟着你,我叫他带你回去。”分明是他扯着她,可他身子的力道却都在她身上,若换个别家的姑娘来,怕是还能被他压垮了。   “我让他走了……”李承珺也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呢喃着,又紧紧拉着苏澜的手,不管她怎么挣扎也不放开。   苏澜半信半疑,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无南撤下了,是真的准备叫她把他送回府吗?   苏澜脸色沉了下来,饮了太多酒,她身子也有些不适,想赶快回府,苏澜又试图去拉自己的手,“我去找人送晋王回府,晋王先在这儿等着吧。”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承珺脑袋突然垂了下来,砸在苏澜肩头,温热的气息夹杂着酒气将她的后颈都烫得通红,苏澜闷哼一声,想将他推开。   可身旁之人比她还快,突然将她一把搂住,脑袋往她颈下又蹭了蹭,他薄唇轻启,在她耳边轻语,“无南走了,那你别走了……好不好?”   苏澜敢确信,李承珺是真的喝醉了,平日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晋王。”苏澜皱了皱眉,“我得回府了,家里人该担心了。”   “你别走。”李承珺又将她搂得更紧了,声音中是从未有过的脆弱,“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苏澜心突然一颤,推开他的手也顿住。   “我等了你三年……幼清……”李承珺靠在她肩上嗤笑一声,“将军府的院子我时时给你打理着……等你回来了,便随时可住下了,院子里的花草都栽了你最爱的……可他们都说你死了,怎么可能呢,你如今不好端端站在我面前吗?”   李承珺笑了,笑得像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苏澜心猛地扎疼,她咬了咬牙,“晋王,你弄错人了,我不是宋幼清。”虽然他喝醉了,但她也不想给他任何希冀。   李承珺不在意地笑了笑,“你说了不算,我说是便是。”   苏澜也知道李承珺喝完酒会是这副德行,好在明日变会忘了,可如今瞧着有愈演愈烈之势,她也不禁烦躁起来,“你先放开我,这么多人瞧着呢,你一个大男人靠在我身上,像什么样子!”   李承珺丝毫没觉得不妥,反倒将苏澜搂得更紧,他贴在她耳边,轻吐着气,“幼清,你叫我一声,我便放开你,好不好?”   苏澜深吸一口气,若不是她自己也站不太稳,她定是直接把人打趴下。   他这一喝完酒的黏糊劲儿什么时候能改改。   苏澜咬牙切齿,“李叔玄!你再不放开,我恼了!”   早就有不少人都看向他们二人,暗中指指点点,好在她脸上戴着面具,否则她哪有脸站在此地。   李承珺这下当真是乐了,他靠在苏澜肩上,如梦呓语着:“你瞧,我就知道是你,旁人不会叫我叔玄的……只有你会叫我叔玄……幼清……”   苏澜的心一抽一抽的,似乎酒的后劲也一并起来了,她拍着他的后背,作安抚状,“你也该放开我了,把无南叫来,让他送你回去,睡一觉便是,今日夜里的事忘了就好。”   “不,我想带你去看花灯……”   苏澜:“……”   她后悔了,就不该跟着他来喝酒,“我不喜欢看花灯。”   “那带你去放河灯,好不好?要不然孔明灯呢?”李承珺抬起头,朦胧的眼中似要滴出水来,“我觉着你们姑娘家的会喜欢这些……”   “你究竟醉没醉?”苏澜甚是无奈。   “醉了。”李承珺俯下身,与她平视,他捧着她的脸,“我见着你……便觉着自己都要醉倒在你身上了。”   苏澜皱眉,若非她一直与李承珺在一起,她当真觉得换了一个人,还好他醒来什么都忘,不然想起这样的自己,岂不是被呕死。   “幼清,你的眼睛好看,见着它第一眼我便知道是你……”   苏澜一点也不慌,若是李承珺清醒时,她还需找些借口,如今人醉着,什么都免了。   “我可否——”   “不可!”苏澜想也没想便出声拒绝,李承珺如今神志不清,若是等等提了过分的要求,她今晚别想脱身了。   可苏澜终究还是低估了李承珺的不要脸,他缓缓靠近她,苏澜正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时,他的脸突然贴了过来。   还未回过神来,苏澜便感觉唇角触上温热,他的酒气都渡进她唇齿间,她脑中如琴弦“铮”地一声断裂开来,苏澜僵在原地。   等回过神知晓发生何事之时,苏澜哪管三七二十一,她一把推开他,又狠狠一踹,“李承珺!你想死是不是!”   李承珺一个不稳,便栽倒在地上,可他不怒反笑,指尖勾过他的唇,笑得肆意,“幼清……你走不了……”   苏澜正欲再踹上两脚,便察觉一道熟悉的身影靠近,她赶忙收回,果真见无南赶了过来,“主子!”   见站着的是苏澜,半躺在地上的却是李承珺,无南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反应,他愣神后赶忙上前拉起李承珺,“主子。”   苏澜收了收神色,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劳烦无南侍卫将晋王送回去吧,他醉得厉害,根本走不稳,这便跌在地上了。”   “是。”无南心有疑虑,可也不敢多问,“我派人将苏五姑娘送回去?”   “不……不必了,我自己回去便是。”苏澜二话不说,抬腿就走,夜里分明冷得紧,可她身子与脸颊却是愈来愈热。   这狗男人,竟然轻薄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这么骚……确定这人是我?   李承珺:这么骚的话都是我说出口的?   李承珺:这么骚的事都是我做出来的?   吃瓜群众(疯狂点头)   —————— 第48章 晋王发骚第2天   那日从街上回来后, 苏澜又病了, 连着在院子里躺了两日, 她倒是高估了自己身子,又低估了那晚烧刀子的后劲儿, 八两下腹,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腹中灼烧得厉害,回府时她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再则李承珺对她那番举动,叫她心烦意乱,人越来越不适,一躺下,人便陷入浑噩之中了。   就连苏老夫人也赶来看她, 给她又是请大夫又是送药的,可她终究是底子差,一番折腾, 这也才在第二日好转了些。   “姑娘, 今日好多了吗?”拂冬拿了湿润的帕子, 给她擦拭着脸, “姑娘也真是的,酒量这么差怎的还饮那么多酒,也亏得姑娘还能找到回府的路, 你与奴婢走散后,奴婢都找不着你。”   苏澜抬起头看了拂冬一眼,“这话你都在我耳边念叨两日了。”   “是该多念念, 哪有姑娘这般大晚上的与人喝酒去的?”拂冬在苏澜耳旁碎碎念,“也好在那夜街上人多,倒也不会出了什么差错。”   苏澜眼神微动,扯出一抹笑来,“你怎知我那日是与旁人喝酒去了?就不能是我一个人?”   拂冬一顿,她低头给苏澜擦拭着手,“姑娘不是一个会自己在外喝酒的人,定是遇到了什么人,才一同饮酒罢了。”   苏澜笑而不语,等拂冬欲将东西撤下时,苏澜才不急不缓地问道:“这两日……府外可有人来寻过我?”   她不免有些担心,万一李承珺还记得那夜之事该怎么办?   “太子殿下与晋王都派人来过。”   苏澜心中咯噔一下,“之后呢?”   “大公子将人请去前厅坐了一会儿便送走了,说姑娘您前日饮了酒,又染上风寒,正躺在床上见不了客。晋王与太子殿下的人便又送了不少药材过来,如今都在主院那摆着呢。”   苏澜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李承珺应当没记起夜里的事儿来,“嗯,你下去吧,我再躺一会儿。”   李承珺派人来,她并不奇怪,在他看来,若是她的酒量好过于他,那便叫人十分生疑。不得不说,她这病也来得十分是时候,她因饮了酒在榻上躺了两人,他也不会多疑。   可李驿昀却不同了,他急切地叫人来苏府,心中定是有什么考量。   洛城最后一夜,李驿昀没将苏家换下来,定是有了其他顾虑,而如今想再用同样的法子将苏万州拉下水,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既然不能将苏万州换下,那便让他成为自己的人。苏万州最不缺的就是女儿了,随随便便送一个到他东宫,苏万州也只能上赶着贴着李驿昀了。   苏澜叹了口气,苏家要送,也只会从苏芸与苏青中选,可她也得想个法子一用被送入东宫才是。   “姑娘,外头有人传话,府外来了一个人,说是替姑娘送药来了。”拂冬推门而入,打断了苏澜的思绪,“府里有药,姑娘为何还要叫外头的人送来?”   “是我养身子的药,我前些日子送去了药方,药材难寻,这才迟了几日。”苏澜坐起身,“你去将药拿进来,给半贯钱将他打发了便是。”   拂冬再回来时,手中便提着两包药。   苏澜闭着眼,“我抽不出气力来,你替我念一念吧,药方上写着什么?”   “是。”拂冬打开药方瞧了瞧,底下还有大夫的一段医嘱,她照着念道:“何首乌三两、当归二钱、芍药二两、京墨一钱,一同入药,常饮,三日后,便可安神定气。”   拂冬也没瞧出什么来,“姑娘,药方可有问题?”   苏澜淡淡道:“嗯,是这个,你下去替我将药熬了,半个时辰后端过来就是。”   “是。”   苏澜缓缓睁开眼,望向拂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精明,拂冬不过是个小婢女,竟还识得字?   她见拂冬离开,立马起身,丝毫没有方才的虚弱之态,她点燃火烛,将那张药方展平置于烛火之上。   渐渐地,纸上的字迹淡去,不过片刻,便消隐下去,苏澜眼中的阴郁愈来愈深,纸上便只剩下了七个字:   京、入、常、三日后、安   苏澜随即将纸丢入烛火中,顷刻之间,火苗将其吞噬得一干二净。她重新躺回床榻上,翻了个身,闭上眼。   晋王府。   无南敲了敲书房的门,“主子,有消息。”   “进来。”   “今日有人去苏府送药了。”无南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李承珺,“属下怕其中有什么猫腻,并叫人暗中将药方誊抄了一份送来。”   李承珺扫了眼纸上的内容,便将其放在一旁,“你确认那日苏澜喝醉了?”   无南一顿,他本是确认的,可自家主子连着两日都这般问他,他哪里招架得住,渐渐的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应当是喝醉了,属下那日见苏五姑娘脸都通红,路都似乎有些走不稳。”   “我没有与她说什么吗?”   无南嘴角暗抽,“主子,属下也不知您与苏五姑娘说了什么,那日属下赶过去时,主子您正……趴在地上,苏五姑娘站在您身侧,想来是苏五姑娘想送主子回府,可奈何扶不稳,这才……”   李承珺心中有疑,可见无南话中不似有假,他又对自己有所怀疑。他那日定是被冲昏了头脑,不然怎会想着与苏澜喝酒,最后又喝得云里雾里,他连自己如何回的府都不知。   他只怕自己被苏澜套了什么话,但听说苏澜回府后便醉倒,连着两日没有起身,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我知道了,下去吧。”李承珺头也未抬,执笔勾绘手边的画,“日后不必再与我禀报苏府之事,还有,你派人再去一趟边关,替我给谢常安送一封信,确保亲自交由他手中。”   “是。”   李承珺将笔放下,“替我准备马车,我要入宫一趟。”   “主子现在入宫?”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她不是说想要入东宫吗?那我自然是要助她一臂之力。”   李承珺将赤狐抱了起来,轻揉着它的肚皮,“太子不小了,是该选太子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失譩的小粉猪扔了1个地雷   读者“流年似水”,灌溉营养液 +2   ——————   我知道有些短小了(狗头保命),明天加更,立个flag! 第49章 晋王发骚第3天   苏澜本是准备三日后再出门, 可不曾想, 当日夜里便出了事。   子时初刻, 苏澜被犬吠声惊醒,犬吠声急缓交错, 震得苏澜心的一颤。   若非情况紧急,他们不会以这种法子来找她,苏澜赶忙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衣便推门而出。   这几声犬吠也将半个院子的人惊动了,底下的婢女也纷纷围着院子找寻着那道声音。   “姑娘,你怎么起来了?”拂冬见苏澜站在门口,赶忙过来,又替她披了件斗篷。   苏澜四下扫了眼, 作被惊扰之态,“我方才听见声音了,便出来瞧瞧。”   “姑娘起来作甚, 不过是从外头跑了只犬进来, 奴婢们正在找呢。旁院的小厮也已过来, 等等将它乱棍打死丢出去就是了。”   “赶出去也就罢了, 打死它做什么。”苏澜沿着回廊往院中走去。   “找着了,找着了,在后院呢。”夜里静谧, 这道声音即便是在前院的苏澜也听得一清二楚,她的步子不由得更快了些。   “夜里嚷嚷的做什么!”拂冬呵斥着方才说话的小婢女,“非要把整个府里的人都惊醒了才甘心吗?”   “五姑娘。”其余人也没想到苏澜直接过来了, 一个个赶忙行礼。   苏澜余光扫了眼后院的树,地上投着树影,还有一处地方被叠着另一道黑影,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往前走了几步,“不过是只犬罢了,哪由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   苏澜蹲下身来,轻抚着它的耳朵。   “姑娘,别碰,若是它咬人可如何是好!”拂冬上前欲要拦她,可话音刚落,苏澜便松了手站起身来,“我瞧着这是家养的,许是夜里没拴住让它跑了出来,你们送出府便是,别把它打死了。”   苏澜脸上满是困倦之色,她打了个哈欠,便往回走,“你们都早些睡吧,别折腾太久了。”   “是。”   苏澜一走,几人便处置起来,他们也未多想什么,不知这狗是哪来的,不知为何偏偏到了他们院子里,更别说苏澜为何会特意过来了瞧一瞧。   苏澜入屋之后,便走到窗旁,将窗子又打开了些,留下的空隙以她的身子翻出去绰绰有余。   她看了眼屋外,便侧身站在床旁。方才出一趟门也让她摸清了被李驿昀安排在她院中的眼线,人不多不少,前院与后院各两人。   苏澜冷笑一声,李驿昀还真是看得起她,虽然这些眼线极其碍眼,但她现在还不能动。   苏澜摊开手,手中静静躺着一卷字条,这是她方才在犬耳之中找到的。她毫不犹豫地打开,借着月光看清了字体里的内容,眉间的阴郁越来越沉。   字条中说,皇帝晕厥,已有半个时辰不曾醒来,如今宫中已乱,是李驿昀在宫中主事,消息还未传给众大臣。   虽说老皇帝出事她再高兴不过了,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苏澜从床底的暗格中取出一条玄衣换上,避开李驿昀的暗卫,便出了府。   也不知这究竟是老皇帝的把戏还是李驿昀的阴谋,她总归是要去瞧一瞧的。   苏澜入宫时已是三刻,若非正殿灯火通明,她都以为消息是假的了。因为宫中实在是诡异的很,她一路过来根本没有什么动静。   只有正殿还有人进出,急促的脚步掩饰不住他们内心的慌乱,苏澜不敢靠太近,正殿之中应当有羽林军把守,况且李驿昀警觉性太高,她也不敢冒险。   与此同时,李驿昀走了出来,他看了眼守在门口的陆迁,“可有发现什么?”   “回太子殿下,掌事的于公公方才去了娴妃娘娘那儿,除此之外,其他偏院也有动静,但属下不知究竟谁才是晋王的眼线,便命人悉数跟着了。”   “不必。”李驿昀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眼中毫无一丝焦虑,反倒是有些漫不经心,“把你的人撤回来,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便是……既然是要捕鼠,那自然是一窝端了便是,哪里还需管究竟是谁养的鼠。”   “是,属下这便去。”   “陆统领。”   陆迁顿住,“太子殿下可还有要事?”   “你应当也知晓本宫为何会把你留在身边,你只是陆家的幺子,并非嫡子,既然陆家不器重你,那你便只能事事靠自己。”李驿昀拍了拍他的肩,“本宫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多谢太子殿下器重。”   李驿昀轻笑一声,摆摆手,“去吧。”   “是。”   李驿昀见陆迁离开,懒懒地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一片漆黑。   他锐利的眼神不偏不倚正投向苏澜所在的位置,吓得苏澜赶忙将身子侧了侧,从他的视线中躲避开。   李驿昀也未久留,他转身便入了殿内,等门合上之时,苏澜才松了一口气。   她终是知晓今夜李驿昀想做什么了。   皇帝昏迷,此事非同小可,宫内平静也只是假象罢了,想必西宫暗中也不知乱成了什么样,不说皇帝昏迷究竟是真是假,这一消息出来,整个京城都会一震。   若是朝中有人在宫中安排了眼线,定当会在今夜将消息传出去,李驿昀也不必派人查探谁是谁的眼线,今夜他什么也不用做,只需等着那些人按捺不住便可。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抓朝中的眼线是假,想要肃清李承珺的人才是真吧。   苏澜不由得有些急了,她入宫之时也未来得及去找李承珺,此时也不知李承珺究竟知不知道实情。   正当苏澜还在犹豫是继续待在宫中还是出宫给李承珺递个消息时,耳中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约摸有十余人。   苏澜赶忙爬上了最近的一棵树,刚刚站稳,她就被面前的一道身影吓得差点直接栽下树去,“你——”   他为何会在这儿?   更让苏澜感到心惊和不安的是,她竟然对此毫无察觉,这是以前从未有的事。   李承珺一把拉住她,将她的身子稳住,只用两个人的声音道:“你来晚了一步。”   “晋王为何会在这儿?”她还想着给他递消息,看来真的是多虑了。   李承珺不答反问:“那你为何会在这儿?”   苏澜扶了扶发髻,装作不经意道:“我只是夜里睡不着出来散散步,想着许久未入宫了,便过来瞧瞧,哪里想到就让我遇上了这么大的事。”   苏澜满脸写着“扯谎”二字,可李承珺也没急于揭穿她。   李承珺将手抽出,声音比彻骨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今夜你不该入宫的,你在宫中的眼线也不该动用,行差踏错,会让更多的人受牵连。”   其实李承珺说了什么苏澜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见着李承珺说话时双唇张合,不由得想起上元节那夜她嘴角的那抹温存。   红晕不由得爬上双颊。   “冷?”李承珺自然能察觉出苏澜的异样,连带着她的呼吸似乎都有些紊乱。   苏澜不敢说实话,只得点了点头,“出来的有些急,没顾上。”   “再熬一会儿吧,今夜之事会有个交代的。”李承珺看向正殿,眼中的光异常明亮。   “李驿昀想要借皇帝晕厥之事把你放在朝中的人都肃清一番,你日后会很艰难。”苏澜也不由得惋惜。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她更知晓李承珺的处境了,他三年前才入京,先前在封地待着,权利地位与人脉他什么也没有,三年之期,便能叫皇帝和李驿昀都畏惧他,可见他在京城扎的根有多深了。   “他想肃清我的人?”李承珺嗤笑一声,“没那个本事。”   苏澜一时摸不准状况,也不知李承珺会有何作为,便只能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正殿外已跪着不少大臣,一个个正色呼喊着要见皇帝,正殿中的羽林军也将一行人团团围住。   待看清为首之人是谁时,苏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副熟悉的面孔不论过了多少年她都忘不掉,可心中的担忧还是将久别重逢的喜悦堪堪压下。   父亲?他为何会在这儿?   李承珺也看到了面前的一幕,可他似乎一点也不急,看着正殿外的人愈来愈多,他的眼神都未变过。   而苏澜早就没了置身事外的心境,她恨不得直接上前将自己父亲带走。   镇国候府早已不理朝堂之事,这也是她如今敢放心行事的缘由,只因她不怕镇国侯府会牵连进来,可为何今夜父亲偏偏也在一行人中?   “你在怕什么?”   李承珺清冷的声音才让苏澜将理智找了回来,她赶忙收回自己急切的目光,“没什么,只是想着今夜他们该如何脱身……”^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李承珺收回狐疑的目光,看着殿前跪着的人眼神越来越沉。   他深知,苏澜不是一个情绪易动之人,那些人里定是出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可她刚入京城,又能认识谁?   苏澜根本没心思顾忌李承珺在想什么,她都还未想好该怎么将父亲置身事外,又见着苏万州也匆匆赶了过来,在一行人后跪了下来。   苏澜再也忍不住,她看着李承珺,语气异常坚定,“苏万州在宫中不可能有眼线!”   以苏万州的胆子,别说在宫中安插眼线了,皇帝召他入宫,他都能担惊受怕一路。今日之事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苏澜看着身边依旧云淡风轻的李承珺,咬牙切齿道:“晋王不急吗?”   别说父亲与苏万州都在,怕是李承珺的人应当也有半数在里头,瞧他这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来看戏的。   李承珺缓缓道:“我为何要急,人都还未来齐呢,急又有何用?”   苏澜气得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李承珺知道她心急了,便也没再藏着,“皇帝昏迷的消息是我传出去的。”   苏澜突然一顿,抬起头来,“晋王这话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无南:主子,苏五姑娘说冷,您就应该把外袍脱了给她穿。   李承珺:为何?我的外袍她穿着又不合身……   无南:……   哦! 第50章 晋王发骚第4天   正殿的门从内推开, 李驿昀缓缓走了出来, 他扫了眼跪着的一片人, 眼中似要滴出血来。   一众人磕头高呼,“还请太子殿下让臣等见一见皇上。”   “父皇如今还未醒, 诸位大人进去做什么?”李驿昀冷哼一声,“添乱吗?”   宋民怀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再一次跪下,“还请太子殿下让老臣去看一眼皇上,皇上龙体康健,怎可能突然昏厥!”   李驿昀眯起眼来,“怎么,镇国侯的意思是……本宫欺瞒你们?还是说, 镇国侯想将罪名按在本宫头上。”   宋民怀叩首,“臣不敢,只是今日之事过于蹊跷, 皇上怎可能平白无故昏迷不醒。”   “镇国侯这还是在质疑本宫啊, 宫中的太医都已替父皇瞧过了, 说父皇只是近日耗心费神, 这才一时昏厥过去,本宫不想兴师动众,便将消息都压了下去。”   李驿昀狠厉地瞥了眼底下跪着的一众人, “也不知诸位大臣又是如何得知父皇龙体欠安,一个又一个的急不可待入宫来兴师问罪……”   李驿昀此话一出,底下开始扰攘起来,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本只是几人窃窃私语,可渐渐的声音便盖不住了:   “不是说皇上中了毒如今昏迷不醒吗?为何又成了操劳过度而昏厥的?”   “我怎知究竟怎么回事!刘大人又是如何得知消息的,可是收到了一张字条?”   “方大人也是?”   “我也是。”   ……   底下跪着的一众人愈发不安起来,他们一得到消息便立马赶来皇宫,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大人纷纷入宫,这才对此深信不疑。   李驿昀见此,脸色更沉了,他正言厉色道:“诸位大人也未查探一二,只因一张来路不明的字条便不管不顾地闯入宫中,是想造反吗?”   “臣不敢!”众大臣颤颤巍巍地叩首。   宋民怀跪下地上,就连头都未抬起,“太子殿下,此事不可能空穴来风,定有贼人作祟,还请太子殿下明察。”   李驿昀半蹲下身,与宋民怀平视,“镇国侯似乎非要在本宫这儿讨一个说法,那镇国侯说说,谁是那个贼人?本宫吗?”   宋民怀毫无半点惊慌,“请太子殿下明查——”   ……   苏澜收回目光,急得咬牙,她深知父亲那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倔脾气,如今别说让父亲置身事外了,能安然无恙的离开都是极好的了。   苏澜看向身旁那位“作祟的贼人”,压着心中的烦闷,“你为何要给所有人递消息,李驿昀一查便知是你的作为,更何况只要诸位大臣入宫来,他们都能察觉出异样。”   “我也没想着瞒李驿昀,更没想过旁人会不会察觉出异样。”李承珺不急不缓道:“我只要他们入宫便是。”   苏澜气得不行,让人入宫那便入了,可将她父亲拉下这蹚浑水做什么,镇国侯府已经不起任何打压了,更何况她又不在身边,她苏家都顾不过来了,再来个镇国侯府,实在是力不从心。   “能瞧清楚跪着的所有人吗?”   苏澜听着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显然一怔,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看得清,怎么了?”   “你仔细把每个人的模样瞧一遍。”   苏澜还是不解,可这似乎也并非是李承珺的玩笑话,他让她这么做,定是有他的一番用意。   朝中老臣苏澜都认得,三年来他们的模样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几个朝中新贵有些面生,她记起来相较有些费力。   “记这些做什么?”苏澜扫了几眼,便已将十之八/九的人都刻在脑中了。   “这些都不是李驿昀的人,可放心用。”   苏澜震惊,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承珺,只觉得后背发凉,“你确定?没有弄错的?”   “李驿昀早已将自己的人打点好,不会蹚今夜这趟浑水。”   照李承珺这么说,苏澜终于弄清今夜是什么状况:李驿昀想借老皇帝昏迷之事抓出李承珺的暗线,可没想到李承珺早他一步给京城所有三品堂上大臣都传了消息,说皇帝中了毒。   李驿昀的人只会以为这是李驿昀的障眼法,便根本不会在意,更别说入宫了。而其余大臣不知实情,便会一得消息火急火燎往宫里赶。   如今人也来得差不多了,李驿昀就算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了,生生地将自己的人暴露在李承珺眼皮子底下。   苏澜又偷偷地看了李承珺一眼,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好在李承珺是友非敌,否则她若是被他暗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如此一来,父亲与苏万州便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苏澜放下心来。   李承珺既然能把这秘密告诉她,定是对她极其信任,苏澜轻咳了几声,得寸进尺道:“他们之中哪些是你的人?”   李承珺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苏澜,做人不能太贪心,你是个聪明人,适可而止这四个字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苏澜猛地点点头,“明白明白。”其实知道哪些是李驿昀的人,她已经心满意足了,日后做事她也不必过于畏首畏尾。   “如此一来,他近日便会有大动作,你就待在府里,别在外抛头露面。”李承珺说完,便准备离开。   苏澜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等等!你瞧那个人是谁?”   苏澜眼尖,瞧见有人从正殿走了出来,在李驿昀耳旁说着话。   李承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完全忽视了某只紧紧抓着他的小手,李承珺眼神微眯,“是谁?”   “你这么快就忘了,他就是那个在蚕沙山上制长生不老药的道士。”若非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怕是也很难发觉,这道士将胡子剃了大半,身上也换了官服,分明就是被换了一个身份被带入宫中。   苏澜不得不怀疑,老皇帝昏迷之事与这老道士有关。   本以为李承珺会说什么的,可他只是冷冷瞧了,便准备离开。   苏澜又将他拉住,“不查了吗?还有皇帝如今究竟是生是死,你都不管?”   李承珺沉眼看向苏澜拉住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扯开,“不必担心,他死不了。”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苏澜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有些沉闷,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今日的李承珺有些不一样,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的疏离之中。   这是好事,可却又让她心烦意乱起来。   苏澜看了一眼正殿,也转身离开,她出来的太久了,是该回去了,她刚翻身上宫墙,刚要跃下之时,被面前之人吓得腿一软。   这人为何总是阴魂不散的,方才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晋王在这儿做什么,该不会说是在等我吧。”苏澜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是在等你。”   苏澜一噎,将要说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晋王有什么事?”   “明日我会让无南来找你。”   苏澜一顿,“做什么?”   “替我绘一张地图。”   苏澜心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地图?”   “锁龙坡。”   苏澜心一紧,“晋王要地图做什么?”她心中分明就知晓李承珺想做什么,可还是不死心地问出口。   “我想去看看她。”一晚上,仿佛只有此刻的李承珺才有了一丝人情味儿,“你把她葬在哪儿了,将方位告诉我便是。”   苏澜低着头,绕过他往前走,“忘了。”   苏澜还未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力,将她猛地一扯,整个人被扣压在树上。   苏澜皱了皱眉,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压制的感觉,“晋王这是不满意我说的?不过我说的是实话,锁龙坡那么多山头,我如何还能记得哪是哪,就算我亲自走上一遭,也不一定能找到。”   那墓本就是假的,难不成她还真让李承珺跑去锁龙坡给她上几炷香?   “我方才夸过你聪明,这下又犯蠢了?”李承珺捏着她的下巴,“我并非找不到,而是不想费太多不必要的时日,等我自己找到了,你又捞不着什么好处。再则,我也是可以让你亲自走上一遭的。”   苏澜恨恨地瞪着他。   去锁龙坡一来一回得要四五日,她如今不比以往,根本找不到借口在京城消失那么多时日,李承珺这是在以“苏澜”的身份威胁她。   “在第三个山头的山顶,晋王自己去找吧。”苏澜也没在怕的,既然他要去,那便去吧。   那墓也有三年了,除了她无人知晓,如今坟头的草怕是都有一尺高了,李承珺除了去烧几炷香还能做什么,还能挖了那坟不成? 第51章 晋王发骚第5天   翌日, 苏澜随意画了张地图便交给了无南, 她三年之中都未再去过锁龙坡, 早就不记得了路,她也是随意圈了个地方, 能不能找到就看李承珺自己的本事了。   无南收下后,看了眼后院,“苏五姑娘,太子殿下的这些人需不需要属下——”   “不必,留着便是。”苏澜连头也懒得抬,提笔练字。   无南略略地瞧了眼,只是觉得苏澜的簪花小楷写得极好,对此倒也并未太惊异, 只因苏五姑娘身上的秘密太多,看得多了,这些便也不足为奇了。   “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苏澜放下笔, 将纸一并收了起来。   “主子还让属下问问姑娘, 将军可有立碑?”   苏澜手一顿, 随即铺了张新的宣纸, “有……不过是无字碑,山头只有五座坟,很好找。”   “是, 多谢苏五姑娘了,那属下便先回去复命了。”   苏澜摆了摆手,无南便退下了。   前脚无南刚走, 房门又被叩响,“姑娘姑娘,出事了!”   苏澜心突然一颤,“进来说。”   拂冬赶忙进来,将门关上后小心翼翼道:“前院来了不少羽林军,太子殿下也来了。”   “他又来做什么?”昨夜的事还没给他教训吗?今日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听说是要把小公子带入宫去,如今公子正拦着呢。”   手中的笔松落在纸上,晕染了墨渍,苏澜顾不上其他,披了件斗篷就往外走去,“我去瞧瞧,太子殿下何时来的?如今厅中又有什么人?衡儿又在何处?”   苏澜并未查探到一点风声,可见李驿昀此番来苏府要人定然不简单。   “太子殿下是一盏茶前来的,老爷夫人与大公子都在厅中呢,小公子在老夫人那儿,姑娘,怎么了?”拂冬也是第一回 见自家主子这般焦急,心中暗知事情有些严重。   “我去前厅一趟,你去祖母那儿,若是两盏茶后我还未去寻你,你便把祖母请过来。”   “是。”拂冬也不敢耽搁,迈着步子就往后院走。   苏澜还未入前厅,便感觉到周身有些压抑,此刻李驿昀正坐于上座,轻轻叩着茶碗,苏氏夫妇与苏景云都跪在地上。   “苏景云,你爱子心切,本宫理解,可本宫也只是让人去宫里住一段时间罢了,可你却在这推三阻四的,怎么,非要本宫去向皇上讨了圣旨来,苏大公子才肯是吗?”   “景云!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快给太子殿下赔个不是,衡儿入宫是好事,你为何这般不情不愿!”陆岚辛见李驿昀脸色都沉了下来,心中甚是急切。   苏景云恍若未闻,“回太子殿下,苏衡年纪还小,不懂规矩,若是独自入宫,怕是会冲撞了宫里的贵人。”   “苏大公子究竟是怕冲撞了贵人,还是根本不想将人送进宫?怎么,本宫还会害了他不成?”   “太子殿下严重了,只是苏衡这孩子被家中娇宠惯了,入了宫怕是会惹祸,若太子殿下允许,臣便好好教他些规矩,半个月后再将他送入宫中。”   苏澜站在院中,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她微微挪了挪步子,将身子往外探了探,还连着轻咳了好几声。   终于,有人发觉了。   “苏澜,你站在那儿做什么!”陆岚辛一回头便瞧见苏澜站在树后,脸色不免有些阴沉。   “我……”苏澜如受惊之雀往后缩了缩,她看了眼立在一旁的羽林军,颤颤巍巍道:“我只是路过。”苏澜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许久不见苏五姑娘,苏五姑娘身子好些了?”李驿昀见到苏澜倒是没了方才的肃然,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多谢太子殿下记挂,苏澜身子好多了。”   李驿昀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澜挪着步子往前走去,在苏景云身旁跪下。   “本宫也不为难人,要不这样,这件事就交由苏五姑娘来定夺怎么样?”李驿昀轻笑了一声,“也在院子里听了那么久了,那苏五姑娘便来说说,本宫可否将苏衡带入宫中?”   苏澜攥着帕子,“民女觉着,苏衡能入宫是苏家的荣幸,应当进宫才是。”   “澜儿!”苏景云紧锁眉头,似要阻拦她继续说下去。   苏澜低着头,“但大哥也说得不错,衡儿还小,他一人入宫,似乎……是有些不妥。”   “哦?”李驿昀轻笑一声,“那苏五姑娘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苏澜抬起头来,娇羞地看了李驿昀一眼,立马又低下头,“民女……民女愿意一同入宫。”   苏景云见苏澜这般小女儿家作态,脸上的忧愁更甚,“苏澜,入宫不是儿戏,哪里由得你说入宫便入的!”苏景云朝着李驿昀叩首,“太子殿下,舍妹不懂事,方才胡言乱语,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胡言乱语?”李驿昀轻笑一声,“我倒是觉得苏五姑娘的提议极好。”   苏澜抬起头来,满是期盼地看着李驿昀。   “不过……这陪苏衡入宫的人得换一个。”   苏澜脸色一僵,她很快掩饰过去,让李驿昀瞧见的只是眼中闪过的一抹失落,她低眉垂眼,心中却是恨得咬牙。   这李驿昀就喜欢干这档子破事儿。   “苏芸姑娘既是苏家嫡长女,那一同入宫之事自然是要落在她头上的,不是吗?”李驿昀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扳指,“苏芸姑娘,你觉着怎么样?”   一道身影突然从屏风后被推了出来,苏芸跌在地上,她赶忙跪了下来,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娇纵,“太……太子殿下……”   “嗯?”李驿昀挑了挑眉,势必要等她的回答,“苏家都姑娘似乎很喜欢躲在暗处听人说话啊……苏芸姑娘,本宫在问你话呢。”   苏芸又是畏惧,又是期盼,她知晓机会难得,她可否入东宫便在此一举了,苏芸下定决定道:“太子殿下,民女愿——”   “太子殿下!”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压过苏芸的话音,众人纷纷抬头看向苏澜。   苏澜盈盈欲泣,“是民女做得不够好吗?才叫太子殿下厌弃。”   “苏澜,你又在太子殿下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若非李驿昀在面前,苏万州当真想给她一巴掌,果然乡下来的就是没规矩,根本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驿昀没有说话,望着苏澜的眼睛深不见底,他一时间竟也分不出真假。   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苏澜眼中满是委屈和不甘,可上元节那夜,他分明就瞧见了她对他的抗拒,哪里又似今日这般上赶着缠着他。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苏澜见李驿昀一脸正色,便知她有望入宫。她了解李驿昀,越是逆来顺受他越是瞧不上眼,他对她越是有疑,那她越有胜算。   苏澜挤出两滴泪来,“民女深知自己从乡下来,什么也不懂,会遭人嫌弃,可民女近日有认真学规矩,想有朝一日能……”她抬头看了眼李驿昀,咬着下唇,“能入太子殿下之眼。”   “苏澜,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苏芸气得浑身发抖,她哪能想到平日里最低声下气的苏澜却是踩得她最狠的,入宫的机会本就是她的,苏澜竟还与她来抢!   李驿昀嘴角抿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苏五姑娘便整理行装,与苏衡一同入宫吧。本宫还要去镇国侯府,就不久留了。”   李驿昀目光只是在苏澜脸上停留片刻,便往外走去。   “恭送太子殿下——”   ……   李驿昀刚走出苏府,身边的人便走了过来,“太子殿下,当真要让苏府五小姐一同入宫?”   李驿昀轻笑一声,上了马车,“苏衡是一定要入宫的,既然要多带一个人入宫,为何不选个有意思的?走吧,去下一家。”   ……   等府外马车离去,前厅中跪着的人才站起身来。   而苏澜没有动,她脊背发凉,手紧紧攥着衣角,回想着李驿昀方才说的话,他要去镇国侯府做什么?   她陷入沉思,并未发觉身旁的异样。   “啪——”   苏澜还未回过神来时,灼烧感便已在左脸上蔓延,她捂着自己脸抬头看向苏芸,“三姐姐为何打我?”   “我打得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苏芸一巴掌又要挥下来,苏景云一把将她的手握着,“都闹够了没有!”   “大哥,我何时闹过了,分明就是苏澜,好端端的她非要横插一脚,原本就是我入宫的,哪里轮得到她。”苏芸恨恨地瞪着苏澜,“你瞧她那般贱蹄子的模样,恨不得贴在太子身上,苏澜,我告诉你,就算你扒光了站在太子面前,他也瞧不上你!”   “闭嘴!”苏景云毫不犹豫,一巴掌打了过去。   苏芸被这一巴掌扇蒙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景云,说不出一个字来。   “景云,你这是做什么!芸儿是你亲妹妹!”陆岚辛赶忙上前扶住苏芸,她呵斥道:“你今日是怎么了,为何跟变了个人似的!”   “母亲,您也该是个明事理的人,就不该处处维护她!苏芸,你也不小了,祸从口出这四个字可知晓?如今也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正盯着苏家,行差踏错皆是万劫不复。”   苏景云怒其不争,“你也不瞧瞧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口中都是些什么话!若是让有心人听见了,你这辈子还要不要嫁人了!”   苏芸委屈,对苏澜的恨意未减半分,“分明就是她该骂,大哥,我才是你亲妹妹,为何方才你不拦着苏澜,她不过是庶女,入宫了又能如何,可我不一样,若是得了太子喜爱,我还能做太子妃,到时候还有谁瞧不起苏家!”   苏景云听得苏芸的话,竟有些无力,他叹了口气,“我与你说了多少回了,歇了做太子妃的心思,太子他——”苏景云一顿,“他并非良人。”   “是不是良人自然是由我说了算!”   “你们又在吵吵嚷嚷什么!”屏风后传来一道正厉之声,吓得苏芸赶忙收住了声。   苏老夫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苏衡,苏衡瞧着前厅气氛不对,便也乖巧地没有说话。   “祖母。”   “母亲——”   “一个个都给我回去别在我面前碍眼,苏澜跟我来,我有话与你说。”苏老夫人说着便转身离开,苏澜随即跟了上去。   苏老夫人的院子比往日更沉寂了些,苏澜跟着她走近屋内,将门合上。   “姨祖母。”   苏老夫人自然瞧见了苏澜脸上的红痕,歉疚不已,“可是苏芸打了你?”   苏澜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碍事。”   “这孩子被养得太娇纵了,再不敲打一番定是要吃亏的。”苏老夫人叹了口气,“她哪里会知晓今日一事你可是救了她。”   “姨祖母不必这么说,我入宫是为了我自己。”   苏老夫人深知她点脾性,叹了口气,“你可知太子殿下为何要苏衡入宫?”   “不知。”   “你!”苏老夫人气得身子都颤了颤,“你太糊涂了!”本只是随口一问,哪里想到她是真的不知,“你既然不知,为何还如此莽撞,太子多疑,若是叫他瞧出来了又如何是好。”   “李驿昀要苏衡入宫,不管是什么缘由,我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苏老夫人眼眶泛红,“我苏家有你,才是真的有福气。”可为何老天却让这孩子饱受磨难。   “姨祖母,您放心,有我在的一天,定当会保苏家平安无事的。”   苏老夫人颔首,拉过她苏澜的手,“此番入宫可要小心行事,切不可莽撞。”   “我知晓的。”   “衡儿被送进宫是皇上的意思,太子说皇上近日身体欠佳,连着看了几个太医都不见好转,昨夜宫中来了位道士,说是皇上阳弱阴盛,身子这才每况愈下,需找两个纯阳八字的孩童入宫作伴,替他散散阴气。”   苏澜眉间紧锁,她就知昨夜瞧见那臭道士定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苏衡是纯阳八字?”   老夫人无奈地点了点头,“正是。”   “说了是两个孩子,那还有一个呢?”苏澜低垂眼眸,心头有些微颤,李驿昀走时说要去镇国侯府,不会是……   苏老夫人长叹一口气,“还有一个便是镇国侯之孙——宋思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一花一世界”,灌溉营养液 +1 第52章 晋王发骚第6天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马车缓缓前行, 将苏家一众人的担忧都隔在了外头, 苏澜将帷裳放下, 坐于软榻之上。   “姑姑,你脸疼不疼?”苏衡的小手捧着苏澜的脸, 心疼地揉搓着。   “不疼。”苏衡揉了揉他的脑袋,“入宫后不比在家中,你得事事小心,不许乱跑,也不许乱说话,旁人问你话,你也不许答,明白吗?”   苏衡乖巧点点头, “姑姑,衡儿为何要入宫呀?”   “皇上很喜爱你,想让你在宫中住一段时日。”苏澜看着苏衡澄澈的双眸, 不忍说出真相。   “那姑姑是担心我, 所以与我一道入宫吗?”苏衡满足地往苏澜怀中蹭了蹭。   苏澜戳了戳他的脑袋, “我是怕你闯祸, 一同进宫看着你的。”苏澜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苏澜问道:“怎么了?”   “姑娘, 前头有马车。”   苏澜将帷裳掀开,一眼便认出了是谁家的马车,她将帷裳放下, “让对方的马车先行便是。”   “姑姑,是谁呀?”苏衡小脑袋就要探出去,苏澜赶忙将他拉回来,“坐好。”   马车是李承珺的,苏澜也不知李承珺在不在马车中,如今李驿昀的人就在外头,她与李承珺有关的一切还是少沾染的好。   可等了好些时候也不见马车有动静,苏澜又掀起帷裳往外看去,这回却见李承珺正一脸淡然地站在马车外,手中依旧是那只赤狐。   既然如此,苏澜也不好再当做没瞧见,“晋王。”   “哦?是苏五姑娘。”李承珺仿若真的只是巧遇一般,“苏五姑娘带着小侄儿要去哪儿?”   苏澜下了马车,行了个礼,“回晋王,民女与侄儿苏衡正准备入宫。”   “是吗?”李承珺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马车,“巧了,本王也要入宫,那便与苏五姑娘一道吧,想来苏五姑娘应当不会介意。”   苏澜一愣,介意什么?   还未明白李承珺话中之意,就见他走了过来,径直上了她的马车。   苏澜:“……”   苏澜有些急,想要将他从马车上拉下,如今身边都是李驿昀的人,他们俩的一言一行都会传入李驿昀耳中,李承珺就一点都不顾及了吗?   李承珺见苏澜愣在原地,只是轻笑一声,“本王的马车坏了,再回府怕是要耽搁不少功夫,苏五姑娘先搭我一程,我叫手下之人将马车直接赶去宫外便是。”   苏澜看了眼李承珺的马车,她左瞧右看,愣是没瞧出哪里损坏,便知晓这只是李承珺的说辞,也就随他去了。   “晋王不嫌弃便好。”苏澜又行了个礼,这才上了马车。   李承珺看着苏澜一副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   苏澜上了马车,便坐在李承珺对面,低着头缄默不语,苏衡看看苏澜又看了看李承珺,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苏澜在等,等李承珺先开口,他应当是知晓此事的,但她不知李承珺究竟知道多少,她不敢冒然开口。   “谁打了你?”   李承珺终于开了口,可苏澜不曾想是这么一句话,她抬起头来,望着李承珺,手一直捏着帕子,有些不自然。   掌印有些显眼,出门之时她用妆粉遮掩了一下,谁知还是叫李承珺瞧出来了,苏澜嘴硬,“只是出门之时不小心撞到了。”   她堂堂一个叱咤四夷的将军莫名挨了巴掌,说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李承珺轻嗤一声,“那苏五姑娘当真是厉害了,走路还能撞出个手掌印来。”   苏澜气急,“我方才撞在人手上了,不成吗?”   “三叔,不是姑姑的错,是——”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我先前与你怎么说的!”苏澜瞪着苏衡,压低声音斥责道。   苏衡瘪瘪嘴,“我知晓了。”他抬起头委屈巴巴地唤了一声“晋王”。   李承珺眼神微沉。   苏澜将苏衡抱在怀中,“入宫之后万万不可疏忽了,你是逞了口舌之快,可你亦是害了旁人。”   苏衡看了眼李承珺,便低下头来,话音中都带着些哭腔,“姑姑,衡儿不想入宫,是不是衡儿哪里做得不好,皇上要罚衡儿……那衡儿会不会死在那里?”   苏澜心猛地一抽,将苏衡搂的更紧了些,“说什么傻话呢!姑姑不是陪着你吗?说了只是去宫里住两日,你想到哪儿去了,你若是不乖,那当真是要罚你了。”   李承珺看着苏澜,神色为之一动,他探过身捏了捏苏衡的脸,“三叔会常来宫中看你的,想要什么都与三叔说,三叔给你从宫外带来,但三叔不在之时,你要听姑姑的话,明白吗?过几日,三叔会接你回府的。”   苏澜一怔,“晋王有法子?”她在不在宫中倒是无所谓,可苏衡不行,宫里的那群人心都黑透了,她根本不放心苏衡在宫中,即便她也在,可总无法完全安心下来。   李承珺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卷来,放在苏澜手心之上,“都记下来。”   苏澜打开一看便知这是皇宫的地图,宫中各院与亭台楼阁都被绘制其中,无一落下。   虽说自己对皇宫轻车熟路的,不需这个,但苏澜还是收了下来,“多谢晋王。”   “入宫之后便没有那么容易出来了。”   苏澜神色一变,赶忙掀开帷裳瞧了眼马车外。   “放心,外头都已换上我的人了。”   苏澜这才松了口气,“但总归还是能出来的,不过若是运气好,说不准还真不用出来了,到时候还劳烦晋王替我送苏衡回去。”   若是事情顺利,她便能入了东宫,行事便省力不少。   李承珺没有说话,只是右手不停地捏着已被半取下来的扳指,指尖都有些泛白。   “晋王可知,镇国侯府是谁一同入宫?”苏澜其实已猜到是谁,可还是想从李承珺这儿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宋思清的生母——宋静姝。”   苏澜抱着苏衡的手一颤,“嗯,我知晓了。”   “宋家不是苏家,你不需纠缠过多。”李承珺抬起头看了苏澜一眼,眼中却是警告的意味,“我知道你想替她护着家人,但你越是护着,她们越是危险。如今皇帝只是想让两个孩子伴于身侧,没有性命之忧,你也不可轻举妄动。”   “可若是他还是想制长生——”   “不会!”李承珺异常坚定,“不必多虑,李驿昀只不过想借此机会牵制苏家和镇国侯府罢了,更何况炼制那所谓的丹药需童男童女。”   苏澜一听,这才松了口气,果然还是关心则乱。   “我过两日不在京城。”   苏澜轻咳了两声,“这些事晋王不必特地与我说。”   “你不想知道我去哪儿吗?”李承珺知晓苏澜误会了什么,但也不急于解释。   “晋王想去哪儿是晋王的自由,民女也无权过问……”苏澜突然想到了什么,苏澜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承珺,“锁龙坡?”   半个时辰前无南才拿走了地图,他便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我要回晋州。”李承珺自然没有放过苏澜脸上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他装作没看见,揉了揉赤狐,“快要回暖了,它怕是受不住,我得将它送回去。”   小狐狸呜咽两声,用爪子挠着李承珺的腿,哀怜地看着苏澜。   苏澜不禁揶揄道:“晋王对它倒是上心。”她那时也不过是想捉只活物给他解解闷,哪里想着如今他会日日抱在怀里的。   “人死了,但总得留下些东西以做其他念想,不是吗?”   这是苏澜第一回 从他口中听到他承认她已经死了,她竟也摸不透李承珺此刻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头密密麻麻如针扎一般。   “可人死了,就算留着再多的念想,她也活不过来了……”苏澜轻笑了一声,这世道便是如此,她活着时人人都想打压、都想践踏她,可她死了,却又怀想起来。   苏澜望着李承珺的眼眸,有些出神,其实她很想问李承珺,若是宋幼清还活着,他想做什么?   “姑姑,爹爹与我说,人活着就要有念想。”苏衡晃着小腿,仰着头道:“我没见过娘亲,我问过爹爹娘亲是什么模样,他说日后若是遇到有人真心实意待我好,那人便是娘亲的模样,我以前不信,如今信了。定是我日日夜夜盼着,这才让老天开了眼,将姑姑你送回来了,衡儿没有娘亲,但衡儿有个厉害姑姑,旁人都羡慕不来的。”   苏澜抱着苏衡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给了这孩子太多期望了,若是他日后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姑姑,他又该如何……   “姑姑,若你不是我姑姑,我想让你做我娘亲!”   苏澜猛地咳了几声,方才她还因这小萝卜头几句话戳了她心窝,有些触动,哪里想到他的这句话直接扎她心窝子!   “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你姑姑!”苏澜下意识看了李承珺一眼,见他毫无波澜,这才松了口气。   可她回过头来仔细一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方才又为何要瞧李承珺?   “我知晓啊,所以我方才不是说了若吗……”苏衡瘪了瘪嘴,“可姑姑日后还要嫁人,那衡儿就见不得姑姑了。”   “尽想些有的没的。”苏澜狠狠地揉着他的脸,“就算嫁了人又不是见不着你了。”   “苏五姑娘还真是说错了。”李承珺将赤狐放在一旁,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若是入了东宫,那便真的见不着了。”   苏澜心中烦闷,便不准备搭话。   “主子,到了。”好在无南打破了马车中的沉寂,苏澜将苏衡放下,“入宫后跟着姑姑,不许乱跑。”   “知道了。”   李承珺先行下了马车,他将苏衡一把抱过,对着苏澜道:“把狐狸抱着。”   苏澜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照做,“宫中眼线太多,晋王还是与我们疏远些的好。”   李承珺对此恍若未闻,他抱着苏衡,在他耳边轻语,“可曾好好在宫中走过?”   苏衡摇了摇头。   “那便好,三叔带你去逛一逛。”李承珺抱着他便往宫门走去。   守卫见到李承珺,齐齐行礼,“参见晋王。”   “嗯。”李承珺也未叫人起身便往宫内走去,苏澜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紧紧跟上。   两人刚入宫门,身后便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说是太子殿下召了苏家都小公子来吗?为何会是晋王接进宫的?”   “我怎么知道!”   “瞧见晋王身旁的姑娘吗?你可知她是谁?当真是稀奇了,晋王那只从不离手又不叫人碰一下的狐狸竟然在她手中。”   “你哪来这么多话,今日就当做什么也没瞧见,再胡言乱语当心了你的脑袋!”   ……   在那半个时辰里,李承珺当真说到做到,抱着苏衡将整个皇宫都走了一遍。各殿的宫女瞧见这异景,赶忙回去与自家的主子禀报。   “若是晋王想带我认路,大可不必,那张地图我能记下来。”被四周之人围观指点,苏澜再好的脾气也被磨没了。   “你能记下,他可不行。”李承珺将怀中的苏衡提了提,“苏衡,三叔问你,从正殿往小路走是哪儿?”   “是梨园,再是摘星阁,然后往小桥上走就是东宫,往一旁走就是鸾凤殿。”苏衡一遍说着,一遍指着方位。   李承珺回过头得意地看了眼苏澜,“若是不出意外,李驿昀会将你们安排在东宫,见皇上时你无法一同前去,公公会从燕池西侧的那条路带他去正殿,那是必经之路,但这条小道他也得知道,以备不时之需。”   “晋王说的是。”不得不说,这一点她欠考虑了,虽说她们入宫,可若没有皇帝的应允亦是不能随意走动,如今也是因为李承珺在身旁,所以宫内没有人说什么。   苏澜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赤狐,“多谢晋王。”   “谢我什么?”   “多谢晋王今日相助,若非今日晋王这番游园,以后的日子也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李承珺走的这一遭把皇宫该走的地方都走了遍,宫人也都瞧见了,不日李承珺带着苏家五姑娘与苏家嫡孙入宫的消息便能传遍整个皇宫。   众人会疑惑苏家与李承珺的关系,但因忌惮李承珺,便不会在暗中对苏衡出手。宫里的那些腌臜手段苏澜也是见怕了,她对付个李驿昀与老皇帝就已经心力交瘁,哪里还顾得上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   李承珺笑而不语,往前走去。   平和之中,似乎总会冒出些不合时宜的声音来,就如李驿昀一般,苏澜一见他,刚才赏景的那一点心境便也荡然无存了。   “皇叔当真是好兴致啊。”李驿昀从林中走了出来,“听宫里人说皇叔陪着苏五姑娘在宫中游了半个时辰了,可有瞧出什么来?我怎么不知皇叔与苏五姑娘竟这般交好,竟还是一同入宫的?”   李承珺将苏衡放了下来,抱过苏澜怀中的赤狐,“皇侄派了那么多人去查探消息,就只有这些?莫非还未查探到我的马车坏了?”   李驿昀轻哼一声,谁不知道那是李承珺的借口,可又说不出话来反驳。   “既然已将人送到这儿,那我便先去见皇上了,太子殿下自便。”李承珺说完还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驿昀望着李承珺的背影,杀意渐起,随之又渐渐褪下,他看向一直低着头的苏澜,“苏五姑娘当真是厉害,能让皇叔都另眼相待,想必是有过人之处,可本宫再仔细一想,如此一来,苏五姑娘在苏府的那番话想必也并非是你的肺腑之言了……”   “没有……”苏澜急切又忧心地望着李驿昀,“还请太子殿下相信民女,民女与晋王当真是偶遇……”   “偶遇。”李驿昀轻笑一声,缓缓走近,“苏五姑娘似乎经常能偶遇上晋王呢……”   “民女也不知——”   话音未落,一道力量突然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后半句话生生掐断。   若是放在平日里,苏澜定是力争反抗,可如今她只能将手中的气力散去,由着李驿昀将她往一侧推去,后背狠狠砸在假山之上,疼得苏澜冒着冷汗。   苏衡吓傻了,等回过神时,苏澜已经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了,他想将李承珺喊回来,可又想着苏澜与他说的那番话,只得歇了心思,他跑过去一把抱住李驿昀的腿,“太子殿下,你不要杀我姑姑,求求你不要杀姑姑!”   李驿昀只是低头看了苏衡一眼,眼神示意身旁的人将苏衡带走,手中的力道却不减半分,他缓缓靠近她,似要在她脸上盯出窟窿来。   “苏澜,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臭小子,你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吗?   苏衡:我觉得做我三婶还不如直接作我娘亲来的划算……   李承珺:我不要你觉得! 第53章 晋王发骚第7天   “姑姑!姑姑!放开我姑姑!”   苏澜瞧不见苏衡, 只能听到他稚嫩又无助的呼喊声, 她如今都自身难保了, 哪里还顾得上苏衡,李驿昀手中的力道不减, 反之缓缓收紧,将她的气息一并剥夺。   苏澜也不敢全力挣脱,只能小心翼翼得挣扎着,她在赌,赌李驿昀不会杀了她。   人在濒死之时便会极力求生,李驿昀是在试探她,看她会不会武。   “太……子……殿……”吐出的几个字早已破碎不堪,惶恐与绝望从她眼中迸发出。   李驿昀眼神微动, 最终还是松了手。   苏澜瘫坐在地上,猛地咳了起来,李驿昀下手太狠了, 若说李承珺掐她那只是为了牵制住她, 而李驿昀当真是想要了她的命。咳嗽连带着颈间的疼痛叫苏澜都不由得颤了颤。   “来。”李驿昀走了过来, 将苏澜扶起, 声音轻柔地一如从前的那个温文尔雅之人,仿若方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地上凉, 别坐着。”   苏澜身子往后缩了缩,眼中闪过一抹惊恐,身体有些抗拒, 却又不敢推开李驿昀。   李驿昀轻笑一声,“方才是本宫误会了,下手没了轻重,苏五姑娘不会怪本宫吧?”   “不……不会……”待说话之时,苏澜才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喑哑,想来是真的被伤到了。   “苏五姑娘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本宫已命人在东宫收拾间偏殿,这些时日苏五姑娘便住在那儿。”   苏澜低着头,面带犹豫。   “怎么?苏五姑娘不想住在东宫?”   “没,没有。”苏澜声音都有些发颤,“民女……只是……”她低垂着眉眼,“只是觉得不妥。”   如今是在宫中,她不敢大意。李驿昀差点让她死了,她若是对他还不畏惧,随之应下他的话,那才是真的会让李驿昀对她起疑。   “东宫僻静的院子不少,苏五姑娘不必担心遇到其他人,更不会有其他人前来叨扰,本宫也很少回东宫,苏五姑娘不必害怕。”李驿昀见苏澜有些动摇,便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将她们带下去,“皇上还要见苏衡呢,苏五姑娘莫要耽搁了。”   苏澜这才颤巍巍地行了个礼,“民女……多谢太子殿下。”   李驿昀将目光收回,不着一字,悄然离去。   “还请苏五姑娘随咱家走吧。”王公公看着恭敬,面上却藏不住嘲讽之色。   “王公公,也不知道我侄儿……”   王公公看了身旁的侍卫一眼,摆了摆手。   苏衡被放开,他冲过来一把抱住苏澜的腿,“姑姑,姑姑!”   苏澜将苏衡抱起,拿衣袖擦拭着他的眼泪,“乖,不许哭了。”   苏衡看着苏澜颈上的红痕,哭得更惨烈了,“姑姑——”   苏澜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乖,我们回去换一身衣服,等等去见皇上。”   王公公回头看了苏澜一眼,神色晦暗不明,“苏五姑娘,咱家还是得要提点一句,不管苏五姑娘在府中如何,可如今既已入了宫,自然要守着宫中的规矩,太子殿下垂怜苏五姑娘,这才将姑娘安排在了东宫。另外那一位可没那么好的福气,如今在西宫的偏院住着呢。”   苏澜默然不语,宋静姝不在东宫倒也是好事,看来李驿昀对宋静姝并未在意,那她们二人便是安全的。   “苏五姑娘平日里也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要惊扰了太子殿下,恕咱家直言,以苏五姑娘的身份站在太子殿下是不够格的。”王公公回神看了苏澜一眼,满是鄙夷,“若是没有,那最好,若是有,苏五姑娘还是歇了心思吧 。”   “民女不敢高攀太子殿下。”苏澜见王公公明里暗里都在讥刺与她,便知她在苏府那一番行径应当也是有许多人知晓了,一想到这儿,苏澜便放下心来。   东宫的人知道她对李驿昀有“企图”,那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近李驿昀,就算被发觉了,她也能用一句“钦慕太子殿下”便给糊弄过去。   王公公亦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话,带着苏澜入了东宫,“苏五姑娘与苏小公子住在东侧院,若有要事,叫宫女们传话便是。咱家还有要事,得先走一步。”   “公公慢走。”苏澜小心翼翼地行了个礼,见王公公出了院子,才拉着苏衡往里走去。   王公公走到院外时便停下了步伐,他招了招手,引了院子里的一个宫女过来,“你们一个个给我把人瞧仔细了,太子殿下有吩咐,若是着苏澜有什么异样,便速速来报,不可隐瞒。”   “是。”   ……   待两人入了屋内,苏衡终于克制不住,“姑姑,我们回府好不好,衡儿不想待在宫里了。”   “就待一些时日便好,姑姑在你身边,你怕什么。”苏澜将他搂在怀里一遍便地安抚着。   “可是他们会伤害姑姑,姑姑,我怕……”   苏澜的手一顿,心中不由得酸涩,“不会的,姑姑那么厉害,哪里会任由自己被旁人欺负了去。”   “姑姑,疼不疼?”苏衡轻抚着苏澜暗红色的掐痕,“若是三叔在就好了,他定是不会让太子殿下这般欺负姑姑的。”   苏澜脸色沉了下来,“你还是没将我的话听进去是不是!如今在宫中,比不得其他地方,说错了一个字,别说像姑姑今日这般,就算掉脑袋也是轻的,还要祸及家人。”   苏衡一听要掉脑袋,吓得立马认错。   “衡儿,姑姑接下来说的话你得仔细听着,用心记着。”   苏衡点点头。   “方才入院的时候可瞧见了四个宫女?日后除了她们与王公公,再有人说带你出这院子或是谁要寻你,你一个也不准信,也不准跟去,明白吗?”   李驿昀既然已经将他们安顿在东宫,便不会再在身边的人身上做什么手脚,最多派人监视着他们罢了,若是在东宫出了事,苏家定是会将罪责都推到李驿昀身上,李驿昀也没有那么蠢。   “还有上回你在树上听到的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书房也不要过去,若是有人问起什么,你权当不知道,装傻就行,明白吗?”苏澜虽然这般说,可她还是忧心,李驿昀那儿她倒是可以打发,可苏衡只是个孩子,哪来那么多心思。   “还有,若是有人问起你与晋王的关系,你就说在马场的时候见过晋王,晋王与你说过些话,平日在街上还遇见过几回,其余都一概不要说。”   苏澜原本不想与苏衡说这些的,他还小,她不想让他背负太多,可如今情况不容乐观,一入宫李驿昀便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这让她更警觉了些。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苏衡乖巧地点了点头,苏澜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姑姑答应你,不会让你在这儿待太久的。”   “姑姑——”   两人的话被另一道声音打断,“苏姑娘,皇上已派人过来了。”   “好,我知道了。”苏澜给苏衡擦了擦眼泪,“不许再哭了,在皇上面前乖巧一些,他不会为难你的。”她说着便拉着苏衡将门打开。   “苏姑娘留步。”门外的宫女伸过手将苏澜阻拦在内,“皇上只让苏衡一人去,苏姑娘留在屋内便可。”   宫女说完,毫不留情地便拉着苏衡离开。   苏澜急切地拉住宫女的手,“让我陪去吧,他还小怕是不懂规矩,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苏澜赶忙将自己的簪子耳饰取了下来,一并塞进那宫女的手中,“姐姐行行好,让我也一同过去吧,我只在殿外候着便是。”   宫女被苏澜缠得不耐烦,将她猛地一推,“苏姑娘以为这是在你们苏府吗?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将手中的簪子往地上丢去,“这些东西姑娘自己留着便是。”说着,她便将门合上,“你们几个看着点,别让人乱跑。”   “是。”   在门合上的那一刻,苏澜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她站起身来,将地上的簪子重新簪好。   四个宫女中,守在门外的三个不会武,而方才那个显然还有些身手,如此一来,照料起居的实则是只有三个宫女,而另一个便是来监视她们的,她一走,其他几个便好应付。   苏澜打开了门,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太子殿下何时回宫?”   宫女瞥了苏澜一眼,眼中尽是鄙夷,“苏姑娘还是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吧,太子殿下的事哪里是你能问的。”   苏澜绞着帕子,“我……”   那宫女脸色都冷了下来,这样上赶着对太子殿下示好的女人也不知有过几个了,“苏姑娘趁早死了心吧,这几日太子殿下都不会宿在东宫——”   “你与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另一个宫女出声打断了她,索性将门合上,“姑娘还是回去吧。”   苏澜眼神都冷了下来,果然,李驿昀将她安排在东宫便是要监视她,但好在他这两天夜里不会回来,那她行动便自由了些。   苏澜坐在一旁,等着苏衡回来,可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却不见有一丝动静,她都有些坐不住了。   她刚起身要推开门,便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只听得宫女齐声道:“晋王。”   苏澜一愣,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可当门被打开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时,苏澜心猛然一颤,“晋王怎么……”   她声音一顿,怕李承珺察觉出了异样,又瞧见他怀中抱着苏衡,苏衡闭着眼睛,一点动静都没有,苏澜一惊,赶忙上去查看。   “只是睡着了,今日他陪着皇上闹腾了许久,出来时便已昏昏欲睡。”李承珺抱着他往内室走去,外头的宫女面面相觑,却又不敢拦。   苏澜紧跟上去,内室的屏风将外头的视线一并阻隔。   李承珺将苏衡放在床榻上,替他掖好被子,“不必担忧,他比我想的还要机灵些,皇上很喜欢他。”   苏澜松了口气,李承珺这话意思他应当也在殿内,苏澜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多谢。”   “把头抬起来。”   苏澜一愣,想到他要做什么,反而将头垂得更低了,显然有些不情愿。   “我只说一次。”李承珺死死盯着她,似要戳出一个窟窿来。   苏澜还是不情愿,不知为何,她不想让李承珺看到这样的她,她不该是这样任人欺凌又软弱无能的模样。   苏澜本以为李承珺会说什么又或是做什么,可他却头也不回得便往外走去,苏澜不解,抬起头看向他。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而与此同时,李承珺突然一个闪身到她面前,一把扣住了她的下颌,往上抬了抬,“就因为这个,便不给我看?”   苏澜哑然,偏过头不说话。   “平日里对付我的那股劲儿呢?今日怎么不见得你使出一些来?”李承珺手一松,轻嘲了一声,“就你这样,我倒是怀疑你能不能活着出宫了?”   本就难受,又被李承珺这般冷嘲热讽,苏澜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她低着头不说话。   自她重回女儿身后,不知为何,她似乎多愁善感起来。总会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闹得心里不自在,当然,这放在以往,都是不会有的事儿。   此刻的苏澜并未意识到,那个“旁人”也只是李承珺罢了。   “这是药。”李承珺从怀中取出玉瓶,放在一旁,不再说什么后,便转身离去。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李承珺惯用的法子,苏澜习以为常,她没有用药,只是将其收了起来。她回到榻上,将自己埋进被窝,给苏衡捂被子。   ……   “主子。”   无南跟在李承珺身后,觉得自家主子从东宫出来后便有些不对劲,苏五姑娘可是说了什么气到了自家主子?   “主子,马车已在宫外备着了。”   李承珺脚步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便向前行。   “主子,若是今日回晋州,来回三日功夫,主子后日便可回京城了。”无南欲将手中的赤狐递给李承珺。   可李承珺没有接,他一想到苏澜颈间的那处红痕,心中就升起莫名的烦躁,那女人瞧着是个强硬的人,可做事却从不计后果,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早晚要出事。   李承珺不紧不慢道:“我何时说过要回晋州了?”   无南:“啊?”   自家主子这是何意,他可是将马车行李都备好了,方才还说等出宫后直奔晋州,为何又不去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不回去,留在京城。”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主子,那小狐狸怎么办?”等入了春,他们就难回晋州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李承珺冷冷地看了它一眼,往前走去,“让它自生自灭。”   小狐狸身子猛的一颤,躲在无南怀里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过渡章,节奏稍微慢一点,后面就能跑起来了(我太想看到李狗子拉着苏澜的手说骚话了)   ———— 第54章 晋王心疼第1天   正如那宫女所言, 李驿昀并未回东宫, 她将苏衡哄睡后, 便将烛火一并熄灭。   东侧院的人都不会想到苏澜有些身手,更不会想到她会胆大包天在今夜就有所行动, 因此于苏澜来说,今夜才是查探的最好时机。   苏澜又在房内待上了半个时辰,将自己的装束全然换了一身,她才悄悄翻了窗子离开。   她对东宫的一亭一阁都铭记于心,除去她过目不忘的本事,还因她幼时常常入宫来寻李驿昀,有时玩得错过了出宫的时辰,她便也宿在东宫了, 一来一回她在东宫便熟得闭着眼都能走了。   可她也不知从何时起,她与李驿昀之间便成了如今这般,他想方设法让她死, 而她亦是百计千谋想将他拉入地狱。   宫中守卫森严, 而东宫却是另一番景象, 苏澜翻过了两座院子, 竟未发现一人,苏澜一时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李驿昀的计谋,可既然已经来了, 她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苏澜凭借着记忆,往西侧院走去,那里便是她曾经住过的院落, 而李驿昀的书房也在西侧。   一入夜,苏澜就格外警觉,一道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传入她耳中,苏澜也不由得放轻了步子。   对方并未发现苏澜,只见书房中站着三个人,她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容,其中一人不是李驿昀又能是谁!   不是说今夜他不回东宫吗?他为何会在这儿?   而李驿昀身旁站着的另一人便是除夕那日追杀她与苏衡的黑衣人。   苏澜不敢轻举妄动,连步子也不敢挪一步,将气息压到最低。   李驿昀站在窗口,身边的另一黑衣人上前对李驿昀说着话,而苏澜越听越心惊,整个人都止不住发颤。   虽然她不大明白那人说了什么,可她能分辨出那人说的是北狄话!   李驿昀身边为何会有北狄人?而他为何又能听得懂?在她记忆中也只有谢常安精通北狄话,可那也只因他自小生在边关,这便不足为奇,可李驿昀堂堂一国太子为何也会?   幼时她与李驿昀如手如足,两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而她也从未见过李驿昀说北狄话,她十三岁时便跟着军队出征,虽说那时候她也只是个九品下的陪戎副尉,可攻打北狄战事吃紧,她很少回京,难不成几年不见,他便又学了一门技艺?   苏澜还未想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听李驿昀开了口,用的亦是北狄话,苏澜虽听不懂,但李驿昀的咬字与腔调与北狄人别无二致。   那黑衣人显然得了他的指示,点了点头,便出了书房,苏澜赶忙将身子贴在墙上,屏住呼吸。   他们一直攻取不下北狄,就是因为北狄人善追踪查探之术,他们对气息极为敏感,若身旁有人,他们便立马能察觉。苏澜为此还练了两三年的闭气,如今能撑上个半盏多茶的功夫。   黑衣人站在原地往四周望了望,未察觉出异样,这才离开。   “殿下,谢常安已离开军营,如今边关无人镇守,我们要不要……”   李驿昀微微抬起手,“不必,太刻意了,对付他有千万种方法,没必要用这种,入城关卡不必对他设,放他入京便是。”   “可是殿下,谢常安一回京,晋王那儿又该如何……听说晋王原本今日回晋州的,可如今却还在府里,属下猜想,他一定是得到了谢常安回京的消息,这才留了下来。”   李驿昀轻笑,“谢常安能入京,可日后能不能再回去……就另当别论了。”   “是,那属下这便去安排。”可黑衣男子却依旧立在原地不动,“殿下,属下还有一事。”   李驿昀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去江南查探苏澜的人都已回来了,在庄子里并未找到人,问了认识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人去了哪里。属下一直觉得那苏澜有些异常,可又找不到证据。”   李驿昀倒是不意外,“那你说说,她有何异常?”   “晋王这些年来都是独来独往,别说女子了,其余人也是难以近身,可这苏澜却是不一般,她入京第一天便被晋王的赤狐缠上了,殿下您应该也知道,这些畜生随被驯化,可骨子里还是藏着野性的,怎可能对第一次见的人就如此亲昵?”   “你的意思是她与李承珺认识?”   苏澜暗暗咬牙,她就知道那只臭狐狸会坏事,李承珺也真是的,那赤狐在晋州待着好好的,他非要将它带回来,若是她百谋千算最后却栽在了这里,那她岂不可以悬梁自尽了。   “属下也不能断定,只是觉得奇怪罢了,晋王似乎对那苏澜也有些不一般,接连几次他都给苏澜送过药。”   李驿昀想到白日里苏澜在他手中无力挣扎而满目绝望的模样,冷笑,“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还能翻了天不成,就算她有些本事,可如今人就在宫中,还不是任由本宫拿捏,到头来苏家不过死一个女儿罢了,苏万州她还能找上本宫不成?”   听到这儿,苏澜心头一紧,李驿昀想直接杀了她?   “太子殿下英明。”   “等谢常安入京后,本宫会在宫中设宴,届时苏澜那儿便交给你了。”李驿昀抬头看了眼月挂枝头,“李承珺近日闲得慌,找些事让他做做。”   黑衣人立马会意,“是!”   “随我出宫一趟。”李驿昀将窗子放下,便往黑夜中走去,那黑衣人便紧随其后。   苏澜确认两人走了之后才进了书房,书房什么也看不清,可她不敢用火折子,怕引来了旁人。   苏澜无奈,只得借着残破的月光在里头摸索着,若李驿昀与北狄人有接触,那定当还有信物与书信往来,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   苏澜想着一处易藏身之处,数着步子往正北向走去,在十七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她抽出短刀,蹲下身用刀尖插入石砖的缝隙中,可刀刚深入半寸,她突然愣住了。   怎么可能,这石砖像是许久不被触碰过一般,生硬的很,她的刀都卡在里面了。苏澜带着疑惑用了好些功夫才将这块石砖给掏了出来。   她伸手往其中一按,另一块石板便翻下,露出可容一人通过的口子来。   扑面而来的尘灰被苏澜吸入口鼻之中,她强忍着才没咳出声来,阵阵的腐味让苏澜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底下有台阶,苏澜毫不犹豫地便往下走去,每走一步,尘土气息便愈发浓重。   这处密道她熟得很,幼时她不想回府时,便常常与李驿昀躲在这里头,等来寻他们的宫人急得团团转时,他们才从这里头出来。   李驿昀那时说过,这密道是皇上替他建造的,除了他与几个亲信,便没有人再知道了,她是那个例外。   如今可奇怪的是,这阶梯上积着厚灰,显然有好些年没有人进来过了。苏澜没有再往前走,她将自己踩在地灰上的脚印又抹了抹,除去了印记,便往回退。   她正准备将石板重新扣下时,身后突然传来拊掌声,吓得苏澜全身的血犹如倒灌,浑身冰凉。   苏澜缓缓转过头,见月光打在地上,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她脚边,此人不是折返的李驿昀又能是谁。   苏澜故作镇定地将暗道入口重新合上,缓缓站了起来。   “若非本宫重新回来取东西,怕是不会瞧见这么精彩的一幕吧。”李驿昀笑着看了眼面前这毫无怯色之人,不由称道。   苏澜将声音压下,以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声音挑衅道:“若非我在这儿等着,怕是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竟有这么多秘密!”苏澜一边说着,一边将短刀缓缓抽了出来。   “哦?”李驿昀轻嗤,“不知你口中的那个秘密是哪个?”   苏澜笑了笑,“太子殿下也是有意思,既然都说了是秘密,那怎么能说出口呢。”   李驿昀不怒反笑,“你可知……有一种人最能守住秘密了。”他手一挥,从书房外突然闪进两道人影,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向苏澜。   苏澜一个翻身,堪堪避过,书房中施展不了拳脚,她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怕引来宫中其他人,到时候更难脱身,而李驿昀亦是,他此番入宫定是不想叫人发觉。   苏澜迅速将短刀换在了右手,她一个避身躲过凌厉的长剑,将手中的刀往李驿昀身上刺去,李驿昀往后一退,躲过利刃就要出手来夺。   而苏澜却早已往另一旁一闪,翻过窗往外跑去。   李驿昀显然一愣,他低头笑了笑,“倒是有些狡猾,让人跟紧些,别让她跑了。”   “是。”两个黑衣人也迅速追了上去。   李驿昀看了眼暗道处,眼底是一片深沉,他喃喃自语:“原来你还留着这一手啊。”   ……   苏澜不禁有些恼,今夜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她如今只想赶快摆脱身后那些人,再回到东侧院,以李驿昀的性子,他肯定要暗中搜查一番的,若她不在屋中,那便是不打自招。   一支冷箭突然从背后射来,苏澜赶忙侧身,用短刀将箭镞削落,她将箭镞稳稳一接,向身后射去,只听一记闷哼,有人从树上落了下去。   苏澜越跑越觉得不对劲,以宫里那些人的身手,她很快就能甩开,可后面这些人却能紧追不舍,有好几回差点赶上她。   若她猜得没错,这些人应当都是善武的北狄人。   宫中混入北狄人,还都是听命于李驿昀,她脑中的某个想法愈发清晰起来。   那个密道多年未被打开,不是李驿昀这些年来的忽视,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有暗道。   这个李驿昀并非真正的李驿昀!   如此一来,似乎有很多事情便能解释的通,他背信弃义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他会说北狄话,身边又有北狄人,而去洛城那日路上遇到刺客之事便也水落石出了,那一切皆是李驿昀安排的。   北狄人混入境内,那便是谢常安失责,李驿昀便可一边在老皇帝面前替他分忧博得信任,一边又可将谢常安拉下狠狠踩上一脚,若是老皇帝再蠢一些,他还能将安排的刺客全部推到李承珺身上,可真是一石三鸟啊。   可问题是,那真正的李驿昀又去了哪里?又是何时被换了人?李承珺知道此事吗?老皇帝呢?   一个个问题接之而来,搅得苏澜有些心神不宁,步子因分心也慢了许多,她一个没注意,脚下踏了空,人便往下栽去。   她强忍着脚腕的疼痛,站起身来,待看清前方时,她转身便想走,可为时已晚,只见李驿昀正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摆了摆手,身后的黑衣人便没有再上前。   苏澜如今更加断定了,此人并非真的是李驿昀!   “太子殿下身手不凡呐。”苏澜直起身,笑着看他。   “哪里比得上你呢。”李驿昀将手拿出在月光下比了比。   苏澜眼尖,立马发现他指间夹着的便是方才的那一枚箭镞。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能空手以箭镞杀人的,还能将人身穿了个透。”李驿昀甚是新奇,看着苏澜的眼神也多了几抹探究,“你是谁?”   苏澜藏在裙衫下的脚踝不停拧捏着,面上却是没有流露丝毫不适,“不觉得不公吗?太子殿下还未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怎能先开口?”   李驿昀倒是也没有被戳穿了的窘迫,他低着头把玩着那支箭镞,“我想知道你是谁甚是容易,死人最听话,既不会反抗也不会逃。”   “太子殿下不会杀我。”苏澜望着李驿昀,眼中满是确信。   “哦?”李驿昀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你说说。”   “你想要以李驿昀的身份活下去,却连那里有一处密道也不知,想来也是够失败的。”脚上愈发疼痛起来,苏澜只得强装镇定,“若是你放我离开,我便告诉你更多李驿昀的事儿,如何?”   她不敢硬碰硬,如今她处劣势,只能想办法脱身。   李驿昀擦试着箭镞,“听着好像是挺有意思的。”   苏澜心一松。   “可我对此不感兴趣。”李驿昀说完,手中的箭镞便朝她射来。   苏澜下意识用短刀一挡,可他力道之大,那支箭镞震得她手腕都有些麻。今日她才知她低估李驿昀了,别说当下的她的,换做以往,她或许都有些吃力。   其他几人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时机,提剑直直向她刺来。苏澜被两面夹击,根本未发觉李驿昀近身,等她回过身来时已经晚了,李驿昀伸出手就要来抓她脸上的面罩。   苏澜赶忙往后一退,可身后的剑避之不及,直接划破了肩胛。苏澜干脆借此提起短刀,刺入黑衣人腹中,她狠狠一勾,鲜血飞溅开来。   李驿昀眼神划过阴狠,他挑起地上的剑就要往苏澜身上刺去,苏澜刚要躲闪,突然见李驿昀手背被划破了一道长口子,苏澜转头望去,果然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不知为何,她整个人突然松懈下来。   李承珺当做什么也未发生似的,看着面前的一幕甚是不解,“这是在做什么?”   李驿昀抹去手背上的血珠,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承珺,“皇叔怎么来了?”   “我瞧着这里热闹,便过来看看,哪里想到太子殿下会在这儿。”李承珺扫了眼,“这是在深夜习武?”   苏澜右手捂着肩胛的伤口,缓缓站了起来。   李驿昀眼神微眯,“皇叔没瞧见侄儿在抓刺客吗?”   “刺客?”李承珺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刺客在哪儿?”他踢了踢地上已经僵硬的身子,“这里吗?”   李驿昀咬着牙,狠狠地看着他,“皇叔与她是什么关系,竟让这般包庇她,难不成是皇叔派来的?”   李承珺亦是一脸云淡风轻,“我瞧着这孩子身手是不错,是可以为我所用,本以为是太子的人,如此看来不是,那我便将人带走了。”   李承珺一刀手向她颈间劈来,苏澜立马会意,装作被击晕倒了下去,李承珺顺手将她一把搂过,他能察觉到,某人身子一僵,他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皇叔如今觉得这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吗?”李驿昀捂着伤口,神色愈发狠厉,方才他只是以为划破了一道口子,却不想李承珺直接将他筋脉割断了,血涌而出,已将他两只手皆染红了。   “我走不走的无所谓,可太子若是再不走,这只手可真就废了。”   李驿昀恨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李承珺将苏澜一带,便隐入黑暗中。   “先送我出宫。”苏澜趴在他肩头轻声道,如此境地,她不可直接回东宫,得让李驿昀的人确信她出宫之后,再悄然潜入宫才行。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李承珺并未说话,直至将人放在宫外的马车上时,他才轻哼一声,“就你这身手还想杀他?”   苏澜撇撇嘴,这回没有再反驳,李承珺不是没有说过这话,可那时她都不在意,只当是他的冷嘲热讽,哪里知道却是真的。   李承珺见苏澜一反常态不开口,以为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他看向她流了半身的血,眉间不由得蹙起,“疼吗?”   苏澜摇了摇头。   “在我面前不必端着,若是疼便说出来,我不会瞧不起你。”   苏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是真的不觉得疼,这点小伤就要死要活的,她还要不要面子。   李承珺走到她身后,将她捂着的右手一把扯下,看到肩胛的伤口时,眼神一沉,“你倒是能忍。”   “小伤,不碍事。”苏澜不在意道。   戳穿胸膛的伤她都受过,还能被这点小伤吓着了?   “手呢,可有受伤?”李承珺见苏澜满手鲜血,一时也摸不准究竟伤没伤着,只得亲自查验。   “没有,只伤着肩。”苏澜话音刚落,突然浑身发凉,她猛然意识到此刻李承珺抓着她的右手。   苏澜赶忙抽回,可为时已晚,李承珺用力抓着她的手腕,根本不容她挣脱。   李承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手,眼前一幕犹如万千利针扎进胸膛,砭人肌骨,叫他抑制不住地发颤,“怎么回事?”   苏澜赶忙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即便伤口被撕扯到,她也全然不在意。   苏澜有些慌了,她不知所措地将手藏在自己身后,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承珺将她的右手一把抓过,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伤痛。   原来她一直掩藏的秘密就是这个。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苏澜想要一把推开李承珺,可李承珺的手像是长在她手腕上一般,根本挣脱不得。   悲楚、难堪一下子涌上心头,苏澜怒道:“李承珺,你发什么疯!你放开我!”   李承珺心头一震,这是苏澜第一次在他面前唤他李承珺,可不知为何,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只叫人隐隐发颤。   可他此时此刻没有心思再顾及这个,他看着苏澜右手残缺了一段的小指,心被揪的疼,他也仿若十指连心般的刺痛起来。   “你能不能松手!你弄疼我了!”苏澜咬着牙,话音中带着克制。   李承珺抬起头看向她,触及她目光时,他的手微微一颤,便不自主地松了下来。   方才受了伤却也不见得她哭,如今却见她眼眶蓄着泪水,凭着最后的一抹倔强,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苏澜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停下!”   无南早就听到了马车中两人的争吵,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敢多嘴,哪里想到苏澜要下马车。   李承珺一把将她拦住,“先回去将身上的伤处理好。”   “不必。”苏澜的声音异常清冷,“我自己也会处理。”   “好不容易从宫中出来了,你若是带着这样一身伤回去?苏衡怎么办?”   提到苏衡,苏澜才冷静了些,她一把抹去眼泪,重新坐了下来,“还请晋王快一些,我赶着入宫呢。”   李承珺见她不再执意要走,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过问。”李承珺偏过头不再看她。   “嗯。”苏澜低着头苦涩一笑。   李承珺,即便你问了又如何,我怎会对你说实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FF”扔的火箭炮   读者“之一一”,灌溉营养液 第55章 晋王心疼第2天   苏澜没有让李承珺将她带回府, 她得在李驿昀有所察觉之前回东宫。   李承珺只得将她带去了一家药铺, 药铺离宫门不远, 只不过兜兜转转需得绕好些路,李承珺带着苏澜走了进去, 无南便守在外头。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药铺的坐堂大夫见到李承珺来了,显然是一愣,慌忙站起身来,“主子?”而在见到李承珺身后跟着的人时,心中更是大骇,此人眼生,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子为何会将这人带来。   “愣着做什么, 还不过来验伤!”李承珺本就压制着心中的烦闷,见此人行事怠慢,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是是是。”大夫立马引着苏澜往后院走, “还请姑娘随我来, 在下替姑娘验验伤口。”   “不必了, 给我些金疮药, 再端些热水来便好。”苏澜随意便在屏风后坐下,“若有干净的衣裳便再好不过。”   “有有有,都有。”大夫看了眼李承珺, 见李承珺也并未说什么,便照着苏澜说的去办。   苏澜毫不犹豫地把系子解开,将外衫一并脱下, 随手丢在一旁,她正将手搭在中衣上时,抬眼看着李承珺,“怎么?晋王还要看着我换衣裳吗?”   李承珺只字不语,转身立于屏风另一侧。   倒不是她知耻知畏,只是她当真不喜这种时候有人盯着她瞧。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男女有别”这几个字在苏澜这儿权当不存在,上阵杀敌之时也根本顾不得这么多,随处找一处地方便可包扎伤口,更别人在这儿了。   苏澜将衣裳半褪,血早已半身凝结,苏澜轻轻一碰,带着血肉一并撕扯了下来,伤口裂开,血又涌了出来,可她也只是皱了皱眉。   “姑娘热水来了。”大夫端着木盆往这儿匆匆走来。   苏澜头也未抬,“将水放在一旁吧,我自己来便是。”   他将木盆放下,拧了拧湿帕,就要往她身上拭去。   苏澜一把夺过,“我说了我自己——”见面前站着的人是李承珺,苏澜一愣,她低着头轻声道:“我自己会擦的,不劳烦晋王。”   “你伤着肩胛,手够不到。”李承珺将她手中的帕子夺过,“你若再坚持,怕是会浪费更多时辰,我替你上好药便送你回去。”   苏澜没有坚持,手一松,“那便劳烦晋王了。”   苏澜脸色有些惨白,半身的血迹将她的丰肌秀骨衬得更为娇艳,可李承珺此刻眼中无半分旖旎,他拿着帕子轻拭着苏澜身上的血迹。   苏澜干脆将鲜血淋漓的右手放进盆中,不过一会儿功夫,那盆清水全然血色。   苏澜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瞧了瞧自己右手,轻笑了一声,“方才让晋王见笑了,我这人脾气有些古怪,不大乐意让人瞧见这些,若有得罪处,还请晋王见谅。”   李承珺凝视着她的右指,一言不发,手中的动作却是未停。   她手上的血色被洗净,如今瞧着越发清晰,小指处生生少了一指节。只一眼他便知晓,这是被利刃所伤,伤口早已愈合,可还是留下了狰狞可怖的印记。   以他看来,她这伤应有好些年了,既然她不想提,他便也歇了再问下去的心思。   李承珺看着苏澜背上的伤口,神色凝重,虽说伤口不深,可长约一掌,看起来也是触目惊心,可受伤之人却是毫不在意,他上药之时也不见她喊一声疼。 奇!书!网!w!w!w!.!q!i!s!u!w!a!n!g!.!c!c   李承珺缄默不言,倒是让苏澜先按捺不住。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c   “这伤是五年前留下的。”苏澜知道,李承珺此刻不提,但还是会派人暗中查探,倒不如她先开了口,断了他的心思。   “那时家里突遭变故,家里欠了债,母亲跑了,父亲便要拉着我去给人抵债,我不从,那人便剁了我一节手指,庆幸的是那人不知我是左利手,砍了右手对我来说无伤大雅。”   苏澜苦涩地笑了笑,“不过好在人逃了出来,断指换了我这一生,倒也是不亏。想来是那些年过得太过凄惨,老天垂怜于我,自我从家里逃出后便遇到了将军。”   李承珺立于她身后,根本瞧不出她是何神态,只听得她声色平稳,不似在说谎。   苏澜眼神微恸,她知晓李承珺此刻不说话,多半是信她了,她看了眼自己的手,重新取了一块黑布,裹了起来。   “伤口不得沾水,这两日你小心些,别再乱跑。”李承珺用细布替她将伤口缠上,他万分谨慎,生怕弄疼了她,可他将细布扎紧时,还是引得苏澜身子微微一颤,他的手亦是一顿,无意间擦过了她的后背。   “裹得太紧了。”苏澜不适地皱了皱眉,可身后之人却未作何反应。   李承珺的视线紧紧盯着苏澜的后背,眼神愈发晦暗,她的背上延伸着道道伤痕,如纵横的沟壑,分外刺眼。   “晋王!”苏澜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李承珺一贯清冷的声音传来,“等事成之后,我娶你。”   苏澜正在裹指的手猛然一顿,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了,“你说什么?”   她转身之时并未顾及身上的伤,肩胛被撕扯,血又隐隐渗了出来,可她早就被李承珺的一番话震得忘了疼痛。   “今日我替你拭身上药,自然是要给你一个交代的。”她毕竟还是个女子,虽说他只是替她上药,可依旧是看了她身子,于情于理,都不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不必,晋王当做什么都未发生便好,民女亦不会缠着晋王的。”苏澜冷声道:“还请晋王先出去,民女要换一身衣服。”   李承珺走到苏澜面前,一字一句道:“我并非戏弄于你,既已说出口,断然是会做到——”   苏澜出声打断,“晋王心里有人吗?”   李承珺眼神一缩,低眸未言。   苏澜见他没有说话,心不由得一沉,轻笑道:“晋王若是心中有人,把我纳入府便是对她的不公……更何况,晋王的‘娶’字太过重了,苏澜只是一介庶女,根本配不上这个字。替我疗伤之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都要嫁吗?晋王莫要将一时的怜悯酿为一生的束缚,不值当!”   不知为何,听得苏澜的一番话,李承珺不仅没有释然,反而更为烦躁,“可你并非苏澜!”   苏澜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李承珺,“是啊,我并非苏澜,可晋王应当知晓抛开苏澜的身份,我什么也不是,苏澜好歹还是苏家的女儿,可我呢?什么都没有!”   她已回不了宋家,日后也要离了苏家,这辈子便只能在无名之地苟活。   “本王能保你衣食无忧。”   苏澜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晋王当真不必怜悯我,我自小颠沛流离,不会奢望您那般钟鸣鼎食的日子,更何况我与晋王也说过,我会找机会入东宫,难不成晋王这般宽大为怀,丝毫不介意我做过李驿昀的侍妾?”   李承珺气息突然沉了下来,眼中暗涌着道不明的情绪,“那便等你真的入了东宫再说。”说完,他转身离去。   苏澜望着他的背影,竟松了一口气,她不作他想,赶忙换上新的衣物。   苏澜从屏风后走出来时便不见了李承珺的身影,她并未多问,拿着自己的短刀便走了出去。   “苏五姑娘。”无南见她一人走了出来,赶忙拦着她,“主子还在后院呢,属下去通禀一声。”   “不必,我先回去了。”苏澜绕开他便往前走。   “苏五姑娘受伤了,属下还是——”   “我伤得是肩不是腿!”苏澜话音方落,这才意识到自己脚踝处的疼痛,她自嘲地笑了笑,当做没事人一般就往外走去。   “苏五姑娘莫要误会了我家主子。”无南往身后看了眼,连忙追上苏澜,压低声音道:“主子身边一直以来便没什么姑娘,他也并非是轻浮之人,主子既能说出这番话来定是有过考量的,若是要对付太子殿下,入东宫也并非是最好的法子,或许晋王府——”   无南话还未说完,便被苏澜打断,“你这是晋王派来的说客?”   无南一噎,“是属下自己来的,与主子无关。”   他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好些年了,当然知晓能与主子有交集的女子也不过这么两个,一个是将军,另一个便是这位苏五姑娘了。   主子对将军的情意他看在眼里,亦为之动容,可将军早已不在了,主子总不能深陷过往中,而如今苏五姑娘的出现或许便是转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主子不是那般随意承诺之人,即便对一个女子再是怜悯,也断然不会说出要娶她的话来,在他看来,主子对苏五姑娘便是不一般的。   “无南侍卫请回吧,我还赶着回宫呢。”苏澜欲要往前走时,突然一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还请转告晋王,这事日后便不必再提了,我不会考虑的。”   说完,苏澜便隐匿于夜色之中。   无南转身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李承珺,“主子……”方才那话苏五姑娘哪里是让他转告,她分明就是知道主子就在他身后听着。   李承珺一言不发,转身走了进去,无南叹了口气,便跟了上去。   ……   而此刻东宫却是另一番景象,宫女掌着灯,敲响了屋门,“苏五姑娘。”   “大晚上的你们做什么!我姑姑太累,已睡下了,你们别过来惊扰她!”苏衡一溜烟地下了床,将床榻的帷幔放了下来,匆匆穿上了自己的小靴子。   “苏小公子,方才奴婢瞧见有刺客,似乎往这个院子跑了,奴婢怕苏五姑娘与小公子受了惊吓,便过来瞧瞧。”今日龙颜大悦,这苏衡功劳不小,东侧院的宫女们便也恭敬了不少。   “有没有刺客跑进来我还能不知晓吗?”苏衡死死地抵着门,不让人进来,“你们大晚上的吵吵嚷嚷,就算没有刺客,我们也要受惊吓了。”   苏衡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即便是恼怒,却也让人生气不起来,宫女便也耐着性子道:“小公子,奴婢就进去瞧一眼,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宫里也进过贼人,便是躲在屋内的,若是今日也是如此,伤着苏五姑娘与小公子了可如何是好。”   “我瞧过了,屋内没有人,你快些走吧,我也要睡了,姑姑今夜不舒服,好不容易才睡下的,你们不要惊动了她。”苏衡急得眼泪都在眼眶子打转。   他夜里醒来时发现姑姑不在床上,找了一圈屋内也没有人,吓得他差点要喊人。这下好了,姑姑还未回来,外头又来了宫女,他一听便知,那宫女显然是在扯谎,她分明就是来瞧瞧姑姑在不在屋里。   “怎么了?”   外头又传来另一道声音,苏衡吓得身子一缩,他认出来了,那是白日带他去见皇上的宫女,是叫知春。 奇*书*网*w*w*w*.*q*i*s*u*w*a*n*g*.*c*c   “苏小公子不肯开门。”   知春看了眼紧闭的门,脸色一沉,“苏五姑娘呢?”   春白摇了摇头,“小公子说苏五姑娘身子不适,还睡着呢。”   “那么大动静却还未起身?”知春显然不信,“把门推开,若非没有异常,为何不敢开门。”   “你们好大的胆子!”苏衡急得拔高了声音,“不过是个宫女,哪能随随便便闯进主子的屋!”   知春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苏衡这般伶牙俐齿,“苏小公子,不是奴婢不懂规矩,这是太子殿下下的令,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苏衡一听“太子”二字,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知春心中了然,这屋里的人定是有异常。   知春看了眼身旁二人,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门打开,若刺客当真伤到了苏五姑娘,你们担待的起吗?”   “是。”另外两个宫女赶忙推着门。   苏衡将背死死顶着,可他再尽力,也终究抵不过两个人的力道,他一个不稳,扑倒在地上,门便顺势被打开。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知春领着另外两个宫女走了进来,春白将苏衡扶起,将他拉到一旁。   “坏女人,你不许进去,若你再走一步,明日我便告诉皇上你们以下犯上!”   显然这话还是有些用处,知春的步子显然一顿,苏衡本以为她被吓着了,暗暗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却见知春转过身来盯着苏衡,“奴婢说了是奉命行事,皇上不会怪罪太子殿下的。苏小公子这般极力拦着奴婢是做什么?难不成……”她往床榻处看了一眼,“苏五姑娘不在房中?”   “我说我姑姑睡了,你为何不信!”苏衡急得扯开了春白的手,跑到知春面前拦着她,“我姑姑身子不好,夜里很难入睡,你们若是将她吵醒了,她又得一夜不得入眠了。”   知春轻哼了一声,“吵醒?那还得苏五姑娘在床上才是!”她一把推开苏衡,往床榻处走去。 第56章 晋王心疼第3天   知春看着垂挂而下帷幔, 冷哼了一声, 上前便要将帷幔扯开。   正于此时, 纤细玉指从帷幔后伸出,微微掀开,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咳咳,衡儿,你不睡觉又在吵吵嚷嚷什么?”   “姑姑!”苏衡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明朗起来,他一把推开知春,掀开帷幔,扑在床榻上, “姑姑,你身子好些了吗,可还有不适?”   苏澜病恹恹地坐起身来, 她抬着沉重的眼皮往外探了探身子, “知春姐姐, 你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知春见苏澜就在床榻上, 一时语塞,她回头又看了眼窗台,见窗子紧闭, 毫无被开启的痕迹,这才转对苏澜道:“苏五姑娘,奴婢方才瞧见院中有刺客, 似是往姑娘这间房跑了过来,奴婢便带人来瞧瞧,怕刺客会伤了姑娘与小公子。”   “刺客?”苏澜本就有些惨白的面容又是一阵煞白,“在我们屋内?”   “姑姑,没有,是她们弄错了,衡儿根本没有瞧见。”苏衡极为不满地看了知春一眼,“我说了姑姑睡下了,叫她们不要惊扰,她们偏要闯进来!这下好了,还是把你吵醒了,更何况皇上说了叫我明日早些去做功课,我晚上睡不好,明日哪来的精神。”   若非身旁还有那么多人,苏澜当真是想狠狠揉揉他的脑袋,这孩子当真是愈发机灵了。   “奴婢该死。”知春知晓此事不宜声张,立马跪了下来,“是奴婢惊扰了苏五姑娘,还请苏五姑娘责罚。”   苏澜故作嗔怪地看了苏衡一眼,“你也真是的。”她转而朝着知春摆了摆手,“起来吧,无碍,是衡儿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也口无遮拦,知春姐姐不要放在心上。你也是替苏澜着想,苏澜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责怪。”   “多谢苏五姑娘。”知春看了眼身后一并跪着地几人,“宫中贼人还未抓住,奴婢们先行告退,姑娘与小公子早些休息吧。”^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好。”苏澜点点头。   等一众人离了屋子,门合上之时,苏衡才窜上床,一股脑儿的窝进她怀里,“姑姑,姑姑!你何时回来的呀?”   “她们还在外头时我便进来了,怎么,吓着你了?”苏澜轻抚着他的背,替他掖了掖被角。   “我瞧着姑姑不在,都快吓死了,生怕让她们发觉。”他小脑袋抬了起来,见苏澜脸色苍白,他不禁问道:“姑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姑姑只是去外头走了走。”苏澜将他的头按在怀中,“乖,早些睡吧。”   苏衡突然低声抽噎起来,“姑姑,你是不是受伤了?我闻到血腥味儿了。”   苏澜一怔,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你是哪来的狗鼻子?”   “姑姑,让我瞧瞧。”   “瞧什么瞧,你还要将人都引来吗?不过是小伤,你看我哪里喊疼了。”苏澜满不在乎道。   “才不是呢,姑姑每次受了伤都会忍着,衡儿从未听见姑姑喊疼过。”苏衡用小手贴着她的脸,“姑姑,若是疼,你就说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三姑姑每回蹭破了点皮都要去祖母那儿哭闹,祖母可心疼了。姑姑,你若是也喊疼,大家也会心疼你的,爹爹说了,家里的姑娘都是用来疼的,姑姑你自然不例外了。”   苏澜觉着又是好笑又是酸涩,她又该如何跟年幼的他说,她在苏府只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女儿,就算死在了苏府,得到的也只是一口棺材罢了,“姑姑用不着人疼,姑姑疼你便好。”   “姑姑,衡儿觉得日后肯定会有一个疼你的人来娶你的。”   苏澜一怔,有些恍惚,她突然回想起李承珺那句“等事成之后,我娶你”,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与她说这些。   “睡觉,再多说一句,我明日便搬去隔壁院子睡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睡了。”苏衡紧紧搂着苏澜,闭着眼睡去。   苏澜轻笑一声,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正以为苏衡快要睡过去时,却听见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我觉得三叔挺好的。”   说完,苏衡生怕苏澜恼了,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此后便再也没了一点动静,当真睡过去了。   今夜之事,让她也有些心乱如麻,苏澜辗转反侧,几近四更,她才勉强睡了过去。   翌日,苏澜早早地便醒来,将还赖床的苏衡拖了起来,“还睡?可是忘了今日要去皇上那儿的?”   “可是我还想睡。”苏衡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任由苏澜替她换上衣服。   “等回来了再睡。”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了房门请叩声,“姑娘,小公子可起来了?院外有人来催了。”   “起了,你们进来吧。”苏澜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快些,等等惹皇上生气了,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苏衡身子一震,这才清醒了不少。   宫女替两人梳洗一番后,苏澜正欲将苏衡送出去,却见知春走了过来,“苏五姑娘,请一道随奴婢过去吧。”   苏澜一愣。   “皇上说要见见苏五姑娘。”知春说完,便转身带路。   苏澜心有疑惑,却也不敢表露在脸上,只得牵着苏衡战战兢兢地跟在知春身后。   直至到了殿外,知春都缄默不言,她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有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宋夫人还在殿内呢,请苏五姑娘稍等片刻。”   苏澜规矩地行了个礼,“劳烦公公了。”   宋夫人……宋静姝?苏澜心中有些波动,三年未见了,她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她走时,宋静姝才刚成亲,再回来,她孩子都这般大了……   “苏五姑娘!”   苏澜猛然抬头,见方才那小太监又在他面前,“姑娘在想什么呢,皇上让姑娘进去,小公子先在外等候。”   “是。”苏澜赶忙走了进去,入殿之时,她步子极慢,低着头畏畏缩缩,走至高位前跪下,“民女苏澜参见皇上。”   “苏澜。”皇帝懒懒地抬眼,“朕知道你,除夕那日,朕把你叫到跟前说过话。”   “是。”   “听说承珺与你很是不一般?”皇帝望着苏澜瘦弱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朕瞧着他的那只赤狐也很是喜欢你?”   苏澜知道,皇上也开始对她起疑了。   “皇上误会了,民女与晋王只有几面之缘,晋王待人宽厚,知道民女身子弱,便送了好些药材,对民女很是照顾,民女感激不尽。”   皇帝轻笑了一声,“承珺平日里都是一人,难得有人能入她眼……”他端起手边的温茶轻抿了一口,“他前些日子来找过朕,说是太子年纪不小了,该选太子妃。他倒是忘了,他比太子还年长几岁,别说正妃了,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   苏澜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朕想了想,将你赐给承珺做侧妃可好?”皇帝放下茶盏,望着苏澜,眼中是不可名状的笑意。   苏澜一怔,她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怎么?不愿意?”皇帝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民女不敢。”   “不敢?”皇帝轻笑一声,“朕怎么觉得你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是觉得承珺不够好?”   “不是。”苏澜慌忙否认,“晋王自然是好的,只是……”苏澜咬了咬牙,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只是在民女心中,晋王不是最好的。”   “苏澜,你好大的胆子!”梁公公在一旁呵斥道。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梁九公退下,他看着苏澜,不怒反笑,“哦?那你说说,在你心中比晋王更好的那人是谁?朕替你们赐婚。”   “当真!”苏澜眼神一亮,可在瞧见皇帝似笑非笑的神色时,她发现似有不妥,赶忙低下头来。   “你先说说,不说朕怎么给你们赐婚。”   “民女……民女钦慕太子殿下……”苏澜又重重磕了一个头,“民女别无他想,只要能伴太子左右,若……若只是个侍妾,民女也愿意。”   皇帝脸上的笑意终是缓缓褪下,“你对太子倒是一往情深,朕虽说是他的父亲,可此事他也需知情……今日你先回去吧,朕有些乏了。”   “多谢皇上。”苏澜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皇上,这苏五姑娘莫不是太蠢笨了些。”梁公公凑到皇帝身边,轻语道:“皇上将她赐给晋王,她不乐意便罢了,竟还说自己仰慕太子,老奴去与太子殿下说道说道,切不可让此女入住东宫。”   “不必,她蠢是蠢了些,但没什么坏心思,驿昀能将她放在东宫,自然有他的考量。”皇帝望着苏澜离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九公,你瞧着她像谁?”   梁公公顺着皇帝都视线瞧去,看了半晌,摇了摇头,“老奴不知,苏五姑娘这般的,怕是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只瞧她眼睛呢?”   梁九公再一回想,心中大骇,“皇上是说……”   “可觉得像宋幼清……”皇帝闭上眼,“朕第一次见苏澜时甚是惊诧,为何一个人的眼睛会这般相像。宋幼清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即便过了这么些年,朕依旧能记起他的容貌来,若非知道宋家就宋静姝这么一个女儿,朕还以为他从哪又冒出个妹妹来。”   “皇上,宋将军已死,您不必再介怀,镇国侯府如今早已名存实亡,那宋思清也不过三岁,威胁不了皇上。”   “朕不安心啊……”皇帝长叹,“谢常安与李承珺依旧是朕的心病,若他们俩再联起手来,朕怕是夜夜不得入眠。”   “皇上放心,那谢将军是个认死理的人,他曾是宋将军的部下,也听命于宋将军,如今宋将军已死,他既效命于皇上,自然不会再与晋王勾结。”   “不谈这个了。”皇帝摆摆手,“你去将道长请来罢。”   梁公公神色一紧,“皇上可有哪里不适?”   皇帝靠在龙椅上,一脸倦色,“你让他替朕瞧瞧,这是什么征兆。近几日朕总是梦见宋幼清,他在梦里对朕说他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M_”投的地雷 第57章 晋王心疼第4天   苏澜从殿内走出来时, 面容上的小心翼翼才全然褪下, 她望着无垠的日空, 轻笑一声,突然有些厌倦了这种虚与委蛇日子, 等了却一切后,她还是找个僻静的地儿过过自己的小日子罢……   小太监跟在苏澜身后轻语道:“苏五姑娘,今日皇上有些不适,便不再召见苏小公子了,还请苏五姑娘带着苏小公子回去吧。”   “是,有劳公公了。”苏澜行了个礼,默默地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来,“公公辛苦了。”   那小公公轻咳了一声, 若无其事地将银子收了起来,“皇上很喜欢小公子,说日后要将小公子多留在宫中呢。”   苏澜手一紧, 转而付之一笑, “能得皇上喜爱, 是苏衡亦是苏家的荣幸。”   “苏五姑娘明白就好。”小太监点点头, “那奴才先退下了。”   “有劳公公。”等人走远了,苏澜脸上的笑意才消隐下去,她本以为苏衡能讨老皇帝欢心是件好事, 可如此看来不尽然,若是老皇帝执意要将苏衡留下,对苏家来说无疑太过危险, 想要牵制住苏家,一个苏衡足以……   “苏五姑娘。”   耳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澜半身僵住,呼吸都有些沉重,她转过身去,看着面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庞,终是轻唤了一声,“宋夫人。”   宋静姝微怔,“苏五姑娘认得我?姑娘与我应当从未见过。”   苏澜失笑,“宋夫人也从未见过我,但依旧知道我是谁,不是吗?”   苏澜鼻尖有些酸涩,面前之人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姑娘了,宋静姝已为人/妻为人母,眉眼中的沉稳将她的心性也一并压下。   宋静姝付之一笑,“听说是你陪着苏衡入宫的,原本想着来看看你,但宫中不比家中,不好随意走动,还请苏五姑娘不要介怀。”   “宋夫人哪里话,理应是我来拜访你才是,只是我住在东宫,着实有些不便。”苏澜低头看了眼,见一个小脑袋从宋静姝身后探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往回缩,糯糯地唤了一声“娘”。   宋静姝将他一把抱起,“这是小儿宋思清,思清,这是姑姑。”   宋老夫人与苏老夫人是亲姊妹,这般算起来,苏澜确是宋思清的姑姑不错。   苏澜看着宋静姝怀中小小的人,心中微颤,一时说不上话来。若是她没有“死”,若是她宋幼清的身份不再,这个孩子便会跟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角轻轻地唤她一声“姨”。   宋思清趴在宋静姝肩上,将脸埋了起来。   宋静姝失笑,“这孩子有些认生,你不要介意,等过两日熟识了,他可天天能将你挂在嘴边。”   “宋思清……思清……”苏澜凄笑,“当真是个好名字。”   宋静姝一愣,眼中闪过一抹神伤,“是我替他起的。”   而此时,宋思清突然转过头来,眼珠哧溜地转着,盯着苏澜看了许久,从齿间隐约冒出话来,“咦……”   宋静姝一愣,想来是也不曾料到宋思清会突然开头,她笑着指正,“叫姑姑。”   “咦……”宋思清扑腾着身子,“咦,咦!”   “你这孩子,不是姨,是姑姑。”   宋思清这一声声扎得她心口有些疼,让她将自己的防备也渐渐卸下,苏澜情不自禁地伸过手想要去抱他。   可正在此时,她身后突然被人一扯,苏澜转过身去,见苏衡拧着眉头,不满地看着她,“姑姑,我们该回去了,院里的人见我们许久不回去又该念叨了。”   苏澜心思通透,怎会不知苏衡在想什么,这孩子怕是见她与宋思清这般亲近,有些不乐意了。   苏澜揉了揉他脑袋,“乖,这是你弟弟。”她转而对宋静姝歉意道:“这孩子被娇养惯了,在外头总是没个正形。”   苏衡撇撇嘴,紧紧抱住苏澜的腿,“我知晓的,我见过他,姑姑,我们回去吧。”   苏澜见苏衡这般腻着她,也无可奈何,“宋夫人,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得回去了。”她从怀里取出一枚玉来,塞进宋思清的小手中,“第一次见也没带什么见面礼,思清可不要嫌弃哦。”   “苏五姑娘,你将这些贵重的东西给他做什么,自己留着便是。”宋静姝欲要取过宋思清手中的玉,可宋思清却死死攥住,不肯松手,宋静姝有些不悦,“你这孩子,这是姑姑的,不可随意拿,思清得还给姑姑。”   “宋夫人不必客气,只不过是见面礼。”苏澜微微颔首,“那苏澜先回去了。”   “好。”宋静姝等人走远了,这才低头看了眼宋思清的玉,她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为何她瞧着这块玉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两人一路无话,倒是苏澜先忍不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人家比你还小呢,这都要恼。”苏澜头一回瞧见苏衡这副吃醋闹脾气的模样,不由觉得新奇。   “我也还小呢。”苏衡气鼓鼓地拉着苏澜的衣角,“他凭什么抢我的姑姑!姑姑分明就是我的姑姑。”   苏澜轻笑,“人家只是叫我一声姑姑你都要气?”   苏衡闷闷着不说话,他也觉得很是奇怪,不知为何他瞧见那个宋思清就喜欢不起来,总觉得他要将姑姑抢走。   苏衡干脆抱着苏澜的腿撒泼,“姑姑,你日后离他远些好不好。”   苏澜突然轻咳了两声,将声音压了下来,“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呢……”   苏衡还未弄明白苏澜这是什么意思,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看来苏衡确是很喜爱苏五姑娘。”   苏澜一愣,慌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苏衡见状,也跟着行了个礼。   “不必这么拘束。”李驿昀走了过来,瞧了苏澜几眼,“苏五姑娘睡得可好?听知春说,她昨夜将你惊扰了?”   “太子殿下,不碍事。”苏澜低下头,“民女本就睡得浅,夜里容易惊醒。”   “是吗?”李驿昀侧过身招了招手,王公公走上前,“你去请安太医来,让他每两日替苏五姑娘把把脉,身子弱便好好补补。”   “多谢太子殿下。”苏澜福了福身,抬头时故作惊讶道:“太子殿下的手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   李驿昀轻触上自己受伤的手,唇角微微勾起,“不碍事,只是昨夜想抓一只猫,却不想被另一只猫给抓伤了。”   苏澜看着李驿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不禁腹诽:李承珺下手可真够狠的,这手若是救的不及时,怕不是直接废了。   苏澜面露担忧,“太子殿下千万别碰那些野猫,平日里随见它们温顺得紧,可若是惹急了,它们可都要狠狠咬上一口的。”   不仅会咬一口,还会将他的血肉生吞入腹。   在昨日之前,苏澜或许还有诸多考量,可当得知他并非真的李驿昀后,她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不除掉李驿昀,便会有更多无辜的人丧命。   “苏五姑娘所言极是。”李驿昀漫不经心道:“这样的野猫放出去怕是会伤及无辜。日后再遇上,便不会想着抓不抓了,直接杀了便是。”   苏澜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驿昀瞧着她身子都有些发颤,轻笑了起来,“不过是句玩笑话,苏五姑娘便信了?”他将受伤的手收了起来,“一直待在东宫中未免也太乏味了些,明日宫中设宴,苏五姑娘与苏衡也一道来吧。”   苏澜心一紧,李驿昀明知那晚的计划被人听了去,他还要设宴,这是为何?“敢问太子殿下,不知明日是替谁设的宴?”   李驿昀脸色微变,“苏五姑娘希望是谁?”   苏澜慌忙解释,“太子殿下误会了,民女想着既是入宴,定是要备一份礼的,但也不知主宴的贵人是谁……”   李驿昀见她惊惶失色,嗤笑了一声,“明日是怡妃生辰,皇上便欲替怡妃设宴庆贺。这礼不礼的不打紧,苏五姑娘心意到了便好。不过本宫依稀记得怡妃喜爱字画。”   苏澜眼神一亮,“多谢太子殿下。”   “苏五姑娘早些回去吧,莫要在外待着了,若是遇上了那只咬人的猫可就不好了。”   “是。”苏澜行了个礼,见李驿昀离开后才松了口气。可一想到明日宴席,便又有些担忧。   不出意外,谢常安便是明日入京,李驿昀定是会用什么法子将他留在京城,谢常安是秘密入京,可边关无人镇守,定会有隐患,若李驿昀借此机会与北狄勾结,那不管是边关还是朝堂便会乱作一团。   可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谢常安究竟为何入京,上回的字条中也并未写明缘由。   苏澜拉着苏衡的手快步往东宫走去,苏衡见苏澜脸色有些差,便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不说话。   苏澜一回到屋内,便让苏衡自己出去玩儿,又叫人端来笔墨纸砚。   “姑娘这是做什么?”春白见苏澜将卷轴铺好,提起笔写字,不由得差异,“姑娘是左利手?”   “嗯。”苏澜耐心解释,“明日是贵妃娘娘生辰宴,我如今也来不及备礼了,便想着亲自写一幅字送给娘娘。”   春白眼中闪过一抹鄙夷,本想说贵妃娘娘根本瞧不上这些,叫苏澜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但想想又作罢,到时宴席上丢脸的又不是她,她废这个劲儿做什么,春白福了福身,“那奴婢不打搅姑娘,先退下了。”   苏澜头也不抬地应着,“嗯,你先去忙吧。”   待门合上时,苏澜手一顿,她将笔放下,重新拿了新的卷轴,在桌案上摊开。   她右手执了一支狼毫,重新蘸了墨,在卷轴上描绘勾勒起来,不过半个时辰,一幅图跃然纸上,待墨被风干后,苏澜这才将画卷起,将画轴藏于被褥之下。   苏澜唇角微微勾起,明日怡妃会不会喜欢她送的礼,她不知晓,但她送给李驿昀的礼……他定会喜欢的!   李驿昀,你越是不想看到,我越是让你刻骨铭心……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衡(哭泣.gif):三叔,我感觉姑姑她变了,我失宠了……   李承珺(沧桑点烟.jpg):你哭什么,老子都没被宠过,有说过什么嘛!   苏衡(擦干眼泪):那似乎还是你惨。   李承珺(继续点烟):自信点,把“似乎”去了。还有,麻烦把标题改改,“心疼”前面加个“被”,谢谢!   ——————   感谢:读者“白日梦”,灌溉营养液 +5 第58章 晋王心疼第5天   翌日, 饶是在一贯清净的东宫也不时能瞧见宫女们进出忙碌的身影, 宴席繁杂, 各宫都派遣了宫女前去,东侧院也只留下春白替苏澜梳妆。   “春白。”苏澜望着镜中的人, 款款道:“我那日瞧见太子殿下让人提了两壶蒲中酒,殿下可是喜爱饮酒?他平日里喝得又是什么?”   春白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太子殿下喜爱什么奴婢怎会知道,苏五姑娘别为难奴婢了。姑娘若是真的想知道,何不亲自去问太子殿下?”   苏澜面露窘态,“我哪里敢去叨扰太子殿下。”   春白撇撇嘴,“既然如此,苏五姑娘日后莫要多问, 太子殿下不喜有人刻意打听他的事儿。”   “嗯,多谢春白姐姐提点。”   姐姐二字让春白顿时没了脾气,她匆匆替苏澜梳妆起来, “姑娘穿身杏色的吧, 今日是娘娘的宴席, 切不可喧宾夺主了。”   春白替她换上夹袄, 眼中透露着歆羡,不得不说,这苏五姑娘虽然是个不大聪明的, 但单凭她这桃面叶眉之态,且含睇宜笑间甚是动人,叫人生厌不起来。   “好了。”春白替她理了理鬓发, “姑娘早些去吧,不可叫人久等了。”春白走到桌案旁,取了桌上的锦盒,“苏五姑娘,这是给娘娘的贺礼?”   苏澜回头看了眼,点了点头,“是,你替我拿着吧。”   春白知晓里面装的是什么,便没有再多问。   离宴厅越近,越能瞧见宫中繁忙的身影,苏澜往内走了走,生怕撞上了人家。   可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前头有一宫女匆匆跑来,根本没瞧见人,苏澜只是微微一侧身,那宫女便撞在了春白身上,春白还未回神,手中的锦盒便落在了地上,连同卷轴也一并掉落。   春白吓得慌忙去捡,她狠狠地瞪了眼那小宫女,“做什么莽莽撞撞的!这是苏五姑娘给娘娘的贺礼,若是有损,你拿什么赔!”   小宫女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跪下,“奴婢错了,还请苏五姑娘饶命。”   “不碍事,你起来吧。春白,你打开瞧瞧可有破损?”   春白这才打开卷轴,见卷内是苏澜誊写的《十香词》,笔墨清爽,并未有污浊之迹,她这才放下心来,将卷轴重新收好,“姑娘,并未有损。”   苏澜点点头,捡起落在地上的锦盒,仔细瞧了几眼,庆幸道:“还好,也并未有损。”她伸手将卷轴取了过了,见那小宫女还跪着,便示意春白将人打发走。   春白有些不爽快,可还是耐着性子将那宫女拉了起来,小宫女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多谢苏五姑娘。”   “我们走吧。”苏澜将锦盒重新递给春白,便往前走去,春白不敢耽搁,便紧跟而上。   可那小宫女并未就此离开,苏澜离开之时,裙摆扫过,经过之处留下了一副卷轴,小宫女眼疾手快地拾起,塞进了自己衣袖里,见四下无人察觉,她这才离开……   宴席皆已备制妥当,宾客纷纷入座,宫中宴请的也不过是朝中的大臣,也只有几位带着自家的女儿来的,可来的可无一不是家中嫡女,这藏得什么心思,众人心中皆跟个明镜似的。   明则是怡妃的生辰宴,实则亦要替太子殿下再好好选太子妃了。   而如此一来,苏澜在席中便显得有些突兀了,除去宋静姝,整个厅中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上得席面的庶出姑娘了。   但因苏衡与苏澜如今都在宫中,便不可再与苏家人同坐,苏衡得皇上喜爱,便被安排在了前座,苏澜陪同在一旁。   “姑姑,她们为何都看着你?”苏衡见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苏澜自然瞧见了那些鄙夷的目光,她不在意地笑了笑,“自然是瞧着你姑姑我长得好看啊,不然还能瞧什么。”   苏衡靠在苏澜身边咬耳朵,“姑姑,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苏澜不禁失笑,唇角的笑意肆意又张扬,看得苏衡也是一愣,他从未见过姑姑这般笑过,不知为何,叫人移不开眼睛。   苏澜很快反应过来,收起笑意,“好了,不许再说话了,你父亲那儿需等宴席之后才可过去说几句话,其间不可乱跑。”   这一回苏万州并未入宫,是苏景云带着苏芸与苏青来的。苏澜暗中轻笑,看来陆岚辛依旧是不死心,还想攀附李驿昀,如今将苏芸与苏青一并送入宫,自然更有胜算。   而此刻,苏芸正盯着她,眼中皆是不满,苏澜偏过头,当做没瞧见。   有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捏着细嗓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怡妃娘娘到——”   众人起身,纷纷行礼。   “平身吧。”皇帝扶着怡妃细弱的腰肢,走上正座,皇后却是跟在两人身后不言一语,在皇帝身旁坐下。   “太子呢?”皇帝往座下望了一眼,不见李驿昀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   “回皇上,太子殿下前去迎晋王了。”有小太监走了过来,在皇帝耳旁轻语。   “哼,三番两次入宫都要太子相迎,他倒是面子大。”老皇帝眉目中闪过一抹狠厉,“开宴吧,不必管他。”   “是——”那小太监不敢多说,往后退了几步便扯开嗓,“开宴。”   小太监声音刚刚歇下,便听见一道声音从厅外传来,“皇上这是忘了臣弟?”   众人抬头,见李承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李驿昀,又纷纷行礼。   苏澜一眼便瞧见了李承珺,李承珺亦是,在诸多人中,那道杏黄色的身影便最初入眼,她今日有些不同,平日里总见她面色苍白,今日朱唇玉面,倒是显了气色,少了分凌厉,多了些恬静安然。   “皇叔,瞧什么呢?”李驿昀走了上来,彼时李承珺早已收回了目光。   李承珺悠哉地抱着赤狐,“替你瞧瞧,可有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李驿昀脸色一沉,显然不乐意提及此事,“皇叔还请入座吧,一众人还都等着呢。”   李承珺低着头轻揉着狐狸的脑袋,在狐狸耳旁轻语,“今日你想坐哪儿?”   说是轻语,可实则身旁一众人皆听得一清二楚,在座之人见李承珺这般说,心中也不由惊奇,这赤狐当真能听懂?一个个皆探着脑袋瞧着。   李承珺手一松,那只赤狐便从他怀中一跃而下,在厅中乱窜,老皇帝皱了皱眉,却也并未说什么。   赤狐跑到左侧嗅了嗅,又跑到右侧探了探,突然身子一顿,猛地往苏衡身上窜去。   众人越瞧越是纳闷,这苏家人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得晋王狐狸的喜爱,苏澜如此,如今苏衡亦是。   但场中也只有苏澜瞧得明明白白,这狐狸哪里是黏上了苏衡,分明是她,它那双眼何时从她身上移开过。   有太监见状,匆匆走了过来,在李承珺耳旁轻语,“咳,晋王,您该上座才是。”   苏衡身旁的位置哪里配得上晋王的身份,众人皆以为李承珺不过是句玩笑话,哪里想他当真朝着苏澜走去,“不碍事,今日阿清脾气不好,随它吧,若它闹起来,席上便不得安宁了。”   苏澜低下头不看他,自那日后,她便有意无意地不去想那日之事,知晓今日宴席无法避免,但也不曾想会这般亲近。   见李承珺在一旁坐下,苏澜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苏衡人小,与苏澜本是一桌,两人坐着本就没有一人宽敞,这下又见苏澜往他身边挪,他小脸隐隐有些不满,“姑姑,你往那边去一些,你挤着我了。”   苏澜一噎,当下就有将一左一右两人和那只狐狸一起丢出去的冲动。   李承珺听见苏衡的话,倒也没说什么,就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苏澜尴尬地往回挪了挪,李承珺这般,她倒是觉着自己有些小肚鸡肠了。   “三……晋王殿下,我把小狐狸还你。”苏衡将手中的狐狸递过去,虽说要还,可眼中的渴望还是出卖了他。   “不必,他喜欢你,你便先抱着它玩罢。”李承珺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端起茶抿了一口。   苏衡还未来得及应下,身旁便伸出手来,只见苏澜将狐狸一把抱起,塞回了李承珺怀里,“自然是要物归原主,若是伤着小狐狸便不好了。”   李承珺这才抬头看了苏澜一眼,见她眼神有些躲闪,眉间微蹙,但也并未说什么。   “姑姑,我喜欢小狐狸。”苏衡拉住苏澜的袖子,轻声呢喃,“我也想养一只小狐狸。”   苏澜不解,这孩子今日怎么了?跟她较上劲了?“那是晋王的,不许缠着要别人的东西。”瞧李承珺那日日抱在怀里的宝贝劲儿,怎会忍痛割爱,苏澜揉了揉苏衡脑袋,安抚道:“等得了空,姑姑给你去捉一只来。”   苏澜这话自然被旁人听了去,却也是当做敷衍孩子的一句话,笑了笑便过去。   可苏衡并不这般认为,姑姑既然答应他了,那自然是会做到的,“好。”   苏澜并未发觉,李承珺的目光又有一刻凝聚在她身上。   “皇上。”陆清远站起身来,端着锦盒在正座前跪下,“今日是娘娘的生辰,臣特意寻了两颗罕见的夜明珠献给娘娘。”   “当真?”怡妃眼中一亮,“快,呈上来我瞧瞧。”   老皇帝当着众人的面将怡妃往怀里又搂了搂,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腰,“你这人,这么心急做什么,这夜明珠又不会跑。”   “臣妾喜欢的紧。”怡妃娇嗔地看了皇帝一眼,“若是皇上也瞧上了,非要与我抢,那我该如何?”   怡妃今日显然是特意上了新妆,皇帝还未瞧够,被她着一娇一嗔搅得心神荡漾,他将头靠在怡妃肩头,“朕不与你抢。”   怡妃粲然一笑,“皇上想要,臣妾还不给呢。”   皇帝示意了身旁的梁公公,“赏,陆爱卿重重有赏。”   场中之人都知这陆清远送的夜明珠送到了怡妃的心坎上,而怡妃又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龙颜大悦,陆清远自然少不了好处,席间之人一个个皆按捺不住,想要以礼博得怡妃喜爱。   而苏澜却是一直瞧着默不作声的皇后孙氏,在她眼中皇后才是个苦命之人,她膝下无子,虽说李驿昀是她带大,但终归不是亲生,自然亲厚不起来。再则,宫中还有怡妃,论争宠她也敌不过人家,贵为皇后,却未过过一日舒坦的日子,着实可悲。   “姐姐可也喜欢?”怡妃从锦盒中取出一颗,“若是姐姐喜欢,妹妹也可忍痛割爱。”   皇后神色未变,正色道:“不必了,妹妹喜欢,那自己留着便是,本宫不喜这些。 ”   怡妃这才欣喜地将夜明珠收了起来,“多谢陆大人了。”   苏澜看着怡妃,心中不由得疑惑,怡妃这般矫揉造作她都快没眼瞧了,可这狗皇帝却是乐在其中,难不成他们男人喜欢女人这样?   她一想自己若是忸怩作态,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姑姑,你冷吗?”苏衡小脑袋又探了过来,他将小手覆在苏澜手背上,“似乎也不冷呀。”   苏澜咬牙,“不许说话了。”   一旁的李承珺只是轻笑一声,端起温茶又抿了一口。   苏澜心中郁结,不想说话,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吃着手边的糕点。   “苏五姑娘。”   苏澜立马站起身,将口中的糕一并咽下,“太子殿下。”   “听说你昨日也备了一份贺礼,本宫也是好奇的紧,献上来让大家瞧瞧。”李驿昀这话倒是将自己择得一干二净,昨日分明就是他说怡妃喜爱字画。   不过今日一见,她倒是觉得自己高看了怡妃,众人送上去的贺礼无一不是奇异珍宝与新奇的小玩意儿,她这字画倒是显得独特了些。   “民女献丑了。”苏澜从春白手中接过锦盒,走上前跪下,“这是民女亲自誊写的《十香词》,祝娘娘与皇上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苏澜话音刚落,席间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众人也不知这苏五姑娘是真傻还是装傻,皇后娘娘这位正宫还坐在一旁呢,她却对着怡妃与皇上说“琴瑟和鸣”,这可是当面要给皇后娘娘难堪,众人皆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澜似乎也察觉出不对劲,她茫然四顾,有些不知所措,“娘娘,民女方才可有说错话了?”   怡妃掩面而笑,原本听到苏澜送的是字画,她便也没有提起多大兴致,可苏澜后半句话却是说进了她心坎里,怡妃得意地看了皇后一眼,“没有,本宫很喜欢,来人,将苏五姑娘的字呈上来吧。”   小太监接过苏澜手中的锦盒,将卷轴取了出来呈了,“娘娘。”   怡妃懒懒地接过,“就让本宫瞧瞧苏五姑娘的心意究——”她打开卷轴时一愣,脸上笑意尽失,“这是什么?苏澜,不是说是《十香词》吗?你却拿这个来敷衍我!当本宫好糊弄吗?”   皇帝还未看到卷轴中是什么,就见怡妃气得将卷轴狠狠砸在了苏澜身上,苏澜吃痛,但并未躲闪。   苏澜立马磕了几个头,声音都微微发颤,“娘娘。”   卷轴落在地上,好巧不巧迎面朝上,卷轴展开,其间一览无余,这哪里是字,分明就是一幅画,近座几人见到画中之物,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李驿昀猛然站起身来,他一把捡起卷轴,死死地盯着卷中之画,眼中猩红,手渐渐收紧,似要将画卷捏碎,他咬牙切齿道:“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苏澜慌乱不已,语无伦次起来,“民女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民女献的《十香词》哪里不妥?”   “《十香词》?”李驿昀将卷轴狠狠砸在她脸上,无半分怜悯之心,“你给我仔细瞧瞧上面是什么!” 第59章 晋王心疼第6天   皇帝望了眼几近失态的李驿昀, 满腹狐疑, 他松开怡妃, 缓缓站起身来。厅中噤若寒蝉,只能依稀听见苏澜沉重的喘息声。   苏澜双手微颤着展开卷轴, 她惊恐地盯着卷中的画,全身止不住颤抖,“不是,我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我的是《十香词》!民女从未见过这个,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她拼命磕着头,“太子殿下, 还请相信民女,民女当真不知情!”   李驿昀突而上前,一把掐住了苏澜的脖子将她提起, 丝毫没有手软。四周皆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整个宴厅犹如冰封, 凌寒彻骨, 无人敢上前。   李承珺神色未动,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只是指尖捏紧杯壁, 失了血色。   “我问你,你可知画中的人是谁?”李驿昀手中的力渐渐收紧,任由苏澜在她手中挣扎, 他目眦尽裂,眼中的杀意迸发,势要将她千刀万剐。   “不……知……”李驿昀掐得她喘不上气,苏澜脸上亦是毫无血色,她眼中是藏不住的慌乱,清泪从中涌出,沿着她的脸颊落下。   “驿昀!”老皇帝似有不悦,他轻斥一声。   皇帝的这一声打散了李驿昀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失态,便松开了手。   苏澜整个人顿时失了气力,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猛烈地咳了起来,低着头啜泣。   皇帝走了下来,此时已有小太监将地上的卷轴拾起递上,皇帝接过,眼中的阴郁越来越沉,他冷笑了一声,将卷轴丢在苏澜面前,“苏澜,你好大的胆子啊。”   卷轴之中哪里还是原本的诗,画中满目的赤红,弥漫着阴郁气息。   画中只有一人,他身着锁子乌金甲,倚着剑半撑着身子半跪在地上,而手中淋漓的血色沾染了整把剑,鲜血凝结,早已瞧不出剑身原本的模样。   胄滚落在地上,散落的发丝半掩着他的脸,他垂着头紧闭着双眼。十数支箭插在他身上,最为致命的便是左胸上的一把长剑,剑身没入胸膛,浑身上下再也寻不到一处没有被血色沾染的痕迹。   画中之人从头至尾叫人瞧不出丝毫声息,分明就是已死之态……   一旁的大臣闭口不言,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众人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这画中人不是镇北将军宋幼清又能是谁!   世人皆知宋幼清是被敌军所杀,可又怎会知道竟是这般惨死之状,一个个身子都往后靠了靠,生怕被迁怒。   只有苏景云从席间站起身来,在苏澜身旁跪下,“皇上,太子殿下,此事定是有蹊跷,五妹妹不懂规矩,但并不会做出此事,还请皇上明查。”   “皇上,这不是民女的,民女冤枉!”苏澜极力辩解,“民女入殿前这卷轴还是好好的,春白也见过,里头确是《十香词》,可……可民女也不知为何,现在变成了这幅画,皇上,民女真的是被冤枉的……”   春白见状也跪了下来,这画一直经她之手,如今出了事,她自然脱不了干系,“皇上,太子殿下,奴婢也不知情,奴婢分明在殿外时便查验过的,正如苏五姑娘所言,里头是写的《十香词》,况且奴婢昨日还亲眼瞧见姑娘写的。”   “你们的意思是,这画平白无故就被换了?还是说本宫在污蔑你们?”李驿昀死死盯着地上的画,讥讽一笑,“宋幼清已死了三年,而如今又有人以此事大做文章,不外乎想乱我朝纲。”   李驿昀扫视厅中之人,“若本宫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定叫他生不如死。”他在李承珺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将目光回到苏澜身上,“来人,先给我将苏澜与宫女春白带下去。”   “太子殿下。”苏澜挪着身子跪在李驿昀面前,“民女当真什么也不知,求求太子殿下不要将民女关押——”   李驿昀声音比方才还要冷下几分,他一脚踹在苏澜胸膛上,“带下去。”   苏澜扑倒在地上,方才那一脚恰巧踹在她左胸口,一阵刺痛压入她胸膛,血腥味儿一涌而上,她并未刻意压制,偏过头咳出一丝血来。   “澜儿。”苏景云慌忙扶起她身子。   “没事。”苏澜将手搭在苏景云手上,凄凄一笑,“大哥,不碍事。”   春白见太子并未心慈手软,知晓事情不妙,跪地求饶,“太子殿下,奴婢并不知此事,求求太子殿下不要杀奴婢。”   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突然闯进她脑中,春白突然忆起先前之事,赶忙解释,“太子殿下,奴婢记起来!入宴前,殿外的一个杂役宫女撞到了奴婢,将奴婢手中的锦盒撞在了地上,定是那时她将卷轴偷换的!除了那宫女便没有人再碰过卷轴了!”   苏澜刹那间如醍醐灌顶般,她眼睛一亮,亦在一旁应和,“太子殿下,民女也想起来了,是有个宫女莫名撞了过来,民女以为她是无意的,哪曾想她竟然将画给换了。”   李驿昀看了皇帝一眼,只见皇帝眉眼低沉,糅杂着阴郁,并未制止他,李驿昀便捡起地上的卷轴,“那你们倒是说说,那宫女是何模样?”   “民女说不上来……但若是再见到她,定是能够认出她来的。”苏澜又猛地咳了几声,气息都弱了下去。   苏景云见苏澜止不住地咳嗽,也顾不得其他,便开口道:“太子殿下,可否先请太医给令妹瞧瞧身子,她底子差,怕是经受不住。”   李驿昀双目微眯,“来人,传安太医。”   “是——”   “多谢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一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物,隐隐传来些焦灼的气息,“皇上,太子殿下,方才奴才在外院瞧见一宫女在烧此物,奴才追上前去时人却跑了,奴才怕此物事关重大,不敢耽搁,便先呈上。”   李驿昀接过,方才他只看了一眼便已猜到了这是什么,又是一幅卷轴,只不过遍布灼烧的痕迹,只能从碎屑中找出几个字来。   不必问苏澜李驿昀也知道,这是她原本要献的贺礼,若这是真的,那苏澜便没有扯谎,这贺礼是被人换了。   “太子殿下……”苏澜擦拭着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李驿昀。   “此事我会派人查清楚的。”   “多谢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安太医匆匆赶了过来,“皇上,太子殿下。”   “你替苏五姑娘瞧一瞧伤可严重?”   “是。”安太医刚搭上苏澜的脉,另一旁却忽而传来惊呼声,“怡妃娘娘!”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怡妃已昏厥,倒在皇帝怀中,皇帝一脸忧虑,他呵道:“安太医,速来给怡妃瞧瞧。”   “是。”安太医慌忙起身,只留苏澜一人在原地,苏澜自嘲地笑了笑,低着头默不作声。   “安太医,如何?”皇帝忧心地望着怀中的怡妃,不停催促着安太医,“为何怡妃会忽然昏厥?”   “皇上稍安勿躁,待臣替娘娘诊诊脉。”安太医紧锁眉头,指尖隔着帕子搭着脉,渐渐的,他眉间的焦虑散去,“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怡妃娘娘这是喜脉,如今娘娘只是受了惊吓昏厥过去,待臣给娘娘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便好。”   “当真?”皇帝一怔,眼中的一抹错愕并未逃过苏澜的眼睛,他眉眼转而染上喜色,“好,好,来人,你们快将怡妃送回去,让她好生歇着,不要乱走动。”   苏澜下意识抬头看向李承珺,见他神色淡淡,对此事似乎并不意外。   苏澜转而又看向皇后,皇后侧对着她,苏澜瞧不出她的神色来,但亦能看出皇后眼中淡淡的哀愁。苏澜知道,三年前皇后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可那孩子却突然夭折,这三年来皇后也不再有过身孕,如今听到怡妃怀上龙嗣,她怎可能不伤怀。   在她看来,那孩子夭折实属蹊跷,不过如今她倒是觉得此事跟李驿昀脱不了干系,若要把控一国皇族,必定要将皇帝的子嗣拿捏在手里,以李驿昀的行事,定会对皇上的子嗣下手。   说起来苏澜觉得这老皇帝也是凄惨,他子嗣本就单薄,如今膝下也只有李驿昀一人,更可悲的是,李驿昀还并非是真的太子,如今怡妃有孕,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怡妃被宫人送了回去,安太医也一并离去,显然都忘了还有苏澜这么一号人……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有一宫人走了进来,步伐都有些慌乱,“启禀皇上,谢将军已到宫外了。”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震得座上之人皆缓不过神来。谁?谢将军,谢常安?他不是在边关吗,为何会突然回京?   虽说这幅画的真相还未查明,但众人心中都明白,此事定是与宋幼清的余孽有关,可好巧不巧,这谢常安又随之而来,很难不让人怀疑。   李驿昀脸色一沉,眉间隐过一阵烦躁,他将画卷收起,看了春白一眼,“先将苏五姑娘扶回去歇着,让张太医跟去瞧瞧,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院子。”   “是。”春白赶忙应下,李驿昀这般说便是要留下她们性命了,此乃万幸,被禁足总好过掉脑袋。   苏澜被春白扶着离开时,给苏衡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往外走去。   小萝卜头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她如今根本抽不开身,实在有心无力,她倒是庆幸今日入宫的是苏景云,有他在,她便也放心了。   苏澜身子虚弱,走得极慢,经过之处无不投来怜悯的目光,苏澜只是捂着自己的左胸口,缓缓往东宫走去。   而正在此时,一道身影大步流星走来,身后的宫人气息喘喘,任凭怎么追也赶不上他,“谢将军,您慢些,厅中正在设宴,容奴才先进去通报一声。”   谢常安一身戎装,铁甲之上残存着血腥与肃杀之气,他手中还提着长剑,根本不将人放在眼里,“不必。”   三年不见,他倒是沉稳了不少,苏澜欣慰,她依着规矩福了福身,“谢将军。”   可谢常安连一个眼神都未给她,径直朝厅中走去。   苏澜并不意外,只是低眉浅笑,便转身离去。   ……   如今的东侧院空空荡荡的,与宴厅相较,更显得清冷了些,春白将苏澜扶上床,“苏五姑娘,奴婢去瞧瞧张太医来了没。”苏澜嘴角的那抹血色让她瞧着都不觉有些心惊。   苏澜无力地点了点头,“你去吧。”   等春白走出屋子时,苏澜才半起身从被褥底下抽出一玉瓶来,可她轻晃之时,并未再传来清脆之声,空了……苏澜有些烦躁,将玉瓶又塞回了枕下。   看来她得给那人写封信,让他再送些药来。   “苏五姑娘,太医怕是来不了了。”春白匆匆走了进来,“方才前院的人说,怡妃娘娘似乎动了些胎气,张太医也一并跟去了。”   “罢了,我身子不打紧。”苏澜摆摆手,“你去替我熬碗药便是,我先睡一会儿。”   “是,那姑娘先歇息着,莫要走动了。”   苏澜闭上眼,轻轻揉了揉左胸口,将疼痛压下。   当初那把剑生生刺穿她左胸膛,虽说如今伤口愈合,可总会隐隐作痛,李驿昀那一脚下了狠劲,怕是还伤得不浅。   身旁突然压下一道黑影,苏澜猛然睁开眼,左手探入枕下,欲要将短刀抽出来,可见到来人是谁,她手一顿,这才松了一口气,“晋王,你怎么来了?”   苏澜暗自恼怒,自己竟不曾听到他的动静,她看了眼门外,确认春白不在外头,这才放下心来,“这是东宫,晋王来这儿做什么?”   李承珺见她面色愈发苍白,眉头都拧在了一处,“我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苏澜心一紧,“叫太医来做什么?”   “方才李驿昀那一脚不轻。”   苏澜知晓李承珺说的是她咯血之事,她粲然一笑,故作没事,“那是假的,他踹我,那我定是顺其自然吐一口血给他瞧瞧了。”   话音刚落,苏澜便觉得左胸口隐隐作痛起来,口中涌出血腥味,苏澜紧闭双唇,赶忙压下。   李驿昀只是看了她一眼,“既然无碍,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还未等苏澜说什么,就见他转身离去。   苏澜有些莫名,李承珺这是来做什么?只是为了瞧一眼她身子好不好?   苏澜听见窗台上响起轻微的合窗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桌上拿起一方帕子猛得咳了起来。   喉间的灼烧一涌而上,她一个没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嘴角的血迹衬得她肤色更为惨白,口中血腥味让她双眉颦蹙。   怎么回事,这伤似乎比她想的还要厉害些,从来无所畏惧的她陡然一震,心头都紧了紧。   脑中忽而浮现一道声音来,“宋幼清,你如今可比不得旁人,虽说你这命是我救的,但身子是你自己的,好好养着说不准还能多活些日子,可若是自己糟践,那我也救不了你,到时候你可当真得躺在锁龙坡那口棺里了,你放心,到时我会多给你烧些纸钱的……”   原本只是一句戏言,可苏澜回想起来,心中却是愈发烦躁。   她死了不要紧,但不能比李驿昀先死。   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吓得苏澜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不是走了吗?”   苏澜回头看了一眼,见窗被合上,哪里有被开启的痕迹,便知李承珺方才根本就没走。   李承珺眼中清冷,看了眼桌上的药,“把药吃了。”   苏澜这才发觉他方才将一玉瓶放在了桌上,“不……不用……”她赶忙将手中带血的帕子往身后一藏,“不碍事,春白替我熬药去了。”   李承珺毫不留情地将玉瓶收了回去,“不是说要报仇吗?若你想死在李驿昀前头,那就别吃了。”   苏澜一怔,惊诧于李承珺竟能知晓她想什么,她立马上前将玉瓶夺过,“吃,我吃就是了。”她让春白熬药不过是个幌子,那些药根本不顶用。   苏澜乖乖将药吞下,胸口的撕裂与灼烧感这才渐渐轻缓了下去,“多谢晋王。”她将剩下的药又塞进了李承珺手中。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吧。”李承珺将其放在桌上,“这药性凉,不可多吃,每三日吃一颗便是。”   “多谢。”苏澜毫不客气地将药收了起来,“晋王来找我,所为何事?”   李承珺怒形于色,“今日你太冲动了,为何先前不与我商量?”   “我等不及了,我知道今日谢将军会回京,虽还未知晓谢将军回来做什么,但以李驿昀为人,他定是不会轻易放谢将军回边关的。”更别说她如今已知道李驿昀是假的,李驿昀一日不除,便多一分危险,“李驿昀定会处心积虑设计谢将军。等着成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不如自己先将刀提起来。”   李承珺立于一旁,一言不发,等着她说下去。   “三年前,李驿昀并不畏惧谢常安,只因那时候将军还在,谢常安不过是他的下属。可李驿昀万万没料到,将军不在了,谢常安便成了第二个将军,且根本不输于她,李驿昀如今最担心的便是另一半的虎符也在谢将军手中,所以他定会借此机会将另一半虎符夺回来。”   苏澜伸出手,“晋王,既然说到了虎符,你也该将那一半虎符还给我了吧。”   李承珺轻挑眉目,“还给你?”   苏澜听他似乎还加重了“还”字,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将军不在了,她的东西自然是要我替她看管着才是,不必劳烦晋王。”   “虎符只有一半,根本调动不了军队,你拿去也没什么用。”   苏澜一噎,刚准备反驳,又听李承珺道:“李驿昀的目的就是那半块虎符,你拿着太过危险,不如就放在我这儿。”   苏澜顿了顿,竟觉得他此话十分有理,如今她还在苏家,拿着那块虎符太容易将整个苏家拖下水,于是乎她便也不再辩驳,转而问道:“晋王可知,谢将军为何会突然回京?”   李承珺倒是干脆坐了下来,“厅中还有那么多人,谢常安不会说,皇帝亦不会问。”他温了温茶盏,沏了一杯茶,“不过……能让谢常安亲自入京,定是边关战局危殆,他孤助无援,便只能进京求援。”   苏澜心沉了下去,如今她不在朝堂中,很难替谢常安做事,她上前轻轻扯着李承珺衣袖,“晋王,求你帮帮他,好不好?”   李承珺抬起眼看向苏澜,见她眼中满是真挚,丝毫没有假意,他眼眸中渐渐染上阴郁。   求?她平日里是个硬骨头的人,哪里肯服软,可今日,她却肯为一个与她并未有过交集的人说出“求”字来。   他正想轻嗤一声,却见苏澜小心翼翼地攥着他的衣袖,无措之中糅杂着祈盼,李承珺眼神一缩,心中的郁结顿时散去大半,可声音却依旧是一贯的冰冷,“这话不必你来说,我自然会帮他的。”   苏澜付之一笑,“多谢晋王。”话音刚落,她才发觉自己似有不妥,立马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是民女唐突了。”   李承珺见她这般“翻脸不认人”,倒也没说什么,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桌案,上面还放着几张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半熟纸,“那宫女是你安排在宫中的人?”   苏澜心里一咯噔,“晋王说的是春白?不是,她是李驿昀的——”   “你明知我说的是那个换了画的宫女。”李承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苏澜轻咳了两声,当做方才明白他的话中意,“是……是啊……”见瞒不下去了,她也只得说了实话,“是我安排的人,不过晋王不用问我那人是谁,我不会说的。”   “那副画哪来的?”   李承珺声音比方才更清冷了些,对上他的眼睛时,苏澜心中阵阵发紧,“是有人给我的,我也不知他哪来的……”苏澜愈发没有底气起来。   “那画中的墨香很浓,应当是昨日新画的。”李承珺将她端砚旁放着的狼毫拿起,“若是我昨日没有猜错,你昨日就是用这支笔画的吧。”   苏澜被人戳穿了心思,有些烦躁,她一把夺过李承珺手中的笔,“是啊,是我,晋王有什么想问的便直接问,不必在这儿拐弯抹角的。”   苏澜心中又气又无奈,不管她做什么事情,似乎都逃不出李承珺的眼睛,这让她极为挫败。   “她……当真是万箭穿心而死?”   苏澜拿着笔的手一颤,继而若无其事地将其摆在笔格上,“嗯。”   李承珺满腹狐疑,眼中的阴郁仿若能滴出血来,“你不是说你在三日后才找到她的尸首吗?为何会知道她将死之态,又能将那番情境画出来?”   苏澜心头一震,暗道不好,她哪里会知道李承珺记性这么好,先前那些话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我的确是三日后才找到将军尸首的。”苏澜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将军尸体应当是被人抛下山了,但我寻到之时,将军确是身中十余箭,还有一把长剑刺穿心肺……”   正说到这儿,苏澜左胸处又隐隐作痛,此刻李承珺就看着她,苏澜根本不敢动,她正想着如何让李承珺不再提及此事,就听见窗外传来轻叩声。   苏澜知晓是无南,应当是来寻李承珺回去的。果不其然,李承珺站起身来,“我知晓了,你好好养伤吧。”话音刚落,屋内便没了他的身影。   见李承珺离开,苏澜这才猛地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一旁,若是李承珺再问下去,她难保不说漏嘴……   若是李承珺跟谢常安性子一般就好了,谢常安此人从不多说,亦从不多问,她放心的很。   慢着,谢常安?   苏澜忽然想到了什么,脊背阵阵发凉,她望着合上的雕窗,手微微颤抖起来。   她“死”之时,谢常安就在身边,而她究竟是如何“死”的……如今也只剩谢常安知晓,若李承珺去问了谢常安,那她…… 第60章 晋王心疼第7天   现下怡妃有孕, 谢常安又突然入宫, 众人饶是再高昂的兴致也被消磨殆尽, 宴席草草收场,一众人带着家眷匆匆出宫回府, 只留得皇帝、李驿昀与谢常安还在厅中。   皇帝望着座下长跪不起的谢常安,双眼微眯,他冷哼了一声,“谢将军这是想做什么?你以为如今边关靠你镇守,朕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皇上,臣认为臣的要求并不过分,臣并未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军中的将士与我朝疆土。现如今虽未与北狄交战, 但军中十数万将士已无粮草,军心已有涣散,若恶况延续……”谢常安抬起头来, “将重蹈几年前的覆辙。”   “谢常安!”皇帝将手边的茶盏狠狠往前一砸, 在谢常安身边碎裂开来, 可谢常安面色不变, 看得皇帝更是气急,“你这是在指责朕?”   谢常安不卑不亢,“臣不敢。”   “哼, 好一个不敢!”皇帝站起身来,“这些年也不见你攻下北狄,脾气倒是见长了不少, 朕瞧着你与那宋幼清愈发像了,说是不敢,可朕瞧着,你话中就是在影射朕,你还想将宋幼清之死推在朕身上?”   谢常安低下头,眼中渐渐阴沉。   皇帝冷哼一声,“已无粮草?谢常安,若是朕记得不错,三月前朕已经拨了二百万两以充军饷,如今你又来讨要?难不成你们在关外日日对酒当歌、酒肉穿肠吗?”   谢常安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厉声道:“皇上!”他压抑着胸膛中的愤慨,咬牙道:“且不说将士们的一日只有二餐,战役之后,有多少将士重伤惨死,军中药材开支不计其数,亡士家中又需抚恤银两,再则战马、甲胄亦不可或缺,先前那二百万两也只够勉强填补秋后的亏损,临近的郡县也不肯施以援手,臣也是别无他法,这才亲自进京面圣。”   “呵,三个月,二百万两……”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谢常安,你当国库只为你一人敞开的吗!朕若是一次次给你,你便在关外肆意挥霍。”   谢常安冷笑了一声,“肆意挥霍?”他自顾站起身来,扫视了宴厅一周,面露讥讽,“想必皇上大摆宴席也花了不少银两吧,我军中的将士日日清粥白面与这般比起来,却是挥霍了不少!”   “你!”皇帝气急攻心,“谢常安,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眼中迸发怒意,上一个敢与他这般说话的便是宋幼清,却不曾想宋幼清死了之后还有一个谢常安,好的很,不亏是宋幼清的人,宋幼清教得可真好。   “父皇。”李驿昀赶忙扶着皇帝,替他顺着气,李驿昀不满地望着谢常安,“谢将军,军中有难,父皇定不会放任不敢,可谢将军扪心自问,如今两军未开战,何来那么多支出?”   “皇上与太子不在军中,自然不知军中开支,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粮草朕不会不给。”皇帝顺着气,紧紧地盯着谢常安,“三个月后,朕再拨三百万两。”   谢常安紧握双拳,“皇上可知……这三个月又会有多少将士无辜丧命。皇上难道又忘了嘛?五年前,皇上亦是如此,就连二十万两也千般推脱,没有粮草,害得孙将军在边关连连退败,死于乱箭之下,又让那时还年幼的宋将军顶着逆势苟延残喘!”   皇帝眼中一片赤红,眼中的愤恨似乎要将人撕裂开来,“谢常安!朕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你这是对朕很不满?”   谢常安却毫不畏惧,“既然如此,那臣也并不强求,皇上,太子殿下,臣先行告退。”说完,谢常安便提着剑转身离去。   “反了,当真是反了!”皇帝推开李驿昀,将宴桌上的酒盏金樽一并扫落,“好他个谢常安,是不是觉得朕找不出第二个可以镇守边关之人,他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起来,若那宋幼清还在,他们二人岂不是要造反!”   “父皇息怒,谢常安也是心系将士,情急之下,这才口不择言。”李驿昀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如今边关镇守定是少不得谢常安,父皇还是稍稍——”   “朕忍不得了!”皇帝打断李驿昀的话,“驿昀,朕命你三日内从谢常安手中将剩下那一半虎符拿回来,若他不给,那他这将军就别做了!朕朝堂之上那么多人,还差他一个姓谢的!”   “父皇,还请三思!如今也只有谢将军对边关的局势最为清楚了,若少了他——”   皇帝丝毫不肯退步,“你不必再说了!就按朕说的办!”   李驿昀嘴角含着一抹笑意,他随之正色道:“是,父皇。”   “那幅画……你又如何看待?”皇帝愁容满面,“朕觉着朝中定是有人又要以宋幼清之死说事,才会送了这个来。”他瘫坐在高位上,眉目中渐染不耐,“这两日朕夜夜不得安眠,梦里总会出现宋幼清的身影,昨夜朕又梦见他说要回来了,今日就发生了这等事,定是有谁在暗中装神弄鬼,你好好查一查,一个也别放过。”   “是,父皇。”李驿昀眼神微动,“若是此事与镇国侯府有关,那……”   皇帝闭上眼,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这般境地还不老实,那就一并送去边关,让他们一家团聚吧。”   “是。”   “还有。”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睁开眼略微不满地看着李驿昀,“你今日太过鲁莽了些,那苏澜被你那般伤着了,苏家肯定要讨一个说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苏澜不是倾心于你吗?不然就将她纳了,让她做个良媛便是。”   李驿昀眉间忔皱,并未应下。   皇帝倒是惊诧,“怎么?你不乐意?”   “不是,只是儿臣觉得……”李驿昀面露为难,“苏五姑娘与皇叔走得近,她应当是心悦皇叔才是,若是儿臣将她纳为良媛,岂不败了他们二人的姻缘。”   皇帝轻嗤一声,“昨日那苏澜都跑来我这儿亲口说心悦你了,我瞧着她也是个没有心思的,放在你院里也只是多个人罢了,不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况且,那苏万州是个规行矩步之人,朕瞧着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若是不出差错,就让他继续在那个位置待着吧。不过那苏景云倒是人中龙凤,若是能让他替你做事,朕便可以稍稍安心了。瞧着他也是个疼妹妹的人,若是苏澜入了东宫,他应该也不会不管这个妹妹……”   李驿昀眼眸一亮,“多谢父皇指点,儿臣明白了。”   “嗯,你下去吧。”皇帝懒懒地摆了摆手,李驿昀便也不再久留,应声告退。   皇帝自然不曾看到,背过身时,李驿昀眼中划过的一抹狡黠,淬着从他眼中从不可见的阴狠。   ……   谢常安走出宴厅之后,也并未在宫中停留,他径直往宫外走去,却在宫外遇见了在他意料之外的人。   “谢将军,许久不见。”   “晋王殿下,别来无恙。”谢常安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   “谢将军见到本王……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李承珺对他的脾气见怪不怪,毕竟谢常安以前是宋幼清的人,两人相处久了,脾性多少会有些相像。   谢常安倒是真的停下步伐,不过语气丝毫没有回转,“晋王还请回吧,谢某的确没有什么要与晋王说的。”   李承珺轻笑,“谢将军这是在皇上那里吃了闭门羹,便将气都撒在我身上?”见谢常安没有说话,李承珺抱着狐狸走了过去。   李承珺脑中不由浮现出苏澜拉着他的衣袖恳求他帮谢常安的模样,心都软了三分,“若是谢将军需要本王,尽管提,不必客气。”   “多谢晋王好意,不必了,谢某会自己想法子的,不劳晋王费心。”谢常安说完,便又径直离开。   李承珺看着他的背影不急不缓道:“谢将军不想知道她被葬在哪里吗?”   果不其然,面前的人脚步一顿,谢常安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承珺,“晋王方才说什么?”   “本王说,本王知道她被葬在何处,谢将军就不想知道?”   谢常安根本不信,他冷笑一声,“晋王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将军当初被人丢下山坡,根本寻不见尸首,如今又是从哪儿冒出一座坟来。恕谢某直言,将军已经死了三年了,晋王还是不要去叨扰她的为好。”   “我问你,她是如何死的?”李承珺盯着谢常安的眼睛,不让他有丝毫躲闪。   谢常安依旧闭口不言。   李承珺继续道:“她可是深中了十余箭,左胸口又中一剑?”   谢常安眼中的诧异还是未能逃过李承珺的眼睛,李承珺明白,谢常安这便是承认了,看来苏澜并未骗他,她找到的确实是宋幼清的尸首。   可即便如此,他心里却愈发沉闷了起来,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头翻涌着。   谢常安心中惊诧,却只是压着情绪淡然问道:“晋王是如何得知的?”   李承珺却是反问:“你可有见过她身边有个叫阿容的女子?”   谢常安不知李承珺何意,只是皱眉沉思,思索片刻,他才摇了摇头,“不曾,怎么了?”   “没什么。”李承珺看了眼宫门,“过些时日,我要去一趟锁龙坡,谢将军若是方便,便随我一道去吧。 ”   谢常安心一沉,他怎会不知李承珺口中的锁龙坡是什么地方,他难言眼中的神殇,终是点了点头,“好。”   ……   而两人皆不知,从不信佛的苏澜此刻正跪在地上,朝着天地虔诚地叩拜。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李承珺别碰上谢常安,保佑李承珺什么也别问,保佑谢常安不会跟着李承珺去锁龙坡……   作者有话要说:  菩萨:你说什么?大点声,我没听见……   ——————   感谢:   读者“洛年”,灌溉营养液 +2   读者“uknow”,灌溉营养液 +5 第61章 晋王心疼第8天   宴席后的这半日可谓是风平浪静, 李驿昀并未来东宫, 可这却让苏澜更是心神不宁, 如今她身处东宫,一丝消息都放不进来, 苏澜顿觉有些束手束脚。   她也不知谢常安那儿究竟怎么样了,他与李承珺根本不对付,那脾气怕是还要在李承珺那儿吃亏。   “姑娘。”屋外响起轻叩声。   苏澜赶忙回到床榻上躺下,“怎么了?”   “陆姑娘来了。”   陆姑娘?陆若涵,她来这里做什么?   苏澜缓缓地掀开帷幔,“咳咳,先劳烦陆姑娘在外候着吧,我先起个身。”   “不必了, 苏妹妹。”陆若涵倒也是不客气,她推门而入,“妹妹不必起身, 我不过是来看看你, 替你送些药罢了, 你安心歇着便是。”   “姐姐怎么来了?”苏澜面露喜色, 坐起身来,将陆若涵拉到床榻旁让她坐下,她压低声音道:“我如今被禁足在院子里, 陆姐姐怕是废了不少劲儿才进来的吧。”   “不碍事。”陆若涵拍了拍她的手,“我可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应允才来的。你身子不好,虽说宫中太医甚多, 但待得久了难免不闷出病来,我便过来陪陪你。”   “多谢陆姐姐记挂。”   “今日之事吓着了吧,不说你,我都吓得心颤了颤。想来那贼人早就在暗中探查到你要送怡妃娘娘字画,这才将你的贺礼偷换了。”陆若涵安抚着她,“不必忧心,太子殿下定当会将贼人抓出来还你清白的。”   “嗯。”苏澜点了点头,“我自然相信太子殿下的。”   陆若涵眼眸微闪,望了门外一眼,见春白不在,这才道:“这两日就我一人来看你?”   “嗯?陆姐姐这是何意?”   陆若涵莞尔一笑,“晋王没有来看妹妹吗?”   苏澜笑意褪去三分,“陆姐姐这是何意?好端端的晋王为何要来?”   苏澜心中冷笑,她倒是在想这陆若涵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原来是来探消息的。   “你还想骗我。”陆若涵嗔笑道:“宫里宫外早已传遍了,你入宫那日,晋王可是将自己的赤狐都交由你照看,还带着你与那苏衡在宫内走了一遭。”   苏澜谦笑,“晋王殿下疼爱苏衡,我也不过是跟着沾光罢了。”   “我瞧着可并非如此呢。”陆若涵戏谑道:“平日里哪有女子能近晋王之身,可你不一般,刚入京城便得了晋王青睐,外道都传,那只小狐狸可是晋王的宝贝疙瘩,平日里别说碰了,瞧都不让人多瞧一眼,你倒好,能与小狐狸那般亲近,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澜了然,想来这陆若涵在李承珺那吃了闭门羹,便想方设法要从小狐狸身上着手。   “我也不知。”苏澜日有所思,“我平日里常常喝药,想必是小狐狸喜爱我身上的药草味儿吧。”   陆若涵见苏澜说得真切,便默默记在心上,她转而一笑,“苏妹妹,你可知晓,我第一回 见你时就觉得像在哪儿见过你一般。”   “是吗?我见着陆姐姐也觉得甚是亲切。”   “我可没有与你说笑。”陆若涵话中带着些许得意,“几个月前,我去过一回晋王府。”陆若涵故作不经意地看了苏澜一眼,“你猜我在书房内瞧见了什么?”   苏澜当做不知其意,顺着她的话问道:“瞧见什么了?”   “我瞧见一幅画,画中是一红衣女子,右手拿着一把剑,面掩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苏澜呼吸一滞,她能猜到那画中人是谁。   “初见你时我便觉得有些惊奇,但之后见晋王待你亲近,与旁人很不一般,我便记起……你这双眼睛与晋王画中之人别无二致!”   “陆姐姐这说哪儿去了,这世上相像的人多了去,更何况只是眼睛。”苏澜默默握紧了手,说不心虚定是假的,自她入京以来,不管是李承珺还是白方瑾,一个个都仅凭借着眼睛差点将她认出来。   “苏妹妹急什么,我不过是说笑罢了。”陆若涵掩唇轻笑,“你这叫当局者迷,这眼睛啊既能骗得了人,可又骗不了人,我瞧着晋王看你之时……眼中的情意可不似有假。”   苏澜急切地拉着陆若涵的手,“姐姐,这话你可不能乱说,晋王怎可能对我有情意,更何况我也配不上晋王,晋王那般的人自然是陆姐姐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才是。”   陆若涵面色一僵,很快地掩饰了下去,她拉着苏澜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拿你当姐妹,才会与你说这些知心话的,晋王虽好,可并非是你的良人。晋王作画,这定是表明他心中定有其人,如今他虽待你好,但也不过是因为你与那人有些相像罢了,若是那人回来了,日后你哪里还有你的地方,这些话你别不爱听,我不过是怕你日后会受伤,才会与你说这些的。”   苏澜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陆若涵今日是特意来与她说这的?   陆若涵说来说去不过一个意思,只叫她别再死皮赖脸黏着李承珺了,李承珺如今还能容忍她不过是因她眼睛与画中那人相像罢了,说到底只是一个替身,等日后正主回来了,还是要将她踹得远远的。   “我心中知晓陆姐姐是为我好,可陆姐姐定是误会什么了,我与晋王殿下当真没什么。”   陆若涵正欲说什么,外头响起了敲门声,“陆姑娘,时鸳姑娘来了,似乎有要事。”   时鸳是陆若涵的贴身婢女,既然如此,陆若涵便也不好再久留,她拍了拍苏澜的手,“那你先好好歇着,我回去了,等得了空,我再来看你。”   “多谢陆姐姐。”   转身离开的陆若涵并不知晓苏澜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手中还躺着一块白玉……   “姑娘。”时鸳等候在东侧院外,见陆若涵出来了,赶忙上前,“老爷要回府了,催促姑娘快一些呢。”   “我知道了。”陆若涵哪里还有方才的言笑晏晏,她极为不耐地看了眼苏澜的院落,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庶女,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姑娘消消气,不值当。”   “她那双眼睛真叫人看着碍眼。”陆若涵轻嗤了一声,“若是没了那双眼睛,她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时鸳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走吧。”陆若涵收回目光,往前走去,“你派人与陆迁说一声,等寻到了苏澜出宫的时机就出手,也不必让她死,废了她那双眼睛即可,他若是办成了,我自然会在父亲面前美言他几句的。”   时鸳微微往后一缩,“是。”   ……   正卯之时,苏衡便回来了,他人还未迈入东侧院,苏澜便在屋内听到了他的声响,“姑姑,姑姑!”   “你跑得那么急做什么!”苏澜打开门,就见苏衡急匆匆迈着小腿跑了过来,本欲扑进她怀里,但还是止住了步伐。   苏澜看了眼院子里的人,将他拉进屋内,“进来说话。”   “姑姑,衡儿瞧见你吐血了……”   苏澜揉了揉他的脑袋,“是假的,今日之事你不必担心,姑姑没事。”   苏衡松了口气,他压低声音在苏澜耳边道:“姑姑,爹爹说了,他会找三叔想法子将我们救出去的。”   苏澜皱了皱眉,“你爹何时与你说的?”   “就在方才,不过爹爹已经出宫了。”   “乖。”苏澜蹲下身轻抚着苏衡的脸,“听姑姑的,现下我们还不能回府,待在宫中才是最安全的。”   这几日谢常安还会在京城,老皇帝与李驿昀定是将他与李承珺盯得紧,苏家不管是谁,都不能在明面上与二人接近。   虽说她与苏衡还在宫中,但只要老皇帝不想让苏衡死,那他在宫中便是安全的,而她身在东宫也方便行事。   “姑姑,你又要出去吗?”苏衡见苏澜将长发只用一只桃木簪束着,不由问道。   “嗯,等入夜了我便出去,你待在屋子里睡觉,千万别走动。”苏澜知道他是个机灵的,倒也不会太过担心,“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多少时辰。”   “姑姑。”苏衡拉住苏澜的袖子,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姑姑你究竟想做什么?那些事不能让旁人知晓吗?”   苏澜一顿,她揉了揉苏衡的脑袋,望着他真挚的眼神,眼中柔和的不像话,“姑姑只不过想让你,亦想让你的子孙后代都能活在太平盛世之中……”   年幼的苏衡并不知她这话是何意,只觉得此刻的苏澜很是不同,她眼中装着太多东西,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而此时的他更不知,面前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直至他再长大了些,方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也才知晓为何她会这般决绝。   即便是几十年后,他已在朝中成为万人敬仰的骠骑大将军,他亦能回想起今日,有这么一位奇女子在他面前诉说着雄心壮志与家国情怀。   他唯一庆幸的是,此时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守在她身边,默默等着她,又在她快要落入悬崖之时,拉了她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点烟.jpg):永远活在别人话中的我…… 第62章 晋王不爽第1天   苏澜毫不犹豫直接去了晋王府, 她没多少时辰可以耗, 况且她如今还不能在谢常安面前暴露身份, 只得去找李承珺问谢常安的消息。   晋王府倒是与往日一般沉寂,只是沉寂得过了头, 偌大的晋王府竟然没有暗卫守着,苏澜也摸不清什么状况,只得硬着头皮翻墙而入。   李承珺是三年前回京的,在那之前这座晋王府也只是一个空院子,苏澜并未来过,她也陌生的很。但不得不说,他这府邸就算是镇国侯府比起来也逊色了三分,不论亭台楼阁还是汀兰水榭, 皆做工精致考究。   苏澜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也没找着他书房在哪里。   倒是后院中还亮着烛火,苏澜顺着光从屋檐上慢慢走过去,她趴在屋顶上倒是看得真切, 院子有两人正在说话, 一人怀里抱着赤狐, 另一人腰间挂着佩剑。   不是李承珺和谢常安还能是谁!令人不解的是, 谢常安为何深夜会出现在晋王府?况且这大晚上的非要在外面说话做什么?   苏澜没着急下去,偷偷听着二人说话。   谢常安正襟危坐,即便在夜色中, 亦是能察觉到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今日太子殿下来找过我了,他说皇上想要另外那半块虎符, 命我三日之内将虎符交出。”   李承珺端起温茶抿了一口,“那谢将军给他不就是了。”   “晋王这是什么意思?”谢常安手轻叩着石桌,“东西不在我手上……晋王不是知晓的吗?若是我有虎符,皇上能放任我在边关三年?如今皇上也只是借着这个事由想找回虎符,若能找到,自然是好,若找不到,便有理由下罪于我,无论如何,他皆百利而无一害。”   李承珺放下茶盏,把玩着,“不在谢将军身上,但谢将军知道在哪儿,不是吗?”   苏澜趴在屋顶上气得直哆嗦,这狗男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渐长了,知道虎符放在哪儿的是他,拿走虎符的也是他,现在倒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还在这儿得了便宜卖乖。   这是瞧着她家谢常安老实,就来欺负他了?   “虎符一直被将军带在身边,将军不在以后虎符也随之失踪了,谢某当真不知虎符在何处。”谢常安正色庄容,“若是虎符当真让皇上与太子拿走,谢某也无话可说,只怕万一落在居心不良之人手中,会酿成大错。”   李承珺懒懒地又沏了一口茶,“还不下来,站在上面不冷吗?”   谢常安疑惑地看了李承珺一眼,一言不发。   而苏澜亦是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李承珺在与她说话,见自己暴露,她也没必要再遮掩下去,坦坦荡荡地从下了屋顶,走到李承珺身旁,“巧了,晋王,在这儿都能遇上你。”   李承珺没再说话,又惬意地抿了一口茶。   “你是……”谢常安微微眯起眼睛,有些疑惑。   “谢将军,民女是苏澜。”早在被李承珺发现时,她就将面纱取了下来,若是戴着面纱,谢常安定是会盯着她眼睛看,十有八/九就能认出她来,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坦坦荡荡的。   谢常安没有再与苏澜说什么,只是看了李承珺一眼,“这是晋王的人?”   李承珺回头看了苏澜一眼,点了点头,“嗯,我的人。”   苏澜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话似乎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既然是晋王的人,那便用不着避嫌了,我长话短说,太子与皇上想要虎符,若是在我身上,我不会不给,但如今东西非但没有在我这儿,边关的将士们也陷入困境,若是晋王有虎符的消息,还请告知谢某,这东西是将军的,如今将军不在了,我也有权处置,以半块虎符换三百万两救军中将士也是无奈之举,想必就算是将军知晓了也断然不会怪罪的。”   苏澜在一旁暗暗心惊,军中有难……三百万两?可是军中又缺粮草了?仔细一想能让谢常安亲自进京的也无非是军中的这些事。   她见着李承珺坐在一旁缄默不言,愈发不满,苏澜往他身后靠了靠,食指在他背后戳了戳,压低声音道:“晋王,民女有要事禀报。”   这道声音谢常安听得一清二楚,他站起身来,“既然晋王还有要事,谢某便不打扰了,若有消息,晋王派人来驿站告知我一声即可。”   “谢将军留步!”苏澜赶忙上去拉住谢常安的手,可谢常安却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甩开,苏澜尴尬地轻咳两声,“民女只是与晋王说几句话,若是谢将军不急,可否稍等片刻,晋王定是还有其他话要说。”   苏澜偏过头朝着李承珺挤眉弄眼,可李承珺愣是没反应,苏澜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道:“晋王殿下可否移步,民女有话要说。”   李承珺看了谢常安一眼,“谢将军稍等片刻。”   谢常安也并未为难他,点了点头。   苏澜拉着李承珺到了院落的回廊里,她确认谢常安根本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后,才松开了李承珺的衣袖。   苏澜摊开手伸到她面前。   李承珺微微皱眉,“什么?”   “虎符啊。”   李承珺转过身,“我上回与你说了,东西放在我这儿安全些。”   苏澜跟了上去,拦住他,“我没说我要拿,是给谢常安啊,他不是说皇帝要虎符吗?那你就给他啊,虎符放在你身上又没有用。”   李承珺终是正眼看她,只是眼中隐隐染着不满,“谢常安想要虎符就给他?”   “不然呢?”苏澜有些气,那东西本来就是她的,如今只是身份不允许,所以只得暂且放在他这罢了,如今既然有更要紧的用途,自然是救急用了。   “那若是我想要,你给不给?”   苏澜一愣,以为方才自己听岔了,“晋王说什么?”   “东西给出去容易,拿回来可就难了。”李承珺背着月光,苏澜根本瞧不清他的神色,“还有半块虎符就在皇帝手里,若你将这半块给出去,那宫里那位便可以随意调遣军队。苏澜,你应当不会不知孰轻孰重。”   “我知道!自然是边关的将士更重要了!”苏澜正色道:“你并不知没有粮草会让一个军队陷入怎样的困境,虎符没了,我还可以拿回来,可若是边关的将士……”   苏澜顿一顿,“那便真的回不来了……你可知军中过得是什么日子?每日素餐白面,只能勉强填饱肚子,他们一个个大男人哪能吃饱喝足,就连提刀舞抢都没有气力,更别说上阵杀敌了。晋王,他们亦是有血有肉之人,身后还有妻儿爹娘等着他们回去。在我眼中,半块虎符根本抵不上他们重要。”   苏澜偏过头去避开李承珺的目光,觉得方才自己过于激慨,生怕李承珺会看出什么,有道:“若是将军在,她断然也是如此选择。”   李承珺只是轻笑一声,“你倒是与她很像,她对军中的将士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苏澜心一沉,隐隐泛着酸涩,那又如何,她掏心掏肺,最后还是“死”在某些人手里。   “此事我会再做定夺,你不必操心。”李承珺转身就走。   苏澜连忙拉住他,感情她说了那么多,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不必再定夺了,晋王直接将虎符给他不就成了?”   李承珺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扯开,语气都不由得冷上三分,“苏五姑娘似乎对谢将军之事甚是上心,本王想着,苏五姑娘今夜冒险出宫,应当不是来找本王的吧。”   苏澜信誓旦旦道:“哪里,民女自然是来找晋王的。”   李承珺见她一脸诚恳,脸色终于稍稍好些了,“是吗,找我何事?   “我只是来想问问谢常……谢将军今日在皇帝那儿……”苏澜声音越来越轻,因为她已发觉李承珺脸色愈发沉郁,眼神毫无半点柔和。   “苏五姑娘既然是来问谢常安的,如今他就在那儿,为何不直接问。”话音刚落,李承珺便转身离开。   苏澜赶忙追上去,“晋王,那虎符之事呢?”   李承珺头也不回,“如今虎符在我手中,自然也是我说了算。”   苏澜:……   这狗男人今日是吃错药了?   谢常安倒是还等在原地,可李承珺刚回去便下了逐客令,“谢将军先回驿站吧,本王若有消息定会告知一二。”   谢常安不蠢,见李承珺自从与苏澜说完话后脸色不大好,便也知趣地退下了。   苏澜望着谢常安的背影,心中是说不出的酸涩,这三年来,他替她背负太多了。   月色清冷,李承珺的声音比月更胜三分,“夜已深,苏五姑娘也请回吧。”   “我还有事与晋王说呢。”这话是真的,她怕苏景云乱来,便想着先与李承珺说一声。   “若非急事,留着日后说吧,我先回去歇下了。”李承珺将石桌上的茶盏一并收了起来,夜里寒,茶水早就冰冷,可也及不上他的指尖。   “李承珺!”苏澜顿时来了脾气,李承珺分明就是有意对她这般,她也不明白了,今夜她哪里说错话惹他不快了。   李承珺一顿,不知为何,心中的阴郁似乎因为她唤了他一声便渐渐消散下去,可他依旧未转身。   苏澜走到他面前,将他手中的茶具一把夺了过来,“你若是心中不快,就与我当面说,我最恨那些女人家的拐弯抹角了,你不必如此,有什么说什么便是,我这人不喜欢藏着掖着。”   李承珺脸色一沉,“我先前就与你说过,不准擅自行动,为何做事从来不与我商量,朝中之事并未有你想的那般简单,宫里的那位更甚,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你还会将苏家拖下水。”   苏澜也不肯让步,“我自有分寸!”   李承珺冷哼一声,“分寸?还未与我商议便入了东宫,这就是你说的分寸?”   “此事我与晋王先前提过,我说了我要入东宫的,那时晋王并未驳斥,怎么如今翻脸不认账了?”   “东宫?”李承珺脸上最后一抹笑意褪下,“那你可知李驿昀是什么人?”   “晋王想说什么?李驿昀不是真的李驿昀这事儿?”苏澜见李承珺眼中透着不可置信,她轻笑了一声,“若非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李驿昀,我说不准还不会早早打算,既然晋王知晓此事,应当也知道他是北狄人,以我如今的身份,自然是入了东宫更易探入敌人内部,能入东宫机会不多,我不能错失。”   “朝中原比我想象的更复杂,李驿昀是北狄人,他蛰伏的这些年,朝中又会有多少人是他的人,你的身边,我的身边或许都有。”   “我做事自然有分寸,有些事情也不比晋王知晓的少,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苏澜轻叹了一口气,不想再与他争吵,“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晋王早些休息吧。”   苏澜说完,当真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李承珺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她决绝的眼神,心口突然如万千虫蚁啃噬一般,方才苏澜说话之时,他眼前突然浮现出另一幕:   那人一袭红衣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叔玄,我做事自有我的分寸,严廖华不杀,必留后患,你有时太过心慈手软,斩草还需除根,若留他一命,也不知哪一日会被他反噬。”   她不见人回应,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还在气我,不过我并不觉得我错了,这些时日你好好想想吧。哎,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今年北狄有异动,我怕是赶不上陪你过年了,让小狐狸陪你吧,等年后我再找个机会来看你。”   那时的他做了什么?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抱着狐狸入了府,只是淡淡地送了四个字,“一路顺风。”   那时的他哪里会知晓,她一语成谶,当真没赶上陪他过年,不仅如此,此后的几年,她也没有再回来过,即便他在每年年初特意回到晋州,可依旧是等不来那个人了……   可笑的是,苏澜临走前的那一眼,竟让他觉得她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E_ighteen”,灌溉营养液 +3 第63章 晋王不爽第2天   这一夜, 苏澜辗转反侧, 一直不得入眠,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夜里李承珺与她的话来。   她自从与李承珺相识以来, 两人只争吵过两次,第二次是方才,第一回 便是三年前。   她与李承珺是截然不同的两人,李承珺自小便被送来了晋州,在旁人眼里他是晋州的封王,高不可攀,可在他身旁的人都知晓他活得有多卑微,他手中无权, 在朝中亦无势,与流放无异。   在晋州的那些年,他学会了如何掩藏自己与低头折节, 在他心中, 不赶尽杀绝与得饶人处且饶人便是自己最好的退路, 他身后无人, 本就艰难,是万万不可再树敌的。   而她不同,谢常安常说她心狠手辣, 根本不给人一丝活路,每每听到这儿,她也只是笑而不语。   在战场上, 怜悯与心软才是最致命的,一个人永远不会知道它何时会变成一把刀子刺进自己的身子里。   对她有威胁的人她从来不会心慈手软,该杀的她从不留下活口,若不是当初李承珺拦着她,陆清远也早就成了她刀下亡魂,哪里还由得他如今在朝堂上风生水起。   今夜与他的争吵让她恍若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日,那时她依旧与今日这般不肯低头服输,她知道李承珺身上背负太多,会有太多顾虑,既然他不可,那她替他来。   苏澜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半沉半醒间她恍若回到了她与李承珺初见之时……   黄沙满天,帐内帐外皆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只有几人还依稀有些微弱的气息,眼中是藏不住的绝望。   有人匆匆跑了过来,一把掀开帐帘,“宋副尉,送往京城的信又被人截了。”   帐中之人缓缓转过身来,头顶缠着白布,还隐隐渗着血,她脸上皆是血迹与尘土,能看清的只有一双清明的眼睛。   她约摸六尺,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亦能瞧出稚嫩来,可她眼中的沉稳却叫人无法忽视。   “三个人都被截了?”   来人低着头,咬牙切齿道:“就在十里外,我去时三人身子都已经凉透了,身上的信件也不翼而飞。”   她冷笑了一声,“常安,你说……宫里那位是不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儿?如今我们伤亡惨重,京城不仅不派援兵,就连粮草与军饷都未支援,当真以为我们是铜注之身吗?”   “副尉,让常安进京吧。”谢常安跪在地上,“如今局势刻不容缓,若是三日内再无军粮,北狄若有动静,我们怕是根本抵挡不住。”   “你去有何用?”她自嘲地笑了笑,“孙将军殉国之事应当也传入那些人耳中了,可他们又有何作为?你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哪来的本事能进宫面圣。”   谢常安一脸愁容,默不作声。   这时帐子突然被人一把掀起,带着愤恨与焦躁,一道声音充斥着整个营帐,“援军呢!为何援军还未到!”   只见一膀大腰粗之人提着剑怒冲冲地走了进来,怒目圆睁,来人正是昭武校尉曹彰。   曹彰一见她,立马面露不满,“宋幼清!你为何会在主帐中?”   宋幼清虽矮了曹彰不少,可说起话来底气十足,让人也不觉瘦弱,“孙将军先前已将虎符交由我处置,如今孙将军不在了,自然是由我来主持大局,曹校尉可有异议?”   “主持个屁!”曹彰见面前之人也才高不过他胸口,气的心中郁结,“你个毛头小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子上阵杀敌之时你还在你娘胎里呢!宋幼清!还敢在老子面前威风,你奶断干净了吗?”   她脸色微沉,“曹校尉还请把嘴巴放干净些,如今不是争吵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得到足够的药材救治伤员,曹校尉在我面前嚷嚷援军亦不会来,有着这力气还不如想想日后该怎么办!”   曹彰气得一把揪住宋幼清的领子,“你能耐了啊,宋幼清,那虎符就算是孙将军给你的,你也无权处置,你不过是个九品下的陪戎副尉,在军中跟条狗一般,还想要压我一个六品昭武校尉不成?按军职来,怎么也轮不着你来拿虎符。”   宋幼清毫不示弱,她一把握住曹彰的手腕,狠狠一掰,将他手甩开,“我如今可是明白了,曹校尉为何在军中快二十年了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昭武校尉,感情您这些年都是拿嘴在那舞刀弄枪啊。”   曹彰一怔,等宋幼清走到一旁他才明白过来宋幼清是说他没什么真本事,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曹彰一口气还未咽下,又被宋幼清气得堵了一口气,“宋幼清,你——”   话还未说完,突然抛过来一物什,曹彰赶忙接住,他定眼一瞧,甚是差异,“你这……”   手中之物不是虎符又是什么!   宋幼清并未在意,她提起桌案上的剑,就往外走,“我要出去两日,这两日便劳烦曹副尉守着军中各将士了,北狄如今也是元气大伤,这两日应当不会再出兵。”   她刚走到营帐口,突然顿住步伐,回过身看了曹彰一眼,“我把这东西给曹副尉,并非因为您是六品昭武校尉,毕竟军中比您官职高的人不少。”   “那你为何?”曹彰握着虎符,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方才这小子说话还盛气凌人,转眼就将虎符给了他,竟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   “如今在军中……宋某能相信的也只有曹副尉了。”说完,宋幼清便掀开帐帘走了出去,谢常安也立马起身跟上,只留得曹彰一人看着手中的虎符若有所思。   “宋副尉!”谢常安跟在后头,可前面的人根本毫无反应,他提了提嗓子,“宋幼清!”   宋幼清这才停下脚步,“怎么?”   谢常安快步走了过来,将腰间的佩刀取下,塞进宋幼清手中,“既然要入京,还是带着这个的为好,京中之人皆是豺狼虎豹,你拿着也可以备不时之需。”   宋幼清皱了皱眉,“我不入京。”   谢常安一怔,“不入京?”   宋幼清也没矫情,将短刀拿了过来,在腰间系上,“给京城送信的人接二连三出事,定是有人在半路拦截,报信之人也应当混在军。我将虎符暂且给曹副尉也是无奈之举,你无军职,将虎符给你他们势必不服,如今军中也只有曹副尉可信任,这些时日你别乱跑,好好听他命令行事。”   谢常安撇撇嘴,“分明我还比你大些,倒是常常听你念叨我。”   “好了,不多说了,我该走了,这些时日你也不必再派人去京城了。”宋幼清沉思了片刻,还是与他说道:“宫里那位是不会派来救我们了,孙将军是皇后的亲哥哥,他死了,外戚势力才能被斩断,只怕是孙将军战死沙场,死后还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谢常安皱眉,“既然不去京城,那你要去哪儿?”   “晋州。”   谢常安不解,“晋州?你去晋州做什么?”   宋幼清无奈道:“先前听你提起过,晋州不是还有个晋王吗?我去碰碰运气,看他能不能帮我们。”   谢常安心有不快,但不想让宋幼清瞧出来,只是淡淡道:“虽说他封地在晋州,可他也是李家人,难保不串通一气。”   宋幼清拍了拍他的胸膛,“你有见过将自家人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不闻不问那么多年的吗?说实话,我也不指望他,只是先去瞧瞧,我等得及,可军中这么多将士等不及。”   “那我陪你一道去,晋州不远,可也有几十里地,我不放心你,而且你我二人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你留在这儿替曹副尉打点着,军中定会有人趁乱作祟,我怕他应付不过来。”宋幼清说着便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我走了,你回去吧。”   宋幼清扬起马鞭,驰骋而去。   等她离了军营十里,才回想起来似乎忘了问谢常安一件事。   那个晋王……他叫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芋头”,灌溉营养液 +1   读者“E_ighteen”,灌溉营养液 +3 第64章 晋王不爽第3天   她马不停歇地赶往晋州, 一路上连一个时辰也不敢耽搁, 晋州他从未去过, 从旁人耳中听到最多的便是那是个荒夷之地,京中的那位早就不管不顾了, 任由晋州自生自灭,不仅如此,他还将晋州以作封地给了自己的亲弟弟,说是让他回封地,实则还不是流放。   她不禁有些好奇,那晋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这般忍气吞声在偏远之地一待就是十几年。   刚入晋州城中之时,宋幼清满腹狐疑, 不是说晋州是个荒夷之地吗?为何她瞧着并非如此。   街道上虽比不上京城繁华,但也是一派热闹非凡之景,她入城之时不少人都朝她看来, 上下打量着她。   也不怪人惊讶, 如今她身上遍布着伤口, 明眼人一瞧便知是从关外来的。   她问了好些人才兜兜转转到了晋王府。   “来着何人?”门口的侍卫上前拦住她。   宋幼清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 “我是陪戎校尉宋幼清,是孙将军的手下,今日来, 是想找晋王殿下商讨要事。”   侍卫皆看了对方一眼,有一人道:“还请回吧,晋王如今不在府中。”   “没事, 那我等着他回来。”宋幼清说着,便在一旁坐下,“不碍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在这儿坐着就好。”   那两个侍卫见她如此,倒也不惊讶,来找晋王的人不少,可一个个都等不住便都回去了。   可天色都微微阴沉下来,府外坐着的某人却是没有丝毫要走的迹象。   两人本以为来人也只是说说,哪想着当真在府外坐了两个时辰,其中一侍卫朝另一人点了点头,便朝着府内匆匆走去。   宋幼清并未转头,但那人的脚步声她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呵,还想骗她不在府,就看看谁更耗不住了。   若是搁在往日,她自然是直接翻墙入府了,可今日是来求人家的,自然要规规矩矩来,万一惹了人家不快,自己被打倒无所谓,怕是还要坏事,军中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她呢,能不能渡过难关就看她今日了。   宋幼清拧着自己的衣角,打发着时辰,等着那侍卫再出来。   ……   而此时,内院里正坐着一人,他低着头,正抟心揖志地刻着手中的木雕。   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可他也并未抬头,只是手中的动作更慢了些。   “晋王,外头来了一小孩,自称是孙将军的人,说是要见您,属下原本将他打发了,可他一直坐在府外不走,如今都已两个时辰了。”   “小孩?”他拿着刻刀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罢了,你让他走吧,我不见客。”   “是,属下这就去。”   “慢着。”他叫住那侍卫,“去厨房给他拿两个包子吧,等了那么久也定是饿坏了。”   “是。”   那侍卫走后,他便接着刻着手中的木头,仿若方才不曾发生过什么,若是有旁人,再仔细瞧,定是能发现他手中是一支簪子。   ……   虽说离年关还有一月有余,但外头的寒气与大寒之日无异,宋幼清坐在外头不由得擤了擤鼻子,她等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了,都不见有什么动静。   刚欲起身,就见方才那侍卫走了出来,“还请回吧,管家说了,今日王爷不会回来了。”他将纸包的两个包子塞进了宋幼清手里,“趁热吃吧,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宋幼清也没推脱,她身上也没银子,早就饿的不行,也是一直强忍着,这如今有两个包子也能让她抵一天了,“多谢,既然晋王今日不在,那我便明日再来。”   那侍卫暗暗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面前之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就算王爷回府了,你也见不着,王爷他从不见客,怎可能在你身上破例,还是请回吧。”   “麻烦大哥再进去通禀一声吧,我是真的有军中要事。”手中的两个包子还温热,却烫得宋幼清心头暖暖的,会让人给她送两个包子的人,定然不是冷血无情之人。   那侍卫摆了摆手,不再多说,将宋幼清往外推去。   宋幼清撇撇嘴,没了法子,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可她刚离了那侍卫的视线,便偷偷摸摸地往侧门走去。   她匆匆吃了一只包子,便将剩下那只塞进怀中,她绕了整个府邸两回,才找了个无人又低矮的墙爬了上去。   说实话,这府邸是有够简陋的,别说比不上皇宫了,就连她家的府邸都比不上,不是说是皇帝的亲弟弟吗?这差别也太大了些。   宋幼清也不知那晋王现下在哪里,只是沿着门径往内走去,他府里的人不多,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未遇上一人。   宋幼清胆子也愈发的大了,拿了另一只包子开始细嚼慢咽起来,肉香味清香扑鼻,让她有些舍不得吃完。   军中已有一月未开荤了,每日都是馒头白粥配些野菜,她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有些扛不住。   “哪有在主人家偷偷摸摸吃人家的东西的?”   宋幼清一噎,吓得身子往后一缩,是谁在说话?正当她以为是自己幻听时,又听得那人道:“出来吧,不必躲在那。”   宋幼清下意识以为是有人在诈她,便立在原地不动,却听又一道并无恶意的轻笑声:“我都闻到了肉包味儿,你再躲着也没有用。”   宋幼清脸上臊的不行,人家好心给了她吃的,她还偷偷摸摸入人家府,这些不说,她还被人当场抓住,宋幼清饶是再厚的脸皮也躲不下去了,她缓缓走了出去。   只见一白衣男子正坐在院中,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宋幼清试探着喊道:“晋……王?”   那人终于抬起头,缓缓向宋幼清看来,宋幼清吃了一半的包子卡在喉咙里,死活咽不下去。   那老皇帝的模样她早就看腻了,本以为他弟弟也是也是个老气横秋之人,却不想……   宋幼清下意识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   只见面前之人春山画眉,明眸似寒江,只是身形有些瘦弱,面上有些病态,但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寒黛清列……   在往后的许多日子里,宋幼清时常后悔,为何那日自己不好好打理自己一番再来,与清风明月一般的李承珺比起来,自己就像刚从坑里被捞起来的土渣渣。   “我方才不是让人与你说了吗,不见客。”他将手中的刻刀放下,轻轻抚了抚木簪。   宋幼清赶忙跑过去,“晋王,晋王我来是有要事相求。”   李承珺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轻柔但并未刻意掩藏话中的疏离,“我与你非亲非故,今日也不过是第一回 见面,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求到我面前,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宋幼清一噎,他这话说的也不错,可如今是她在求人,也只得低声下气些,“如今边关陷入困窘之中,朝中也并未有人来支援,现下军中休整,将士们都在养伤,可粮草与药草都短缺,军中恐怕难渡此关,所以……”   李承珺微微挑眉,“所以你今日是来做什么?”   宋幼清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她低着头,“我想来请晋王帮个忙……”   “小孩。”   宋幼清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李承珺是在叫她。   李承珺上下扫了她一眼,“你今年多大?”   “十二。”   李承珺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信,倒也不能怪他,宋幼清确是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一些,脸庞也瘦削不少,“是谁让你来的?”   宋幼清军职太低,她也不好说是自己来的,她想了想,胡诌一番,“曹副尉曹彰。”   李承珺对此倒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眉角隐隐有些寡淡,“军中那么多人,偏偏就让你来?”李承珺轻笑了一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懂什么。   “军中各位大人有要事在身,自然派我前来。”宋幼清往前走了几步,有些为难道:“晋王,可否向您借些银子?”   见李承珺不答,宋幼清以为是他怕银子太多,她便继续道:“不用多,就二十万两!”   虽说二十万两不多,比不上百万两来得实在,但也可解燃眉之急,更何况人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或许这二十万两都有些有些为难。   “晋王,若是您觉得二十万两有些多了,那就十五万两,可以吗?我是当真没办法才求到您这儿的,您放心,这银两我一定会还!”   李承珺微微挑眉,“你来还?”   宋幼清拧着眉思索了片刻,“晋王就当是我向您借的,那自然是我来还。”   李承珺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他轻笑了一声,“我只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怕是帮不上小兄弟的忙,军中之事自然是由朝中直接接管,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插手。”   李承珺说着便站起身来,“小孩,回去吧,你找错人了。”   宋幼清见李承珺要走,赶忙上前一把拉住他,“晋王,求求你了,我不会说是您的银子,再则,我定是会将钱还给您的。”   宋幼清生怕他不信,从怀里掏出一枚白色佩玉,“我叫宋幼清,父亲是伯爵侯宋民怀,这玉是我出生时便放在我身上的,从不离身,若晋王有所顾虑,我可将此玉暂且交由晋王,若是有所欺瞒,晋王可以去找我父亲。”   “宋幼清?”李承珺一愣,他又看了宋幼清一眼,这才接过她手中的玉看了眼,上面果真刻着一个“宋”字。   姓宋的本就不多,伯爵侯也就只有京城的那一位,面前这人若是诓他,他找人查探一番便都知晓了,想来这小孩也没那个胆子骗他,算上年岁,的确是这般大。   “不曾想都长那么大了。”   “嗯?”宋幼清不解。   “没什么。”李承珺将玉塞回他手中,“容我再考虑考虑吧,于我来说,二十万两亦不是一个小数目。”   宋幼清知道李承珺这么说,就是有些松口了,满心欢喜,“我瞧着晋王这霁月清风般的谦谦君子之态,定是一个好人。”   李承珺脸上的笑意微微褪下,“没有谁生来便是好人。”他低头看了眼宋幼清还攥着他衣袖的手,微微皱眉。   宋幼清发觉不妥,立马松了手,“对不住,把你衣服弄脏了。”   李承珺看着自己的衣袖一言不发,他不喜有人碰他,可衣袖上沾染的不是尘土……分明是血迹,他眼眸一沉,将手收了回去,藏在了背后,“不碍事。”   李承珺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这个叫宋幼清的看起来确实稚嫩的紧,不过他身上却有超脱同龄人的沉稳,他头上与手臂上皆缠着细布,还沾染着不少血迹,让人一眼便知是刚从战场上来的。   “今夜你先在我府上住下吧,夜里赶路不便,明日再回去。”李承珺拿起石桌上的木簪便往内走去,一字一句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我让人给你备些热水,你换身衣服,再擦些药。”   “多谢晋王!”   李承珺不再说什么,渐渐远去。   一个时辰后,宋幼清换上李承珺让人送来的深衣从屋内走了出来,也不知道这是谁的衣服,她穿着着实有些大了。   “宋公子。”   正在低头系着衣带的宋幼清一惊,见面前突然走出一人来,“你……你是?”   来人恭敬作揖,“属下无南,是晋王的侍卫,晋王命属下来邀宋公子去前厅。”   宋幼清点点头,虽不知有什么事,但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晋王府不大,走了半盏茶功夫就到了,而李承珺早已坐在厅中,他听到厅外传来脚步声,便抬起头来,若是仔细瞧定是能发现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宋幼清头上虽说还绑着细布,可因将脸上的血迹和尘土都洗尽了,这才瞧出了明眸秀眉之态,面如冠玉,倒也是个傅粉何郎,眼神便更为清列清明,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李承珺收回了目光,心中不禁感慨,这些年过去了,这孩子长得倒是不赖。   宋幼清哪会知晓李承珺在想什么,她见着一桌的菜早就饿得不行了,但还是规规矩矩问道:“晋王找我来是……”   “坐。”李承珺示意宋幼清坐下,他看了无南一眼,无南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了宋幼清。   宋幼清还未仔细看上面是什么,便听李承珺清越之声道:“你一人来晋州,提着银两不便,到时还需购得粮草与药材,会耽搁不少时日,我已命人都备好了,明日让他们一同随你去边关。”   宋幼清一惊,“晋王您同意了!”   “战乱之中受苦的还是将士与百姓。”   “我就知道,晋王您定是深明大义之人。您放心,三年内我定是将这笔钱悉数奉还,我在这儿替边关的将士先谢过晋王。”   李承珺端起茶轻抿了一口,“起来吧,不必如此,我也不是什么善人,实话说,你父亲是我的恩人,我也只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帮你一回,就当是偿还了他的恩情。”   “那可不一样。”宋幼清崭然一笑,“晋王这份恩情自然是记在我名下的,日后也定当是我来还。”   李承珺浅浅一笑,淡到让人看不出情绪来,“吃吧,到时候回去早些歇着。”   “多谢晋王。”   宋幼清自幼是个话痨子,吃饭之时也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她一人从天南地北谈到朝里朝外,李承珺一言不发,只是淡淡的听着,时不时的倒是会点点头。   “晋王这些年来都是一个人住?”明知道如此,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她虽觉得自己也没比他好哪儿去,可好歹在京中还有李驿昀与白方瑾和她一道作伴,来了边关后又认识了谢常安,日子虽说艰难,但与人互相扶持还是能过得下去。   可李承珺却是一人在这儿住着,今日看来,他应当也是闭门不出的那种人,更别说有什么亲友了。   “嗯。”李承珺也并未多说,只是淡淡回了这一个字,便低头吃着菜。   “无碍无碍。”宋幼清笑了笑,“还有一个月便是年关了,到时候边关应该能稳定下来,反正我也回不了京,若是晋王不嫌弃,那时我陪你来过年,你一个人未免太冷清了些,两个人自当是好些。”   李承珺一怔,在缄默片刻后,他缓缓道:“自然是军中要务更重要些。”   宋幼清只是笑了笑,并不回他话,她顺手从怀里将方才那块刻着“宋”字的白玉取了出来放在桌上,“这玉您收不收那是您的事儿,但我还是得给的,晋王就当我暂且放在您这儿,等三年后我将这二十万两一并还清后,我再来把玉取回去。”   宋幼清说完,根本不容李承珺再说什么,起身告退,“宋某先回去歇着了,明日还得早起赶路,今晚多谢晋王的款待。”   说完,她便匆匆转身离去。   望着宋幼清远去的背影,李承珺突然低着头笑了笑。   无南一愣,顺着李承珺的视线望去,不由得心中诧异,这宋幼清是什么来头,自家主子这般以礼相待不说,还难得地笑了。   “无南。”   无南赶忙收回目光,“主子,有何吩咐?”   “今年过年东西都备双份吧。”李承珺看了眼桌上被吃了大半的几道菜,浅浅一笑,“这些菜到时候都让厨房备着就是。”   “是。”无南心中有疑,“主子,您真的要让那宋公子来?”   李承珺看着被宋幼清留在桌上的那枚白玉,也不知是柔和了月光还是烛火,他微微抬眼,顾盼生辉,“我一个人太久了,都忘了身边有人念叨是什么感觉了……”   ……   宋幼清回到房内,扑在床榻上倒头就睡,如今事情已安定,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轻嗅着枕间的清香,愈发的心神安宁,不知不觉当真沉睡了过去……   “姑姑,姑姑!”^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恍惚中,似乎有声音在她耳旁,将她从梦境的沉浮间拉了出来,她猛地睁开眼,见小萝卜头站在床榻旁呼喊,竟一时间分不清究竟哪个是梦。   “姑姑,我都从皇上那儿回来了,你怎的还睡着,该用午膳了。”苏衡见苏澜愣神,将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都要午膳了吗?”苏澜坐起身来,她看了眼桌上已经摆好的菜肴,不由得蹙眉,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   “嗯,姑姑定是昨日累坏了,这才睡得沉。”谢衡待苏澜梳洗一番后才拉着她到桌上,一脸兴奋道:“姑姑,今日衡儿说想吃烧鸡了,皇上就赐了烧鸡给我们!”   苏澜兴致淡淡,她一直回想着昨夜做了什么梦,可又记不大清,像是忘了什么重要之事,不免有些焦躁。   “姑姑,怎么了?”苏衡迈着小腿跑过来,“姑姑可是昨夜没睡好?”   苏澜笑了笑,“没有,你瞧我睡得那么沉,怎可能没睡好。”   苏衡满腹狐疑,“昨夜我听见姑姑说梦话了,好像是……叫什么来着……”苏衡低着头冥思苦想,“对了!好像叫书轩!姑姑,书轩是什么?”   苏澜心头一紧,夹了只鸡腿放在他碗里,“吃你的饭,说那么多做什么!我醒了哪能记得昨夜梦见什么。”   苏澜没由来得一阵心虚,扒着饭默不作声。   书轩……叔玄……还能是什么!苏澜敢肯定,定是昨夜与李承珺争吵了,这才梦见了他。   苏衡却有些不依不饶,“姑姑昨夜说梦话说了一宿呢,想来这书轩定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又或是什么好玩的地儿,否则姑姑怎可能这么记挂,连梦里都要喊它都名字,姑姑,改日也带我去呗。”   “再说再说。”苏澜觉着跟孩子万万不能讲道理,只得敷衍地应了几声。   苏衡得了她的回应,一阵欣喜,这才好好吃起饭来。   “姑娘,今日的药来了。”春白推开门,手中提着几贴药,“奴婢都查过了,没有问题,太医院的太医倒也是心细,写了好些医嘱。”   “嗯,好,你都放那儿吧。”苏澜随意地比了个位置,便继续低头吃着菜。   “是。”春白也未作多想,放下药便走了出去。   刚关上门,苏澜便站了起来。   “姑姑,你做什么?”   “你吃你的就成。”苏澜走到一旁将药都拆开,果然在其中一帖药中发现了药方,底下依旧是医嘱。   她将药方拿到烛火上,让烛火的灼热侵蚀着药方,纸上的字渐渐褪去,只留着零星几个字散乱在纸上。   苏澜眉头紧皱,毫不犹豫地将药方放在烛火之上,看着它被烧成灰烬后才重新坐下。   上面说谢常安已拿了虎符呈给了老皇帝,他要粮草与药材的条件老皇帝也已松口。   如今谢常安应当是在整顿粮草与药材,最晚应当明晚就会出发回边关。   这本是好事,可她不知为何心头却阵阵发闷,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姑姑,你怎么冒汗了!”谢衡赶忙递了帕子过来给她,“今日这么冷,姑姑怎么还有汗。”   “没事。”苏澜将额间的虚汗擦去,“许是床榻上太热了。”苏澜有些不安起来,如今她身子愈发虚弱,不可再耽搁时日了。   苏澜正想着怎么找借口光明正大回一趟府,丑时便来了一道圣旨。   东侧院的一行人皆跪在地上。   公公提着圣旨走了过来,看了苏澜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苏五姑娘,接旨吧。”   “是。”苏澜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极低。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兹闻吏部尚书之女苏澜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太子李驿昀已适婚娶之龄,特赐苏澜为正四品良媛,择日入东宫。钦此。”   苏澜心惊,为何那么快?那日皇帝瞧着根本没有要将她送入东宫的意思,可这才过了一日圣旨都下来了。   如今事态发展已愈发不受控制,若这是李驿昀的计划,那他断然又要在近日有所动作。   苏澜虽心中疑惑,但还是叩首谢恩,面上是不可忽视的喜悦,“谢皇上恩典。”   公公笑了笑,将圣旨递给了苏澜,“老奴在这儿先恭贺苏五姑娘了。”   “多谢公公。”苏澜正欲将手探入荷包中,就见公公拦住了她,“诶,不必,苏五姑娘日后是要住在东宫的人,老奴日后还是得要仰仗姑娘你呢。”   “公公这是哪里话。”苏澜将荷包偷偷塞进了公公手中,“公公今日特意来想必也是累了,苏澜如今也是借住东宫,倒也不能好好招待公公,只得献上些小心意,让公公平日多喝些茶酒了。”   那太监也不再推脱,笑着点了点头,“苏五姑娘这般谦卑有礼、大方得体,日后定会得到太子殿下宠爱的。”   苏澜低着头羞涩地笑了笑,“公公说的是哪里话。”   公公看了周围人一眼,压低声音道:“虽说姑娘只是个六品良媛,但如今东宫可还未有正主……苏五姑娘这般聪慧,定是明白老奴意思的。”   苏澜嫣然一笑,“多谢公公提点。”   公公点了点头,正色道:“皇上还说了,既然已赐婚,住在东宫便也不合礼,特许苏五姑娘与苏小公子回府住着,直至苏五姑娘入东宫。”   苏澜行了个礼,“多谢公公。”   “既然如此,苏五姑娘好好整顿吧,老奴先行告退。”   “公公慢走。”苏澜将人送走后才拉着苏衡回了院子。   只是手中的圣旨愈发沉重起来,分明离计划更近一步,可她心中却是没有半分喜悦。   不知为何,她耳畔突然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等事成之后,我娶你。”   苏澜莫名地有些烦躁,将圣旨丢下一旁,强迫自己不作他想,春白替她去安排出宫的马车,其余人都被她打发了出去,屋内便只有她与苏衡两人。   苏澜看着苏衡垂着脑袋一言不发,走上前去,“怎么,听到要回府了,还闷闷不乐?前些日子不知是谁吵着闹着要回府的?难不成还想在这儿住着?”   苏衡闷不做声,瞧着脸上布满了委屈。   “怎么了?与姑姑说说。”苏澜以为这孩子太久没有回家,心中委屈。   “姑姑!”苏衡一把抱住苏澜,“你真的要嫁给太子吗?”   苏澜一愣,没想到他竟是因为这个,她揉了揉苏衡脑袋,“嗯,皇上已经赐婚了,姑姑就是要嫁给他的。”   “我不要!”苏衡不知道哪来的脾气,他死死抱着苏澜,“我不要姑姑嫁给太子,他不是一个好人。”   苏澜赶忙捂着苏衡的嘴,“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忘了这是什么地儿了吗?”   苏衡这回根本不在怕的,哭得更为肆意,“姑姑,那三叔怎么办!”   苏澜突然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玺烊烊”,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1号总攻大人”,灌溉营养液 +1 第65章 晋王不爽第4天   苏澜与苏衡回到苏府时, 府外早就有一行人候着了, 见着马车缓缓停靠, 陆岚辛赶忙上前,“衡儿, 衡儿。”   苏衡刚下车就被齐齐围住,“快,让祖母瞧瞧,哎哟,这些日子都清瘦了不少,快,快进去,祖母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 今日多吃一些。”   “母亲!”苏景云打断了陆岚辛的话,示意她有所顾忌,马车旁还站着宫内一同随行的公公与侍卫, 此刻皆低着头一言不发, 可方才陆岚辛的话他们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说苏衡近日瘦了, 那岂不是暗道他在宫中受了苛待, 若是让闲言碎语传入宫中,苏家哪里还能安逸。   苏景云上前,“公公辛苦了, 家中备了便饭,几位若是不嫌弃吃了再走。”   “苏公子的好意咱家心领了,只是宫中还有要事, 皇上那儿还等着咱家去禀告,得先走了。”   “今日劳烦公公了。”苏景云塞了几锭银子在他手里,“我母亲实在疼爱这个孙儿,一时说不清话,还请公公见谅。”   那公公将自己默默收了回去,“夫人爱孙心情,咱家自然是明白的,苏公子请回吧,不必送了。”   苏景云这才点了点头,将人送走。   苏澜看着苏家一众人一言不发,陆岚辛实在太过蠢笨,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三个苏景云怕是都不够用的。   再则,陆清远她是一定要除的,而陆岚辛是陆清远的亲妹妹,她难保陆岚辛不会狗急跳墙对苏家有坏心,毕竟如今在外看来,正是因为娘家得势并且还有一子,陆岚辛才能稳固住在苏家的地位,若是陆家倒台,她于苏家来说,便也可有可无。   苏家一行人簇拥着苏衡往里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生生忽视了一直站在一旁的苏澜。   苏衡频频回头看向苏澜,却又一言不发。   “他今日可是在与你闹脾气?”苏景云站在苏澜身旁,“这些日子委实辛苦你了。”   “不辛苦,苏衡很懂事。”苏澜不在意地笑了笑,“想来他今日是高兴坏了,许久没回家,才会这般。”   “圣旨方才亦到了,苏澜,若是你不愿嫁给太子,大哥便进宫——”   “不必,大哥。”苏澜看了苏景云一眼,“圣旨已下,是万万不可收回的,更何况,苏澜也倾慕太子殿下,皇上能赐婚,苏澜断然是欣喜的。”   前头传来嗤笑声,“怎么,还不进来?如今马上要做太子良媛,便瞧不上我们苏家了吗?”   苏澜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芸恨得咬牙,她最瞧不上的便是苏澜这副模样,“苏澜,你还在这儿装什么!表面上柔弱不争,实则你才是最有心机的人,原本入宫的应该是我,你抢走了这不说,还死皮赖脸地缠着太子殿下,若是没有你,入东宫的应当是我!”   苏澜心中暗暗叹气,真是不知者无畏,看上了李驿昀的皮相与地位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命享。   “芸儿!”   “大哥,你如今也变了,我才是你亲妹妹啊,你为何总是帮着一个外人说话,若是我成了太子妃,我才能扶持你,苏澜她又算什么!”   苏景云暗暗头疼,“你若是再站在府外大吵大嚷,别说太子了,商贾之家怕是也不想娶你。”   “五姑娘。”有小婢女匆匆跑了出来,“老夫人请你去一趟。”   苏芸见状,便也不再说什么,怒气冲冲地往府内走去。   苏澜点了点头,“大哥,苏澜先进去了。”   “嗯。”苏景云望着苏澜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从未看透过这个妹妹,她身上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此次赐婚之事他也觉得断然没有那么简单。   ……   苏老夫人早就等候在屋内,见着苏澜来了,她屏退了所有人。   “今日之事,是你的安排?”   苏澜点了点头。   “你糊涂啊!”苏老夫人眼眶通红,“姨祖母虽不知你要做什么,可你为何要将自己的后半生白白搭上!就算事成,你离了太子,可你终归是嫁过人的!”   “姨祖母,在国事面前,这些儿女情长根本不值一提,若能事成,别说后半生的幸福了,我的性命亦可不顾。”   “阿清!”姨祖母紧紧攥着她的手,“就当姨祖母求你了,不管三年前发生过什么,都放下吧,祖母可以想法子让你回到镇国侯府,到时你们一家团聚,若你能再遇上心仪的人,再让你父亲说亲,这样岂不好?你已经死过一回了,你母亲他们万万不可再遭受一次失子之痛了。”   “姨祖母。”苏澜拍了拍她的手,满不在乎道:“他们并不知道我还活着,与其让她们再痛苦一次,不如什么也不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那我死不死的也无关痛痒了。”   “你!”苏老夫人无可奈何,“你这孩子脾气为何还是这么倔,明知太子不是良人,你还要上赶着去。”   “苏家如今是李驿昀的掌中之物,就算今日赐婚的不是我,也可能是苏青苏芸,亦或者是苏盈,我还能明哲保身,可她们呢?不管是谁入了东宫,苏家都不可能再持中立之态,到时不仅苏家女儿在东宫受束缚,苏伯父与苏大哥在朝中亦受牵制。”   看到苏老夫人沉思,苏澜便知她听进去了些,“姨祖母,三年前我将苏家安排入京城这并非我的私心,苏大哥是个可造之材,我不希望他在那穷乡小地被埋没,亦不想他如今在朝中处处受阻。”   “有句话虽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说,苏伯父也只是个平庸之才,这辈子能有个尚书之位已是不易,今后也难有作为,这吏部尚书我不是替苏伯父谋的,而是替苏大哥。”   “苏家如今大不如前,需得有一人撑起苏家才行。皇帝与李驿昀也定然是看重了苏大哥的才能,这才匆忙赐婚,然而被送入东宫的苏家女儿最后只有死,姨祖母,您能明白吗?”   苏老夫人平添一声叹气,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姨祖母,您放心,我做事自由分寸。”   “阿清……”苏老夫人眼中满是怜惜,“姨祖母也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此生平平安安,你这些年过得太苦了,是该替自己打算了,姨祖母知道,你与晋王关系亲厚,姨祖母打心底觉得晋王或许才是良人——”   “姨祖母!”苏澜打断了苏老夫人的话,“我欠他太多了,早已偿还不起,不想愈陷愈深了。”   “你……”苏老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却只化作一声轻叹。   “祖母,若是无事,苏澜便先退下了,您好好休息,我还得为入东宫作打算。”苏澜行了个礼便要退下。   “阿清。”苏老夫人叫住了她,“有些事本想一直藏在心里,但见你如此,姨祖母觉得还是与你说的好。晋王是个面冷心热之人,这些年来他对苏家很是照顾,于镇国侯府亦是如此,这几年每年年关初时,他都会去侯府拜访。”   “姨祖母猜测晋王应当是知晓你身份的,不然他也不会如此。阿清,姨祖母是过来人,经历了多少风雨,看透了多少人情冷暖,晋王对你的情意我都瞧出来了,我不信你会不知!”   “阿清,有些人他一直在身后等着,但总不会等一辈子,他年纪不小,也该娶妻生子了,你莫要叫人等得心寒了,若他日后真的娶了旁人,你悔恨也来不及啊。”   苏澜背对着苏老夫人,迟迟不肯转过身去,一滴清泪而下,烫得她心有发颤,她压了压声音,不敢叫人听出她的哭腔,“姨祖母,你弄错了,我对他只有兄弟之情,别无其他,更何况在李承珺眼中,我已是个死人了。”   “可你如今真真切切地活着啊!”苏老夫人急切地声音都有些喑哑。   苏澜低着头一言不发,是啊,她如今是活着,可她又能活多久呢……   “阿清,你扪心自问,当真是一点情意也没有吗?若你当真无情,又怎会在入京时接近他!姨祖母怎会不知你是一个多克制的人,你自入京以来都能忍着不去见你父亲母亲,可为何在他那儿偏偏就不成呢!”   苏澜猛然一怔,心头不明情绪在无尽翻涌,她紧紧握住了手,脸色愈发苍白,仿佛有一道力将她藏在深处的秘密一丝剥开,让她无处遁形。   “罢了,事已至此,我多说也无益,你回去好好歇着吧。”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椅在贵妃榻上不再作声。   “是。”苏澜将泪水收了回去,行了行礼,这才匆匆回了自己院子。   “姑娘,这是怎么了?”拂冬许久未见着苏澜,本是欣喜的很,却见苏澜头一回眼眶通红带着泪痕回来,惊得赶忙上前,“可是老夫人训了?”   “没事。”苏澜扯出一抹笑容,摆摆手,“我要歇下了,你忙你的便是,不必来侍候我。”   “姑娘……”拂冬还想说什么,可苏澜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澜将门合上后便躺在床榻上,她闭上眼睛,想要将脑中的那些声音抛去,可不管她如何做,苏老夫人的那些话还是在她脑中辗转,搅得她愈发不耐。   而此时,窗外突然传来异响,苏澜烦躁地起身,打开了窗子,“你又来做——”苏澜一顿,看清眼前人后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无南侍卫……”   无南站在窗外,看清苏澜面容之时,猛然一怔,他以为自己瞧错了,苏五姑娘这是刚哭过?   无南亦不敢多问,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盒递给苏澜,“这是晋王让属下交给苏五姑娘的。”   苏澜接过,“这是什么?”昨夜两人刚争吵过,今日他就让人来送东西?   无南眼神有些闪躲,清了清嗓这才缓缓道:“主子听说了皇上赐婚之事,说苏五姑娘如今得偿所愿,这是给苏五姑娘你备好的贺礼。”   苏澜轻声一笑,圣旨刚下来,他便让人把贺礼送来,再响起苏老夫人的话,她不由觉得有些讽刺。   无南见苏澜的反应,也并未意外,他顿了顿,有些为难道:“苏五姑娘,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必说了。”苏澜将锦盒收起,一手又将窗合上。   “诶诶!苏五姑娘!”无南赶忙拦着她,“苏五姑娘,您听属下说了再走。”   苏澜站着未动。   无南正了正色,“苏五姑娘,属下也不知昨夜您与主子说了什么,但属下便是觉着主子昨日有些不同,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一夜都并未出来。”   苏澜本就烦躁,听到这些心里更为不耐烦,“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属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跟苏五姑娘说,主子是极其在意苏五姑娘的,就如今日这般,属下觉得主子并非真心想送这贺礼给姑娘,他只是昨夜气急了,又拉不下脸来,只得让属下来姑娘这儿,姑娘若是去见见主子,兴许他就好了。”   苏澜看着手中的锦盒,也不知是何情绪,“那就劳烦无南侍卫替我递句话吧。”   无南见苏澜松口,欣喜地点了点头。   “就说苏澜多谢晋王的贺礼,先收下了。”苏澜将窗子合上,“待日后晋王寻到良人,苏澜自然也会送上贺礼。”   无南脸色一僵,“苏五姑娘。”   可不管无南再说什么,也得不到苏澜的回应……   直至半盏茶后,窗外才没了无南的动静,苏澜这才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手中拿着的便是方才那个锦盒。   她绕到后院的竹林,随意找了一处地方,挖了个土坑把锦盒埋了进去,随之她踩了踩松软的土,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淡然离去。   这个锦盒她不想打开,日后也不会打开,锦盒之中装着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从今日起,她与他之间不该再有瓜葛了。因为她生怕自己会后悔,会不顾一切放弃仇恨,哪怕一刻也不可……   无南回到晋王府时,府中依旧是一贯地清冷,但又多了份道不明的压抑。   他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来。”   “主子,属下已将东西送到苏五姑娘手中了。”   李承珺手一顿,又提笔写着字,“嗯。”   “主子,苏五姑娘让属下传个话,她说——”   “不必说。”李承珺打断了无南,“你出去吧,将马车备好,再与谢常安的人接应,那些粮草与药材都送往驿站,你派二十余人一同跟随,不要出了差错。”   无南那后半句话又硬生生给咽了进去,既然主子不想知道,那他便也不说了。   “是。”无南悄声往外退去,直至将门合上时也不见得李承珺抬起头来再多说一句。   无南心中有些焦躁,正欲离开时,还是忍不住道:“主子,属下去见苏五姑娘时见她眼眶红着,似乎哭过……”   可里头的人恍若未闻,依旧低着头临着字帖,无南不知自家主子在想什么,只得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书房的门被合上,李承珺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手中的笔已搁置,只见纸上晕染着黑墨,早已分不清是什么字。   她哭了?   ……   “主子,谢将军来了。”刚离开的无南又折了回来。   “让他进来就是。”李承珺将案上的纸揉成一团,丢在了一旁。   与此同时,谢常安推门而入,“晋王。”   “东西都备好了?”李承珺拿起一旁的帕子拭了拭手。   “粮草整装还需半日,药材都已备好,这些东西对将士们万分重要,晋王能确保平安送到关外?”   “你若是信不过我,便也不会应了我的要求不是吗?”李承珺将帕子丢在一旁,“到时我会分三路将粮草运行,我们在十里外的长亭汇合。”   “可太子知晓我们要回去,路上定是会派人阻拦,若你我二人不在行队中,到时候出了意外,那……”   “不会,如今虎符在他手上,于他来说军中将士安然无恙对他才最有利,所以这批粮草能平安到达关外,他不会蠢到作茧自缚。”   谢常安想了想,觉得甚是有道理,不由得点了点头,“晋王,那明日之事便拜托你了。”   李承珺低垂眉眼,“我不是在帮你,只是在替她守住她倾尽所有都要保住的一切。”   谢常安眼中亦闪过一抹伤痛,可他一回想起昨夜之事,正色道:“于晋王来说,将军是什么人?”   李承珺眼眸微颤,声音中不由得染着一抹哀愁,“故人。”   “既然如此,谢某还是有句话要对晋王说,谢某知道晋王心中有愧,想要弥补将军,但即便晋王如今做得再多又能如何,将军也回不来了,晋王做得种种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知道……”即便他先前再遭受多大的痛楚与不公,也未有像如今这般挫败。   谢常安说得不错,他就算做的再多,她也活不过来了,一直以来,他也不过是死人的愧疚而已……   谢常安不愿再多说什么,拱手作揖,“谢某先行告退。”还不等李承珺说什么,谢常安便转身离开。   李承珺抱起一直趴在桌案上的赤狐,难得没有逗弄它,“无南。”   “属下在。”   “你替我去备着那件云锦白袍。”   无南不解,但还是奉命行事。   李承珺眼中含着从未有过的柔情,他低着头抚摸着赤狐,“明日我就要去见她了,她曾说过,她最爱我穿那一身了……阿清,明日你跟着我一道去,可好?你也许久不见她了吧,可有想她?”   小狐狸气息微弱,呜咽了一声。   “我等这一日等了三年,可等到后我才心知,若是我不曾等到那该多好,我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她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1号总攻大人”,灌溉营养液 +1 第66章 晋王不爽第5天   翌日, 所有行动皆在李承珺掌握之中, 护送粮草的队伍安全前行, 一刻钟后他才在十里长亭处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谢常安。   谢常安佩剑之上染着血腥,见到李承珺已在长亭等候并未意外, “方才身后跟着些鼠蚁之辈,花了些功夫,晋王久等了。”   李承珺只是点了点头,重新坐回了马车中,“走吧,早去早回。”   谢常安见李承珺身旁除了车夫再无他人,而车夫也并非无南,他心中有疑, 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未作声。   锁龙坡归属锦城,离京城有些远, 两人到锦城之时已至黄昏。   “我曾来过锁龙坡, 锁龙坡山势险峻, 不利夜行, 等明日一早我们再上山。”   李承珺抱着赤狐,神色未变,点了点头。   却不想一路寡言少语的谢常安开口道:“三年前, 淮沂之战时,将军与我便来过锁龙坡,锁龙坡地势得天独厚, 借此也抵御了不少外敌,将军说过,这是一个好地方,却不想她最后葬在了这里。”   谢常安转身看向李承珺,“谢某心中有一疑虑,但若是晋王不想说,就当谢某不曾问过,是谁发现了将军的尸首,又将将军葬于此地的?”   李承珺脑中突然浮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重要吗?”   “自然重要,等边关战事稳定,谢某定会亲自登门拜谢。”   李承珺望着谢常安,竟也不忍欺他,“那人你见过,就是苏澜。”   谢常安皱了皱眉,“苏澜?可是那日在晋王府见到的那位?”   “正是。”   谢常安眉头紧蹙,“只她一人?”   李承珺神色未变,只是抱着赤狐的手微微僵住,“是,怎么了?”   “不可能!”谢常安分外坚决,“晋王可确认是那苏澜一人将将军葬在锁龙坡的?”   李承珺心一紧,声色微颤,“谢将军这是何意?”   “她可有说将军被葬在何处?”   “山顶。”   谢常安深吸一口气,怒不可遏,“那苏澜定是骗了晋王,她一介弱女子根本不可能带着将军上山!”   李承珺心中郁结,他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情绪,他期望是苏澜骗了他,可又不期望她欺他骗他,话到嘴边,竟是替她说话,“她身子不弱,会武。”   “那也不可。”谢常安格外坚决,“锁龙坡山势与别处不用,一人独行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再背着一人了。她身形比不上将军,尸身冰冷沉重,她只凭一身蛮力根本做不到的。若真的是那个叫苏澜的人,那她身旁定是有另一人,但若如她所言是她一人把将军带上山的,谢某可断定她在说谎。”   李承珺抱着赤狐,手中的力愈来愈紧,当初苏澜告诉他宋幼清葬在锁龙坡之时他确有疑虑,但因世上只有苏澜一人知晓宋幼清被葬在何处,他也便不作他想。   但经谢常安一说,他心中某些情绪却愈发翻涌起来,“我先前有问过你,幼清身边可有一个叫阿容的女子,你说不曾见过,你再仔细想想,她说她是五年前被幼清捡来的。”   谢常安蹙着眉,“此人谢某当真未听说过,只因将军之事谢某从不多问,不过将军心善,确是会在临镇带些孤儿回来,有些男孩身子骨好便被留在军营中行军打仗,可那时的将军也只是个九品的陪戎副尉,在军中也说不上话,而军中多一人便是多一口粮,于是那些女子便被将军送去南方寄养给了富裕却无子的人家。”   南方……江南,这似乎与苏澜的身世又能相符。   李承珺暗暗松了口气,“这些事我从未听她提起过。”   “晋王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将军哪能事事都与晋王说。”   谢常安这话又让李承珺想起了苏澜,那日他错把苏澜当做宋幼清后,苏澜亦是这般对他说的。   “这些事情我既已说出口了,断然是不会欺瞒晋王。我倒是还记得,四年前将军捡回来一人,他医术精湛,后被留在军中,半年来军中伤亡锐减,很得将军赏识,便一直跟在将军身旁。”   李承珺眉心一蹙,“医术精湛?”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可又捉摸不住,“他叫什么?”   “姓沈,单名一个安字。不过自三年前将军出事后,便不见了他的踪影,我派人找了他好些年都没有找到,或许他早已隐姓埋名躲在了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沈安。”李承珺轻声呢喃着,若是以谢常安说的那般,苏澜当时身旁有另一人,那人会不会就是沈安?   谢常安轻笑了一声,颇为无奈,“若是沈安那时在将军身边又该多好,说不准还有一丝救活将军的希望。”   今夜谢常安与他说的许多让他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似乎有什么渐渐浮出水面,“什么叫还有救活的希望?”   李承珺微微发颤,心尖是隐隐的酸涩与无尽的挫败感,与宋幼清相识那么多年,他如今才发觉他根本不了解她。   谢常安长叹一口气,“被北狄王穿透胸膛的那一剑于旁人来说是致命的,但对于将军来说不尽然。不过此事也只有将军亲近的几人知晓,将军与旁人不同,她的心生于右侧,那一剑被刺入时是为左,与将军来说,只能伤及肺叶,那时将军只是失血过多,但若是沈安在,他定是可以将将军救回来。”   “将军身受重伤等血流涌尽后,才被北狄王丢下了山坡,那时我孤军一人受北狄牵制,根本救不回将军,等从北狄人手中逃出后再去找将军时,早已寻不到她踪迹,想来在我去寻之前,就已有人找到将军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担心是敌军寻到了将军,但若是晋王口中的苏澜,那我倒也心安了。”   “你今日为何与我说那么多?”这些事李承珺三年前并未少问,可那时的谢常安见到他不是绕道而行便是闭口不谈。   “想说就说了。”谢常安擦试着手中的剑,“或许是知道将军就在此地,便不由得话多了起来。谢某承认心中还是记恨晋王的,但如今将军就在此地,我不想惹她不快。”   而李承珺只是看着谢常安,某一念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似要挣脱他压抑的心,“谢常安,你可曾想过,她或许没有死呢……”   谢常安擦拭的动作一顿,“我知道晋王是何意,人都是如此,即使是一丝希望也不肯放过。我曾经也想过将军是不是还活着,我也想过沈安失踪可是与将军有关,我也有过一丝希冀,沈安救走了将军,将军并未死。”   谢常安抬头望着天,月影枝头,是说不出的寂凉,“我这些年也找过,可每次回来的人都说并未有将军踪迹,时间久了,我便也不奢求了。一个人若是还活着,怎可能不被人发觉,那些只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那日晋王与我说将军葬在锁龙坡时,我心中却是庆幸,只因我最怕她生前遭受了那般磨难,死后不得安宁,好在这些年也无人打扰。”   李承珺方才燃起的心又倏而凉了一截,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怀中的赤狐似乎也能察觉出压抑的气氛,一路上都闷沉沉的,默不作声。   “嗯,我知晓了。”李承珺收回了目光,站起身来,“谢将军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再上山。”   “好。”说罢,两人便各自回了客房。   锁龙坡也算得上边境之地,战乱之时这里也免不了有人葬身,入夜之后,窗外的寒风都似乎裹挟着阴郁的血腥味儿。   李承珺不得沉睡,睡梦中似乎总有什么牵引着他,一道声音缓缓萦绕于他耳旁,将他的心刺得生疼:   “叔玄,我好疼啊,叔玄……”   一丝丝绝望破裂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叔玄,你为何不来救我!”   “叔玄!”   他根本捉摸不住那道声音,阴郁的气息压得他根本无法回应,他伸出手正要去抓那抹虚无的声音,可脚下便是万丈悬崖,他身子一轻,直直坠下。   猛然间,李承珺睁开眼睛,他定神凝视许久才清醒过来,原来方才那只是梦境。   应当也只是梦境了,只因往日她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在他面前喊疼,她的脆弱亦是从不会在他面前展露一二。   李承珺低着头,轻唤了一声,“幼清……”   正当他要躺下之时,耳旁突然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似乎压抑着无尽的痛楚凄声道:“叔玄——”   李承珺浑身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翻身下了床榻,他分明就又听见了,听见了幼清的声音!   客栈连着后山,他打开窗子之时,扑面而来的便是山林的腐浊之气,雨落下窗台之上,将山中的阴冷一并带了进来。   雨声灌耳,仿若那声呼唤只是错觉,可他确信方才没有听错,那道声音就像是从山中传来。李承珺顾不得其他,换上衣袍,取了把油纸伞便翻身出了客房。   李承珺动静不小,亦将小狐狸惊醒了,它在屋内蹿腾着,却不见李承珺在屋内,急得团团转。它跑到门旁,以尖锐的牙齿咬着木门,好半晌才堪堪推开一条缝,它用力一撞,才将门打开,一溜烟儿地窜了出去……   今日之夜注定不平静,苏澜自知晓谢常安出城之后便一直隐隐不安,等到入夜许久后才堪堪睡了过去。   可夜里越来越凉,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声愈来愈大,将寒气也一并带入了屋内。   她最不喜的便是雨日,只因每到阴雨之日,她身上的伤口都会疼痛欲裂,恍若千万枚针齐齐刺入她心肺,搅得她恨不得死去。   还在睡梦中的苏澜缩了缩身子,气息愈发沉重,身上数十道伤口齐齐疼痛起来,叫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如今根本分不出自己何时为梦又何时清醒,她只感觉一把剑向她刺来,生生刺穿了她的胸膛,鲜血涌出,染红了半身,她的气息一点点被剥夺。   面前突然走来一道身影,她艰难地抬起头,可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他一身云锦白袍,手中还抱着一只赤狐。   她知道来人是谁!她伸出手来,想去拉他,可面前之人却往后退了一步。   她捂着胸口的剑伤,压抑着无尽的痛楚,“叔玄,我好疼啊,叔玄……”   可面前之人却转身离开,一丝丝绝望破裂开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叔玄,你为何不来救我!”   “叔玄!”   她如同垂死之人还在挣扎,可气息却愈发的微弱,正在她以为要疼死过去之时,她口中突然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就要吐出,可口中之物却在她唇齿间渐渐化开,清凉之意将她的疼痛一并压下,她长长得舒了口气。   她沉沉睡去,期间半梦半醒之时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声音。   “今夜下雨,猜到你会发作,就过来瞧瞧,果不其然。”   “看样子,他确是你心中的那个人,还骗我说不是,你瞧你,就连做梦喊的都是他的名字。”   伴着一声轻笑,屋内又归于平静,只留得窗外淅沥的雨声。   ……   李承珺身上已经沾染了雨水与泥泞,可他根本不在乎,手中折子的火光在夜风中跳跃,时隐时现。   夜里风声夹杂着雨声,显得山林更为空旷寂寥,他一想到她一人待在这里,便不由得加快步伐,“幼清,你等等我,我来了……”   谢常安说得不错,锁龙坡山势险峻,夜里本就看不清山路,再则风雨交加,无疑是更为艰难,可李承珺根本没有丝毫停歇,向着山头爬去。   苏澜给他的地图他不知看了多少回了,位置他早已铭记于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堪堪爬上山顶。   苏澜没有骗他,山顶之处有五座坟,坟上早已覆着野草,若非立着墓碑,根本无法辨认。   李承珺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他生怕没有在这里看到她,可又怕在这里看到她。   雨越来越大,快要模糊了他的视线,手中的火折子渐渐暗了下去,就快熄灭。   李承珺不敢再耽搁,他咬了咬牙,上前将火光探到石碑之上,所到之处将石碑上的刻字都清晰地印在他眼前,他庆幸面前的石碑不是她,可又失落于不是她。   正看到第三座石碑之时,他突然一顿,今夜一直压抑着的沉闷在此刻倾泻而出,他看着石碑突然轻笑出声。   苏澜骗了他,这不是一座无字碑,上面刻着字,亦只有三个字:宋幼清。   火折子也在这一刻突然熄灭,四周突然暗了下来,归于夜色之中,他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与紧密的雨落声。   李承珺凄凄一笑,“我找了你三年,却不想你躲在了这里,若是我没有遇见苏澜,你是不是准备在这儿待一辈子了。”   “宋幼清,我性子可不好,没那个耐心等你那么多年,你若是走前与我说一声,我也断然不会白白等着。”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不然我早就娶了美娇娘,孩子亦能喊我爹爹了。”   也不知道他眼角的究竟是泪还是雨水,他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刻字,“我这么说,你可是恼了?”他的唇角渐染苦涩,“你先前问过我,等天下太平后想做什么,我如今告诉你……我想娶你,你可知……我连嫁衣都已命人备好了,等你归来,我便去侯府提亲……”   李承珺怔怔地望着石碑,“我这些年怕是魔怔了,见着像的,都觉得那是你,你可还记得那阿容?第一次见她之时我便愣了,这三年来,她是我见过最像你的人,即便像的只有眼睛……”   “除此之外,她就连脾气都与你像极了,她好几回与我说话之时,我都以为你回到了我身边。”   “可我如今怕极了,只因她太像你,我总忍不住想要接近她,可我又知那不是你,我生怕哪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   “幼清,你不许恼我,我日后断然不会如此了,等回京后,我便速速将事情了结替你报仇,到时候我就回晋州,一直陪着你……”   李承珺跪坐在一旁,手覆上已生满野草的坟头,他将草一并拔去,赤手将泥土拨开。   他突然笑了,仿若又看见了那道清丽的身影,“幼清,我带你回家,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一只羊”,灌溉营养液 +5   FF扔了1个火箭炮 第67章 晋王不爽第6天   雨渗入土中, 泥泞不堪, 他的动作也愈发吃力起来。   坟下无棺, 尸骸渐渐显露,李承珺生怕雨水灌入坟中, 将伞大半遮盖在了坟上。   突然一道力将他推开,李承珺未稳住身子,跌坐在一旁。   “李承珺,你做什么!”谢常安震怒,一把抽出长剑抵在李承珺脖子上,“我说了明日一起上山,你为何夜里孤身前来,若是我不来, 你可是要让将军的尸骸暴露荒野。”   李承珺看了一眼谢常安肩上的赤狐,便猜到是它带谢常安来的,他收回目光, 将颈间冰凉的剑推开, “我只是想将她带回去。”   “我不同意, 将军如今已安身于此地, 你为何还要搅得她不得安宁?”   李承珺微微抬眼,眼中沾染着腥红,“京城才是她的家。”   谢常安手一松, 剑缓缓放下,耳中仿若又回响起一道声音,“常安, 你想家吗?我有些想回家了……”   谢常安咬了咬牙,“离开锁龙坡后,我便直接回军营了。”   “我知晓。”李承珺继续低着拨着土,“我会自己把她带回去的,你不必跟着,军中很有诸多要事需要你去处置,你自己回去便可。”   谢常安并未说什么,蹲下身来,赤手刨着厚土,李承珺也一言不发,两人只是将坟中的尸骨小心翼翼地包裹在衣袍之中。   待手骨渐渐显露出来之时,谢常安遽然一顿,在雨夜之中,他的神色更暗淡了几分。   李承珺自是察觉出他的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谢常安收回了视线,眼中最后的一抹光渐渐暗了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两人拾掇了许久,完毕之时也已逼近黎明,看着已空荡荡的坟墓与孤零零的石碑,心中是无尽的苍凉。   李承珺抱着尸骨,眼中氤氲着无尽的柔和,“幼清,我带你回京。”   ……   苏澜醒来之时顿觉浑身酸疼,屋内湿气有些重,她起身打开窗看了一眼,果见地上湿润一片,昨夜应当是下过雨了。   她揉了揉左胸口,伤口处隐隐作痛,可当真是怪了,昨夜她都没有吃药,竟未被疼醒。   苏澜又走回床榻便,顺手拿起了枕下的玉瓶,突然一愣,她不可置信地又晃了晃,里头竟然有东西。   她赶忙打开,见里头装满了药,不由得惊喜。   他来京城了!   苏澜还未来得及再欣喜,门外的声音如一盆凉水将她心中的温热熄灭,“姑娘,太子殿下派人来了,老爷与夫人请你过去呢。”   “好,我知晓了,我换身衣服就来。”苏澜将玉瓶藏在枕下,换了杏色的云锦这才走了出去。   正厅之中好不热闹,苏澜远远地便听见了攀谈之声,她走了进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王公公,父亲,主母。”   “都等着你一个人呢,怎么现在才来?”陆岚辛嗔怪地看了苏澜一眼,将她拉了过来。   “咱家先在这儿恭贺苏大人了。”王公公摆了摆手,身后便有人将聘礼抬上,摆了整整五大箱,“太子殿下说了,虽说苏五姑娘只是被赐为良媛,但好歹是东宫的第一位主子,礼自然要厚重些,苏五姑娘瞧瞧,若是还差些什么,咱家便禀告给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派王公公前来,已是苏澜的荣幸,苏澜心满意足,不敢奢求过多。”   王公公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说了,五日后便是良辰吉日,到时便迎苏五姑娘入东宫,这些时日还有劳烦苏大人与苏夫人多操劳些了。”   苏万州赶忙上去迎合,“王公公这是哪里话,这都是应该的。”   “好了,咱家也将话传到了,还得回宫复命,就不久留了。”王公公站起身来看了苏澜一眼,“这几日苏五姑娘便在家好生歇着吧,切不可再出府抛头露面了。”   “是。”   “公公慢走。”苏万州与苏景云一同送王公公出了府。   苏澜站着未动,看着地上的聘礼不禁有些讽刺,她不过是一个妾,竟用得着这么厚的聘礼,想来李驿昀对苏家势在必得。   苏澜并不想瞧见这些东西,她福了福身,“主母,苏澜有些不适,先行退下了。”   陆岚辛自然是巴不得苏澜快些走的,她微微颔首,“嗯,你回去吧。”   苏澜回了院子,进了屋子后便坐在窗台旁临字帖。入东宫之事已成定数,她如今得思量虎符之事,若她猜的不错,这两日李驿昀应当就会有动静,虎符在他手中,那谢常安手中的十数万将士便听他指示,若北狄再来犯,怕是难以招架,她得找个机会将虎符偷出来才是。   苏澜叹了口气,尽力不做他想,提着笔想要抛开杂念,可脑海中却总是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有些烦躁,低头之时却见纸上赫然两个字:叔玄。   她心惊,赶忙又提笔将字抹去,好半晌才静下心来开始临字。   而另一边,李承珺也正挥笔自如时,书房的被叩响。   “进来。”   “主子。”无南突然跪下。   “何事?”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子责罚。”   李承珺一顿,“什么事。”   “属下疏忽,在清理尸骨之时,无意中……”无南索性闭上眼,等着李承珺的责备,“将一块小骨给弄丢了……”   果真如他所料,整个书房中的气息都阴郁沉闷起来,无南恍若有千万的冰刀子在他身上,宛若凌迟。   “弄丢了?”李承珺缓缓抬起头来,声色都有些喑哑。   “是。还请主子责罚!”无南低着头,根本不敢说他清理之时就已发觉有缺失,或许是主子在带回来之时便有遗漏。可那是将军的骨骸,主子心疼得紧,怎可能会弄错,定是他疏忽了。   李承珺沉了沉声,“丢了哪一块?”   “右……右手小指的一节指骨。”预想的怪罪并未来,无南抬起头,却见李承珺怔怔地盯着右手。   “主……主子?可有不妥?”   “你断定是右手?”   无南有些为难,“属下也不敢断定究竟是哪一只手的手骨,只是最终处理右手时才发觉少了一块,少的许是右手指骨,又或是左手……”   李承珺拧着眉,根本没再听无南的话。   右手……小指又缺了一骨节,那便是断指。   他脑中顿时浮现了一道身影,为何会这么巧,宋幼清的尸骨少了一节指骨,而苏澜亦是!   李承珺不免有些烦躁,手中的笔再也写不下一个字来,他干脆搁在一旁,站起身来,“苏家昨日可有什么动静?”   无南这才抬起头来,有些试探道:“额……主子是想问苏家……还是苏五姑娘?”   李承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无南暗道不好,一五一十道:“回主子,苏家一切安好,苏老夫人一直在禅房念经,苏大人与苏大公子这几日被特赦免了上朝,正与苏夫人一同在筹备纳娶之仪,苏小公子这几日也一直在房中练字……”   无南声音越来越轻,他望着神色有些阴沉的李承珺,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主子不是有意避着苏五姑娘吗,那他便老老实实将苏家的动静说与他听了,主子为何还不高兴?   李承珺拿起帕子擦拭了指尖,“我出去一趟,你仔细盯着皇宫,若虎符有异动,便来——”李承珺一顿,“便来苏府寻我。”   正于此事,书房的门又被叩响,李承珺有些不耐,“何事?”   门外传来另一道声音,“王爷,陆姑娘来了。”   无南知晓主子如今有心事,本就不待见陆姑娘,她今日来定是要吃闭门羹了,“主子,属下去与陆姑娘说吧。”   “嗯,就说我不在府里。”李承珺说完,便推开门离去,只是一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无南只得硬着头皮上,他最怕的便是对付女人了,那陆姑娘是什么性子他也一清二楚,他见陆若涵提着一食盒便知道她又是为何而来,“陆姑娘请回吧,王爷如今不在府中。”   “无南侍卫,你莫要诓我,我在这儿站了好半晌了,分明就没瞧见晋王出来。”陆若涵掩着唇含笑,“听说晋王爱吃桂花糕,我便做了些想让晋王尝尝。”   无南皱了皱眉,“陆姑娘怕是弄错了,王爷不爱吃糕点,送来怕是还要糟蹋了陆姑娘的苦心。”   “不碍事,既然王爷不想见我,那还请无南侍卫替我送进去。”陆若涵将食盒递了过去。   无南无奈接过,若是不拿,这陆若涵还能在府外折腾许久,到时旁人看起来还真的以为她与晋王府有什么,“陆姑娘请回吧,属下先告退。”   “好。”陆若涵见无南走了才转身离开,方入马车,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下。   “姑娘,您瞧瞧,不过是个侍卫,架子竟这般大。”时鸳在一旁嘀咕着。   陆若涵轻笑一声,“那又如何,等我入了晋王府,他还不是得要在我面前低头。好了,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前行,从晋王府到陆府定是要经过城门,可不曾想城门外传来喧闹声,陆若涵掀开帷裳,“停下。”   只见城外有一女子推搡着守城的侍卫,衣间褴褛,与城中之人格格不入,“你们放我进去,为何不放我进去!”   那守卫极不耐烦道:“我说了,要有照身帖才能入城,你不给我又如何知道你是何身份!”   “我说了我照身帖被人用了,我没有照身帖了!”   陆若涵眉间微怔,不知为何她对这女子颇为在意,不觉之中已经走下了马车,“发生了什么事?”   “陆姑娘。”那守卫是识得陆若涵的,“这女子没有照身帖就想入城,属下怕她是敌国的细作。”   “我不是细作。”那女子急了,上前就要来拉陆若涵,“姑娘,求求你帮帮我,我想入城,我家就在京城。”   陆若涵暗暗往后退了一步,“你叫什么?我找人替你问问。”   那女子一听,欣悦不已,说出的话惊得陆若涵震在原地:   “我姓苏,单名一个澜字!”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我媳妇儿说了,大伙不用急,掉马要水到渠成才行……本王还得再加把劲儿!   阿之还威胁本王,说若是本王不帮她推新的预开文,她就不给我媳妇儿,诸位,我的后半生就靠你们了!喜欢就收藏一下呗!   【对呐对呐,大家点开我专栏就能看到了!】   【《戒他》文案:】   东城一高有两个极端。   一个是处于端顶的祁呈,他清冷寡言,高不可攀。   另一个是立于端底的江初,她嚣张跋扈,不学无术。   用江初自己的话说,她就是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可即便如此,在第一眼见到祁呈时,江初就对他上了瘾,怎么戒也戒不掉。   江初总去祁呈班门口堵他,“祁呈,做我男朋友。”   可那个一贯白色衬衫的少年却对她满目厌恶,“江初,你离我远一些。”   江初表面不以为意,可为了更靠近他一点,她拼命地改掉陋习。   戒酒,她用了一个月。   戒烟,她用了三个月。   可不曾想,戒心与戒他,她却用了整整五年……   再见时,她正坐在餐厅与家里安排的人相亲,而他从她身边走过,惊鸿一瞥,她曾经心中的少年一如初见。   她以为再见不过萍水相逢,哪知刚离开时被他一身戾气地推倒在车里。   褪去青涩的祁呈将她困于车座上,眼眸幽深,“江初,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我警告过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江初笑了,笑得张扬却又漫不经心,“我早已戒烟戒酒了。”   她在祁呈愣神之时,一把推开他,“也把你戒了,祁先生。”   在之后的某一宴席之上,祁呈将她拉到角落锁在怀里,眼眸低沉腥红,“阿初,可我戒不掉你。”   #祁呈,我曾多用尽气力想靠近你,如今就多不在意远离。#   #当他不再是她的朱砂痣,她却成了他的心头血#   【狗男人追妻火葬场!】   入坑指南:   1.人设已设定,不喜误入哟   2.前期虐女,后期虐男   3.不要太死抠逻辑啦   4.sc!我的文都是sc!   感谢:读者“柱柱柱竹子”,灌溉营养液 +2   读者“1号总攻大人”,灌溉营养液 +1 第68章 晋王不爽第7天   陆若涵正了正色, 压抑着心中的惊诧, “苏澜?为何我听着这名儿有些熟悉, 那苏家的五姑娘也叫苏澜,这世上竟有这般巧的事儿。”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侍卫, 压低声音道:“还是说你当真欺瞒了我们?”   那女子神色一慌,她赶忙解释,“不是的,我没有撒谎,我才是真的苏澜!”   陆若涵收回目光,“这里不便说话,你随我来吧。”   她神色微闪,有些犹豫。   “怎么?你不信我?”陆若涵不在意地笑了笑, “既然如此,就当我今日多管闲事了,时鸳, 我们走吧。”说着, 陆若涵当真转身就走。   “姑娘!姑娘!”女子赶忙上前, 可还是被那守卫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姑娘别走,我自然信姑娘的,姑娘可否帮帮我?”   陆若涵嘴角轻抹笑意, 她转过身来对守卫道:“这人我认得,我将她带走了。”   他有些为难,“陆姑娘, 可她没有照身帖,按理说不得入城。”   “她照身帖在我府中,你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回去取来给你看吗?”   “属下不敢。”   陆若涵示意了时鸳一眼,时鸳会意,塞了一锭银子给守卫,“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哪会出什么事,今日你就当没有见过她就成了,日后当真有什么,也是我陆家顶着,算不到你头上来。”   那守卫这才松了口,将人放行。   陆若涵坐在马车中,见面前之人唯唯诺诺,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苏澜,两人着实差异有些大,与之对比,眼前之人才像是从乡野间出来的一般,她心中有了些考量,“你说你是苏澜,我凭什么相信你?”   女子赶忙将凌乱的头发往后拨,露出后颈来,她侧过身给陆若涵看,“我这儿有一块胎记,我家里人定是知晓的,若是姑娘大发慈悲能带我回苏府,那我就能自证身份。”   “可如今苏府已经有一苏澜,你说你是苏澜,那她又是谁?”   女子眼中蕴藏着愤恨,“她是假的,是她冒充了我!原本回苏府的应当是我,我才是苏家人,是她夺走了我的照身帖与玉佩,占用了我的身份回京。”   陆若涵轻抚着指尖,眼眸中透着慵懒与算计,“就算你是真的苏澜,如今回了苏府,苏家也断然不会再认你的。”   “为何?我才是真正的苏家五小姐啊!”   陆若涵盈盈一笑,“如今她可是将要成太子良媛了,苏家可都指望着她呢,怎会让你去坏了好事!就算她是假的,你也不能奈她何,苏家的五姑娘是她,也只能是她。”   女子难掩恨意,声音尖锐起来,“可本该是我做太子良媛的,她一个冒牌货怎么配得上!”   陆若涵神色微动,心中了然,若她猜的不错,这个苏澜应当是知晓了京中之事,才匆忙入京的。“若我说我能帮你呢?”   女子渐渐安静下来,她来京城早已身无分文,如今也无法自证,只得孤注一掷,相信面前之人,“真的吗?”   “自然,你想要回苏家不难,但是得听我的,若是你信得过我的话——”   “信得过,自然信得过,陆姑娘若是能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陆若涵默不作声,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笑意。   ……   苏澜坐在房中,心中愈发烦闷,谢常安也已顺利出京城,她倒是不担心路上会出什么事,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堵得慌,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眼前忽而阴沉下来,苏澜猛地抬头,惊叫出声,“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方才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并未发觉有人进来。   李承珺没有说话,死死盯着她右手。   李承珺的目光过于灼热,烫得她猛地将手收回,她脑中又浮现出李承珺送来的那个锦盒,她声音低沉,“晋王突然到访也不去正厅,直接入我闺房怕是不妥吧,过些时日我就要嫁给太子殿下了,若是被人发觉说出去岂不是要被人指点诟病。”   李承珺轻笑,“嫁?”   苏澜顿觉脸上赤烫,“即便是妾,晋王也不可——你做什么!”   此刻,李承珺已一把抓住她右手手腕,将她扯了过来,“我又不是第一回 来,怎么?如今利用完了就要撇清关系了?”   苏澜一怔,她也不再挣扎,死死盯着李承珺,“晋王这是何意?利用?”   “我已经去过锁龙坡了。”   苏澜一僵,后背起了冷汗,她气息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何时去的?   苏澜脸上闪过的不自然根本逃不过李承珺的眼睛,李承珺将目光移至她右手上,她捏着一方帕子,将小指裹得严严实实。   苏澜心虚得紧,根本不敢看李承珺的眼睛,她生怕谢常安也去了,或是又对他说了什么。   “苏澜,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李承珺的声音比窗外的阴风更刺骨。   苏澜躲闪,“没有,我没有什么秘密。”可越说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曾经也是这般,什么胡话她都可信手拈来,可单单在李承珺面前就心虚,这毛病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好。   “我将她尸骨也带回来了。”   本就心虚的苏澜就连额间也渗出了薄汗,“是吗?”   李承珺轻笑一声,“你难道不想知道她如今被葬在何处?”   苏澜强装镇定,“晋王若是想说,定会告诉我的,我也不会随意揣测。”   李承珺勾人的眼角此刻蕴着揶揄,“我如今给你机会随意揣测,你可否能推断出我发现了什么?”   苏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李承珺,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东西,如今她根本不知谢常安有无对他说什么,她根本不敢贸然开口。   “姑娘,奴婢让小厨房做了些桂花糕。”   门外的声音吓得苏澜差点没了半条命,她下意识就要去推李承珺,可他似乎根本没在怕的,站在原地不动,恍若未闻。   拂冬叩了叩门,“姑娘,奴婢进来了。”   “别进来!”苏澜厉声阻止,她一边推着李承珺一边对门外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别来扰我。”   拂冬端着一碟子桂花糕,满是无奈,“那姑娘你好生歇着,奴婢告退了。”   苏澜听着拂冬的声音远去,这才松了口气,她又出声道:“晋王究竟想做什么?这是苏府,可不是晋王府。”   “苏澜,我最恨人骗我了。”他依旧盯着她的右手,“我再问你最后一回,你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先前说过了,五年前我从家中逃出,那时我的手就已——”   “那具尸骨好巧不巧也少了一根小指节。”   李承珺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冰冷,可叫苏澜顿时仿若入寒冰封一般,动弹不得。   “苏澜,这世上总免不了会有巧合,但若是巧合过多,让人难免会有所怀疑。”李承珺另一只手触碰到她手上的帕子,将其取下。   苏澜愣在原地,根本忘了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指又一次地暴露在他面前。   李承珺根本不给她一丝一毫都机会,“你解释你的,听不听,那便是我的事,你这道伤虽已愈合,但我依旧能派人替你查验出这是几年前的伤,到时候我便看看究竟是五年前受的伤……还是三年……”   “李承珺!”苏澜奋力挣脱,她眼眸赤红,翻涌着无尽的怒意,“你非要一次次将我伤口扒开,将我心头戳得血淋淋才满意吗?”   苏澜冷笑一声,将右手毫不遮掩地摆在他面前,咄咄道:“你不是想知道我这断手是怎么来的吗?好啊,我如今就告诉你!这根指头是三年前我亲自斩断的!”   李承珺眼神一缩,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苏澜知道,李承珺开始信了,她正了正色,压抑着自己情绪,不让他察觉出她的不安来。   李承珺今日来,定是心中有了度量,事到如今,她亦不可能再瞒着先前断指之事,“将军在死前被人剁了指。”   苏澜分明就瞧见李承珺眼中闪过一抹错愕,糅杂着疼惜,她咬了咬牙,沉声道:   “我也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知晓此事,既然我要入京报仇,断然是要做好完全准备的,为了将军,我可以豁出我的性命,更别说是一根指头了!”   苏澜紧紧盯着李承珺的眼睛,想从他眼中看出些情绪,她如今别无他法,也不知李承珺究竟信了没有。   李承珺缓缓松开了苏澜的手,“苏澜,若是让本王知晓你话中又有欺瞒——”   “晋王若是不放心,自是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于晋王来说,我不也是可有可无?”   李承珺眼眸微沉,深不见底,他终是不再逼问他,只是比方才更捉摸不透情绪了,“李驿昀之事,你不必插手,我会处置。你若是违背我的话私自出手,等出了事,别指望我会来帮你。”   “不劳晋王费心。李驿昀于你我来说都是敌人,但有些仇我还是得亲自报,晋王有何计划,我从来不作多问,我有何打算,也请晋王不要再多做干涉。”   李承珺冷哼了一声,并未再说话,只听得窗台上的吱呀声,便没了他的身影。   苏澜顿时失了气力,瘫坐在椅上,她能确认的是,谢常安并未与李承珺提起过她先前断指之事,今日李承珺前来应当只是疑惑巧合罢了。   若她抵死不认,李承珺也不能将她如何,可如今他对她已有所怀疑,她行事得更小心才是,若再被他发现什么,她入东宫的计划怕是都会受阻。   苏澜低着头,心中隐隐酸涩,他与李承珺之间有什么变了,好似有什么渐渐阻隔在两人之间……两人愈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我终于感觉我聪明了一回   ————   感谢:读者“1号总攻大人”,灌溉营养液 +1 第69章 晋王发觉第1天   “主子, 您回来了。”无南再入书房时, 见李承珺面容阴戾, 他下意识有些发怵,手中的东西紧了紧。   “何事?”   “陆姑娘方才来时, 说是主子爱吃桂花糕,便送了些过来,属下知晓主子不会收,但这东西属下也不敢擅自处置,便来与主子说一声。”   李承珺厌烦不已,“丢了就是,拿来做什么!”   “是,那属下这就去处理了。”无南提着食盒转身离开。   “慢着。”   无南一顿, 转过身去,“主子……”   李承珺盯着无南手中的食盒,眉目阴沉, 夹杂着些困惑, “我爱吃桂花糕?”   无南一怔, 不知自家主子这是何意, 主子他爱吃什么自己不知吗?竟来问他?   “回主子,属下也不知主子爱不爱吃,但每回送来的糕点也就只有桂花糕能让主子多吃两口了。想来是因此, 他们才觉得主子爱吃吧。”   李承珺看着无南,似是不信,而无南也愈发没了底气。   无南脑中突然闪过一道身影, 他灵光一现,“主子,属下想起来了,是将军,将军她爱吃!”   无南话音刚落,便顿觉有些不对,一想起方才自己竟提起了将军,赶忙哑声,悔不当初。   李承珺神色未变,“你说下去。”   无南这才继续道:“前些年将军都来晋州找主子过年,那时候主子命人去给将军准备糕点,许是后厨知晓了将军爱吃,便年年备着,想来是这些年习惯使然,主子这才……”无南试探着看向李承珺,“主子,怎么了?这桂花糕可有不妥?”   李承珺一言不发,眉心紧蹙。方才去找苏澜时,她的婢女来找她,手中端来的就是桂花糕……为何事情又会有这般巧合?   “无南,自明日起,你就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无南一惊,赶忙跪在地上,“主子,属下若是做错了什么事理?,还请主子责罚,主子不要将属下赶走。”   李承珺拧了拧眉,“我是让你日后就跟在苏澜身边。”   无南这才松了口气,可回过神来时才发觉不对,“苏五姑娘?”先前两人不是疏远了吗?主子怎的又关照起来了。   “你跟在她身边,切不可被她察觉,她的一举一动都向我禀报。”生怕无南出差错,他便又加了一句,“不止是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就连她每日的吃穿用度都细细记下。”   无南脸色一变,有些为难,“主子,苏五姑娘是个姑娘家,属下一个大男人怕是有些不便……”   这监视人他还拿手,可自家主子说的这些分明就是窥探了啊!   “苏澜身边不是还有人吗?这些事还需要你做什么。”   无南一怔,“主子,当真要用她吗?属下怕苏五姑娘警觉,会有所察觉。”   李承珺拿着墨锭好整以暇地磨着墨,“她在苏府也许久了,是该用起来了。一个人若是想瞒着什么事,总不可能一辈子不露出破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还有,你多派些人去找一个叫沈安的人,应当与我差不多年岁,医术精湛。”自那日谢常安与他说起沈安后,他总感觉这个沈安不简单。   “是。”   李承珺放下墨锭,“尸骨下棺了吗?”   “还未,属下正等主子指令。”   “嗯,我去看看。”李承珺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尸骨被暂且安置在了灵堂中,堂中正摆着一口石棺。李承珺皱了皱眉,走了进去。   无南紧跟而上,下一刻却见李承珺在那尸骨旁躺下身来,他惊呼出声,“主子!”   李承珺恍若未闻,他侧过身来看着身旁的白骨,眼眸越来越深。   无南还未来得及说第二句话来,就见李承珺已坐起身,他正聚精凝神盯着摆在一旁的尸骨,又缓缓拿起一块手骨放在手心里。   无南不敢说话,总觉着气氛有些诡异,几个时辰前主子回府时提着尸骨,饶是他见惯了死人也还是被惊住,那时的主子一身狼狈,眸中是决绝与苍凉。   而现下主子着实是太冷静了,简直判若两人,仿若面前这尸骨……不是将军的一般……无南不敢多言。   而此刻,却听李承珺忽而轻笑一声,他将手骨放下,站起身来,“在后山寻一处地将其好生安葬了吧。”   无南一怔,什么?后山?   李承珺回头看了一眼,眼中裹挟着笑意,“关心则乱,这几个字说的当真不错。苏澜,你倒是好的很,又将我耍得团团转。”   而另一边的苏澜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将斗篷又紧了紧。今日她好说歹说才让陆岚辛准许她出府,她紧紧攥着手中的药方站在巷中,有些不知所措。   沈安定是来京城了,但她又不知他如今隐在哪一家医馆中,只好一家家试探,可手中都提了七八帖药了,他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姑娘,不是说出来买簪子的吗?为何买了那么多药?府中有大夫,大可不必亲自出府买药的。”   “府里的大夫我不放心,我们买好药就去买簪子。”苏澜看了拂冬一眼,“拂冬,我有些饿了,你去前头替我买些糕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好,那姑娘可不要随意走动了。”拂冬赶忙撒开腿就往前面走去。   苏澜笑意一沉,见拂冬走远了,转身便往另一家医馆走去,拂冬在身旁跟着实在是太碍事。   “姑娘,看病还是抓药?”   “抓药。”苏澜将药方子递了过去,那坐堂大夫什么也没说,便抓药去了。   苏澜心一沉,不由得失落,又不是。她更为疑惑,沈安他到底藏在哪儿!   一帖药递了过来,苏澜递过银子后便离开,刚走至巷口,身后突然有一道黑影压下,苏澜手中的药就要往后砸去。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哎哎哎,别糟蹋了药!”   苏澜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去,“沈安!”   来人一身靛色云锦,髻上簪着一支白玉,皎如玉树,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苏澜,“嘘,我如今叫许巍,别弄错人了。”他上下瞥了一眼苏澜,揶揄道:“宋幼清,你还没死啊。”   苏澜脸色一沉,一脚踹过去,“沈安!你是想弄得人尽皆知吗!我问你,你是何时来的京城?为何要来?如今又住在哪儿?可有人发现你的身份?”   “啧,不能一个个问吗?”沈安满是嫌弃地看了苏澜一眼,“你瞧瞧你,这么久没见怎么还是这副德行,急性子,也不知道那姓李的喜欢你什么?”   苏澜脸色一沉,咬牙切齿道:“沈安!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瞧你瞧,又急了!我可曾说过那姓李的是谁吗?分明就是你心里想着人家,还要怨我。”沈安轻哼了一声,“我说你也是下得去狠手,为了对付李驿昀,不惜将自己搭进去,啧,堂堂镇国侯嫡女跑去给人做妾。”   “你说够了没?”气得苏澜恨不得一刀将他舌头割了,“沈安,我如今也没功夫在这儿给你耗,长话短说,我当下身边没有可任意进出府的人替我递消息,身边的人要不是动不得,要不就是信不过,你想个法子将苏府的大夫换下顶替上去。”   沈安不以为意,他指了指巷子远处正站在摊前的背拂冬,“哝,你不是还有个小婢女可供差遣?”   苏澜顺着沈安的目光朝街头望去,眼眸低沉,“我信不过她。”   沈安心中了然,也只是浅浅一笑,静默不语。   “还有,你帮我盯着些李承珺。”苏澜正了正色,“今日他来找过我了,说他已去过锁龙坡,还见着了那具尸骨,你说他是不是怀疑我了?”   沈安无奈,“当初你那么做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日后或许会出事,李承珺是什么人,你随手丢一块骨头在他面前,他一眼就能给你辨出是人骨还是兽骨,你还想瞒他?他可不是谢常安,没那么好糊弄。”   “我虽未与他相交过,但这些年下来也略知一二,他除了在你的事儿上总因关心而乱,可其他事从未有过差错。皇帝与太子这么忌惮他也不无道理,如今你身前要对付李驿昀,身后又防着李承珺,哪里能受得住?要我说你就把事情告诉李承珺,索性让他来,你就安安心心养身子,你当真以为你现在还是三年前的宋幼清?”   沈安根本不等苏澜回应,一把抓过了她的手替她诊脉,苏澜低着头不敢瞧他。   沈安冷哼一声,松开了她,“苏澜,命是你的,我管不着,但如今你这命也有我的功劳,我花了三年光景才让你能像现下这般,你可别给我糟蹋了,到时别说多活三年了,三个月都是奢望,老子把你救活了,可不是让你来送死的。”   苏澜眼眶微红,“可我还是活不久……不是吗?”   沈安一怔,方才的凌厉荡然无存,他目光微微躲闪,轻和道:“不会的,我会替你调理好的,我的医术你还不信吗?你想想你当初,就跟个血尸一般,当时连我都以为你要死了,可还不是将你救活了。”   苏澜低着头苦涩地笑了笑,她知晓这是沈安在安慰她,她自己的身子究竟如何自己又怎会不知,“沈安,我婢女来了,我得走了。”   “走吧走吧。”沈安摆了摆手,“你放心,我会想法子入苏府的。”   苏澜这才抹了抹眼角,匆匆离开。   沈安见她走远后,神色才渐渐沉重起来,她脉象不稳,时虚时实……   不是个好兆头。 第70章 晋王发觉第2天   回了府后, 苏澜便老老实实待在屋内。   拂冬端着药走了进来, “姑娘, 府里来了个新的大夫,老爷说趁着今日就给府里的主子们都诊诊脉, 现下正在主院呢。”   苏澜心一紧,她知晓应当是沈安,却不想他动作那么快,她装作不解,“新的大夫?先前的刘大夫呢?”   拂冬耐心道:“刘大夫说是家中有事,便向老爷辞了差事,匆匆回乡下老家了,怕是没个二三月的回不来, 老爷便干脆又找了个新大夫,那大夫年纪轻轻,医术倒是不逊色于刘大夫, 主院的几位很是喜欢呢。”   苏澜暗暗笑了声, 怎可能不喜呢, 沈安顶着那张脸就是个祸害。   门外传来另一侍女的声音, “姑娘,许大夫来了。”   拂冬一愣,“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姑娘,奴婢去将人请进来。”   苏澜点了点头,沏了一杯温茶。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苏五姑娘。”   苏澜站起身来,微微行了个礼,“劳烦许大夫了。”   沈安挑了挑眉,嘴角是眼藏不住的笑意,不怪他忍不住,着实是因为她这般纤姿淑女之态还是第一回 瞧见。   “拂冬,你去小厨房将药渣取来,顺道让许大夫瞧一瞧。”   “是。”   等拂冬走后沈安才卸下了防备,他从怀中取出一玉瓶,“往后你就吃这个药,其他的就别喝了。”说完,沈安直接端起苏澜手边的那碗药一饮而尽。   “喂!”苏澜还来不及拦,就见药碗已经见了底,“不喝倒了就是,你喝它做什么!”   “你往哪儿倒?若是被你那婢女发现了又是麻烦,还不如我喝了算了。”沈安抹了抹嘴角的药汁,“你猜我来苏府之前遇见了什么事儿?”   “什么?”   沈安索性坐了下来,“你那老相好在派人查我。”   苏澜心惊,“他怎会知道你?”   沈安笑意不止,“你瞧你瞧!我可没说老相好是谁,你就承认了。”   苏澜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沈安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嘴,这些年她没少被他揶揄打趣过。   “好了好了,不与你说笑,我想来应当也是谢常安说的,既然你说李承珺去了锁龙坡,那肯定与谢常安脱不了干系。”沈安端起温茶抿了一口,“不过你放心,谢常安已经回边关了,如今在京城没人认得我。”   “李承珺既然能查你,他对我应当也有所怀疑,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时日一长,李驿昀愈难对付,如今半个朝堂都已是他的人,老皇帝年纪也大了,皇宫被他把控,朝中亦是,若是兵权还在他手里,那将不堪设想。谢常安那呆子,除了老老实实带兵打仗,什么也不会。”苏澜长叹了一口气,“不过也好,老皇帝暂且不会觉得他有异心,还会用他。”   沈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若你是个男儿身,以这身才华,高官厚禄不在话下……如今倒是可惜了。”   苏澜倒是不在意,“都是为国效力,管他男儿身女儿身。”苏澜突然脸色一沉,“许大夫,吃了这些药,我这身子便能好了?”   沈安一怔,猜到了大意,顺着苏澜的话接着道:“苏五姑娘底子差,要将身子养好见不得快,怕是还得要个七八载。”   话音刚落,果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拂冬捧来了药渣子,摆在沈安面前,“许大夫,这是姑娘喝的药,您瞧瞧。”   沈安也不含糊,当真拨看着药渣,他眉心不可见地紧了紧,微微颔首,“嗯,药没什么问题,我开了新方子给苏五姑娘,日后就照着新方子熬便是。”   苏澜摆了摆手,“拂冬,你去把药渣丢了吧,这药味太重了,我闻着有些不适。”   拂冬赶忙接过,“是,奴婢这就去。”   沈安见拂冬离开,脸色一沉,“这药渣比我方才喝的少了一味药,那药虽然对你暂且没什么损害,但此事也是一个兆头,若有人要害你,从药上入手就成。日后若我不在,你万不可随意喝药,苏府鱼龙混杂,你也分不清谁是李驿昀安插的人。”   苏澜眼眸暗淡,“嗯,我知晓。”   “我不可久留,先走了。”沈安提着药箱便往外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贼贼一笑,“改日请我喝喜酒啊。”   苏澜皱了皱眉,也并未细想,她不过是做个妾,有哪门子的喜酒。   苏澜正想着何时找机会进宫,却不想拂冬匆匆跑了过来,“姑娘姑娘!不好了,小公子不见了,主院都已乱作一团了。”   “什么?”苏澜一惊,“我过去瞧瞧!”   苏澜本以为是苏衡贪玩,在府里撒欢又躲着不见人,可见着一整个苏府的人都在寻人,她便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一眼便瞧见了苏景云,赶忙上前,“大哥,苏衡何时不见的?先前谁见着他了?”   心急如焚的苏景云此刻哪里还能想着为何什么也不懂的苏澜话中能这般紧密,“想来是最多有半个时辰,他在母亲院子里睡下了,方才母亲去时发觉床上已没了人影,差遣了几个人去寻也没找到,这孩子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大哥,你莫急,他定是贪玩躲着了,又说不准跑出府去了。你们在府里寻着,我出府去看看。”苏澜还未等苏景云说什么,便转身往府外走去。   如今府里乱做一团,根本无人在意苏澜出府合不合规矩。   苏澜看了街巷一眼,便往巷子深处走去。   若她没猜错,苏衡定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带进了宫里,可她如今亦入不了宫,咬了咬牙,只得前往晋王府。   苏澜没寻思着翻墙入内,晋王府太大,她也不知李承珺现在在哪个院子里,寻他还要费不少功夫,便索性径直走到晋王府正门口,“劳烦大哥通禀一声,民女苏澜想见一见晋王。”   两个侍卫狐疑地看了苏澜一眼,“姑娘请回吧,王爷不在府中。”   “还请大哥通报一声,民女当真是有要事。”苏澜将荷包塞进了那侍卫手中,“劳烦大哥了。”   那侍卫将荷包又塞回给了她,“姑娘,不是我们不帮你,王爷的确不在府中。”   苏澜心一沉,“那可知晋王去了何处?”   “王爷之事属下从不敢多问。”   苏澜见他神色如常,不似说谎,只得作罢,“多谢大哥了。”苏澜转身便离开。   那侍卫见苏澜走远了,这才与身旁之人嘀咕道:“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么多姑娘来找王爷?”   另一人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闭上你的嘴!反正王爷不在府中,都打发了就是。”   ……   苏澜心急如焚,李承珺真是的,平日里总在她面前晃悠,当真有事儿找他了,却寻不见个人影。   苏澜快步往苏府走去,可刚走至街角,她猛然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远远走来之人。   她为何会在这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澜心头烦闷不已,她一咬牙,还是回过身走了过去。   苏澜一把拉住那人,还未等那人惊呼出声,就将她扯到了巷子里,她厉声道:“你为何会在这儿?”   这人不是真正的苏澜又能是谁!她不是南下了吗?为何会出现的京城?   面前之人一看清人,眼中迸发出怒意来,“好啊,我正要寻你呢,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夺了我的身份逍遥快活了许久,如今我回来了,你自然是要将身份还给我!”   苏澜如今没工夫与她闲扯,塞了一把银子在她手里,“这些银子够你用些时日了,你赶快出城,日后不再入京城,我便不与你计较。”   “这么些银子就想打发我了?”她轻蔑一笑,“你可是要做太子良媛了,就只有这些银子?”   苏澜皱了皱眉,如今还不知苏衡究竟如何,她毫无心思顾及面前之人,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先前是你不要入京的,我才顶着你的身份前来,如今你想反悔可没那么容易,我早就与你说过,京中没你想得那般简单,若你不想死,就赶快出城。”   “凭什么!凭什么你在这儿做高高在上的太子良媛,我就得出城苟且偷生,我才是真正的苏澜!”   苏澜一把扣住她的下巴威胁道:“凭什么?就凭你一旦入京就能死个百八十次,你当真以为你苏家五小姐的身份是香饽饽嘛?”   “疼,疼死了,你放开我!”   苏澜手中力道不减,“我现下没有工夫与你鬼扯,让你出城你就出城。”苏澜想到了什么,眉心骤然一紧,“我问你,你没有照身帖,是入城的?又可曾见过谁?”   她理直气壮道:“我自然是偷了旁人的……见过谁?怎的,你心虚了?怕我将你冒名顶替之事说出去?”   苏澜冷笑了一声,松开了手,“我会怕你?你也该担心自己有没有命说出去才是,更何况如今有谁会信你?”   面前之人低眉垂眼,不再反驳。   苏澜与她相交数月,知道这孩子有时只是蠢笨了些,并无坏心,她也下不了狠手赶尽杀绝,“再给我一个月,若是事情办妥了,我将你的身份还给你。”   她眼睛一亮,“当真?”   “我既然说到就会做到。”苏澜又将发簪取下塞进她手里,“这些够你在临镇住上两月了,到时我会来寻你。”   苏澜见她不再说什么,便松了一口气,“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赶快出城,不要耽搁了。”   “好吧。”她将东西都收了起来,就往巷子外走去,“我走就是了。”   “嗯。”苏澜见着她往城门口走去,这才收回目光,急切地往苏府而去。   殊不知,那人停下了脚步,看了眼苏澜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傻子才听你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流年似水”,灌溉营养液 +3   读者“冒个泡”,灌溉营养液 +2 第71章 晋王发觉第3天   苏府大乱, 陆岚辛也没了平日里的端庄,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瘫倒在婢女身上,“都怨我, 若我再仔细着些,也不至于将衡儿弄丢了,衡儿,衡儿,你究竟在哪儿啊……”   “好了!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只是人不见了,你在这给谁哭呢,丧气死了。”苏万州极为不耐地斥吼着,“在这儿哭人能回来吗?”   “老爷, 我心疼衡儿啊,若是衡儿当真遭遇了什么不测,我心里怎过意的去。”   二姨娘在一旁煽风点火, “大夫人, 您这般不会说话就别开口了, 衡儿人还在呢, 你就在这儿跟个——”   “够了!”苏万州厉声呵斥,“还嫌不够乱吗?有这个能耐都给我把人找回来,出府的那些人呢?可有什么消息?”   几个小厮颤颤巍巍站在一旁, “老爷,小的们没寻着人……”   苏万州狠狠踹了一脚,“没寻着人还有脸回来?还不再去找!若是人未找回来, 你们都别回来了。”   苏澜见此情形皱了皱眉,她看了眼正在偏院寻人的拂冬,往苏景云身旁走去,“大哥,借一步说话。”   苏澜自是知晓苏景云急切,但他不敢有丝毫表露,如今苏府混作一团,他万万不可再乱了分寸。   “大哥可有想过衡儿被人带入了宫中?”   苏景云眉心一蹙,“何意?”   “苏澜想着,先前衡儿入宫之时很得皇上喜爱,想来是这两日皇上有些思念,便派人又将他带回宫中去了。”   苏景云眼眸深邃,“不会,若是皇上要苏衡入宫,派个人来府里要人就是,我苏景云又不是不让,何必这般偷摸遮掩将人强行掳了去。”   苏澜见身旁并未有人瞧他们二人,压低声音道:“皇上近日身子有些不好。”   苏景云眼眸一缩,陷入沉思。   苏澜就知与聪明人说话不必太费气力,若是皇上身子有异,那此事断然不能让外人知晓,皇上又深信阴阳玄术,他必定又会让苏衡入宫的。   “我知晓了,我入宫一趟。”   苏澜一把抓住苏景云,“大哥,我随你一道入宫。”见苏景云觉着不妥,欲拒却于她,便听苏澜道:“我前些日子就在宫中,有些事也略知一二,大哥带上我吧,我不会添乱的。”   苏景云不作多想便应下了,苏澜松了口气。   苏澜知晓自己身边有李驿昀的眼线,而现下还未入夜,她若是冒然离开苏府定是会引起怀疑。如今最为妥当的法子便是跟着苏景云寻着由头出府。   “父亲母亲,孩儿再去府外找找,许是衡儿贪玩又跑到了谁家。”   “去吧去吧。”苏万州此刻根本无心揣测他话中有几分真假,只得摆了摆手随他去了。   苏景云点点头,“苏澜,你随我一道去。”   “是,大哥。”苏澜跟着苏景云急促的步子往外走去。府中之人见二人离开,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我让人备一辆马车。”苏景云心急如焚,苏府至皇宫也需半炷香的工夫,他根本等不及了。   苏澜赶忙拉着他,摇了摇头,“大哥,你可有想过,为何苏衡能从苏府上下数十人眼皮子底下失踪?”   “你的意思是府里有宫中眼线?”   苏澜并未作答,只是异常镇定道:“府中人多眼杂,既然我们以去临街寻人的托词出府,那便不好再驾马车了。”   试问,寻子心切之人又怎可能还有心思坐马车,那怕是连个拐角巷口都不忘寻人吧,更何况马车招摇,有心人一眼便能瞧出是苏府的马车。   苏景云一震,竟不曾想到苏澜能想得这般细致周全,“你说的是。”   “大哥不必过于忧心,皇上定当安然无恙,衡儿亦会平安归来的。”而后半句话苏澜便未说出口了,但若今日之事是李驿昀在搅局,那一切都难说了,她如今也只能祈盼李承珺出府是去了皇宫。   两人抄了近路也堪堪用了一炷香才到宫门相对的街头,如今宫外与往日无异,可苏澜一眼便瞧见了侍卫总领陆迁。   陆迁是李驿昀的人,此刻他镇守宫门,想来确是李驿昀在暗中作祟。   苏澜一把拉住苏景云,故作懊恼,“大哥,你瞧瞧我,我都差些忘了,过些时日我就要入东宫,如今若是再入宫被人瞧见,怕是会被人指责坏了规矩,若是皇上与太子怪罪下来,爹爹与大哥怕是都要被牵连。”   苏景云也觉着有些不妥,“是大哥心急了,都忘了此事,那你快些回府,莫要在外耽搁了。”   “既然都说了与大哥出来寻人,那我自当是要在街上假意寻上一番,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话音刚落,苏澜便转身往来时之路走去。   苏景云并未怀疑,望着苏澜走远后才朝着宫门走去,殊不知苏澜转了条街,便向着东侧走去。   苏澜知晓那陆迁定不会放苏景云入宫,因此也只得由她亲自入宫查探。   东侧门离东宫不远,若是李驿昀在宫中有所戒备,定是把人手都调至正殿才是,东宫于他来说不过可有可无,应当没有多派人手。   苏澜将外衫褪下,露出了她那身玄色的紧身衣,为以备不时之需,她每日穿在身上,没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不过她今日走得急,还是将平日都随身佩带的短刀落在了府里。   苏澜将外衫藏在了一旁的树上,便翻身而入,径直往正殿而去。   宫中一切如常,可苏澜心中却愈发不安,风平浪静之下往往会藏着波涛,李驿昀动静越小,越是在密谋大事。   苏澜如今只想着先找到苏衡,但若是幸运,能趁着今日一并将虎符偷出来更好。如今李承珺在不在,她只能靠自己。   正殿的北侧是为祭坛,此刻有宫人正抱着木柴匆匆往北走去,苏澜心中诧异,紧跟而上。   只见祭坛之上呈阴阳八卦,八卦之上又立着丹炉,入眼之景让苏澜恍惚间回到了蚕沙山的那一夜。   丹炉……炼丹……长生不老药……童男童女……   苏澜惊得起了一身冷汗,若苏衡失踪与此事有关,那……   正殿外虽还是往常的几个太监守着,可苏澜亦察觉出殿内有人,且偏殿屋檐之上也隐着不少人,若苏澜没有猜错,那些应当都来自北狄。   苏澜不敢耽搁,转身便往西北向而去,她还不知苏衡在哪儿,若是晚一刻救他,那怕是会多一份危险。   在皇宫的西北角有一处荒弃的院落,平日里也不会有宫人前去,而正因如此,院中的一处废井得以保留。   曾经的李驿昀与她无话不谈,他告诉过她,那院子里有一口枯井,是与正殿相接的,她也与他下去过一回,那口深井直通正殿龙椅之下。   上一回来此地已是六七年前,井沿已落了不少灰,苏澜刚一靠近就嗅到了腐浊的气息,看来许久没有人来过了,那假的李驿昀应当也不知有这么一处密道。   苏澜生怕在井沿上留下手印,便直直跳了进去,井不深,但落地之时还是扬起尘土,苏澜闷声呛了几声。   她刚挪动步子,就察觉出脚下有异,她蹲下身来将地上的尘灰拂去,只见地上渐渐显露出一具尸骨来。   年久风吹日晒,尸骨早已被摧残地瞧不出原本的模样,苏澜粗粗地看了眼,也只能认定是具男尸。   苏澜将他的头骨重新安放在原本的位置,又细细地笔划了一番,这具尸骨约摸五尺,以井外状况来看,这具尸骨少至都有六七年光景了。   宫中大大小小的井共有十几处,这么巧,这具尸骨偏偏被抛在这个井中?   五尺……六七年前……   不知为何,苏澜脑中忽而浮现出一幕来:   护城河旁,两个少年正打着水漂,那黑衣少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喂,宋幼清,我说你也没比我小多少,你怎就比我矮了一个头?”   “哼,矮一个头又怎么了,你还不是照样打不过我?”   “我那是打不过你吗?分明就是让着你。”   ……   六年前的李驿昀应当就是身长五尺。   苏澜脊背发凉,不敢再想下去,应当是她想多了,这怎会是李驿昀的尸骨?他应当还活着,可苏澜又觉着在自欺欺人,若真的李驿昀没有死,那现在又在何处?为何会这么多年都不现身?   这背后到底是一盘多大的棋……   苏澜不敢再作他想,将尸骨拨开,用石头将沉积多年的土挖开,只见一块石板显露,她猛地一抬,便露出了一个缺口。   苏澜钻了进去,沿着密道而入,密道尽头有微弱的光亮,正是与正殿接通的道口,那些光亮便是留着的孔洞,苏澜侧身微微探了过去,正殿尽收眼底。   “太子殿下,祭坛已准备妥当,卯时正刻便能开祭。”   说话的这人苏澜认得,正是蚕沙山上的那道士,前几日他倒还是一身官服隐藏身份,今日却换上了道袍。   苏澜眉心紧蹙,卯时正刻?那就只有一个时辰了……   “嗯,那些孩子呢?可都准备妥当了?”   “是,主子——”道士话刚出立马改了口,“太子殿下,都已准备妥当,臣已将那些孩子都关押了起来。”   “此事只可你知我知,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太子殿下放心,那些将孩子偷出来的侍卫都已被臣给——”那道士不再说下去,只是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如今除了臣,没有旁人再知晓那些孩子被关在何处,到时臣亦会亲自前去,还请太子殿下放心。”   “嗯。”李驿昀轻笑一声,“若是事成,那丞相之位必定落在你身上。”   “多谢太子殿下,那如今皇上那儿……”   “你用药吊着他的命,让他在天祭之时还死不了就成。”李驿昀轻嗤了一声,“这老东西活得太久了,也该去陪陪他儿子了。”   苏澜气息一滞,李驿昀……当真已经死了?   ……   而此刻,镇国侯府中。   聂氏正坐在榻上做着夹袄,一瞧便知,是给宋思清的。   谁曾想,屋门突然被推开,嬷嬷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聂娘子,您快起身。”   “嬷嬷?”聂氏皱了皱眉,“怎么这般急切,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嬷嬷摇了摇头,替她将衣衫取了过来,“晋王殿下来了,就在院子里等着呢。”   “什么!”聂氏一惊,赶忙将手中的东西置在一旁,匆匆下榻来,“晋王殿下为何突然到访?侯爷呢,侯爷可知?”   嬷嬷给聂氏着衣,“老奴也不知,晋王殿下瞧见老奴就让老奴来通禀一声了。”   “快些快些。”聂氏匆匆换上衣物,“我去瞧瞧。”   她方走至屋门口,便瞧见了一道隽秀身影立于院中,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聂氏慌忙行了个礼,“晋王殿下。”   “聂姨。”   这一声“聂姨”惊得聂氏后背渗出薄汗来,“晋王殿下,不敢当不敢当。”   她不过是侯府的一个妾室,哪里经得住晋王高抬,“晋王怎突然到访侯府,妾身去主院通禀侯爷与夫人一声,还请王爷移步前厅。”   可谁知李承珺却走了过来,“不必惊动侯爷与夫人,本王今日就是来拜访聂姨的,不然便也不会在此等候了。”   聂氏嬷嬷面面相觑,分外不解,“王爷是来寻妾身的?”   李承珺看了院子一眼,“想来在这儿谈事也不大妥当。”   “是是是,王爷请随妾身来。”聂氏将李承珺引至会厅,“春兰,你去备些茶来。”   “是。”   ……   聂氏惴惴不安地坐在李承珺对侧,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拧得稀烂,李承珺不开口她也不敢提。   “今日本王前来,着实有些唐突,还请聂姨不要放在心上,只是本王确有要事来寻您。”   “不会不会,王爷请讲。”话虽说如此,可聂氏依然惶心惶恐,有什么事儿能让王爷避着侯爷与大夫人亲自来找她……   “本王是想向聂姨打听一个人。”   “谁?”   “宋幼清。”   可谁知聂氏脸上一变,她低着头有些淡漠,“王爷请回吧,这些事我并不清楚。”   李承珺倒也不恼,在一旁自顾说了起来,“我与幼清相识了数年,她常与我提及您,说您是府中对她最好的人。”   聂氏偏过头去,眼眶微微泛红,“她是个好孩子,只是命苦了些,这些早已成往事,还请王爷不必再提了。”   李承珺轻叩着桌子,一字一句道:“若我说这些并非往事呢?”   聂氏诧异地抬起头来,“晋王这是何意?”   “或许她并未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1号总攻大人”,灌溉营养液 +2   读者“莫听穿林打叶声”,灌溉营养液 +3 第72章 晋王发觉第4天   “什么!”聂氏惊起, 她双唇微颤, 急得又要去扯李承珺的手,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坐下, 她压抑着快要溢出的急切,“幼清她如今在哪儿?”   李承珺也意想不到聂氏会作此反应,“聂姨不怀疑我话中真假吗?”   聂氏苦涩地笑了笑,“妾身从未认定她死过,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命苦了些,大师也说她是个有福气之人,她又怎可能命比纸薄,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或许她没有死,正藏身于哪个无名之地。”   “更何况……”再抬眼时, 聂氏眼中哪还有方才的局促与不安, “今日王爷特意前来, 又能与妾身说出这番话, 定不是空口无凭。王爷若是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妾身,妾身若是知晓,定不会有所隐瞒。”   “本王如今也只是有所怀疑, 还并不能认定,聂姨是她亲近的人,应当是了解她的, 本王今日来只是想听听聂姨说说她的事儿。”   聂氏点点头,又重新沏了一杯茶递给李承珺,“既然王爷与幼清相识多年,应当也是知晓的,她虽生在侯府,但过得并不像其余人那般自在,侯爷对她期待颇高,恨不得她就是一个男儿身,而大夫人……哎,她终究是对幼清有太多偏见了。”   “侯府无子,此乃侯爷心病,也怪妾身不争气,不能再替侯爷诞下麟儿。来侯府的这十数年,妾身也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不争宠不谄媚。”   “对幼清亲厚……原本也只是为了明哲保身,再则静姝也只是庶女,我只是想着若能与幼清亲近些,日后说不准还能替静姝谋得一个好人家。”   “可谁曾想,妾身当真是愈发心疼起幼清这孩子来,她平日在府中练射箭,一练便是一整日,小小年纪手上都是伤,每一回妾身瞧见了都带她来妾身院里包扎,想来应当是那时她才与妾身渐渐亲近了起来。”   “侯爷也并不管她,她也常出府与人打架,亦会带些伤回来,她不敢告诉侯爷与大夫人,便都会躲在我这儿养伤。好在这孩子从小吃药,身子骨还扛得住,不然这女子之身哪里受得住这些。”   李承珺听到这儿不禁蹙眉,“吃药?吃的什么药?”   聂氏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说了些不该说的,她不禁有些懊恼,目光有些躲闪。   李承珺眼眸深沉,“既然都与本王说了,那便一并都说了就是。”   “是。”聂氏不敢再隐瞒,“幼清自小吃药,只为了……强其筋骨,晋王莫要多虑,幼清的一身箭术都是她自身练成的,与这药无关,这药只是让人瞧起来她身子更健壮些,像男儿般罢了。”   李承珺闻及此事,心猛地一颤,“这药……对她可有危害?”   “这……”聂氏犹豫不决,“许……许是会让她日后……难以受孕。”   聂氏见李承珺神色已变,惊得赶忙解释,“当时情况不容侯爷多虑,侯爷既然要将幼清当做男儿养,便没有再打算让她恢复女儿身了,还请王爷亦能明白,这是欺君之罪……侯爷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当真是好一个迫不得已……   聂氏羞愧,她低下头来,顿感无力,“妾身也只是一个妾室,哪能左右侯爷,也只得多多照顾疼爱些幼清了,那孩子的衣物、靴子都是我亲自给她做的。”   “她毕竟是个女子,比不得身旁的那些世家子弟,她长得慢,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矮上半个头,妾身生怕旁人看出些什么来,便总是往她鞋靴里缝一块木垫,又将她鞋底纳得厚实些。”聂氏无奈地笑了笑,“这些事儿连侯爷与大夫人也不知晓。”   可李承珺却失了神,怔怔地盯着手中的茶盏,默不作声。   “晋王?”   李承珺猛然抬起头来,“聂姨请讲。”   “妾身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当初孙将军出事之时府里都担惊受怕,却不想她能打了胜仗回来,妾身也不求她大富大贵,若是能一生平安,妾身也无怨无悔了。”   聂氏见茶都凉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妾身说了那么多啰嗦话,也不知对王爷可有帮助?妾身一介女流,不懂那些朝堂之事,但若是日后王爷有用的到妾身的地方,还请王爷尽管开口。”   “多谢聂姨,今日叨扰了。”李承珺站起身向着聂氏行了个晚辈之礼。   “使不得,使不得!”聂氏赶忙拦着他,“晋王折煞妾身了。”   “若是她并未死,本王会亲自来告知聂姨的。”   聂氏神色动容,“好,妾身谢过王爷。”   李承珺点点头,就往外走去。   “王爷。”而后,聂氏提着衣裙又匆匆赶了上来。   “聂姨可还有要事?”   聂氏紧紧攥着自己的帕子,“若是……若是幼清她当真未死,若是王爷又遇见了她——”聂氏一滴清泪落下,“还请王爷替妾身递一句话。”   “请讲。”   聂氏抹了抹眼泪,“让她别再做那些危险之事了,回家吧,小娘很想她……若是侯府容不得她了,我这个做小娘的愿养她一辈子。”   李承珺心中一涩,他如今也是切身知晓了为何偌大的镇国侯府,宋幼清偏偏会只与聂氏一人亲厚,他微微颔首,“好。”   聂氏跪了下来,“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幼清这孩子做事总没个轻重,太固执了些,若晋王能遇见她,可否护着她一些。”   李承珺凝视着聂氏,“好,聂姨放心,本王定当说到做到。但今日之事还请聂姨就当并未发生过,不必在旁人面前提及。”   “是,妾身自然知晓,王爷慢走。”   李承珺已离了院子半晌,聂氏还跪在地上,嬷嬷赶忙上前来扶她,“聂娘子,王爷都已经走了,您还跪着做什么。”   “见晋王一直守着幼清,我竟不知她究竟是个有福气还是没福气的,若是她当真没死那该多好。”聂氏长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柔和,“晋王是良人。”   ……   李承珺刚迈出院子,就见无南急切地等候在府外,“主子。”   “方才有人传消息来,说是苏大公子来王府寻主子了。”   “何事?”   “不知,并未提及。”   “回府。”   二话不说,两人便匆匆往王府赶,可府外除了守卫,哪里还有苏景云的影子。   府外的两个侍卫见李承珺回府,立马上前,“王爷。”   无南走上前,“不是说苏大公子来府了吗,人呢?”   两侍卫面面相觑,“苏大公子方才已离开了,看样子是有急事。”   “可知晓是何事?”   “不知,属下问过苏大公子,但苏大公子并未提及,他在府外站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匆匆离开了。”   无南叹了一口气,“王爷,那……”   李承珺转身便走,“你与我一同去苏府看看。”   而正在此时,方才那个侍卫突然上前,“王爷,属下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禀告。”   无南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该说就别说,王爷还有要事,哪里由得你们在这儿耽搁。”   “可属下想着那姑娘姓苏,应当也是与苏大公子有关系的。”   无南惊诧,“什么?”他回头看了眼自家主子,果真见他已停下脚步回身看来。   那侍卫想来也知此事要紧,便解释道:“在苏大公子来前,有个叫苏澜的姑娘来了,说是要寻王爷,属下以为她与陆姑娘一般,就说王爷不在府中,后给打发走了。”   “蠢货。”无南气得差点一巴掌闷上去,“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点来禀报。”   “属下也不知……”   无南被气得吐血,“不知?不知你不会来问我吗?”   这下是真的完了,这苏五姑娘的性子他都知晓一二了,她平日里没事根本不会来寻王爷,有事怕也不会,今日她亲自前来,断然是事情有些棘手,而这侍卫不懂事又将她打发了……   无南再看向自家主子时,便见他此刻已一脸阴沉,浑身裹挟着怒意,“她何时走的?”   那侍卫慌忙跪在地上,“回王爷,半……半个多时辰了。”   无南心一沉,他知道……这下当真是完了!   李承珺一言不发,转身便离开,周身的气息比方才更为阴沉了些,无南见状,哪里敢耽搁,赶忙跟了上去。   却不想那侍卫扯住了他,“老大,劳烦你去和王爷求求情,属下今日办事不利,愿意受罚。可属下也是瞧着那苏澜是个姑娘家,以为她与那陆姑娘一般是来给王爷献殷勤的,所以属下才……才打发的。”   无南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与陆姑娘一般的姑娘家?你哪只眼睛瞧见一样的?人苏五姑娘能与其他姑娘一样吗?”   无南一把扯开他,“你老大我都是把人家当祖宗供着的,你倒好,直接将人打发走了,你自己回去领罚吧,还保你?我自己会不会被迁怒还是个问题!快走快走,别来碍王爷的眼。”   无南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赶忙跟上李承珺。   ……   苏澜一直蹲在密道中,等着那道士露出破绽,又或是说出藏匿孩子之地在何处,可她等了半个时辰却不见他说一个字。   但好在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李驿昀离开了正殿,那道士也随之跟了出去,正殿内寂静无声,一道轻咳之声倒是愈发明显。   苏澜确认那两人不会在短时辰内再回来,便将手边的石板一抬,进入了正殿中。   她绕到屏风之后,看了眼垂挂而下的明黄色帷幔,便上前掀开。   老皇帝眼窝深陷,整个人苍白无力,鬓边都白发也多了几缕,哪有前几日见到的意气,让人瞧着如垂死之态。   苏澜不由得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玉瓶。这是沈安给她的,那时她都来不及放在屋里,一直藏在身上,却不想派上了用场,沈安这药虽说算不上包治百病,但吊着他一口气还是不难,若是能等到沈安来,说不定还死不了。   苏澜将药倒出三颗,尽数塞进了他口中,“你可记住了,不是我想救你,而是你现在还不能死。”   李驿昀该死,以她与李承珺的身手,并非杀不得,他们不过都在等一个时机,等皇帝亲自废了太子,又或是等将李驿昀的身份暴露出来。   可现在棘手的是,除去这个假的李驿昀,老皇帝如今也只有怡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可那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还很难说。   老皇帝这身子就算还想继续当皇帝也当不了太久了,他必定要选另一位储君。此事连她都想到了,她不信那这个假的李驿昀会没有后手,此时事态还并不明朗,李驿昀想做什么,北狄又想做什么,她也根本没有头绪,她不好冒然出手,只能先以老皇帝苟延残喘先牵制着李驿昀。   老皇帝不死,李驿昀他就只能是太子。   苏澜刚要走,她突然察觉到床榻上的人突然动了动,苏澜赶忙趴下身子。   本以为是自己错觉,却听见床榻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似乎还夹杂着什么话。   苏澜猜测老皇帝并未完全醒来,她大着胆子站起身来,果真见老皇帝还闭着眼,只是唇齿微启,口中念着:“驿昀……昀儿……”   苏澜无奈地笑了笑,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堂堂一国之君怎会知晓自己的儿子早就已经死了,而如今身边养着的却是虎狼。   知晓老皇帝一时间死不了,苏澜便也不再耽搁,她重新回到密道中,原路折回重新到了那口井下,她看了眼那具尸骨,叹息,“驿昀,若真的是你,待我事成后,我便送你入皇陵,这些日子还得委屈你了。”   苏澜翻身上了井,重新又绕回了祭坛处,见那道士当真在此,虽说她不知苏衡他们被关在何处,但只要跟着这道士就能找到,到时,她只需赶在他前将人救出就成。   果不其然半刻钟后,那道士顾盼四周,见无人怀疑,他便只身往东北处走去。   苏澜立马跟上,可走着走着她便觉着有些不对劲,为何会到了后宫?   那道士偏偏挑了最隐蔽的几处小道,绕了不少路,才停了下来。苏澜抬眼看着偌大的“含章殿”三字,眼眸渐深。   含章殿不是怡妃的寝宫还能是谁的?这般说来,怡妃与李驿昀也有瓜葛?   那道士轻轻扣了四声,才有小宫女拉开了一条门缝,看清来人时,她才将人放了进去。   苏澜静悄悄地翻上了院落的围墙,侧身进了院子,缓缓靠近主殿,透着窗缝将里头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怡妃正躺在贵妃榻上,由着她的宫女替她揉肩捶腿。   “怡妃娘娘,太子殿下命属下来带人。”   怡妃见到那道士进来,她不耐地皱了皱眉,“你赶快将人带走吧,吵死本宫了,本宫想休憩一番都不成,在那哭哭啼啼的,吵都吵死了。”   “是,属下立马将人带走,叨扰娘娘了。”道士行了行礼便退下。   怡妃望着他的背影轻嗤了一声,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手中都缂丝圆扇,转而嗔娇道:“真是的,什么人都要往我这儿放。”   那捶肩的小宫女在一旁笑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说明主子疼娘娘,信任娘娘啊,娘娘应该高兴才是,不然为何宫中那么多人,主子偏偏将人放在娘娘这儿呢。”   怡妃顿时喜笑颜开,她假意恼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她低着头抚着肚子,脸上的笑意深沉起来。   苏澜愈发觉得宫中之事复杂起来,但怡妃并非关键,眼下还是先将人救了再说。   有小宫女将道士引到了偏院中,她推开门,“大人自己进去吧,奴婢先退下了。”   道士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己便走了进去。   苏澜在一旁听着,并未听到有孩提的哭泣声,心中有疑,见四下无人,便推门而入,又小心翼翼合上。偏院的这间屋子空空荡荡,只有床榻旁还摆着些木架子,而如今床榻旁有一洞口,应当是一处密道,孩子应当在里面。   苏澜摸黑走了下去,这密道与她想的不同,里头有好几个岔路口,苏澜从怀中取出一只火折子,点燃的那一刹那她将火光对着三个岔路口的地上,下一刻她又将火折子吹灭。   中间岔路口上有鞋印,是那个道士的,苏澜快步走了进去。   而愈往里走,密道愈发宽敞,而光线越来越明亮,两旁的火烛毫无波动,烛火的气息将密道笼罩在阴沉之中。   渐渐的,哭声传入了她耳中,一声两声,如同银针狠狠扎在苏澜心里。   这里不止一个孩子……   密道深处愈发像一个个牢笼,将无辜的孩子们囚禁在其中,每走一步,苏澜心都被狠狠刺一下。   她看着那些还在蹒跚学步的孩提攥着牢笼,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想让她救他们,哭声不绝,见苏澜走远,他们哭得愈发绝望和惨烈。   苏澜咬了咬牙,让自己狠下心来,不能心软,万万不可心软,她是来救苏衡的,待她把苏衡救出去了再回来救其他孩子,让她先救苏衡!   可苏澜还没再走几步,就见身旁的牢笼里关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脚下如重千金,根本再挪不动分毫。   他也见着了苏澜,似乎还认出她来,他就着瘦小的身子爬了过来,伸出手朝苏澜勾着,口中不停地呼唤着:“姨……姨……”   苏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谁能来告诉她,为何宋思清也会在这儿!   宋静姝不是还在宫中吗?她怎可能不会发现宋思清不见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牢笼上被锁,苏澜也顾不得其他,她一脚踹了上去,那锁“吱呀”了一声,便断裂开来,苏澜赶忙冲了进去一把抱住了宋思清。   宋思清感受到了温软的怀抱,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苏澜轻抚着他的背,“乖,不哭了,不哭了,姨在这儿呢,姨带你回家好不好?不哭,思清不哭。”   可宋思清的哭声似乎带起了身旁所有孩子的悲哀,众人齐齐哭了起来,哭声充斥着整个密道,苏澜暗道不好,这怕是要把那个道士引过来。   果不其然,就见密道深处传来一道声音,“谁?谁在那儿?”   苏澜一惊,赶忙抱着宋思清往外跑去,如今已打草惊蛇,虽还不知苏衡在哪儿救不了他,但她也得先护好宋思清安全。   可殊不知,她面前突然闪过了一道人影,堵住了她的去路,苏澜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之人,这道士不是在她身后吗?为何会到了她身前。   道士也不慌,他看着苏澜拧了拧眉,“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啊,竟然跟着我到了这个地方。”   苏澜无心听他说了什么,只因此刻道士手中提着的正是苏衡,苏衡泣不成声,看到苏澜的那一刹那他就已认出她来了,可是他紧紧闭着嘴,没有喊出那声“姑姑”来。   苏澜压低了声音,“把孩子放下。”   道士皱了皱眉,这声音……他竟一时间分辨不出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苏澜将怀中的宋思清又紧了紧,将他往身侧放了放,生怕等等伤到了他。   道士自然没有忽视苏澜的这个动作,他将苏衡又往上提了提,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苏澜,“这人看这样子是来救你的,怎么?你认识他吗?”   苏衡不停地挣扎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澜死死盯着被钳制的苏衡,心犹如被人狠狠割了几刀。   道士轻笑了一声,并未说话,电光火石间,一把锋利的刀突然抽了出来,直直刺向苏澜手中的宋思清。 第73章 晋王发觉第5天   苏澜一个侧身, 堪堪避过, 她抬起腿狠狠一踢, 那道士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道士有些讶然,未曾想面前这人气力不小。   苏澜趁着道士喘息的时机将宋思清放在地上, “乖,不哭,姨等等就带你回家。”   宋思清止住了哭声,乖巧地坐在地上。   苏澜一个转身便朝着道士握着刀的那只手踢去,虽然她手中并无利器,但终究是还能占上风。   道士哪里能料到遇上的是个狠角色,他见自己渐渐落下风来,便干脆将刀往苏衡身上刺去。   苏澜眼眸一沉, 一脚踹在他另一只手上,道士吃痛,手一松, 苏衡便摔在了地上, 可刀子并未因此而收回, 苏澜一个上前护住了苏衡, 另一只手就去抵挡他手中的刀。   刀刃也从她臂上划过,苏澜没在意,趁着此次时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反手一勾,就将刀抵在了道士的脖子上,还未等道士说什么, 便听苏澜对着苏衡喊了一声:“闭眼。”   苏澜根本不作思量,果决地用力一刺,那道士的喉脉便被割开,温热的血喷涌而出,一并溅在她手上。道士还来不及呜咽一声,双目怒嗔,便没了生息缓缓倒了下去。   苏澜踢了他一脚,将他身子翻过来。她松了口气,自己许久不用刀子杀人了,看来还并未生疏。   苏澜将苏衡扶起,走到一旁正将宋思清抱起,“乖,我们回家了,不许哭了。”   宋思清明亮的眼珠蓄着泪,看得苏澜心中一片柔软。   “需要本宫送你们回去吗?”   苏澜一怔,浑身犹如坠入冰窟之中,她将怀里的宋思清紧了紧,缓缓转过身去。   只见李驿昀负手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宫倒是不知,今日宫里这么热闹。”   苏澜余光一直注视着苏衡,此刻李驿昀就在他身旁,而李驿昀另一边躺着的便是方才那把刀。   她正在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夺过那把刀又救出苏衡。   李驿昀似乎知道她所想,他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看了眼苏衡,又踢了踢脚边的刀,他笑道:“既然来了,就这么走了也太无趣,本宫想到了个有意思的事儿……给你一次机会,你选一个,是要这把刀还是这个孩子?剩下的那个便留给本宫,如何?”   苏澜死死咬着下唇眉间一片沉郁,若是选了苏衡,那刀便落在李驿昀手中,赤手空拳她本就没多大胜算,更何况身边还有手无寸铁的孩子。若反之,那她还有七/八分胜算,但如此一来,苏衡便会落入李驿昀之手,怕是很难活着。   苏澜看着苏衡,见他忍着恐惧一声不响,她心头一酸,她不再多作思索,已走向苏衡,“我选这个孩子。”   她还想搏一搏,若她能将两人安然无恙带出去呢?   李驿昀轻笑了一声,“本宫觉得你太蠢了些,这样一来,你们三个人可都走不了了。”他脚一勾,那把刀便被挑起。   苏澜眼疾手快地搂过苏衡,将他护在怀里,而与此同时,李驿昀的刀也刺了过来,苏澜一个翻滚,才堪堪躲过。   如今她抱着两个孩子,根本腾不出手来,只能以闪躲来抵抗李驿昀的攻势,可即便如此,她亦不敢将人放下,李驿昀杀心太重,只要离手就是给了他机会。   “还能躲过我几招……”李驿昀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有点意思。”   苏澜喘息声不由得重了起来,还伴着几声轻咳,声音不由得纤细了几分。   李驿昀先是一怔,见此笑得更为肆意,“怎么,李承珺已经成不了事了吗?竟派一个女人前来?”   苏澜望了眼李驿昀身后的出口,将目光收回,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驿昀,“太子殿下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了,想杀你的人就只有晋王一人吗?”   李驿昀脸色一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神色忽而一亮,“原来是你……”   他缓缓抬起手来,将自己手背上的那道伤疤显露在苏澜面前,“那日皇叔为了你可是不惜废了本宫的手,本宫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皇叔这般的人出手。”   李驿昀上前就要来扯苏澜的面纱,苏澜侧身避开,一脚踹去,可李驿昀的手更快,刀径直往宋思清身上刺来,苏澜暗道不好,慌忙将宋思清往身侧挪了挪。   李驿昀唇角一勾,手中的刀忽而一转,即便苏澜意识到他的意图,可为时已晚。   “噗嗤”一声,那把刀毫不留情地刺入她左腹中,苏澜还来不及细想有多疼,她趁着李驿昀就在她跟前狠狠朝他下腹踢去,又借着他手握刀之力往后一退,将刀从她身子里退了出来。   李驿昀吃痛,捂着下腹之处浑身发颤,苏澜那一脚怕是下了狠劲,疼得他全身发麻。   苏澜趁着此番时机,转身便往外跑去。   身后传来李驿昀压抑的疼痛喑哑之声,“来人……给我抓住她,死活不论。”   苏澜刚出密道,便见屋内有两个侍卫守着,她右脚将床榻旁的木架一勾,便往两人身上砸去,两人堪堪避过,再回神时,苏澜早已跑了出去。   而苏澜刚冲出屋门,就撞上了刚察觉到动静的怡妃,怡妃见有人抱着两个孩子冲了出来,慌忙大喊:“啊——有刺客,来人,快来抓刺客!”   苏澜看都没看怡妃一眼,将她往屋内一踹,怡妃身子不稳栽倒在那两个要出来追她的侍卫身上。   身后传来怡妃的嘶喊声,“还愣着做什么!快追啊你们。”   苏澜恍若未闻,只将宋思清紧了紧,用他的身子死死抵在自己的伤口处,不让血滴落在地上而留下痕迹。她一脚踹开含章殿的侧门,就往后院跑去。   怀中的两个孩子许是也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异常乖巧地待在苏澜怀里不哭也不闹。   身后有李驿昀的人紧追不舍,苏澜丝毫不敢缓下步子,但好在今日之事李驿昀也是秘密进行,定不会兴师动众,只要能甩开身后的几人,她不愁逃不出去。   这宫中在何处有几条小道她一清二楚,她刻意绕了几条偏僻的小道重新回到了方才那个荒弃的院落,毫不犹疑地就带着两人从井中跳了进去。   苏澜后背着地,将两个孩子死死护在怀里,只是方才的重压让她的伤口更重了几分,疼得苏澜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苏衡急切地看着苏澜,“姑姑。”   苏澜捂着两人的嘴,示意他们别出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等了一盏茶后,周遭才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苏澜手一松,半个身子瘫倒在井壁上。   “姑姑。”苏衡忧心地看着苏澜,她半身玄衣已经湿透,苏衡知晓,那些都是血,即便她此刻蒙着面,都能瞧出她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她身子颤巍,似乎下一刻就会晕厥一般。   “别说话。”苏澜的声音从未这般虚弱过,喘息声愈发沉重了起来,“让姑姑缓一缓再带你们出去……衡儿……你先替姑姑照顾好你思清弟弟,可好?”   “好,姑姑。”苏衡瘪着小嘴不敢哭出声,他将比他还娇小的宋思清一把抱在怀里,“弟弟乖,你不要哭,不要被人发现了,不然我们都得死。”   苏澜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她背过身去扯开了自己的衣衫,一股血腥味弥散开来,中衣也染了血红,触目惊心,苏澜怕被苏衡瞧见了,喑哑道:“你看着弟弟就是,别过来。”   苏衡闷闷地应了一声。   苏澜使劲气力将中衣一扯,撕下几条布来,紧紧地缠绕在伤口处,伤口早已血肉模糊,已然是一个血窟窿,血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流下,这种场面她也不是没见过,死不了,但身边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她的处境堪忧。   她紧紧地缠绕了几圈,触及伤口,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血腥味太重了,怕是很快就会把李驿昀的人引过来,她得赶快出去才是。   苏澜重新将衣服系好,又缓了缓,正要起身抱住宋思清,苏衡一把拦住了她,“姑姑,我来,弟弟重,我来抱。”   苏澜心头一暖,可又是酸涩,她故作不在意地轻嗤了一声,“别说他了,我能将你们俩一起抱起来,就你这小身板儿哪里抱得动他,跑起来怕是没两步就被人追上了。”   苏澜笑着就一把捞起了苏衡,撑着井壁翻身而上,而后又下井将宋思清带了上来。瞧起来似乎丝毫不费劲,可只有她自己知晓,伤口处又被撕裂,血水还在不停地往外涌。   宫中其余如常,只是在宫中巡视的羽林军变多了不少,苏澜绕了好几条路才堪堪避开人,又重新回到了来时的宫墙。   苏澜以一棵树遮掩着自己的身子,她将苏衡与宋思清放下,又将苏衡一把拉了过来,她浅浅一笑,“你先前不是说想跟姑姑学翻墙吗?姑姑今日教你。”   她如今根本做不到带一人上宫墙,只能先送苏衡上去。   苏衡以为苏澜是想救他与宋思清而舍弃她自己了,他拼命摇着头抵触,“不要,我不想学。”   苏澜又气又好笑的,“姑姑只教你这一回……日后再想学可别缠着我。”苏澜俯下身来,“快些,等等他们追上来,姑姑可就白救你们了。”   苏衡见状,这才应了应声。   “赶快踩在姑姑肩头。”苏澜一把拉过犹豫不决的苏衡,语气不由得严厉了几分,“男子汉怎么跟个姑娘家一般扭扭捏捏的,像你这般日后怎么干大事,快些!”   苏衡见苏澜着实有些恼了,这才大着胆子踩了上去。   苏澜稳了稳他身子,便缓缓站了起来,腹中的疼痛宛如刀绞,她强忍着没出声,只是身子难掩颤抖,“扶着墙头,爬上去,跪在上面。”   见苏衡照着做很快稳下身子来,苏澜才松了一口气,她一把抱住宋思清往上递,“衡儿,抱住弟弟。”   宋思清虽小,但于苏衡来说抱着过于吃力了些,但他不敢喊累,死死抱紧着宋思清。   苏澜深吸了一口气,往上一跃,身子擦过宫墙,留下一道血印,她也顾不得了,纵身一跃落在了宫墙外,又从身旁的树上将自己的外衫取了下来,紧紧缠在腰间,她张开双臂,“来,衡儿,把弟弟丢下来,姑姑接着。”   苏衡不敢耽搁,手一松,苏澜稳稳地接住了宋思清,他闭着眼纵身一跃,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耳畔亦有轻和的声音传来,“好了,姑姑带你们回府。”   ……   夜色已至,街道弥漫着阴沉的气息,苏澜步伐已然有些不稳,可她依旧没松手,一手抱着苏衡,一手抱着宋思清。   苏澜拖着步子往镇国侯府而去,若是换做往日,她定当是翻墙而入,可如今她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走至镇国侯府侧门之时,她整个人便瘫了下来。   她趴在门旁,将苏衡放了下,一声又一声地叩着门,苏衡亦跟在一旁拍着。   过了好半晌才有婢女匆匆而来,“谁呀,这么晚了还在府外闹腾,明日再来吧。”   苏澜手中丝毫未停歇,一声又一声拍着门环,苏衡在一旁压着声音喊着:“开门,开门。”   那婢女听出了外头声音的稚嫩,愈发不耐烦了起来,“哪来的孩子啊,不知这是镇国侯府吗?上别家闹腾去,你爹娘也不管教你的吗?”   苏衡也丝毫不恼,用力地拍着门,“开门,救人啊!”   那婢女瞧着外头的也不善罢甘休,还是将门打了开来,手中的烛灯往上提了提,“什么人啊,真是的——大晚上的做什……啊——”   那婢女吓得惊叫出声,烛灯都落在了地上,“血,血……”   苏澜刚要开口,那婢女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就跑了进去。   苏澜觉得自己的伤口又痛上了几分,她扶着墙从侧门走了进来,一把将门关上,靠在墙上大喘着气。   苏澜哑然失笑,她竟有一日连回自己家中都得鬼鬼祟祟的。   苏澜并未等许久,就见从院中隐隐传来方才那婢女的声响,“老爷夫人,奴婢没有欺瞒,府外当真有贼人,奴婢亲眼瞧见的,那人满身是血站在那儿呢。”   脚步声杂乱无章,愈发的近了。   苏澜搂着宋思清,死死盯着前头,她朝思暮想的那几道身影走来。她从未想过,时隔三年,再见她的父亲与母亲竟是这般情形。   “你,你,你怎么进来了!”那小婢女惊呼,指着苏澜义正言辞道:“老爷夫人,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贼人。”   “不是,她不是贼。”苏衡张开手慌忙拦在苏澜身前。   苏澜如今换了脸,亦蒙着面,宋家一行人哪能认出她来,可苏衡他们却是不陌生。   宋民怀快步走了过来,“衡儿,你为何会在这儿?”   “侯爷。”不等苏衡说什么,一道微弱而喑哑的声音传来。   宋民怀浑身一震,再抬眼看向面前之人时,更为不可思议,只因方才一直趴在苏澜肩头的宋思清缓缓转过身来,看到宋民怀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伸手就要抱。   “思清?”   “阿清!”   这声“阿清”让苏澜半身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冯氏,她……认出她来了?这怎么可能?   只见冯氏推开身旁的婢女,一把将苏澜怀中的宋思清抱了过去,“阿清,我的阿清,来,让外祖母瞧瞧,这是怎么了?你母亲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乖,不哭不哭……”   苏澜的心犹如死寂了一般,半身冰冷,她亦不知自己置于何处。   阿清,原来母亲口中的阿清是宋思清,已不是她,她自作多情了……   苏澜心中自嘲,抬头看着自己父亲,话中万分疏离,“侯爷派人好生照顾着小公子吧,这两日别带他出府,再多派几个人看着他,我先走了。”   宋民怀看着冯氏怀中的宋思清欲言又止。   而正于此时,冯氏却惊呼而起。   “怎么都是血?你对我们阿清做了什么!”冯氏眼尖,自然瞧见了宋思清满身的血,吓得她魂都差些没了,她查验着他的身子,“阿清,不哭了,不疼不疼,哪儿受伤了,让外祖母瞧瞧。”   见苏澜要走,冯氏上前一把抓住苏澜的手,又将她一扯,“你说清楚再——”   后半句话她抑在口中再也说不出来,冯氏也不知为何,她也只是轻轻一扯,面前这人便跌坐在地上,不堪一击。   “姨祖母,你不要碰姑姑。”苏衡推开冯氏,上前扶着苏澜,“弟弟没有受伤,那是姑姑的血,是姑姑将我与弟弟救出来的!”   宋民怀大惊失色,能让苏衡唤一声姑姑的,也就只有苏府的那几位小姐了,那他们眼前这一位是……   苏澜嗔怪地看了苏衡一眼,他不该这般沉不住气道出她身份来。   宋民怀见苏澜伤得不轻,赶忙道:“来人,速速请大夫来。”   苏澜扶着墙站起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侯爷、夫人不碍事,不必了,我该走了。”   她看了眼宋民怀,心中酸涩,“宫中之事繁杂,我也不多做解释,今夜几位就当不曾见过我就好,若有人问起……就将事情推在晋王身上便可。”   苏澜微微行了个礼,“先行告退。”   冯氏欲上前再说什么,宋民怀便一把拉住了她,“你又要做什么!”   ……   苏澜走出镇国侯府,把门也带上,将府内的声响一并隔在里头,她突然笑了,笑得有些酸涩。   “姑姑……”   “走吧,我们也该回府了。”苏澜拉过苏衡,苏衡浑身一颤,姑姑的手怎么这般凉。   他抬起头正欲说什么,只见月色之下一滴泪从苏澜眼中滑落,比月色还清冷几分。   “姑姑,你怎么哭了?”苏衡这下才是真的慌了,他何时见过姑姑流过泪,他一把攥住苏澜的手,“姑姑,是不是伤口太疼了?”   只有苏澜知晓,分明是温热的泪,却犹如冰刃一刀刀划在她面容上,刺在她心中。   苏衡扶着她,生怕她下一刻就倒了下去,“姑姑,我们去找大夫好不好?”   苏澜不在意地抹了抹眼泪,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必,姑姑先送你回府。”   也不知李驿昀的人如今在何处,得先把苏衡交到苏景云手上才是。等确保苏衡安全后,她再去寻沈安。   苏澜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苏衡一把拉住,“衡儿,回府后,你告诉你爹爹……今日你在午憩时,是拂冬姐姐偷偷将你带出府的,明白吗?”   苏衡一惊,“为何是拂冬姐姐?”拂冬姐姐可是姑姑的贴身侍女啊!   “姑姑与你说,你照着做就是了。”苏澜捂着伤口,深吸了一口气,“你与你爹这般说,他会明白的。想来拂冬定不会认的,你死死咬定就说拂冬带你出府之时你就已醒了,你担惊受怕,之后便一直假寐,可记住了?”   苏衡怔怔地看着苏澜,他心有不解,但知晓苏澜不会害他,他点了点头。   “若是你父亲再问起你是如何回来的,你就说是晋王殿下将你救回来的,明白吗?”   苏衡眉头一皱,“可分明是姑姑救我回来的呀。”苏衡见苏澜一脸不悦,他立马低下了头,“姑姑我知晓了。”   苏澜松了一口气。   她早已知晓拂冬是李驿昀安插在苏府的眼线,可哪曾想,却被误打误撞安排在了她身侧,先前她并未寻到好的时机杀了拂冬,便一直将她留着。   今日出了这些事,现下她回苏府定是会引起拂冬怀疑,那李驿昀不日也会知晓,不如就借苏景云查苏府内鬼之事将拂冬杀了。   虽说今日不是拂冬将苏衡带出府的,但如今也只有拂冬来做这个替死鬼,只要苏衡一口咬定是她,那旁人根本作不得辩驳,她也只能是死。   拂冬一死,她都身份才得以保住,而府里其他眼线才会自乱阵脚,再将他们揪出也不会太难。   ……   镇国侯府离苏府并不远,平日马车也只需一刻钟,可苏澜牵着苏衡犹如走了数载之久,根本走不到尽头一般。   夜色萧条,街巷中的血腥味愈发沉重起来,似有什么从她身子中渐渐被抽丝般剥离,她拼命地睁着眼,怕自己不忍疼痛而昏厥过去,亦怕李驿昀的人又突然从一旁出现,再来人她怕是也扛不住了。   而身旁的苏衡陡然一震,他急切地朝前头大喊:“三叔!三叔,我们在这儿。”   苏澜身子一颤,如今她五感因疼痛闭塞,根本并未察觉前方传来的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来。   来人亦是一身玄衣,腰间的白玉佩环隐于月光中,苏澜虽瞧不清他的面容,但只一眼便知那确确实实就是他。   在她身中一刀躲在井下时,她有想过,若是那时李承珺在身旁该有多好,又或许他可以来得更早些,她便不会受伤了,但事与愿违,似乎在她需要他时,他总不在身旁。   今日是这般,三年前……亦是如此,他来得总是迟了些……   但一想到这儿,苏澜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李承珺又不是她的谁,她凭什么对他有诸多要求。   苏澜卸下了今夜的疲惫与疼痛,她看了他一眼,不禁失笑,“你来晚了些……”   人,她也已经救回来了。   苏澜终究是扛不住了,她拉着苏衡的手一松,直直倒了下去,意识全无。   昏厥的她并未听到苏衡急切的呼喊声。   而她亦并不知晓,有一人早已在她倒下时就将她搂在了怀里,他的目光如月色缱绻,亦有藏不住的深沉,“对不住,我又来晚了,今后不会了……” 第74章 晋王发觉第6天   今夜, 苏府注定不平静, 而晋王府亦是。   主院灯火通明, 府里阴郁笼罩,无人敢喘一声大气。   半盏茶前, 晋王侯府的人都瞧见了,自家王爷抱着一浑身是血的女人入府,他浑身亦染着血气与狠厉,旁人根本进不得三分。   而此时主屋紧闭,期间毫无动静。   无南急切地守在屋外,“府里的赵大夫呢?为何还不来,你们几个给我去将他扛来。”   无南身旁的侍卫一脸为难,“大哥, 你忘了?赵大夫前几日走了。”   “走了?就偏偏赶在这么巧?”无南又急又气,“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再去找个大夫来!”话音刚落, 他立马又道:“去南街巷口, 去将三合堂的葛三找来, 急得我差些忘了, 他是个大夫。”   苏五姑娘受伤之事不可外传,还是用自己人安心些。   ……   主屋内点着满堂的烛火,床榻旁还摆着暖炉, 可床榻上的人却是愈发冰冷,烛光映在她面庞之上,却显得更为阴凄。   李承珺扯下苏澜脸上的面纱, 只见她苍白的面容还沾着已干涸的血迹,不然丝毫气息。   他已瞧不出她胸膛的起伏,只有几丝微弱的气息还游走着,让人瞧着宛如下一刻便会气尽而绝。府里的大夫还未到,李承珺不免有些烦躁。   他刚起身,却不想床榻上的人勾住了他的一角,她指尖分明已毫无血色,可还是将他攥得很紧。   苏澜双唇微颤,口中似有呢喃,李承珺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半俯下身,左耳贴在她唇边。   只有她轻吐的温热似乎还在告诉他她还活着,李承珺柔声细语,“你说,我听着。”   苏澜声音如游丝之气,李承珺听了许久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别……走……”   李承珺心一紧,握住了她的手,想将自己身上的温热一并渡给她,“好,我不走。”   苏澜忽而浑身一颤,她整个人缩了起来,全身颤抖着,“疼……我好疼……”   李承珺紧紧攥着她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忍一忍,大夫马上来了。”李承珺另一只手放在她的系带上,他拧了拧眉,还是将其解开。   苏澜束得过紧,血已经沾染半身,将衣衫都已黏结,李承珺怕弄疼了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他的手刚刚放在中衣之上,苏澜又是一颤。   李承珺手一顿,竟没了再碰她的胆量,他自嘲地笑了笑,他李承珺竟有一日会怕成这样。   “什么人!”   主院外传来喧哗声,李承珺不悦地拧着眉。   还未等他起身,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道声音,“晋王,在下许巍,是苏府的大夫,苏大公子得知苏五姑娘在此,便派在下来晋王府替苏五姑娘瞧瞧伤。”   “放他进来。”   “主子,此人来路不明,还是先将他——”   李承珺一把推开屋门,看了那侍卫一眼,厉声道:“放他进来!”   苏澜伤势严峻,不可再耽搁,府里的大夫还来,如今也只能将这个叫许巍的死马当活马医了。   沈安疾步走了进去,看到浑身是血的苏澜,拧了拧眉,白日里他还见着她好好的呢,才不过几个时辰就半死不活了,她还真是有能耐。   沈安根本不管李承珺是否在身旁,上前就去扯开苏澜的中衣。   昏迷中的苏澜都疼得一颤,呜咽了几声。   李承珺眼中厉色不减,语气都不由得沉了几分,“还请许大夫轻一些。”   沈安恍若未闻,哼,轻有何用?就得狠一些,让她涨涨教训。   沈安拿着刀将她的血衣挑开,饶是见怪不怪的他也神色一沉,苏澜腹部已血肉模糊,血色都有些泛暗,他都能看出这伤口反复撕裂了好几回。   沈安见对自己狠的人,但是没见过他像她这么狠的,这伤口太深,处理起来有些麻烦,好在他这时来了京城,若是他不在,她这条小命怕是也没了。   李承珺亦站在身后一言不发,只是袖中的手早已握拳,指尖毫无血色。   清水与血水不停从主院进出,期间无南带来的那个大夫还是被李承珺拦在了门外,整整一个时辰后,主院中才渐渐静下来。   沈安摸了摸额间的汗,站起身来,她这伤口虽严重,但远不及她三年前那一回,只是如今她身子本来就弱,再遭受这一伤,怕是还得再养个数月。   “晋王殿下,在下已替苏五姑娘处理好了伤口,如今只是心力交瘁而睡着,不过苏五姑娘身子弱,这伤需得比旁人多养数月才可。”沈安话音刚落,自己也有些纳闷,这些事他与李承珺说做什么。   沈安正了正色,“苏五姑娘这两日不好走动,但在晋王府休养也怕是不妥,在下回苏府后便禀告苏大公子,再让人来接苏五姑娘回府。”   沈安也瞧不出李承珺是何情绪,只听他冷声道:“这些许大夫不必忧虑,本王会处置好。”说罢,他毫不留情道:“无南,送许大夫回去。”   “是。”无南走了过来,“许大夫,请。”   沈安脸色一沉,这李承珺过河拆桥的本事还真是一点都不减,但知晓他会将人照顾好,便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并未说什么,起身告退,走前终是又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屋内又沉寂下来,李承珺走上前,此刻苏澜虽依旧冰凉,可好歹脸上有些血色。   她似乎沉浸在梦魇里,睡得有些不踏实,拧着眉发颤。   李承珺替她掖了掖被角,拿温热的帕子替她擦试着手上与脸上沾着的血迹。   许是额间的滚烫惊到了她,苏澜又是一颤,她微微睁开了眼,正当李承珺以为她醒了之时,她又合眼睡了过去。   李承珺苦笑,都这种时候了,她倒是能警惕着。   帕子有些凉了,李承珺欲起身重新换上帕子,却不想苏澜又抓住了他,“冷……”   李承珺揉了揉她的额头,“我去给你换一帕子。”   可苏澜并未松手,口中的呢喃比一个时辰前倒是分明不少,她唇齿微启,带着一丝渴求,“别走……”   李承珺失笑,也不知她梦里又梦见了谁,这黏糊劲儿与平日清醒之时截然不同。   而下一刻,李承珺便怔在原地,浑然不可置信,只因听身后之人又一声轻语:   “别走……叔玄……”   李承珺苦笑,以为自己又魔怔了,他刚要走,床榻之上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叔玄……我……好疼……”   李承珺浑身一震,胸中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全身之血仿佛倒灌入,冰彻入骨,他缓缓转过身去,看着面前的人,竟挪不动一步。   他声音颤巍,如濒死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幼……清……”   床榻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而方才那声呼唤不再,可李承珺确信,苏澜口中的确是“叔玄”两字,这世上知晓而又会唤他“叔玄”的也只有她一人了……   李承珺失笑,也不知笑的是她还是他自己,兜兜转转,自己竟还是让她骗了个彻底。   李承珺请俯下身,凝视着苏澜的眼眸,如同失而复得般,想将她深深藏匿于自己眼中。   他其实分明已经开始怀疑她,他验过那尸骨,又特意去镇国侯府询问聂氏,都不过是想让自己更为确信苏澜在撒谎,可这些……却远远不及她亲口说出的“叔玄”二字。   李承珺将她半搂在怀里,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幼清,等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让我等到了。”   李承珺的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哑然失笑,“你倒是瞒得好,不过,原是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已将你认出来了,幼清,你这双眼睛我又怎能忘呢……”   “一切有我,你只需平平安安,我便心满意足了。”   ……   苏澜醒来之时,整个人有些发懵,她定看了看,艰难地扯着嗓子,“拂冬。”   可她声音异常喑哑,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她喉间沙沉,不由得轻咳了几声。   “澜儿,你醒了?”   苏澜一愣,偏过头去,见苏老夫人就坐在她身旁,“姨……”   “不必说话。”苏老夫人赶忙起身替她端来一杯温茶,递到她嘴边,“来,润一润。”   苏澜正欲动身,腹间传来一阵疼痛,她拧了拧眉。   苏老夫人满是忧虑地看着她,“都说让你不要动,你还动它做什么。我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与我说一声,净是自己跑去救人。”   苏澜满是疑惑地看着她。   苏老夫人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衡儿都与我说了,你放心,除了景云和我,谁都不知。”   苏澜微微抬头,往屋内扫了一眼,“拂冬呢?”   一提到拂冬,苏老夫人脸色一沉,“别说了,那小贱蹄子原来是太子派来府里的眼线,多亏得衡儿聪慧,他回府后便与景云说了,你放心,景云已将她处置了,是姨祖母对不住你,竟不知将这般的祸害放在了你身边。”   苏澜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碍事。”她突然想起自己倒下前听到苏衡唤的那声“三叔”以及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禁疑惑,“姨祖母,我………我昨夜是谁救回来的?”   “自然是景云了。”   “可是我记得……我昨夜分明瞧见……”   苏老夫人眼神微闪,“我知晓你想说谁,是晋王不错,晋王在路上遇见了你,见你伤势严重,便将你带回苏府,路上又遇上了去找苏衡的景云,景云这才将你一并带回的。”   苏澜也不知为何,听得苏老夫人这般说,自己的心猛地一沉,竟有些不是滋味,伤口也愈发的疼了起来。   她昨夜本以为见着他了,原来都是梦。   “那许大夫已替你把过脉,说你如今身子骨太弱,不宜在走动。”苏老夫人有些忧心,“再过两日你还要入东宫,姨祖母担忧你身子,更怕太子殿下对你有所察觉,不如姨祖母进宫去见一见皇后娘娘,让娘娘将日子再推些时日,你如今这身子一眼就能让太子瞧出猫腻来。”   苏澜摇了摇头,“不必……”她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昨夜宫中出这么大事儿,李驿昀定是在寻我,若我此刻再说要晚些入宫,他难保不怀疑到我头上来,入宫如期便是,还有几日,我会想法子把身子养好的。”   苏老夫人满心忧虑,可心知也劝不动她。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屋外有奴婢匆匆赶来。   苏老夫人此刻最忌讳听到这些话,她不由得怒道:“又在吵吵嚷嚷些什么?”   那婢女在屋外跪下,“宫里来人了,老爷与夫人都在前院呢,说是让苏五姑娘也一同前去。”   屋内两人心皆是一紧,苏老夫人沉声道:“可知是何事?”   “王公公说,太子殿下有令,要将入宫时日提前,明日便纳苏五姑娘入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vanderyang”,灌溉营养液 +1   读者“一只羊”,灌溉营养液 +2 第75章 晋王发觉第7天   苏府前厅。   王公公扫视了一眼, 捏着嗓儿造作, “苏大人, 苏五姑娘姑娘呢,怎么不见她出来?”他面露不悦, “此事与苏五姑娘可也息息相关呐。”   “王公公。”苏景云上前,“昨日衡儿贪玩跑出了府,府里上下都寻人去了,五妹妹寻了一日,回府后便累得病了,如今正在屋内休憩。”   王公公神色凝重,难掩关切,“昨夜苏小公子丢了?”   苏景云已知实情, 自然知晓他这副惺惺作态,他抬头看着王公公,神色丝毫不避讳, “多谢公公记挂, 昨日犬子被贼人掳走, 好在晋王殿下出手相救, 将人救了回来。”   苏景云自然不曾放过王公公在他提及晋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王公公正言厉色道:“这贼人竟这般胆大,竟明目张胆入府夺人?”   苏景云故作讶然,“公公怎知那贼人是入府将犬子带走的?”还未等王公公将脸上的僵硬掩去, 苏景云又道:“说来也是府中疏忽,竟让贼人亦混入府中。谁曾想五妹妹的贴身丫鬟拂冬竟是那贼人的同伙,昨夜犬子回府后——”   苏景云话音一顿, “景云便将她就地处置了。”   王公公脸色一沉,有些不自在,“是,是该如此,不可心软,此等祸害怎可留在府中。”他神色有些飘忽,看向后厅,“苏五姑娘可还在屋中?那咱家也需得派个人去给苏五姑娘瞧瞧,她身子这般总不是回事儿,太子殿下知晓了也是忧心。”   苏景云眼眸一深,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传来脚步,伴着一道虚弱声,“苏澜见过王公公。”   苏景云诧异,回身看向苏澜,只见苏澜难得抹了些胭脂水粉,气色好了不少,他心中讶然,却也未开口。   “还请王公公见谅,苏澜昨夜又病了一场,方才有些起不了身,这才来晚了。”   王公公看了苏澜一眼,并未瞧出异常,付之一笑,“苏五姑娘还是得将身子养好才是,太子殿下说了,明日就迎苏五姑娘入东宫。”   苏澜盈盈浅笑,故作娇羞,“承蒙太子殿下厚爱。”   “太子殿下确是对苏五姑娘疼爱的紧,殿下明日设宴,已邀了城中女眷皆来,无论平民贵女,一视同仁。”   苏澜脸上的笑意一僵,伤口隐隐刺痛。   明日设宴也怕是鸿门宴,李驿昀如今急于找到她,但也只知她左腹有刀伤,派人搜寻无异于海底捞针,倒不如将京城女眷都宴请而来,任谁有异都逃不脱他的眼睛。   苏澜忍着伤口的撕扯,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厚爱苏澜没齿难忘。”   王公公点了点头,“既然话已传到,咱家也不久留,得回宫复命了。”   “王公公慢走——”   王公公又看了苏景云一眼,这才转身离去,步子有些仓促,还差些绊倒,如逃似的匆忙离开了苏府。   苏景云见他离开,赶忙起身扶着苏澜,“你快回去歇着,起来做什么。”他看了苏父与苏母一眼,并未提及她受伤之事,“阿荷,还不将你主子扶回去!”   “是。”阿荷赶忙跑过来扶着苏澜。阿荷是苏景云重新安排在苏澜身边的婢女,她是家生子,比其余婢女更妥当些。   “父亲,主母,大哥,那苏澜先回去歇着了。”苏澜微微颔首示意。   “去吧去吧。”苏万州极不耐地摆了摆手,“今时不同往日,你也是要做太子良媛的人了,身子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差,日后如何替太子殿下添——”   “父亲!”苏景云打断了苏万州,“王公公还未走远,莫要提及此话。”   苏万州神色一僵,不再说话。   苏澜又福了福身,这才退下,脸上的笑意顿失,苏万州不仅在官场毫无作为,在府中亦未尽到父亲的责任,她又回想起昨日见着的真苏澜,不禁有些悲凉……   苏澜推开门,“阿荷,你去替我将许大夫请来吧。”   “是,五姑娘。”   苏澜望着她的背影莞尔一笑,这孩子年纪不大,但做事倒是规规矩矩的紧。   她回到屋内便椅在床榻上,将衣衫解开,包扎之处又渗出血来,苏澜见着不由得拧了拧眉。明日就要入宫,也难说李驿昀不会碰她,可她这般怕是很难遮掩过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正于此时,屏风后传来脚步声,苏澜一愣,“今日你就在府中?来着这么——”   苏澜一顿,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抬起头见到面前之人时,惊得慌忙将自己的衣衫裹好,将自己藏于布衾之中,又将帷幔扯下,动静太大,又扯到了伤口,苏澜强忍着并未“嘶”出声来,“晋……晋王怎么来了?”   李承珺走了过来,“只是来看看你伤势如何。”   “已不碍事了。”苏澜侧过身,低沉着声音道:“昨日多谢晋王相救。”   苏澜并未正视李承珺,自然不曾看到李承珺眼中的化不开的柔情深意,可他话一出口,却还是一如往日的淡漠,“只不过路上瞧见了你,便顺道救回罢了。”   两人一时无言,苏澜也不知为何,待他站在面前,她亦说不出话来,两人之间有牵绊亦又疏离,让她也琢磨不透。   倒是李承珺又先开了口,“昨日之事你不必再忧心,我都已处置妥当了,那些孩子都已被送回家中。”   苏澜一喜,“当真?”她忘了自己还有伤在身,一时惊坐起,又触到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急什么!”帷幔后传来李承珺不悦之声,“躺着就是。”   苏澜并未在意伤势,只是心中更为急切,“李驿昀呢?他可知晓是你将孩子救走了?”   “知晓了如何,不知晓又能如何?”李承珺话音之中瞧不出一丝情绪,“皇上还活着,未避免事情败露,他也只能将事情压下。”   苏澜听到这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老皇帝还活着,倒也不白费了她那三颗药,“不过那道士已死,老皇帝炼丹也可消停会儿了。”苏衡与宋思清亦安全了不少。   此刻,苏澜已掀开帷幔探出身子来,帷幔后的身影亦映入眼中,苏澜这才瞧清了李承珺的模样……   今日的他一身清雅之白,锦服之上隐着祥鹤暗纹,腰间还挂着从未见他佩戴过的墨玉,让人瞧着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抹如风淡雅之感。   可不管苏澜怎么瞧都觉得今日的李承珺有些怪异,可又说不上来在何处有异样。   他平日里也不是没穿过白锦衣袍,可今日就是不寻常些……   苏澜赶忙收回视线,方才盯着李承珺有些久了,似有不妥,她怕李承珺瞧出什么,轻咳了两声掩去尴尬,“晋王殿下今日……气色不错。”   李承珺先是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袍,随之浅笑,“是吗?”   苏澜一听李承珺这话,却觉得愈发尴尬了,“是……是啊,今日晋王与往日有些不同。”   李承珺唇角不可见地轻抿,一言不发。   ……   而半个时辰前,晋王府。   府中众人见着无南从王爷主屋进出了十余回,都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无南捧着一身玄青云锦立于李承珺身后,“主子,您瞧瞧这身如何?这是府里最后一身新衣了。若是主子不喜,明日属下再让成衣铺送些来?”   李承珺看着无南手中的玄青云锦袍,拧了拧眉,“就只有这身了?府里只备着这些衣袍?”   只……这些?   无南瞧了眼床榻上丢弃着的数十身衣袍叹了口气,平日里也不见得主子在乎过穿什么,今日怎就这般挑剔了?   无南不由多嘴一问:“主子今日可是要去见哪位贵客?”可话音刚落,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主子如今便是王爷,还有哪位贵客需得这般郑重。   本以为自家主子会恼,却不想他竟还与自己解释起来,“自是比贵客还重要些。”   无南见自家主子眼中闪过一抹柔情,浑身一震,半身僵在原地不得动弹。   他方才没瞧错?   无南越瞧越觉得今日的主子有些不对劲。而后他脑中忽而一闪,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他恍然大悟,原来!   无南走至床榻旁,将压在底处的暗纹白袍递给了李承珺,“主子,就这身!若是主子穿了这身,定是能叫苏五姑娘移不开眼。”   李承珺眉心一拧,“谁说是……”他顿了顿,接过这身外袍,“她当真会喜欢这身?”   无南喜上眉梢,还真是他想的那般,“主子放心,姑娘家的哪会不偏爱翩翩公子。”   李承珺一怔,有些失神,虽说姑娘家的偏爱,可搁她身上,还当真说不准。他思虑再三,还是难得信了无南一回,“罢了,就这一身吧。”   ……   而此刻,李承珺见苏澜眼中闪过讶然,想来她应当也是欣喜的。   “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明日我要入东宫了。”   两人异口而言,又皆是一怔。   李承珺脸上的笑意褪下,“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章,明日李二狗骚起来   —————— 第76章 晋王发觉第8天   苏澜有些不敢看他, 她借着帷幔掩了掩目光, “李驿昀应当知晓我昨日受了那么重的伤跑不远, 还会留在城中,便将纳娶之日往前提了提, 届时城中的女眷都会应邀而来。我如今也只是想着明日能以什么借口躲过他的查探。”   苏澜低着头看了眼自己的伤,有些为难,“若是再给我几日,倒是还能养养身子。”可明日就入东宫,从宫门到东宫就有两盏茶的工夫,她怕是会撑不住。   李承珺眉目微沉,放才的脉脉含情恍若虚无,“此事你不必忧虑, 我会替你办妥。”   苏澜一愣,“晋王有何法子?”   李承珺偏过头,并未作声。   苏澜收回目光, 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 李承珺既然开口说会祝她一臂之力, 那她自是不必再忧虑的,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有些发闷,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 屋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苏澜知晓是沈安来了,她看了李承珺一眼, “晋王……”   李承珺脸色又沉了沉,他只淡淡应了一声,便转身从窗口翻身而出。   “五姑娘,许大夫来了。”   “好,你让许大夫进来吧。阿荷,你去替许大夫端些热茶来。”   “是。”   沈安看着阿荷走远了,才一步两跨走了进来,“换了个婢女?瞧着也是个没什么心思的。”   “别废话了,你快把伤药给我,伤口好像又撕裂了。”   沈安并未回应,他站着未动,朝着屋内嗅了嗅,嘴角微微上扬。   “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把药给我啊。”苏澜见他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不禁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沈安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澜一眼,“啧啧啧,你胆子大了啊,竟敢在闺阁之中藏野男人!”   苏澜呼吸一滞,没由来得一阵心虚,“没……没有啊!什么野男人……你可别胡说八道!”她下意识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李承珺又不在,沈安是如何得知的?   沈安了然地笑了笑,这也是他第一回 瞧见苏澜这般心虚而急于解释的作态,笑得更为肆意,他走上前,揶揄道:“你还想瞒着我啊,我方才进来之时就嗅到了,屋里有一股月麟香的气息,你平日里又不会用此香,更不会是李驿昀了,而你明日就要嫁给他,那屋子里来了别的男人不是野男人又是谁?”   苏澜一怔,这一个两个的还真都是狗鼻子。   “怎么,李承珺来找你说什么?不让你嫁入东宫?”   苏澜心一沉,一言不发,她似乎知晓了,自己方才为何闷闷不乐,原是因她想从李承珺口中听到这句话,而他并未说罢了。   沈安也是个心里门清儿的人,他亦是知晓她与李承珺间的事儿,便也不再调侃她,“来,我给你来瞧瞧伤口。”   “用不着,你给我药就成了,我自己换药就是。”   沈安无奈,“怎么,你如今还扭捏起来了?你身上有多少伤,我怕是比你还清楚吧,又不是没瞧过你身子,再则我也瞧不上你什么啊。你怕什么,大不了娶了你就是啊。”   苏澜心里有些不痛快,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脱口而出,“那他也瞧过啊,也要娶我不成?”   沈安一愣,再是失笑。   苏澜今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番话来,她压了压自己情绪,“快些把药给我吧,阿荷该来了。”   沈安也没心思再逗她,他将伤药抛给苏澜,沉了沉声,“宋幼清,公众号:半夏甜酥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明日就要入东宫,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沈安顿了顿,“不过想来还有一个法子。”   他看着苏澜抹伤药的手缓了下来,便道:“要不你就索性告诉李承珺你是宋幼清,我就不信他会舍得让你嫁给李驿昀。”   苏澜只是苦笑了一番,一言不发。   “倔。”沈安无奈地瞧了她一眼,叹了声气,“这两日别沾水,也别下床走动了。”知道她是什么倔脾气,不敲打一番,又要乱跑,沈安冷哼了一声,“药就这么些,省着点用。”   苏澜只是点了点头。   沈安提起药箱就往外走,“你入宫后,我亦会想法子入太医院,不过会晚上两日,你在宫里安生些。”   “沈安。”   苏澜轻笑一声,透着无奈,“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沈安步子一顿,他回过身来,“只因四年前你救过我一回。”   苏澜失笑,“那三年前你也救过我一回,我们俩扯平了。”   沈安嗤笑了一声,“扯不平,虽说四年前你救活了我。”他最后看了苏澜一眼,洒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话来:   “可我还未将你救活,宋幼清,你的心如今还是死的……”   苏澜望着沈安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怅然。   ……   苏澜的院子在苏府东北角,有些偏,但也清净,沈安走出院子后不久也未在路上遇见人影。   沈安正想着方才的话,却不想身前站着一个人,他慌忙行了个礼,“晋王殿下。”   沈安低着头,不可见地轻嗅了片刻,月麟香……方才在她屋里地果真是李承珺啊。   “嗯。”   沈安见着李承珺也并未说什么,便起身告退,可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李承珺的声音:   “沈安。”   沈安一震,差些一个踉跄,他稳了稳身子,故作疑虑,回身看向李承珺,“晋王可是在唤在下?晋王许是弄错了,在下姓许名巍,不叫沈安。”   也只有沈安自己知晓,他如今心虚的紧,这才见过两面,李承珺就知晓他是谁了?   李承珺负手而立,眉清目冽,但一声温言却如抚春风,“这些年……多谢你了。”   沈安说不震惊定当是假的,李承珺既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就表明他已确认了他是谁,而宋幼清的身份亦如是……但屋里那人怕是还蒙在鼓里吧。   即便如此,沈安还是在一旁装傻,“在下当真不知晋王这是何意?在下与晋王殿下也才见过两回,还当真算不上有个谢字。”   李承珺只是笑笑,并未揭穿他,只是自顾说着,“她这人倔的很,做事又从不喜欢旁人插手,若是知晓我已认出她,她定是又要想法子离得我远远的。”   沈安默不作声,可不得不说,李承珺这话说得不差,这还真是宋幼清会干出的事儿。   “三年前,我因插手了她的安排,将她惹恼了,她气得回了边关,哪想着差些与我永生不见。”李承珺苦涩地笑了笑,“好在没有白等,终究是将她等了回来。”   沈安依旧一言不发,这些事儿他听宋幼清提起过,便也略知一二。他正要寻个借口脱身,却不想李承珺又开口,而这一回,他亦无法沉默下去……   “她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安脸色沉了沉,思绪又回到了三年前将她从山坡上捡回来的情形,那时她面目全非,尽是血肉翻涌,根本辨不清面容,他只凭借着她怀中的一块白玉才确认是她。   沈安并未隐瞒,“她被我救回来时,早已一只脚踏入棺材了,身上千疮百孔,脸上亦被人割了数十刀,再则她从山坡上滚落之时让伤口愈烈,那脸自然是保不住了……”   “在众人眼中,她已是个死人,那这张脸自然就不好再出现于世间,我依着她的要求将脸换了。”   李承珺紧拧双眉,眼眸深不见底,骨节之处早已失了血色,“好……我知晓了。今日沈大夫就当从未见过我就是。”   沈安见李承珺要走,有些急切,“晋王,那明日之事?”若是任由事态发展,那宋幼清当真要入东宫的,日后就算再怎么说,她也曾是李驿昀的人……   他是她身边的人,于公于私,不到最后一刻,他不希望她踏上这一条路……   李承珺微微颔首,转身挥袖离去,“明日之事,我自有安排。”   沈安松了口气,只是笑了笑,低声轻叹道:“望你日后好好待她。”   ……   陆府。   陆若涵端着茶,惬意地抿了一口,反倒是身旁踱步之人愈发显得焦躁不安。   “陆姐姐,明日她就要入东宫了,那我该怎么办!”   陆若涵叹了一口气,“你瞧瞧你这性子,怎么和她比,就算当真是你入了东宫,怕是也会得了太子殿下厌弃。”   她一把上前拉过陆若涵的衣袖,哀求道:“好姐姐,你帮帮我,我才是真正的苏澜啊,她冒用了我的身份入了东宫,那可是欺君之罪!苏家怎可能任由她胡来!”   陆若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这真的苏澜当真是蠢的可以。   欺君之罪?她若是不上赶着暴露自己身份,皇上与太子又怎知苏家的五小姐是个假的。   不过这越蠢的越好办事儿,不管怎么说,苏澜是假一事都是苏家之事,牵扯不到他们陆家身上来,若是能借此让苏家败落,倒也不失个好机会。   陆若涵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过来,“我早已替你想好了,明日可是你能回苏府的唯一机会,能不能入苏府就看你的造化了。”   “若你私下去苏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苏家难保不为了攀附太子将你暗中除去而留下假苏澜,但明日喜宴之上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若你那时揭发她是假的苏澜,那太子定是会追查,苏家自然不敢再将假的苏澜送过去。”   “可……可我与她长得不像,太子殿下若不喜欢我这般的,可怎么办?”   陆若涵轻笑了一声,“你当真以为太子殿下纳她为良媛是喜欢她?你可太天真了,就算不是她,亦会是你那几个姐妹,太子只不过是让苏家的女儿入宫罢了,与她是不是苏澜无关。”   她喜上眉梢,一把攥住陆若涵的衣袖,“姐姐说的可是真话?”   “我可曾骗过你?”陆若涵翩然一笑,“我自是将你当好姐妹才与你说这些的。”   那苏澜笑着拉住陆若涵的手,“姐姐,你可真好!”   陆若涵掩着唇低笑了几声,“那自然好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为区分真假苏澜,明日起,就让女主披着宋幼清的大名了!   李承珺:来人,上排面!   ——————   感谢:   读者“花花城”,灌溉营养液 +5 第77章 晋王发觉第9天   翌日寅时, 宫里便派了嬷嬷与宫女前来, 一面替她梳洗打扮一面与她说着入宫事宜, 她的屋里难得热闹了几分。   主院也只来了陆岚辛一人帮衬,苏澜见着也并未觉得有什么, 左右都不过是权衡算计,无需在意那些繁复虚礼。   昨夜她辗转反侧,入夜极深后才睡了过去,如今眼皮子有些招架不住,昏昏欲睡。   嬷嬷在一旁张罗安排着,“动作都麻利些,先给娘娘上好彩面,你们几个快些去把喜服取来。”   宋幼清听着嬷嬷口中“娘娘”二字, 竟觉得有些讽刺,在一个月前,她哪能想到如今是这般光景。   早些年间她亦是想过, 若她有朝一日能恢复女儿身嫁于心仪之人, 那会是如何模样?想来母亲与小娘便会早早就会来她屋里亲自替她梳妆, 以小娘的性子, 怕是会躲在一旁抹眼泪,拉着她的手左一个阿清又一个阿清。   宋幼清低着头,苦涩地笑了笑。   嬷嬷以为她面掩羞涩, 亦笑着替她别上金簪,口中也说着吉利话,“一簪如意吉祥, 二簪喜得贵子,三簪万寿福长。”   “多谢嬷嬷。”   嬷嬷笑了笑,“来人,将喜服拿来。”   喜服也是李驿昀命人备下的,虽说时日有些仓促,但宫中的绣娘也并未懈怠,描鸾刺凤无一不精巧细致,宋幼清换上后,这一身的蝉衫麟带,倒也衬得这桃红嫁衣贵气了些。   “姑娘穿着可真好看。”阿荷呆呆地看着宋幼清,“若是正红,那定当更衬姑娘了。”   “阿荷!”宋幼清厉声打断了阿荷的话,这孩子怎么回事,平日里规矩的紧,今日却说出这般没分寸的话来。   嬷嬷拧了拧眉,“没规矩!这话若是传到太子殿下耳中,你还想不想——”嬷嬷顿了顿,“该说什么不该什么应当有些分寸,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便不与你论责了。娘娘,你身旁的婢女该好好管教才是,老奴瞧着这孩子入宫不妥,娘娘换个侍女带入宫中吧。”   宋幼清福了福身,又看了阿荷一眼,“是,嬷嬷,苏澜会好好教训她的。”   陆岚辛上前,“嬷嬷莫要气着了,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发卖了出去便是,今日是大喜之日,勿要因此而惹了不快,吉时快到了,也该将澜儿送出去了。”   嬷嬷看了陆岚辛一眼,不再多言。   “吉时已到,送嫁——”   赤红的盖头将她与眼前的一切都隔开,宋幼清只能瞧见自己一身嫁衣随步而摆。   刚出院门,就听到一道稚嫩之声,一抹小身影冲撞而来,身旁有婢女惊呼,“小公子!莫要撞上娘娘了。”   宋幼清一愣,微微掀起盖头,“无碍,让他过来说话。”   嬷嬷有些不悦,“娘娘,不可耽搁了,会误了吉时。”   宋幼清似有不舍,“嬷嬷,让我说几句话吧,等入了宫,怕是也不能常回府了。”   嬷嬷欲言又止,后又作罢,她立于一旁默不作声。   宋幼清见状,蹲下身将苏衡抱在怀中,“日后姑姑不在府中了,你切不可像往日那般淘气,听爹爹的话,明白吗?姑姑不在,你得照顾好自己。”   宋幼清凑近了些,只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有事就去找你爹或是……你三叔。”   “姑姑,你当真要嫁给太子吗?”苏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宋幼清怀中闷声道:“衡儿不想你走,你还未教衡儿骑马射箭呢。”   分明姑姑才回来一个多月,却又要走了。   宋幼清失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姑姑又不是不回来,日后姑姑定会教你。”   “姑姑,太子殿下对你不好,你为何还要嫁给他?”   宋幼清知晓有些事不好与他说太多,她便也随口扯了几句,“太子殿下既有身份地位又有权势,姑姑过去怎就不好了,姑姑是去享福的。”   生怕嬷嬷心有不悦,宋幼清不敢耽搁,她站起身来,“好了,姑姑得走了,过两日再回来看你。”宋幼清重新将盖头放下,握着团扇往前走去。   苏景云走来将苏衡一把抱起,后退几步避开了人群。   苏衡趴在苏景云怀里哭成泪人,“爹,姑姑分明就不喜欢太子呀,她为何要嫁给他……”   苏景云抱着他,轻叹了口气,望着宋幼清的背影亦是无奈,他轻抚着苏衡后背安抚道:“你还小,有些事不懂。”   “我懂,我瞧得出来的,姑姑见着三叔时的眼神与见着太子时根本不一样……”   “三叔该怎么办!”   ……   皇上在宫外赐了一座太子府,今日李驿昀便于太子府内设宴,纳娶之礼待入宫后再行。   京城上下都已传遍,这苏家五姑娘是被太子捧在手心里的人,如今她也只是个良媛,太子就安排了这般大排场,更何况她一入东宫便是唯一的主子,日后在宫中的地位也不知有多高,而苏家亦是水涨船高,日后朝中怕是也无人能敢轻易动苏家的地位了。   但宋幼清心中明清,这婚宴是假,想要抓到她才是真,他倒也是不惜下这血本。   小轿从苏府入了太子府侧门,于偏殿中缓缓停下,“娘娘。”   宋幼清明知故问,“可是到了?”   “请娘娘下轿。”太子府中早有宫人等候,见宋幼清下了,递了一酒盏过来,“还请娘娘饮一杯酒。”   宋幼清一怔,“为何要饮酒?”   那宫人微微皱了皱眉,“回娘娘,这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入太子府之人都需饮一杯喜酒,娘娘也不例外。”   宋幼清不知其意,但还是端过酒一口饮下,可酒刚入腹,宋幼清便察觉到有异。   她腹中烈火灼身,伤口处又如同被撕裂一般刺痛起来,疼得她额间渗出虚汗。可周围有太多人盯着她,宋幼清不敢外露半分,只得装作不善饮酒,她拧了拧眉,“这酒太烈了些,我有些饮不惯。”   那婢女一直盯着她,见她并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娘娘不必担心,这只是果酒,平常人喝了不伤身。”   只有宋幼清自己知晓,她背后如今都是虚汗,这婢女的话她倒是明白了,平常人喝了不伤身,但若是受过伤的人再饮此酒,那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伤者本就不宜饮酒,李驿昀怕是还在其中加了某些药物加重旧伤。宋幼清冷哼了一声,李驿昀当着是连一刻都等不及了啊。   “娘娘随我来。”那宫人往前引路,宋幼清只得跟在后头,可每走一步,就犹如尖锐的刀刃又割着她的左腹。   宋幼清原本觉着自己今日怕是有些艰难,却不想将是难上加难。   喜宴之上来了许多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可宋幼清还是一眼就瞧见了躲在陆家一行人后的苏澜。宋幼清眼眸微沉,突然想起那日在街上遇见苏澜之时的情景,看样子那日她对她撒谎了,苏澜这几日应当都在陆若涵身边。   宋幼清将要收回目光时,却见陆若涵正笑着看她,瞧不出是何情绪,宋幼清便也只是回之一笑。想来,陆若涵应当也知晓她是假的了。   宋幼清转而问身旁的宫人,“太子殿下呢?为何还未瞧见殿下?”   “殿下让娘娘稍等片刻。”宫人福了福身,请宋幼清入座。   宋幼清诧异,院中之人亦是如此,这可是头一回见着只有新娘而不见新郎官的,院中之人议论纷纷,但碍于在太子府中,也并不敢过于造次。   宋幼清再向陆家那头望去,却已不见了苏澜的身影,宋幼清心里咯噔了一下,飞快地盘算着。   “太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宋幼清也站起身来,忍着腹上的疼痛福了福身。   “诸位平身。”李驿昀款款而来,一身玄端礼服将他平日里假意的几分温和都掩去不少,他看了眼立于院中的宋幼清,眼中划过一抹惊艳,嘴角的笑意一如往日,“今日是本宫的喜宴,诸位前来是本宫的荣幸,大家自是不必拘束,来人,赐酒。”   “多谢太子殿下。”   宋幼清皱了皱眉,又喝?   李驿昀走了过来,他轻笑一声,从宫人手中接过一盏酒递给宋幼清,“这一杯,本宫先让爱妃喝。”   李驿昀一声“爱妃”让宋幼清身子一颤,强忍着没当着李驿昀的面皱眉,她缓缓接过酒,虽知这酒中会有猫腻,可她还是端起酒饮了一口,“多谢太子殿下。”   李驿昀又走近了些,以两人方可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爱妃,方才本宫可听说了一件极有意思之事。”   宋幼清一滞,装作什么也不知,“太子殿下说是有意思的事儿那定当是有意思极了。”   李驿昀轻笑一声,“爱妃不想知道吗?”   宋幼清低着头腌面娇羞,“若是太子殿下愿意说,澜儿也想听听。”   李驿昀凤眼微眯,紧盯着宋幼清的眼睛,似要从她眸中瞧出些什么来。   李驿昀回头看了眼宴席众人,见众人都朝他们二人看来,他笑得更为肆意,“方才有人告诉本宫……她是苏家五姑娘苏澜,本宫想着她自当是哪里跑来的疯子,便不予理会,爱妃,你说她蠢不蠢,若她是苏澜,那爱妃你又是谁?”   宋幼清故作一震,挤出些泪来,“太子殿下,妾身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还请殿下替妾身查清事实。”   宋幼清心中却是恨得咬牙,以苏澜的脑子怕是根本想不到赶在今日当着李驿昀的面说这件事,背后定是陆家在推波助澜。   “本宫自当会查清此事的。”李驿昀忽然走到她身侧,将她一把搂住。   宋幼清身子猛地一僵,不敢动弹,李驿昀触碰到的那半身仿若有千万只虫蚁攀爬。   李承珺轻笑一声,“爱妃这是羞涩了?”他的手在宋幼清腰间轻移,“爱妃再猜猜,本宫还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宋幼清紧咬着牙,强忍着推开李驿昀的念头,扯出一抹笑来,“妾身不知。”   李驿昀望着席间一众人,脸上挂着亲和的笑意,可说出口的话却甚为清冷,“那人不仅说爱妃是假的,还说爱妃习得一身好武功,不仅如此,她还在两日前在街上看到过爱妃。”   话音刚落,宋幼清整个人猛地一缩,并非他的话所致,而是因为此刻李驿昀正好巧不巧地勾住她的腰,左手覆在她的左腹伤口上。   李驿昀手中的力渐紧,宋幼清屏气敛息,死死咬着牙。李驿昀定是对她有所怀疑,但只要她抵死不认,他又总不能为了看看她身上究竟有没有伤口而在这么多人面前扒了她的衣服。   沈安的药再好也无法在两日之内让伤口完全愈合,昨日才结了薄痂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钻心的疼自下而上充斥着她的全身,她身子隐隐发颤,可却连眉都不敢拧。   宋幼清额间冒着冷汗,她虚推了李驿昀一番,故作娇靥,“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呢,让人瞧见了不好。”   李驿昀也并未为难她,顺势松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见指尖并未沾染血迹,又见宋幼清脸上并未有隐忍的疼痛,他眼神微沉,“来人,将人带上来吧。”   宋幼清还未缓过劲儿来,心又是一紧,她抬头望去,见苏澜正蒙着眼被两个宫人压着上来,宋幼清藏于喜服之下的手都被捏得泛白。   “你们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押着我,松手,谁让你们来的。”苏澜拼命挣脱着,可那宫人毫不怜香惜玉,猛地一推,苏澜便跪在了地上。   苏澜刚要再说什么,脸色的黑布被一扯,她便看清了面前之人,她一愣,“太子殿下?”再看到立在李驿昀身边的宋幼清时,苏澜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院中觥筹暂歇,噤若寒蝉,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竟不知作何反应,都齐齐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陌生女子。   李驿昀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澜,轻哼了一声,转而又看向宋幼清,“爱妃,就是此人冒充你的身份入太子府,本宫给你将人带来了,如何处置一并交由你,本宫不插手。”   宋幼清站着未动,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澜竟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苏澜不能死,她毕竟还是苏家的人,既然冒用了她的身份,那自当是要护着她的性命。   宋幼清还未说什么,苏澜就急着解释,“太子殿下,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可见李驿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苏澜急了,她生怕李驿昀不信她的话,回过身看着院中众人,指着宋幼清就道:“我告诉大家,她是假的苏澜,我才是苏澜,是她冒用了我的身份入京。”   这一番话犹如惊雷震得众人皆回不过神来,随之议论文此起彼伏。   宋幼清深吸了一口气,将腹间的疼痛压下,她往前迈了几步,气得咳了几声,“你是哪来的疯子,竟在今日打闹喜宴,来人,将她带下去。”   说她蠢还真是蠢,她以为在众人面前揭发她,她就能夺回自己的身份了?   苏家不会犯糊涂,在她们二人之间,他们定当选择的是自己,就算知道她是假的亦无可奈何,选择苏澜,那就是欺君之罪,苏家的脑袋怕也是不够砍的。   “哪来的疯子。”苏万州见情况不妙,赶忙上前,“来人,快将这疯子带下去,扰了太子殿下与娘娘的喜宴该如何是好。”   苏澜知晓来人是谁,她跪着爬了过去,“爹,是我啊,我是苏澜啊,您忘了我吗?十年前是您将我送到江南的呀。”   李驿昀一言不发,站在一旁如同看戏一般。   “父亲。”苏景云上前,看了眼宋幼清又看了眼苏澜,“如今正于喜宴,不好处置,我们先将人带回去即可,景云从未在京城见过此人,想来她是从临城跑来的,许是失了智,这才说话没个分寸。”   苏澜根本听不出他话中之意,上前一把拉住了苏景云的衣袍,“大哥,我知道你是我大哥,大哥,你相信我,我是苏澜啊,你们看。”苏澜将头发拨了拨,指着后颈之上,“这个胎记就能证明我的身份,我真的是苏澜!”   “父亲。”苏景云回身看向苏万州,胎记之事他并不知情,但见苏万州眉头紧蹙,他就知此事不简单,他压了压声音,在苏万州耳旁道:“此事不论真假,都不可再声张,回府再处置就是。”   宋幼清见此情形对自己不利,她亦慌忙跪了下来,“太子殿下,妾身是冤枉的,还请太子殿下相信妾身,妾身知晓这女子是谁,亦知晓她为何一口咬定妾身是冒充的!”   “哦?”李驿昀眉尾一挑,“那你说说,是何缘故?”   “她是妾身在江南时的好友,妾身与她说起过妾身是苏家人,家住京城。妾身自小与她无话不谈,身上有胎记之事以及自幼带着的那块玉佩都与她提及过,她家中贫困,妾身也时常接济她,而在妾身回京城前她已离了江南,可谁知……”宋幼清掩面而泣,还带着几声轻咳,“她竟然忘恩负义,想要借此夺走我的身份。”   “你胡说!这些事儿分明就是我告诉你的。”苏澜气得差点站起身来,身旁的宫人又将她按下,“我有证据!两日前,她出府过,见到我后要赶我出城,她给了我银子和簪子要我做盘缠。”   苏澜从怀里将东西一并取了出来,摆在地上,“就是这些,若是她不心虚,她为何要给我这些!你敢不认这些不是你的东西吗?”   宋幼清潸然泪下,一身嫁衣之下我见犹怜,“太子殿下,那日妾身是出府了,只不过是为了寻苏衡,大哥可以替妾身作证,我在街上瞧见她,惊讶于她来了京城,一经询问,她说她身无分文,我便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她,谁知她竟这般忘恩负义!”   宋幼清故作痛心,“殿下,若我不是苏澜,那我又如何会有照身帖入城,她说她是苏澜,那她又是如何入城的,她分明就是在撒谎!”   宋幼清抬眼望着身前几人,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这般情境,他们应当是会更相信她的话。   苏澜气得就要朝宋幼清扑来,“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的嘴,你个下贱东西,抢了我身份不说,还想将我赶尽杀绝!”   “放肆!”那宫人一脚踹了过去,苏澜吃痛,趴在地上呜咽了一声,不敢再说话。   “哦?这么热闹?”   一道熟悉而清冽之声打破了院中的沉寂。   宋幼清低着头,紧紧地攥着她的嫁衣,方才意外平生她都并未这般紧张胆怯,可一听到他的声音,她竟然毫无看他的勇气。   “皇叔?”李驿昀见着李承珺,行了个礼,似是意料之外又如意料之中,“皇叔怎么来了?”   李承珺难得在众人面前没有抱着那只赤狐,只负着手款款而来,“太子殿下喜宴……帖子竟未送到我府上?”   李驿昀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宫人,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定是侄儿的这些狗奴才疏忽了,侄儿在这里给皇叔赔不是。”   宋幼清抬起头来看了李承珺一眼,与此同时,李承珺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苏澜慌忙移开了视线。   不知为何,见着李承珺,她竟有些心虚。   李承珺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明知故问,“这是在做什么?”   李驿昀看了宋幼清一眼,看向李承珺时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此乃家事。”   “家事……”李承珺脸上的笑意失了一半,但他也不恼,“驿昀,你还是我侄儿呢。”   李驿昀脸色一僵,“皇叔若是想知晓也无妨,不知这从哪来的疯子说本宫的爱妃是假的,她才是真的苏澜,皇叔,你觉得好不好笑?”   李承珺看了趴在地上的苏澜一眼,冷笑了一声,“是有些好笑,若随随便便就让疯子说三道四……”李承珺抬头看了李驿昀一眼,“那本王可否也说太子是假的了?”   果然,李驿昀脸色一沉。   院中之人吓得不敢喘粗气,虽知这只是玩笑话,可从李承珺口中说出,总让人觉得内有深意。   宋幼清也惊到了,她哪里会想到李承珺胆子竟这般大,会当着李驿昀的面说出这话来。   她刚要抬头示意李承珺,却见自己左手之上沾染着血迹,她暗道声不好,赶忙将手负在身后将血迹若无其事地擦了擦。   伤口已经崩裂,只要李驿昀再靠近她就能发觉,她得找一个机会暂且离开这里处理伤口才是,撕裂的伤口抵着方才的那口酒,愈发疼痛起来,宋幼清虚掩着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   李驿昀走了过来,将宋幼清扶起,“皇叔说的是,这般疯子的话怎能信呢,今日是本宫的喜宴,本宫不想计较,将她带下去,别再出现在本宫面前就是。”   “是。”   “太子殿下。”宋幼清抽回了手,微微福身,“妾身请求太子殿下莫要伤了她,虽说她做了错事,可她好歹是妾身的姐妹。妾身还有些话想与她说。”   李驿昀如今思绪都在李承珺的那句话上,根本无暇顾及她,他只是看了宋幼清一眼,便摆了摆手随她去了。   苏澜偏过头去,“我不需你假好心。”   宋幼清暗暗冷笑一声,当真是不知死活。   “我有话与你说,随我来就是。”宋幼清捂着伤口,一步步走到身后的石桥上,她压了压声音,“那若你想活命,就跟我来。”   苏澜方才虽胆大,但一说到死,她还是有所畏惧,只得跟着宋幼清。   宋幼清见周围无人,这才冷笑了一声,“今日若不是我,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哼,该死的是你。”   宋幼清见她执迷不悟,也不愿与她多说,她看了眼桥下的深池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对着苏澜笑了笑,推了她一把,“如今我就是苏澜,任凭你再怎么证明,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若是我不死……那你就无法以苏澜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宋幼清有意在“不死”二字上顿了顿,果见苏澜气急败坏,对着宋幼清道:“那你死了,我就是苏澜了!”   这一声将院中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苏澜怒火中烧,哪里还能想那么多,她见着身后是深池水,将宋幼清猛地往后一推。   宋幼清一声惊呼,来不及抓住身旁之物,身子一倒,直直就从石桥上栽了下去。   宋幼清落入水中时已秉着气,将自己往水中沉了沉,耳边只能依稀听见有人大喊:   “啊,娘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而与此同时,另一道落水声在她耳旁响起。 第78章 晋王不要脸第1天   宋幼清善泅水, 这点池水还不至于淹死她, 她故作不会水, 将身子往池水中沉,飞快地在水中将自己的伤口处紧了紧。   方才渗出的血水已混入池水中, 身上的血腥味弥散,宋幼清松了口气。   正当她要浮出水面时,腰间突然传来一道力将她一勾,宋幼清背对着身后之人,不知来者是谁,下意识就要挣扎,可那人根本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   背后之人将她身子一提,宋幼清便出了水面, 她将脸上的水抹去,回过身去,见到身后之人时, 惊得整个人站不稳往水中沉了沉, 池水灌入口中, 引得她猛咳了两声。   四目对视, 宋幼清眼中是藏不住的慌乱,“怎么是你?”   “你希望是谁,李驿昀吗?”他将李驿昀三个字咬得极重, 眉目间透着些不耐。   李承珺二话不说,便拖着她上了岸,有宫人匆匆赶了过来, 都被李承珺一个眼神吓得缩回身去,哪里还敢上前。   李承珺低头看着宋幼清一身红嫁衣,眼中渐愈阴沉,还未等宋幼清回过神来,他轻轻一勾,将她的嫁衣解开,毫不留情地褪下。   待身子一凉,宋幼清才全然回过身来。   “李承珺!”宋幼清咬牙切齿,“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承珺神色淡然,仿若此事并非是他做的一般,“你衣裳湿了,会着凉。”   宋幼清一口气堵在胸口,她如今浑身都湿透了,这脱了外衫又有何用,里头不也是湿的吗?   还未等宋幼清再说上些什么,李承珺“不安分”的手又开始在她身上作祟,似是在找着内衬的系带。   宋幼清有些慌了,赶忙去抓他的手,可为时已晚,只见李承珺微微一扯,她腰间一凉,半身衣物被解开,从她肩头微微滑落,香肩微露,白皙的肩胛被嫁衣衬得愈发妖艳欲滴。   李承珺目光愈发浓郁深沉。   “你……你……”宋幼清慌忙裹了裹着自己身子,不可置信,为何他只是轻轻一扯她的系带,衣衫全散了。   李承珺似是瞧出了她眼中的疑惑,淡淡道:“方才在水中就解开了。”   宋幼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李承珺,你究竟想做什么!”   李承珺笑而不语,接过无南递来的新外袍,遮盖在她身上,宋幼清还未来得及反抗,李承珺便将她打横抱起。   李承珺低着头看着怀里的人,眼中掩藏深意,“轻了不少。”   宋幼清:“……”   宋幼清怕有人听见,咬着低声道:“李承珺,你在发什么疯!快些放我下来!”   他分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吗?今日是她的喜宴,院子里这么多人瞧着,他抱着她算什么!算起来,她应当是他的侄媳,哪有当叔叔的当着众人的面与侄媳这般亲近的道理。   李承珺看着她一言不发。   “李承珺!”宋幼清当真是恼了,藏在衣袍之下的手就去掐他,可李承珺除了将她抱得更紧之外依旧是毫无反应。   宋幼清下意识看了李驿昀一眼,见他脸色死气阴沉,就知事情不妙,她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再闹腾,我可就当真那么多人的面儿亲你了!”   宋幼清浑身一僵,就连伤口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身湿漉的李承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你……”   她今日见着的这人真是李承珺吗?   李承珺见她终是不折腾了,这才淡然道:“我昨日说过的,会有法子帮你,你信我就是!”   李承珺说有法子,她信他了,但并非是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啊!   院子里已有人回过神来,议论声此起彼伏,宋幼清耳尖,还是听了些许,心中愈发不痛快起来。   “皇叔,你这是做什么?”李驿昀死死盯着李承珺怀中的宋幼清,嘴角的那一抹笑意甚是勉强,李承珺这番分明就是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太子没瞧见吗?”李承珺一脸无奈,“有人落水了。”   李驿昀脸色极差,“澜儿是侄儿的人,自当会由侄儿救,不劳烦皇叔。”他看了宋幼清一眼,眼中揉着亲和,“爱妃,你还不快下来,这般让皇叔受累了。”   却不想李承珺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本王也想……只不过苏五姑娘多有不便呢。”李承珺低头看了她一眼,“还是先让她换一身衣物才是,这身……已见不得人了。”   这话听者都察觉出几分暧昧之意来众人,晋王是如何得知见不得人的?那自是因为他瞧见了她衣衫不整,众人看着院中三人的目光愈发晦暗不明。   李驿昀脸上轻一阵紫一阵的,明眼人都知晓他压抑着滔天怒意,四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宋幼清狠狠瞪了李承珺一眼,若非身上有伤多有不便,她当真是想一脚踹开他,她如今知晓了,原来李承珺说的是这法子!   那么烂的法子是如何叫他给想出来的!   她与李驿昀还未行过礼,按理说,她还算不上是李驿昀的人,而如今李承珺突然出现,在旁人眼中李承珺对她此番亲近,又瞧了她身子,亦算得上是他的人了。   李驿昀就算再大度也怕是容不得被自己亲叔叔抢了人而做了回绿头龟,也定是做不到忍气吞声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他就算忍得了一时,日后亦会被人在背后说道,倒不如就趁着今日将这烫手山芋给了李承珺。   果不其然,李驿昀环顾席间,众人不善而看好戏的目光尽收眼底,他眸间愈发阴沉,“今日苏五姑娘落了水,身子有些不适,宴席就此作罢,此事改日再议。”   众人心中门清儿,这苏澜在太子口中从“爱妃”成了“苏五姑娘”,想必太子殿下也不想认了这苏五姑娘,试问谁能忍受将被自己叔叔瞧过身子的女子放在身边,每日想起怕是都膈应。   苏万州哪经受得住这一变故,慌忙跪下,“太子殿下,今日喜宴众人都知晓了澜儿要入东宫,若是今日宴席作罢,怕是在皇上那儿说不过去。”   李驿昀拧着眉,“苏大人,父皇那儿本宫自然会好好解释一番,不过如今本宫瞧着苏五姑娘似乎更配皇叔才是。”   李承珺看着李驿昀,一言不发。   “太子殿下!”苏澜挣扎着下来,这一回李承珺并未阻拦,任由她从他怀中下来,只是在她搭在身上的衣物将要滑落之时,将他的外袍又在她身上裹了裹,“殿下,妾身对殿下绝无二心,还请殿下——”   “回去吧。”李驿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宫与苏五姑娘还未行过礼呢,苏五姑娘不必如此,今日之事本宫会与父皇商谈,自当会让诸位满意的。”李驿昀将目光凝聚在李承珺身上,“尤其是皇叔。”   李承珺浅笑,“苏五姑娘如今多有不便,那本王便先将苏五姑娘带回去了。”话音刚落,李承珺便将她打横抱起,不等李驿昀说什么,就往外走。   院中之人哪里还敢久留,一个个皆行礼告退,今日之事传出去怕是苏府与东宫都脸上无光。   院中沉寂下来,宫人见李驿昀神色复杂,赶忙上前,“太子殿下。”   “滚,都给我滚!”李驿昀气得将桌上的酒盏果盘一并扫落,“李承珺!好你个李承珺!”   “太子殿下,您莫要气着了,此事想必晋王也未料到。”   “未曾料到?”李驿昀冷哼了一声,“那苏澜身旁那么多人,就他一人先下去救人,他是何居心还瞧不出吗?本宫想要苏家,他也想要,今日前来,他就是来膈应本宫的,从本宫手里抢人可是叫他心中多有畅快?”   “呵,不过是一个女人,给了也就给了,可既然如此,那可怨不得本宫日后从他身上取命了!”   ……   李承珺抱着宋幼清出了太子府。   宋幼清埋着头一言不发,不知为何,竟让她觉得她此生不会再入此地了一般,心中也不知是何情绪。   晋王府的马车停在太子府外,李承珺抱着她便上了马车,苏家人哪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晋王府的马车驶离。   李承珺将她放在软塌上,“我先带你回府重新换一身衣衫。”   宋幼清气得不想与他说话。   “让我瞧瞧伤口。”李承珺蹲下身来,就要来掀开她的衣物。   宋幼清避开他的手,不让他触碰,“晋王,你今日作为将我计划都打乱了。”   李承珺故作不解,“打乱了你的计划?我昨日就与你说过,我今日不会让李驿昀发觉你身上有伤。”   “是,李驿昀是并未发现我的伤,可如今我亦入不了东宫了!我还如何拿回兵符,如何找到李驿昀的证据!”宋幼清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李承珺,委屈得红了眼眶,“你只知眼下之事,从未想过日后我又该如何,经今日一事,李驿昀定是会对你我二人更为谨慎,日后我们行事还得再小心三分。”   李承珺原本愈发阴沉的脸在听到她最后的“我们”二字时,终是稍稍缓和了些,可他眼中亦是宋幼清躲不开的清冷,“你就这么想入东宫?”   若是不知她真实身份,他或许还当真稀里糊涂把她往李驿昀宫中送了,可如今知晓她就是宋幼清,他就算是把半条命搁在李驿昀手中,亦是要把她从李驿昀手中抢过来。   就算今日的手段卑鄙无耻了些,他亦不后悔……   宋幼清偏过头去不想看他,“李驿昀身上有太多秘密,我入了宫才能查探,每一回偷潜入宫会出多少事你又不是不知,自是常居宫中妥当。”   李承珺轻笑一声,“但你可知……除了嫁给他,也不是没有办法时常入宫。”   宋幼清一愣,缓缓回过头来,“还有什么法子?”   “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我不管,我脸皮厚,先把媳妇截胡再说。   ———   感谢:   读者“柱柱柱竹子”,灌溉营养液 +2 第79章 晋王不要脸第2天   娶她?   宋幼清偏过头, 冷笑了一声, “先前民女就与晋王说过, 晋王不必可怜民女,嫁不成太子民女也死不了, 晋王当真不必这般委屈了自己。”   李承珺目光沉了沉,两人一时无言。   无南自是听清了方才两人的说话声,他轻咳了两声,“主子,是将苏五姑娘送回苏府吗?”   李承珺毫不留情道:“回王府。”   既已将宋幼清从太子府中带出,李承珺便没有再将她送回苏府的准备。   “我要回苏家!”宋幼清朝着马车外喊着,“劳烦无南侍卫送我回苏府!”   无南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李承珺坐在宋幼清对侧, “你如今回苏家做什么?等着苏家人的冷嘲热讽。”   他即便不常去苏家,但也知晓苏家那些人对她是什么作态,如今她一身狼狈必定少不了那些人的落井下石与百般刁难。   宋幼清冷哼了一声, “这还不是拜晋王殿下所赐?若是没有晋王殿下, 民女如今应当已经入东宫了, 何来这么狼狈!”   李承珺一听她“晋王殿下”四字, 就知她是真的恼了,虽说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可心中还是有些不畅快。   “想要回苏府?也不是不可。”李承珺挑了挑眉, 伸过手将搭在宋幼清身上的外袍毫不留情地给掀下,“你自己走回去吧!”   身上的湿衣紧贴,将她的曼妙身姿勾勒而出, 发间还在滴落的水珠将她的红唇衬得更为娇艳欲滴。   李承珺的眼神愈发晦暗不明,喉间滚动,似在压抑着些什么。   “李承珺!”宋幼清气得不顾场合直呼其名,她赶忙将自己的衣物紧了紧。   李承珺笑了,果真,从她口中听到“李承珺”三字更能让他舒坦些。   宋幼清气急,若非她现在并未有完整的衣物,她早就下马车了,李承珺就是吃准了她就算脸皮再厚也招架不住裹着一身破败的里衣就在街上走。   她偏过头靠在马车内,闭上眼不想看他。   李承珺见她终于老实,轻笑了一声,他自是知晓她脾气的,这人从来都是吃硬不吃软。   他重新将外衣裹在了宋幼清身上,又取出一件狐裘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再忍忍,等回了府后换身衣服再换药。”   宋幼清依旧闭着眼不说话,鼻尖有些酸涩,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紧闭的双眸藏住了她微泛的泪花。   在这世上,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李承珺,怕的是他对她太好,让她会忍不住沉溺其中,怕自己会忘乎所以而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她想要避开他,可却又忍不住亲近。   “苏府的事你暂且不必担心。”李承珺知道她只是假寐,自言道:“还有那个苏澜,我派人也将她带回苏府了,她毕竟是苏家的人,是生是死都得由苏家说了算。李驿昀那也不必担心,此事我既然出手了,自当会以一人之力担下的。”   宋幼清并未睁眼,但还是开口道:“多谢。”   他从来就是这般,会将所有事都一并处理妥当,她无需费心。   ……   “主子,到了。”   李承珺听闻,上前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跨便下了马车。   宋幼清还是不能习惯于待在他怀中,“放我下来,这点路我自己能走。”   李承珺恍若未闻,迈着沉稳的步子就往前走去,对无南吩咐道:“你去一趟苏府,将许大夫请来。”   “是。”无南不知自家主子是何意,晋王府也有大夫,为何偏偏还要去苏府请大夫?   李承珺抱着宋幼清就去了自己的卧房,将她安放在床榻上。   宋幼清望着屋内的摆设,微微拧了拧眉,竟有一丝熟悉感,“我……来过这儿?”   李承珺一顿,想起她受伤那日紧攥着他手的情景,他故作揶揄,“怎么,梦里来过?”   宋幼清无奈,闭上嘴不再说话,她就知晓问他问不出什么来。   她从床榻上挪着身子就要下来,“民女还是先换身衣服,这般怕是要脏了晋王殿下的床榻。”   “无碍。”李承珺丝毫不在意,朝着门外道:“阿荷,进来服侍。”   “是。”   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宋幼清只是眉间轻蹙,并未意外。   屋门被推开,走进来一道身影,她福了福身,“见过苏五姑娘。”   宋幼清看了眼李承珺,又看了眼她,“许久不见啊,阿荷。”   说是许久,不过也是几个时辰的工夫,她就说呢,为何先前阿荷会当着宫中嬷嬷的面说出那般不知分寸的话来,原来是为着这一刻做着打算。   阿荷一直就是李承珺的人,她借着今日得罪嬷嬷的契机被陆岚辛赶出了府,这才又重新回了晋王府。   知晓被人算计,宋幼清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即便这个人是李承珺,“晋王殿下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日后府里总归是要留一些丫鬟婢子的,阿荷服侍过你,留下来自是比旁人妥当些。”   宋幼清毫无琢磨他话中之意的心思,更不知李承珺此刻心中所想。   李承珺走了出去,在屋外等候,见无南带着沈安过来,点了点头,“无南,你去别院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婢子嬷嬷过来。”   “是。”   沈安见院外只有他与李承珺二人,这才轻咳了一声,打趣道:“殊不知晋王说的法子是这种法子?那日后晋王准备做?”   “自然是娶了她。”   “娶她?”沈安笑了笑,“这些年我也将她的性子摸了个透,她这人做事容易一意孤行,再则晋王今日之事将她惹恼了,她愿不愿意嫁给晋王还是另一回事儿呢,若她不愿,你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毫无用处。”   “沈神医不必多虑,此事我自然会有自己的考量。”   “神医”二字让沈安都不由得飘飘然起来,他笑了笑不再多言。   阿荷走了出来,“主子,姑娘已安排妥当。”   沈安见阿荷在晋王府,也并未惊讶,他心中一番思量,也想到了缘由,“好,我进去瞧瞧她。”   李承珺刚要跟上,就见沈安毫不留情地将他拦在屋外,“晋王留步。”沈安笑了笑,“毕竟……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不妥!”   李承珺脸色猛地一沉。   ……   沈安嗤笑了一声,提着医药箱就往里走,见宋幼清老老实实地瘫在床榻上,轻啧了几声,“一日不见,净给我整些幺蛾子,怎么,嫌命太长?若你不想活了,与我说一声就是,我给你药中掺点毒药,保管你舒舒服服地死去。”   可躺在床榻上的宋幼清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一言不发。   沈安一愣,走上去在她面前招了招手,“回神!”   宋幼清一愣,终是察觉到沈安站在她面前,“你何时来的?”   沈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替她查验着伤口,“怎么?没当成太子良媛在这儿怅然若失呢?”   宋幼清没心思与他瞎扯,“沈安,我说你这人长得也仪表堂堂的,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她话音刚落,就见沈安皱了皱眉,她不由得心头一紧,以为是伤口又出了什么事儿,“怎么了?”   沈安将她伤口处的死肉剔去,重新伤药包扎,“我先前与你说过,你幼时吃的那些药对你身子损伤很大,再则吃了那么多年,身子很难调养,更何况这次伤口在腹部,长此以往,日后你怕是难以……”   “难以什么?”宋幼清瞪了他一眼,“有话就说,藏着掖着做什么?”   沈安脸色一沉,“怕是难以有孕。”   宋幼清面色一僵,她将自己的衣衫重新系好,“无碍……我又不在意这个。”   “怎可能不在意?你日后还是要嫁人的,这是夫家最在意的,没有孩子傍身,你日后——”   “沈安,你该走了!”宋幼清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她索性下了床榻就将他往屋外推。   沈安并未挣脱,由着她将自己赶了出来,他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不在意,他怎可能瞧不出来,她就算在意也只是一人扛着罢了。   李承珺见他出来,上前急切询问:“她身子如何了?”   沈安见李承珺一副比里头那伤患更心急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脸色故作一沉,“让她好好养身子吧,再这么折腾下去,就算是菩萨也救不了她了。”   李承珺眉心一拧,“这是何意?”   “好好照顾她吧,她本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再这么糟践自己,怕是活不过三个月。”   李承珺一怔,“三个月?”他一把拉住沈安,“你把话说清楚!”   沈安轻咳了一声,“她三年前也是九死一生,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她如今底子差,越是到冬日越是抵不住,你瞧她时常咳嗽就知晓了,那可不是装的,再则她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她身子早就遭受不住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话已至此,沈安便也不顾及起来,“沈某可有骗晋王地必要?晋王也好好想想,她为何不肯暴露自己身份?”见李承珺当真陷入沉思,沈安继续道:“是因她已知晓自己无多时日了,不愿拖累旁人,这才瞒着众人。”   见李承珺眼眸含着凄楚与懊悔,沈安慌忙偏过头去躲避他的视线,他心中满是负罪感,就这么骗了李承珺……会不会有些不妥当?   可他也是为了宋幼清啊,他如今已不指望她能好好照顾自己,现下有一个把她当做宝贝疙瘩的人,他为何不好好“利用”一番,有李承珺替他看着她,他也能安心不少。   一想到这儿,沈安顿时松了口气,觉着自己便是世间的活菩萨。他将李承珺的手轻轻扯开,“不过……晋王放心,她的身子还未差成那般地步,只要好好调养,还能有一线希望。”   沈安见卧房又被打开,宋幼清走了出来,他赶忙行了个礼,“晋王,许某先行告退。”   李承珺眉目沉郁,点了点头,“劳烦许大夫了。”   沈安心虚,提着药箱就往外走。   李承珺见宋幼清走了出来,走上前正欲发怒,脑中又回响起沈安的那番话来,心骤然一沉,他满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也轻柔了几分,“刚上好药为何不在床上休息一番,下来做什么,你需要什么与阿荷说就是。”   “多谢晋王好意,心领了。”宋幼清依着规矩福了福身,“民女无意在晋王府打扰,还是先回府了,府中还有要事,不可耽搁。”   这些虽是宋幼清说辞,可最后那句不假,如今苏澜还在苏府中,她必定是得回去的。   苏澜已在众人面前露过面,必定已引起众人的怀疑,苏家可以将此事压下,但她是假的苏澜必定纸包不住火,多在晋王府留一刻,于她来说,不利便愈多一分。   “我送你回去。”   见李承珺这一回并未驳斥她,宋幼清反倒有些不习惯,她只是点了点头,“多谢晋王。”   见她对自己这般疏离,李承珺除了无奈别无他法,“无南,备车。”   “是。”   ……   晋王府于苏府说远也不远,可宋幼清坐在马车上,犹如过了三年五载一般,一路上两人皆无话,反倒让车上的时辰更难熬了些。   宋幼清也不知与他说什么,掀起帷裳,往街道上看去,人来人往的喧嚣却也压抑不住她心中的烦闷。   “想吃桂花糕吗,我叫人给你买一些?东巷这家铺子味道不错,你若尝过一回,定是——”   “不必了,晋王,民女不爱吃桂花糕。”宋幼清将帷裳放下,正色端坐,“今日之事也已发生,晋王不必因此而有愧色,更不必讨好我。既已如此,就先着手把眼下之事解决了才是。”   李承珺见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甚是无奈,讨好?他确是在讨好她,可又不是她说的那般。   “苏府快到了,无南侍卫就停在这儿吧。”宋幼清见马车渐缓,她站起身微微颔首,“今日多谢晋王。”说完,她一个转身便下了马车,毫不留情地就往前走去,连一个眼神都未再施舍。   “主子?”无南也不好拦她,只得任由她离开。   “无碍,让她走就是了,你多派些人在府护着她。”   “是。”   “转道去东巷。”   无南一愣,“主子去那儿做什么?”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其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去买些桂花糕。”   ……   宋幼清刚入府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门口的小厮见着她眼中亦是意味不明。   宋幼清没当回事,今日李承珺所做所为下了李驿昀的面子,亦是让她成了让全京城人耻笑的“弃妇”,若是旁人正眼瞧她,她反倒还会觉得诧异。   刚跨入府中,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宋幼清一猜便知那是苏澜。   苏澜自小没了生母,又被丢在了那种地方,会养成这种性子她也并不疑惑,她一人也掀不起风浪,而怕就怕在她这样的人又被有心人利用。   “你倒是还有脸回来!”   苏澜刚迈进前厅,便听闻苏芸的声音。   苏芸指着宋幼清破口而骂,“爹,娘,你们瞧瞧,你们平日里就这么护着她,这下好了,她今日做出此等不耻之事,我们苏家的脸往哪儿搁!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你还回来做什么!”   “给我闭嘴!”苏景云不悦地打断了苏芸的话。   “大哥,你还要护着她,方才喜宴你也在,你可都瞧见了她与晋王那般亲近,根本不将太子放在眼里!”苏芸一想着自己日后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太子府了,将心中的愤懑一并都发泄在了宋幼清身上,“你们还都护着她,瞧瞧,如今得罪了太子殿下不说,说不准外头的人都在骂我们苏家傻呢,就连是不是自家人都认不出!”   苏芸走上去,一把攥住宋幼清的手,“我问你,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苏澜?”   宋幼清毫不犹豫道:“是。”   原本入府前她还想着要不就承认了自己不是真的苏澜,可如今见着苏芸这般咄咄逼人,她倒是改变了主意,若是她说出实情,苏府能替她保密那也就罢了,可府里有着苏芸与陆岚辛一行人,这秘密怕是根本保不住,到时说不准还要让苏家陷入两难。   苏芸显然不信,指着苏澜问道:“那我问你,她又是谁?”   宋幼清丝毫不慌乱,一字一句道:“在喜宴之上时,我已说得明明白白了,她是我在江南时的好友,我将自己的事尽数说于她听,可谁知她如今却反咬我一口。”   “你血口喷人!我何曾诬陷过你了!”苏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大哥,你们可要相信我,我才是真的苏澜,你们都被她骗了!”   苏万州心烦意乱,“景云,此事你怎么看?”将苏澜送去江南时,她也不过五岁,十年一去,相貌早就变了,他如今哪能依着样貌辨认谁才是真的苏澜,唯一凭借的也不过是那一块玉佩。   苏景云看了眼宋幼清又瞧了眼苏澜,“父亲,孩儿觉得此事应当请祖母前来,苏澜出生之时祖母就在身侧,有些事祖母应当更为知晓些才是。”   “嗯。”苏万州赞同地点了点头,“来人,去将老夫人请过来。”   而正与此时,又有小厮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老爷。”   苏万州怒不可遏,“慌慌张张的又要做什么!”   那小厮指着府外,“外头来了一男子,说是来找苏五姑娘姑娘的。”   府中之人都齐齐看向宋幼清,宋幼清亦是一愣,有人来找她?是谁?   苏万州不耐道:“是什么人?”   那小厮低着头,支吾其词,“他……他说他是苏五姑娘的……丈夫。” 第80章 晋王不要脸第3天   “什么!”众人惊呼, 皆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幼清。   宋幼清也是不解, 但在看到跪在地上的苏澜身子猛然一缩时, 她心中了然。   “好啊你,你借着假身份入我苏府也就罢了, 原来你都已——”苏芸似是找到了她的把柄,肆无忌惮地呵斥起她来,“怪不得今日你做出此事,原来是想方设法不让太子殿下发现身子早已不洁了!”   宋幼清心中叹气,她倒是佩服起苏芸来,这分明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在苏芸口中说出,竟让她也觉得像真的似的。   还未等苏万州有所回应, 前院便传来争吵声,“你们放我进去,怎么了, 我为何不能进来, 我可是你们苏府的姑爷, 你们见着我可都是要叫一声主子的。”   苏万州虽比不上旁人聪慧, 但毕竟这么些年过来了,见多识广,他一听那人说话的做派就约摸猜到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怒斥道:“何人在此猖狂!”   想必是被这威严震慑了,前院果然不见了那人的猖狂声,众人齐齐朝着厅外看去。   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 只见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他一身玄色锦衣,鬓发梳得光亮,发髻的玉簪亦是一丝不苟,可苏府是什么人家,一眼就知他那身已是三年前的云锦,如今京城早已不时兴这些,那玉簪也是些低劣质地玩意儿,根本上不得台面。   不过若是仔细瞧他的面庞,倒是还能从他眉目间瞧出些倜傥之意来,放出去也算的上是个眉目清秀的公子哥。   只见他一面走进来,一面左顾右盼,啧啧称叹。   身后的小厮见已拦不住来人,只得负罪认错,“老爷,小的并未拦住。”   “下去吧。”苏景云摆了摆手,并未责备。   “多谢公子。”那小厮得了赦,转身快步就走。   那男子看了眼通身气派的苏景云,又瞧了瞧自己,不禁有些自惭,他轻咳了一声,蹩脚地行了个礼,“见过大哥,见过父亲。”   若不是气氛不对,宋幼清当真想笑出声来,她见过自来熟的,倒是没见过像他这般的。   苏芸一肚子气正愁没地儿撒,“哪来的疯子,我父亲与大哥也是你随意叫的吗?”   那男子倒也不恼,他又行了个礼,“在下姓杨单名一个远字,今日无意冒犯,但入苏府确确实实是来寻人的,我来找我夫人。”   苏芸冷哼了一声,盯着宋幼清,“我瞧瞧你还有什么话说。”   “姑娘,你这是何意?”杨远满腹狐疑,“我是来找我夫人苏澜的。”   苏芸翻了个白眼,指着宋幼清,“这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吗?如今还在这儿装什么呢!”   杨远看了看宋幼清又看了看苏芸,“这位姑娘,你许是弄错了,这不是苏澜啊,苏澜是我媳妇儿,我怎可能认不出她来呢。”   宋幼清一言不发,根本不想作何解释,她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苏澜,见她趁人不备,早已跪爬着躲在了一旁。   那杨远顺着宋幼清的视线看去,见到苏澜时眼睛一亮,“是她,就是她,她是我媳妇儿!”他两步上前将苏澜一把提起,“她是苏澜,澜儿,你如今见着我躲什么呀?”   苏澜低着头,不敢看众人,只是不耐地推搡着杨远,“你走,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摸不透这是何情形,不是说来的是苏澜的丈夫吗?怎么又成了这个女子的?难不成她当着是苏澜?那如今站着的另一个苏澜又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还未琢磨到一丝,就见那男子忽而发怒,指着苏澜破骂,“你这女人,如今装作不认识我了?我这几日找你找得好苦啊,前些日子你与我说要出一趟门,竟是入京城回了苏家?为何不用我说,难不成是怕我丢你的脸吗?怎么,如今你找回了有钱的爹,就不想认我了是吗?”   苏澜死命否认,“没有,我不认得你,你快些走,我不认得你!”   “又在吵吵嚷嚷些什么!”   沧桑而不失庄威之声传来,前厅噤若寒蝉。   苏老夫人被搀扶着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苏衡一见着苏澜眼睛都亮了,他扑了上来,“姑姑!”   “乖。”宋幼清摸了摸他脑袋。   “姑姑,他们说你是不是我姑姑,那个女人才是,衡儿不信,衡儿相信姑姑。”苏衡死死抱着宋幼清的腿不撒手,原本以为姑姑不会再回来了,却不想出了此事。   于苏府来说这见不得是好事,但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姑姑回来更让他心满意足了。   宋幼清一怔,竟也没了说出口的勇气,他还是个孩子,她不想瞒着他,亦不想让他失望,权衡再三,宋幼清还是闭口不言。   “今日之事我听说了。”老夫人不怒自威,她目光投向苏澜之事,苏澜吓得慌忙偏过头去,老夫人看了眼杨远,摆了摆手,“来人,先将这位公子请下去休憩。”   苏老夫人既要处置家事,自然不好再留外人在场。   那杨远以为是逐客令,吓得慌忙跪了下来,“老夫人,还请您听我一言。”   “我说了,先请这位公子先下去休息,你们都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了?”苏老夫人气得拍了拍桌子,桌上的茶碗都被震得发出清脆之声。   “是。”身边的小厮与婢子赶忙将人带下,杨远也不敢再造次,乖乖地跟着走了。   “母亲,此事还需你来出面。”苏万州为难地看了眼苏老夫人,“今日喜宴之事暂且不说,眼下这真假苏澜之事——”   苏老夫人毫不留情,“哼,你自己做的孽障事如今要我来替你善后?”   苏万州面色如土,面目愧色,哪里还敢反驳一言。   苏老夫人指着他呵斥道:“十年前可是你亲手将你亲生女儿丢到那穷乡僻壤里的,当初你就得想到会有今天这一日!”   苏万州低着头更不敢言,可老夫人这般责备,让他在子女面前委实没了面子。   苏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说说你这做父亲的,若是说出去谁不笑话,堂堂三品堂上吏部尚书竟然认不出自己亲生女儿!你就算坐上了一品官位又有何用!”   “常言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你就连正心也做不到,何来的修身齐家!”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明日你就进宫面圣,就给我卸去吏部尚书这一职,带着一家老小衣锦还乡吧!”   “母亲!”苏万州后背发凉,他知晓母亲在说气话,却不敢驳斥一句,不是在说苏澜这事儿吗,怎么就扯到了他身上来?   “日后府内之事你也不必插手了,我来就是!”苏老夫人回身看了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陆岚辛身上,“你身为当家主母,这些事儿不藏在府邸深处,却摆在明面上说,非要闹个人尽皆知,好让旁人来看我们苏府的笑话,你这又是何居心?”   “母亲,岚辛不敢。”陆岚辛赶忙跪下,她哪想到这把火又烧到了自己身上,“母亲,岚辛都是处处替苏府着想的。”   “母亲。”苏芸见自己母亲被祖母训斥,亦跪了下来,“祖母,还请你不要责备母亲,母亲亦是为了这个家好!”   苏老夫人见着苏芸,非但没消气,她端起手边的茶盏就往苏芸身旁砸,茶盏顿时碎裂开来,四处飞溅。   苏芸吓得惊叫了一声,缩进了陆岚辛怀里,陆岚辛哪里还有往日端着的架子,“母亲,都是我的错,还请不要迁怒于芸儿,芸儿她还小!”   “呵,你的错?”苏老夫人气得站不稳身子,在一旁坐下,身边的婢女赶忙上前给她顺气。   “确确实实是你的错!你瞧瞧苏芸都被你教成了什么模样!目无兄长姊妹,恨不得把自家姐妹往死里推!她还小吗?她也已及笄,是府中的长女,可我瞧着哪里有半分嫡长女的样子!”   苏芸何时被人这般当众责骂过,呜咽着哭了出来。   “说你你还委屈了?”苏老夫人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知兄弟姊妹都是你的天你的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你们一个出了事,其他几个都别想好过,你倒好,落井下石,恨不得将姊妹的丑事传得人尽皆知!我苏府怎么就有你这般不识好歹的人!”   “平日里的小打小闹我看在眼里,但只是不说罢了,但今日若是再不说,怕是明年的今日还要让人给我们整个苏家上坟祭奠!”   “母亲!”苏万州听不下去了,赶忙上前安抚。   “你给我跪着!”苏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今日喜宴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你们一个个指责澜儿,说她不知礼数,败坏了名声,那我敢问你们,她不合了什么规矩,又坏了什么礼数!”   众人低着头,都不敢言语。   “我问你们,在她落水之时你们在哪儿?晋王殿下救了她,你们不知感恩殿下,不知怜惜她,反倒是将过责尽数推到澜儿身上,澜儿她做错了什么?”   苏老夫人气得浑身发颤,这里除了她无人知晓宋幼清经历过什么,这些人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满怀心思构陷于她,叫人看了怎么不心寒。   苏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竟也不敢抬头去看宋幼清一眼,她太怕了,怕从那孩子眼中看到无望与悲凉……   “还有你!”苏老夫人转而看向瑟瑟发抖的苏澜。   苏澜早已吓得魂儿都没了一半,不知为何,这苏府与她想的有些不同……   “我不想知道你是从何而来,亦不想知道你费尽心思来苏府想做什么,但如今搅得我苏府不得安宁,我便不可能轻易放过你!”苏老夫人摆了摆手,“来人,给我将人带下去!”   苏澜早已被苏老夫人吓得不得动弹了,被人拖下去去也忘了挣扎。   “谁是苏澜我还能认不出吗?”苏老夫人拍了拍木桌,指着宋幼清道:“你们也不想一想,若她是假的,一月前我会让她入府吗?那来历不明的女人说她是苏澜她就是了?你们一个个不帮着将贼人赶走,反倒怀疑起自家之人来!若是日后有人说我是假的,你们可是也要将我赶出府去?”   宋幼清浑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老夫人,苏老夫人这是要保她……而放弃真的苏澜?   “你们一个个的也不小了,莫要听风就是雨的,外头有多少人想要将苏府踩在脚下,他们巴不得苏府府内大乱,好坐收渔翁之利。若今日你们当真被那不知哪来的女人欺骗了,才是正中下怀!”   “母亲说的是。”苏万州不敢忤逆。   “都给我回院中面壁思过七日,除去上朝,其余时辰不得我命令不得出府!”   “是,母亲。”   “是,祖母。”   苏老夫人站起身来,稳了稳身子,“苏澜,你与我来一趟。”   宋幼清福了福身,“是。”   直至跟着苏老夫人去了后院,苏老夫人都并未转过身来看她一眼,宋幼清心中哀叹,默默跟在身后。   苏老夫人的院子空落落的,以如今的心境,倒也是觉得凄凉。   可谁知,宋幼清刚将门合上,苏老夫人就跪了下来。   宋幼清惊得慌忙将她扶起,“姨祖母,你这是做什么!”   苏老夫人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老身对不住将军啊。”   宋幼清一怔,姨祖母唤她将军……   “姨祖母,您先起来说话。”宋幼清知晓苏老夫人的脾性,故作恼意,“姨祖母,我如今身子还有伤,可经不住拉扯,若是姨祖母不心疼我,我也无话可说了。”   苏老夫人一听着,慌忙起身,“你这伤可还好?”苏老夫人心知,这怎可能好的了,才受了那么重的伤,今日还落了水,她如今还站在面前,怕也是硬撑着。   宋幼清摇了摇头,“方才……李承珺将我带回晋王府替我重新包扎了。”   苏老夫人满是心疼地看着她,“是姨祖母对不住你啊,我们苏家更对不住你!姨祖母没护好你,让你几次三番受此折磨,若是日后将你归还给宋家,姨祖母哪里开得了口。”   “姨祖母,这些不过都是小伤,养些时日就好了,无碍。”宋幼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身子骨有多英朗,你又不是不知。”   生怕苏老夫人再自责下去,苏老夫人转而说道:“祖母,既然苏澜回来了,还请您劳烦先将她安顿在府中,可等过些时日再将身份换回来。”   苏老夫人脸色猛然一沉,“不必了,她这个孙女我不会再认!”   “姨祖母,她毕竟是苏家的骨肉。”   苏老夫人肃然而威,“我苏家可没有她这般不知羞耻之人!”   宋幼清蹙额颦眉,似有不解。   苏老夫人看了宋幼清一眼,叹了口气,“在知晓你替她入京之后,我便派了人前去寻找她的下落,哪料到她已南下,还是跟着人跑的,想来就是今日那杨远。她既然已做出此等不耻之事,也就怨不得我心狠了。”   “当初她跟着那男人走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日,如今你要嫁入太子府了,她倒好,又弃了那人眼巴巴地跑来,这般贪心下作之人我留在苏家做什么!更何况苏家还有三个姑娘,我可不能让她回府而白白坏了我苏家的名声。”   宋幼清眼眸微沉,“但她罪不至死。”   “是不至死,但我亦不会承认她的身份。”苏老夫人靠在太妃椅上闭上眼,“到时我安排些人把她送到别院里养着就是,我苏家多养一张嘴还是可以的。”   苏澜亦是自作孽,宋幼清也不想再替她开脱,她是得长长教训才是。   “那你呢?”苏老夫人转而看向宋幼清,“你今后打算如何?”   宋幼清被问得措手不及,“啊?什么?”   苏老夫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当初你要嫁入东宫时,我就心有不愿,今日之事阴差阳错,倒也是给了你契机,你也须得自己好好谋划谋划了。”   宋幼清不傻,她知道老夫人在说什么。   “阿清,你不是苏澜,她刚及笄,可你不小了,如今也已二九年华,这个年纪的姑娘怕是都已诞下二子,可你瞧瞧你呢?”   宋幼清脸色一僵,她恍而想起沈安的那句话来,她这辈子怕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苏老夫人以为她是羞涩了,拉过她的手,“如今你在府中也只有姨祖母可以亲近,你心中想着什么,便与姨祖母说,姨祖母定当竭尽所能。”   “今日太子心中受了气,定是会对你发难,不管他是否暗中阻挠,你如今因着太子良媛这一身份,日后怕是难有人家愿意娶你了。”   “姨祖母也盼着你能过上好日子,你与姨祖母说实话,你对晋王是何意?若你愿意,祖母搁下这张老脸也去求一求晋王。”   “姨祖母!”宋幼清一听到李承珺被提及,就有些心烦意乱,“不必了,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苏老夫人似有不信,“当真?”   宋幼清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你自己的事你做主就是。”   ……   而院子外,婢女看着身旁之人忽而立住,吓得差些跪下来,“晋……晋王殿下,苏老夫人与五姑娘就在屋内,待奴婢先去通禀一声。”   “不必了。”李承珺苦涩地笑了笑,他将手中的纸包小心翼翼地递给婢女,“东西你替本王给苏五姑娘送去就是,本王便不进去了。”   说完,李承珺转身便走。   “晋王殿下。”那婢女捧着温热的纸包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nice”,灌溉营养液 +10 第81章 晋王不要脸第4天   宋幼清推开门走了出来, 回身看了苏老夫人一眼, 无声地叹了口气。   正欲往自己院子走, 从一旁走来一小婢女,将手中的纸包递了过来, “五姑娘,这……这是晋王殿下给您的。”   宋幼清一愣,“谁?”   “晋王殿下。”   “他……方才来过了?”宋幼清顿觉不好。   “殿下刚才来寻五姑娘,知晓五姑娘在老夫人院子里 ,便亲自过来了。”小婢女低着头支吾,“可方才殿下走到院子时便离开了,就让奴婢把这个给五姑娘。”   宋幼清捧着温热的纸包,心口都烫得生疼, 他方才可是都听到了?   宋幼清将纸包打开,见里头包着几块热腾腾的桂花糕,香气四溢, 熟悉得让人想落泪。她故作无事地点了点头, “我知晓了, 你下去吧。”   “是。”   宋幼清这才捏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 不禁失笑,若非她知晓自己并无暴露身份,她都差些以为李承珺认出她来了, 她往日最爱吃的便是这个。   那时虽说她常去晋州,可实则也不过一年去个两三回,一回待个三五日罢了。   那时李承珺常替她备上她爱的桂花糕。   晋州是寒地, 养不活桂花树,那时李承珺辗转几番,托人在南方种了数十棵,每到落桂之季,他便命人采摘又快马加鞭送至晋州,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七八成的桂花坏在路上,能留下来的些许都被他存下来制成桂花糕。   这些事也是许久之后她从旁人口中听到而知晓的。   那时他也只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闲散王爷,府里的婢子厨子自然比不上京城的,她每回吃上他府中的桂花糕,总忍不住多嘴一句:   “日后等有机会,我带你回京城,东巷有一家铺子的桂花糕那做的当真是一绝!我最爱吃的便是那家的,等你尝上一口,保管赞不绝口!”   每每听到这儿,他总是笑着看着她,“好,我等着那一日。”   ……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宋幼清失笑,紧紧捧着纸包便往院子里去。   她也知晓自己身子再也糟践不得,便躺在床榻上休憩。   今日之时虽动静大了些,但亦是在给李驿昀施压,再则李承珺当着李驿昀的面提起他是假太子之事,李驿昀定是对他有所防备,李驿昀此时正需朝中势力对抗李承珺,任何一家都不可得罪,如此一来,便不会再大张旗鼓地对付苏家。   一想到这儿,宋幼清安心地闭上眼,这些时日她有些累了,难得可睡个安稳觉。   她刚闭上眼,便沉睡了过去。   ……   身上的疼痛让她在昏沉间沉浮不定,耳边似响起嘈杂的声响,她微微拧了拧眉。   “瞧他这样子,应当是快醒了。”   “把他给我泼醒!”   扑面而来的凉水震得她一个激灵,水从她颈间滑落,裹挟着冬日的冷冽,令她浑身颤了颤。   她缓缓睁开眼来,眼前的昏暗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何处。   提着桶的小兵看了她一眼,朝着她呸了一声。她偏过头,恍若未见。   她记起来了,这是在北狄边境的牢狱。   “将军,将军!”   耳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宋幼清无奈地转过头去,“呆子,你跟着我来做什么……这下好了,我们一个都跑不掉了。”   谢常安眼中含着血泪,咬着牙道:“不会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宋幼清凄凄地低笑一声不再说话。救?谁来救?她可是被太子李驿昀亲自送到敌军手中的。   阴暗的偌大地牢也只关押着她与谢常安两人,即便是有一丝声响,在其中也是愈发清晰。远处传来脚步声,一道身影渐渐从阴暗中显现。   他左眼处有一道伤疤,延伸至唇角,死肉与新肉交杂,向外翻露着,黄沙寒冬让他的面部都皲裂开来,狰狞的面目叫两个小兵瞧着都震了震,往后退了几步。   可宋幼清见着他却是没丝毫畏怯,不屑地笑了笑。   “宋幼清!”他一把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许久不见。”   宋幼清冷笑了一声,以北狄话回了他一声,“隗禹。”   隗禹一顿,笑了笑,“你倒是还记得我。”   “自然。”宋幼清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你脸上这道伤不还是我留给你的吗,我怎可能忘了?”   隗禹面目阴沉,“死到临头还嘴硬。”他冷哼一声,“十座城池换一个你,你觉得本王划不划算?”   宋幼清拧过头不再看他。   昨日,她遭人暗算被下了药,再醒来之时就已在北狄边境了。   当初孙将军亦遭人算计,连失十几城,她这几月奋死拼搏夺回了四五城池,本以为会让朝中暂且安定,可谁知竟会这般……   隗禹私下与宫中交涉,若肯将她交给北狄,他愿意将剩余那十座城池悉数奉还。   若是再给她两年时间,这十座城池她亦可尽数夺回,可是宫中两位却是等不及了,竟能同意了隗禹这般不可理喻的要求。   她心中除了悲凉已不剩什么,可在旁人眼中,她宋幼清又算得了什么,她自然没有十座城池来得重要,京中不乏武将,没了一个宋幼清,亦会有另一个她……   她知晓这消息时已晚,事已成定局,而谢常安这呆子发现她遭遇不测,竟还单枪匹马闯来,无疑,最终与她一同被关押在此。   宋幼清冷笑一声,“隗首领在想什么?少了一个我军中还能垮了不成?隗首领还是大手笔,竟将我与十座城池对换,日后莫不要后悔了才是。”   隗禹死死掐着她,“后悔?我怎可能后悔,你一死,我的心病才除了,没了你,别说十座城池了,二十座我都能夺回来,日后你们大梁便都是我的了。”   谢常安怒吼,“狗贼!你若是有本事我们就堂堂正正打一仗,做这般阴险小人不觉得作呕吗?”   隗禹不屑地看了谢常安一眼,“我在和你主子说话,一条狗在这儿叫什么!”他将宋幼清下巴一抬,“既然是你养的狗,那自然是由你来处置,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不过我觉得这对你而言太过残忍,我你可以救他,怎样?不过就看你怎么做了。”   “你想做什么?”   隗禹轻笑,他一把抓住了宋幼清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舒展看,“啧,瞧瞧,这纤细的手都快赶上女人了。”   谢常安一听,心中焦灼不安,他生怕隗禹会察觉出宋幼清是女儿身,倒时她怕是更难应付,“隗禹,你放开她!若你再动她一分,我定是叫你不得好死。”   隗禹恍若未闻,如今在他眼中,谢常安也不过是个任他拿捏摆布的喽啰,不足为惧,他看着宋幼清,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就是你这只手毁了我半张脸,又夺了我兄弟的性命,都说大梁的镇国大将军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但我想……你若是没了这只手呢,又会如何!”   “隗禹!你究竟想做什么!若是你敢乱来,你信不信我杀了你!”谢常安死死扒着牢狱,“隗禹,你若是敢伤她,我定是要血洗你北狄!”   谢常安的话于隗禹来说不过是一场笑话,隗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谢常安,“宋幼清,给你一次救他的机会,若你愿意废了你的右手,我就把他给放了,怎么样?”   宋幼清缓缓看向谢常安,她见他满面鲜血淋漓,终是点了点头,“好。”   反正她落在隗禹手中,已活不了,何不让谢常安活着,她本就会死,一只手于她来说,也是无关紧要了。   “宋幼清!我不需要你救!”谢常安游走于崩溃边缘,于她来说,她的手便是她的命,而他的命根本不值一提,“宋幼清,你敢听他的试试!你信不信我死在你面前。”   隗禹看着面前这番兄弟情深,闭着眼,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把人给我带出来,这事儿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怎么能让他轻易就死了。”   “是。”从一旁又上来几个人一同将谢常安从狱中押解出。   “一只手可以。”宋幼清见谢常安被人压踩在脚下,拧了拧眉,“不过你先放开他。”   “宋幼清,你当我傻吗?”隗禹拍了拍她的脸,“我把他放了,那你们不就可以逃了?”   宋幼清瞋目而视,“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若我砍了自己的右手,你会放过他?”   隗禹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如今可由不得你信不信,你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选,不是吗?再则,我说拿你换十座城池,如今你在我手中,我也已信守承诺,将城池送还给了你们大梁,不是吗?”   宋幼清死死盯着隗禹,“隗禹,你我虽为仇敌,可我依旧佩服你的言而有信,望你这一回也勿食言。”   隗禹一愣,他也未曾料到宋幼清会说这个,“自然。来人,将她放了。”   隗禹戒备心极重,虽说将她放了,但也只是解了她的手铐,沉重的脚镣依旧保留着,她每走一步,脚镣上锋利的尖刺一回回割着脚踝,疼得她心都微颤,可她不敢喊一声。   隗禹将手中的佩刀丢在宋幼清面前,“自己来。”   宋幼清看了谢常安,缓缓弯下腰捡起佩刀。   “宋幼清!你给我住手!我不需要你救我!”   宋幼清看了隗禹一眼,左手一抬,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她的小指便被斩断,落在一旁,甚是触目惊心,满地的鲜血与钻心的疼痛让她整个人发颤,“放……了他……”   隗禹看了宋幼清一眼,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利落,他也没急于下令,只是不急不缓地拍了拍手。   “汪!汪!”   这道声音令宋谢二人皆是一震,只见一只狼犬从狱口跑了进来。   宋幼清暗道声不好,正要伸手去夺,却见隗禹先她一步将她的那根断指往前一踢,那狼犬兴奋地冲了上来,将断指咬入口中。   狼狗的咀嚼声将谢常安最后一丝理智剥夺,他怒吼了一声,推开了押着他的几人,他疯了一般跑到宋幼清面前一把夺过宋幼清手中的刀,狠狠地往那条犬身上刺去,“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也不知刺了多少刀,满地皆是鲜血,那条犬已没了声息,可谢常安却始终未停下,“吐出来!吐出来啊!”   他一把扒开它的嘴,可里头也只是血肉模糊,根本找不见什么了。   十指连心之痛让饶是经历过万千伤痛的宋幼清都倒吸一口凉气,她浑身发颤,喑哑着声音对着谢常安道:“走……你走……”   谢常安这才回过神来,他知晓那断指已无力回天,只得上前一把扛起宋幼清,“我带你一起走!”   “你走……”她如今脚下还有数十斤的镣铐,谢常安带着她,根本走不远。   周围几人终是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抽出剑就往谢常安身上刺来。   谢常安如今已被愤恨迷了眼,哪里会手软,他一刀一个直接了解了性命,带着宋幼清就往外冲。   镣铐下垂,似要将她的脚扯断,可宋幼清不敢吭一声,生怕让谢常安忧心。   身后传来隗禹的怒斥声,“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追,都给我就地斩杀!杀了他们!”   宋幼清趴在谢常安背上,“常安,你放我下来,带着我……我们俩都跑不了,你先逃出去,到时再派人来救我!”   谢常安紧咬着牙,哪里肯松手,若是把她留下来了,她根本就没有活路。   他生怕宋幼清自暴自弃,还安慰着她,“没事的,没事的,我带你去找沈安,他会有有法子的。”以沈安的医术,定是可以将她的手救回来的。   宋幼清失笑,还打趣着他,“呆子,手都被狗吃了,回不来了。”   “能救回来的,信我,可以的!”   身后紧跟着隗禹的人,谢常安丝毫不敢松懈,但宋幼清能察觉出谢常安的步伐愈发吃力。   “往悬马坡跑,那里容易躲藏……”   “你不要再说话了!”谢常安眼前混沌,已分不清究竟是汗还是血,“你撑着些,我们马上就能回去。”   宋幼清笑了笑,“只是断了根指头,又死不了。”   宋幼清话音刚落,就见从前方窜出几个身影,来人并无停留,握着手中的剑,直直朝着宋幼清刺来,谢常安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短刀往那人身上一刺,一个转身便将那人手中的长剑夺了过来塞进宋幼清左手中,“你拿着。”   宋幼清并无推脱,“将我放下来。”   谢常安知晓如今局势严重,若是将宋幼清还带着,不仅自己无法施展,还会拖累她,他咬了咬牙,将她放在地上。   脚下的镣铐过于沉重,宋幼清根本无法往前迈一步,只得等着那些北狄人上前再将他们一并斩杀。   所有人皆知她善用右手,能百步穿杨,可无人知晓她左手亦能手起刀落,斩人于马下。   一个个人倒下,可却又愈来愈多的人现身,挣扎间,两人都愈发吃力起来,愈渐逼近山坡。与此同时,隗禹也已带着人赶了过来。   他坐于马上,死死盯着宋幼清,“我倒是小瞧你了。”   既然早已捕获宋幼清,他根本就不可能再让她活着回去,“来人,射箭!”   一声令下,四周忽而冒出几十个弓箭手,宋幼清一震,她下意识便将身旁的谢常安一推,“走!”   万箭齐发,哪里容得了她想那么多,“你再不走不仅对不住我,还对不住那十数万将士!”   箭雨之下,宋幼清无法分心,她飞快地抵挡着向她射来的箭,她知道,隗禹想让她死,她今日是走不了的。   “你还不走!”宋幼清见谢常安还在她身旁抵御,气不打一处来,“蠢不蠢,给我滚啊!谢常安你听不懂人话吗!”   她一个分神,身后之箭来不及避开,直直射入她后背,她没喊一声疼,倒是看向谢常安,毫不客气道:“你瞧,若是你早些走了,我也不至于遭这罪……你快些走,去找沈安,把他带到这里来救我,不然我们都得死!”   宋幼清心急如焚,这呆子有时候就是一根筋,认死理,见他还愣在原地,宋幼清一狠心将后背上的箭拔了出来,“你还不明白吗?你救不了我,去找沈安来!”   谢常安眼中腥红,他如何不知这只是宋幼清为了让他先逃的说辞,可她亦说得并非无道理,他不是大夫,她受了伤,他亦救不了她,只有援兵与沈安来了才有最后一线生机。   谢常安咬了咬牙,嘶吼了一声,逆着箭雨便朝着悬马坡而去。   “给我追!”隗禹哪里肯定放过谢常安,派了一队人马前去追谢常安。   见谢常安走了,宋幼清终是松了口气,可箭雨密集,她也已无力抵挡,知晓谢常安看不见她,她咬着牙将剑身削断,讽刺地看了隗禹一眼,“隗禹,你的人还是不行……这么几箭都射不死我!”   隗禹怒火中烧,他一个翻身下马,“射!给我射死她!”   弓箭手不敢违令,各个双剑齐发,宋幼清饶是有三头六臂也躲不开,她根本无力抵抗,十余箭纷纷射在她身上。   她死死握着长剑,将一支支箭斩断。   隗禹一抬手,弓箭手便齐齐收起弓,宋幼清这才得了空隙大喘一口气。   隗禹走到她面前,冷笑了一声,“宋幼清,你终究是败给了我,若你跪在我面前服输,那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宋幼清抬起苍白的脸,轻嗤一声,“做……梦!”   她发间凌乱,沾着粘稠的血液,遮蔽了她的视线,她正欲抬手抹去,却见自己手上也满是鲜血,她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   隗禹捡起身边的长剑,忽而阴笑一声,他猛然间抬手,将手中的剑就往宋幼清身上刺去。   宋幼清知晓躲不开,剑逼近之时,她也只是将身子往左侧挪了挪,“噗嗤”一声,剑直接刺穿了她的胸膛。   隗禹并不知她的心生来就长在右侧,她往左侧倾身只是避开致命而已,可她也活不了,只是死得慢些罢了……   可即便如此,隗禹也并未松手,他推着剑又使了几分劲儿没入她的胸膛,一寸,两寸……剑尖亦从后背探出,沾满了她的血。   可即便如此,宋幼清也死咬着牙不肯哼一声。   她身子一软,人就要跪下,她使劲气力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插,半身的气力沉于剑身之上,拼尽全力只让自己单膝跪下。   鲜血直流,染红了她一身,她的意识也被渐渐剥离。   隗禹浑身一震,并未想到即便如此,宋幼清都不屈服,“宋幼清,你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悔……”她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土地,一字一字道:“若我……活着,必……屠……北狄!”   “死了还嘴硬,来人,给我将她的脸割烂!”   ……   她身子愈渐冰冷,北风呼啸灌入她耳中,隗禹再说什么,她已听不见了,她眼前忽而一片苍白,迷雾之中似有一道身影走来。   都说人之将死,便能见到自己最想见之人,她本以为会是会是小娘,又或是父亲,可谁知……竟是那道前两日还与她争吵的身影。   他立于府外,替她系着甲胄,“边关冷,好好照顾自己,等此战终了,我也入京,到时我陪你一同回去。”   她亦是笑了笑,“好,等我将北狄拿下,我就来晋州找你。”   她御马而驰,那道身影愈渐远去。   ……   眼前之景渐渐散去,还是满眼的腥红。   如今……她怕是回不去了,她食言了。   她还未回晋州……还未带他回京呢,京中皆是豺狼虎豹,他一个人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还有一个月便到了年关……今年她去不成晋州亦陪不了他了,日后的每一年……又只剩他一人了……   疼痛至极致,疲倦之意袭来,她缓缓闭上眼,意识渐渐抽离。   ……   叔玄,你在哪儿?   你为何不在……   我想回家,带我回去,可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一个看小说的”,灌溉营养液 +16   读者“芋头”,灌溉营养液 +1 第82章 晋王不要脸第5天   她忽而胸口一阵刺痛, 呼吸一滞, 差些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睁开眼,回神了许久, 才发觉自己躺在床榻上。   她拼命喘了几口气,才舒缓下来,方才又做梦了,竟梦见三年前自己“死”前之景。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断指,失笑一声,于此,她从未后悔过,只不过是断了根指头, 谢常安没死,她亦活着,这比买卖划算……   她下了榻, 走到桌旁端起茶便一饮而尽, 将梦中的劫后余生压下。   这梦她并非没做过, 只是这一回却叫她有些后怕。   “姑娘, 你醒了?”屋门被推开,婢女端着食盒走了进来,“奴婢春寒, 老夫人特意嘱咐奴婢给姑娘备了晚膳。”   宋幼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拂冬与阿荷之事已叫她长了教训,她如今不会再轻易相信身边之人了, “放在这儿吧,你退下就是。”   婢女愣了愣,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宋幼清没想到今日一睡竟睡到酉时,她身子有些发虚,根本提不起劲儿来,一想到方才的梦境,她根本吃不下饭。   “来人。”   方才春寒又走了进来,“姑娘。”   “将饭菜都撤下去吧。”宋幼清起身便往床榻上走。   “姑娘,这些饭菜不合胃口吗?”   宋幼清想到了什么,她看着除去菜碟外空空荡荡的桌子,心忽而一颤,“我放在桌上的桂花糕呢?”   春寒一愣,低着头怯懦道:“方才……奴婢见着糕点凉了,以为姑娘不爱吃,便……拿去丢了。”   “谁准许你丢了的!”宋幼清心中顿时空落,继而怒斥,“又是谁准你动我的东西!”   春寒惊吓地跪在地上,“姑娘,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姑娘饶了奴婢吧。”   宋幼清一见如此,镇了镇神,便知方才自己有些失了智,她长舒了一口气,将怒意压下,“无事了,你退下吧,将东西撤去。”   “是。”春寒立马起身,慌乱地将桌上的菜碟子一并收了起来,“奴婢退下了,姑娘好生歇着。”   春寒匆匆往外走去,差些绊倒在路上,不是说苏五姑娘是府中脾气最好的姑娘吗?为何她才来第一日便遇上这番情景。   宋幼清坐在床榻上,捂着自己的头,方才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往日并不易怒,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不过是几块桂花糕罢了……   宋幼清刚想重新躺回床榻上,却听窗台上又传来异响。   石子击落声有些熟悉,宋幼清知晓来人是无南,可她如今不知该如何面对李承珺,便坐在床榻上未动。   可窗外的响声并未停歇,不见着宋幼清来,无南也未离开,一声接着一声,宋幼清思绪更为不宁。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子旁,将其打开,“这么晚了,无南侍卫又来做什么?”   无南一脸焦灼,“苏五姑娘,还请你去看看我家主子吧,主子他出事了!”   宋幼清一滞,不由得也有几分迫切,“他怎么了?”   “姑娘随我去一趟王府吧,去了就知晓了。”   宋幼清看了无南一眼,收回目光,愈发冷静下来,“无南侍卫找错人了,请回吧。”   若是李承珺真的出了什么事,找她又有何用?如今无南不过是以此说辞又骗她罢了。   “苏五姑娘,真的,无南并未虚言。”无南低下头来,“王爷今日入了宫,受了重伤,如今伤虽止住了,可还未醒来。”   宋幼清双手缓缓握紧,故作疏离,“我又不是大夫,你找我去有何用?”   “苏五姑娘当真那么绝情?”无南闪过一抹失落,“主子今日入宫也是为了苏五姑娘,可苏五姑娘这般淡漠,叫属下也寒了心,主子姑娘做了那么多,当真是不值得。”   他叹了口气,转身欲走,“罢了,今夜就当属下并未来过,姑娘好生歇着吧,日后……属下也不会对主子提及今日来找过姑娘的。”   宋幼清愈发不安,既然无南都特意来寻她,想来是伤得不轻,“等等,我随你去一趟就是。”   宋幼清并未瞧见,无南眼中闪过一抹光,他回过身来,朝着宋幼清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多谢苏五姑娘了,姑娘身子不便,属下已在苏府侧门外备了马车。”   宋幼清点了点头,从窗台翻出。   “苏五姑娘,您小心些。”无南有些心虚,若是让主子知晓姑娘是翻窗出来的,会扯到伤口,他怕是又少不了一顿打。   府中之人都在自己院子里面壁思过,宋幼清轻而易举地便从苏府侧门走出而上了马车。   一路上宋幼清焦躁不安,一回接着一回询问着无南:   “他是如何受的伤?”   “可有大夫替他瞧过了?”   “他何时入的宫,又是何时受的伤?可是李驿昀伤得他?”   ……   听得她这么问,无南愈发心虚,只得马不停蹄往晋王府赶,“马上就到王府了,姑娘到时亲自问主子吧,有些事属下也不知。”   马车刚至晋王府,无南还未来得及停下,就见宋幼清毫不犹疑地跳下了马车,急匆匆就往晋王府赶。   无南吓得慌忙撒下马鞭就跟着进去,“苏五姑娘,您慢些,您还受着伤呢。”   无南愈发不安,方才他说得可是太严重了些?若是苏五姑娘瞧见实情,可会恼怒?   不过这思虑的片刻,宋幼清已快步到了李承珺卧房外,她一把推开屋门,忽而顿住。   无南见此,暗道声不好。   果不其然,就见她转过身来,脸上布满阴沉,“这就是你说的他受了重伤?”   宋幼清咬了咬牙,气得转身就走,这屋内满是酒气,哪来的伤患?   无南赶忙上前拦着要走的宋幼清,“苏五姑娘留步,属下也是没了法子,府中任谁都管不了王爷,若是王爷再喝下去,怕是真的喝出内伤来。”   “无南侍卫过于看得起苏某了。”宋幼清往身旁迈了一步就要走。   “苏五姑娘,主子三年前喝了一天一夜,差些就醉死。”无南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突然跪了下来,“还请姑娘帮帮属下,属下求求你了,属下已用尽办法,可主子根本不听,只能寄希望于苏五姑娘了。”   宋幼清一听到“三年前”便已心软了,她沉默不语,转身进了屋子。   无南顿时松了口气,赶忙上前将门合上。   他长叹一口气,老天爷啊,终于妥了,他赶忙闪身到了院子外守着。   宋幼清掩着鼻缓缓走了进去,酒气愈发浓重,她拧了拧眉。   “本王不是让你出去吗?你又来做什么!”屏风后的人听见了脚步声,将酒罐狠狠一砸,酒罐应声而落,碎裂一地。   宋幼清心头沉闷,走了过去,只见李承珺半倚在床榻旁,发髻与衣袍都有些散乱,身旁倒着七八个酒坛,早已空空如也,他抱着手中的酒坛又猛喝了一口。   宋幼清站在原地未动,缄默不言。   “本王让你走了,你又来做什——”手中的酒罐正要砸下来,他忽而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他怔怔地望着面前这道身影,似是没有缓过神来。   他看着她,痴痴一笑,“我当真是醉了,竟瞧见了你,一定是梦。”   宋幼清知晓他喝醉酒是什么德行,不由得叹口气,“今日又喝酒做什么!”她一步上前,将他手中的酒罐子夺了过来,“别喝了,再喝我就走了。”   “别走。”李承珺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头靠在她手背上,“别走,陪陪我好不好?”   宋幼清心中酸涩,也不急着将手抽回,任由他攥着她的手,“你喝醉了,早些歇着吧。”   “没有,我没喝醉,我都瞧见你了,怎可能是喝醉了。”   宋幼清见他说话矛盾,便知晓他已醉的不轻,上一回他醉时都未喝那么多酒,更何况今日,“你可知我是谁?”   李承珺缓缓抬起头来,伸出手覆在她眼眸之上,一遍遍勾勒着,“我怎会认不出你呢……你是我的幼清啊……”   宋幼清心微微一颤,明知他说的是醉话,可还是止不住要藏起自己的怯懦,她偏过头去,“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宋幼清。”   李承珺捧着她的脸,眼中迷离却又深切,“不会的,我不会认错人的,你就是幼清啊,你分明就是。”   宋幼清觉得喝醉了的李承珺委实难缠的紧,“早些睡吧,我不可离府太久,他们会发觉的。”   见宋幼清要走,李承珺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扯,宋幼清一个不稳便栽了下去,不偏不倚倒在了他怀中。   “别走,陪陪我好不好,就当是梦我也认了,我怕梦醒了你又走了……”   宋幼清松了抵着他的气力,她知道,自己又心软了,罢了,他既然已喝醉不会想起今日之事,就由着他吧。   李承珺见她不再挣扎,便紧紧搂着她,将自己深深埋在她颈间。   此刻他眼中清明,哪里还有方才的醉态,他眼眸微润,万千深情都藏于眼眸深邃间,他低低唤了她一声,“幼清,你回来了……”   宋幼清靠在他肩头,沉溺于他的柔情之中,哪里还能察觉出他的异样。   李承珺笑了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幼清,你唤我一声,可好?”   也不知可是酒香醉人,宋幼清亦沉溺其中,她不由得也放纵了自己,紧紧搂着他,“叔玄……”   她告诉自己,仅此一回,日后她不会再这般了。   ……   李承珺浑然一震,他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激动,小心翼翼而又轻缓地揉着她的脑袋,“幼清,待我们回京,我就娶你,可好?”   宋幼清一听便知他应当以为自己还在晋州,她轻抚着他后背,安抚着他,“等我从边关回来……”   李承珺搂着她的手缓缓收紧。   宋幼清叹了口气,“叔玄……”可话刚到嘴边,她又改了口,“我该走了。”宋幼清偏过头去抹了抹眼泪,“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李承珺死死拉着她的手不放,“你真的会来?”   宋幼清点了点头,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答应过你的,今年会来陪你过年的,不会食言。”   本以为只是随口的托辞,却不想李承珺当真信了,他松开了手,“好,我等着你。”   宋幼清站起身来,便往外走去,再也没回过身看过他一眼。   她并不知,身后之人眼眸愈发晦暗阴沉,恨不得将她的背影揉进骨血之中,他望着她远离,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无南见宋幼清走出来,赶忙上前,“苏五姑娘,主子他?”   “他没事了。”宋幼清低着头,怕让人瞧见她的泪痕。   “今日多谢姑娘,属下送姑娘回府。”   宋幼清摆了摆手,“不必了,你换个人送我便是,你留着陪他罢,替他收拾一番。”   “是。”无南赶忙派了亲信送她出府,见马车驶离,他才匆匆回了院中。   此刻李承珺正立于院中,抬头望着天,满身染着苍凉与悲怆,一如三年前那般。   无南走了过去,“主子。”   “将她送出去了?”   “是,让小六送苏五姑娘回府了。”无南见李承珺满身酒气,假意泼洒而上的酒湿了半身,可也不见他有所顾忌,“主子,今日这般骗苏五姑娘,苏五姑娘可会恼?”   李承珺低着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她若恼我,便不会留下来了。”   无南见李承珺这般,又是欣慰又是无奈,主子能放下宋将军是好事,但又为了苏五姑娘神伤,这着实让人心焦。   李承珺收回目光,言语间是不可多得的柔情,“我多恨不得将一切都交于她手中,可又生怕她跑了。我将她丢过一次,如今也只得小心翼翼的。”   无南低着头不言,只因他根本不明白自家主子话中为何意。   可李承珺却忽而轻笑一声,方才的怅然尽数褪尽,一如往日那般清冷,“你让人将东西备着,明日与我一同去一趟苏府。”   无南浑然,还未回过神,“主子,准备何物?”   李承珺挥了挥衣袖,转身就走,“上门提亲,你说得备着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为何总感觉今夜之事我做过?   ——————————   感谢:   读者“南浔子”,灌溉营养液 +8 第83章 晋王不要脸第6天   经夜里之事, 宋幼清一夜未眠, 她睁着眼直至翌日清晨。   春寒正要替宋幼清梳洗, 见她神色恹恹,不免有些忧心, “五姑娘,奴婢去请许大夫来替你瞧一瞧。”   “不必了,你替我去祖母那儿禀报一声,就说我要出一趟府,你再让人备好马车就是。”   春寒不敢多问,便匆匆前去。   宋幼清将伤口包扎处紧了紧,换了件夹袄便抱着汤婆子亦出了院子。   虽然她知晓今日不宜出府,但她又不得不这般做。   一来, 昨日京城中有人已怀疑她的身份,她需得在街上露个面,如此一来, “谣言”便不攻自破, 若她是假的苏澜, 苏家又怎可能放任她借着苏家的身份大摇大摆出现在世人面前。   再则, 李驿昀亦怀疑她身上有伤,若她今日一直在府中,李驿昀定是还会寻着时机再来试探她一番, 倒不如今日出个府让人知晓她身子康健,能下地出府,如此便一举两得。   ……   今日街道也如往常般热闹, 但有些许不同的是,这热闹繁杂声皆来自于她。   宋幼清自顾在街上走着,议论声接二连三钻入她耳中:   “你们瞧,她就是苏家那位。”   “昨日喜宴上被太子弃了的那个苏澜?”   “什么被太子弃了,分明就是她不知检点勾引晋王殿下,太子殿下本想着将事情压下,可谁知她变本加厉,还在晋王殿下面前脱了衣裳,太子殿下便是再心大,也是容不下她了。”   “真有此事?瞧她也是个规矩的姑娘,竟做出这种事儿来?”   “我说的还能有假?你可别她瞧着人模人样的,干出的事儿可不像是个正经姑娘家干的,我就说嘛,苏家好好的把她接回来做什么,外头养的也不知是什么货色,这下好了,给苏府丢了人,想必苏家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她还有脸出来。”这话声色还提了提,似是有意让宋幼清听见的。   宋幼清不由得笑了笑,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儿倒是被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都比得上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了。   “姑娘,我们回去吧。”春寒紧跟其后,周遭的污言秽语她都听了些许,赶忙上前拉着宋幼清就要往回走。   “回去做什么,我好不容易出得一次府。”宋幼清说着就在摊前站着,挑着些小首饰。   “可是姑娘,他们说起话来未免也太难听了——”   “嘴长在他们身上,你还能管着不成?”通敌叛国的罪名她都受过了,如今这区区小事根本不痛不痒。   既然已出府,宋幼清自然也趁着今日逛了起来,仔细说来,她回京一月倒是还未好好在外走上一遭。   几年未归,京城也变了许多,先前她总去的那些铺面也早已换了。刚走至醉满楼前,宋幼清就瞧见了几道熟悉的身影,她眉间微挑,不想多事,转身就走。   “哟,我瞧着这是谁呀,原来是苏家的五姑娘?”再平常不过的话,从沈怀菱口中说出却是分外尖锐刺耳,“这是心虚了,见着我们就走?又是谁给你的胆子,见着长安郡主都不行礼?”   宋幼清轻笑了一声,果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转过来对着李乐瑶福了福身,“见过长安郡主。”   宋幼清抬起头来,见李乐瑶身旁还站着个陆若涵,倒是有些惊讶,而陆若涵见着她亦是。   “苏澜,若我是你,早就躲在府中不出门了。”沈怀菱讪笑,“好好的太子良媛不做,非要去勾引晋王,我说你也是糊涂,晋王还能比得上太子殿下身份尊贵?”   “怀菱!”一直一言不发的李乐瑶终是开了口,她厉声打断了沈怀菱的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当清楚!”   有些话心中明白便好,说出来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牵连的怕是所有人。   沈怀菱心中有气,也顾不上其他,若是没有宋幼清,她应当才是太子良媛的人选,宋幼清夺去了她本该拥有的不说,竟还如此轻视,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宋幼清,她怎可能轻易放过。   沈怀菱冷哼一声,变本加厉,“贪得无厌的下场就像你这般一个都讨不着好,如今全京城可都知晓了太子殿下当着众人的面将你给弃了,我倒是想瞧瞧还有哪个蠢货敢要你。”   “沈妹妹,别说了。”陆若涵赶忙上前扯了扯沈怀菱的衣袖,“许是我们误会了苏澜,或许事情并非这样呢。”   “若涵姐姐,你还帮着她说话!”沈怀菱不满地轻哼一声。   宋幼清看好戏似的看着她们二人在那一唱一和,不得不说,陆若涵当真是装得极好,这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倒也是变换自如。   而正当此时,街道远处忽而嘈杂起来,众人纷纷极目远望。   “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啊,这么多人马又是做什么?”   ……   早有爱凑热闹的人前去查探,这会儿已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对着街坊四邻道:“大消息!大消息!方才那可是晋王殿下的人马!”   宋幼清听罢,心头一震,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有人催促道:“是什么事!你有话快说,急死人了!”   那人贼兮兮道:“听说是晋王带着聘礼去苏家提亲!”   有人回不过神来,“提亲?与谁的亲?”   “你是不是蠢,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说能是谁的亲,自然是苏家五——”那人眼眸一定,见他口中之人就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吓得身子一缩,“没事了,大伙儿散了吧散了吧。”   宋幼清低眉垂眼,想着昨夜发生之事,李承珺醉态之间倒是提起过迎娶之事,可那时她也糊弄过去了,怎么今日当真就提亲了?   宋幼清如今也没了旁他的心思,行了个礼,“长安郡主,苏澜先行告退。”赶忙折回,“春寒,我们回府。”   “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当真以为晋王是娶她来着?”身后传开沈怀菱的讥讽声,宋幼清亦恍若未闻。   陆若涵望着宋幼清离去的背影,袖中的手死死攥着,手心都被她掐出了印痕。   ……   即便宋幼清赶着回去,她还是晚了一步,马车刚行至街角,就见晋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停在一旁,侍卫正卸着几抬笼箱,有条不紊地往苏府搬着。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宋幼清也是被这阵仗吓到了,而街旁早有看热闹的一众人,皆啧啧称叹。   宋幼清掩着面匆匆入了府,在路上撞见的晋王府侍卫皆停下身与她行礼,“苏五姑娘。”   宋幼清被惊得一愣一愣的,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前厅站着苏家众人,就连平日里根本不轻易出院子的苏老夫人也在,而另一道身影被围在中央,白衣诀诀,清癯雅然。   见着她来了,苏衡第一个上前奔过来,“姑姑!姑姑!”   李承珺转过身来,见着她站在院子里,言笑晏晏,“苏五姑娘。”   宋幼清浑身一怔,半身僵在原地不得动弹,他……今日这是怎么了?若非这一句“苏五姑娘”,她差些以为他依旧与昨日那般,喝醉了酒有些分不清人来。   苏万州嗔怪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拜见晋王,一点规矩也没有!”   宋幼清极其不愿地躬身行礼,“民女苏澜见过晋王。”   “苏大人严重了。”李承珺收回目光,“不过既然众人皆在场,那本王便直说了,今日本王前来,正是如诸位所想……是来提亲的。”   苏府众人皆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不敢多言。   “本王原本并无此打算,但昨日之事确是始料未及,苏五姑娘的这般境地确是由本王一时鲁莽所致。”   “不敢不敢!”苏万州吓得浑身一颤,“下官还要多谢晋王殿下昨日出手相救。”   “虽说本王是救了苏五姑娘,但昨日行事却有不妥,终是误了苏五姑娘。”李承珺浅淡之意中根本瞧不出其他情绪来,“本王昨日左思右想,若是置之不顾,岂非毁了苏五姑娘一生,深思熟虑之下,本王还是决定将苏五姑娘纳入晋王府。”   苏万州猛然一震,“纳?”   李承珺似笑非笑地看着苏万州,“不然……苏大人想的是什么?”   “并无,并无。”苏万州赶忙擦了擦冷汗,将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赶忙压下,他哪里敢说原本以为李承珺是要封苏澜为正妃,他真是老糊涂了,差些又出事。   “本王自然是不会亏待苏五姑娘的,想来侧妃之位应当也配得上苏五姑娘。”   “配得上配得上!”苏万州赶忙应下,别说侧妃之位了,能在晋王府做一侍妾都是晋王的恩德。   不管是太子良媛还是晋王侧妃,以庶女的身份,终究是高攀了,苏家不感激涕零,还能嫌弃身份低了不成?   只是苏万州望着已堆满前院与前厅的聘礼,愈发心虚起来,“晋王殿下……这是……”   李承珺看了眼,失笑,“苏五姑娘与太子的婚事既已作罢,那太子送来的聘礼自然是要悉数奉还的。”   “是是是。”苏万州赶忙应和,“晋王说的是。”   “本王今日既然来了,自然不好空手,一百二十八抬聘礼皆在此,礼单也已交由苏大公子,若是苏大人有疑虑,可再查验一番清单。”   苏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太子殿下下的聘礼也不过才六十四抬,晋王一出手就是一百二十八抬?   “下官毫无疑虑。”苏万州后背已湿透,声音也有些发颤。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定下了,三日后就是良辰吉日,就定那日吧。”   “三日?”一直默不作声的宋幼清终是忍不住了,“晋王殿下,此事是否太草率了些。”   “苏澜!”苏万州呵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退下!”   李承珺微微拧眉,“苏大人,本王忽而想起有些事儿,可否让苏五姑娘借一步说话。”   苏万州哪敢阻拦,将人从偏院撤走,留了个僻静的地儿给二人。   宋幼清一肚子气终是等到了时机发泄,“晋王殿下先斩后奏可是愈发得心应手了,先前晋王从未与我提及过此事,我也从未答应过,不是吗?”   李承珺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方才我也说了,这并非我意,如今李驿昀已舍了你,你在苏家便愈发艰难,倒不如来我晋王府,我还能护你周全。”   宋幼清偏过头去,丝毫不退步,“我在苏家亦能护好自己。”   “你放心,你来晋王府不过是多了一个身份罢了,我不会对你如何,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亦不会阻拦。”   宋幼清眼眸微闪。   李承珺唇角微扬,继而道:“晋王侧妃这一身份可比苏家五姑娘的身份管用多了,日后你进出宫也不必藏掖,正大光明即可,皇后娘娘在宫中一人,你可常入宫陪她说说话。”   宋幼清轻咬着下唇,眉目微沉。   李承珺心头微怔,见她这般,他就知她在考量了,他故作无意,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再则,等你入府后,我身边的人你可随意调遣,府中的银两也随你支使,总比得你在苏家畏手畏脚的日子。”   宋幼清心中默默盘算着,到时她还要拿回虎符,定是还要再入宫的,如此一来,竟觉得李承珺说的是有些道理,她试探着道:“晋王当真不会插手我做事?亦……不会对我做什么?”   “自然。”李承珺收起唇角快要溢出的笑意,“本王自是说话算话。”   “不过……”他忽而靠近了她些,嗤笑了一声,“你想要本王对你做什么?”   宋幼清猛地推开他,“没……没什么!”她提着裙衫转身就走。   李承珺望着她的背影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  无南:我信了你的邪!   李承珺(眯眼):你说什么?   无南:主子英明!   ——————   感谢:   读者“应是不识”,灌溉营养液 +36   读者“柱柱柱竹子”,灌溉营养液 +8 第84章 晋王不要脸第7天   整个太子府内笼罩于阴郁之中。   李驿昀立于前厅, 眉目阴沉, 他死死盯着前院中繁忙进出的身影, 一言不发。   一道身影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太子殿下,东西都在这儿了,一件不少,若是太子殿下不放心,还请派人查验一番。”   李驿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无南侍卫,本宫倒是不明白了,皇叔这是想做什么?”   无南不慌不忙道:“回太子殿下, 王爷说了,既然苏五姑娘与太子殿下的婚事作罢,那这些聘礼自是要物归原主的, 王爷体恤苏家, 知晓苏府一时也派不了这么多人手, 也生怕劳烦了太子殿下, 便派属下给太子殿下送来了,六十四抬,一抬也不少。”   李驿昀盯着那数十抬聘礼, 眸中蕴着暗涌,他忽而笑了笑,“那本宫还要多谢皇叔了。”   “王爷也说了, 这是他应当做的。”无南又行了个礼,“若是太子殿下无事,那属下便先告退了,王爷还等着属下回去复命。”   “去吧,今日劳烦无南侍卫了。”   “这是属下应当的。”   李驿昀见一行人消失于前院,脸上的笑意终是褪下,他走上前随意打开了其中一笼箱,只见箱中的绫罗绸缎分毫未少,他冷笑了一声。   身侧的宫人走上前来,“太子殿下,这些……”   李承珺轻嗤一声,“好他个李承珺……当真是好的很。”李驿昀将箱子重重一合,转而看向那宫人,“李承珺今日去苏府了?”   “回殿下,今日李承珺确是去了苏府。”那宫人看了眼摆在地上的数十抬聘礼,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话快说!”   “方才来了消息,说是去提亲的。”   “提亲?”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李承珺讥讽地看了眼满地的聘礼,“那个苏澜?”   “正是。”   李驿昀冷笑,“李承珺还当真乐意捡本宫不要的东西,如今还敢要了苏澜的全京城也怕是只有他了吧。本宫倒是不知,这苏澜也是个香饽饽,就连不近女色的李承珺都要去沾染几分。”   “殿下,晋王对那苏五姑娘是否有意奴才不知。”那宫人凑上前,阿谀逢迎,“但今日晋王可是给苏府送去了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可那苏澜不过是苏府不受宠的庶女,何须那么大排面,奴才觉得,晋王这是想借此机会惹殿下不快罢了。”   如此一来,太子给了的六十四抬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李驿昀听着这话倒也没恼,只是眉目微沉,“一百二十八抬?”   “是一百二十八抬,殿下,可有不妥?”   李驿昀意味深长地低头看了眼,“昨日喜宴方结束,他今日提亲就能备上一百二十八抬?”   此事自然不言而喻。   “殿下的意思是……”那宫人亦是一震,“晋王早就备好了?”   “啧,可是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呢。”李驿昀唇角微扬,带着些许阴戾之色,“苏家,苏澜……这事儿似乎愈发有意思了……”   ……   宋幼清坐在屋里,一手托腮,一手攥着茶盏把玩着。   如今于她来说,入晋王府许是最好的结果,可她却有顾虑,待事成之后她又该如何?那时她身份自当是瞒不住了,李承珺可会放她离开?   入了东宫,她还能想法子出来,可若是在晋王府则不尽然,倒时她该如何自处,当真一辈子就跟着他了?   此事她也不愿多想,可这一连两日的,府外都没什么动静,李驿昀亦是,而府内虽忙碌,可她也插不上手,在屋里待着便总是胡思乱想。   “五姑娘!”   “怎么了?”宋幼清一怔,回过身来,见春寒站在门外,还领着个人。   “见过苏五姑娘。”那人盈盈上前行了个礼,“老奴是晋王殿下派来的绣娘,喜服今已备好,还要劳烦苏五姑娘试一试,老奴瞧瞧合不合身。”   宋幼清对此兴致缺缺,“不必劳烦嬷嬷了,嬷嬷做的,定是合身的紧。”   “苏五姑娘这话可就错了,这女子一生也就只有这么一回,自当是要最好的。”嬷嬷喜滋滋地将喜服捧了过来,“两日前,晋王殿下就命人赶制这一身,虽说有些匆忙,但姑娘放心,老奴曾是宫中的绣娘,就连当年先皇后的凤袍,老奴也是绣了不少,这手艺这些年也不减。”   宋幼清听嬷嬷这么一说,也不好再驳了她面子,“嬷嬷辛苦,劳烦了。”   “不打紧,不打紧。”嬷嬷笑着与春寒一道替她更衣,“当初老奴还说这身过于艳丽了些,晋王殿下偏说这身定是配姑娘。果不其然,瞧瞧,姑娘穿上这身,娇艳的倒是让人觉着这衣裳都不够瞧了。”   宋幼清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失神,分明还是身着绯红嫁衣,可不知为何,这一回她心有悸动,倒是还有些期盼起来。   也不知他……可会喜欢?   “合身的紧。”嬷嬷甚是满意,“瞧着殿下甚是看重姑娘。”她的手掌在宋幼清腰间比了比,“殿下有心了,这尺寸啊,分毫不差!”   宋幼清身子猛然一僵,她忽而回想起他搂着她腰肢之时的情形,红晕上染,比方才还艳丽了几分,她低着头,“还请嬷嬷替苏澜谢过晋王。”   嬷嬷见她这般,心中了然,笑了笑,也不再打趣她,“姑娘喜欢就好,那既如此,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晋王殿下还在府中等着呢。”   宋幼清将喜服褪下,亲自将嬷嬷送了出去,“嬷嬷慢走。”   那嬷嬷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随着春寒离开。   她正要将门合上,却见从一侧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一愣,“祖母?”   苏老夫人点了点头,走了进来,待苏澜将门合上时,她才道:“方才晋王殿下派人过来了?”   宋幼清点点头,“是绣娘嬷嬷,来瞧瞧嫁衣合不合身。”   苏老夫人失笑,“你呀,平日里是个七窍玲珑之人,可偏偏在他的事儿上迷迷糊糊的。”   宋幼清百思不解。   “那哪是什么绣娘,她是晋王殿下的奶娘,想必是想见见你,才寻了这么一个由头前来。”苏老夫人拉着她坐下,“阿清,想来也是天意,这兜兜转转你还是要嫁给他。”   宋幼清苦涩地笑了笑,“姨祖母,嫁给他的是苏澜,不是宋幼清。”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这有何不同,你还是你。等你入了晋王府,你便找个机会就与他将实情说了,姨祖母不信,他还能将你赶出来了?”   宋幼清无奈,“姨祖母,你这儿说的是哪跟哪,我的身份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父亲与母亲那儿我都不会开口,谢常安亦是,更别说李承珺了,他知道那些事儿做什么!”   “你这孩子!”苏老夫人抬头看了眼门外,未见外头有动静,这才压低声音道:“这能一样吗?他可是你未来的夫君!入了晋王府,你可就是他的人了,日后你可是还要为他生儿育女的。”   “姨祖母!”宋幼清轻咳了几声打断了苏老夫人的话,“我没想过这些事儿,更何况他与我说过,入府之后他不会干涉我,我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侧妃罢了。”   苏老夫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你日后呢?”苏老夫人见她不说话,转而道:“阿清,姨祖母也盼着你能好好的,跟着晋王殿下,姨祖母也就不必担忧,但姨祖母还是要说一句,莫要让疼你的人寒了心。”   宋幼清正欲说李承珺哪里是疼她的人,可一想到那夜他将她抱在怀里,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她竟有些心虚。   可不知为何,一想到李承珺不知她是宋幼清,而娶了还是苏澜的她,他她心中就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苏老夫人见她沉思,以为她听进了她的话,她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宋幼清手中,“陆氏那儿我就不指望她能对你真心了,这东西还是我亲自交给你妥当些,今日你抽空看看,夜里就将它压在箱底,莫要让人瞧见了。”   “这是什么?”宋幼清接过册子就要去翻。   苏老夫人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等姨祖母走了,你再瞧,咳咳,这册子你一人瞧着就是了,姨祖母就不与你多说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看了就能知晓的。”   宋幼清见着册子的蓝皮面儿,上头也没写着书名,再听着苏老夫人的话,倒是愈发疑惑起来。   苏老夫人收回目光,“好了,你歇着吧,明日还得受一趟累,今日把身子养好才是,我先走了。”   “姨祖母慢走,我送送你。”   “不必,你给我躺下就是,她们在外头守着呢。”   宋幼清在苏老夫人灼灼的目光下老老实实地在床榻上躺下,等屋门被合上了,她才将那本册子拿了出来。   什么书竟这般神秘?   她随意翻了一页,待看清后,她赶忙合上,慌慌张张地将册子塞在了枕下,生怕有人发觉,脸上红晕根本抵挡不住,一个劲儿地窜了她的面孔。   姨祖母怎的给她看这些! 第85章 晋王不要脸第8天   宋幼清也不知昨夜自己怎么睡过去的, 再醒来之时, 院子里早已另一番忙碌之景。   今日院子里的人都身着浅红, 瞧着都喜气洋洋的,主院也派了不少婢子嬷嬷过来帮衬, 口中皆说着讨喜话。   “姑娘,姑娘。”   得了春寒的呼唤,宋幼清这才缓过神来,只见春寒正小心翼翼地在她额间勾勒描绘,“姑娘莫要动了,奴婢正给姑娘上花钿呢。”   “你这小妮子,什么姑娘姑娘的,如今可是侧妃娘娘了。”喜婆在一旁嗔笑道。   “是是是。” 春寒嬉笑道:“奴婢正给娘娘上花钿呢。娘娘生得可真好看, 更别提今日了,当真是人比花娇花无色。”   “这好话都让你给说了。”   众人一听这道声音,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行礼, “老夫人。”   宋幼清也是一怔, “祖母, 您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想是今日日子不错, 就连苏老夫人的气色都好了几分,“不必管我,你们忙着就是, 莫要误了时辰。”   “是。”   苏老夫人站在宋幼清身后望着镜中的她,欣慰地笑了笑,她接过喜婆手中的梳子, “今日我来吧。”   “老夫人,这怎么使得!”喜婆有些为难地看了苏老夫人一眼。   后半句话她亦不敢说,这苏五姑娘只是个庶女,哪有让老夫人亲自替她梳头的道理。   “使得使得。”苏老夫人将手搭在她肩上,“这本是该交由你母亲做的,可今日你母亲不在,祖母便替她来。”   屋内一众人都以为苏老夫人提及的是苏澜的生母,便也并未多想。宋幼清透过铜镜,回以一笑,“多谢祖母。”   “好孩子。”苏老夫人心疼地瞧了宋幼清一眼,若是没那些个腌臜事儿,她哪里会在苏府中苟且,又何须像今日这般委屈自己从苏府中出嫁。   苏老夫人替她梳着头,“一梳举案齐眉,二梳儿孙满堂,三梳长命富贵……”   “苏老夫人的彩头娘娘可要收好了。”喜婆嬉笑着过来,手中还端着嫁衣,“娘娘快些换上吧。”   头饰微沉,几层嫁衣也有些厚重,虽敌不过她作战时的战甲,可这番折腾下来,竟让她也觉得有些酸痛,好在这些东西也只需戴这一日罢了,不然她哪里受得住。   “哎哟,瞧瞧这美人是谁。”喜婆在一旁称叹,“晋王殿下若是见了今日的娘娘,定是移不开眼去!来来来,娘娘快随我出府吧,吉时可不等人呐。”   不知为何,今日这身嫁衣总让她觉得过于厚重了,走起路来有些不便,可她也未曾多想,只觉得许是李驿昀送来的嫁衣轻薄些罢了。   “姑姑!”宋幼清刚迈出院子,就见苏衡迈着小腿跑了过来,一见着她,脸上又止不住地挂下清泪来。   宋幼清当真是见着他不禁乐了,“你这又是怎么了?”那日她要入东宫时他亦是如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今日他这又是怎么了。   “没有。”苏衡抹了抹眼泪,“我这是高兴,姑姑要嫁给晋王了,衡儿高兴。”高兴二字刚说出口,他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姑姑,若是晋王殿下欺负你,你回来与我说,我定是要他好看的。”   这话若是放在往日定是大不敬,但今日众人一听,皆是仰面而笑,喜婆走上前去,塞了颗金豆豆给他,“小公子放心,王爷定是会好好疼惜娘娘的。”   苏衡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金豆豆,伸出另一只手来奶声奶气道:“婆婆,再给衡儿一颗吧。”   这本就是晋王府命人备下的彩头,喜婆二话不说就又放了两颗在苏衡手中。   只见苏衡将他的金豆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腰间的荷包中,“这是给我弟弟留的。”   喜婆笑道:“小公子这是在说什么呢,你哪来的弟弟。”不止是她,这府里上上下下皆知苏衡是苏府唯一的嫡孙系,再则苏衡的母亲也已不在了,这一时间上哪儿去添个弟弟。   苏衡丝毫不慌,他走上前拉着宋幼清的手,“到时候姑姑就会给我生弟弟了,我要把金豆豆都留给他。”   宋幼清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地瞪了他一眼,这臭小子又在说什么胡话呢!   苏衡吐了吐舌头,慌忙躲在了苏老夫人身后。   一众人忍俊不禁,笑个不止。   喜婆也是一愣,缓过神后她笑着搀过宋幼清,“那就先贺喜娘娘了,都说孩子说的话最是灵验了,娘娘肚子争气,定是能替王爷生个小王爷。”   宋幼清被人打趣,难得有了不知自处的时候,她不由得提了提步子,“快些走吧,莫要误了时辰。”   众人都知她这是羞涩了,皆掩面而笑。   她刚出院子,就见苏景云一身墨红,立于榕树之下,见宋幼清出来,他俯下身来,“澜儿,上来吧。新娘出府之路不得落地,大哥背着你出去。”   宋幼清一愣,那日她入东宫时也未见得有这般阵仗,怎么今日倒还繁琐起来。   不过这些嫁娶之事她不甚了解,只是由着他们安排,她并未多问,上了苏景云的背。   “这么轻?”苏景云笑了笑,“待入了晋王府后多吃些,那儿虽比不得在家中,可也自在些,想吃什么了,就与晋王说,若他不依,你就来找大哥。”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可宋幼清眼角却氤氲起雾色。   若是她哥没死,那她是否会有这么一日趴在他的肩头听他絮叨:“阿容,你怎么又轻了?我与妹夫说了,若是让我知晓他待你不好,我定是让他好瞧的!”   可这些终究是奢望了……   “怎么不说话了?”   宋幼清抬起手轻轻拭去泪水,“好。”   院子离府门不远,可叫宋幼清觉着有些难熬,眼见着府门就在眼前,苏景云的身子却是顿了顿,“我知晓你并非苏澜。”   宋幼清一震,搭在他肩上的手亦僵住。   “不必怕,我既然今日能背你过来,自是默许了你的身份,我虽不知你究竟是谁,但我知晓你对苏家并无恶意,衡儿从不这般黏人,你是第一个。”公众号:半夏甜酥理?   “大哥……”   “放心,你的事我不会与旁人说的。”苏景云将她放下,“好了,该上花轿了。”他压了压声音,“日后都得靠你自己了,大哥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宋幼清心一沉,正欲说什么,见喜婆过来便不再开口。   “哎哟,兄妹俩还有什么说不完的,过两日不就又回来了,差不了这一时。”喜婆引着宋幼清就往外走,“娘娘快上轿。”   府外锣鼓喧天,半个京城的人都出来瞧了,府里的婢子嬷嬷往街上撒着喜糖,孩子们更是欣喜,兜着衣裳捡着糖,在一旁欢呼雀跃。   宋幼清刚上喜轿,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轿子未免太宽敞了些,即便她并不懂这些,但也觉得这不像个妾该有的礼。   喜婆见她疑虑,在一旁道:“王爷自是心疼娘娘,怕娘娘坐着有些不适,这才换成了大轿子,可娘娘您瞧,这四个人哪抬得起,只得让八个人抬才是。”   宋幼清也未曾多想,这般张扬倒也是李承珺如今的作风,不足为奇。   喜婆见她老老实实坐下,这才松了口气,“吉时到,起轿!”   整个京城都被染上了喜气,众人跟着队伍绕着京城走上了一遭,欢呼呐喊声让轿中的宋幼清都不由得染上了一份笑意。   今日她不再想那些血海深仇,也不再想机宜权谋,她亦想做一回自己。   “哟,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喜婆的声音打断了宋幼清的思绪,宋幼清微微掀开轿帘,只见轿子不知何时已到了晋王府外。   她是以侧妃入府,是走不了正门的,此刻轿子正停在晋王府侧门处,不见有动静,“怎么了?”   “哎哟,娘娘,也不知怎么回事,王府侧门怕是走不得了。”   宋幼清疑惑,可还未细想,就听无南在一旁道:“娘娘,王府侧门正于修葺,今日怕是走不成了,王爷说了,还得让娘娘受个累走正门了。”   宋幼清皱了皱眉,早不修晚不修,偏偏今日修葺?   “娘娘,那我们下轿吧。”喜婆掀开轿帘就要来搀扶她。   宋幼清扶了扶头冠,站起身来,可下一刻她就感觉不妙,她暗道声不好,可为时已晚,只听得“滋啦”一声,喜服不知被什么勾住而应声撕裂。   这一下也惊着了喜婆,“娘娘!”   宋幼清也有些慌了,这喜服破了,她该如何出去。   “哎哟哎哟,这可不得了,我去瞅瞅,可还有什么合适的衣裳,娘娘在此等候,莫要走动了。”还未等宋幼清说什么,喜婆就急匆匆走了。   宋幼清回头看了眼破败不堪的喜服,不禁有些懊恼,今日是自己大意了,她不由得心疼起这身喜服的绣娘来,这好好的都让她给糟蹋了。   不一会儿喜婆就来了,她端着一身衣裳走了过来,“娘娘快些把身上这件脱下,换上这身吧,哎哟,你说都到了府外了,怎么还出这些事。”   宋幼清只是看了眼,便有些犹豫,“可……可这身是正红。”   “哎哟,我的娘娘,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您还管的上这些,什么正不正红的,总不能穿着方才那一身吧,娘娘,您该快些了,王爷已等候多时了。”   宋幼清思绪紊乱,见着喜婆将那身新衣硬塞给她,她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得重新换上。   喜婆眼睛一亮,“哎哟,娘娘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宋幼清正欲低下头仔细看一眼时,喜婆连忙将盖头盖上,又将她扶了出来,“娘娘别耽搁了,吉时快到了!”   轿外的锣鼓声响遏行云,宋幼清眉间微蹙,赶忙下了轿,由喜婆扶着入了晋王府。   可她刚迈入府中,身后大门忽而一关,宋幼清心中咯噔一声,正要询问喜婆,却又感觉喜婆扶着她的手一空,她不免有些慌。   “发生何事了?”宋幼清看不清眼前之物,只得用手在一旁摸索着,可喜婆如同凭空消失一般,毫无回应。   宋幼清无奈,只得自己提着厚重的嫁衣缓缓往前走去。   正于她下台阶时,她手边忽而又有一道力扶着她,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喜婆,您方才去哪儿了?”   身旁之人倒也并未急着作答,宋幼清只觉得有什么正缓缓靠近,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继而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弥散。   清冽之声徐徐入耳,“我一直就在这儿啊。”   宋幼清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直直踩在了裙摆上,她一个不稳就要往后栽去。   身旁之人眼疾手快地将她身子一勾,亦在她耳边轻语,“这一身可不能再弄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幼清: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对劲……   李承珺:夫人,你多虑了   ——————————   感谢:   读者“柱柱柱竹子”,灌溉营养液 +5   读者“冒个泡”,灌溉营养液 +5 第86章 晋王不要脸第9天   “晋王殿下。”宋幼清站稳了身子, 不自然地往身旁侧了侧, 李承珺也并未为难她, 松了手立于她身侧。   宋幼清行了个礼,“晋王殿下, 民女先行回房了。”   “慢着。”李承珺一把扣住了她的细腕,“急什么,还未拜堂呢!”   “拜堂?”宋幼清瞧不见李承珺是何神色,却隐隐能听出些许笑意,她以为是李承珺在打趣她,声色微沉,“晋王殿下,民女不过是侧妃, 哪里来的拜堂之礼。”   方才她从正门而入已是不妥,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了,又要在此之上大做文章。   李承珺轻笑一声, “在晋王府里自然是我说了算,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更何况如今大门紧闭, 外头的人哪里会知晓我们在做什么。”   宋幼清还未细想他这话是何意,就见李承珺攥紧了她的手,拉着她就往里走, “别误了吉时,他们还等着呢。”   他们?   殷红的盖头迷乱着视线,就连呼出的气息都不由得温热起来, 宋幼清不知周身是何状况,便被带入了厅中。   “王爷才来,方才在院中与娘娘说着什么悄悄话呢,众人可都等急了,这要说什么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夜里长漫,还不够吗?”   厅中溢着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宋幼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不必猜也知晓能这般与李驿昀说话的,也就只有顺侯府的小侯爷叶旻华了。   今日叶旻华倒不是来闹场子的,李承珺特意请了他来做傧相。   “三皇叔,你瞪我做什么,我可有说错?”   宋幼清嘴角倒是染了一抹笑意,她倒是能猜到如今李承珺是何神色作态。   “小侯爷还在这闹腾什么,赶快安排行礼才是。”   宋幼清一怔,这声音……   她心中泛着悸动,迫切地想要掀开盖头一探究竟,这声音她不可能认错的!她心绪慌乱,就连自己的手紧紧攥着李承珺的衣袖也不自知。   李承珺低头看了她的手一眼,眼中划过一抹柔和,他反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颤抖藏于衣袖之下。   他也并未刻意压制,当着众人的面道:“我与宋将军是故交,与她又亲如手足,平日里侯爷与夫人待我如亲子,今日又是我大喜日子,先皇与先皇后已不在,而高堂之上不可缺,我便请二位来了。”   李承珺回身看了宋幼清一眼,见她身子微颤,他将她的手紧了紧,“爱妃觉得如何?”   盖头下的宋幼清早已泣不成声,她甚是庆幸如今没有人瞧见她这般模样。   她曾想过,她若是还在宋家,出嫁之日会是如何一番场面,母亲可是会拉着她哭泣,父亲可是会含泪不舍?她从不会亦不敢奢望今日能在这儿见到父亲与母亲。   她甚至觉得李承珺此举别有用意,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宋幼清不敢出声,怕让李承珺察觉出她的哭腔,她只得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叶旻华在一旁不耐地催促道:“三皇叔,你莫要说话,方才怕是吓着新娘子了,快些拜堂吧,我都等不及喝喜酒了。”   李承珺还想说什么,但在看了眼宋幼清后,便还是点了点头。   “见礼!一拜,拜天地,叩首——”   李承珺牵过宋幼清,目光未曾从她身上移开过,他亦庆幸,因着红盖头,她也不必瞧见他这般灼热的目光。   没有人知道,他为了今日这一刻筹备了多少时日,亦没有人知道,他为了她,浑浑噩噩又等了多少年。   但好在他终究是等到了……   即便这一刻让他抛下一切的身份及地位,他亦在所不惜,有她,他已足够了……   “二拜,拜高堂,叩首——”   宋幼清跪下叩首,“拜见侯爷,夫人。”   李承珺在一旁笑道:“爱妃可又忘了,今日可不是侯爷与夫人。”他亦跪下叩拜,行了个礼,“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哎哟,这可怎么使得,晋王这可使不得。”侯爷惊坐而起,今日晋王与他们二人说的分明只是替高堂罢了,如今怎么就父亲母亲的唤起来了。   这可乱喊不得,晋王可是先皇与先皇后的嫡皇子,这若是让心怀不轨之徒听之,宋家怕是还要惹上灾祸。   “侯爷,既然您今日已在高堂上,自然当的起这一声的。”镇国侯既是宋幼清的父亲,那他唤一声父亲岂非理所应当?   李承珺看了眼宋幼清,暗声道:“还愣着做什么。”   宋幼清紧攥着衣袖,又重新磕了一个头,过了片刻才听到她稍显喑哑之声,“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好孩子,快起来吧。”冯氏上前赶忙将她扶起,往她腕间塞了个白玉镯子,“日后可要与晋王好好过日子。”   宋幼清点了点头。   冯氏在一旁惋惜道:“不过说来可惜这些时日我都不曾出府,还未曾见过这孩子呢。”   宋幼清死死攥着手,不敢出声。   “侯夫人莫急。”李承珺起身将宋幼清一把揽在怀里,“等回门之日,我亦带上澜儿去侯府拜见二位。”   冯氏赶忙推脱,“不可不可,回门之日去苏家才是,哪有来侯府的道理。”   李承珺毫不在意,“自然是先回苏家,到时再来侯府中拜访,不会耽搁多少时辰。”   既然见李承珺这般说了,镇国侯与冯氏也不好再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叶旻华在一旁催促,“快些快些,还差个对拜呢!”   宋民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嗔怪,“就你这般猴急!”   叶旻华笑道:“哪是我猴急,我还不是怕三皇叔等急了,他怕是恨不得快些入洞房呢。”见李承珺神色递过来,他赶忙讨好。   “三拜,夫妻对拜,叩首,送入洞房——”   ……   礼已毕,等被送入了房中,宋幼清依然未缓过劲儿来,就……就这般,她便嫁给他了?   “娘娘可是腹中饥饿?”有婢女走来,端了些糕点。这婢女便是阿荷。   宋幼清未动,一言不发。   “娘娘,王爷说了,外头喜宴也不知何时罢休,娘娘这般等着也不知等到何时,怕是会饿着,王爷就让奴婢们多备些糕点给娘娘填填肚子。”   “不必了,你放那儿吧。”宋幼清挪了挪身子,可身下依旧有些硌人,还不时传来碎裂声,她随手一摸,入眼都便是桂圆莲子。   阿荷笑着,“娘娘可是坐着不适,奴婢替娘娘打理吧。”   “不必了。”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她还是不想坏了规矩,也就只有半日光景,忍一下就是了。   阿荷不语,退下了。   可这等着等着,宋幼清便受不住了,一连几个时辰坐在床榻上有些无趣不说,凤冠已压得她脖颈有些酸涩,她只得将身子往床榻旁靠了靠,眯着眼在一旁小憩。。   春冬之日,夜色将至,一室旖旎的嫣红倒是驱散了不少寒意,屋外的寒鸣声丝丝入耳,让等候了几个时辰的宋幼清不免有些烦躁起来。   推门之声传来,伴着阿荷声音,“王爷,您来了。”   宋幼清赶忙正襟危坐,手中被拧作一团的帕子出卖了她的慌乱。   “嗯,都退下吧。”李承珺摆了摆手,“今日都自己忙去,不必守在外头。”   “是。”几个婢女相视一笑,福了福身,赶忙退下。   “你喝酒了?”李承珺满身的酒气,还未靠近,宋幼清便察觉到了。   “就喝了一些。”李承珺走上前,“我怕喝醉了,还少喝了不少,特意留着回来与你喝合卺酒。”   合卺酒?   宋幼清沉了沉声,“晋王不必如此,我与你也不过是逢场做戏,这些虚礼自是不必再——”   “错了,做戏自是要做全套。”   话音刚落,红盖头一掀,宋幼清还未回过神,就见眼前忽而明亮起来。   面前之人印刻在她眼眸之中,他一身玄衣纁裳,一如春色旖旎,不知惊艳了多少芳华。   宋幼清不敢瞧他,慌忙低下头去。分明还是那个李承珺,可今日的他却瞧着有些不同。   宋幼清避着李承珺的目光,自是未瞧见他的眼眸灼灼。而李承珺望着面前的宋幼清,微微失神。   今日的她额间红莲娇艳绽开,两弯罥烟眉之下,双眸如春波秋月,颊间晕染胭色,红唇勾勒,欲语还休,令人忍不住采撷……   他方才还柔和的目光骤然暗涌,清冷的眼眸氤氲贪欲,他慌忙偏过头去,故作无事,提起酒盏倒了酒,“先把酒喝了。”   宋幼清有些抗拒,这杯酒喝了那就当真是他的人了。   李承珺倒也不急,他轻轻晃着酒杯,慵懒道:“今日这合卺酒定是少不了的,不过怎么喝那就看爱妃的了。”   宋幼清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觉着有些不妙。   “若是爱妃不想,那本王喂你喝。”说完,李承珺便端起手中的酒便饮了一口。   宋幼清吓得魂儿都没了,赶忙上前端住合卺杯的另一段,“喝,我喝就是了。”   一想到李承珺将要做什么,宋幼清觉着就算手中这是毒酒,她都得喝下去。   李承珺看着闭着眼宛如“赴死”一般的宋幼清不禁失笑,他凑过身,将另一半酒饮下。   今日虽喝了不少,但只有这杯酒才最得他心。   宋幼清将空杯一推,赶忙坐回床榻上,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   李承珺不怒反笑,他将腰间的系带一勾,外袍褪下,随意丢在了一旁。   宋幼清一惊,身子缩了缩,难掩慌乱,“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是洞房花烛夜,爱妃,你说本王这是想做什么?” 第87章 晋王不要脸第10天   玄衣褪下, 本就晦暗不明的里屋又染上了一抹暗昧, 就连屏风之上的侍女图都多了几分娇媚之色。   宋幼清身子往后退了退, “晋王,你分明说过的, 我在晋王府只是借着侧妃的名头罢了,你亦不会对我做什么,可不能反悔!”   宋幼清警惕地注视着他,生怕他一个“不稳”,便扑了上来,虽说她如今算得上是他的人了,但她对他并无他意。   李承珺失笑,“哦?不知你口中说的事儿又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宋幼清一听他这话就知他在调侃, 她瞪了他一眼,偏过头不说话,自顾摘下头顶的发冠与金钗。   发丝缠绕交错, 宋幼清并未察觉, 一个使劲儿, 扯下几根来, 疼得她拧眉吸气。   她越扯,发丝越是缠绕得紧,再则李承珺站在她身旁, 她越是觉得自己没脸,竟连个发冠都取不下来,她不禁有些急躁, 手下的力也不由得重了几分。   可发冠偏偏与她作对,不仅解不下来,反倒是愈发缠绕紧了,宋幼清当真欲哭无泪。   李承珺旁观,嘴角的笑意快要溢出来,“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一旁,也不见得你使唤一声?”   宋幼清以为他在讽刺她,轻哼了一声,“不必,民女哪里敢劳烦晋——”   话音未落,宋幼清便觉着手中一空,身子也轻便了不少,再抬头时,李承珺已走到她身旁替她小心翼翼地解着发丝。   “莫动,缠得紧了可别喊疼。”李承珺将她头压了压。   宋幼清猝不及防,头便埋在了他胸膛之上,他身上的温热渡来,惹得她也隐隐发烫,可她亦不敢推开,只得祈祷着李承珺能快些将东西取下来。   与宋幼清的心焦相对的,便是李承珺正慢条斯理地解着缠丝,他指尖微挑,动作轻柔地不像话。   宋幼清生怕自己沉溺于这份静谧与柔情之中,她轻咳了两声,“晋王可知李驿昀那儿有何动静,虎符可还在宫中?”   李承珺眼眸微沉,手中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嘶——勾着了,疼!”宋幼清皱眉,当即就想将他推开。   李承珺神色淡淡,“都说了,让你莫动!”   “我没动!”   李承珺依旧是一贯温柔作风,可说出的话却比屋外的寒风更冷冽,“可你方才说话了,你一说话,我便会分心。”   话说不说的倒是无所谓,可话中之人他当真是不爱听。   “那你快些。”宋幼清撇了撇嘴,不再说话,这些杂烂的借口他竟也好意思说出口来。   宋幼清并未察觉自己已不自觉地使唤起他来。   李承珺却是乐在其中,见她这般理所应当,他反倒笑了笑。   李承珺加快了动作,将头冠取了下来,宋幼清这才觉着自己活过来了一般,她舒展着身子,将耳饰也一并取下。   见李承珺还站在面前,宋幼清皱了皱眉,“晋王还想做什么?”   “自然是等你将床分我一半了。”   宋幼清低头看了眼,赶忙站起身来,“晋王不必等着了,这张床就让给晋王殿下,我睡小榻上便是了。”   宋幼清起身,抱起一床布衾便往小榻旁走。   可谁知李承珺却一把拉住了她,毫不心虚道:“今日既是为了迷惑宫中那位,那演戏自是要演到底,若是让人知晓了你我二人成亲不在一张床榻上,岂非让人笑话。”   “晋王殿下不必演了。”宋幼清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这晋王府铜墙铁壁一般,别说李驿昀的人了,就连李驿昀养的苍蝇怕是都飞不进来,何来的窃听一事,如今晋王与我还是分清你我的好。”   见宋幼清这般直接戳破了他的心思,李承珺偏过头轻咳了几声以作掩饰,“我睡小榻上便是,床榻让给你。”   说完,李承珺便夺过宋幼清手中的布衾,径直往小榻旁去。可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心不甘情不愿,也只有李承珺自己知晓了。   宋幼清倒也不是矫情的人,既然李承珺这么说了,她也不会抢着要去睡小榻。   她用屏风掩了掩,褪下厚重的嫁衣,躺进了床榻中,“我睡了,明日还要早些入宫呢。”   皇帝已下口谕,让李承珺与她明日入宫,她自是找不到借口推脱的,入宫已成定居。   宋幼清闭上眼想让自己睡去,可她根本忽视不得屋内还有另一人,虽说不在一张床榻上,可宋幼清就是觉着有些不习惯。   同一个屋里分明还是那个人,却有什么不一样了,宋幼清忽而回想起拜堂之事,心中不免有些触动,她微微掀开帷幔,朝着李承珺轻缓道:“今日……多谢晋王。”   宋幼清并未提及谢的是什么,李承珺也未多问,只是淡漠道:“早些睡吧,今日累着了。”   “晋王。”   李承珺见她又说话,便知又没好事,果不其然,便听宋幼清道:“日后等你有了想娶的人,我自是会把位置让出来的。”   李承珺心中郁结,他暗暗叹了口气,“到时再说便是。”   怕方才的话有所不妥,李承珺又道:“不过,你如今是我晋王府的侧妃,于内于外,你都得端出些架子来,晋王府的体面可不能搁下了。再则府里的丫鬟下人你随意差遣,无南亦是,若是要查探消息,与他直说便是。还有,若是宫里那位召你入宫,你都要与我说一声,切不可孤身前去,更别说私自入宫了。”   宋幼清长叹了一口气,李承珺当真跟个碎嘴嬷嬷似的,她敷衍地应和了几声,困意袭来,她也无心再听他说什么,“晋王殿下明日再与我说吧,我当真困乏了……”   李承珺知晓她累,便不再说什么,他挥了挥衣袖,烛火摇曳后便熄灭,整个屋子忽而黑沉下来,两人的气息声便愈发明显。   窗外忽而下起了雨来,淅沥作声,压着沉寂,却是勾得人困意袭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幼清终是沉睡了过去,呼吸声愈渐平稳。   而小榻上的某人翻了个身,睁开了眼,他索性下了榻,缓缓走到床榻旁,替她掖了掖布衾,又将她凌乱的发丝拨了拨。   分明是深夜,可他依旧能清晰地瞧见她面容,她睡得沉,眉间微蹙,似是梦见了什么。   李承珺俯下身来,将手覆在她眉间,想要替她抚去眉间的阴郁,见床榻上的人毫无动静,李承珺倒也胆大些起来,“幼清?”   李承珺自是欣喜的,可不免又有些苦涩,他如今已沦落到都不可正大光明唤她一声,只得在夜深人静她熟睡时纵容自己一回。   李承珺轻抚着她的脸,“你说我卑鄙也罢,我亦认了……可终究是将你放在身边我才能安心些。”他忽而想到了些什么,不禁失笑,“你这人若是无人管着,别说捅娄子了,天都能给你捅出一个窟窿来。”   即便李承珺自言自语一番,宋幼清也依旧未醒。这般并非假寐。   李承珺凝视着熟睡的宋幼清,神色愈发阴沉。   她戒心重,夜里总是睡得浅,一点动静就能将她惊醒,他何曾见她这般沉睡过。   李承珺想起沈安说的那番话来,心里愈发沉闷,他说的应当不假,她的身子愈来愈差了。   李承珺收回手,正欲起身,便见沉睡的宋幼清闷哼了一声,口中似是呢喃着什么,她身子有些不适地动了动,又缩成一团。   李承珺凑过身去,听了好半晌才听见她口齿间挤出的字来。   她说冷。   李承珺伸过手碰了碰她的手,亦是微微一颤,有些讶然,竟这么凉?   他赶忙将另一布衾取过来盖在她身上,可这却是徒劳,她似乎颤得更厉害了,呜咽声愈渐沉重,已不像是过冷所致。   李承珺不免有些慌乱,想将她唤醒,“幼清,幼清。”可她如同陷入梦魇一般,根本醒不过来。   李承珺也顾不得其他,一个翻身便上了榻,探入布衾之中,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反正也成了亲拜过堂,已是他的人,这些事应当也算不上出格了。   可人一入怀,饶是李承珺也是一震,宋幼清此刻浑身冰冷,如在冬夜中走上过一遭,无半分暖意。   许是李承珺身上的温热让她舒适,宋幼清不由得往他怀里蹭了蹭,又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   李承珺心疼地将她搂紧,恨不得将身上的暖意一并渡给她。   “疼……”   丝丝呜咽声传来,李承珺的心不由得收紧,窗外的雨声如今却让他更为烦闷。   “哪里疼,可是伤口疼了?”他的手往她腹间伤口处探去,想要替她轻揉。虽说此刻两人如此亲密,可他却无半分旖旎之意。   可宋幼清并无轻缓,她的喘息声愈发沉重,睡得不踏实,可又醒不过来,只是死死按着左胸口,身子直哆嗦。   “疼,疼……”   李承珺已不知究竟这是怎样的疼痛,竟让能万分隐忍的她都痛出声来。   “叔玄……”   李承珺浑身一震,眼中划过一抹错愕。可宋幼清痛楚低吟,一声接着一声,重重地砸在他心头。   “疼,叔玄……”   “别走……”   “幼清,我在。”李承珺一手将她搂紧,一手又紧攥住她的手,他将侧脸覆在她的脸颊之上,“我在,我不走……”   这些年,他错过了太多,他未能好好守着她,让她差些命丧黄泉,亦错过了她艰难重生的这三年,这些疼痛都是她一个人受着,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可他不想错过她往后了,他想好好护着她。   李承珺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幼清,我一直在,日后都在,往后的岁月,我都陪着你,可好?”   “你到哪儿,我便跟到哪儿……”   令人惊异的是,怀里的人当真愈渐沉静下来,她只是死死攥着他的衣袍,像是生怕他跑了一般。   李承珺面露苦涩,既是心疼,可又无可奈何。   她拼命地往他怀里钻,又将冰凉的手探入他胸膛中,许是暖意袭来,舒适得紧,她根本舍不得松手。   李承珺失笑,“便宜都让你占了,你可要对我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fumifumi666”,灌溉营养液 +10   fumifumi666扔了1个地雷 ?   FF扔了1个火箭炮 第88章 晋王不要脸第11天   “娘娘, 娘娘该醒了。”   耳旁的低唤声将宋幼清从浅眠中唤醒, 她下意识地往身旁摸了摸, 一片冰凉,根本没有李承珺的身影。   宋幼清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她昨夜总感觉身旁有人,可又醒不过来,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荷笑道:“娘娘可是在寻王爷?王爷一个多时辰前就起身了。”   “并未。”宋幼清轻咳了一声稍作掩饰,“什么时辰了?”   “辰时,娘娘也该起来用早膳了。”   “辰时!”宋幼清一惊,“为何不早些叫我?”今日还得入宫,哪里能这般耽搁。   阿荷低着头窃笑,“王爷特意吩咐了, 说娘娘昨夜累了,让娘娘多睡一会儿。宫里那边也递了消息,说是晚些过去, 皇上也并未说什么。”   昨夜累了?这话说的……   宋幼清偏过头去, 赶忙起身, 可她身子刚动, 就察觉到胸膛处有些闷,她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   阿荷见状,赶忙上前, “娘娘可是哪里不适?奴婢去请大夫来。”   “不必!”宋幼清赶忙拦着她,“昨夜可是下雨了?”伤口处的疼痛令她熟悉地发颤。   “是呢,下了可大一场雨, 今日早晨才刚刚停呢!”阿荷替她梳洗着,“王爷还说,若今日雨不停便不入宫了。”   当真下雨了,那昨夜隐隐的疼痛不似有假,可宋幼清依旧疑惑,她昨夜都未吃药,疼痛是如何轻缓下来的?   宋幼清有些慌乱,不知李承珺昨夜可有察觉到什么?“晋王殿下呢?”   “王爷在书房,想必是在与无南侍卫商讨要事。”   阿荷此话无心,但宋幼清便探出些许不同的意味来,在府里,李承珺的事底下之人自是守口如瓶,阿荷却能这般随意说出,想必她亦是李承珺或是无南的心腹。   “你多大了?又是何时入苏府的?”阿荷可是苏家的家生子,若是李承珺安排入苏府的,事情定不简单。   “回娘娘,奴婢今年十四了,是跟着母亲一同入苏府的,那时父亲将母亲抛下,母亲又怀着身孕,苏老夫人见我母亲可怜,便将我母亲带去了苏府,随后母亲便生下了我。”   宋幼清心中了然,这阿荷也是个聪明人,知晓她在问什么,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不过……十四年前?   那时她都还只是上房揭瓦的年纪呢,而李承珺只不过比她大了几岁罢了,那时便已暗中安排了阿荷母女?   还是说此事另有隐情?   宋幼清试探着问她,“你母亲也认得晋王?”   阿荷笑了笑,“娘娘这是说的哪的话,母亲的事阿荷并不知晓,只记得懂事以来母亲与我提起过一些事儿罢了。”阿荷转而将温水端了出去,“娘娘,奴婢去将早膳端进来。”   宋幼清点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李承珺似乎比她知晓的还要藏得深。   虽入宫已迟了,但宋幼清也不敢再耽搁,匆匆吃了些清粥小菜,便准备出府。   李承珺早已在马车外等候,见着宋幼清来,他收回了目光,微微沉了沉声,“快一些,莫要叫人等急了,若是再迟了,怕是要留在宫内用午膳了。”   宋幼清吓得赶忙加快了步伐,留在宫内用午膳?她这条命怕是不想要了,都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有人下个毒,她还真就躲不了。   而马车上,两人一时无话,想来是因为新婚,这马车都不同于往日的玄色,车内挂着的红绸都染了几分暖意。   “可有什么想买的?等出宫后,我带你来街上瞧瞧?”   宋幼清慌忙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没什么想要的。”   “城西二里巷有一家首饰铺子,到时候我陪你去挑一些,虽说我有替你准备着,可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既自然是你自己挑的更称心一些。”   “不用。”宋幼清拧眉,下意识道:“而且那不是一家酒肆吗?”城西的二里巷哪来的首饰铺子,那里可都是酒肆茶馆,是些公子哥爱去的地方。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是首饰铺,不过听说前些年酒肆的掌柜举家迁离了京城,后有人盘下店铺来卖首饰。”   李承珺眉尾一挑,“不过,你怎知那里原本是酒肆?”   李承珺话音刚落,宋幼清便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慌乱,“是吗,是首饰铺?先前听人提起过,又许是我听岔记错了。”   李承珺只是笑了笑,“那应当是那人也弄错了。”说完,他便端坐在一旁,翻看起了手中的书。   宋幼清见他不再问,松了一口气,方才险些就露馅,她一个“从未入过京”的人,是怎么会知晓城西二里巷以前是酒肆的。   她暗暗记下,这往后在李承珺面前少说话才是。   这般想着,宋幼清这一路上还真就没再与李承珺说过话,李承珺亦是,他看着手中的书一言不发,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书页许久都未翻动。   “王爷,娘娘,到了。”   李承珺先行下了马车,宋幼清紧随其后,宫外早有公公等候,见二人一来,赶忙上前,“王爷,娘娘,二位可算是来了,皇上都等得急了呢!”   “皇上身子可好些了吗?”   “多谢晋王挂念,皇上如今能下地了,吃得也比前几日多了。”公公赶忙将两人引进去,“想必皇上再见到两位,气色定是能再好上些。”   宋幼清低着头,缄默不言,上一回李驿昀那药的药性太猛,差点弄死了老皇帝,她那药却也是无意间救了老皇帝一命,可到底身子还是损了不少,如今能养到下地行走,怕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虽她在宫外,可有些事儿也是听说了,老皇帝怕自己身子不行的消息传了出去,这几日便由李驿昀代为管理朝政。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李驿昀如今手握兵权还掌控朝堂,若他当真想做什么,怕是任谁都难以阻拦。   她得尽快找到李驿昀假身份的证据,公之天下。   “小心着些,走着路还想什么呢?”   耳旁传来一道清列之声,如春风拂面,可宋幼清却有些回不过神来,李承珺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李承珺已环住她的腰间,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往前走。   那公公回过身来,看了二人一眼,转头低声笑了笑,“王爷当真疼娘娘啊。”   宋幼清见状,立马会意,她低着头娇羞不已,说话声亦不由得软了几分,“晋王殿下,让人瞧见了不好。”   方才她想事儿想得出神,怕是并未收敛自己的神色,李承珺便借此提点她一番。   宋幼清不禁有些懊恼,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李承珺身边呆着,她总是不自觉地松懈下来,警惕心都不似以往。   不过片刻,便到了正殿前。   “王爷,娘娘,皇上就在里头。”   “劳烦公公了。”李承珺微微颔首,便带着宋幼清上了台阶。   那太监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宋幼清往李承珺身旁近了些,压了压声音,“他是李驿昀的人?”   李承珺看了正殿一眼,不慌不忙道:“这里都是李驿昀的人。”   宋幼清心惊。   李承珺知晓她心中有疑,但这儿也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儿,只得长话短说,“我先前有在此安排过我的人,不久后都被替下了……”   宋幼清脸色微沉,心中了然。李驿昀想要在皇帝身边安排自己的人不难,而要清除异己也不难,只需将自己的人留下,再狠下心将其余人无论是谁一并铲除即可。   宋幼清不再说什么,老老实实跟着李承珺入了正殿。   老皇帝坐在榻上,可也能瞧出他坐得有些不自在,他原先眼下的阴沉倒也散去了不少,这些日子在鬼门关走上了一遭,怕也是无心再沉溺于后宫的旖旎之中。   “参见皇上,参加太子殿下。”   “起来吧……”老皇帝话中的虚弱掩饰不住,他摆了摆手,“来人,赐座。”   “多谢皇上。”   “苏澜。”   宋幼清还未坐下,便被老皇帝这声一惊,“吓得”赶忙又行了个礼,“皇上。”   皇帝轻笑了一声,“在晋王府可还习惯?”   “多谢皇上记挂,晋王对臣妾很是疼爱,臣妾并未有不习惯的。”   “嗯,那便好。”皇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   在宋幼清听来,老皇帝语气平淡地不像是有替自己儿子抱不平的,她倒是不信了,儿子的良媛做了弟弟的侧妃,他竟无一丝波澜?   她正这般想着,就见老皇帝看了李驿昀一眼,长叹了一口气,“你瞧瞧你皇叔,虽说你比他小了些年头,可如今也是该娶妻纳妾的年纪了,别说太子妃了,就连个侍妾也没有,若无子嗣,朕的江山如何放心地交给你。”   李驿昀一脸无奈,“父皇,儿臣也想啊……”他转过头看了宋永清一眼,“只不过有些事儿臣也无法意料到罢了。”   李驿昀这分明就是暗中所指李承珺抢了他的人,宋幼清袖中的手缓缓收紧,低着头装作毫不在意。   “太子妃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到时将人都再招进宫来,你好好选选便是……不过朕倒是觉得陆家的那个女儿不错,能担得起太子妃。”   “是,父皇。”李驿昀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忽而看向了宋幼清,“不过到时候还请苏五姑娘来,也好替本宫瞧瞧。”   宋幼清倒吸一口凉气,李驿昀这是想膈应她还是想膈应他自己?让她替他选?就不怕她选一个歪瓜裂枣给他?   “苏五姑娘?”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承珺终是开了口,他轻笑了一声,脸上却瞧不出任何笑意,“澜儿如今已成了本王侧妃,于情于理,太子殿下都得遵称一声皇婶才是,这声苏五姑娘又是闹的哪般?”   听李承珺这般一说,宋幼清都忍不住笑了,她承认,她心里确是有些舒坦。   李驿昀脸色早已沉了下去,青一阵紫一阵的,他死死盯着李承珺,可因李承珺说的在理,他又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他。   李驿昀咬牙切齿地看着李承珺,从齿缝中缓缓挤出几个字来,“到时候还请皇婶替……侄儿瞧瞧。”   宋幼清莞尔一笑,福了福身,“太子殿下都这般说了,我这个做婶婶的哪有不应下的道理。”   这才不过一日,她的辈分就能压了李驿昀,这怎能让她心中不畅快。   李承珺自是瞧见了她微微含笑的神色,心中亦是暗笑。   可宋幼清刚坐下,就又听见老皇帝道:“是了,是该瞧瞧,承珺,你身份与旁人不同,身边只有一个侧妃也是不妥当,那日你便也陪着李驿昀仔细瞧瞧,顺道选个正妃罢了。”   宋幼清脸上的笑意褪下,眉目中含着清冽,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皇帝这毛病还是不见他改。   皇帝转而看向宋幼清,又道:“苏澜,朕说得可对?”   宋幼清应了声,“是,皇上说的极是。”她如今让他把那颗药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皇帝颔首,“到时你也替承珺瞧一瞧,可有什么合适的正妃人选。”   宋幼清心中冷笑,说起来今日也是她成婚第一日,老皇帝这般上赶着来膈应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皇上,这些小事您不必忧心,承珺自会处置,您还是多休养才是。”李承珺站起身来,“若是公务繁忙交由太子殿下便可,太子也不小了,是该接手朝中的重任。”   皇帝倚在一旁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皇上好生歇着,臣弟与澜儿先行告退了。”   李驿昀眸中阴鸷,“皇叔这么急着回府?何不用了膳再走?”   “不必了。”李承珺笑着看了宋幼清一眼,“她身子差,昨夜又累坏了,还是早些回府的好,这一来一去怕是折腾坏她了。”   李驿昀唇角的笑意渐染冰寒,“没想到,皇叔竟也会这般疼人。”   李承珺笑而不语,带着宋幼清便退下了。   “怎么?不甘心?”皇帝睁开了眼,看着李承珺早已远去的身影,轻哼了一声。   “父皇,并未。”   “不甘心又能怎样?如今人是他的了,更何况当初也是你不要的。”皇帝轻轻抚了须发,“怎么,可瞧出来了?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儿臣无能,还未瞧出。不过,再过两日便能见分晓,假意也就罢了,若李承珺是真心,怎可能会再迎娶正妃?若他不愿,那苏澜的身份便让人更捉摸不透了,如若二人当真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到时儿臣自然不会让她活着离开。”   皇帝轻嗤,“李承珺在身边,你能杀得了他的人?”   “父皇放心,儿臣自有打算。”   皇帝垂眸颔首,“既然如此,那你安排着就是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望仔”,灌溉营养液 +6 2020-04-25 13:27:39   读者“洛年”,灌溉营养液 +10 第89章 晋王再作死第1天   回府的马车上, 两人依旧一言不发, 宋幼清倚着马车, 望着街外,神色有些恍然。   “可想下去走走?”   宋幼清兴致缺缺, “不必了,王爷,妾身想回府再睡一会儿。”   “妾身”二字让李承珺听出些许疏离感来,他蹙额颦眉,“可是昨夜没睡好?”   宋幼清听他这话,先是一愣,想到他应当不知昨夜她伤口复痛之事,随之又松了口气, “或许有些认床吧,睡得有些不踏实罢了。”   李承珺怎会不知她在敷衍,但也只得顺着她的话继续道:“若你觉得不自在, 日后我便憩在书房, 正房留给你。”   宋幼清回过身来, 淡然颔首, “好,那便多谢晋王了。”   李承珺:“……”   李承珺一噎,刹那间悔得肠子也青了, 他也不过随口一说,客套了一番,哪想到宋幼清会同意。   这若是说出去了, 岂非让人笑掉大牙,他堂堂晋王连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都碰不得,如今竟然连自己屋子都睡不得,跑去书房睡不说,这话竟还是自己提的。   即便在一个屋子里,他都得“鬼鬼祟祟”,若是分了房,那他……   哎!   可话已说出口,他又反悔不得,只得暗暗叹了口气,这事怨不得旁人,只能怪自己嘴太贱了些。   宋幼清哪里晓得李承珺在想什么,只觉得两人分房后她也自在了不少,夜里也不必心惊胆战,生怕他发现了什么。   “等李驿昀生辰那日,还请晋王派个会功夫的婢女给我吧。”她原本想着带上阿荷,可苏家人已见过她,便有些不妥当了。   “要婢女做什么?”   “自然是把虎符拿回来,东西不取回来,我不安心。”   “此事你不必管,我自会安排人去取。”李承珺微声叹道:“到时你就安心在宴席上待着就是,如今你身份不比以往,一言一行多得是人盯着。”   “是,到那时妾身就安心待着,再替王爷寻个得体的王妃就是了。”   李承珺一怔,这话越听越耐人寻味起来,他轻掩笑意,故作往马车外探了探,“这可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这股酸劲儿尽往马车里钻。”   宋幼清怎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她倒也不恼,“这世上可没有侧妃一直管理王府内务的道理,正妃自是必不可少的,皇上要替李驿昀选太子府怕是假,想将自己的人往王爷身边塞才是真,王爷还是想想,娶了谁既能敷衍了宫里两位,自己又能讨着好的。”   李承珺脸色骤然一沉,宋幼清这话明明白白地说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可偏偏一句未提自己心之所想。   他昨日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就是为了让她替他寻个正妃的?   李承珺气急,说话也不顾及起来,“那爱妃就替本王瞧瞧,究竟哪家的姑娘能配得上晋王妃这个称号。”   宋幼清轻笑,“妾身倒是觉得陆若涵不错,将她放在身边,也就不怕陆清远会出什么幺蛾子了,毕竟——”她眉间微挑,“陆姑娘不是心悦于王爷吗?”   在洛城的那夜,她可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陆若涵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   李驿昀冷笑,“爱妃莫不是忘了,皇上可是中意她做太子妃的。”   宋幼清气势也丝毫不输于他,“王爷不就是爱从侄儿手中抢人吗?”   李承珺心一沉,看来这女人还是对他耿耿于怀,如今竟然还提起他从李驿昀手中将她半路截走之事。   “苏!澜!”李承珺咬牙切齿,上前一把将她锁在马车与胸膛间,一手扣住她下巴,“你给我把话再说一次!”   马车虽宽敞,可终究比不得在外头,李承珺压下之时,更显得狭窄密闭了些,宋幼清奋力推着他,可他身如磐石,根本动不得分毫。   李承珺死死盯着她,强忍着怒意,他抬起她下颌,逼迫着她直视,“把话再说一遍,本王爱做什么?”   “我说得可有错?我难道就不是……唔……李承珺!”   李承珺早已倾身而上,唇角的温热与她相渡,竟比手中的汤婆子还滚烫几分,宋幼清脑中如崩断的琴弦,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宋幼清见过凶残的李承珺,可这般残暴的欺压却是头一回见,他眼中的侵略与贪婪似要将她吞噬干净……   “唔……李……承……”宋幼清拼命挣扎着,可李承珺哪里给她逃脱的时机,他一手压着她将她贴紧,唇齿相依,剥夺着她急促的气息,她唇间的药香让他恨不得溺死在其中。   马车因宋幼清猛烈的推搡挣扎而晃动起来,伴着宋幼清的闷哼声,坐在马车外的无南一惊,赶忙停靠马车,他一把掀开帷裳,心急如焚,“娘娘,怎么了!”   马车内顿时寂静无声。   无南:“……”   无南对上了李承珺的视线,身子不由得缩了缩。   这……主子会不会杀人灭口?   李承珺眼中染着腥红,“还不快滚!”   “属下该死!”无南赶忙将帷裳放下,浑浑噩噩地坐回车板儿上。   方才他瞧见什么了?不会是他做梦吧!主子竟然在……   无南还未想清来龙去脉,就见身后又传来动静,只听得宋幼清怒吼:“李承珺!你无耻!”帷裳又被掀开,宋幼清二话不说就跳下马车,逆着街道离去。   李承珺也走了出来,他指尖轻抹着唇角余温,望着宋幼清的背影一言不发。   “王爷,您该跟上去瞧瞧才是,娘娘这是恼了,方才你就该哄哄她才是,女人嘛,口是心非。”   李承珺冷冷刺了他一眼,“我还用得着你来教?”   “是。”无南默默退下,不敢再言。有句话他不敢说出口,若是自家主子但凡能懂得些,娘娘还会气得走了?   “你跟上,护送她回府。”李承珺一个转身便向前走去。   “王爷!”   无南欲上前拦着他,可李承珺背过身,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于他。   无南无奈,这些道理连他都明白,可娘娘生气了,自然是要王爷去哄才是啊,他去了有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想知道如何快速又准确地把老婆作没吗?看我的这番操作就明白了(沧桑点烟.jpg)   ——————   感谢:   M _扔了1个地雷   读者“兰永的小袄”,灌溉营养液 +13 第90章 晋王再作死第2天   晋王府中, 众人行走其间, 大气也不敢多喘两声, 谁人不知,自打王爷与娘娘回府以来, 这气氛便有些不对,王爷径直去了书房,也未见得出一回门。   众人心中暗叹,这侧妃娘娘第一日就惹了王爷生气,怕是就要失宠了,府里无不惋惜叹气的。   而众人不知的是,书房的某个人,写了一个时辰也未曾写下一个字来。   而一连两日, 书房内亦是如此:   “无南,你去瞧瞧,她如今在做什么?”   “回主子, 娘娘正在屋里练字呢。”   “她如今在做什么?”   “回主子, 娘娘在院子里栽树。”   “今日她在做什么?”   “回主子, 娘娘在准备回门之礼。”   李承珺挫败, “她就未曾提起过我?”   无南毫不犹豫,“并未!”   李承珺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无南并未走, 杵在门口道:“主子,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承珺不耐,“明知不当讲, 那还要说出来做什么。”   无南知晓自家主子这两日脾气不好,“主子,属下想说娘娘的事儿。”   果不其然,李承珺抬起头来,终是施舍给了他一个眼神。   无南赶忙道:“主子您瞧,这都两日了,娘娘该有的气也消了,趁着今日回门,娘娘自是不敢在旁人面前再端着脸色,您哄哄就是。”   这两日下来,无南也是瞧透了,他家主子哪是在冷落娘娘,分明就是太过在意而开不了口,又不知所措,这才致使在书房里歇了两日,怨念分明就已写在脸上了。   见李承珺沉思,无南便知他听进去了,“娘娘定是嘴硬心软,这两日怕也是等着王爷去哄呢!王爷再给娘娘送些小玩意儿的就是,这姑娘家的哪个不喜爱胭脂水粉、珠玉宝钗,王爷亲自挑选,娘娘定是喜爱。”   李承珺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些东西任哪个姑娘怕是都哄得好,偏偏宋幼清不行,越是好言好语,她越是能跟你来脾气。   若是当真送了这些,怕是还得入院子,就被退回来了。   “罢了罢了。”李承珺摆了摆手,“马车可有备好?”先回门再说,到时再去了宋府,指不定宋幼清便不会再与他置气了。   这般想着,李承珺便出了书房,径直往府外走去。   正房内。   “娘娘,府里都在传王爷厌弃了娘娘,娘娘为何不出面说两句?娘娘若是服服软,哪里需与王爷置气这般久。”   “这簪子就别了,太过累赘了。”宋幼清恍若未闻,将簪子取了下来,“马车可备好了?”   “备好了,就等着娘娘了呢。”   “嗯。”她等今日也不知等了多久,上回匆匆一别,也只等着今日有了时机能正大光明回宋府,即便身份不可暴露,但能瞧上一眼也是极好的。   宋幼清迈着轻快的步子便往府外走去。   “娘娘,您来了。”奴婢见着宋幼清,赶忙扶着她上了马车。   宋幼清微怔,“王爷呢?”   “王爷……”婢女抬头看了眼马车,“王爷已在马车上了。”   宋幼清正欲掀开帷裳的手一顿,正犹豫着是否下马车,里头的人先她一步将帷裳掀开,眼中的清寒一览无余,“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立于马车后的无南见此,长叹了一口气,得嘞,就当他方才什么也没说罢,也亏得娘娘已经入王府了,否则哪个姑娘家不跑。   宋幼清寻了个离李承珺最远的地儿坐了下来。马车缓缓前行,两人依旧一言不发。   李承珺轻咳了一声,“苏景云已知晓你并非苏澜,我也并未瞒他,将你身份与他说了。”   “好。”此事在她意料之中,苏景云既然怀疑,定是会去找李承珺询问。   “那个苏澜也被他妥善安置了,你不必再担忧。”   宋幼清微微颔首,“多谢王爷。”   宋幼清的这股子云淡风轻将李承珺气得不行,可又舍不得重言相加,她的脾气他自是清楚不过,若是将她惹恼了,她当真会转身就离开晋王府。   他步步为营,好不容易将人骗回府,如今都还未吃到嘴里呢,怎能让人跑了?   不过一会儿工夫,马车便行至苏府,府外早就有一行人侯着了,见着李承珺与宋幼清下马车,赶忙行礼,“见过王爷,见过娘娘。”   “苏大人与诸位这是做什么,今日只是回门,可别行这些虚礼。”李承珺试探着牵过宋幼清的手,好在她并未挣脱,李承珺不由得松了口气。   “王爷与娘娘赶快入府吧,午膳都已备好了。”苏万州赶忙将人引了进去,眼前两位虽说是女儿与女婿,可身份摆在那儿,他自是怠慢不得。   “姑姑,姑姑!”   宋幼清刚入前院,就听见一道声音,小萝卜头迈着短腿奔了过来,身后还有丫头婢子紧跟,“小公子,慢点。”   “衡儿。”宋幼清朝他招了招手,也不过两日不见,她倒是怪想念着孩子的。   苏衡扑过来,将要撞上她身子时猛然顿住,他绕着宋幼清走了一遭,并未找见什么,眉头愈发紧蹙,“姑姑,弟弟呢?”   宋幼清不解,“什么?”   “是爹爹说的,等姑姑再回来之时,就能给我带个弟弟,那弟弟呢?我怎么没瞧见?”   周围人嗤笑一声,宋幼清面颊也不由得染上红晕,“说什么胡话呢!”   一路上阴郁的气氛因苏衡的这番话而消散了,李承珺眉眼里也带着笑意,他上前一把抱起苏衡,“今日怕是不行了,等下一回,姑父定是给你带个弟弟来,可好?”   李承珺这一抱又一声“姑父”的,吓得苏府众人缓不过深来。府里几人望向宋幼清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起来,瞧这模样,她在王府还颇为受宠?   饶是苏衡也被那声“姑父”震得一愣一愣的,在三叔与姑父间取舍一番,他糯糯地问着:“姑父,为何今日不可?可是将弟弟藏在府里不曾带来?”   李承珺失笑,“问这么多做什么,应了你下回,那下回便定是能带来。”   他心中了然,苏衡乃苏万州唯一嫡孙,一来他幼年丧母,无人与他说道此事,二来府里又是众多的姑娘家,还未经历嫁娶生子之事,苏衡自是也不知孩子究竟从何而来。   “姑父,那你下回定是要将弟弟带来让我瞧瞧。”   瞧着误会愈发深了,李承珺脸上的笑意更甚,“好,一言为定。”   宋幼清一股气堵在胸口,毫无发泄的时机,只得任由李承珺胡言乱语。   “哎哟,瞧着王府就是个养人儿的地。”陆岚辛走到宋幼清身旁亲切地握着她的手,“这才不过两三日工夫,倒是圆润了不少,都是晋王的功劳。”   宋幼清被陆岚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惊着了,当真是无时无刻不在阿谀逢迎,她故作羞涩一笑,“承蒙王爷垂爱。”   陆岚辛应和着笑了几声,瞧着宋幼清发间精致上乘而苏府根本比不得的步摇金簪,眼神愈发深沉了起来。   “王爷与娘娘快些入座,今日苏某可是特意备下了王爷爱吃的几样菜,还请王爷尝尝。”   李承珺入了座,漫不经心道:“哦?本王爱吃的?看来苏大人为此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应当的,应当的。”苏万州讪笑,“还不知合不合王爷胃口。”   “苏大人有心了。”   今日是为家宴,苏府众人皆入座,因着李承珺在,众人有些拘谨,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李承珺恍若不知,慢条斯理地挑着碗中的鱼骨,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由他来做,倒是更显了几分贵气。   宋幼清坐于他另一旁,此时正被苏老夫人拉着寻长问短,生怕她在府中受了委屈。   “趁热吃了。”   李承珺这一声,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方才李承珺挑好刺的那碗鱼肉此刻正摆在宋幼清面前。   宋幼清亦是一愣,还未回过神,便见李承珺伸过手替她理了理碎发,“昨日不还说想吃府里的鱼,既然回来了,便多吃一些。”   宋幼清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他眼中的柔和究竟是真是假。   “嗯?不想吃吗?”   宋幼清怕让人瞧出什么来,赶忙端过碗来,“多谢王爷。”   “哎哟,王爷可真是疼爱我们澜儿,这是澜儿亦是我们苏家的福气。”陆岚辛满含笑意,“澜儿也需得好好服侍王爷,切不可让王爷操劳了。”   陆岚辛的一番话叫她顿时没了胃口,鲜嫩鱼肉也没了滋味,“是,主母。”   “等澜儿替王爷诞下麟儿,又是一桩喜事。”陆岚辛眸色微闪,“澜儿这几日可有让大夫瞧过身子,身子可好些了?那些药可有按时吃?得先将身子养好了才是。”   陆岚辛这话明嘲暗讽的,分明就是说她身子差生不出孩子来,宋幼清脸色蓦然一沉,一言不发。   “夫人这话是何意?”李承珺搭上宋幼清的手,只觉得她手比平日还要冰冷,隐隐作颤,他缓缓收紧,握于掌心中,“晋王府还能亏待了澜儿不成?本王瞧着,澜儿还在府中之时,夫人都未曾像这般关照过,怎么如今反倒是——”   “王爷息怒。”苏万州赶忙赔罪,“内人不懂规矩,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苏万州狠狠瞪了陆岚辛一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苏大人严重了。”李承珺轻笑一声,“既然澜儿已嫁入晋王府,那便是晋王府的人了,苏大人还请放心,本王自当会尽心竭力照顾好她的。不过……”   苏万州额间已冒出冷汗,“王爷请讲。”   “本王心眼有些小,瞧不得自己的人受一点委屈。”李承珺正说着,又替宋幼清舀了勺鱼汤,“若是旁人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本王可从不手软。”   “是是是。”苏万州连连应下,“澜儿这般有王爷照顾,苏某也就放心了。”   “好了,万州。”苏老夫人打断了席间的沉郁,“王爷可否随老身前来?老身有话与王爷说。”   李承珺起身,“老夫人请。”   苏老夫人亦起身往后院走去,“澜儿,你也随祖母来。”   宋幼清早已不想待在这儿了,如今有个合适的由头,自然巴不得离开,“是,祖母。”   三人一走,席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苏万州终是有了发泄的时机,指着陆岚辛破骂,“妇人家的插什么嘴,在晋王面前还要端着主人家的架子?给我去屋里待着,别出来丢人现眼!”   陆岚辛心有不甘,可也不好发泄,只得告退,苏芸见陆岚辛要走,也赶忙跟上,“母亲,母亲。”   两人正走到偏院,苏芸脸色一垮,“母亲,您瞧瞧苏澜,今日怕不是来显摆的,好让我们都瞧瞧晋王是怎么宠着她的。”   “嘘,莫要再说了!”陆岚辛压了压声响,“忍着就是,你如今又能奈何的了她?人再不济也是晋王府侧妃。”   “母亲,分明就是她夺了我的一切,原本就该是我入东宫或是入晋王府的,凭什么是她呀!”   “莫要再提了,你父亲与哥哥还在呢!”陆岚辛自是会审时度势,如今晋王极其宠爱她,府里亦是将她当做宝贝,哪里还会顾忌其他几个女儿。   “母亲,您从不会替女儿争取!”   “急什么!”陆岚辛不赞许地瞪了她一眼,“她身子这么差,哪里生得出孩子,到时王府里怎可能就只有她一人,你放心,母亲会替你想法子的。”   “母亲,女儿想做正妃。”   “好好好,我的乖女儿,母亲会让你舅舅想法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最近三次元有点忙,更新时间极不稳定,五一尽量爆更补偿大家啦,争取五月完结。   ——————   感谢:   棠ZIPY 扔了一个地雷   读者“望仔”,灌溉营养液 +6 第91章 分别第1天   “王爷随我来吧。”苏老夫人于主屋院子站定, “澜儿, 那冒充之人祖母已将她关在偏院了, 你去瞧瞧。”   宋幼清见此便知老夫人有意支开她,她点了点头, 便退下了,她本就想寻个时机去看一眼苏澜,只是府里杂人众多,有些困难。   偏房外有人守着,见宋幼清来,立马将锁打开,宋幼清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我可以出去了吗?放我出去!”阴暗潮湿的屋子传来凄厉的女声, 一道黑影径直扑了过去。   宋幼清侧着,抬腿一勾,黑影便倒在了地上, “将你关在这儿怎么还不见得你老实。”   “是你……是你!”苏澜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还敢来, 我如今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拜你所赐。”   宋幼清失笑, “今日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我只是来告诉你,若你想活着出这间屋子, 这几个月便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我凭什么听你的!”苏澜站起身来,抖落了一地尘埃,她的珠钗凌乱, 与端庄的宋幼清比起来让人瞧着愈发的不堪。   “凭什么?就凭我一句话,你就再也出不来这屋子。”   苏澜歇斯底里,“你说谎,他们都是被你蒙蔽了双眼,若是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他们定是会杀了你,随后放我出去的。”   “你说,若是他们怀疑我的身份,为何不查验一番便将你关在了此处?”宋幼清见苏澜一怔,继而道:“正是因为他们知晓我不是真的苏澜,才将你关在这儿的,苏家即便要一个假货都不愿意承认你的身份,你还不明白吗?在苏家眼中,我比你更重要,便取我而舍你,因此对你来说,老老实实待在这儿才能活得长久,明白吗?”   “不可能,不可能,你定是在骗我!”苏澜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就是想要我的身份,如今你都做了晋王侧妃了,自然更不愿意再失去了!这些都是我的,你还给我!”   宋幼清叹了口气,本是想提点她一番,这些时日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但见苏澜愈渐疯魔,她亦是无奈。   苏澜自小被养在那种地方,难免染上了些攀权附贵之气,如今知晓苏家女儿身份的利害得失,她怎肯放过。   “苏澜,当初跟着杨远离开是你的抉择,自那时起,你就无法再光明正大地拾起苏家女儿的身份了,错了就是错了,若你不一意孤行,杨远也不会死。”   “你……你说什么?”苏澜震愕,“杨远他怎么了?”   “你的身份见不得光,他自然也——”   门外忽而传来动静,宋幼清警觉,“谁!”   匆忙的脚步声应声而起,宋幼清转身便要追去,却不想身后之人忽而扑上来,一把抱住她的腿,不让她离开。   苏澜凄笑道:“外头那人定是听见了我们说话,如今你再也瞒不下去了,我倒是想瞧瞧你怎么继续坐稳你晋王侧妃的位置。”   宋幼清急切,脚下的力又重了一些,可苏澜如孤注一掷般,将浑身气力尽数使出,死死抱着她不松手,她嘴角的笑意愈发诡谲。   “松开!”宋幼清狠狠将她一踹,可未甩开她分毫。   “呵,你给我等着,过不了几日,全天下都能知晓你冒名顶替之事,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宋幼清正欲抽身,忽而感受腰间有一股力将她一紧,她还未来得及看来人是谁,只见苏澜的身子被狠狠踹开,她痛楚嘶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幼清见来人是李承珺,顿时松了一口气,“方才有人在屋外偷听,想必已经跑远了。”   “无碍,我派人去查查就是,是苏府里的人,跑不远。”   “王爷……王爷……”苏澜听到声音,挣扎着爬过来,潸然泪下,哪里还有方才的气焰,“我是苏澜,我才是真的苏澜,她是假的,我才是您的侧妃。”   宋幼清拧眉,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李承珺恍若未闻,牵过宋幼清就往外走,“时候不早了,还得去镇国侯府,我们得走了。”   “好。”   身后的苏澜嘶吼,“王爷!她骗了你,我才是真的苏澜啊!”苏澜知晓这是他她仅有而又最后的一次机会,若是她不把握,当真永无出头之日了。   这一回,李承珺当真停下了脚步。苏澜见状,眼中一亮,满是期盼地望着他。   李承珺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苏澜?”   苏澜急切地点着头,“是!”   李承珺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本王娶的……是她的人。”   苏澜一怔,最后一抹希望破灭,眼中的光也渐渐沉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承珺,“可……可她什么都不是啊……”   李承珺不再回应,拉着还在怔神的宋幼清就往外走去,“日后少回苏府,若真要回来,就与我说一声。”   他倒是庆幸,她脾气硬得很,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苏家说不上豺狼虎豹,但一个个窝藏私心,久待不利。   “不与苏大人说一声吗?”宋幼清见李承珺拉着她径直往府外走,不禁疑惑。   “不必了,我已派人说过了。”李承珺怎会不知她心中有多迫切回镇国侯府,哪里肯再耽搁。   “那也好。”   想必是李承珺也特意交代了,苏府也没人相送,虽是冷冷清清,但倒也舒坦。   可两人刚出府,无南就连忙上前,“主子,不好了,出事了!”   李承珺面色一沉,眼中闪过厉色。   无南看了眼站在李承珺身侧的宋幼清,立马会意。   “不必藏掖,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直说就是。”宋幼清哪里瞧不出李承珺想避开他,可越是躲避,越是觉得此事与她有关。   “说吧。”   无南会意,一五一十道:“边关传来消息,谢将军身受重伤无力作战,军心涣散,今已连失两城,这消息应当也已传入宫中了。”   宋幼清脑中犹如断弦,缓不过劲儿来。   这头话音刚落,就有侍卫匆匆而来,“王爷,宫里来人了,宣王爷入宫。”   “我知晓了。”李承珺面色阴沉,再看向宋幼清时,终是染上些柔和,“今日想来是无法陪你回宋府了,我得先入宫一趟。”   宋幼清心急如焚,哪里还能顾及得上李承珺说的那个“回”字,“你先入宫,我回府等你消息。”   宋幼清平日里处事不惊,李承珺哪里见过她这般慌乱过,虽说是为了另一个人,他心里总有些不痛快,可他亦知晓谢常安于她来说有多重要,他一把握紧她的手,“乖,回去等着就是,别怕,没事的。”   “无南,你送娘娘回府。”   宋幼清神色已恍然,若非无南跟在身旁,他亦无心入宫。   “娘娘,我们先行回府。”   等宋幼清坐上了马车,李承珺才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原本前去镇国侯府的马车转道回府。   而晋王府也已收到消息,阿荷已在府外等候,“娘娘,随奴婢回屋吧。”   “阿荷,你派人速速去请苏府的许大夫,他住在西郊,带他来我这儿。”宋幼清浑浑噩噩地走了进去,说起话来亦语无伦次的。   “娘娘可是有哪里不适?府里有大夫。”   宋幼清怒斥,“我让你去便去!”   阿荷一怔,“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宋幼清匆匆往府内走去,分明还是原来的道路,却让她觉着异常长远。   谢常安身受重伤,怎么可能呢!   她匆匆来到卧房,将沈安给她的药都一并装好,从箱底取出了她从苏府带来的弓箭,又将能平日里的便装也一并取出。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阿荷一踏进门,便被宋幼清惊着了,屋内凌乱不堪,床榻上摆着几个包袱。   “你去府外守着便是,若是王爷回来了,就与我通报一声。”   “娘娘?”   “罢了罢了。”宋幼清叹了口气,“我自己去府外侯着。”宋幼清说着,便已出了屋子,如今她根本等不得了。   也不知谢常安如今究竟是生是死,皇帝又会派多少援兵前去,谢常安若是出事了,北狄定不会放弃这一时机,若边关无人镇守……   宋幼清不敢再想下去,五年前的事不可再重蹈覆辙了。   天色忽而阴沉,天际响起一道惊雷,震得街上人心惶惶,众人慌忙收起摊子匆匆赶回,一时间街道空空荡荡,再也瞧不见一个人影来。   “娘娘,快落雨了,回屋里等着吧。”阿荷给宋幼清搭了一件斗篷,又递了个汤婆子。   “不了,就在这儿吧。”阴郁沉压,心头压着不好的预感,她站在府外不停踱步。   府外有马蹄声响起时,宋幼清便不自觉地眺望远视,可见来人不是李承珺,又只得失落一番。   “娘娘,王爷来了!”   三刻钟后,终是盼到了他。   宋幼清来不及等李承珺走到府外,便匆匆跑上前去,“如何?谢常安伤势如何?边关局势呢?”   “消息虽已传出,可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还得查验一番才知。”   “那援兵呢?皇帝派了多少援兵?”   李承珺静静看着她,“没有援兵。”   “什么?”   “没有援兵,而我会亲自去一趟。”   宋幼清恍然,手里一松,汤婆子应声而落。   宋幼清愣愣地瞧着李承珺,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皇上暂封我为骠骑大将军,替了谢常安,先保边关。”李承珺将汤婆子拾起,小心翼翼放入她手中,“天还是有些冷,莫要离了手。”   “你不许去!”宋幼清面色骤沉,“你难道不知晓吗?这是李驿昀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用谢常安将你引去边关,如此一来,京中他便能只手遮天!你若是去了,便是着了他的道。”   李承珺不知是欣慰亦或是怅然,他轻抚着她的鬓发,“可谢常安还生死未卜,不是吗?总得有人去救他。”   “我陪你一起去!”   李承珺脸色忽而沉了下来,“你待在京城便是,路上波折,我无法分心照顾你,再则,李驿昀还在京城,若是你我二人都走了,怕是真就无人能控制得住他了。”   李承珺知晓宋幼清心中忧虑谢常安,而与宋幼清说其他都无用,可若是要她牵制李驿昀,她或许还能听进一些。   “你以为带兵打仗那么容易!”宋幼清又气又急,“数十万将士也不知会不会听命于你,那几个副将脾气又是倔得很,边关你未去过,北狄人你也不甚了解,你去那做什么!送死吗!”   “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能盼着我好点?”李承珺笑道:“若我死了,那你不成了寡妇?”   “我可没与你说笑!”宋幼清见李承珺还在嬉闹,不由得更气了,“你从未带兵打仗过,为何皇帝让你去!”   李承珺正色道:“是我请缨前去。”   “你!”宋幼清气急,也不知说他什么好,朝中那么多人,他去凑什么热闹,可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再做改变。   “你放心,等到了边关,我定会给你递来书信报平安的,谢常安也不会有事。”   宋幼清忽而想起沈安来,“对,对了,把沈……许巍带走,他医术高明,能救谢常安,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他走了,那你呢?”李承珺极不赞同,沈安知晓她身子如何,待在她身边,他也安心一些。   “我又没事,伤都快好了,平日里那些小毛病随便请个大夫都能看,要他做什么,你带他走。”   沈安只要回边关,谢常安定是能认出他来,而她的身份断然也保不住了,可她如今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谢常安的命自是更重要一些。   宋幼清望着阴沉的天色,不免忧虑,“何时启程?”   “现在就走。”李承珺挥了挥手,就有侍卫将他的行囊一并搬上马车。   原来早在他入宫之时,他便已意料到而让人备着了。   “我先走了,你回府吧,这雨怕是到夜里也不会停,让阿荷替你多备一些炭,夜里别着凉了。”一想到她阴雨天伤口疼,李承珺便恨不得将她带在身边,可他知晓,那才当真会害了她。   李承珺转过身,压制着自己再看她一眼的冲动,就要上马车。   “李承珺!”   李承珺一顿,并未想到她会唤他的名字,他转过身来,轻和一笑,“怎么了?”   “我……”宋幼清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我瞒了你一件事。”   李承珺失笑,怎会不知她说的是何事,“所以呢?”   宋幼清心中莫名慌乱,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一道声音叫嚣着,不想让他去边关,“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李承珺替她簪好倾斜的簪子,“你若是想告诉我,那你会说的。”   “我会说。”宋幼清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等你回来,我便一五一十告诉你,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她害怕,怕他再也回不来了!   李承珺失笑,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好,我等着,等着你亲口告诉我。”   李承珺怅然,“原本今日答应陪你去镇国侯府的,我又食言了,日后不会了,你等我回来,到时我再陪你去,可好?”   宋幼清紧紧攥着他的衣袍,压抑着自己愈渐的哭声,“好。”   李承珺松开她,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阿荷,送娘娘回屋。”   “是。”阿荷走上前扶着宋幼清,“娘娘,我们回去吧。”   宋幼清站着未动,见着马车缓缓前行,而李承珺并未再看她一眼。   这一幕却让她心愈发紧了起来,三年前,也是这般,两人分别,徒留背影,只是这一回望着背影的人成了她罢了…… 第92章 分别第2天   雨连着下了三日, 莫说街外杳无人烟, 就连府里也低沉了几日, 府里上下皆知,主院那位已接连三日都未迈出屋子一步, 可众人丝毫不敢懈怠,如今王爷不在府中,外头的人更是虎视眈眈,府中切不可自乱阵脚。   宋幼清提着笔正写下两字,可片刻后,她又放下,瞧着手边一摞生宣,又听着屋外的雨声, 愈发烦闷,“阿荷,王爷可有书信?”   “娘娘, 还未呢, 王爷应当也是今日才到边关, 想来书信送回京城还得一日有余。”   宋幼清应着, “是了,是我过于急切了。”   这两日她都未睡好,一想到此事便隐隐不安, 若是可以,她定当是快马加鞭赶往边关,可京城不能无人守着, 李驿昀还在,得需她来牵制。   “娘娘,王爷与谢将军自当会平安归来的,这些时日,您得将身子养好才是,若是王爷归来瞧见您瘦了,又该心疼了。”   宋幼清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不知为何,自李承珺离去,她心里便空落落的,只不过等了三日,她便坐卧难安,那他呢,他可是等了整整三年……   原来等人是这般滋味。   “娘娘,奴婢想着,再过两日便是太子生辰宴,娘娘要不称病卧床罢,宫中皆豺狼虎豹,王爷也不在身边,奴婢担心……”   “生辰宴自是要去的。”宋幼清站起身来,“王爷一走,我便难以找时机正大光明入宫,这一回万万不可再错失了。”   “可是娘娘身边没有人跟着,奴婢不安心。”   “这回你跟着我入宫,到时就说我前两日在府外瞧见你,将你买回来了就是,苏府不会深究。”宋幼清将手中的纸递给阿荷,“你派人去查一查,这些人中谁与李驿昀有关系。”   阿荷低头瞧了眼,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京城世家小姐的名字,就连家中刚荣升四品的官宦人家也有。   “娘娘……这是做什么?”   “皇帝不是要给王爷选正妃吗?”宋幼清推开窗子,往窗外看去。   “左右都是要挑,那自然是挑个好拿捏的。”   ……   朝中之事只在堂间暗流涌动,百姓丝毫不知,天刚放晴,街上又是人头攒动,众人不知边关已失守,只知今日是太子生辰宴,百姓欢贺。   “姑娘,您瞧瞧他们,如今光景,竟然还能笑出声来。”阿荷替宋幼清打点着贺礼,见着街头之景,愤懑不平起来。   “温饱有余便是百姓之乐,不必将国事强加于他们身上,边关外的将士奋勇杀敌,也不过图一个国泰民安罢了,如今已是安居乐业,又叫他们伤怀那些事做什么。”   “娘娘心可真好,奴婢可就气不过了。”   宋幼清失笑,不是她脾气好,不过是她早已懂得这些冷暖悲凉,“走吧,该入宫了,莫要误了时辰。”   “是。”   又是一回入宫,可身边却少了一个人,仔细想想却少了些滋味。这几日她都递了书信前去,可从未有过回应,从府里派去边关的人也毫无动静,一时间,她也不知此事这究竟是好是坏。   宋幼清轻抚着她怀中的赤狐,自语道:“他会平安归来的吧。”   赤狐抬起头来,嘶鸣了一声,又钻进她怀里蹭了蹭。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瞒着他的,他若是知道我还活着,该有多欣喜啊……”宋幼清将赤狐紧了紧,“谢常安也是,他也不必再死守着边关,我回来了,也该补偿他才是,这些年他一个人受苦了,我终究是有些自私了……”   阿荷跟在马车外头,只依稀听见马车内有些动静,“娘娘,您说什么呢?”   “没什么。”宋幼清轻笑,“只觉得今日日头刚好,雨也停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今日宫中好不热闹,宫外已有十数辆马车停靠,诸位大人皆携着家眷而来,与此一比,倒是显得宋幼清一人有些冷清了。   对于旁人打量的目光,宋幼清恍若未见,径直往宫内走去。   宴厅已布好席桌,宋幼清自是跟着李承珺原本的席位坐在上座,众人见着宋幼清来,纷纷起身行礼,“见过侧妃娘娘。”   听着恭敬,可无不有轻贱之意,想必众人也觉得她只不过占了晋王府没有正妃的便宜,这才能顶着个娘娘的身份在这作威作福。   侧妃,说到底也只是个贵妾罢了,哪里能比得上正妃。   宋幼清心知肚明,但未戳破众人心思,她只是微微福了福身,便坐了上座。   宾客陆续前来,在席间坐下后,便小声攀谈起来,众人心中皆知,今日是来给太子选太子府的,若是想要飞黄腾达,便全指望这一日了,一时间,前来的长辈们无一不在叮嘱自己府中女儿的。   苏家只带了苏芸与苏青前来,与往日不同,能瞧出苏芸收敛了不少,今日一直低着头,少时会朝着宋幼清所在方向看去罢了。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到——”   “太子殿下到——”   众人一听,纷纷齐身行礼。   “平身吧。”皇帝被皇后与李驿昀搀扶着走了进来,步伐不稳,略有艰难,可宋幼清知晓,他尽力不想让人瞧出什么来。   “谢皇上。”   皇帝正入高座之时,偏过头看了宋幼清一眼,见她身旁的空位,眼眸染过一抹深沉,“这些时日委屈你了,才新婚燕尔,朕就派承珺出了关。”   宋幼清走至前头跪了下来,“皇上,替国分忧是我大梁百姓之责,王爷此番,妾身深感荣幸,并无委屈。”   皇帝含笑,转而看向坐在另一旁的苏万州,“苏爱卿,你倒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苏万州哪里想着此事会突然落到他头上,慌乱之中慌忙叩谢,“承蒙皇上夸赞。”   “听说苏爱卿还有两个女儿?”   苏万州心一紧,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回皇上,确是。”他朝着身后使了使眼色,“还不快些来拜见皇上!”   苏芸与苏青这才走上前来,“参见皇上。”   “民女苏芸。”   “民女苏青。”   “嗯。”皇帝坐下,微眯着眼仔细打量着两人,“苏爱卿的两个女儿模样倒是生得不错,朕瞧着……做个太子妃也是绰绰有余的。”   跪着的几人抑制不住惊诧,四周亦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这太子妃之外位难不成又要落到苏家头上了?   “不过……”皇帝忽而一笑,看了宋幼清一眼,“毕竟苏澜已入晋王府,若是自家姐妹再成了太子妃,这岂不还差了辈分。”皇帝失笑打趣,“朕瞧着不妥不妥。”   苏万州脸上笑意一僵,赶忙掩饰慌乱,“是,皇上说的是。”   而苏芸亦是一脸惊愕,她朝着宋幼清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宋幼清自是瞧见了苏芸的目光,她心知,此番苏芸定是对她恨之入骨了。不过宋幼清还是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苏家便不必再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好了,皆入座吧,是该开宴了。”皇帝不再看苏万州一行人,闭着眼长舒一口气,“今日是太子生辰宴,大家不必拘束,若是端着平日里的姿态,哪里能畅快。”   “谢皇上。”   “上酒。”   众人谈笑风生,可唯独宋幼清琼浆玉液入喉,只觉得苦涩不堪。   如今边关失守,不知葬送了多少将士性命,可这里却歌舞升平、丝竹入耳,叫人瞧着愈发讽刺的紧,这便是将士们牺牲一切而保卫的朝堂与皇族!   这不禁叫她回想起几年前她还在边关之时,那时将士们日日担忧食不果腹,可京中人却是盛行奢靡之风,皇帝不作为,百姓漠然,说起来也是可笑,竟有将士饿死在营帐之中……   “娘娘,娘娘。”   宋幼清回过神来,只见阿荷一脸焦灼道:“娘娘,皇上唤您呢。”   宋幼清慌忙起身,“皇上。”   “想什么呢。”皇帝失笑,“朕叫了你许多声也不见得你回应。”   宋幼清慌忙跪下,“是苏澜失了礼数,还请皇上责罚。”   “朕问你呢,方才你在想什么?”皇帝慵懒,可让人无法忽视他眼中的厉色。   方才宋幼清的眼神太难让人忽视了,他从未在旁人眼中见过这般狠绝的神色。   “回皇上,妾身方才……”宋幼清垂下头来,“方才想到了晋王殿下,妾身一想到刀剑无眼,便替王爷忧心,这几日妾身递了书信前去,也未有回应,妾身着实难安。”   皇帝脸色蓦然一沉,满是哀叹,“边关与京城相远,消息怕是无法传达,朕早已命人前去边关查探,再过两日便能带回消息。”   “多谢皇上。”   “不必忧虑,以承珺之才,定是能将北狄拿下,今日虽说是太子生辰宴,但亦可当做庆宴,朕相信承珺定能与谢常安带着将士凯旋!”   席间纷纷端起酒杯高呼,“恭祝皇上。”   宋幼清脊背发凉,死死盯着脚下。凯旋?连失两城,毫无援兵,让从未上过战场的李承珺如何应付!   她如今是知晓了,此事皇帝定是瞒着众人,让众人只知李承珺去了边关,而不知城门失守与谢常安重伤之事,只以为他是去帮衬谢常安……好……当真是好的很。   宋幼清心中冷冷发笑,深深叩拜,“谢皇上。”   “平身吧。”皇帝摆了摆手,“先前朕答应承珺之事可还记得?今日承珺虽说不在,可此事也不可落下了,终究是该早些提上日程。”   宋幼清紧咬着牙关,缄默不语。   “如今晋王府只有你一人打理,着实是累了些,若是当初承珺有正妃,今日你也不必如此辛劳。”   分明厌恶至极,可宋幼清还是死死克制自己,终是回了个“是”字。   “能胜晋王王妃之任,定是这京城拔尖的世家小姐才是。”皇帝眼带笑意,“苏澜,你瞧瞧,哪家的姑娘能胜任?”   让她来选,那得罪的便是京中一众世家,未被她瞧中的,岂非让人觉得自己不是拔尖,生生让人觉得落人一大截。   皇帝这一手可真是妙哉,她不管选了李承珺又或是李驿昀的人,都会引起其余世家官家不满,那无论如何,李承珺在朝中便愈发举步维艰。   “皇上,妾身浅薄,对京中姐妹也不甚了解,这般随意,也是对姐妹们不公。”宋幼清顿声,“不过王爷临走前与妾身说过,此事全凭皇上与太子殿下做主。”   “哦,当真?”皇帝满是狐疑地看着她。   “妾身绝无虚言。”这话皇帝与李驿昀定是不会信的,可这不打紧,只要其余人信了便可。   “嗯……”皇帝轻阖双眼,“那朕倒是瞧着陆爱卿的女儿不错,是个聪慧的孩子,苏澜,你瞧如何?朕瞧你与她也谈得来,日后想必也能互相帮衬着些,她来做这个晋王妃,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陆若涵!   宋幼清一惊,为何会是她?前几日皇帝不还说要让陆若涵做太子妃,为何会成了晋王妃?   此事毫无预料,宋幼清也有些慌了神,她先前将一众世家之女都仔仔细细排查了一番,可唯独忘了陆若涵,哪想到今日偏偏出乎意料。   “嗯?”皇帝正色看来,“你这是不满意?”   “苏澜不敢!”宋幼清赶忙跪下,“皇上的安排自是极好的,苏澜并未不满。”   宋幼清还未琢磨此事该如何解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胡说!你不是苏澜!你是假的!”   席间忽而响起一道不合时宜之声,众人讶然,纷纷抬头望去。 第93章 分别第3日   宋幼清亦是, 她顺着声音而望, 见苏芸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 晕染三分阴沉。   苏芸指着宋幼清厉声道:“她不是苏澜,我妹妹苏澜如今被关在府中, 这个冒牌货却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   众人惊诧,太子喜宴那日发生了什么还历历在目,那时就已怀疑她是假的苏澜,可苏府并未有所动静,众人也不敢多想,谁知今日又有人提出此事,还是苏府的三小姐,那这事儿就不由得让人细细琢磨了。   “皇上, 民女绝无虚言,那日苏澜回门,民女亲耳听见的, 她承认自己不是苏澜。”   宋幼清眼眸一缩, 原来那日在门口的人是苏芸, 她倒是能隐忍, 等着今日在众人面前揭发她。   “荒唐!”苏景云站起身来,毫不留情地扇了苏芸一个巴掌。   “啪”地一声,苏芸被打懵, 一时说不上话来。   “是谁让你在这儿编排娘娘的!”苏景云恨恨地瞪着苏芸,“给我闭嘴!”   他慌忙走至正中央跪下,“皇上, 是臣妹无礼,冲撞了皇上与娘娘,臣愿意替妹妹受罚。”   “皇上。”宋幼清亦毅然决然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苏澜问心无愧,这些年来苏澜从未在苏家待过,更未与府中姐妹有过争夺,若是苏澜当真做了对不起苏家与欺瞒皇上之事,苏澜也认了,可姐姐若是因爱慕晋王而对我生恨,那今日之事苏澜也是委屈。”   将苏芸这作死的行径当做是对她的嫉妒,或许还能让人信服。   分明是好好的喜宴,可也不知为何会变成当下模样,席间噤若寒蝉,人人等着高位之人发话。   可皇帝却极有耐心似的,他只是审视着宋幼清,一言不发,而宋幼清正视着她,瞧不出半分心虚。   “来,好孩子,你身子不好,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自方才起一直不语的皇后忽而开口,饶是宋幼清亦是一惊。   众人瞧着宋幼清的目光愈发意味不明了,皇后与晋王从未有过交集,为何今日会替晋王侧妃说话?   “多谢皇后娘娘。”   “来本宫身边坐。”皇后无视着其余人的目光,朝着宋幼清招了招手,“皇上,澜儿她与晋王不过成亲几日就分别,姑娘家心中自是不好受。”她冷冷地看了苏芸一眼,“如今哪有心思再掺和进这些个糟心事中。”   苏芸对上皇后的目光,吓得慌忙缩了缩身子,捂着发疼的脸不敢说话。   “慢着!”   李驿昀的声音让宋幼清忽而脚下一顿。   “母后,此事也不会空穴来风,前些时日驿昀就已听过这真假苏澜之事,但想着苏江家应当不会包庇,这才没有细究,可今日听苏三小姐这一番话,驿昀倒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皇帝斜目侧视,“太子说得在理,此事还是要好好查一查,这件事就交由你处理。”   “是,父皇。”   宋幼清紧紧握着衣袖,面上不敢表露丝毫。   “苏万州,朕方才那句话还是说得早了,你还是得好好管教你女儿才是。今日可是宫宴,这扰了众人兴致不说,还让晋王侧妃受了惊。”皇帝颤巍巍地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慵懒道:“今日也是巧了,晋王不在,若是以他的脾气,哪里肯善罢甘休,这污蔑皇室之罪,怕是要……掉脑袋啊。”   皇帝眸中的厉色叫苏万州吓得扑在了地上,“皇上恕罪,臣罪该万死。”   一听杀头二字,苏芸也顾不得苏澜究竟是真是假了,吓得噗通一声跪地,“皇……皇上……民女无意冒犯……望皇上饶恕民女。”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故作痛惜,“想来今日苏爱卿也是累了,早些回府歇下吧,府中之事颇多,这几日苏爱卿也就不必上朝了,好好处理就是。”   苏万州浑身冒着冷汗,话在唇齿间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这乌纱帽不保了……   苏芸再蠢也知晓自己闯了大祸,她拼命地磕着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民女犯下大错,请皇上莫要责怪爹爹。”   皇帝阖眼不语。   而只有苏景云一人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谢皇上开恩。”   皇上没当着众人的面将苏芸拖下去处置已是格外开恩,脑袋保住了,就不必再奢望其他。   皇帝烦躁,赶忙摆了摆手,便有宫人上前将苏家一行人带了下去,一时间,席间又恢复了沉寂。   诸位大臣心知肚明,晋王不在,皇上与太子正趁着今日铲除“异己”,与晋王最为密切的苏家自是首当其冲。   如今别说苏家女儿的婚事,整个苏家怕是也难以翻身,众人胆战心惊,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而宋幼清疑惑的是,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虽说苏家能逃脱一劫,实为不易,是为庆幸,可仔细一想,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论是洛城六部动乱之时,还是与李驿昀喜宴终了之事,又或是今日之事,苏家都置身其中,可偏偏又能安然无恙。   倒像是有人在暗中保苏家一般……而这个人……宋幼清抬头看了眼正椅在高位上的皇帝,愈发意味深长起来。   “来,澜儿,到本宫这儿来。”皇后笑着招手。   皇帝倒有些意外,“皇后很喜欢苏澜?”   “回皇上,臣妾一见到她就觉得亲切的紧,不免想多亲近她一番。”   皇帝也并未在意,只是再看向皇后时眼中闪过一抹柔光,“苏澜,若是得了空,多来宫里陪皇后说说话,不必与朕通报,递了宫牌便是。”   “是,多谢皇上。”   皇后亲切地拉着宋幼清的手,挽着她坐下。   宋幼清还未摸清皇后这是什么路数,就见皇后端了杯果酒来,“这是时兴的温酒,你尝尝,晋王府虽好,可毕竟没有这个的。”   “多谢皇后娘娘。”宋幼清试探着接了过来,可指尖正触上杯壁,毫无预料,皇后手忽而一松,酒碗倾倒于她衣裙之上,宋幼清赶忙侧身,可为时已晚,腰间尽乎酒渍。   “你瞧瞧我竟这般粗心。”皇后懊恼不已,赶忙起身拿着帕子替宋幼清擦拭。   宋幼清慌忙阻拦,“娘娘不必。”   “皇上,臣妾失手打翻了酒碗。”皇后走上前福了福身,“澜儿这身衣裳也有些不妥,臣妾带她去换一身。”   这些都是女人家的事儿,皇帝无意深究,只是摆了摆手,“去吧。”   “是,臣妾告退。”皇后领着宋幼清便出了席间,刚转身,皇后神色便清冷下来,一如除夕宴那日所见一般。   宋幼清疑惑之际,便见皇后只是朝她微微颔首,走在前头,身旁的宫人低着头紧跟其后,宋幼清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跟了过去。   刚入殿内。   “你们下去备些干净的衣物与吃食。”皇后遣了一众宫女,“本宫要与侧妃说些体己话。”   “是。”   待门合上,皇后静候了片刻,这才拉着宋幼清在一旁坐下,“那些宫人多是太子的人,都得遣下去才是。”   宋幼清疑惑,皇后这是在说什么?   皇后见宋幼清这般警惕,不由得失笑,“放心,本宫不会害你,今日宴会与你不利,本宫便寻了个由头将你带出来罢了,你不必忧虑。”   宋幼清这下更为不解了,“皇后为何……”   皇后忍俊不禁,“自然是受人嘱托了。”   宋幼清依然不敢松懈,只是眼神飘忽起来,受的是什么人,嘱的又是什么托?   “本宫曾想着他会娶一个怎样的女子,他这人心高气傲的,想来是偏爱那些不让须眉的姑娘家,却不想竟是喜欢你这般乖巧温婉的。”   原来是李承珺。   可这乖巧?温婉?   皇后对她误解或许有些深……   宋幼清不敢多话,不是她生性多疑,当真是人心难料,李承珺从未与她提及过,她如今也不知皇后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皇后毫不避讳宋幼清,从床榻旁的暗格处取出一物来,放置宋幼清掌心中。   宋幼清一愣,这不是李承珺平日里带着的扳指吗,他竟然给了皇后?   皇后见她出神,便道:“前几日边关出事,他入宫之时来见过我,将这东西交与本宫了,今日既得了机会,本宫便交由你,毕竟是他的东西,本宫放着终是不妥当。”   “多谢娘娘。”宋幼清轻抚着扳指,仿若还能触及他的气息,竟让她有些舍不得放下。   “不想知晓他与我说了什么嘛?”   宋幼清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必猜也知道,他定是请娘娘叮嘱我待在府中别乱走动。”   皇后于深宫数十年,笑意真切与否她一眼便知,她如今到是知晓了,为何李承珺会特意来找她。   “他让本宫好好护着你。”   宋幼清惊诧,抬起头看向皇后。   “他说你如今一人,在京城中难以立足,他鞭长莫及,无法处处顾着你,让本宫替他照看着。你若是在府中无趣,便来宫中陪本宫说说话。”皇后失笑,“他也真是的,还能怕你人跑了不成?”   宋幼清紧紧攥着扳指,“娘娘,晋王还说了些什么?”等了三日,终是听到了有关他的些许,即便只是他出关前的话,可如今听着却也分外悦耳。   “他说了,若是皇上与太子有什么举措,你不必理会,他不在京城,一切便作不得数。”   有一句话她并未告诉宋幼清,那是李承珺离开她这儿最后说的。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那般神采,恍若夜中皎月,清冷却又温和。   “娘娘替我好好看着她就是,我好不容易才将她写进宗谱之中,若是人再跑了,我这辈子可就当真孤苦伶仃一人了。”   一想到这儿,皇后眉梢都染了几分笑意,都道晋王李承珺深于城府,善于周旋谋略,可她也是第一次瞧见他这般费尽心思,却只为了一个女人。   她并不知宋幼清与李承珺之间有过什么过往,只觉得二人之间让人歆羡罢了。   宋幼清只不过是个侧妃,可李承珺却道他已让宋幼清入了宗谱,这历来可只有正妃有此殊荣。   正与此时,门外传来轻叩声,“皇后娘娘,衣裳送来了。”   皇后脸上的笑意褪去,她示意了宋幼清一眼,宋幼清会意,将扳指藏了起来。   “进来就是。”   宫女端着一身新衣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这么急?可谓何事?”   那宫女瞧了宋幼清一眼,支吾道:“皇上已选定晋王妃。”   宋幼清猛然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她,“是谁?”   “户部尚书陆大人之女陆若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订阅追读,请大家相信我,我是那种随便发刀子的人吗? 第94章 分别第4日   分明是意料之中之事, 可宋幼清心中却依旧如有阻塞一般, 喘不上气来。   陆若涵……   “本宫暂先回宴, 澜儿,你换身衣物后便让人领着过来就是。”皇后暗暗递了个神色, 示意宋幼清不必忧虑,她微微颔首,便被搀扶着向外走去。   “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一顿,转过身来,“若是身子还有不适,便在本宫殿中休憩一番,宴席不必去了,本宫会禀命皇上的。”   宋幼清会意, 皇后这是想让她避开,免得难堪。   “是,苏澜谢过娘娘。”   皇后踏着莲步向外走去, 屋内便只留下宋幼清与方才那个宫女。   “侧妃娘娘, 奴婢替你更衣。”   宋幼清有些恍惚, 任由宫女替她褪下外衫。   忽而腰间传来若有若无的触碰, 宋幼清眉头一紧,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宫女的手,“你做什么!”   宫女手颤, 连着身子一并软了下去,跪在地上,“娘娘, 娘娘恕罪!”   宋幼清将她的手甩开,将干净的衣物重新披上,“你退下吧,我自己来,我不喜有人碰我身子。”   “是,侧妃娘娘。”小宫女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看了宋幼清一眼,便安安分分退下了。   宋幼清脸色猛然一沉,她慌忙触上自己的伤口处,伤口虽已愈合,但还结着痂,若是有心,只需轻轻一触,便能察觉出她身子上的异样。   若方才那个宫女是李驿昀的人,那便难保她别无所图,若是她没有猜错,那宫女替她更衣之时便是在查验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宋幼清后背发着虚汗,她也不知那宫女究竟有没有察觉,但不免还是有些懊恼,方才自己想陆若涵的事太过专注了,而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宋幼清微微侧步,朝着殿外瞧去,倒是有几个宫女在院中剪枝,可唯独不见了那个宫女,她神色惶然,愈发不安。   皇后既说了让她在此侯着,她便也不急于出去,可桌案上的烛台都已结了厚厚一层蜡油,都不见外头有些许动静。   如今她已处于被动,不好再等下去。   “侧妃娘娘。”   正于她起身之时,就听见外头的传唤声,宋幼清赶忙起身,有小宫女匆忙上前,“皇后娘娘请侧妃娘娘过去一趟。”   “娘娘在何处?”   “娘娘还在席间,宴席快散了,说是让侧妃娘娘去露个脸。”   “是,我这就去。”宋幼清便跟着那宫女向外走去。   可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宋幼清便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并非是去宴席的路,倒像是……东宫。   宋幼清已猜到了些什么,可依旧故作无意问道:“方才我来时并非是这条路。”   那宫女泰然自若,“侧妃娘娘跟着奴婢走就是了,奴婢怕皇上与皇后娘娘等急了,便抄近路了。”   原本只是疑惑,她的这番话却是让宋幼清下了定论,这宫女在扯谎,她是李驿昀的人。   从皇后寝宫到东宫,必定经过梨园,宋幼清步子未缓,心中却是百般思虑,若是当真跟了去东宫,那必定对她不利,可若是在梨园中对宫女下手,李驿昀还是会察觉出她身份来。   二者之间,难以取决。   梨园中有一处石林,怪石嶙峋,两人在其间穿行,极难并走,宋幼清跟在宫女身后,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磐石纵横,至拐角处,那宫女的身形便被掩去了半身。   宋幼清向前走了几碎步,她伸出手,正欲朝宫女后颈处劈去,却不料宫女忽而顿住步子,宋幼清连忙收回手,还未知晓是何状况,便见宫女从容不迫地福了福身。   宋幼清心头似有什么崩裂开来,她身子都不由得往后一缩,若是她猜的没错,来人正是……   “见过太子殿下。”宫女福身而起。   “身后跟着的是何人?”   “回太子殿下,是侧妃娘娘。”   知晓无法再隐藏,宋幼清只得从假石后现出身来,“见过太子殿下。”   李驿昀轻笑一声,“可是要去宴席?”   “正是。”   “不必了。”李承珺摆了摆,示意宫女退下,“父皇今日有些不适,宴席便散了,若是要出宫,本宫送皇婶便是。”   “皇婶”二字被李驿昀咬得极重,还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宋幼清瞧着李驿昀与宫女一来一去,自己又被交到李驿昀手中,气得不行,“不劳烦太子殿下了,梨园与宫门不远,苏澜认得路。”   “哦?”李驿昀不怒反笑,“皇婶才来过宫里几回,这就已轻车熟路了?”   “倒也不是,王爷知晓妾身总记不得路,便常叮嘱妾身,闲暇之时,也会常提起宫中之事,一来二去便也记得差不多了。”   见宋幼清提起李承珺,李驿昀神色骤然一沉。   虽说他对她并无情意,但她先前本该是他的人,如今却成了晋王侧妃,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宋幼清不敢久留,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妾身先行告退。”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难不成皇婶见着本宫心虚的紧?”   宋幼清就知李驿昀又要激她,她故作疑然,“太子殿下此话何意?”   李驿昀三两步走到宋幼清面前,“本宫先前几日遇到了极有意思之事,皇婶不想知道吗?”   “太子殿下请讲。”   李驿昀见宋幼清一脸坦然,唇角的笑意更甚,他伸出手来,将手背上的伤疤展露在宋幼清面前,“先前本宫说过,有只野猫将本宫抓伤了,啧,瞧瞧这伤疤,怕是没些个时日还好不了了。”   宋幼清怎会不知李驿昀这话是在隐射她,这疤痕是李承珺救她那日在李驿昀手上留下的,莫说李驿昀了,她肩上也还留着一道呢。   宋幼清一脸无辜,“不免会有些野猫跑入宫墙内,殿下还是小心些才是,若是殿下下回再遇到了,切不可心软,这放走了一回,难免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到时宫中野猫泛滥,那才真的是措手不及。”   李驿昀狭眼微眯,“那是自然,说来也是巧,这几日本宫还真将那只野猫给找着了。”   “是吗?”宋幼清将手负在身后,微微颤抖的手难掩一丝慌乱,“既然如此,殿下应当及时处置了才是。”   “这怎么成,那只野猫可不是一般的野猫。”李驿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可知那只野猫是哪儿来的?”   “野猫便是野猫,哪还有哪来的说法?”   李驿昀轻嗤,“其实本宫先前弄错了,那哪是野猫,分明就是只家猫,这猫的主人你也认得。”   宋幼清心微微一颤。   李驿昀忍俊不禁,“原来是本宫的好皇叔。”   “本宫原本也想着杀了那只猫的,可一想着,皇叔才是那猫的主人,本宫自然不好趁着皇叔不在京城而肆意妄为。”李驿昀缓缓靠近她,在她耳旁低语,“不过做错了事儿还是该罚,稍稍吓一吓便是了。”   宋幼清并未接话,只要还未撕破脸,她自然不会蠢到自爆身份,说不准李驿昀这番话只是为了试探她而已。   “瞧本宫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怕是耽误了皇嫂,皇嫂莫要见怪。”李驿昀转过身去,向着方才立于身后的王公公招手,可一开口便是对宋幼清道:“皇婶,这几日本宫都在东宫沉心苦练箭术,王公公说本宫箭术大有长进。”   王公公走上前来,手中还端着一把弓,李承珺慢条斯理地接过,“但本宫总觉得还差些什么,要不皇婶替本宫瞧瞧?”   “太子殿下说笑了,妾身对箭术一窍不通,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殿下找错人了。”   李驿昀未搭箭,只是拉着虚弓作射箭之状,“皇婶不必谦逊,皇叔的箭术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想必皇婶也定是耳濡目染了不少,本宫倒是觉得,皇婶的箭术应当也不差才是。本宫今日也不是要瞧皇婶的箭术,只是想劳烦皇嫂替本宫瞧瞧罢了。”   宋幼清也不知李驿昀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太子殿下谬赞了,可妾身当真什么也不懂,王爷也还未来得及教妾身射箭。”   “皇婶多虑了,本宫自当不会为难你。”李驿昀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来,又后退了几丈远,“皇婶只需站在原地便是,再瞧一瞧这支箭可否能将皇婶发间的金簪打落,若是能,想来本宫的箭术确有长进。”   这般说着,李承珺已搭起弓,箭镞直指宋幼清眉心。   这一支箭她不能躲,否则李驿昀便知晓她会武,如此一来,所做的一切便都成枉然,她只能赌,赌李驿昀只是试探她,而并非想杀她。   宋幼清面色骤然发白,噗通一下跪在原地,“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李驿昀失笑,手一松,箭嗖的一声直直射来,头顶破风之气不偏不倚正在宋幼清方才眉心之处,而此刻箭径直钉在了身后的假山之上。   他将弓递给了王公公,走到宋幼清身边,将她扶起,故作不解,“皇婶,你这是怎么了?”   宋幼清整个人止不住地发颤,“殿……殿下……”   “皇婶这是在怕什么,本宫都说了,本宫的箭术有长进,哪里会射偏。”李驿昀死死盯着宋幼清,生怕错漏了宋幼清脸上任何一闪而过的异样。   宋幼清目光发虚,额间也冒出了细珠,皙白的面庞衬得点艳朱唇更为娇艳三分,李驿昀一时有些恍惚,眼中深邃暗涌,宋幼清自是察觉出了李驿昀的异样,偏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李驿昀哪里会让她逃离,他一把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向他,“躲什么呢,皇婶,几日前你我可还险些成了夫妻呢,这才不过几日就翻脸不认人了?本宫百思不得其解,皇叔究竟看上了你什么?”   李驿昀朝着宋幼清耳垂处清呼一口气,宋幼清被震得一个激灵,整个人止不住发颤,李驿昀自是瞧出了她的异样,笑得更为肆意了,“可是皇婶会勾人还是因床上功夫让人……沉醉!”   李驿昀阴戾的渐渐显露,宋幼清也顾不得其他,将他一把推开,“还请太子殿下自重!”   李驿昀一把扣住她的手,一个侧身便到了宋幼清身后,将她手反剪于身后,“自重?苏澜,你可别忘了,原本你可是本宫的人,是本宫先不要你的,不过如今你已是李承珺的人了,本宫还没有喜爱用旁人用过的癖好。”   宋幼清不敢显山露水,只是一味地挣扎着,可发力处却是丝毫不手软。   “本宫还听说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儿,皇婶不想知道吗?”李驿昀俯身在她耳边轻声,“皇叔养着的那只猫身手不凡,能躲过本宫手下的箭,不仅如此,箭术还极其了得,未用弓徒手都能将人射穿了。”   “本宫这两日日思夜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皇叔他何尝有过怜悯之心,身边更无其他女子,可唯独你入了他的眼,本宫也甚是不解,一个念头便渐渐袭上心头,皇婶可就是皇叔养着的那只猫?”   宋幼清强装镇定,告诉自己万万不可有破绽,李驿昀认出她来了那又如何,她死不承认,那李驿昀所说都一切也只能是怀疑。   “将苏衡与宋思清救走的那人也是你吧。”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妾身,妾身不明白。”宋幼清眼眶泛红,想要挣脱逃离。   “苏澜,本宫怀疑过你太多回了,也不知是你演的太真还是当真没有猫腻,本宫一次次打消了顾虑。”李驿昀忽然一把扣住她的肩膀,让她正视前方。   “来,看着前头。”李驿昀阴戾的笑声传来,宋幼清拧着眉,厌恶至极,可终究是咬牙隐忍。   “本宫再信你最后一回,怎么样?”李驿昀示意了王公公一眼,王公公会意,提起弓/箭便向李驿昀刚才所立之处走去。   “这一回让王公公来射箭,射三支箭。”仿若上了一台好戏,李驿昀眉眼里都染了几分兴致,“你就在这儿站着,若是躲不开,本宫便信你不是皇叔的人,如何?”   李驿昀的话自然是不可信,若她躲了,暴露身份不说,还会连累苏家,可若她不躲,也不能全然消除李驿昀对她的怀疑,还要白白受三支箭,如今沈安还不在身边,这箭伤加身,怕是非死即残了。   李驿昀早已盘算好了,不管她做出何等抉择,都是折兵损将,但于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宋幼清咬着牙不吭声,今日从李驿昀这儿受的,她日后定是要加倍还回来!   “来,别怕,王公公箭术也不错呢。”李驿昀痴痴笑了几声,抬头看向王公公,话中不免有了几分揶揄之意,“王岩,晋王侧妃的命可都在你手上呢,你还是小心着些,等皇叔回来了,若是见自己的宝贝疙瘩伤着了,怕是要来找你算账的。”公众号:半夏甜酥理?   王公公应和,“是,太子殿下,老奴定不会失手的,还请侧妃娘娘也放心。”   李驿昀一听,笑得更为肆意,“方才有句话本宫倒是说错了,皇叔若是想要算账,还得先从边关回来才是,可如今边关告急,他若是死在了那里回不来了呢……”   宋幼清眼中的赤红已叫人瞧不出是恐惧还是愤恨,她死死咬着下唇,紧盯着弓上的三支箭。   哼,李驿昀想让李承珺死?那就看看他还有没有命活到那一日!   李驿昀爱极了宋幼清在她面前挣扎而又无能为力的模样,他一想到在密室那日受的伤,眼中的恨意更甚,“王岩,你还等什么呢?时辰也不早了,皇婶还等着回府呢,莫要耽搁了人家。”   “是,太子殿下。”   宋幼清紧紧盯着三支箭,预判着射来的方位,一箭于眉心,二箭与心,三箭于腹,箭箭致命,李驿昀这是没想着让她活着离开啊……   弓缓缓拉满,三箭蓄势待发,宋幼清整个身子绷紧。   李驿昀在她身后温声细语,“别怕,放松,本宫还在你身后呢,本宫会护着你的。”   这话从李驿昀口中说出,让宋幼清更为不适,可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是以苏澜的娇弱姿态求饶,“太子殿下,妾身冤枉,妾身真的不知……”   “嘘。”李驿昀压了压声音,“别说话,你看前头,箭要快射过来了。”   “三,二,一,嗖。”   李驿昀口中拟着箭声,三箭应声齐发,破风而来。   与此同时,李驿昀一把松开了她,站在一旁看好戏。   宋幼清紧握着双拳,宛如惊恐而移不得半步,她凝视着三箭逼近,刺穿胸膛的疼痛恍若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y”,灌溉营养液 +10 第95章 分别第5日   只要她一个错身, 便能躲开三支箭, 若是再发力, 箭还能射入李驿昀胸膛中,躲还是不躲, 便在一念之间。   迫切之时,宋幼清的听觉格外灵敏,假山石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电光火石间,宋幼清故作惊慌失色而惊叫声起,“啊——”   她抬起手捂着自己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箭已逼近她, 若是再待上一眨眼功夫,必定命丧当场。   她腰间忽而传来一道力,将她猛地一扯, 宋幼清借着力道往后退了一步, 箭堪堪从她身旁擦过, 带着冷冽刺骨的寒风, 将她又向后逼退了几步。   可即便如此,她的手臂未来得及全然躲避,还是被箭上的寒气给伤着了, 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可她连眉头也未皱一下。   她怕被李驿昀当场看出,又借口生出事端, 便也不敢去触及伤口。   三支箭又稳稳地插在山石之间,宋幼清顺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身后,她双唇启合,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似心中的恐惧与委屈尽数喷涌而出,宋幼清顾不得其他,哭出声来,凄惨至极。   李驿昀死死盯着她,一言不发,他如今不免对自己的判断起了疑心,宋幼清如今一举一动像极了劫后余生的心悸,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来。   究竟是她当真什么也不知道,还是到现在还在演戏?一个人当真能做到无畏生死?   方才若非他将她拉开,那三支箭定是会刺穿她身体,她这都不怕,还是说当真弄错人了?   李驿昀走上前,蹲下身来安抚道:“皇婶,本宫都说了莫要怕,你瞧,这不是没事吗?本宫哪里会轻贱了皇婶的性命,自然会保证皇婶万无一失的。”   李驿昀的手搭在宋幼清肩上,她身上极致克制的颤抖无处遁形,李驿昀眉头愈发的紧了。   是真的怕了?   李驿昀并未给她任何挣脱的时机,手突然攥着她的外衫,向下猛得一扯。   宋幼清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便感觉到肩上一凉,半肩已无遮掩,冰肌玉骨尽数落入李驿昀眼中。   王公公见状,慌忙低下头来。   李驿昀死死盯着她的肩胛处,可半肩光洁白皙,根本没有瞧见他想要的。   他万分惊诧,上回那一刀不浅,伤口好不了那么快,肩上怎可能不留伤疤!   当真不是她吗?   宋幼清猛得将衣衫拉上,转过身狠狠在李驿昀脸上扇了一个巴掌,“太子殿下还请自重!”   饶是李驿昀也没想到宋幼清会忽然反抗,这一巴掌力道不轻,一下子将他也给扇懵了。   王公公一听这声响,心中咯噔一声,赶忙上前,“大胆!竟敢伤了太子殿下!”   “王公公!”宋幼清厉声呵住了他,又转而看向李驿昀,眼中满是委屈与愤恨,“妾身只因惹了太子殿下的怀疑,今日便平白无故遭受此番罪行,可到如今妾身也不知究竟犯了什么错!”   李驿昀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太子殿下今日污蔑我,欺辱我,作贱于我,不知可有将我这个皇婶放在眼中,此事我也不怕别人知晓,左右不过是做不成晋王侧妃,被人唾弃罢了,我都能受得住。可殿下却不一般了,朝内堂外有多少只眼睛正盯着殿下,殿下行差踏错,才是真的万劫不复!还请殿下自重,收起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宋幼清知晓,正因方才李驿昀心切而扯下她衣物之事,她便可将李驿昀对她的怀疑引入他对她别有所图之上,这便让他陷入了困境,如今局势逆转,她反倒是能压上他一成。   李驿昀眸中愈发晦暗沉郁,“苏澜,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之人,如今也是能言巧辩,想必是将她逼急了。   假山之中传来一道细微的动静,宋幼清察觉到了,李驿昀亦是,“谁在那里!”话音刚落,他三两步便向前,一把拔出方才的箭。   宋幼清一并抬眼望去,只见一小宫女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小宫女刚抬头便慌忙将身子缩了回去,“见过太,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急……事,召见侧妃娘娘……”   宋幼清察觉出李驿昀的动机,赶忙制止李驿昀,“太子殿下这是恼羞成怒,又要杀人灭口吗?”   李驿昀动作一顿,反唇相讥,“本宫就算是杀了她,那有如何?”   不论这婢女方才有没有听见瞧见,如今站在此地,那她便活不成了。   “太子殿下。”宫女脸色刷白,跪下来重重地磕着头,“太子殿下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什么都未瞧见,奴婢当真——”   话音未落,便了无声响,那宫女胸膛中插着一支箭,鲜血染红了衣襟,她瞠目而视,满是不可置信,缓缓倒了下去。   “拖下去。”李驿昀摆了摆手,就连眉头也并未一皱,此事于他来说,仿若习以为常。   “是。”王公公将发凉的宫女往身上一抗,便匆匆往梨园深处走去,地上也未见得再留下一滴血来,庭中恍若什么事儿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李驿昀厌恶地将手上的血迹抹了抹,嗜血之气一览无余,可也只是一闪而过,不过须臾,他又染上了起初的伪善,“皇婶,皇后既然召见,那便快些去吧,若是晚了……可当真走不了了。”   宋幼清眉眼沉凝,只是将衣衫理了理,“即便王爷如今不在京城,太子殿下也不可放肆,妾身身份再如何也是太子殿下长辈,莫要逾矩了。”   “今日这三箭,妾身定是会让王爷讨回来的。”宋幼清说完,便转身离去。   李驿昀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愈发阴沉……   连着绕了几回弯,宋幼清终是走出了那片石林。   她拿着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拭干,哪里还有方才惊慌失措的神色,她回身阴狠看了梨园一眼,手不由得抚上她的肩胛。   方才李驿昀是想查验她身上有没有伤,可让他失望了,有沈安在,那点小伤早已愈合,而伤疤极浅,若是不凑近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她倒是庆幸李驿昀今日瞧的不是她腹部的伤,那时怕是根本无法活着离开了。   待将宫中与朝堂的北狄人一并找出,那时候再还李驿昀的那三箭。   今日有惊无险,但也不是平白受了委屈,她如今更为确信,李驿昀潜入大梁,为确保万无一失,安插在宫中的人皆是北狄人无疑。   若是各个北狄人皆像王公公一般善箭术,那又是一个麻烦,北狄人隐在大梁各处角落,她根本不知究竟谁是谁。   如今还不可打草惊蛇,只得先确保皇后等人在宫中的安危。   宋幼清加快了步伐,向着皇后寝宫而去。   皇后见了她,忙是担忧了一番,宋幼清只是安抚着她,并未提及梨园中事,皇后也知晓有些事知晓无益,便也不再多问,忙派人将宋幼清送出了宫。   阿荷早已等候在宫外,手中还抱着她差些遗忘了的赤狐。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阿荷便也只是福身行了个礼,“娘娘,马车已备好。”   “嗯,回府吧。”   “苏澜。”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宋幼清恍若未闻,径直往马车走去。   “侧妃娘娘这是心中不快,便不待见我了?”   宋幼清这才顿了步子,转过身,故作惊讶,“是陆姑娘啊,可有要事?”   早已散宴,也是难为陆若涵在这等了那么久。   “倒也没什么事。”陆若涵踏着碎步走了过来,款款之间尽是骄色傲气,就连平日温和的黛眉都上挑了三分,“方才妹妹不在席间,怕是不知一些事。”   经李驿昀一事,宋幼清连同着也不待见陆若涵,与平日里相较,语气都沉了三分,“陆姑娘说的可是正妃之事?此事我已知晓,陆姑娘不必特意来告知。”   “原来妹妹知道啊,那便好,我还怕妹妹会有所不快呢。”陆若涵低着头娇羞一笑,“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妹妹答应。”   陆若涵拉过宋幼清的手,亲昵道:“我自是将你当做好姐妹的,这些时日晋王也不在府中,妹妹一个人也是孤寂,不如我住进晋王府陪陪妹妹,也不至于冷清了,既然到时也要做正妃,也不差这几日,也好趁着这些时日将晋王府熟悉一番,也不至于到时手忙脚乱的。”   宋幼清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手抽出。   她差些笑出声来,是她太没见过世面,还是陆若涵当真不要脸到极致。   还未出嫁就先住在夫家?也不知这是哪来的说法。   宋幼清不怒反笑,“若是陆姑娘有皇上的旨意,那我也不敢阻拦,晋王府自然是大门敞开欢迎陆姑娘的。”宋幼清一顿,“那陆姑娘……可有圣旨?”   皇帝再蠢也不会赞许陆若涵此番行径,这些不过都是她的私心罢了,她也就只敢趁着李承珺不在京城而这般肆意妄为。   果不其然,陆若涵面色一僵,“并未。”   宋幼清继而问道:“那懿旨呢?”   陆若涵脸色更难看了,“也……并未。”   宋幼清失笑,“这就是了,不是我心胸狭隘对陆姑娘有偏见,只是王爷不在,此事我也做不了主。陆姑娘若是能住下来也就罢了,可万一王爷回来后不同意这门亲事,又将陆姑娘赶了出去,那时候陆姑娘才叫真的没脸呢,就怕到时嫁不成不说,还未落得好名声。”   “苏澜,你——”陆若涵气得发颤,她知晓面前之人城府深,却不知也竟是这般伶牙俐齿,温声细语之中却字字诛心。   今日虽得了晋王妃,可陆若涵自己心里明清,晋王不待见她,等他回来她还能不能做成这个晋王妃还是未知,面前这人便是挑中了这一点来激她。   她稳了稳情绪,反唇相讥,“我倒是忘了,你哪里是苏澜,顶着别人的身份在这儿作威作福,你也不怕马有失蹄之时吗?你不过一介庶女,如今也只是侧妃,我才是晋王府的正妃,你在我面前端什么架子!”   宋幼清冷笑,陆若涵这是要与她撕破脸皮了?这般装模作样,还容不得她学了?她依着陆若涵的话端起了架子,满是不屑道:“可陆姑娘还未嫁入王府不是吗?这哪里能称得上是正妃。更何况王爷说了,这府里如今都由我说了算。”   “苏澜,有我在的一天,你永远也只是侧妃!”   宋幼清不怒反笑,“可我如今便是晋王府唯一的主子啊。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陆姑娘还未嫁入王府前,见了我还是称一声娘娘的为好,若是让人听见了什么,怕是会觉得陆姑娘不知礼数。”   “你——”陆若涵当真是被气着了,指着宋幼清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走吧,我们回府。”宋幼清漫不经心地上了马车,将帷裳放下,连一个眼神都不再施舍。   “是,娘娘。”阿荷示意了车夫一眼,马车便徐徐向着街巷而去,只留得陆若涵一人暗恨咬牙。   阿荷愤愤不平,“娘娘,那个陆家姑娘着实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必管她。”除非皇帝下旨将陆若涵抬进来,否则左右她都嫁不进王府,这些跳梁小丑不必在意。   宋幼清望着街上三五成群,分明热闹的紧,可她心中却愈发冰冷,“他还是没有消息吗?”   “还未。”阿荷低着头不太敢瞧她,“娘娘,王爷兴许是太过操劳了,这才……”   阿荷说着,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这话说得她自己也不得信了,就算是再忙碌,写封书信的工夫总该是有的,若是只有“勿念”二字,想来娘娘也是会欣喜的,再不济让手下人代写一封送来也可,可这不闻不问的当真不是回事啊……   宋幼清心头有千万念头闪过,和她并不敢往坏处想,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   之后的几日她并未断了寄往边关的书信,每日写一封,每三日便派驿使送往边关。   就这般一日日等着,直至他离开的第十日,宋幼清终是有了他的消息。   可这消息还不如不来的好……   自从入了王府后,她也闲不下身,每日便在院子里盘算府里的铺面与府中开支,李承珺家底殷实,可那都是他一点一滴经营来的,她不敢毁了分毫。   如今李承珺不在府中,她也得替他打点着。   “娘娘。”阿荷匆匆走入院中,步子都有些凌乱。   宋幼清心一紧,搁下笔来,“可是有王爷的消息了?”   “不是,哎呀,也算得上是。”阿荷犹豫不决,“娘娘,您跟着奴婢去前厅瞧一瞧就知晓了!”   宋幼清疑惑,但还是起身向前厅而去。   还未踏入前院,稚嫩的声音便从厅中传来,“水,水……启儿渴了。”   宋幼清脚步一顿,启儿?这是谁?她看向阿荷,可阿荷却低着头,不敢对上她的视线,宋幼清便知其中有猫腻。   宋幼清快步走了过去,前厅中站着一到高俊的身影,见着宋幼清来了,单膝跪地,“见过娘娘,属下流云。”   “我从未见过你。”宋幼清这般说着,视线却不由得汇于椅上那道小小身影。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孩子甚是眼熟,心中愈渐发闷起来。   “回娘娘的话,属下一直被王爷安排在南城,今日才得以入京。”   南城?南城与京城相隔二城,为何要千里迢迢将一个孩子送来这里?   “这是谁家的孩子?送来晋王府做什么?”除去苏衡与宋思清,她还真对其他孩子没什么好感,府里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孩子,着实让她心里有些不痛快。   流云自是察觉出宋幼清脸色有些异常,有些迟疑,“回娘娘的话,他是——”   稚嫩的声音却是打断了流云,“启儿渴了,水……”   宋幼清见孩子满是期盼地望向她,她不由得心一软,从桌上倒了一杯温茶,给他递去。她蹲下身来,轻声细语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可知晓爹爹叫什么?”   可那孩子只是愣愣地瞧着她,满是疑惑。   宋幼清瞧着这孩子不大,想必有些事能听明白,但也不见得能说出口来,便换了一句问道:   “乖孩子,李承珺是你什么人?”   “爹爹!是爹爹!”   “哐当”一声,宋幼清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她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根本不知脚下一片狼藉。   “你……你叫什么名?”宋幼清自己都不知自己声音有多颤,她心中还留有念想,希望这一切不过都是假的。   “启儿。”孩子晃着小腿,低着头苦恼沉思,“启儿……李……启昀!”   李为国姓,若非皇室族人,哪有人敢冒死冠此姓,而李家这一辈承的便是“昀”字辈。   得知他的名字,宋幼清再看向他的面容时,心愈发冷了。   确实太像了……李启昀眉眼之间与李承珺有三分像,就连说起话来微翘的唇角也像极了。   宋幼清站起身来,捂着胸口,恍若有什么从胸膛中抽离,压抑地她无法喘气。   爹爹……   李启昀……   李承珺……他有孩子了?   接连时日无他,一来便是这样的消息,好,李承珺,你当真是好的很! 第96章 分别第6日   厅中噤若寒蝉, 只有李启昀一人睁着无辜的大眼直溜溜地看着宋幼清。   宋幼清声色清冷, “你多大了?”   “启儿……”李启昀拿着手笔划, “三,三岁。”   宋幼清眼眸中最后一抹光泯灭, 三岁……   三年前,她正在边关死守,与北狄周旋,而终是死在了那里,而这个孩子已三岁了……   原来,原来如此啊……   宋幼清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是她不该有希冀,原来她等的那个人根本不会来。   “将孩子送还给李承珺吧, 他的孩子他自己养着,送来我这儿做什么!”宋幼清毫不客气地摆了摆手,转身就要走。   “娘娘!”流云赶忙拦着宋幼清, “娘娘, 属下也是实属无奈, 太子殿下的人已隐隐查探到小世子的存在, 属下不得已才将小世子带到王府的。”   “不得已?”宋幼清冷笑了一声,“他父亲就在边关,你不将他送去那儿, 送到我这个姨娘手中做什么!”   阿荷见宋幼清都说出这些话来了,就知道宋幼清定是气着了,赶忙上前安抚, “娘娘息怒,许是边关太乱了,怕刀剑无眼伤着小世子,王爷才将小世子送来王府的。”   “娘娘。”流云跪了下来,“王爷早前就与流云说过,若是小世子行踪暴露,不管他在京城与否,都将小世子送至王府之中,属下不敢违背命令。”   “怎么,这是知晓再也藏不住了,便干脆往我这儿塞?”李启昀的面容扎眼的很,越瞧越像李承珺,宋幼清心微痛,偏过头不去看他,“若是王爷要将孩子养在王府,我也说不得一个不字,就让府里的嬷嬷在偏院养着吧。”   让她养,这怎可能,她可不是那种心胸宽广能替别人养孩子的无私之人。   宋幼清只是最终又瞧了眼,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可还未走出前厅,身后突然有什么撞上来,宋幼低头一瞧,便见李启昀不知何时跑到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此刻泪眼婆娑,毫不可怜。   “松手。”宋幼清声色沉了沉,“阿荷,把人抱走。”   也不知这孩子哪来那么大力气,抱着宋幼清死死不松手,阿荷也不敢使劲,怕伤着了孩子,只得为难地看着宋幼清。   李启昀一把鼻涕一把泪,“娘,不要走……”   宋幼清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不是你娘!”   宋幼清当真是被气到了,她自己可有生过孩子还能不知道吗?怎可能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儿子。   李启昀见宋幼清凶他,哭得更凄厉了,“娘,不要走……”   “娘娘。”阿荷也是愣了,府里平白多了一个小世子不说,竟还是娘娘的孩子?娘娘不是才嫁入王府吗?   “不是!”宋幼清知晓阿荷误会了,极力解释,“不是我的孩子。”   可李启昀还是死死攥着她,“娘……启儿会乖。”   “孩子母亲呢?”   “回娘娘,属下也不知。”   宋幼清一口气噎着,舒缓不得,“不知不知,什么也不知,那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属下只知王爷让属下保护小世子安危,自属下在小世子身边时,便未曾见过小世子生母,王爷也并未提及。”   “娘。”李启昀扒着宋幼清衣袖,糯糯道:“爹爹说,回来……能见娘……”   宋幼清看着天真无邪的李启昀,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原本她只以为孩子母亲早已不在了,便一直交由李承珺抚养,可不想她竟然就在京城……   这个孩子究竟是他的心中所爱,还是他的一时之失?可不论是什么,她也做不了什么,孩子已经在了……   “孩子,我不是你娘。”宋幼清将他的手扯开,将她抱起塞进阿荷怀中,“带下去吧。”   “娘,娘!”李启昀扑腾着小腿,在阿荷怀里挣扎着,伸手就要宋幼清来抱。   宋幼清见李启昀满是委屈地望着她,发觉自己心肠软了些许,是啊,他不过是个孩子,也并未做错什么,一味迁怒于他做什么……   “娘娘,那小世子身份……”   “不必藏掖。”宋幼清长长叹了一口气,“大大方方告知众人府里多了一位小世子便可。”越是藏掖,越是引人怀疑,李启昀便越易陷入危险。   “是。”   “流云留在府中,确保他安危,平日里别让他一人出府。”   “是,娘娘。”   “都退下吧。”宋幼清眉心凝着倦意,不想再让烦心事扰心,便自行回了院子。   院中已有春意可见,可宋幼清却恍若置于冰天雪地之中,徒剩萧条。   她紧紧攥着手,似要将手中的那枚扳指捏碎一般。   李承珺,为何你连一个解释都没有!你可是怨我瞒了你一些事,所以才这般报复我?   好,当真是好得很……   一滴泪无声地落下,砸在了她手背上,太过滚烫,灼烧感在心头蔓延,顷刻间,泪如雨下。   似有什么东西阻隔在了她与李承珺之间,将她渐渐扯远,眼前生起一片灰蒙,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曾有过那么一刻,她觉得这里便是她的归属,可如今却觉得偌大的晋王府好似根本容不得她。   宋幼清长叹了一口气,将眼角的泪抹去。   等此事终了,她定会与李承珺和离,到时便能回到她该待的地方了……   当日,宋幼清病了。   夜里阿荷照常去宋幼清屋里瞧上一眼,却见宋幼清和衣而眠,她正要去掖被角,却突然发觉宋幼清身上滚烫。   阿荷吓得赶忙去让人找了三合堂的葛三前来,这一瞧不要紧,还发现宋幼清手臂上有一处未来得及处理的新伤,好在伤口不深,只需抹两日药便成了。   “娘娘身子底差,会有些扛不住,她这一夜怕是会难受的紧,你夜里替她擦拭一番。”葛三无奈地叹了口气,第一回 见宋幼清,便是她肩胛受伤那日,谁曾想,当初受了重伤也不见得闷哼一声的人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   王爷也不在府中,什么事儿都得让一个女人扛着,小世子的事他也听说了,这别说娘娘了,换作任何一个女人怕是都受不住。   新婚夫君离家多日,未有只言片语,忽有一日,府中惊现三岁幼子!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怕是都不敢这么写!   葛三轻咳了一声,“娘娘病了的消息莫要传出去,明日一早我再来府里瞧瞧,你照顾好娘娘便是。”   “不用你说我也是知晓的。”阿荷点点头,拿着帕子替她拭着额头的虚汗。   躺在榻上的宋幼清睡得有些不踏实,她突然一把攥住额间的那一抹冰凉,微微启唇,“叔玄,叔玄……”   葛三正欲离开的步子猛然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床榻上的人。   阿荷见葛三面露异色,心有诧异,“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走了,”葛三提着医箱快步离去,等走出屋子,这才喘了一口大气。   叔玄……侧妃娘娘怎会知晓王爷的表字?此事也只有他们这些在晋州时就跟随王爷的人才知晓,更何况自将军死后,王爷便不准有人再提及这两个字了……   葛三意味深长地朝身后看了眼,趁着夜色快步向外走去。   ……   “娘娘,奴婢给您擦拭身子。”阿荷替宋幼清解下衣衫,她身上的薄汗将中衣都已打湿,阿荷不得已,只得将衣物一并退下。   可她才掀开衣衫,突然就震住了。   阿荷死死盯着眼前一幕,生怕自己看错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宋幼清胸口有十数道伤疤,一道接一道,在她身体上蔓延开来,可怖而狰狞,恍若昭示着她往日的绝望和不堪。   即便阿荷从未经历过这些,她也知晓,伤口愈合不难,但若是还能留下疤痕,这伤口也是极深的。   褪去衣物的遮挡,宋幼清灼热的身子感受到一丝凉意,她呢喃了一声,抱着玉枕翻了个身。   而阿荷却是震在原地,满目惊骇。   只见宋幼清后背也有一模一样的伤口,若是仔细瞧就能发现,后背与胸膛的伤口对应,分明就是同一处伤口。   若她猜的不错,这伤是利器刺穿了整个胸膛而造成的!   阿荷不敢再想下去,装作什么都未瞧见,替她擦拭着身子。   她鼻尖一酸,差些落下泪来,她不知宋幼清究竟经历过什么,可她知晓宋幼清过得并不自在,她受过太多苦了,本以为她入了晋王府便能摆脱一些,重新活一回,谁能想到今日又出了这事。   别人她不敢说,可她打心底是相信王爷的,王爷平日里都不显露,但她们几个都知晓,王爷到底有多疼爱娘娘。   娘娘屋里每日的桂花糕必不可少,屋里的炭和烛都是用的最好的,娘娘的每一套首饰都是王爷亲自挑的。   王爷这般费劲心思要讨好娘娘,怎可能会欺瞒娘娘,又在外头有了孩子,要她看,此事定是有什么误会,只是王爷如今不在京城,真相如何,她们也不得而知,只得再等些时日。   而免不了又得委屈娘娘一阵子了。   阿荷守了一夜,直至清晨,宋幼清才渐渐睡得安稳了些。   可天还未亮,前院又有嘈杂声传来,阿荷不耐地呵斥,“又在吵吵嚷嚷什么,没瞧见娘娘还歇着吗?”   有小婢女匆匆跑过来,“阿荷姐姐,你快去将娘娘唤醒吧。”   “发生了何事?”   “宫里又来人了。”   阿荷眉头一紧,“昨日不是才入过宫吗?为何今日又要入宫!”   “小世子回府之事已传入宫中,皇上说要见一见呢。”   “什么!” 第97章 分别第7日   “娘娘, 娘娘, 不好了。”   宋幼清身子有些沉, 艰难地睁开了眼,“怎么了……”声音喑哑不堪, 泛着涩,极为不适。   “宫里来人,说是要带小世子入宫。”   宋幼清一怔,她扶着床沿坐起身来,“你让人去前厅说一声,让公公们再等片刻,我立马就来。”   “娘娘?”阿荷赶忙扶着她身子,“娘娘拖着这样的身子哪里能入宫, 奴婢与公公说一声,就说娘娘身子不适暂且入不得宫,缓些时日吧。”   宋幼清摆了摆手, 示意阿荷将她扶起来, 躺了一夜, 身子也躺倦了, 站起身时竟还有些不稳,“无碍,宫里既然派了人来, 想必是铁了心要带他去的,他还小,难免会在宫里出了差错, 我是一定得去的,你替我梳妆一番,别让人瞧出我气色不好了。”   阿荷一瞧见宋幼清这般虚弱,就回想起昨夜见到的满目创伤,她亦不敢多问,“可是娘娘这身子……”   虽是退了热,但人难免体虚,这路上也不知能不能撑住。   “我自己身子自己知晓,往日又不是没有过,只是入一趟宫罢了,不碍事。”宋幼清将殷红的唇脂抹了又抹,将苍白掩下,“今日你莫要跟随我入宫,让流云跟着,你在府里打点着,若是陆家有人前来……都一并轰出去就是。”   “是。”阿荷知晓她有考量,便也不再阻拦,“奴婢去将小世子带来。”   宋幼清点点头,随她去了。   宋幼清走到床榻旁,将李承珺的那枚扳指从枕下取了出来,前几日她为避免遗失,用一根红绳将其绑了起来,便可系在了手腕上。   “娘娘,前厅在催促了。”   “来了。”   原本以为是王公公来的晋王府,却不想……   宋幼清走上前,福了福身,“苏澜见过梁公公,公公久等了。”   梁九公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今日怎会亲自来晋王府?   “侧妃娘娘折煞老奴了,娘娘还是快些随老奴入宫吧,皇上昨日听说晋王殿下来了位小世子,欣喜地一夜都未睡好呢,说是要见见小世子,老奴好不容易才将皇上拦下,可这一早便催促着老奴来府里请小世子去宫里玩玩呢。”   “多谢皇上记挂,不过世子还小,怕见着生人,苏澜想着不如与他一道进宫,路上还能照应着他些。”   梁九公见宋幼清说话也不端着架子,自然也不为难她,“娘娘这说得是哪里话,小世子自是要娘娘陪同才是。”他一顿,“哟,这才正说呐,小世子就来了。”   阿荷牵着李启昀走来,“见过娘娘,见过公公。”   梁九公见着李启昀也先是一怔,眉眼中都染上笑意,“哎哟,老奴可都瞧愣了,小世子与晋王殿下当真是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宋幼清心中冷哼了一声,分明也就三四分像,硬是被人说成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若是假的怕是都能说成真的,更何况他确是真的,这下众人定是深信不疑了。   “老奴第一回 瞧见晋王殿下的时候,殿下也比如今的小世子大不了几岁……只需瞧着小世子就能记起殿下幼时是什么模样了。”梁九公感叹,“岁月不饶人呀,这转眼间,晋王殿下孩子都这般大了。”   宋幼清颔首低眉,一言不发,她脑中满是梁九公的那句话:   “第一回 见着晋王殿下之时,殿下也比如今的小世子大不了几岁。”   大不了几岁……   其中透露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宋幼清总觉得有些异常。   李承珺六岁之时就已在晋州,而梁九公应当是皇上刚登基之时就在皇上跟前伺候了。   而那时李承珺也不过三岁,这期间几年,便跟着太后住在别院之中,太后于李承珺六岁那年薨逝,皇帝便封了李承珺晋王,而将他送去了晋州。   自李承珺三岁之后,梁九公根本不曾再见过李承珺,又怎会知晓他是何模样!   梁九公在说谎!   脱口之言不会骗人,既然这么说了,那他定是有见过李承珺,而且不是在皇宫,是在晋州……   可梁九公一直跟在老皇帝身侧,怎可能独自前去晋州。   宋幼清脊背发凉,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梁九公身份不明,也不知究竟是敌是友,一切只能从李承珺口中问出,可李承珺又不在府中。   罢了,还是等李承珺回来了再说。   “皇上既然心急,那便不好再耽搁了。”宋幼清见梁九公就要去拉李启昀的手,她眼疾手快地将他抱起,故作安抚,“启儿乖。”   李启昀才不过三岁的年纪,可也不轻,宋幼清大病初愈,猛然一个使劲,眼前顿时一黑,差些站不稳,阿荷见状,赶忙将身子凑过来,替她稳了稳。   “娘娘说的是,还请上马车。”梁九公收回目光,摆了摆手,示意一众太监撤下。   宋幼清看了阿荷一眼,微微颔首,抱着李启昀就往外走去。   宋幼清不禁感叹,她这辈子怕是就与这群孩子结了缘,先是谢衡,再是宋思清,如今又来个李启昀,一个个的还闹出不少事儿来,否则她哪里需这么操劳。   “娘,启儿乖。”   这是宋幼清第一回 抱着李启昀,于李启昀来说,他自小除了奶娘与府里丫鬟嬷嬷,便没有其他女子抱过他了,宋幼清与那些人又不一样,让他愿意亲近,也舍不得撒手。   李启昀搂着她的脖子,将头埋在她颈间,糯糯地唤了一声,“娘……”   宋幼清心头一酸,不知作何感想,一想到这孩子是李承珺与别的女人的,她心里就不自在,若是搁在以前,她怕是直接能将人丢了不管不顾。   可这孩子瞧着也愈发可怜,他这些年来都未有母亲相伴,不禁让她想到了自己,可李启昀更让人心疼,这三年来,竟连自己母亲长什么模样都不知晓。   宋幼清轻叹一口气。   可那又如何,终究……不是她的孩子。   她亦有私心,有想过若李启昀是她与李承珺的孩子,那如今是不是便不会是这番境地了。   可她还是奢望了,沈安曾说过,她难以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   李启昀像是第一回 坐马车,根本坐不住身,在马车中乱窜,这里摸那里碰的。   好在梁九公在身后的马车中,他不知这里的动静,宋幼清便也随李启昀去了。   李承珺的马车中有诸多暗格,宋幼清是知晓的,但她从未想着去瞧瞧里头装了什么,可这一回李启昀倒是让她长了眼。   他在马车车壁上一通乱按,十数个暗格都弹出。   本以为里头会是刀剑暗器,却不想其中茶具、书籍、棋盘一应俱全,倒像是另一个书房。   宋幼清无声地叹了口气,耐心地将暗格一个个撤回,这时李启昀突然“咯咯”地笑了出来。   宋幼清一转头便瞧见李启昀手中拿着一白色的物件,宋幼清下意识就夺了过来。   这是……   一枚白玉静静躺在她手中,正中赫然刻着一个“宋”字。   她也忘了这是哪一年给他的,她早已不记得这回事了,哪里想到李承珺还留着它。   可一见到这块玉佩,记忆翻涌而来,宋幼清唇角都染上几分笑意。   ……   “叔玄,这个给你。”   “给我这个做什么?”   “我与你相识也好些年了,仔细一想,竟也没给过你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什,干脆就将这块玉给你,如何?”宋幼清生怕李承珺不接,继而道:“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我还在上面刻了一个‘宋’字,我宋幼清发誓,这东西定是独一份的,旁人都没有。”   李承珺这才笑了笑,将玉接过,“为何刻一个‘宋’字?这满大街的‘宋’字还不够瞧吗?”   宋幼清轻咳两声,故作高深,“这‘宋’字多威武啊,待日后我也成了震慑四方的大将军,你拿出这玉佩,多有面子,这姓‘宋’的将军可就只有我一个,可叫什么幼什么清的才是满大街都是呢。”   李承珺抚摸着上头的“宋”字,揶揄道:“怕不是挑了最容易刻的一个字吧,我瞧着你连个‘宋’字都能刻歪,若是刻个‘幼’或是刻个‘清’的,怕是最后就连什么字都瞧不清了。”   被戳穿心思的她恼羞成怒,“李承珺!你是不是想死!”   ……   宋幼清回过神来,一遍又一遍抚着玉。   玉身光润,看样子玉的主人时常把玩,宋幼清察觉出一丝异样,将玉佩翻了个身。   这上头也刻了一个字:李。   宋幼清失笑,当初还说她呢,自己不也是捡个最容易的字刻吗?   不知为何,一枚玉的两个字却叫她这两日的阴郁散去了不少,就算是骗了她又如何,毕竟骗了一时,她亦能快活一时。   马车突然急停,宋幼清怕李启昀摔着了,赶忙拉着他,“发生何事?”   “回娘娘,路窄,前头还有一辆马车,怕是会堵住去路。”   “让她们先行就是。”   “是。”   本以为是再平常不过是一次路塞,却不想好巧不巧,遇上的又是认识知人。   “咦,这不是晋王府的车吗?可是侧妃娘娘在车中?”   宋幼清深吸一口气,将那枚玉佩放入暗格中,便起身探出身去。   只一眼,宋幼清便认出了,是长安郡主李乐瑶的小跟班沈怀菱。   宋幼清经不住纳闷,这些京城闺阁女子就当真这般空闲,整日在路上闲逛,还是说她当真太背了?她平日里也就出来几回,却都让她给撞见了。   “沈姑娘。”   “侧妃娘娘还记得我啊。”沈怀菱含羞一笑,“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呀?我与陆姐姐正想去府里拜访娘娘呢。”   陆若涵也在?   宋幼清微微挑眉,她倒是低估陆若涵了,她本以为陆若涵是想通了,却不想是在今日等着她。   “妹妹。”陆若涵款款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宋幼清脸色沉了下去,看来陆若涵还是没将她的话当回事,“今日二位怕是白跑一趟了,本宫还有要事在上,恕不能奉陪。”   沈怀菱见宋幼清端起了架子,也懒得再给她好脸色,“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与陆姐姐特意来寻娘娘,娘娘倒是无情,半路便将我二人驱赶,莫非是当上了侧妃,便瞧不起我们这些昔日姐妹了。”   “沈姑娘严重了,今日却有要事在身。”宋幼清朝身后瞧了眼,见梁九公的马车没有动静,便知他不会出面,入宫之事怕是不想让过多人知晓,“若是有事,改日本宫再亲自拜访吧。”   “这哪里使得。”沈怀菱娇俏一笑,“不瞒娘娘,我与陆姐姐听说晋王府来了位小世子,新奇的紧,便想过来瞧瞧。”   宋幼清清冷笑之,“晋王世子再怎么说也尊贵之身,沈姑娘想瞧便能来瞧了?本宫也并未收到沈姑娘的拜帖,沈姑娘这般贸然前来,不觉得有些不妥?”   “苏澜,你!”   “沈姑娘,本宫虽只是个妾,但也是晋王府的贵妾,直呼本宫之名,怕是更不妥吧。”宋幼清慵懒地抚了抚指尖,“若是知晓你我二人熟识也就罢了,可若是不知,怕是要安个大不敬的罪在沈姑娘头上,这同一马车上怕是也不能幸免。”   陆若涵知晓宋幼清在明里暗中影射她,她倒也也不恼,“妹妹说的是,是怀菱鲁莽了,若涵在此替她陪个不是。”   沈怀菱气不打一处来,“陆姐姐,你这么低声下气做什么,你可是未来的正妃娘娘,还怕她一个侧妃不成?”   陆若涵凄凄一笑,并不回话。   “有什么好得意的,如今晋王不在京城,连一封书信都未送来,想必是早已对你不满,更何况如今来了一位小世子,你更应明白自己是什么地位,虽说也不知往后王爷可否会将小世子的亲娘带入府中,可小世子定是会交由主母抚养,你如今攀着小世子也不过是徒劳。”   宋幼清本就清冷的目光更是寒冽,沈怀菱是如何知晓李承珺并未给她递来书信的?   陆若涵扯了扯沈怀菱的衣袖,“怀菱,不许对侧妃娘娘不敬。”   宋幼清也见怪不怪,陆若涵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被她耍的团团转,被当了枪使不说,反倒是更显得她端庄贤德。   “陆姐姐,你脾气也太好了,这苏澜分明就没将你放在眼里。”   陆若涵苦涩地笑了笑,微微摇着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沈姑娘别来无恙啊。”   沈怀菱一愣,探过身就去瞧,见一宫人模样的走了过来,有些面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陆若涵赶忙起身,福了福身,“见过梁公公。”   沈怀菱吓得一个激灵,这宫中姓梁的公公仅此一位,自然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了,她赶忙行礼,“梁公公。”   “沈姑娘今日气色不错啊。”   “啊?”沈怀菱一愣,不明白梁公公这话是何意。   “沈姑娘的铿锵之声,咱家在后头的马车都能听见呢。”   沈怀菱赶忙低下头来,羞得说不出话来,方才她的话,定是被梁公公一并听了去,“梁……梁公公。”   “沈姑娘,您可是皇上钦点的太子良娣,出门在外,一言一行可都是让人听着瞧着的,若是说错了什么,沈大人与太子殿下自是要担下这责任的。”   沈怀菱低着头,哪里还有方才的咄咄逼人,“是,梁公公说的是。”   “这太子良娣只是一个位分,谁能坐上此位也是太子殿下说了算,这偌大的京城寻一个知礼数的太子良娣也不是难事。”   沈怀菱吓得赶忙跪下认错,“梁公公,是怀菱说错了话,怀菱认错,还请梁公公莫要将今日之事告知皇上与太子殿下,怀菱日后不会再鲁莽了。”   梁公公话中有话,沈怀菱如今再也装不得糊涂,若是今日因此而失了太子良娣的位分,父亲怕是要将她打死,事已至此,她哪里还敢呈口舌之快。   沈怀菱赶忙看向宋幼清,“娘娘,怀菱无意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罢了,也不过是些小事。”   沈怀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今日之事,本宫自会告知沈大人一二,本宫的话沈姑娘或许不爱听,但沈大人的话想必沈姑娘还会听上些许的。”   宋幼清可不是什么善茬,有梁九公替她保着门面,她自然要得寸进尺一番。   沈怀菱的父亲宋幼清还是知晓的,平日里教训子女是常事,几年前都常听说沈家的谁谁又被沈大人打得下不来床,别说家中嫡子了,就连嫡女他也是下得去手的,既然有人替她教训,她也就无需白费气力了。   果不其然,沈怀菱脸色沉了下来,一脸惊恐,“娘娘。”   “梁公公,再耽搁皇上怕是等不及了。”   梁九公点了点头,瞧着宋幼清的目光更为赞许,“娘娘做得对,晋王府的人就该有这般气势,如今王爷不在,娘娘是该撑起晋王府的排面。”梁九公回头又看了沈怀菱一眼,“若是遇上不懂事的,是该好好教训,切不可坏了规矩。”   “是。”宋幼清福了福身。   “好了,动身吧。”   宋幼清收回目光,掀开帷裳之时,脸色便沉了下来,这梁九公倒也不简单,方才那番话看似是在夸赞她,实则处处戳了沈怀菱的心窝子,如今沈怀菱应当是恨极她了。   而沈怀菱回府定会添油加醋说道一番,沈家亦是对晋王府有了偏见。   宋幼清叹了口气,在京城虚与委蛇当着累得紧,哪里比得上在军营之时,一帮子大老爷们若是有谁犯了错,军法伺候便是,一个个哪敢有怨言。   宋幼清不再他想,将李启昀重新抱回了软榻上,他方才倒是乖巧,一直都未出声。   她只是随意一瞥,便见他手中攥着一物,再抬头看向暗格时,果不其然,里头空空如也。   “这个可玩不得。”宋幼清从一旁拿了一颗棋子给他,想要将玉佩换下,“拿这个可好?将玉佩给我。”   李启昀瞧了瞧宋幼清手中的棋子,又瞧了瞧自己手中的白玉,摇了摇头。   宋幼清叹了口气,她也不知自己脾气何时这么好了,她重新又拿了一个玉杯塞进他手中,“那玩儿这个可好?”   她另一只手便去取,可李启昀攥得紧,两只小手都死死握着,根本不肯松开,宋幼清不敢使劲,怕伤着了他,“乖。”   可李启昀不依,非要拿那块玉佩。   不是宋幼清不肯给他,只是这上面单单一个“宋”字就能招来祸端,她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李承珺敬重镇国侯与和镇北大将军私交过甚那根本就是两回事,私交过甚说得重些,那便是暗中勾结,而且她在外名声也不好,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知晓,这通敌卖国之罪亦能安在李承珺身上。   “乖,这个给我,倒时我再给你个更好的。”宋幼清伸出手,眼中早已没了方才的柔和。   “不,启儿……要。”李启昀见宋幼清要夺,就赶忙将玉藏在身后。   “快拿来!”宋幼清压着声厉色,“给我!”   而马车渐愈渐停下,宋幼清暗道不好,想来是快到宫门口了,她也顾不得其他,起身就要去夺李启昀手中的玉。   可李启昀还是倔得很,根本不肯撒手,见宋幼清要来夺,他气得哭了起来。   宋幼清气急,也不知道李承珺是怎么给李启昀惯出这脾气来的,若是她的孩子,她定是一巴掌打下去了。   可宋幼清丝毫没有心软,眼神更加冰冷。   马车已停下,听得身后传来了梁九公的动静,宋幼清深吸一口气,就要强夺。   李启昀似乎也看穿了宋幼清的心思,他气得将手中的玉狠狠往车壁上一砸!   “李启昀!”宋幼清当真被气着了,想要去救那块玉,可为时已晚。   玉不偏不倚被砸上了壁角上,只听清脆一声,玉碎裂而落,两块半月之玉滚落,其中一块在她裙摆边停留。   宋幼清脑中忽而作响,似有什么崩裂开来,还未缓过神来,她胸口突然一阵刺痛,犹如利刃扎入,又狠狠撕裂开来,疼得宋幼清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幼清死死攥着自己胸口,疼得整个人发颤,本就无力的她,此刻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胸膛中的气息如同被剥夺一般,叫她根本不得喘息。   宋幼清死死盯着那已碎成两半的玉,眼前猛然诈红,犹如鲜血在她眼前散开,愈来愈多,似要将她淹没。   血……为何她又看见了血,而且……   那似乎不是她的血……   一道黑影蓦然在她眼前倒下。   宋幼清心口一滞,叔玄…… 第98章 分别第8日   李启昀也被吓傻了, 愣在一旁都忘了哭出声, 他望着碎裂的玉石与瘫坐在地上的宋幼清, 便知自己闯了大祸,小脸更委屈了。   “娘娘, 到宫门了。”梁九公的声音传来,叫宋幼清猛地一个回神。   她抬起头来,见面前是熟悉的檀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马车之上,可马车上干干净净,未见得有一丝血迹,原来方才那一幕是假象。   “娘娘。”马车外又传来催促声。   “来了。”宋幼清深吸一口气,方才的窒痛感荡然无存, 竟让宋幼清怀疑起自己来。   可方才的疼痛过于真切,她当真有箭穿透胸膛的撕裂感。   为何会有那种错觉,可是李承珺出事了?   有些事太过玄乎, 宋幼清不愿意相信, 可玉已碎, 这分明就是隐隐在昭示着什么。   她赶忙拾起碎玉看了眼, 好巧不巧,那玉石断裂之处恰于正心,便硬生生将那两个字分离开来。   往日, 宋幼清从不信这些玉碎人离之事,可今日一见,她亦有些慌了神。宋幼清克制自己不去多想, 将玉重新放回暗格之中,牵着李启昀走了出去。   “娘娘怎么了?可是有些不适?”   宋幼清脸色比方才还要惨白三分,虽已掩饰,但还是能瞧出有些虚弱。   “无碍,只是今日还未吃药,身子显得虚了些。”宋幼清这话不假,如今她全身发虚作软,如若不是强撑着,怕是早就让人怀疑了。   梁九公赶忙吩咐人将宋幼清搀扶下马车,“哎哟,侧妃娘娘这怎么使得,今日是老奴耽搁了娘娘。”   “公公哪里的话,是今日苏澜自己忘了,哪里能怨公公您。”宋幼清掀开帷裳,温声细语道:“启儿,还躲在里头做什么,快些出来。”   李启昀有些抗拒,他死死地攥住马车车壁不肯松手。   “哟,小世子这是怎么了?”李启昀脸上还未擦拭的泪痕着实太过于扎眼,梁九公狐疑地看了宋幼清一眼。   “小世子从未入过宫,想来是有些胆怯。”宋幼清二话不说,牵过了李启昀的手,她背着梁九公怒目一视,李启昀身子一震,乖乖地跟了出来。   梁九公也未多想,便引着二人入了正殿。   ……   皇帝今日气色比昨日好多了,见着李启昀更为神色奕奕,“瞧瞧这孩子,生得倒是机灵,承珺也是,孩子都这般大了竟还养在府外。来,走近了让朕瞧瞧。”   梁九公在一旁附和,“皇上,老奴第一回 见着的时候也是一惊呢,晋王孩子竟都这么大了,老奴瞧着当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九公,你别说,这孩子当真与承珺幼时像极了。”皇帝笑意更甚三分,“若非承珺是朕的同胞弟弟,朕第一眼瞧时还以为是朕的孩子呢。哎,如今朕倒是又有些歆羡起承珺来了。”   宋幼清心微微沉了下来,她最怕皇帝又提及要让李启昀留在宫中,可她如今根本无暇顾及太多,也不如从前那般自在。   梁九公笑道:“皇上莫急,再过数月,怡妃娘娘便能替皇上诞下小皇子了。”   “是了是了,朕倒是将怡妃给忘了,这些时日太医可都去瞧过?”   “回皇上,太医说小皇子十分康健。”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梁九公立马上前扶着他,“那便好,既然都已提及了,那朕便去看看她。”   他摆了摆手,示意苏澜退下,“苏澜,你将孩子带去皇后那儿,皇后说也想见见这孩子。”   “是,妾身告退。”宋幼清行了个礼,便将李启昀带了下去。   宋幼清回身又望了一眼正殿,不禁疑惑,皇帝今日就当真只是为了瞧李启昀?   皇帝若是不搞些幺蛾子,她倒是还有些不习惯。   宋幼清不再多想,领着李启昀便往皇后寝宫而去。   ……   正殿的门渐渐合上,将殿中的两道目光隔绝。   皇帝脸上的笑意褪下,“九公,你怎么看?”   “老奴觉得,晋王殿下将这孩子藏得严实,如今突然带回京城,定是有他的用意。”   老皇帝轻嗤了一声,“李承珺想什么朕不知,但也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不足为惧。”   “皇上说的是。”   “见到这孩子前,朕还以为他是随意找了个人来糊弄朕,却不想这瞧着不似有假啊。”   “皇上放心,老奴瞧着这孩子应当就是晋王的孩子,今日老奴去晋王府时便能瞧出这侧妃娘娘不待见小世子,方才在马车上似是还将小世子训哭了。”   “哦?还有此事?”   “正是。”   “也不怪她,毕竟平白无故就当了孩子他娘,哪个女人受得住。”皇帝冷笑了一声,“罢了,不提他了,走吧,去瞧瞧怡妃,朕的孩子如今就在宫中,哪里还有不管的道理。”   “是,皇上。”   ……   今日皇后寝宫倒也是比往日热闹了些许,宫女们纷纷忙碌备着糕点与果子。   “这孩子模样倒是生得好。”皇后见着李启昀,也是喜爱的紧,取了新鲜的果子哄着他。   宋幼清点点头,不可置否,李启昀毕竟是李承珺的儿子。   除去其他不说,李承珺那惹桃花的本事怕是全京城也挑不出第二个来,这孩子怕是也随了他。   “这孩子叫什么名儿?”   宋幼清正欲开口,却见李启昀拉了拉皇后的衣袖,“启儿……李启昀。”   皇后忍俊不禁,愈发喜欢这孩子,“这孩子倒是讨人喜欢。”   “吃枣……”李启昀指着桌上的枣子,伸手就要拿。   皇后非但不恼,还亲自替他取了两个,放入他小手中,“可还要吃什么?”   “娘。”李启昀看着孙皇后,糯糯地开了口,钻入她怀中不肯撒手。   皇后亦是愣住,一时无措茫然,就连气息也沉了沉,她不知所措地望向宋幼清。   宋幼清失笑,“娘娘见笑了,这孩子就是这样,想来是他从未见过生母的缘故,如今见着愿意与他亲近的人,他便不由得依赖,都以为是娘亲了。”   “这孩子也是可怜。”皇后长叹一口气,“不过也是委屈你了。”她索性将李启昀抱在怀中,李启昀也是乖巧,窝在皇后怀里不哭不闹的。   宋幼清也是讶然,本以为李启昀认生,却不想能与皇后这般亲厚。   皇后看了眼李启昀,“晋王可有递来什么消息?”   宋幼清摇了摇头。   皇后有些不赞许,“他就这么把孩子给送来了?本宫瞧着此事应当另有隐情。”   宋幼清苦涩地笑了笑,“如今孩子都已经在府里了,总不能将这孩子送还给他。”   “本宫知晓你心中所想,但这孩子毕竟是晋王嫡长子,切不可怠慢了,不说晋王那儿,若是让其他人知晓了,还要说你身为……姨娘而苛待了他。”   “是,苏澜谨遵娘娘教诲。”   “本宫也愿与你交心,这孩子——”皇后低语浅笑,“本宫也是喜爱的紧,若是你当真不愿养在身边,你便将他送来宫里,本宫一人在宫中也是无趣的很,有个孩子作伴也能热闹些,这皇宫有好些年没有过生气了。”   宋幼清自是明白皇后的伤感,“若是皇后愿意,苏澜便可时常带启儿入宫陪陪娘娘。”   养在皇后身边那就罢了,到时候外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说闲话,宋幼清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皇后也不为难她,眼中多了些许伤感,“若是本宫的皇儿还在,也是启儿这个年纪……哎,他都还未开口唤我一声母后呢。”   宋幼清知晓那个孩子一直是皇后的伤痛,便不由得宽慰,“皇后娘娘,有朝一日小皇子定是会回来的。宫中过于束缚了,他怕是待不住,这才贪玩跑出去玩了几年。”   皇帝也还未老,若是他身子无碍,那再与皇后有子嗣也并非亦是。更何况除去李驿昀外,定是需要另一个皇子日后继承皇位。   皇后眼中藏不住眷恋与懊悔,可在听到宋幼清这话时还是微微一震,“往日她们无一不是劝慰我看开一点,莫要伤怀往日之事,可本宫哪能真的放下呢。不过今日听你一言,本宫倒是真的觉得那孩子会回来一般,明知不可能,可心中留有一个念想总归是好的。”   “娘娘能这么想就好。”   窗外忽而阴沉,连着屋内都沉闷了些许,瞧着天际,乌云压城,似是要下一场大雨。   “要变天了,你们早些回府,别在路上淋了身子,你底子差,切不可怠慢了自己。”皇后依依不舍地将李启昀放下,“启儿若是想来宫里玩,便尽管来,想吃什么果子这里都有。”   “娘。”李启昀死死攥着皇后的衣袖不撒手。   皇后感慨了一声,眼眶微醺。   “娘娘,那苏澜告退,等改日再来看娘娘。”   皇后又塞了快糕点在李启昀手中,“好。”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院子里传来小宫女慌乱的声音。   应着惊恐声的是一道惊雷,猝不及防,惊得院子里惊呼声四起,闷响之声回荡,将天色又压沉了几分。   李启昀也被吓着了,突然大哭起来,皇后赶忙又将她抱在怀里安抚,见着那小宫女匆匆忙忙跑进来,忍不住呵斥,“成何体统!尽说些什么丧气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娘娘。”小宫女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她抬头见宋幼清就在皇后身旁,话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话就说,藏掖着做什么!”   宋幼清盯着那宫女,不知为何,心头犹如黑云密布,烦闷不堪,有什么从脑中飘过,却又捉不住。   “边……边关来消息了……”   宋幼清一怔,急迫地一把抓住了她,“你说什么?”   “方才……边关有消息传入宫中了。”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望了宋幼清一眼,“是……与晋王有关的……”   宋幼清喜上眉梢,“消息怎么说,可打了胜仗?王爷何时回京?可有信送来?”   皇后瞧着宋幼清这般模样,甚是心疼,小宫女这般欲言又止,想必不是一件好事……   “王爷……”小宫女重重地朝着宋幼清磕了一个头,声音中带着微颤,“王爷回不来了。”   宋幼清笑意一僵,“这话何意?什么叫王爷……回不来了……”   某些念头忽闪而过,宋幼清不敢细想,定不会是她想的那般,不会的!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将天际炸开,似是一只要撕碎牢笼的野兽正在宣泄。   而这一回,屋内却是无人敢喘一声大气。   可宫女的话却是比那道惊雷还让人惊恐。   “王爷于昨日……身死悬马坡。” 第99章 分别第9日   “王爷于昨日……身死悬马坡。”   刹那间, 天地失了色, 一声闷雷撕裂天际, 大雨倾斜而下,如一道雨帘, 将院外之景隔绝开来。   天色昏暗,屋内的烛光摇曳,映在众人脸上,却只剩凝重。   宋幼清怔在原地,竟觉得这话可笑至极。她冷笑了一声,“这是谁与你说的?”   “回侧妃娘娘,是……是边关来的将士禀告于皇上的,而如今宫中都已传遍了……”   “可是那将士亲眼瞧见王爷死了?”   小宫女一愣, “奴婢不知。”   “那将士可有带回晋王的贴身之物?”   “奴婢……也不知。”   皇后见宋幼清如此,却是愈发担忧,她太过冷静了, 根本不像得知噩耗后该有的回应。   “苏澜——”   “娘娘, 苏澜先行告退。”宋幼清打断了皇后, 只是福了福身, 便从皇后手中包过李启昀,“时候不早,苏澜该带着小世子回府了。”   “你……”皇后欲言又止, 终是作罢,“好,你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 便见宋幼清已匆匆出了屋子,皇后见此,呵道:“愣着做什么,还不送侧妃出宫。”   “是,是。”小宫女慌慌张张取了一把罗伞便往屋外冲。   脚下的泥泞将宋幼清的裙摆染污,可她丝毫没有察觉,斜雨打在脸上冰冷生疼,她都并未察觉到有丝毫不妥,步子凌乱慌张,不似往日的她。   “娘娘,慢些慢些,伞!”   雨声中夹杂着小宫女的呼唤声,若隐若现,根本辨不清是真是假,直至怀里的李启昀大哭,宋幼清才回过神来。   是她过于慌乱,以至于将李启昀淋着了。   “娘娘。”小宫女终是追上了她,递了一把伞,“奴婢送娘娘出宫。”   宋幼清见着小宫女已半身湿透,于心不忍,“不必了,你回去吧。”说罢,她接过伞便转身离开。   大雨滂沱,眼前皆是灰蒙蒙一片,宋幼清辨不清道路,只能依稀摸索着,分明是大雨,可今日路上的宫人却甚多,一个个匆匆而过,泥渍溅起,再回望时只留积水中的涟漪。   “娘……娘……”李启昀趴在宋幼清怀里,似乎也察觉到了身边的不同寻常,哭得比来时更为惨烈。   宋幼清厉声呵道:“不许哭!”   “爹,爹!”李启昀却是哭得更为撕心裂肺。   宋幼清一听李启昀在唤李承珺,本就压制着的不安又开始骚动,“李启昀,你再哭一声,我便将你丢了,你别想再见到你爹爹!”   李启昀的哭声无疑一次次又让她回想起小宫女的那番话,让她愈发烦躁不安。   李启昀被吓着了,他抽噎了几声,埋在她肩头瘪着嘴不敢再发出声响。   宋幼清望着无垠的天地,低声呢喃:“他比我还惜命呢,怎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   马车疾驰,可宋幼清仍是觉得此路漫长,恍若走不到尽头一般。   宋幼清取出那枚已经碎裂的玉石,死死攥紧在手中。   老天早已告知她了,是吗……   玉毁人亡!   “娘娘,到了。”   宋幼清丝毫不敢耽搁,抱着李启昀就起身,可她还未出马车,步子一顿,只听马车外传来两道声音:   “听说了没,晋王死了!”   “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方才消息已入京城了,皇上也已得知了。”   “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自然是被北狄人杀的,你说我大梁造了什么孽,五年前是孙将军,三年前是镇北将军宋幼清,本以为谢将军能降服北狄,却不想自己栽在北狄手里不说,还将晋王的命给搭进去了。”   “宫里那位为何要派晋王前去,晋王从未上过战场,到头来还不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嘘,莫要多说了,宫里那两位有多忌惮晋王你又不是不知,趁着这个时机将晋王给……”   “什么,你的意思是晋王之死与宫里……”   “好了好了,不可再说了!你不想要脑袋了吗?”   宋幼清从马车中探出身来,将李启昀交给了早已在府外等候的嬷嬷。   两个男子见宋幼清从马车中走出来,赶忙低下头,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来人,将那二人给我抓起来。”   方才的两个男子大惊失色,见有侍卫过来拿人,吓得一下子瘫在地上,“饶命啊娘娘,草民无意冒犯,娘娘放了草民。”   宋幼清丝毫不理会,果决地往府中走去。   这二人显然是挑着她回府之时才谈论此事,若说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她断然是不信的。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借此机会好好踩上晋王府一脚。   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娘娘。”阿荷见宋幼清浑身湿漉,赶忙取了件斗篷替她披上,可又见宋幼清一脸淡然,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宋幼清声色有些喑哑,“可有人递来消息了?”   阿荷点点头,自然知晓宋幼清说的是晋王府的人。   “人呢?”   “如今正在院中。”阿荷见宋幼清这般镇定,只得掩饰起自己的慌乱,将眼角的泪又擦了擦。   此刻府里上下的人都已聚在前院,跪在地上等候着宋幼清,王爷不在,府里的主子也只有她了。   “你们一个个给我起来!”宋幼清厉色呵斥,“都给我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府里的人哪里见过这般厉声正色的宋幼清,一个个一时讶然愣着原地不得动弹,有胆子大的小厮跪着往前挪了挪,“娘娘,王爷……”   “谁给我再丧着脸,就滚出王府!”宋幼清恨恨地望着众人,“如今不过是一个消息,府里上下便人心惶惶,若是贼人有心,晋王府才当真不保了。”   跪着的婢女嬷嬷压抑着哭声,低着头不敢让宋幼清瞧见。   宋幼清又扫了一眼,见一戎装男子跪在地上,他身上的血气沾染于雨中,叫人不适,宋幼清死死盯着他,“你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昨日清晨,北狄人突袭,晋王殿下带人追捕围剿,可不想此事有诈,北狄人早已在悬马坡布下了一万兵马,可晋王殿下只带了千人,根本不敌……”   “谢常安呢!”   那将士也未细想为何宋幼清会直呼谢将军大名,只是一五一十道:“谢将军早已身受重伤,如今还躺在军营之中,这些时日都是晋王殿下在主持大局。”   “尸首呢?”   将士不想宋幼清会这般问,忽而一愣。   “我问你李承珺的尸首呢!”   府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雨声灌入耳中,尤为凄凉。   “回娘娘,王爷坠下悬马坡,属下并未寻得……尸首。”   “是吗?那为何说他死了。”宋幼清冷笑一声,“让我瞧见了他尸首,我才信他当真死了!”   “娘娘——”   “都退下吧。”宋幼清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众人齐齐磕了一个头,“娘娘。”   “本宫说了,都退下!从今日起,谁再敢提起此事,就给我收拾东西走人,王爷不在府中,你们一个个都敢懈怠了吗!”   众人哪敢多言,赶忙退下。   “娘娘,小心着身子。”   “阿荷,你也觉得他死了吗?”   阿荷低下头来,怕宋幼清瞧见了她不争气的眼泪,“娘娘,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自是会平安归来的。”   “是啊,他会回来的。”宋幼清凄凄一笑,“可为何他们都不信呢。”   “若非亲眼瞧见,我根本不信。”   ……   宋幼清本以为自己可以再自欺欺人下去,可她才知晓,她终究是奢望过多了。   沈安回来了。   还带回了一身伤的无南。   可以说,无南是被人抬着回来的,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他至今昏迷不醒,被人直接抬入府中。   宋幼清探着身子朝沈安身后望去,可等了许久都未曾见到另一道身影。   “不必瞧了,他不会回来了。”沈安收回目光,径直往正房而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幼清紧紧追上他,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沈安,你把话说清楚。”   沈安眼中划过一抹伤痛,“节哀。”   宋幼清恍若未闻,一把拦住他,笑道:“沈安,我今日听了一个笑话,他们说李承珺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李承珺怎么可能死了,他们单单就想以此来蒙骗我,我怎么可能受骗!”   “若我告诉你这不是笑话呢。”   宋幼清笑意褪下,“沈安,我将你当作知己,你不会骗我的,是吗?”   沈安神色一沉,偏过头去不说话,眼中透着无奈与憔悴。   宋幼清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小心翼翼,“沈安……”   沈安一怔,他从未听过宋幼清这般叫过他,他何时从见过这般脆弱胆怯却满是乞求的她。   是,宋幼清在求他。   一个被断了指、身中数箭也不肯跪地求饶的人如今竟然在求他!   沈安苦涩一笑,“你想听我说什么?”   宋幼清一把抓住他,“你就说,李承珺在骗我,这是不是他的计谋,他是不是要以假死来逃脱皇帝和李启昀对他的监视!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沈安将她的手松开,“宋幼清,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般喜欢用假死的把戏。”   宋幼清浑身一怔,“你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沈安一把攥住宋幼清的肩,“他死了,明白吗?李承珺死了!”   宋幼清盯着他好半晌,终是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会信吗?”   “宋幼清,你在一次次问我之时,你就已经信了,不是吗!”   宋幼清狠狠推开沈安,嘶吼着:“你们为什么都说他死了!他没有死,你们谁都没有瞧见他尸首,凭什么说他死了!”   她怎可能上当受骗,假死的把戏她怎会不知,当初众人都以为她死了,她不也还活得好好的!   “我瞧见了!”   宋幼清心中似有什么渐渐断裂,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瞧见他了。”   宋幼清死死攥着他,似要将所有气力倾泻,“沈安,你为何不救他!为何不救他啊!当初我奄奄一息之时,你都可以将我救回来,你为何不救他,你不是神医吗!”   “宋幼清,你冷静一点。”沈安知晓她身子不好,见她这般摧心剖肝的模样,生怕她倒下去,“你听我说,我也想救他,可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你明白吗!他与你不一样,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宋幼清愣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沈安,犹如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她低着头,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仿若在自言自语,“那你为何……不将他带回来啊……”   沈安偏过头,不想让宋幼清瞧见他眼中的伤痛,“狼群出没,将他身子吃了大半,已找不回完整的尸骸了……尸身残缺,入不得皇陵,我便将他埋葬在悬马坡了。”   “谁允许你将他埋了的!”宋幼清一把掐住他,将他逼近内墙,“谁准你自作主张的!”   沈安也不挣扎,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来,“这是我从他身上找到的。”   宋幼清回过神来,手松开,愣愣地接过。   是一支簪子,正是她成亲那日戴的,那日是李承珺替她取的凤冠与发簪,却不想他将簪子留了下来。   “他每日都将这支簪子揣在怀里,从不离身。”   “是吗……”宋幼清轻抚着手中的簪子,她自是没有忽视簪尾处沾着的血迹,一滴泪无声滑落,滴在簪上,顺着簪尖滚落而下,可那血迹依旧遗留在上。   这是……李承珺的血……   她耳畔忽而又响起那日李承珺的温声细语:   “今日是洞房花烛夜,爱妃,你说本王这是想做什么?”   “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一旁,也不见得你使唤一声?”   “我替你解下,你莫要动,缠得紧了可别喊疼。”   ……   这些话恍如昨日,可她心知,哪里来的昨日,如今应当是隔世了……   “李承珺……”宋幼清抚一次簪子便念着一回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凄清。   心头都那根弦终是崩断。   足足忍了一日的宋幼清终是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为何,为何会这样!李承珺,你不是有能耐嘛!”   她突然狠狠地将簪子砸在地上,“你说好要让我等你的呢!说好还要带我回镇国侯府,李承珺你又想食言!李承珺,我再也不信你了!”   沈安并不阻止她,与其忍着,倒不如让她发泄出来。   宋幼清瘫坐在地上,重新拾起那支簪子,贴在心口处,哭得像个孩子,“叔玄!叔玄!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骗你了,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好不好!”   “你是不是恼我了!我瞒了你那么多事,你是不是气我!”   “叔玄,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任性的,叔玄!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沈安转过身,将眼角的泪抹去。   宋幼清终是活成了他曾经希望的模样,有血有肉,有伤有感,可代价,无人能承受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  再忍一忍,我一次性把刀子发完 第100章 分别第10日   宋幼清再醒来之时, 已是二日清晨, 阿荷察觉了她的动静, 赶忙将宋幼清扶了起来,“娘娘, 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   “辰时。”   “扶我起来梳洗一番。”   阿荷一愣,全然忘了该做些什么。   “怎么了?”宋幼清反倒是一脸惊异地望着她。   阿荷不敢多说,只得低着头忙碌。她不知娘娘这是怎么了,分明昨日哭得昏厥,今日醒来却恍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一言一行与往日别无二致,阿荷都以为自己瞧错了。   “无南如何了?”   阿荷回神,“回娘娘,无南侍卫已经醒了, 不过伤势严重,许大夫一直跟在身侧,娘娘可是要去见见?”   宋幼清摆了摆手, “罢了, 让他好好歇着吧。”   如今与李承珺有关之人, 她一个都不想见。   宋幼清刚出得院子, 便瞧见沈安迎面走来。   “你要去哪?”沈安往宋幼清所在一侧微微挪了挪,似是有意挡住她去路。   “只是去前厅瞧瞧。”   “你身子不好,回去歇着。”   宋幼清眉目清寒, “沈安,你怕我瞧见什么?”   “我有什么不敢让你瞧的,你可知你昨日都哭昏过去, 身子差就别逞能,如今王府还需要你,你可不能再倒下去了。”   毕竟两人相识多年,沈安一有事瞒着她,她一眼便能瞧出,“让开。”   宋幼清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径直往前厅走。   沈安瞧着她的背影,只是叹了口气。   他本以为宋幼清变了,变得知失知痛,他一夜未眠,想着宋幼清醒来后该如何宽慰她,可不想她醒来之时又成了那个理智而决然的宋幼清,他也不知自己该怅然还该欣慰。   于他来说许是一件好事,而对她来说,并非如此。   ……   一阵风拂来,将院子里的诵经念佛之声携过,凄凉而又绝望,又似声声悲鸣。   宋幼清罥烟之眉微蹙,步子更快了些,见着前厅之象,她厉声呵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谁许你们摆这些忌讳的东西,都给我扯下来!”   厅堂前挂着白色灯笼,两旁白色丧幡随风微摆,甚为刺目,风声呼啸,裹挟着众人的悲怆与凄凉。   “娘娘。”婢子嬷嬷见宋幼清来,暗道不好,纷纷跪下。   一个个一身素白,头戴丧帕,便是在一次次昭告着宋幼清,李承珺死了……   “模样倒是做的好。”宋幼清冷笑了一声,看着厅中摆在的一口棺,一把便将棺盖给掀了,“是谁摆在这儿的!昨日本宫的话都当做耳旁风吗?”   婢女们低着头默不作声。   宋幼清往里头瞧了一眼,棺中只摆着一件李承珺平日里常穿的玄色外袍,还有一只发簪,“呵,空棺,怎么,是要替他建衣冠冢吗?”   有胆子大的婢女唯唯道:“娘娘,是——”   宋幼清呵斥,“给你们半日工夫,将这些都给我撤干净!谁再让本宫瞧见一丝一毫素白之物,就都给我收拾东西滚出晋王府!”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厉声正色的侧妃,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   “皇婶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宋幼清咬了咬牙,转过身去,“太子殿下倒是难得来一趟晋王府。”   李驿昀一愣,宋幼清不似平日,今日的她目光毅然,锋芒毕露,叫人忽视不得。   “平日里不来,可如今这样的日子怎能不来。”李驿昀作悲痛状,“毕竟是本宫皇叔,还是得来送送他的。”   李承珺说罢,便摆了摆手,身后的王公公便将前厅的一种婢子嬷嬷都遣了出去。   宋幼清并未阻拦,她知晓李驿昀这是有话要对她说。   “本宫想着,操办丧事实为繁琐冗杂,皇婶身子弱,怕是难以操劳,本宫便得了父皇应允,来替皇婶操办。”   宋幼清毫不客气,“不劳太子殿下操心,晋王府的事自有妾身来打点。”   “皇婶今日可是与平日大相径庭呢。”李驿昀哪里还有方才的悲痛惋惜,目光寒惬,“看来这死了夫婿的女人就是不一般,也是能独当一面。”   宋幼清不说话,只是浑身如数月冰寒,让人近不得身。   李承珺嗤笑一声,愈发肆无忌惮起来,“皇婶心中气恼,本宫自是明白,这不论换作是谁,新婚不过半月之余便要守寡怕是都受不住。”   李驿昀是什么人宋幼清怎么不知,既然他口下不留德,那也就怨不得她了,“太子殿下也得惜命一些才是,倒时若是让太子妃也守了寡,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李驿昀脸色一沉,他哪能想到这女人竟能这般伶牙俐齿,往日还当真小瞧了她。   李驿昀往前走了两步,似要贴近宋幼清,宋幼清一阵厌恶,往后又退了退。   李驿昀看了一眼身旁的空棺,不怒反笑,“皇婶相信他死了吗?”   宋幼清缄默,眉目一沉。   “昨日本宫想着,皇叔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李驿昀抚摸着棺身,“可你猜今日本宫得知了什么消息?”   李驿昀看了宋幼清一眼,凑过身,“本宫的人已经找到了他的尸体。”   宋幼清偏过头去不看他,李驿昀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昨日沈安已与她说了,他已将李承珺的尸体埋在悬马坡,李驿昀又怎可能找的到。   李驿昀见宋幼清作此反应,亦为意料之中,“皇婶再猜猜,本宫的人是在哪儿找着他的?”   见宋幼清不作答,李驿昀突然大笑起来,“堂堂大梁晋王,竟也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说起来也是唏嘘得紧啊。”   宋幼清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手心嵌出皙白的印子。   “本宫怕他身死他乡魂不得归,特派人将他尸首从悬马坡的一处坟堆里挖了出来带回,好让皇婶再见见他最后一面。”   宋幼清怒目切齿,随之反笑,“那当真是有劳太子殿下了。”   “不劳烦,这是皇侄应当做的。”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便再操劳些,将这口棺再抬回去罢。”   李驿昀山眉一蹙,不知她这话何意。   “晋王府太小,摆不上这口棺,哪里比得了东宫气派恢宏,这棺……太子殿下自己留着便是,总有用得上的那一日。”   “大胆!”王公公呵斥,“竟敢对太子殿下出言不逊。”   李驿昀摆了摆手,示意王公公退下,他不在意地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不过到时候这棺里说不准躺着的可不止皇叔一人了。”   宋幼清似笑非笑,“妾身好奇得紧,也想知晓到时躺着的人是谁。”   李驿昀挑了挑眉,意为赞同,“本宫得先回宫了,宫中还有要事,不可耽搁。”   宋幼清福了福身,施舍给了李驿昀一个礼,“恭送太子殿下。”   “皇婶不必送了,在府里好生养着身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哈哈哈……”   宋幼清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见着越行越远。   “我的日子还长着,可你的日子不长了。”   ……   李驿昀刚迈出晋王府,便命自己的侍卫守在晋王府外,“如今晋王不在了,府中妇孺安危切不可怠慢,都给本宫小心护着,若有差池,你们都别回来见本宫了。”   “是。”   王公公跟在李驿昀身后,“太子殿下,奴才竟不知,这晋王侧妃着实太凌厉了些,为何不将她——”   “不必,一介女流,与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刚死了夫婿,若不在本宫面前硬气些,这晋王府怕是也保不住了。”   “是,太子殿下说得是。”   “瞧着人都死了,她却还能当做个没事人一般,这般心境本宫也是钦佩啊,你说李承珺也是,千方百计从本宫身边将人抢走,到头来竟也不知枕边的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真是令人为之叹息啊。”   “殿下所言极是,当初所幸没让这苏澜入东宫。”   李驿昀轻哼了一声,“不过本宫还是遗憾,并未能亲手杀了李承珺,想想他跪在本宫脚边求饶,当真是快意的紧啊。”   李驿昀回身望了晋王府一眼,“待本宫回宫后,你便派人前来,就算把晋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要将那东西给本宫找出来。”   “是,太子殿下。”   李驿昀望着阴郁的天色,心中却无此刻这般畅然快意过,“等了那么多年,终是让本宫等到这一刻了。”   “是啊,到时太子殿下便能一统天下了。”   “一统天下。”李驿昀低声呢喃着,忽而肆意大笑,“哈哈哈,有意思极了,有意思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因为太忙了,没更,不好意思,明天补回来 第101章 分别第11日   府里上下, 见宋幼清阴厉置气, 哪里还敢怠慢, 匆忙将前厅的丧幡都扯了下来,就连请来的道士也被一并赶了出去。   “你们如今既是身在晋王府, 便是晋王府的人,若是想替太子办事,本宫自会引荐,将你们送去东宫。”   “娘娘,奴婢知错了。”前厅跪了一地,惶惶不安。   “王爷不在府中,本宫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府里大小事务皆得向本宫禀告, 今日之事不准有第二回 。”   “是,谨遵娘娘教诲。”   宋幼清收回目光,不着一言, 如今是为多事之秋, 府里的人若是还不能齐心, 十个她怕是都难保下晋王府。   “娘娘, 不好了,不好了!”   王府本就笼着阴郁之气,再听得这一声, 众人心头又紧上三分。   有小厮匆匆跑了进来,“娘娘,如今街头巷口都在谣传, 王爷通敌卖国被谢将军斩于马下,这才横尸荒野,不得回京。”   通敌卖国……   呵,同样的招数可当真是用不腻。   “来人,将王府大门关上。”   那小厮一愣,方才他正说道着王爷被谣言之事,怎么就扯上了大门。   前院已有人传话,守在府外的侍卫忙不迭地撤回至府内,大门紧闭,饶是李驿昀安排下的那些守卫也是茫然,不知晋王府这是何意。   宋幼清坐在前厅,好整以暇地抿着茶,“都给我在前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半步。”   众人不解,便也依着听命行事。   前脚院子里刚静下来,只听得府外传来嘈杂声,有小厮踏着步子正欲上前。   “站着。”宋幼清撂下茶盏,清脆一声震得众人都不敢再动分毫。   府里噤若寒蝉,众人不解宋幼清,可又不知府外究竟是何状况,有些两难。   府外传来朱门击打,伴着男子的呵斥声,“来人,速速将府门打开!”   宋幼清只是懒懒地抬了一眼,轻笑一声,“再去端壶热茶来。”   知晓他们会来,却未料到竟来得这般快,看来还真是迫不及待。   “晋王府的人听着,晋王有通敌叛国之疑,太子殿下有令,派吾等前来查探,速速开门。”   府里讶然,如今众人才知晓为何侧妃娘娘要将晋王府大门紧合,娘娘想来是早已料到这一刻了,不由得更为尊钦她些许。   有耳尖的小厮早已听出府外是何人,“娘娘,似乎是羽林军统领陆迁。”   “嗯。”宋幼清淡然置之,取了一只新的茶盏沏了一杯茶。   不过是个小小的统领,不足为惧。   “侧妃娘娘,今日陆某也是依令行事,还请行个方便,若是等陆某自行入府,那怕是会让娘娘不快。”   陆迁这是明里暗里在告知她,她若是再不开门,怕是要强行破门而入了。   “阿荷,你带着几个婢女取几桶泔水来。”   阿荷一怔,顿时恍然,“是,奴婢这就去。”   宋幼清搁下茶盏,站起身来,款款向着前院走去,哪有一丝危迫之感,仿若被羽林军围着的并非是她晋王府大门。   沈安紧随其后,虽说宋幼清行事他不必担忧,但如今在府中能帮衬她的也只有他了。   “陆统领,许久不见。”   “见过侧妃娘娘。”   两人虽隔着一道门,如此寒暄却也叫人找不出一丝违和来。   “本宫也不知何时羽林军竟也管的上晋王府的事儿了,想来皇上应当安康,宫里也是祥和。”   羽林军自前朝来便是皇宫私卫,于理来说,若非皇帝出宫或是亲喻,羽林军不可私自出宫行差事。   李驿昀想查李承珺,可又不敢动用自己的人,借着老皇帝的手来查最为妥当,可他万不该动用羽林军,让她有了把柄。   陆迁一怔,未料到不过一个侧妃竟还深谙此道,“娘娘有所不知,今日属下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查探,若娘娘问心无愧,何须紧闭王府大门拦着属下,难不成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陆迁提了提声,“属下今日来也是想还王爷一个清白,娘娘如此,岂非坐实了王爷的罪名。娘娘虽是王爷宠妃,可说到底也还是个妇道人家,这朝堂之事娘娘不懂,莫要以妇人之见而毁了王爷的……身后名。”   陆迁的这些激将法宋幼清可一点也不吃,“本宫觉得陆统领说得在理,不过晋王府亦有晋王府的规矩,这入府之时需得有拜帖方可入府,陆统领可有?”   陆迁怒目而威,宋幼清这分明就是在胡搅蛮缠,他一个奉命来搜府邸的拿什么拜帖!   “侧妃娘娘。”陆迁眼眸一沉,“属下说了,属下是奉命来搜查的!”   “哦,奉命?”宋幼清也不恼,“那可有圣旨?若有圣旨,本宫在此便向陆统领赔个不是。”   “你!”陆迁气急,今日本就是太子奉命,他哪来的圣旨,“侧妃娘娘,今日之事属下定当会一五一十向太子殿下禀告的。”   他就不信提及太子了,宋幼清还能这般无所畏惧。   “羽林军历来都是皇上亲命,何时归于太子殿下管辖了,陆总领这般,难不成是想告诉众人,太子殿下这是有异心,想做皇帝了不成!”   “荒谬!侧妃休的胡言乱语!”陆迁厉声呵止,本就没有的事,让宋幼清说来倒像是真的一般,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他脑袋怕是都没了!   “本宫虽是一介女流,但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若今日放了陆总领进来,岂不是坐实了太子殿下之举,又让人认定晋王府亦默许了此事,王爷临行前叮嘱过,在府里要谨言慎行,更不可结党营私。”   陆迁气得说不上话来,这理都让宋幼清给说尽了,如今还要安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在他身上?   这一来二回的,怕不是只掉脑袋这么简单,还要诛九族。   “既然如此,侧妃娘娘便也不要责怪陆某不懂事了。”陆迁觉得自己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便是与宋幼清在这闲扯,“来人,给我将门撞开!”   宋幼清示意小厮过去。   小厮一愣,没明白。   “将门撞坏了,本宫可拿不出钱来修缮。”宋幼清往后退了几步,“阿荷,你去吧。”   “是。”阿荷眼睛微闪,提起了一抹兴致。   小厮上前将门闩撤下,府外一阵劲儿,将门一把推开,那小厮没站稳,退了几步,阿荷示意几个婢女上前,毫不留情,手中的一桶桶泔水尽数泼在来人身上。   陆迁位于群首,自是受到最多“关照”。   残渣从头淋至下身,传来一阵阵酸腐味,几个羽林军哪里扛得住,跑到一旁作呕,可这才发觉是自己身上的气息,恨不得当场将袍子给扒了。   府里众人皆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幸灾乐祸地看着一众人。府外早已成群不少看戏之人,见着此景,纷纷哄笑。   “大胆!”陆迁怒目而嗔,头顶似乎都冒着青烟,“晋王府当真是好样的,竟敢对羽林军泼如此污秽之物,侧妃娘娘不怕皇上治罪吗?”   宋幼清走了出来,拿着帕子掩着鼻,“原来是陆统领啊,真是对不住了,想来陆统领不知晓我们晋王府有这规矩,每日这个时刻都要往府外撒泔水,来去去晦气。”   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宋幼清当真是张口就来,陆迁气得七窍生烟,可因碍着身份又不可拿她如何,更何况与女人置气,倒是显得他不够大气。   “晦气也去了,侧妃娘娘可否让属下搜查府邸了?”陆迁强忍着不适,接过手下递来的帕子,草草地擦拭着脸上的酸臭残渣。   宋幼清上下扫视了陆迁一眼,“晋王府哪里是想进就进的,更何况陆统领这般污浊之身,怕是还脏了晋王府的地儿。”   陆迁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呼其名,“苏澜!你好大的胆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拦着不让进去,可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来人,给我搜!”   宋幼清脸色终是沉了下来。   “谁敢再走一步试试!”   一声正色,不怒自威,如压城破军之势直捣,一众人皆被震慑,就连迈出去的步子也微颤着收了回来。   陆迁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可还是被宋幼清威慑震住。   为何他从一羸弱女子身上瞧见了不可忽视的压迫。   “陆总领敢如此放肆,便是瞧着如今王爷不在,斗胆问一句,若是此刻站在陆统领面前的是王爷,陆统领可还敢说出搜府二字来。”宋幼清看了眼府外的百姓,继而道:“陆统领也不怕被人说道,太子殿下赶着王爷不在府中便欺压妇孺,当真是叫人寒心。”   话音刚落,府外便有人指指点点,议论此起彼伏。   陆迁回头看向议论纷纷的百姓,见众人见他皆是鄙夷不屑,心有羞愧,气更是不打一出来。   “娘娘这话便是将属下置于不仁不义了,可娘娘说岔了,属下敬重晋王殿下,若是晋王殿下在此,属下也不需此行,王爷可自证清白,可今日王爷不在,属下也是无奈,只得——”   “谁说王爷不在了!”   身后一道铿锵却又虚弱之声将陆迁的话打断。   众人纷纷转身望去。   宋幼清心猛然一紧,似有什么重新活了过来,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之人,“无南,你说什么?”   无南被几个小厮搀扶着走了过来,每一步异常艰难,臂间的白纱依旧透着血色,“娘娘。”   “方才你那话什么意思?王爷还活着?”   无南偏过头去,不敢直视。   宋幼清眼中燃起的那一抹光又忽而熄下。   终究是她奢望了……   宋幼清的神色并未逃过陆迁眼睛,他冷笑一声,“无南侍卫此话怎讲?”   “历来亲王与郡王的皆有信物,持信物者便与王爷无异,见信物如见人,陆统领应当不会不知晓。”   陆迁冷笑一声,“王爷已身死沙场,哪里还寻得见什么信物,无南侍卫莫不是忘了,那扳指需得王爷亲自取下交由人方可。若是强行从尸身上取下,那便是对王爷的大不敬,亦是欺君之罪。”   扳指?   宋幼清一愣,方才想起她身上带着的那只,那是李承珺的信物?   她往袖中一摸,取出,“陆统领说的信物可是这枚扳指?”   陆迁一惊,他不过是随口一言,哪曾想,宋幼清当真有!   陆迁不死心,“属下说了,这扳指若非王爷亲自摘下,那是作不得数的,无南侍卫切不可自行取下交由侧妃娘娘,而来欺瞒众人。”   宋幼清轻嗤,不由得底气更甚,“陆统领何以见得这是这不是王爷给我的?”   陆迁眉间一紧。   “王爷当初亲自将扳指交由镇国侯,前两日镇国侯派人将此物送还,若是陆总领不信,自是可去镇国侯府问上一问,瞧瞧本宫可有说谎。”   此事不可拖皇后下水,也只得推于父亲身上,宋幼清深知陆迁亦没那个胆子去问,若是父亲不急着跳出来,不会有人知晓的。   陆迁脸色铁青,方才的盛气凌人顿时隐了下去。   这扳指晋王二十年来都未曾摘下过,如今竟然就这么随意给了一个侧妃!   真是荒唐至极!   扳指是先皇所赐,为两枚,其一先皇御赐皇长孙,如今在太子李驿昀那儿,剩下的那枚先皇便赐给了最疼爱的三子,即是如今的晋王李承珺。   这扳指就连当今圣上也轮不着,让人不由多想。   但毕竟是先皇所赐,别说他了,皇上见了亦是要给三分薄面,他一介侍卫总领哪里有这么大面子。   陆迁暗恨咬牙,见信物如见人,他心有不甘,跪了下来,“见过王爷。”   宋幼清不曾想这扳指还能有这般大用处,“既然如此,陆统领请回吧,若有什么,还望太子亲自来与本宫细说,陆统领也只是个递信的人,如今日这般岂不是还白跑了一趟,本宫也是怕陆统领过于劳苦。”   “是。”陆迁切齿暗恨,“那属下便退下了。”   陆迁带着一行人灰溜溜地离了晋王府,百姓皆是拍手叫好的。   “伤得那么重,还起来做什么。”宋幼清见无南满身是伤,于心不忍,“回去歇着吧。”   “是。”无南转过身,看了沈安一眼,见他神色无异,暗暗松了一口气。   “慢着。”   无南心一紧,“娘娘还有何吩咐?”   “李承珺究竟藏了什么?李驿昀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来找。”   “回娘娘,属下也不知。”   “当真?”宋幼清不信,他身为李承珺亲信,怎可能不知李承珺藏了什么。   “属下当真不知,王爷诸多事不便属下插手,属下亦不会过问。”宋幼清的目光太过炽热,无南差些无法直视,正当他快溃败之时,只听宋幼清淡然道:“罢了,你回去吧。”   “是。”无南回过身去,暗松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娘娘变了,这压迫感与王爷愈发像了,叫他根本不敢懈怠分毫。   方才有一瞬,他当真以为王爷亲临。   宋幼清遣了众人散去,便往正房而去。   “娘娘,我们日后又该如何?”   阿荷担忧,今日之事多亏得娘娘在,才躲过了一劫,可宫里那位怎可能善罢甘休,定是还会再找机会寻来。   “日后……便日后再说,你退下吧。”   宋幼清轻叹一口气,黛眉忧虑而蹙,哪里还有方才咄咄逼人之势。   “是。”阿荷退下,不作打扰。   宋幼清将那枚扳指又取了出来,细细摩挲。   李承珺是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景,所以才早早将这扳指留下,还是他早料到自己会出事,便给她和晋王府留了退路。   他这究竟是何意?   宋幼清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夜半时分,府中又传入了一消息,让本就腹背受敌的宋幼清无疑寸步难行。   “宋幼清,你这是做什么!”沈安早已遣了众人,如今屋里只剩下二人。   而宋幼清正慌而不乱地翻着衣物行囊,就连她藏于暗处的弓/箭刀刃都被她一并取出,一副将要远行的架势。   “宋幼清!”沈安一把夺过她的行囊,丢弃在一旁,“你清醒一些!”   “我还不够清醒吗!”宋幼清将包袱重新拾起,“方才你没听见吗?老皇帝派了李驿昀前去边关!还封了他骠骑大将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沈安望着她,好半晌才吐出一二,“你去了又有何用,更何况以你现在的身份别说去边关了,你连京城都出不去!”   “此事我自会想法子,你不必担忧。”宋幼清选了两柄短刀顺手放入行囊中。   “宋幼清!你去了又能如何,李承珺活不过来,谢常安你也救不了!”   沈安这话戳了她痛处,宋幼清手中一顿,转过身来,“沈安,你知道如今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沈安瞧见了她眼底的微红,默不作声。   “我后悔我这般懦弱地躲了三年,这三年有太多人替我承受着他本不该承受的,否则这三年来镇守边关的还是我,谢常安不会重伤,李承珺也不会死!”   “李驿昀如今已到了最后一步,若他当真去了边关,他有虎符在手,再与北狄来个里应外合,大梁当真就落在他手上了。”   “于边关时,李驿昀想杀了谢常安简直易如反掌,京中鞭长莫及,京中那些人回过神来,早就成了阶下囚。”   “我先前不敢直接杀了李驿昀便是因为知道北狄势力已渗入大梁,若李驿昀死了,我根本无从得知何时又出现第二个李驿昀,会在悄无声息之中将虎符送入北狄手中,而只有他活着,我便能确认虎符定是在他手上,夺回虎符并非难事。”   “宋幼清,你总是将自己逼得太紧。”   宋幼清怅然笑之,“劳碌命。”   “可你身子不好,应当也是知晓的,你这般别说上战场了,去边关的路上怕是都要受不住。”   宋幼清不在意道:“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又不是没死过。”   沈安无奈,没有人比他更知晓宋幼清有多惜命了,三年前那一回,也不知道有几次都差些死了,她硬是撑了过来,她为了回来遭受了不知多少苦,哪是说想死就死的人。   沈安怎会不知道缘由,李承珺之死怕是让她孤注一掷,以死相博。   沈安不忍,“若是他还活着呢?”   宋幼清一怔,“他若活着……那为何到今日都不肯见我一面。”   她失笑,低着头收拾,脸上含笑,说着的话却是刺骨冰冷,“到时候就劳烦你将我们俩葬在一起……就葬在晋州的王府之中吧,我记得后院有一块空地,劳烦你派人打理一番就是。”   沈安微怒,“宋幼清,你给我说什么丧气话!”   宋幼清并未理他,自顾说着话,如同着了魔,“往日我最不待见他,可死前想起的是他,回京后我千方百计避开旧相识,一个白方瑾一个叶旻华,我到如今也与他们说不上几句话。”   “可李承珺却不是,我避之不及,却又不自主地想靠近他,你说得对,他于我来说是不同的,可我那时不自知罢了。”   宋幼清苦涩一笑,“我如今第一次有了想和一个人一辈子的念头,可是晚了,终究是错过了。”   宋幼清的话如巨山之石压在沈安心头,令他喘不过气来。   有句话他差些脱口而出,终究还是忍下了。   “物归原主。”   宋幼清眼前忽而出现一物,待看清是什么时,她浑然一震,双手微颤着接过,“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她眼角泛酸,一抹滚烫忽然砸下,宋幼清赶忙擦拭。   手中的是一只狐狸面具,正是上元节那日李承珺送她的那只,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紧密的裂痕告诉她,这已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玉佩碎了,面具也裂了……   “那日我捡到的,今日突然想起来,便送还给你,不过捡来时已经碎裂的厉害,我修补了些。”   宋幼清小心翼翼地用一个锦盒装了起来,“沈安,谢谢你,你知道吗?我什么也没有了,在这偌大的晋王府中也只有这只面具才真真切切算得上是他赠与我的。”   沈安叹了口气,“幼清,你什么都好,就是人脾气太倔,不管待人处事皆是如此,若是你早些告诉李承珺你的身份,你们俩又何必像现在这般。”   “都过去了,多说无益。”这些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可如今都晚了,还是不要提及了。   房门轻叩,传来阿荷的低唤声,“娘娘。”   宋幼清并不顾忌,“进来。”   阿荷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娘娘,你瞧瞧谁来了!”   宋幼清一愣,回过身,见走出一抹裹着斗篷的身影,月色之下,只能瞧出她略带蹒跚的步子,斗篷摘下,露出一道慈和的双目来。   “姨祖母?”   苏老夫人点了点头,走了进来。   “姨祖母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被苏澜搀扶着走了进来,沈安便想着悄无声息地退下,苏老夫人摆了摆手,“不必藏掖,老身知晓你是阿清身边的人,不然我怎可能将你留在苏府。”   沈安尴尬地笑了笑,“老夫人好眼力,那在下便告退。”   沈安不敢耽搁,合上门便走。   “姨祖母,您怎么来了?可是只有你一人?”宋幼清担忧地往屋外瞧了眼,“为何不与我说一声,我好去接应你。”   苏老夫人摆了摆手,“不碍事,是景云陪我来的,不过不可耽搁太久,我们长话短说,你可是得知了太子出征之事?”   宋幼清点点头,“姨祖母不必劝我,边关我是一定要去的。”   苏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她就知会如此,“阿清,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得好好考虑一番,你已在那折过一回了,晋王……亦是,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姨祖母哪里放心让你去。”   “谢常安还在那呢,我不能不管他死活。”   “你这孩子重情重义,哎,也难怪常安会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你。”苏老夫人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姨祖母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这孩子委实命苦了些,本以为嫁入晋王府你便可无忧无虑,谁知竟会……”   “姨祖母,他们都不信我说的话,你可会信?”   “信,姨祖母自当是信你的。”苏老夫人心疼得紧。   “若是我说李承珺没有死,姨祖母你信不信。”   苏老夫人一顿,松开她,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晋王并未死?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宋幼清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他没有死罢了,这回去边关,我不止是为了国事,还未见到他尸首,我断然是不会相信他已死的。”   “若他当真未死,我想去找他。祖母,我把他弄丢了,我想将他找回来。”   “傻孩子。”苏老夫人抚着她额头,“你可要想好了,前路艰难,你都得走下去。”   “嗯。”   “那你想过你一走,那孩子怎么办?”   宋幼清心猛得一沉,是了,她还忘了还有个李启昀,她总不可能将孩子带上,李启昀定是要留在京城的,可又不能留在晋王府,这着实让她有些为难。   “你明日便把孩子送来我这儿,我虽一把老骨头了,但养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苏家亦不会苛待他的。”   宋幼清沉眉思索,有些为难,老夫人的好意她心领了,但苏府如今也自身难保,她不想给苏家平添麻烦。   苏老夫人见她不语,以为她在考虑,便继而道:“姨祖母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想去边关?”   宋幼清坚定决绝,“是。”   “好!姨祖母有一法子,能将你光明正大送出京城。”   宋幼清一怔,“什么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应是不识”灌溉营养液 +10 第102章 想改嫁第1日   御前檀香四溢, 烛台青烟绕梁, 黄袍正倚靠于高座之上, 搂着一道柔媚之姿,眉目憔悴眼下泛青。   有内侍跪在面前, 小心翼翼,“皇上。”   “何事?”皇帝不耐地睁开眼。   “方才晋王侧妃去了皇后娘娘那儿。”   “真是的,没瞧见皇上累着了吗?什么事都往这儿报。”怡妃往皇帝怀中靠了靠,呵斥着前来的小太监。   小太监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皇帝轻嗤一声,“什么事,速速说来。”   “回皇上,侧妃娘娘正准备于明日与苏老夫人一同前往九龙山祈福。”   “好端端的祈什么福?”   “说……说是替晋王殿下祈福。”   怡妃讥讽, “祈福?人都死了,还祈什么福,疯了不成, 理应超度才是, 这是生怕旁人不知晋王府有个贤良淑德的侧妃啊。”   “随她去便是。”皇帝将怡妃搂紧, 抚了抚她还未显怀的小腹, “这死了一个又疯了一个,与我们何干,晋王这些年来也替朕操劳不少, 如今留下孤儿寡母的,着实是有些可怜,也就别太苛待了。”   “皇上就是太过心软了, 您也不瞧瞧晋王往日是如何待您的。”   “都过去了,如今不过一个女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小太监退下,“日后这些事不必向朕来禀告了,告诉皇后,她身为后宫之主,若是连这些事儿都做不得主,这位置也就不必坐了。”   怡妃眼神微动,唇角的笑意稍纵即逝。   “是是,奴才告退。”小太监哪想着此事会生出帝后嫌隙来,慌不择乱地退下了。   皇帝看向怡妃,这才染上几分笑意,“爱妃近日可是要好好养身子,到时可是要替朕生下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知道了,皇上,你整日在妾身耳边念叨的,妾身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怡妃这矫柔娇羞之态直惹得皇帝心猿意马,“你这小妖精,平日朕去得迟了些,你便吵嚷着不肯吃饭,今日又念起朕唠叨了。”   他揉捏了一番楚腰细肢,“待你身子稳了些,朕再好好罚你。”   “皇上讨厌。”怡妃笑得愈发娇羞了,她推开皇帝,似作不经意般问道:“皇上,太子殿下何时启程呀?”   “怎么了?”   “哎,妾身只是想着,若是太子殿下有了太子妃,倒也是能给妾身做做伴,谁曾想太子妃还未进宫,太子又是匆忙去了边关,若是迟两日走,不如先让太子妃入东宫如何,这也是喜事,自是保佑太子一帆风顺的。”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不赞许,“国事当先,儿女私情暂且一放,更何况他今日寅时便启程,哪里还赶得上。”   “今日?”怡妃讶然。   “怎么?”皇帝眼中燃起一抹疑虑。   “没什么,妾身只是讶异……竟这么急。”   “边关告急,刻不容缓。”皇帝有些不悦,“这些事你不必过问,安心养胎便可。”   “皇上这是厌弃妾身了。”怡妃扶着身子起了身,虚虚地行了个礼,“罢了,那妾身先行告退,不碍着皇上的眼了。”   可这一回,皇帝并未与她预料的一般再来哄弄她,怡妃只瞧着皇帝双目失神,似在沉思,便也不做打搅,起身离开了。   “娘娘。”殿外有宫女等候,见着怡妃来了,慌忙搀扶着。   “太子如今在何处?”   “太子正在东宫。”   怡妃眼中划过一抹柔情,“那便去东宫吧。”   “是。”   东宫与往日比清冷了不少,李驿昀鲜少回东宫,些许宫人都被送入了太子府伺候,怡妃入东宫之时,也未见得有人阻拦。   她向着书房而去,果不其然,他在此。   “太子殿下。”   李驿昀将手中的信纸叠起,微显不耐,“你来做什么?”   “妾身知晓太子要出征,便来瞧瞧太子殿下。”   “不必,回去吧。”   李驿昀起身便往书房外走,可不料身后之人扑了上来,以后背紧紧环抱,缱绻情深,“殿下……”   “松开。”   “妾身不松,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日后这宫中没了殿下,妾身怎么活啊。”怡妃说着,有清泪一并潸然。   李驿昀不说话,可眉眼中能瞧出些许不悦。   怡妃见他并未挣脱,便是以为默许,更得寸进尺了些,她纤手挑开李驿昀衣襟,另一手游离身侧,便要解开他的系带。   李驿昀一把抓住她的手,“做什么!”   “殿下……”怡妃这声娇软若是旁人听了怕是都把持不得,可李驿昀依旧冷着脸毫无回应。   怡妃心中咯噔一声,松了手,“殿下,妾身陪你一同前去可好?”   “兵荒马乱的,你去那地方做什么!”   “妾身不想待在这冰冷的皇宫中了,老皇帝那张脸妾身瞧着都吃不下饭,妾身对他并无情意,若不是殿下还在此,妾身早就活不下去了。”   怡妃绕至李驿昀身前,贴入怀中,“更何况,妾身肚子里怀着殿下你的孩子,妾身怕孩子过于想你,妾身不想让殿下的孩子唤另一个人父亲。再则,殿下可是应允过妾身,待殿下一统天下之时,便予妾身后位。”   李驿昀终是有了回应,他低头凝视着怡妃的小腹,手渐渐抚上,他清冷一笑,“后位——”   怡妃浑身一阵哆嗦,有些退却,“殿下……”   李驿昀将她搂进怀中,抚了抚她的眼睛,“自然是留给你的。”   怡妃松了口气,更为娇媚。   她眼含秋波,媚而娇柔,换作谁都怕是会溺死其中,可李驿昀却瞧不出一丝旖旎。   他眼前恍然浮现另一双清眸,时如盈盈秋水,时而倔然清冽,那人怒极之时,还会掴他一掌,一时回想,竟叫他有些心痒痒。   再想她是自己皇婶之时,李驿昀的燥热蹴然而升,竟叫他有一种求而不得的抓心挠肺。   怡妃还未揣摩透他的心思,就觉得肩上忽而一凉,衣襟被扯下,李驿昀已贴在她后颈处贪婪吸食。公众号:半夏甜酥理?   “殿下。”怡妃娇声四溢,紧紧搂着他,哪里还顾忌此刻实则还在宫中。   可李驿昀却并未有下一步举措,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细嗅着她的气息。   李驿昀早已忘了宋幼清身上是何气息,但并非是怡妃身上这般浓烈的胭脂水粉味,李驿昀皱了皱眉。   如此想来,宋幼清平日不施粉黛,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似是体香。   李驿昀微微一顿,呢喃细语,“不一样,与她不一样。”   怡妃的手正欲探入,骤然一顿,还未细想他那话是何意,身子便被李驿昀猛地一推。   怡妃身子并未站稳,往后退了几步,跌在书架旁,“殿下。”   “滚。”一声呵斥,如冰封散寒。   怡妃满是不可置信,“殿下。”   “再多说一句,便给我永远留在这里,出去!”   怡妃见李驿昀神色凝重,哪里还有半分旖旎,赶忙理了理衣襟退下了。   怡妃不死心地回望了书房一眼,死死咬住下唇。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李驿昀立在原地,望着窗柩出神。   与此同时,有内侍匆匆而来,“殿下,殿下!不好了!”   “何事!”燥火难耐,内侍的这话无疑更叫他愤懑难泄。   内侍跪在他面前,语无伦次,“方才从宫外传来消息,说是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李驿昀拧着眉,“李承珺没死?还回来了?先前不是还寻到了他的尸首吗?”   “不,不是晋王!”   李驿昀一脚踹了过去,“把话说清楚!”   内侍猛地咳了几声,忍着疼痛,“是大将军,镇北大将军宋幼清,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md,老子几章没出来,李驿昀你就敢觊觎我女人!等着,刀已经磨好了。   宋幼清:是吗,你不是死了吗?我准备改嫁了!   李承珺:!!! 第103章 想改嫁第2日   天色昏暗, 似是又一场大雨将至。   苏府湖心亭中, 苏老夫人与宋幼清各坐一旁, 树影缠绕,从岸边瞧, 根本瞧不出亭中还有二人。   “如今府外都已传遍了你还未死,宫里那两位应当也知晓了,你该如何?”苏老夫人忧虑至极,“也不知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将此消息传出去的!可是你前几日暴露了身份?姨祖母想着,等再过些时日,便将苏澜送去西南,她知晓你身份, 把她留在这儿并不妥当。”   “姨祖母不必忧虑,她不知晓的,而且那消息是我传出去的。”   “什么!”苏老夫人讶然。   “你……你这是做什么!你好不容易藏匿了身份, 哪有暴露自己的道理!”   宋幼清不经意地一笑, “姨祖母不必担忧, 我自有打算, 若是不曾有人见过往日的那个宋幼清,这也终究只能是一个传闻,不是吗?”   “你有你的打算, 姨祖母不干涉,可你切不可孤注一掷,总得留些后路。”   宋幼清垂下眼来, “我知晓的。”   “姑姑,姑姑!”   一听这道声音,宋幼清心中的阴郁也散去了不少,她不敢让苏衡瞧见她的异样。   “姑姑,你今日怎么来看衡儿了。”苏衡毫不犹豫地扑进宋幼清怀中。   “明日我就要与祖母去九龙山,今日来与你道个别。”   她本以为自己洒脱,并没有什么留恋的,可到头来还是栽在了这个小萝卜头上。   “你们说罢,祖母先回去歇着了。”苏老夫人起身,给二人留了些清净。   “九龙山?姑姑,带上衡儿可好?”苏衡黏糊着宋幼清,许久不松手。   “你在家待着,跟着你爹爹就是。”宋幼清将他一把抱起置于腿间。   “衡儿想与姑姑一起,衡儿未去过九龙山,祖母也去了,为何衡儿不许去?”   宋幼清笑他,“但也只有祖母去了,不是吗?你瞧你爹爹与姑姑们去了没?他们都不去,那你去作甚。”   苏衡垂下脑袋,失落不已,“姑姑,那你多久会回来?”   宋幼清脸上的笑意渐褪。   多久回来?她也不知,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又或是回不来了……   他还小,有些事不必知道,但总需有些希冀。   宋幼清揉了揉他脑袋,“你在家中好好操练,等你学会自己骑马射箭之时,姑姑也就回来了。姑姑给你留了一把上好的弓,还有一匹小马驹,如今还在路上,等过两日便让你爹爹给你送来。”   “姑姑。”   宋幼清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一并交由他,“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姑姑都给你,或是还想让姑姑教你些什么?姑姑今日教你可好?”   “姑姑。”苏衡忽而一把搂紧了宋幼清脖子,“衡儿什么都不想要,衡儿只想姑姑不要走。姑姑为何突然说这些话,可是姑姑不要衡儿了,衡儿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宋幼清心一紧,哪想到这孩子心思那么多。   “姑姑,你不是去九龙山的,对不对!”苏衡觑见宋幼清眼神有些躲闪,他更为认定,他眼眶一红,眼泪如挂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姑姑,你骗人!你不要衡儿了是不是!姑姑你要去哪儿?”   宋幼清将他眼泪抹了抹,哄着他,不知为何每次面对他,她总是忍不下心来说谎,“姑姑要去找你三叔。”   苏衡一愣,泪眼婆娑,“三叔?”   苏家将李承珺之事瞒得好,苏衡并不知晓,宋幼清倒也是庆幸,“是,你三叔一人在边关,姑姑去寻他。”   “那姑姑会与三叔一起回来吗?”   “会的。”宋幼清怔怔地望着他,“定是会的。”   “三叔还应了我,下一回来可是要将弟弟带给我瞧瞧的。”   头一回,宋幼清听到这话并未恼,反倒失笑,“好。”   ……   东宫。   “是谁进入过书房了!”   书房中传来怒斥,还伴着墨砚砸在案台之声。   “回……回太子殿下,不曾。”内侍跪在地上,重重地磕着头,“奴才一直盯着的,不曾有人来过。”   “那这幅画是怎么回事?”李驿昀将一画卷砸过来,内侍不敢躲闪,额头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颤巍巍地抬头,却见画卷展于面前,画中只有一血人,可早已分不出究竟是一地血水沾染满身,还是那人流了一地的血……   这……这画与上回的有些许不同,但都能瞧出来是为一人。   正是镇北大将军宋幼清。   “殿下,奴才当真不知,方才当真并未有人前来!”   李驿昀眼眸赤红,“难不成它平白无故出现在此不成!”指节泛白,青筋泛起。   “殿下殿下!”于此时,又有内侍步伐凌乱而来,“殿下,不好了,您快去正房瞧瞧吧,如今东宫都乱作一团了。”   “都给我滚!”李驿昀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口,秉着一团怒气向着正房走去。   整个东宫的宫女内侍都站在殿外瑟瑟发抖,见李驿昀来时慌不择乱地跪下,“参见殿下!”   李驿昀径直走去,重重将门一推,屋里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饶是他也不禁蹙眉。   整个屋子只有一只烛台仍旧燃着,入眼腥红,屋里满地鲜血,桌台,火烛,床榻,帷幔也无一不是被血水浸染。   屋外已黑云翻滚,凭着微弱都烛光只能依稀瞧见些许,并不真切。   此时骤然电闪雷鸣,屋里刹那间恍如白昼,众人这才瞧见就连屏风上的侍女眼角也淌着血,唇角的笑意在摇曳的烛光中愈发诡异,空中似乎还传来阴森的桀桀笑声。   “啊——”几个宫女吓得跌坐在地上。   “是谁在这装神弄鬼!”李驿昀厉声呵道,可回应他的只是呼啸风声,“王岩呢?去把王岩唤来。”   “殿下,今日奴才都未曾瞧见王公公,奴才也不知王公公去了何处……”   “不知便不会去寻吗!”   “是是是。”小太监跌跌撞撞就往外匆匆跑去。   李驿昀迈了步子进去,满地鲜血他根本避不开,衣袍也沾染了些许。他这才瞧见,屋里零零散散摆着几支带血的箭,箭镞分分指向床榻处。   血色的帷幔掩着床榻,床榻之上似乎还有血在源源不断滴下。   李驿昀扯了一个小太监过来,“过去瞧瞧!”   小太监哆哆嗦嗦,半天移不动步子,李驿昀火冒三丈,一脚踹了过去,“快些。”   小太监往前扑了扑,跌坐在地上,一道惊雷又劈下,吓得他身子一缩。   “废物。”李驿昀又将另一个小太监推过来,“你去。”   “是。”小太监壮着胆子走了过去,他颤巍巍地掀开帷幔,待看清时,他惊叫着退了几步,面色煞白,双目如铜铃,“死……死人了,死人了!”   李驿昀眉间紧锁,三两步上前,一把掀开了帷裳,床榻之景一览无余。   “啊——”宫女们哪里瞧过这般血腥,吓得昏过去了几个。   床榻上躺着一人,一身戎装,背着身,身后插了十余支箭,方才瞧见的血水便是从身上涌出,瞧这模样,应当是死了才几炷香的工夫。   李驿昀将尸体翻了一个身,稍些胆大的内侍探过头去,瞧见那尸体面容之时,吓得魂飞魄散,“王公公!是王公公!”   此刻能认出王公公来,怕也是凭借着多年的相识熟稔,只因此刻他脸上斑驳道道刀痕,早已面目全非。   而这一翻身,从王公公手中掉出一物来,李驿昀缓缓拾起。   是一个木偶。   没有脑袋的木偶。   木偶的胸前刻着两个字:隗禹。   李驿昀勃然变色,两年前,隗禹便是被谢常安斩于马下,削去了脑袋。   隗禹……是他亲弟弟。   李驿昀细细摩挲着这两个字,眸色渐染腥红,发指眦裂。   盛怒之下,他又似察觉出木偶有些许异样,他翻过一面来。   背后还刻着两字,而正是这两字侵蚀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给我查,究竟是谁!”   一众宫人噤若寒蝉,不敢有人应话。   李驿昀死死攥着那只木偶,瞋目而视,上面的这两个字他已许久不见,却不想再见时会是此刻。   隗瞿。   还被人唤作这个名时也不知是多少前了。   是谁!究竟是谁!   是谁知晓了他的身份!   李驿昀狠狠地扫视一眼众人,眼中透着杀意,“今日之事若是谁传了出去,脑袋都别想要了!”   “是……是……”   “给本宫将人抬出去埋了,将屋里沾血之物一并撤换了。”   “是。”几个内侍压抑着恐惧,踏着碎步置床榻旁。   李驿昀悄然将那只木偶收入衣袖中,并未有人瞧见。   而正在此时,又传来一道惊呼声,“殿下,殿下!”   李驿昀正欲怒斥,却听一内侍道:“殿下,王公公……没了一根指头。”   李驿昀一怔,有什么忽而从脑中浮现。   只见那内侍将王公公的右手抬起,小指处赫然少了一节!   某些记忆重合,李驿昀不可置信地看着血淋淋的右指,脸上闪过平日里不曾有的慌乱。   “查,给本宫查。”   “是他……一定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隗kúi 瞿qú) 第104章 想改嫁第3日   虽李驿昀严令死守, 可东宫之事依旧不胫而走, 越传越邪乎, 众人心头皆是惶恐。   天地昏暗,大雨瓢泼而至, 压在众人心头,愈发惶恐。   正殿中,只听得一声清脆,桌案的青瓷双耳玉瓶碎裂满地。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朕就说他要回来了!”皇帝发髻凌乱,衣袍都还来不及系上,赤足在殿中不安踱步,“他要来向朕索命来了!”   一道惊雷劈下, 昏暗的正殿刹如白昼。   “皇上小心着些,别伤到了。皇上,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切不可信!”梁九公赶忙安抚, “今日是太子出征之日, 定是有人想借此大做文章!皇上。”   可皇帝此刻哪里还能听进他说什么, 他望着天恍如失了神智,指着狂风咆哮厉声,“他要来了, 他来了!朕要去了,你瞧,他要来报仇了, 下一个是朕,然后再是朕的皇儿啊。”   “皇上皇上。”梁九公不见皇帝回神,以为魔怔,急不可待,“来人,快宣太医!宣太医!”   “回来。”谁知皇帝一把拉住他,“嘘,你听,他来了。”   他不再说话,将身子靠在门旁,梁九公见此,也屏了气息,不敢言语。   果不其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皇帝从一旁抽出长剑,肆意挥舞,“快,快杀了他,别让他进来!”   梁九公见状,暗道不好,赶忙拦下,将剑夺了过来,“皇上,是娘娘,是怡妃娘娘来了,不是宋将军。”   皇帝一怔,显然还未回神。   只见一道殷红的身影忽而入殿,向着皇帝扑去,惊恐万分,“皇上,皇上!”   怡妃抱着皇帝,哭天抹泪,“皇上,臣妾殿内都是血,臣妾不想待在那儿了,臣妾害怕。”   “血……都是血啊……”皇帝怔然,“朕就说他回来了。”他捧起怡妃湿润的脸,“爱妃,他回来了!不,是他们回来了!他与承珺一起回来了。”   怡妃身子一颤,“皇上,晋王……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与谁一起回来了?”   “宋幼清。”皇帝向窗外瞟了一眼,小心翼翼道:“朕方才瞧见他了,他手中有一支箭,就要朝朕射来,幸好朕躲闪及时,不然他就把朕杀死了。”   怡妃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害怕,“梁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为何说话神神叨叨的,先前分明还好好的。”   “娘娘,老奴也不知啊,方才皇上醒来时又听闻东宫之事,就成了这番模样。”   怡妃脸色煞白,再回想起方才宫中发生的诡异之事,愈发惊恐,“皇……皇上……”   这宫里可待不得了!   谁知,皇帝突然一把拉住怡妃的手,“我们走,我们离开这儿。”   怡妃一怔,不知何意,“皇上,去……去哪儿?”   “出宫,我们出宫,我们去别院,朕不想再待在宫中了,他们一定藏在某个地方,等着夜深人静之时,便可将朕杀了!”   “皇上,没有人!”怡妃崩溃不已,“晋王与宋幼清都已死了,他们不会回来的。”   “你亲眼瞧见他们死了?”皇帝拉扯着她,全然不顾她如今怀有身孕,“你没有瞧见,朕也没有瞧见过,没瞧见就是没死透,他们还留着一口气要来报复朕。”   “现在就走,九公,我们现在就走。”皇帝忽而松开怡妃的手,慌乱地寻着什么,“我们自己走,不要惊动旁人了,等等他们就会追上来了。”   “皇上,老奴这去通禀皇后娘娘。”   “不许去!”皇上厉声呵斥,“不要带她,也不许告诉她,我们自己走,谁也不许说。”   “皇上!”皇帝出宫,哪有将皇后一众人留于宫中的道理。   皇帝如今已入疯魔,哪里还有理智可言,“皇后定是与他们是一道儿的,她不能知晓,到时她也要来杀朕。”   事到如今,怡妃与梁九公也确信,皇帝定是受了刺激,如今竟胡言乱语起来,但皇帝要出宫之事不似有假。   怡妃与梁九公对视了一眼,梁九公微微颔首,连忙退下。   “九公!九公要去哪儿!不可告诉旁人!”皇帝回身发觉不见了梁九公的身影,就要上前去追。   “皇上。”怡妃拦着他,“梁公公是去备马车与行囊了,他不会说漏嘴的,只有我们偷偷出宫去别院。”   “好,好。”皇帝将怡妃紧紧搂在怀里,情绪稍渐稳定,“爱妃,你陪在朕身边就好,朕不能没有你,朕也只有你了。”   “他们都想杀朕,爱妃,你不会的,对不对?你会一直留在朕身边的,对不对!”   “是,臣妾怎么会杀皇上呢……”怡妃靠在他怀中,思绪万千。   没有人瞧见,皇帝抬眼望着苍穹,混沌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锋芒。   ……   苏府外,一众人冒着雨整顿车马,大雨之中,分不清究竟谁是谁。   “阿清。”苏老夫人将宋幼清拉到一旁,“当真要今日就离开?不是安排于明日吗?为何这么急,今日大雨,路上怕也是难行。”   宋幼清示意她安心,“需得委屈姨祖母了,正因为大雨,才需趁着今日就走。”   “如今我们离京时机不巧,正赶上李驿昀出征,怕横生枝节,宫里定是会派人跟着我们。提早一日走虽说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好歹可以甩开他们。”   “今日大雨,倒是可以掩去车轮印痕,我们先走一步,待宫里人发觉我们已出了城,再要追赶也寻不着我们。”   “姨祖母照着计划前去九龙山便是,我与姨祖母一同走上十里路再离开。”   苏老夫人心忧,“那个孩子呢?你总不能将他一人留在府中,姨祖母这就让景云派人将他接来苏家。”   宋幼清回应,“姨祖母放心,我已让人将李启昀送至镇国侯府。”   “你将孩子送去那里做什么!”苏老夫人极不赞许,“镇国侯府里还有个宋思清,你父亲与母亲哪里还顾得过来,为何不将孩子送来宋府。”   “镇国侯府还有我父亲母亲,可宋府……”苏老夫人不在府里,她当真没有谁可以再托付了,“姨祖母放心,我派了几个人一同前往镇国侯府,既然是李承珺的孩子,他们定不会苛待他的。”   听得宋幼清一番话,苏老夫人并未松一口气,反倒甚是忧虑,“如今京中也是一团乱,你哪里顾得及两头,若是有什么事,你便将消息递与景云,他做事还算妥当,你可放心。”   “嗯。”见有小厮过来,宋幼清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老夫人,娘娘,马车与行囊都已备好了。”   宋幼清望着北方,眸色坚定,“那便启程吧。”   ……   宋幼清此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她早已有所准备,可于晋王府众人来说,当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早先是阿荷发觉宋幼清许久未归府,一询问她自去了苏府后便一直未归,这才急匆匆去寻了沈安与无南。   三人这才察觉不对劲,再回正房之时阿荷才发觉宋幼清的行囊已不见了。   枕下留了一封信,寥寥数语,只告知几人她已先行离京,让无南养好伤再与沈安来边关会合。   “许大夫,我们还是立马启程,我担心侧妃一人在路上应付不过来,如今算下来也不过两个时辰,应该走不了太远,我们还能追上。”   无南说着就要起身。   “躺下。”沈安呵止住他,“娘娘说了等你伤好了再说,你如今身受重伤,根本走不了太远,到时我也无暇顾及你。”   无南一听,只得作罢,只恨自己伤口愈合极慢。   路上宋幼清一人沈安倒是不担心,只要李驿昀的人并未找到她,其余小事根本难不倒她,更何况以宋幼清的脚程,这两个时辰怕是都已过了两城了。   宋幼清让他与无南暂且留下,定不止让无南养好伤那么简单。   正如沈安所料,两个时辰后宋幼清已过了两城,如今正在西城停留,宋幼清在街巷中绕了几个弯,兜兜转转一炷香工夫才停下。   她卸下蓑衣,丢在一旁,身上不免还是沾染了雨水,拂过风,异常冰冷。   面前是一扇大门,尘掩朱红,皆为沧桑,瞧着就是一座废弃的院落。   她叩了叩门环,过了许久才听到一阵脚步声。   宋幼清并未刻意压制声音,“罗安,是我。”   大门这才打开,只见一个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年站在面前,“主子,您来了。”   宋幼清点点头,“抓到人了吗?”   “抓到了,昨日夜里截到的,狡猾的很,差点让他跑了。”罗安见着宋幼清,压制不住喜悦,“主子住一日再走吧。”   “不了,我还赶着去边关。”宋幼清二话不说,便往偏房走去。   罗安知道她脾气,并未说什么,向外看了两眼,确认无人,便急忙跟了上去。   偏房里点着两盏烛火,虚晃着地上的那道人影。   听到脚步声,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来。   宋幼清带着斗笠,那人根本瞧不出什么来,但见着前几日将他抓来此地的那人都对来人毕恭毕敬,便认定面前这位便是那人的主子。   那道身影缓缓站起了起来,“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我是谁!我身上可有圣旨,你们胆敢抓我!信不信你们都要掉脑袋!”   宋幼清轻笑一声,慵懒道:“抓的就是你啊,那我怎可能不知你是谁呢。”   那道黑影听到这声音显然一怔,可一时间并未想起这人究竟是谁。   宋幼清轻嗤,将斗笠摘下,递给罗安,看向面前的人,“王公公,别来无恙啊。” 第105章 想改嫁第4日   王岩瞠目, 看着面前这张面容, 全然不可置信, 他以为是自己瞧错了,又怔神片刻这才如梦惊醒。   王岩挣扎着就要上前, 嘶吼着,“苏……苏澜!怎么是你!”   罗安一脚踹了过去,王岩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又一下跌坐在地上。   宋幼清轻笑,“本宫瞧着王公公的规矩也并未学好,这出了宫,都竟敢直呼本宫名讳了。”   王岩指着宋幼清,“不, 你不是苏澜,你究竟是谁!”   “我不是苏澜还能是谁?”宋幼清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那日王公公对着本宫射的三箭, 本宫如今都难以忘怀呢。”   “你……你……”王岩瞪大双目, 话到嘴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时只有太子殿下、他与侧妃知晓, 面前这人当真是晋王侧妃?   忽而想到了什么,王岩恍然大悟。   “好啊你,你欺瞒了众人, 也将太子殿下瞒得团团转!往日你在太子殿下面前可都是装模作样的!苏澜,你究竟是什么人!”   事已至此,若还觉得这个苏澜就是那个弱不禁风, 病恹恹的苏澜,那他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什么人?”宋幼清不慌不忙道:“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啊。”   “苏澜,我身上可带着圣旨,皇上特封太子殿下为一品将军,威慑北狄,你可知拦截圣旨是死罪!是要诛九族的!”   “我就是为了圣旨而抓的你呀,否则我将你抓来做什么。”宋幼清不怒反笑,“诛九族?你莫不是忘了,皇上与晋王可是同胞兄弟,你也想连同一起杀了吗?这九族里可是还有你的太子殿下呢。”   王岩不说话,目光有些躲闪。   “本宫瞧着王公公都不惊慌,可是因为……”宋幼清将身子凑了过去,在王岩耳边低声道:“太子殿下并非是皇上的子嗣。”   若是王岩方才见到宋幼清时感到惊诧,还能强装镇定,那此刻他才是真的方寸大乱。   他想要掩饰,却已经迟了,眸中闪过的异色全然被宋幼清捕捉。   “呵,威慑北狄?”宋幼清冷笑,“拿什么身份?是大梁太子还是……”宋幼清顿了顿,“让我来猜猜,是北狄贵胄还是皇子,亦或是北狄太子?”   王岩索性闭上眼一言不发。   “主子。”罗安将圣旨递了过来,“属下查验过了,这份是真的。”   “谅他也不敢以假乱真。”宋幼清接过,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圣旨上几字尤为醒目,刺眼的紧,“呵,骠骑大将军。”   “谢常安在边关八年,夺回了城池,又拓疆域五十里,这才被封了一个一品大将军。而我,自十三时便随军奋战,摸爬滚打,命悬一线,这才从九品下的陪戎副尉爬上了三品将军之位。”   “李驿昀倒好,一来便是个骠骑大将军。”   王岩如今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并非是宋幼清直呼太子名讳,而是她口中陪戎副尉与三品将军几字。   这些年来,皇帝从未封过三品将军,不是皇帝不赐,而是根本无人敢受,哪里有人胆敢与那人相比。   三品将军只此一人,虽屈居三品之位,但整个大梁有谁不知,皇帝因为忌惮而不敢赐封一品,但为稳定军心,给百姓一个交代,皇帝依旧赐了将军府给那人,并擢升镇国伯爵为镇国侯。   “你……你……”王岩如今已顾不得圣旨,他指着宋幼清厉声道:“你不是宋幼清,你不可能是宋幼清!他早就已经死了,三年前就已死了,更何况你是女人,怎可能是他!宋幼清分明就是镇国侯世子!”   不单是王岩,就连宋幼清身旁的罗安也诧异至极,他不知宋幼清真实身份,虽说跟了她好些年了,但他连她叫什么从何而来一概不知,他只知她身份不一般,哪曾想,她竟然是三年前一战成名的宋幼清!   罗安看向宋幼清,眼中微露异样。   宋幼清笑而不语,取了一砚墨,将墨尽数倒在圣旨上,顷刻间,黑墨将圣旨晕染,哪里还能瞧见字迹。   圣旨为丝帛而制,遇火不燃,烧不毁,不然她哪里会用这种法子。   “你!你胆敢!”王岩红了眼,呵斥,“这是圣旨!这是圣旨!”   “毁的就是圣旨。”宋幼清清冷一笑,“他想做我大梁的将军,等下辈子吧。”   王岩眸色一变,突然腾身而起,就要向宋幼清扑来,手中突然握着一把短刃就要刺来,宋幼清眼眸微闪,一个侧身便躲过。   她一个劈手便将他手中的刀打落,又一脚踹了上去,足尖一点,那把刀便被挑起,稳稳落在她手中。   “你会武!那日都是假的!”王岩厉声嘶吼,可身子被罗安控制,根本动弹不得,“我要去告诉太子殿下,告诉世人,你是假的,你不是苏澜!”   “宫里的王公公已经死了,你让谁再相信你说的话?”   王岩一怔,“你说什么?”   “三个时辰前,宫里的王公公已被我杀了丢在李驿昀寝宫中,如今整个皇宫应当都知晓了。”宋幼清长叹了一口气,“当真是可惜了,若昨日送圣旨的不是你,那你的孪生兄弟也不会死了,不是吗?”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知晓那么多事?”王岩双目腥红,声色喑哑,颓然倒地。   “我说了我是宋幼清,可你不信不是吗?”   如今之景也由不得他信与不信,“若是今日我能离开,我定是会让你生不如死。”   宋幼清失笑,“我自然可以放你离开,不过有一个条件。”她将短刃抵在他胸口,“告诉我,李驿昀在北狄是什么身份,若你告诉我,我便放你离开。”   “呵,想让我出卖殿下,做你的梦,我死都不会说的!”   宋幼清展颜一笑,“那你就去死吧。”   王岩一愣,随即胸前一阵刺痛,那把短刃已不偏不倚插在他胸膛中。   宋幼清毫不留情地将刀抽了出来,“你先去下面找他就是,你先等等他,他马上就来了。”   血顷刻间涌出,王岩瞪眼嗔视,不一会儿便没了声息,僵硬的身子一下便倒了下去。   罗安走过去探了探气息,已不可生还,“主子,为何杀了他,他还没说呢。”   “死都不怕的人,你还与他白费什么气力,奢望他还能与你再多说什么吗?”   死人会替她守住秘密的。   “尸体处理干净,别叫人发觉了。”   “是,将……宋将军……”罗安一噎,不知再说些什么。   宋幼清失笑,“怎么?得知我身份后,倒是生分了?”   “不……不是,只是属下并不知您是宋将军。”   “我说自己是宋幼清,你便信了?”   “属下相信将军。”   “知晓宋幼清是女儿身,你也并不想问什么?”   “将军有难言之隐,属下不会多问。”   “许多事情我不说并非是有意欺瞒于你,只是多说无益,不过如今情况特殊,你是我身边的人,瞒不瞒的,也无关紧要了。”宋幼清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迹,“我走了。”   “将军。”罗安上前来,“属下愿跟着将军一同前往边关。”   “你去那儿做什么?”   “自然是与将军一起奋勇杀敌,保家卫国,替百姓寻一个康泰盛世。”   宋幼清却笑了,一如春日暖阳。   “将军笑什么,罗安可有说错?”   “我第一次上战场时,与你也是一般年纪,那时我也是想你所想,想着为国为民,国昌民顺。”宋幼清望着已放晴的天际,“如今我不同了,变得自私贪婪,我不求国运如何,只想家和万事兴,只想保佑我身边之人能平安无忧。”   宋幼清看向罗安,“这一回,我是去寻一个人的。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跟着我前去?”   罗安点点头,眼中的光并未熄灭,“将军愿放下一切千里迢迢去寻的人,定是将军视如性命之人,罗安愿一同追随将军。”   宋幼清微微失神,“不,是他将我视如生命……”   “可是……晋王?”   宋幼清笑而不语,往外走去。   瞧,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是谁,唯独她自己醒悟得这般晚。   ……   从京城前往边关的路,宋幼清也不知走了几回,她抄着近路而行,快马加鞭,算起来能比李驿昀快上整整两日。   两日能足以让她排兵布阵,应对艰险了。   越往北上,越发阴寒,黄沙漫天,不时迷了眼。   “将军,前面就是北域关了。”   “嗯。”宋幼清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一旁,“跟我来吧。”   罗安不解,只得照着做。   两人刚走至城门,一虎背熊腰的将士便上前拦着,“什么人?入城做什么!照身帖呢?”   “军爷,我是来投靠亲戚的,这是我弟弟。”宋幼清将罗安拉了过来,“我姑姑便是住在城中的。”   “从南方来的?”那将士瞧了眼照身帖,满腹狐疑,“就你们二人?”   一个是细皮嫩肉的姑娘家,一个是肩不能扛的少年,哪里像是能从南方一路颠簸来北方投靠的。   “军爷,我们姐弟二人是跟着商队一起来的,行至西城后我们走了两天山路才到这儿的。”   好在两人身上沾着雨后的泥泞,倒是有些颠簸流离之态,那将士便也没有再为难,便放了二人进去。   等两人走远了,罗安才敢说话,“将军,你为何不亮了身份?他们见了你,自是会放你进去。”   宋幼清失笑,“怕不是会将我当做疯子抓起来带入死牢,到那时才是真的不见天日了。”   “更何况,近年来北狄人猖獗,有些人说的一口顺溜大梁话,能蒙混过关入城的不在少数,在不知周围人是敌是友之态下,不可贸然暴露自己身份。”宋幼清回头看了一眼,“你又怎不知,方才那守卫不是北狄派来的细作?”   罗安一急,“将军,那——”   宋幼清失笑,“不必惊慌,他不是,我认得他,他是谢常安的手下,名唤阿力。日后你也不必称我为将军,就唤我……嗯,阿容吧。”   罗安脸一红,“是,阿容……姐姐。”   “走吧,先寻个庄子住下。”   “不先去军营寻谢将军吗?”   “不。”宋幼清装作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你莫要转身,身后似乎有人在看着我们。”   “是敌是友?”   “都有,北域关人不多,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混在其间的北狄人早已眼熟,你我二人突然入关,定是会引起怀疑,先让人觉得我们是普通人家就是,他们会撤离的。”   这些事宋幼清早已见怪不怪了,宫中都能混入北狄人,在这里遇见便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于宋幼清来说,北域关便是第二个家,她闭着眼都能摸着哪里是巷子哪里是街道。   她拐进了一处巷子,在一破败的木门外站定,她轻叩门扉,“阿姑,是我和阿罗回来了。”   意料之中,屋里没有动静。   宋幼清顿了顿,听见巷子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她转而提起声来,“阿姑,我回来了,想吃你做的糯米肠粉。”   罗安站在一旁,还未想清楚糯米肠粉是何物,就见门突然被打开,走出来一妇人,她眼中的疑惑稍纵即逝,但还是被罗安捕捉到了。   “阿姑,我和阿罗回来了,饿得不行。”   那妇人转而一笑,拉着宋幼清就往里走,“哎哟,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一路受苦了,快进来,别在外头站着了。”   宋幼清眼疾手快,将罗安一把拉了进来,随手将门合上。   那妇人领着二人入了屋,可还未坐下,只见她脸色刹那而变,“你们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啦啦啦,我夫人来找我了   宋幼清: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杀人灭口,然后好改嫁呢?   李承珺:……   —————— 第106章 想改嫁第5日   罗安诧异, 本以为这妇人认得将军, 哪想到竟是这样。   宋幼清看了他一眼, 示意他放心,“是谢将军让我来找您的。”   那妇人显然有些疑虑, “你可知我是谁?”   “您是谢将军的三姨,谢将军自小被您养在膝下,您有个哥哥,前些年在江南做米商。”   那妇人这才稍松了口气,“糯米肠粉是什么料?”   宋幼清粲然一笑,“血糯米与人肠。”   罗安一听,面色刹那煞白,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幼清, 将军吃的……这么血腥吗……   宋幼清拍了拍他肩膀,“暗语,只是暗语。”   夫人转而一笑, 亲昵的拉过宋幼清, “既然如此, 那就在我庄子上好生歇着吧, 我等等便去给你们收拾两间屋子。”   “多谢三姨。”   宋幼清一时间并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妥,往日她都是随着谢常安这么叫人的,可在妇人听来, 便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妇人笑着打量着宋幼清,越瞧越满意。   “姑娘你与我们常安是如何认得的?”夫人端了茶水过来。   宋幼清笑吟吟地接过,“认识好些年了, 只不过如今情况紧急,便来边关寻谢将军了。”   “那感情好。”妇人眉眼含笑,“今后你就住在这儿,当做自己家一般,待得了空,我便差人去将常安寻来,他难得回一次家,但若是见着你定是欣喜极了。”   宋幼清轻咳了两声,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姑娘多大了?家住哪儿?叫什么名儿?”   宋幼清咽了一口口水,“三姨唤我阿容就是了,今年十……十八了……家住京城。”   “哎哟,那正好了,常安也比你大不了多少,我瞧着合适,京城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瞧着阿容你水灵灵的,定是家里将你养得极好,可就是日后跟着我们常安得受委屈了,我们常安瞧着有些木讷,但他待人真挚,定不会亏待你的。”   “慢着慢着。”宋幼清慌忙打断了她,“三姨,你许是弄错了什么,我与谢将军不是那种关系。”   “小姑娘脸皮子薄,三姨知晓的,不过你将三姨我当做自家人,不必拘束。”   宋幼清重重咳了几声,“我有夫君了。”   那妇人一愣,脸上刹那而变,之后的话噎住,“什……什么?”   “三姨,我有夫君,我来边关,便是要来寻我夫君的。”   那妇人哪里肯死心,上上下下又瞧了宋幼清好几眼,“哎哟,你可别骗我了,我虽人老了,可眼睛不花,我阅人无数,眼瞧着你分明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她就差撩开宋幼清的衣袖瞧一瞧她的守宫砂了。   宋幼清那口茶差些噎住她。   她怎么说?说她与李承珺成婚几日都还未圆过房?   这说出去还不是让李承珺没脸?是个人应当都会以为是他……咳咳……   不可,这不可说,还是要面子的。   “三姨误会了,我与夫君刚成亲,他便被派来边关了,我担心她安危,便与弟弟来边关寻他。”   妇人最后一抹希冀也破灭了,“哎,是我多想了,姑娘千万不要气恼,我也只是担心常安这孩子,这么些年了,都没个媳妇,我……”她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不说他了,我去替你们收拾屋子。”   妇人说着便离去,只留下宋幼清与罗安还在屋中。   “将军。”罗安话到嘴边,见宋幼清眼神一暗,便知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阿容姐姐,世间都传晋……你夫君已经死了,那你如今又去哪里寻他?”   “又要落雨了。”宋幼清望着天,瞧着阴郁苍穹,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明日你先随我去军营。”   “是。”   ……   正如宋幼清所言,当夜果真下起了雨,北域关的雨不如江南的细腻,亦不如京城的磅礴,雨水之中总弥漫着黄沙与血腥之气。   宋幼清洗漱一番后便躺在床榻上,赶路匆忙,她着实有些累了,因着夜雨,她先吃了一颗药,这才闭眼睡下。   浮沉间,她忽而感受到身边传来暖意,她下意识地往身旁挪了挪身子,想攥住那只大火炉。   睡梦中,似乎是有人将她环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以致安眠。   “叔玄……”宋幼清死死抱着他,“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这不是回来了吗?”他在她耳畔温声低语,“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想你了……”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便亲自过来瞧瞧,若你当真死在我面前,那也就罢了,若你没有死,我定是要你好瞧的。”   那道身影只是轻笑一声,“到时候随你处置,可好?”   “叔玄,你别走……”   “好,我不走,陪着你。”   宋幼清正要去拉他,可手边却忽而一空,她猛然惊醒,匆忙向自己身边看去。   空空荡荡的,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宋幼清一把掀开布衾,朝着里头的床榻探去。   是凉的……   没有人来过。   宋幼清刹那间心凉了半截,方才应当是她又梦见他了。   她起身点燃了烛台,刹那间,卧房微亮,环顾四下,依旧只是她一人,一如以往。   宋幼清失落,她正收回目光之时,恍然一瞥,心中忽而死灰复燃。   入睡前,她将窗子半启,可如今又被合上两寸有余。   有人来过!   宋幼清端着烛台,来不及穿上外衫,打开门便向着外头跑去,她生怕晚了一刻,便错过了他。   “叔玄,叔玄!”   夜里露水重,冰冷刺骨,可宋幼清却毫无知觉一般,她只知手中的烛火是烫的,她的心亦是滚烫。   “叔玄,叔玄!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宋幼清绕道屋子后院,借着微弱的烛光,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叔玄,方才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可夜深之际,就连虫鸣都听不见,更别说有人了。   可她几乎将整个院子走遍了,都并未瞧见第二道身影,她一时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她有意躲着她,还是她多虑了,她失落至极,转身回屋。   正在这时,宋幼清一怔,似乎听见了微弱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喜,便汲汲皇皇向着那道声音而去。   叔玄,定是叔玄!   一双黑色的靴子映入眼帘,宋幼清心一紧,抬起头来,“叔玄!”   面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容,却不是她心里的。   “阿容姐姐,是我。”   宋幼清脸上的笑意褪下,她又觑了许久,才告诉自己这不是李承珺,是罗安。   “怎么就穿了这么些就出来了?快回屋吧,夜里凉。”罗安有些不忍,方才他亲眼瞧见,宋幼清眼中似有一道光破灭消散。   “没什么,我只是出来走走。”宋幼清低下头来,“我回去了。”   “阿容姐姐好生歇着,夜里冷,窗子别开那么大,容易冻着,方才我替阿容姐姐合上了些。”   罗安的这话叫宋幼清差些绷不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孤寂而苍凉,“多谢,你也早些睡吧。”   宋幼清将烛火吹灭,摸着黑便回了屋子,没有人瞧见,她脸上挂着泪。   宋幼清回到窗台,望着夜空,“叔玄,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你方才来过了,我与你认识那么多年,就算你站在我身后我都能知晓你穿着哪一身衣袍,用的是哪一支簪子,你来过了,我又怎可能不知晓呢。”   “明日我就去找谢常安了,到时候……我想见着你。”   “李叔玄,我给你这一次机会,让你来见我,若是见不着你,那我……”   宋幼清一咬牙,“我知道你在听,那你可听仔细了,明日若是我见不着你,那我便改嫁了!”   宋幼清一鼓作气,“在大梁,若丧夫,是可改嫁的,谁愿意守着你那破宅子过一辈子,我自己逍遥快活不好吗?”   “更何况,我宋幼清又不是非你不可,我身份不低,姿色也不差,除了琴舞,棋画骑射样样不在话下,别说这北域关了,京城中的大好男儿还不是随我挑选?”   “莫说北域关有个谢常安了,京城有白方瑾,还有叶旻华,再不济许大夫也可,不管嫁给谁,我都吃喝不愁了,谁愿意一辈子做个寡妇,还替你养孩子。”   “李承珺!你听到了没!”   可回应她的只是一阵阵呼啸风声。   宋幼清黯然失笑,呢喃细语,“那我就当你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方瑾:“今夜格外冷。”   叶旻华:“我突然被冻醒。”   沈安:“我只是觉得脖子似乎有些凉。”   谢常安:“综上。”   苏景云:“那个,我不配拥有姓名吗?”   苏衡:“好耶,我马上就有娘了!”   李承珺:“是想死,还是想快点死,自己选一个吧。” 第107章 想改嫁第6日   翌日, 宋幼清与罗安整装待发, 昨夜之事两人都未提及, 罗安也不敢多问。   在他心中,将军虽是将军, 但毕竟还是个女子,心中自是有柔弱的一面,许是不想让人瞧见罢了,他也无意戳穿。   “没有我的准许,莫要在人前再唤我将军了。”   “谢将军也不可吗?”在罗安看来,两人出生入死,情分不浅,这事儿也要瞒着他吗?   “我不是为了防他, 而是他身边之人。”宋幼清轻咳了一声,将自己声音沉了沉。   罗安点了点头,有暗戳戳去瞧她, 从方才起, 他就被宋幼清这一身迷了眼, “将军这一身, 着实……着实有英姿飒爽之气。”   今日宋幼清与众不同,她换了一身男装,罥烟眉换了剑眉, 及腰的长发也被她一并束起,一支朴素的木簪却愈发衬得他风姿绰约,清癯雅致。   宋幼清轻笑一声, “那是你没见着三年前的我。”   那时的她因从小被当做男孩子养,又自小吃药,生得是比寻常人家的女孩健壮些,但面相终究是随了母亲,那时被人提及,无外乎都是些貌比潘安,颜如宋玉的,知晓的总打趣她,不知的却总以男生女相来讥讽她。   哼,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嫉妒她长得好看。   宋幼清没多想,收了笑意,踏出了门。   罗安站在身后,一时没了动静,三年前他还不知在哪个土坡上翻腾呢,但他也听过镇北大将军的大名,那时候路上听人提起一个“宋”字,都能让百姓们津津乐道。   百姓喜,圣主忧,这才叫她这些年过得如此艰难吧。   “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罗安这才回过神,“来了,来了。”   北域关除将士外,百姓禁马,宋幼清与罗安只得徒步前往军营。   “主子,我们就这么去军营,会不会让太子的人认出你来?”   “不会。”宋幼清笃定,“李驿昀胆子再大也不敢把军营与宫里的人通用,军营里的人都并未去过京城,他们认不得我,不然怎么逃得过李承珺那鹰眼。”   罗安正欲说什么,突然见一孩子冲了过来,直直撞在宋幼清身上。   “喂,你做什么!”罗安一把扯开那孩子。   “不碍事。”宋幼清摆了摆手,示意罗安退下。   “哥哥,买个包子吧,这是我今日刚做的,我娘卧病在床,我只得卖包子给她治病。”   罗安岁数不大,但这种场面也见了不少,猜这孩子怕是又是来讹钱的,赶忙催促着他离开,“我们不吃包子,你走吧。”   宋幼清反倒是并未有不耐,“什么馅儿的包子?”   那孩子眼睛一亮,“哥哥想要什么馅儿的,便是什么馅儿的。”   “嘿,我说你这孩子糊弄谁呢。”罗安一听,捋起袖子就要赶人。   谁知宋幼清却掏出了荷包,“多少钱,我都买了。”   “五文钱。”小孩将篮子的遮布掀开,里头就一个包子,他欣喜地将包子塞在了宋幼清手中,拿了钱就兴冲冲跑了。   “你瞧他,他分明就是来讹您的钱,什么包子要五文钱。”   宋幼清并未回声,将包子掰成两半,罗安眼睁睁看着包子中露出一卷字条来。   “这……”   “都是线人,不必惊慌。”宋幼清将另一半塞进罗安手中,“趁热吃了吧,军营里可不比这儿,有时候包子都吃不着有肉沫的。”   宋幼清将字条打开,看着上头的字,眉眼愈发阴沉。   “主子,怎么了?”   “皇帝昨日出宫了去了别院。”   罗安也是一惊,“出宫?皇上这个时候出宫做什么?如今晋王不在,太子也来了边关,皇上若是出宫,那宫里怎么办?”   “我也不知……”宋幼清将字条塞进衣袖中,“当初我也只不过是杀了个王磐,将他丢在李驿昀床上吓吓他罢了,可这与那老皇帝有何干系,他急匆匆的出宫做什么?还去了别院,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宫,难不成是去避暑不成?可这才刚入春啊。”   “罢了罢了。”宋幼清摆了摆手,“先不管他,解决李驿昀要紧,那么多北狄人混入我大梁,老皇帝是该去躲躲,不然他小命早就没了。”   宋幼清长叹一口气,“再给我一个月,大梁便能真的安逸了。”   ……   军营比北域关更为严守,两人行至一里外,便有瞭望台的将士发现了他们。   有四五人冲了过来,一把拦住她们,“什么人!为何擅闯军营重地!”   罗安上前,“军爷,我们是来寻谢将军的。”   “哼,每日都有人说要来寻谢将军的,你们一个个当军营是什么地方,都给我哪来儿回哪儿去!”   宋幼清也不恼,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了那小兵,“劳烦大哥将这东西交给谢将军,他会明白的。”   这玉佩正是被李启昀摔碎的那一块,她花了些时日拼合,这才能勉强入眼。   在谢常安手底下教出的人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见宋幼清这般信誓旦旦,便也觉得这东西似乎有些重要,与身旁之人对视了一眼,“二位在此等候片刻。”说完,转身离去。   其余侍卫守着二人,也不敢让他们走动。   宋幼清无聊地蹲下身,望着来来往往的将士,心中叹了又叹,往日她往这一走,众人都是要恭敬唤她一声将军的,如今倒好,见个人都这么难。   当真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军营里,谢常安正半躺在床榻上,半身裹着的白纱还透着血迹,可他依旧手中捧着书,神态安然。   “将军,将军。”   帐外的副将拦住了小兵,“何事?将军正在休憩,莫要惊扰了。”   “外头有人求见将军。”   “将军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吗?”副将呵斥道:“给我将人赶走,将军还在养伤,不见人。”   “可那人有信物递来,说是将军见着就能明白的。”   “你脑子长哪儿了,外头的东西随随便便就敢往将军手中递吗?”副将见帐子里没有动静,便知谢常安默许了他,他底气不由得更足了些,“拿走拿走,将军不见人。”   “是,属下告退。”小兵在副将的施压下只得退下,他看了眼手中的玉,叹了口气,“玉倒是块好玉,可惜了。”   正在帐中的谢常安闻言,手微顿,心中不知为何划过一抹异样,但他并未当做一回事,继续看着书。   那小兵没走两步,就有人走过来,瞧见他手中的东西,讶异道:“哟,小子你可以啊,将军赏了你这么好的白玉?”   “说什么呢,不是将军赏的,是外头有位公子要见将军,送来的信物。”   那人笑意渐渐退下,“害,我就说呢,你能走什么狗屎运。”   后面再说了什么谢常安一概不知,早在他听到白玉与公子几个字时,他就已将书甩开,随意套了靴子就往外冲。   副将着实吓了一跳,“将军,你怎么出来了!你现在还不可下榻啊!”   谢常安不顾副将阻拦,就往外快步走去,“那枚玉呢,让我瞧瞧。”   “啊?”副将一愣,一时间未反应过来。   那小兵一听,赶忙折回来,将那枚白玉递上,“将军,您可是要这个?”   谢常安一把夺了过来,这枚玉熟悉得另他眼眶微润,他脑中大乱,哪里还能想着这玉是怎么又莫名出现的。   “是她!是她!她回来了!她回来了!”谢常安紧紧攥着玉不肯松手,却又生怕弄碎了它,“她在哪儿?她人在哪儿?”   众人惊讶地说不出来,他们何时见过这阵仗。   不见人回应,谢常安一把推开几人,拖着伤腿就往营外跑,生怕去晚了人就不见了。   谢常安一瘸一拐,还未走到营外,便见着一道身影背对着他蹲在几个将士之中,熟悉得令他发颤,“将——”   “将军,您来了。”有眼尖的将士一见到他,立马行礼。   宋幼清回过头看去,就见谢常安正喘着气望着她,可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她竟瞧着谢常安见到她时,脸上的笑意散去。   他胸前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怕是伤得不轻,鼻尖有些酸涩,但她装作没瞧见,揶揄道:“怎么,谢将军见着是我,这么失望?”   “侧……你怎么来了?”此处人多眼杂,宋幼清一身男装,想来也是不想让人认出,他正了正声,“先随我来吧。”   不是她,怎么可能是他呢。   副将与那小兵赶了上来,见着谢常安又是一顿疑惑,方才将军高兴地跟见了媳妇儿一般,如今又是怎么了?   刚踏入军营,谢常安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幼清看了眼他身后的副将,一言不发。谢常安见状,摆了摆手,“你去替二位准备两顶帐子。”   “将军,帐子不多了,要不让二位合用一间吧。”军中将士有的可是十几个人挤一间,这二人一来便是用了两间,根本说不过去。   谢常安厉声,“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在场人中,罗安知晓实情,便也默许,宋幼清自然也不反驳。   “是,将军。”副将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了。   宋幼清也将人遣下,“罗安,你去搭把手。”   “是。”   帐子里便只剩下二人,谢常安便丝毫不顾及起来,“侧妃娘娘怎么突然来了边关?这是为何?”   宋幼清盯着他,漠然道:“我来找李承珺。”   谢常安一怔,眸中闪过些什么,“侧妃娘娘不必亲自来,到时谢某会将晋王殿下的尸首送回京城。”   谢常安是什么德行宋幼清还能不知晓,他这人就是敦厚老实,说不得假话,随便诓两句就都能问出来了。   这也是她这么急着来找谢常安的原因。   “无南与我说,李承珺的尸首被狼群啃食了,只剩下半身了。”   谢常安偏过头去,“是。”   “无南说,他找着那尸体时,右臂上有一胎记,可怎么就能这般确认那人就是李承珺,这世上有胎记之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是李承珺不成?”宋幼清故作悲痛,“谢将军,你告诉我,你可是也瞧见了那胎记?”   “嗯,瞧见了。”   宋幼清眼神微闪,嘴角微扬,却不过稍纵即逝,“那你告诉我,那胎记是什么模样?”   谢常安额间冒了些虚汗,“我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有块胎记,无南是晋王殿下的心腹,他说是晋王那就定是晋王。”   宋幼清冷冷一笑,一字一句沉声,“谢常安,让他出来见我!”   谢常安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侧妃娘娘说什么呢?”   谢常安不敢正眼看她,只觉得方才她叫他谢常安时,他竟莫名感觉到一丝威慑。   “李承珺身上分明就没有胎记,你是没瞧见他尸体,还是说……根本就没有尸体?嗯?”   宋幼清死死盯着他,见他禁不住躲闪,笑意更甚。   如今她敢肯定了,李承珺定是没死,不仅谢常安,无南与沈安应该都知晓,好啊,一个个都瞒着她。   果不其然,有些东西从沈安那只老狐狸那儿一点也套不出来,当初他还演得跟真的似的,她还白费了那么多眼泪。   等让她见着他了,定是有他好看。   “说吧,他人在哪儿?”   谢常安叹了一口气,“晋王殿下当真不在了,侧妃娘娘心里难受谢某也是知晓的,但人死不能复生,娘娘节哀。”   宋幼清索性起身,“那就还请谢将军将副将召回来吧。”   谢常安不解。   “既然他不见我,那我便启程回京了,也就不劳烦副将替我收拾帐子了,我现在就走。”   谢常安不知宋幼清这唱得是哪一出,拦也不是,应也不是。   两难之际,帐外传来通报声:“将军,军师来了。”   便是那一刹那,宋幼清的心恍若活过来一般,心急促而动,她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帐帘。   军师,是他?   “将军,陈某进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道声音与记忆里相差甚远,沉厚敦实,哪里有李承珺的清冽,可宋幼清却并未因此失望。   先入眼的是一双黑靴,未有李承珺惯用的金丝镶边,衣袍也是李承珺从不穿的靛青布衫,掀开营帘的手虽修长,却能瞧出皲裂之痕,哪里李承珺那样锦衣玉食之人该有的手。   宋幼清的心已凉了半截。   她不死心,再看向他的面容。   意料之中,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眉眼鼻唇,她一处也不肯放过,可终究是没有找见一丝相像之处。   宋幼清的目光太过灼热,任是谁都无法忽视,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将军,这位是……”   谢常安看了宋幼清一眼,正想着称呼什么,却不想宋幼清抢先一步。   “军师唤我阿容就是。”   阿容……只有李承珺才知道,两人被困于蚕沙山洞穴那夜她告诉过他。   “司佑,这是我……兄弟阿容。”   “陈某见过容公子。”   除了一句恭敬谦卑,再无其他,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宋幼清苦涩一笑,先前是她魔怔了,她也恭恭敬敬回以一礼,“见过军师。”   不过即便这陈司佑不是李承珺,宋幼清依旧没有对他卸下戒备,为何军营之中会莫名多了一个军师?先前不管是她还是谢常安可都是靠着自己,哪里需要军师。   “你是李承珺安排在此的?”虽是问,但宋幼清极为肯定。   陈司佑并且作答,试探着看向谢常安。   “阿容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便是。”   陈司佑作揖,“是,我与晋王是旧识。”   宋幼清继续问:“你是何时来的?”   “半月之余前,与晋王一同来的。”   “你与晋王认得多久了?”   “三年了。”   “那你可知,晋王的胎记是在左手臂还是右手臂?”   谢常安一听这个,心又是一紧,他急切地看向陈司佑,这问题方才他都着了道,陈司佑切不可再入了坑。   “容公子,晋王手上并无胎记。”   谢常安松了一口气,宋幼清倒是笑了。   宋幼清看着陈司佑的脸,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沈安医术精湛,易容术也不在话下,想将一人改头换面绝非难事。   一想到此,她心中的希冀又被燃了起来。   “你靠近些,我有话与你说。”   陈司佑走近了两步,“容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还未等谢常安与陈司佑回过神来,宋幼清的手已经附在陈司佑脸颊上。   陈司佑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宋幼清的手就要伸至他耳后,却不想方才一直毕恭毕敬的陈司佑一把抓住她的手,随之松开,“容公子,此举不妥。”   他又行了个礼,“谢将军,既然容公子在此,那陈某便不作打搅,先行退下了。”   陈司佑转身就要走。   他这慌不及待就要走的模样正中宋幼清下怀,她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李承珺,你有本事别走,正大光明与我说话。”   “陈某不知容公子在说什么。”陈司佑毫不客气甩开宋幼清的手。   欲盖弥彰,实为有猫腻。   宋幼清笃定这陈司佑有鬼,她三两步跑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电光石火间,就见她手伸至陈司佑耳后。   若是易容,面皮往往在耳后与人脸接合。   可宋幼清身子一顿,满眼不可置信,她手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就连易容术本该有的贴合她都并未察觉到。   她不死心,又试了一回,可还是什么也没有,不可置否,这就是陈司佑的脸。   “容公子!”陈司佑有些恼了,向后退了几步,“容公子有些过分了,陈某不知做错了什么,引得容公子几次三番来戏弄。”   宋幼清眸中最后的一抹光全然熄下,如同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对……对不住了,我只是以为你是他……”   不是……   不是易容……   也不是李承珺……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宋幼清,你完了,你竟敢摸别的男人的脸!当我死了吗?   宋幼清:……   李承珺:我马上就来,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夫人……到时候,你能不能也摸我一下   —————— 第108章 想改嫁第7日   谢常安望着宋幼清满是失落, 竟有些于心不忍, “侧妃娘娘, 你也不必太过——”   “李驿昀最晚明日便可到达。”   谢常安一时未反应过来,嗯?怎么突然说起李驿昀了?   “我算了算时辰, 最晚明日正午,最早今夜子时,他路上定是少不了有人接应,若是一路畅通无阻,子时便能到达悬马坡。”   “如今两块兵符都在他手中,我们得在他到北域关前将兵符夺过来,皇帝的圣旨已被我截了,到时就算他到了这儿也只是个无官之徒, 最多挂着个太子的名头行事,如若再没了兵符,他便什么也不是了。”   谢常安见宋幼清侃侃, 也不忍打断, 待她说完后才道:“侧妃娘娘, 军中之事, 你还是莫要插手的好,此事我会安排,你一介女子, 不宜住在军营之中,到时我会安排让人在北域关寻一处住所,您与李驿昀不宜碰面, 今夜子时前,我会派人送你回京。”   “怎么?这里有什么秘密不可让我知晓吗?这么急着让我走。”宋幼清也不恼,走到桌案旁看了眼军防兵图,“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可谈论政事与军事?你莫要忘了,宋将军也是一个女人,她行,我就不成了吗?”   “这能比吗!”谢常安险些就要站起身来,“这世上就只有一个宋将军,任谁都比不了她!”   宋幼清都不知自己到底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自顾道:“拦截虎符之事你不要插手,我会安排我的人前去,到时候你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你没有留下把柄,李驿昀就算心里再有怒气,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宋幼清索性走到一旁,将桌上摆放的弓箭端起,“你放心,我不会在军营长住,过完今夜我便会离开。”   她对着营帐外搭起弓,“谢将军这弓倒是挺好。”   “娘娘还是放下吧,莫要伤了自——”   谢常安话音未落,只听“嗖”地一声,弓箭刺穿营帐,只听帐外响起一道闷哼。   谢常安忍着伤痛坐起,“你这是做什么!”   他赶忙掀开帘子,只见帐外倒着一个人,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射入他的心肺,一箭毙命,再无生息。帐后无人守卫,此时也未有来往的将士瞧见这一幕。   “军营可由不得你胡来。”谢常安恼了,正欲夺过宋幼清手中的弓。   却并未料到,宋幼清将弓一放,一个翻身,便从后帘处钻了出去,她抽出自己的刀,一把割裂那将士的甲胄,又剃去他头顶之发。   “苏澜!”谢常安急得直呼其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乱动。”   宋幼清也不急着回应,她将那将士的身子挪了过来,头朝向谢常安,指着他头顶一处,“你瞧瞧,这是什么?”   谢常安顺着她指示之处看去,眼眸愈发晦暗。   那死尸头顶处有一个黑色印记,若非将发剃去,当真瞧不出来,可这印记谢常安只需一眼便知道是什么了。   北狄人!   “我也是前两日才发觉的,那些混入大梁的北狄人为确认身份,头顶都会有这样的烙印。”   早些年前,她也想过北狄人之间定是有身份确认的法子,可扒遍全身也没有发现异样,这才致使她们难以找到混入其中的北狄人,可那日在杀了王磐后,她在替他换上甲胄时才发现了异常。   而在杀了王岩后发现他头顶也有,这才应证了她的猜测。   “军营里肯定有不少北狄人混入了。”宋幼清踢了踢脚边这人的身子,“还得劳烦谢将军这几日想法子将人都找出来,不必杀,记着是谁就是。”   谢常安自知是个骨子里傲气之人,除了那一位,他哪里会有好好听人说话的时候,可不知为何,面前之人说起话来,竟让他也洗耳恭听。   也有那么片刻,他似乎见着将军站在他面前一般。   宋幼清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她将尸体往一旁藏了藏,等着谢常安派人来处理,“还有,李驿昀来了后,定是会想法子先将那两城夺回来,你不必担心,着手交给他就是,他想夺民心与皇帝的信任,自是不会办砸了这件事。”   “到时他定是会调遣兵力前去攻打北狄,他安插在军营中的北狄人不会过千人,不出意料的话,他不会动用那些人,到时你便从他调遣剩下的人中再去寻头顶有印记之人,可省不少气力。”   原本瞧着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女人在此指点江山,可谢常安却听得尤为细致,他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一如既往,不敢懈怠。   宋幼清说了一番,这才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妥,她似乎又如以往那般交代起谢常安办事来,她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方才我也只是提了些己见,谢将军再斟酌就是。”   “我如今倒是知晓晋王为何会娶你了。”谢常安收回目光,“侧妃娘娘是个有勇有谋之人,倒也还能勉强配得上晋王。”   宋幼清笑得有些不自然,倒也?勉强?   宋幼清一个翻身又回了营帐之中,“谢将军还是好好养身子吧,日后还有硬仗要打。罗安来了,我先走了。”   宋幼清话音刚落,就见副将与罗安走了进来,“将军,属下都已安排好了。”   “多谢副将了。”宋幼清拍了拍他的肩,就往外走,“罗安,我们走,不打扰谢将军歇息了。”   谢常安没让副将送她,“闵徳,你留下,我有事交与你。”   “是。”   两人刚出营帐,罗安便靠了过来,“主子,属下选了西边僻静的两处营帐,夜里行事方便。”   “嗯,你安排着就是。”   罗安领着宋幼清就往西边走,却不想营帐外早有一人等候,“侧妃娘娘。”   宋幼清脚步一顿,略有防备,她四下瞧了一眼,“军师知道我的身份?”   陈司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陈某有幸见过侧妃娘娘画像。”   “方才是我唐突了,军师不要放在心上。”宋幼清如今瞧着,越瞧越觉得不像,也不知自己先前是怎么想的,竟会觉得他是李承珺。   “娘娘严重了,陈某知晓娘娘思念至极,难免会……”   “军师若是与我来说这些,那便不必了,若是军师能告知一二李承珺在何处,我想我应当更有兴致听下去。”   陈司佑深吸了一口气,“娘娘,王爷已身死,节——”   “呵。”   宋幼清这一声震慑得陈司佑不敢再说话。   “军师事务繁忙,我二人也不做打扰了,罗安,我们走。”   陈司佑躬身,“娘娘好生歇息。”   两人走远了些罗安才道:“主子,那个姓陈的……”   “你盯紧着他,瞧瞧他有什么异样,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与我禀报。”   “主子,那你怎么办?”如今她身边只此他一人,他若是去查探,那她便只一人了。   “我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宋幼清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那陈司佑也不简单,他与李承珺之间定是有什么联系,到时候可别被人摆了一道,你年纪小,还需要历练,多去外头瞧瞧人心有多么险恶。”   罗安一噎,别家的主子怕不是都叮嘱小心行事,莫要被人诓骗,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要人多瞧瞧人心是多险恶的。   当真是那位桀骜不驯的镇北大将军,果真非同一般啊。   ……   而后几个时辰,宋幼清待在营帐内并未出来,一来她不好随意走动,二来,她忙着整顿兵器,根本抽不出空来。   军营就是这个好,想要什么弓都有,但为了选一把得心应手的,还是费了不少工夫。   她将每一支箭的箭镞都磨得锃亮尖锐,别说能直接射死人了,射穿三层铠甲都不是问题。   直至夜幕,宋幼清还在磨着箭头,一丝不苟。   谢常安入营帐之时便瞧见满地的箭,她右手边整整齐齐摆着一捆,百支有余。   “容公子准备那么多箭做什么?”有了白日的教训,谢常安哪里还敢称“娘娘”。   “不是要拦截李驿昀吗?我这人费箭。”   宋幼清并不是敷衍,别人一射一箭,她都是三箭齐发,能不费吗?   谢常安眼眸微沉,“你亲自去?不是说你派人去吗?”   宋幼清好整以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人?”   谢常安无言以对。   他望着宋幼清一言不发,宋幼清磨箭的手法老练,像是一个长年握弓之人,磨箭他从来都是安排人磨的,这事儿可是极费工夫,磨偏了分毫都不可。   谢常安有些不放心,“我派一些人跟着你。”   “不必。”宋幼清也不是真是与他客气,在她看来,带着人着实有些累赘了,“你就能保证派给我的人中没有李驿昀的人?”   宋幼清将箭都收在箭囊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人留着你自己用吧。”   百余支箭收捆一处,根本不轻,她身子不必往日,这些箭还是有些为难她了,等等还得费些劲儿。   不过她表面不敢流露分毫,“谢将军请回吧,我还得先休憩一番,等等还请将军于亥时派个人唤我一声。”   她如今只要一睡下去,就沉得要命,根本醒不来,但夜里行事,她又不得不先养精蓄锐。   “好。”谢常安也没多问罗安去了何处,随声应下了,“那你早些歇息吧,路上小心些。”   “嗯。”宋幼清将弓箭藏于床榻下,“谢将军慢走,不送了。”   谢常安许久才收回目光,不知可是他错觉,他总觉得如今的宋幼清与他在京城见到时有些许不用,军营中的她总有一股子慵懒之意,骨子里却又不容侵犯的威严疏离,让人难以忽视。   如今见着的……似乎才是真的她。   宋幼清见着谢常安走了,这才褪了外衫躲进榻中,边关比不得京城,夜里没有炭,没有汤婆子,营帘也避不得寒风,被褥更是单薄得不像话,即便她将整个脑袋缩在被中,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但阴寒终究抵不过困意,磨了几个时辰的箭,她还是累得睡了过去。   呼气声愈渐平稳,就连营帐外的风声也和缓了些许。   于此时,营帘被掀开,一道身影款款走来,他掖了掖被角,触到她肌肤之时,微微一颤。   “怎么这么冷?”他心疼地将她的手攥入手中,掀开布衾,和衣而躺。   身边之人察觉到了一股暖意,一溜烟儿地翻了个身,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   本以为她会惊醒,却不想她舒适地呢喃了几声,缩在他怀里睡得更沉了,看样子当真累着了。   “你这戒备心还真是……”他不由失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我今日可是来见你了,你昨夜的那些话可就做不得数了,你可知……我昨夜被你气得一夜未睡。”   “哼,还想改嫁。”他将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别说这辈子了,下辈子你还是我的。”   宋幼清砸吧着嘴,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夜渐深,帐中只依稀听见两道深浅的呼吸。   ……   “叔玄!”   宋幼清猛然间惊醒,她往身旁一捞,空空如也。   她方才可是又做梦了?若是梦,那便过于真实了,她分明感觉到身旁有人。   “阿荷。”   半日没有动静,宋幼清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是在军营。她烦躁地捂着额头,自己又睡迷糊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就往外走去,她一把掀开帘子,“什么时辰了?”   话音刚落,四周便有片刻凝固,只见陈司佑与罗安正站在营帐外,直勾勾地瞧着她。   宋幼清不解,她脸上有什么?“怎么了,军师为何会在此?”   陈司佑眉头一拧,“娘娘莫不是忘了,您让谢将军亥时派人来唤你一声。”   所以就派了陈司佑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一刻。”   “这么晚了,为何不唤醒我!”宋幼清急忙折回去收拾。   罗安正欲跟进去,陈司佑一把拦住他,“你在外守着营帐,我还有事要与娘娘商谈。”   罗安还没来得及问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他的面谈,就被陈司佑的眼神吓得往后缩了一步。   “我知道,你在暗中监视我。”陈司佑不急不缓道,“娘娘有戒心是好事,但你也需知晓,我是晋王殿下的人,不会伤害她。”   “是。”莫名的威慑之气吓得罗安不敢抬头。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此刻的陈司佑与白日里有天壤之别,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来。   他再抬头时,面前哪里还有陈司佑的身影。   宋幼清穿了一身夜行衣,将佩刀系在腰间,正从床榻下取出弓箭时,听得一声:   “日后娘娘莫要不穿外衫就出来,军营不比京城,这儿都是男人。”   宋幼清吓了一跳,这人走路没声音的吗?   她不禁有些好笑,“我这不是刚醒吗?不穿外衫……陈军师夜里睡觉还穿衣裳的?还有,军师在说这番话时再想想自己,这儿是我的营帐,军师并未得我的准许自顾就入了我的帐子,这是什么道理?”   宋幼清背上箭囊提起弓就欲翻身从营帐后离开。   可谁知刚迈了一步,身后之人便拦住她,“娘娘要去哪儿?”   “谢将军未与军师提及吗?”   陈司佑正了正色,“我,陈某护送娘娘。”   “你?”宋幼清冷笑一声,“军师难不成还会功夫?”   “略懂皮毛。”   宋幼清绕过他,“军师就好好做军师,不必做将士的活,我也——”   宋幼清突然一顿,猛然回头看向他。   陈司佑向后退了一步,“娘娘怎么了?”   宋幼清偏过头,收回自己的目光,不敢让陈司佑瞧见她的异样,她将自己万般思绪压下,再回身时,脸上依旧是一贯的疏离,“既然军师想来,那便一起吧,两个人也好互相照应。”   只有月色觑见,她提着弓的手微微颤抖。   马厩就在西场,离她的营帐不远,从万匹马中偷一匹于宋幼清来说,当真不是难事。   可她今日却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陈司佑混入马群中,她便站在马厩外替他望风。   陈司佑背着箭囊,牵了马走到宋幼清身侧,“夜里不好识马,这匹过于健壮了,我再给你挑一匹。”   “不必了。”宋幼清摸着马身频频点头,“就这匹马吧,我瞧着挺好的,你带着我应当也不是什么问题。”   陈司佑身子一僵,“你说什么?”   “你带我啊。”月色之下,宋幼清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天真,“我又不会骑马。”   好半晌,陈司佑才吐出一句话来,“娘娘会射箭,不会骑马?”   “嗯。”宋幼清点点头,“谁说会射箭就一定得会骑马的?我们赶快走吧,等等赶不上了。”   陈司佑将信将疑,翻身上了马,伸出手,“娘娘。”   宋幼清粲然一笑,借着他的力翻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后,他双腿一夹,驾马而去。   宋幼清身子往后一仰,就要倒下时,陈司佑反手一勾将她拉了回来,宋幼清顺势就扑在他背上,一把抱住他的腰。   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仿若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陈司佑身子显然一僵,声音都有些不自然,“娘娘这是做什么!”   宋幼清反而搂得更紧,无辜道:“马太快了,我怕我跌下去。”   宋幼清能察觉到,陈司佑放慢了些,在马背上也不至于颠簸。   身前之人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娘娘,男女授受不亲,别忘了,你是晋王侧妃,这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陈军师莫不是忘了?我丧夫啊。”这话被宋幼清说出来,竟有一种让人无可反驳的理直气壮。   宋幼清能感受到,她话音刚落,陈司佑身子似乎又是一紧。   宋幼清不见陈司佑说话,继而揶揄道:“陈军师呢,可有妻儿?”   陈司佑咬牙,“并未。”   宋幼清笑得愈发明朗,“是吗?那当真是巧了,我也没有,我觉得我与陈军师甚是——”   “娘娘!”陈司佑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还请娘娘自重,莫要呈口舌之快。”   宋幼清轻笑一声,渐渐松开他,连带着声音都虚弱了三分,“不与你逗趣了,陈军师可否慢一些,颠簸得厉害,我感觉我伤口似乎又撕裂了,疼得紧。”   话音刚落,马便被陈司佑急急勒住,陈司佑一个转身便将宋幼清往怀里一带,翻身下马,就将她放在平地上,“伤口怎会又裂了?我瞧瞧,是哪里疼?”   见宋幼清并未回应,陈司佑有些急切,抬起头来,“究竟是怎么回——”   可便是这一刻,他愣住了,后话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分明是黑夜,可他瞧得异常清楚,宋幼清眼眶通红,面容布满清泪。   她哭了,哭了许久。   只见宋幼清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糅杂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说话。   陈司佑咬着牙,“有这么疼吗?”   宋幼清依旧缄默不语,又一滴泪落了下来。   陈司佑偏过头装作没瞧见,带着三分疏离,“娘娘当真伤口撕裂了?若是不介意,陈某替娘娘瞧一瞧。”   宋幼清忽而笑了,凄苦而苍凉,“方才你不是问我疼吗?疼,我疼得要命。在府里之时根本无法好好养伤,伤口好了又裂,如今还结着痂。”   “某人不在府里,一些人便上赶着来欺负我。”   “皇帝见不得我快活,赶着替某人赐正妃,恨不得立马抬进府中。那正妃凭着她的身份一见着我便要刺几句,恨不得杀了我。太子又频频寻借口召我入宫,时时要试探我,有一回他拿着箭对着我,叫我不准躲,我差些死在他箭下。”   “即便如此,我还是忍着,我想着,等他回来便好了,到时他都会替我报仇的,我再忍一忍便是……可你知道我等来了什么?”   “我等来了他的死讯,等来了李驿昀变本加厉的施压,还等来了他已经三岁的孩子……”   宋幼清凄凄地望着他,声色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在诉说无关紧要之事。   他死死盯着宋幼清,袖中的手指紧攥,骨节分明,如今毫无血色,似要生生嵌进血肉里。   他眼中似有什么就要迸发而出,渐染腥红。   宋幼清抹了抹眼泪,“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顾一切来了这里。可我发觉我似乎错了,他即便站在我面前,都不愿意再唤一声我的名字,也不愿意再多瞧我一眼。”   宋幼清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叔玄……”   面前之人浑身一震。   “叔玄。”   她小心翼翼而又怯懦,颤巍巍去扯他的袖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啊,我夫人哭了,干……哦不,哄她! 第109章 想要吃抹干净第1天   胆怯, 这两个字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 可如今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却让他心头止不住地发颤。   即便是再□□无缝的伪装也在此刻溃不成军。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似要融入骨血之中, 喑哑而语,“幼清,是我,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   可怀里的人突然将他推开,她恶狠狠地盯着他,“李承珺, 你不是死了吗?你如今还站在我面前做什么!”   宋幼清说着,便抽出腰间的佩刀,就直直往李承珺身上刺去, 她并不手软, 刀尖直逼心肺。   李承珺了解她, 她哭也哭过了, 如今盛怒之下泄愤,根本不会心慈手软。   短刃刺来之时,李承珺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反手将她往怀里一带,“日后我可不敢再惹你恼了,否则这一条命还不够你撒气的。”   宋幼清拼命挣扎, 手脚并用,使出浑身解数锤他踹他,可在李承珺看来,这些都不痛不痒。   “把刀放下,别伤了自己。”   “李承珺,你这狗男人,放开我!”宋幼清手肘就要去顶他,可根本使不上力,“李承珺,我要与你和离,与你和离!”   李承珺眼眸一沉,“你舍得?”   “我为何舍不得?我一个人快活自在,被困在你晋王府中做什么!”   李承珺将她搂得更紧,在她耳边低语,“好,那就和离。”   宋幼清一愣,全然忘了挣扎,李承珺也松开了她,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李承珺神色淡淡,“若你不愿意待在我身边,我便放你离开。”   宋幼清将刀狠狠往地中一插。   “我走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娶那个姓陆的做正妃了?李承珺,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这辈子就别想了!别说陆若涵了,再来什么赵若涵,柳若涵的,我见一个杀一个,府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信不信我就赖死在你府里了!”   李承珺终是笑了,是得逞后的快意,是她直抒心意的缱绻。   他重新将她搂进怀中,“好,赖在我府中,我养着你。”他就知道,这种时候,宋幼清这人就是吃硬不吃软。   她那一身反骨何时都适用。   “幼清,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再放你离开,我当初千方百计将你从李驿昀手中夺了过来,哪有再放你回去的道理。”   这一回,宋幼清才清清楚楚听到李承珺唤她一声“幼清”,心头如拨开云雾见天日,“你早就知道是我了?”   “嗯。”李承珺并未瞒她,“将尸骨带回来那日我便知晓了些,你倒是聪明,找了具身形差不多的尸骨。”   他将宋幼清的手覆在他的大掌间,“可那具尸骨的指骨比你短一截,身长也有偏差,我就知不是你,后来我有去找你小娘,她说你身长虚高了三寸有余,我一想,这不就与某位苏澜姑娘一般高吗?”   宋幼清缩了缩身子,这种早已被人看穿可不自知的感觉当真不好受,亏她当初演得极其卖力,李承珺一定在暗中笑话她吧。   “沈安医术精湛,将你换了一张脸,可你却不知,你这双眼睛我死都忘不了。”李承珺轻抚上她的双眸,“疼吗?”   宋幼清偏过头不敢看他,生怕自己再委屈地哭出来,“都过去了,不必提它。”   李承珺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如今想来,小狐狸第一回 见你时就有异常,它性子养得与你一般,旁人近不得身,但唯独喜爱你,我应当早些发现才是。”   宋幼清靠在他怀中,闷声道:“你倒是将它养得好。”   “我将它当做你来养,能不好吗?”李承珺轻笑一声,“那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宋幼清一把将他推开,“我昨夜就感觉有人在身侧,猜到是你,今夜我就在枕下放了艾草,你若是躺下来过,定是会沾上艾草的气息,在出营帐时,我嗅到你身上有,否则我怎可能让你跟着出来!”   “还有,你自以为□□无缝,但还不是被我发现了破绽,白日里的那个是真的陈司佑吧。”   李承珺笑着看着她,不可置否。   “可夜里的你,总是不经意将手负在身后,说起话来也有居高临下之威,另一个陈司佑不会这般,想必是你平日里做王爷舒坦惯了。”   “我在军营中这么久,可并未有人察觉出什么来,就连谢常安有时也分不清孰真孰假,到你这就都是破绽了?”   宋幼清得意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瞧瞧我是谁。”   忽而想到什么,宋幼清脸色一变,“别扯开话,你给我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上马,路上与你解释。”李承珺没等宋幼清回应,搂住她的腰肢,便上了马,将她紧搂在怀里,驾马而行。   “说话就说话,你搂那么紧做什么!”她的背紧贴他的胸膛,不留一丝间隙,他的温热也一并渡于她身上,她想要逃离,可又想靠近。   “你不是不会骑马吗?我怕你掉下去。”   宋幼清一噎,这分明就是她方才说过得话,却被李承珺如今拿来揶揄她。   宋幼清正欲再说什么,便听李承珺道:“谢常安受重伤,我再一死,皇帝便只能派李驿昀来边关。”   “你想将李驿昀引来边关杀他?”   “嗯,京城中不好动他,可边关不一般,刀剑无眼,生死有命。”   什么生死有命,分明就是在这儿好下手。   “那你假死为何不告诉我?”   李承珺叹了口气,“若我告诉你假死,你势必会来询问我计划,我不想将你卷入其中。”   “就因为这你就瞒着我这么大的事!”宋幼清瞪了他一眼,“那你知不知晓,当初听闻你死了我有多……”   李承珺将头靠在她颈后,“很难过吗?”   “没有!我怎可能难过!”宋幼清死鸭子嘴硬,“我怎可能哭!我哭你做什么!”   要是让李承珺知晓她都哭得昏过去了,日后还要不要抬头做人。   李承珺见她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忍俊不禁,可更是心疼得不行,“好,我保证,日后不会再瞒着你什么事了。”   “哼。”宋幼清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藏了一个孩子藏了三年,也不知孩子的母亲是哪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平日里,宋幼清总是一贯清冷,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李承珺哪里瞧过宋幼清这般小女人拈酸吃醋的模样,更是喜爱的紧。   李承珺知晓在此事上不可轻慢,一五一十道:“那是皇后的孩子。”   宋幼清倒吸一口凉气,“你……你和皇后娘娘竟然……”   李承珺狠狠拍了拍她脑袋,“想什么呢!”   宋幼清吃痛。   李承珺咬牙切齿,“自然是皇帝与皇后娘娘的。”   “你为何要将孩子养在你身边?我瞧着皇后娘娘与皇上似乎都不知此事。”宋幼清正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孩子……不会就是三年前娘娘夭折的那一个吧。”   “是。”李承珺颔首,“那时我就已发现宫中有变,皇嗣一个个接连莫名死去,便将计就计,将这孩子换了出来,以娘娘的性子,她若是知晓孩子还活着,定会想方设法寻找孩子下落,到那时才是真的会害死他。”   “不出我所料,这些事当真是李驿昀安排的,他想控制大梁,在此之前,便要杀尽所有皇嗣,而后我便查到,他并非真的李驿昀,而是隗瞿。”   “隗瞿?”宋幼清一愣,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他与隗禹是什么关系?”   “隗禹是他亲弟弟。”   “隗禹是北狄庶出七皇子,那为何我没听过隗瞿此人?”   “隗瞿与旁人不一般,他生来便委以重任,是要来大梁做奸细的,北狄王自然不会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他自小便养在坊间,与普通人家孩子无异。”   除去其他,宋幼清也当真佩服起隗瞿,“蛰伏那么多年,他也是沉得住气。我走时没敢将那孩子养在皇后那儿,交给我父亲了。”   李承珺揉了揉她脑袋,“嗯,全京城还能护着他的,应当也只有你家了,等事情结束后,再将他送还给皇后。”   “皇后极其喜爱李启昀,若是知晓他就是自己的孩子,定是欣喜至极。”宋幼清想到了什么,说话声愈发轻了,她低头呢喃着,“那你没有其他孩子了吗?”   话音未落,李承珺一把将她托起,一个转身,让她面朝着他。   宋幼清将头埋得更低了,不得不说,这姿势,着实有些……羞耻。   李承珺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有。”   宋幼清一怔。   李承珺轻笑,将手覆在她小腹间,“他们都在这儿。”   宋幼清浑身一颤,从未见过这阵仗的她不知所措。   “这些年,我可是一直为你……”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吐一口气,“守身如玉——”   宋幼清急得一把推开他,“李承珺,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李承珺失笑,“那夜里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虎狼,嗯?”   他这声“嗯”在宋幼清听来,尤为魅惑勾人,她身子不由得一阵燥热。   宋幼清脸颊熏红,一把捂住他的嘴,“李承珺!你,你……你别说话了!闭嘴闭嘴!”   李承珺抓着她的手压在胸前,“好,那闭嘴。”   宋幼清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李承珺揽住她的腰肢就把她往他怀中带,他的唇覆在她的冰凉之上,引得两人都一个激灵。   “怎么这么冷?我给你捂捂?”   宋幼清要疯了,这是李承珺吗?说得这是什么话?   捂唇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可李承珺根本不让她多想什么,他轻轻试探着,缱绻摩挲,小心翼翼更深入。   月色也羞得躲在了横枝后。   宋幼清像个从未涉世的青涩姑娘一般,手足无措,由着李承珺在她身上肆意侵略。   宋幼清差些就要溺死在这柔情之中,她呜咽着要推开他,“唔……马……”   李承珺不放开她,抵着她的唇喘着粗气,“不管它,它认得路……”   宋幼清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才又吐出几个字来,“李……驿昀。”今夜可是去办正事的。   李承珺忽而狠狠咬了她一口,不顾宋幼清吃痛,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敢提其他男人,他压抑着浑身燥热,“等等再杀。”   这又是什么话,宋幼清差点被气哭。   李承珺看着怀中之人,不由加深自己的温柔,李驿昀可以再杀,占夫人便宜之事若是错过了,可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第110章 想吃抹干净第2天   “李叔玄, 你够了!”宋幼清使劲气力将他狠狠一推, “等等误了时辰!”   李承珺恋恋不舍地靠在她颈间, “不会,如今还未亥时呢。”   “你——”宋幼清瞪着他, “方才在营帐时你说已亥时一刻了。”   李承珺失笑,“我知晓你还得耽误不少工夫,便说早了半个时辰,如今我们走去悬马坡都还来得及。”   宋幼清气不打一处来,方才的旖旎荡然无存,她一个翻身稳住自己身子,右腿一抬,就往李承珺身上踹去, 李承珺哪里想到她会如此,下意识就一旁躲。   宋幼清抓着时机,狠狠踢了他腰, 李承珺没坐稳, 就要倒去, 宋幼清一拉缰绳, 马受了惊,嘶鸣着抬起前蹄。   李承珺右手一撑,借力翻了个身, 稳稳落在地上。   瞧瞧,这女人就是这样,方才还羞涩依人, 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   “既然走去悬马坡都来得及,那晋王便自己走去吧。马儿也累了,受不得两人之重,也让它歇息歇息。”宋幼清如今确信,李承珺是有意如此的。   这男人表面上谦谦君子,实则道貌岸然。   李承珺不怒反笑,他走过来勾起马嚼子就往前走,“好,那夫人骑马,我替夫人牵马。”   那模样,乖顺地不行,哪里还有平日王爷的威望。   李承珺这般,宋幼清哪里还气得起来,嘴角的笑意难以抑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能替我牵马可是你的荣幸,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能让我亲自牵马……旁人也是求都求不来的。”   宋幼清就知不能让李承珺开口,给他点颜色就开染坊。   她岔开话,“皇帝离京你可知?”   李承珺正色,“嗯,此事我会安排,你不必多虑,对李驿昀来说,皇帝已无威胁,不会再多费心思,只要李驿昀不想皇帝死,他还是安全的。虽说你来了北域关,但我不希望你插手军中之事,我与谢常安都会安排妥当,你就待在他三姨家中养身子便是。”   李承珺回想起沈安说的话来,来边关时,沈安告诉他,那日说宋幼清只有几个月寿命之事不过是诓他,他有气,但更多的为庆幸,可宋幼清身子差是不假,需得好好调养,经不起折腾。   三年前因他不在,她九死一生,如今他就在她身旁,怎可能再让她涉险。   他知道她的性子,若是今夜想拦着不让她来,想必她连着他也要一起恨上了,那便只得跟在身旁了。   再抬眼时,却见宋幼清已翻身下马,“你下马做什么?”   宋幼清理了理衣袖,走到他身旁,“晋王殿下牵马,我哪好意思坐在马上。”她忍俊不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二人是在夜里游山玩水,哪里有要去杀人的模样。”   李承珺牵过她的右手,替她捂热,“游山玩水也不是不可,等事情了结,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走走?”   宋幼清低着头不说话,并未挣脱,另一只把玩着手中的弓。   她自己都未察觉到,她将自己最不忍公之于众的右手安心地交给了他。   李承珺握着她的手不敢过多触碰,他能轻易感受到她指尾空缺了一块。   他的身体似乎也缺失了什么,三年前的他太过无能,让她遭受那么多,而他却又弥补不了。   断的指再也回不来了。   夜色中宋幼清更能察觉出他的异常,她靠近他,回握住他的手,“这有什么的,我左手如今用得可顺了,吃饭写字作画,骑马射箭杀人都不在话下。右手又不是废了,除了不能再齐射三箭,其余都不成问题。”   李承珺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是我的过失,我并未护好你。”   宋幼清付之一笑,“与你无关,是我轻敌了,更何况谢常安早已替我报仇了,不是吗……”   当初宋幼清并未亲眼目睹隗禹死状,但此事举国震惊,坊间都在传谢常安擒了隗禹,生生将他手指一节节斩断喂了狗,又打断了他的腿,让他学狗爬啃自己被斩下的指头。   隗禹不堪□□咬舌自尽,谢常安便将他的脑袋削下送还给了北狄王,又将隗禹无头之尸挂在城墙上整整半月,曝晒风干,而后再瞧哪里还有一丝人样。   北狄王气得不轻,如此打击让他身子每况愈下,这才让谢常安有了时机接连胜仗将城池夺回,又将疆域向北开拓了五十里。   北狄不敌,向大梁示弱,二国这才暂且休战,可年关前两月北狄突袭,两国宁静的局面便被打破。   可这一回有李驿昀的推波助澜,谢常安很是吃力,还差些栽在他手上。   “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不过这样也好,他不适合朝中的大臣那些虚与委蛇,留在这儿比在京城中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京中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腹中也不知有多少花花肠子,你我都容易栽,别说他了。”   李承珺觑了眼宋幼清,说起话来愈渐沉闷,“你倒是对他上心。”   宋幼清没瞧见他的目光,也未多想,自顾道:“毕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说拿命来对他,但我自是尽我所能,希望他过得好。”   兄弟!此刻,没有比这二字更为悦耳了。   李承珺心头的那口浊气终是散去,“是,应当如此。”   “他年纪不小,也该成家立业了,到时候你替他瞧瞧可有什么合适的姑娘,倒也不必是簪缨世家,身家清白,待人和善些就是。”   都说到这儿了,宋幼清便又想起另一个人来,“还有苏景云,他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也不易,苏衡年纪还小,也需一个母亲照料他,那孩子乖巧懂事,可让我愈发觉得可怜了,到时你也一并瞧瞧可有合适的姑娘,虽说一来就做续弦倒是会委屈了姑娘家,但还是得寻心甘情愿来苏家的才行,景云日后会大有作为,地位只高不低,门第还是得注重些。”   李承珺听得极为细致,宋幼清如此,倒像是叮嘱夫君又与之商讨日常之事一般,李承珺极为受用。   他想过千万种他与宋幼清相认后的场景,却不想是这般,竟是比如胶似漆的缱绻还多了些地老天荒的希冀。   若是没有李驿昀那便更好了,李承珺如是想。   两人不知不觉便到了悬马坡,来悬马坡有两条路,若要埋伏,先得选好埋伏地,可今日也只有他们二人前来。   “你左我右。”宋幼清二话没说,便往右侧的道路走去。   李承珺一把拉住她,“你跟在我身边。”   “这种时候没得商量,听我的,难不成你知晓李驿昀从哪条路来?”   李驿昀队中定是有李承珺安排的人,但此刻递消息无疑就是暴露自己,李承珺不会让自己的人无辜丧命。   宋幼清见李承珺不答,心中了然,“到时候我们听马蹄声,若是不巧在我这儿,你再过来寻我就是,一炷香工夫我还是扛得住的。”   李承珺还是不动。   “李叔玄!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宋幼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是谁?你以为我那镇北大将军的名头是喝醉酒吹牛得来的吗,当初我可是带十万将士征战沙场,一人杀敌千百,还能怕了区区几百个侍从不成?”   宋幼清雷厉风行,一把夺过他肩上的箭囊,“给我。”她又将自己的佩刀塞进他手里,“你用这个,李驿昀还有用,别下手太狠把他捅死了,吓唬吓唬他,将虎符拿到手就——”   宋幼清突然顿住,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马蹄声。”   “这么快到了?”宋幼清心不由一紧,她趴下身,将耳贴在地上,等着再近一些便能分辨李驿昀从何而来。   可宋幼清越听越不对劲,她抬头看了李承珺一眼,见今夜李承珺第一回 面露凝重之色。   “为何要策马疾驰?”这无疑就是暴露自己,李驿昀没必要这样做。   宋幼清又挪换身子到另一侧,马蹄声与方才无异。   “应当有两队人马。”   “两队人马?”宋幼清肃然起身,“那就不必争论了,你左我右,李驿昀应当将兵符分别放在了两队人马中,拿到兵符后,我们就在栓马处会合。”   “不会,以李驿昀的性子,将两块虎符都放在自己身上才是最妥当的。若分开,十有八/九会被劫走一块,他没必要冒险,追击李驿昀即可。”   宋幼清颔首,拿出黑色帕子蒙住脸,“那就赌一赌,看谁运气好能碰上李驿昀了,切记,不可恋战,我们拿完东西就走。”   宋幼清转身就隐匿与夜色之中。   李承珺叹了口气。媳妇儿太强似乎不是件好事,学着别人家夫人,装个可怜躲在夫君身后面露胆怯或是撒娇不好吗?   到他这儿呢?他差点跪下来求她别去了。   他如今也只得祈祷遇上李驿昀的是他了。   宋幼清早已将火折子熄了,摸着黑前行,这条路她走过不少回,还有些记忆,半腰处有一块岩石,是一处极好的遮蔽地。   她抽出三支箭,齐齐搭弓,对准必经之路。   今日之事太过冒险,这拦截的两条路说起来也其实相聚甚远,但一想到李承珺也在,她就莫名安心,只是等着人马来实在太过煎熬。   耳旁的厉风也不知呼啸了多久,李驿昀的人马也只能勉强看到些许人影。   可宋幼清越瞧越不对劲,她暗暗一数,为何会只有十余人!   她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其余人不会都在李承珺那儿吧?   她还好巧不巧将短刃给了他,短刃适近身,虽说一寸短一寸险,但哪里扛得住那么多人。   宋幼清恨不得飞身过去寻李承珺,可她终究压制住了自己冲动,躲在石后。等她确认了这些人,便再做打算。   如今她还未摸清是什么局势,不敢贸然行动,李驿昀此举用意是什么,他是这十几人之一,还是带着大队人马要去冲破另一道路?   李驿昀定是早已料到会在此有埋伏。   宋幼清不由得将气息都压低了不少。   十几个人愈发近了,来人皆是一身黑,蒙着面巾,并未有明确的领导之人,看似都只是普通侍从,可宋幼清也不敢掉以轻心,李驿昀这人最善于伪装了,或许正混入其中。   她用力将弓弦拉满准备试探,在队伍走近时,她突然松手,“嗖”地一声划破夜空。   这声于静谧之夜中极易被察觉,最先听见声音的黑衣人一把抽出剑,就要劈开射来的箭。   待到剑于箭相触之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这支箭太过狠厉,竟震得他握剑之手顿时麻木,他使尽全力,这才堪堪将箭打落。   黑衣人松了一口气,方才若是稍有偏差,那他小命休矣。   可下一刻,他突然瞪大眼从马背上倒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心口的那支箭,没了声息。   另一匹马上之人也随后倒了下去,无疑,两人都是正中心肺,一箭致死。   宋幼清有些懊恼,看来是再得练练,如今竟然还能让人躲过她第一支箭,说出去让她着实没面子。   马背上其余人一把抽出剑戒备起来,可也无人惊慌,仿若方才死的不是自己人。   不过在宋幼清看来都是些无足轻重的随从,干脆杀了就是,她还赶着去寻李承珺呢。   她又抽出三支箭搭上,正欲往后方三人射去,突然见黑衣人中有一人翻身下了马。   宋幼清将拉满的弓收回,看着那人下一步动作。   却不想山谷中一直回荡着他的声音,“怎么,有胆子埋伏,却不敢露面?”   这声音……   宋幼清心里咯噔一声,她平日里也没见着运气这么好……   李驿昀让她给遇上了? 第111章 想吃抹干净第3天   李驿昀让她给遇上了, 她哪还有心思去想李承珺是什么境况。   正想着如何接近李驿昀时, 猛然间心头一紧, 她抬眼望去,却见方才她射出的那三支箭齐齐朝她射来, 宋幼清不作多想,赶忙避开。   李驿昀已知晓她的方位,这地儿不能待了。   她顺势抽出三支箭朝黑衣人射去,三人躲闪不及,被齐齐射下马。   李驿昀却是连看都未看一眼,驾着马就往南而去。   明知是李驿昀想将她引过去,可她也无可奈何,只得跟上。   她又射了一支箭, 不偏不倚正擦着马身而过,马受了惊,嘶鸣一声, 向着李驿昀的方向追逐而去, 几个黑衣人也紧随。   宋幼清心头不好的预感愈来愈甚, 可情况紧急, 她也来不及回头去寻李承珺,不然李驿昀跑了没影,日后再想光明正大取回兵符可就更难了。   再往前便是官道, 她知道一条小路可抄近,夜色之中,她只得凭借着马蹄声寻方向。   正当她欲射杀其余黑衣人时, 只见那些黑衣人忽而在岔路口偏离了方向,向着西侧而去,唯独李驿昀一人继续向南。   宋幼清自然不会去追那几个黑衣人,她一个翻身上了马,便追着李驿昀而去。   宋幼清不敢懈怠,生怕四周有暗兵埋伏。山谷中只有马蹄声响彻,此道岔路颇多,李驿昀总是向着偏僻的道路而去。   宋幼清双腿夹紧马身,抽出三支箭来,向着李驿昀后背射去,三箭划破夜空之际,又有三支箭出弓,射向马身。   预料之中,李驿昀躲过了三支箭,但马匹躲闪不及,身与腿间纷纷中箭,马疼得嘶吼翻腾,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李驿昀一手撑马身,行云流水般稳稳落在地上。   他看着奔驰而来的宋幼清,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等宋幼清察觉发生了何事,便有一道锋利飞来,生生斩断了她座下的马蹄。   宋幼清一个翻身也落在地上,夜色之中,李驿昀眸光四射,看着宋幼清时竟带着几分笑意。   “难为谢大将军了,深夜还派人来围堵我。”   宋幼清不说话,李驿昀这是误以为她是谢常安的人了?   “怎么?想要我的兵符?”李驿昀将面罩摘下,露出一张熟悉而稍带倦意的面孔。   宋幼清依旧一言不发。   “想要兵符也不是不可以。”李驿昀盯着她的面纱看了许久,忽而一个转身向她袭来,直指她的面纱,“那就让我瞧瞧你究竟是谁!”   宋幼清自是不会让他得逞,她将弓/箭往身侧一抛,就上前搏斗。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她如今只能期盼着李承珺快些发现那一头的李驿昀是假的,过来支援她。   李驿昀见她赤手空拳,倒是惊讶,也未抽出自己的刀剑。   他找准时机就来扯宋幼清的面纱,宋幼清要防他的招式,又得防面纱掉落,还得防周身会不会有陷阱,有些顾不过来。   这时,他突然双手袭来,就要左右抓取面纱,宋幼清抬手就要挡。   可谁知,李驿昀竟只是虚晃一枪,待宋幼清发觉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他右手突然露出一柄刀,径直刺来,不偏不倚,正刺中了她左腹。   宋幼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   她还未喘过气来,李驿昀竟又一步上前,要来抓她的面纱,她又是侧身一躲,可这又无疑给了李驿昀时机,他刀剑向着她手臂刺来。   宋幼清吃了教训,赶忙后退,即便堪堪躲过,可右臂的衣裳还是被他刺破了,半截耷拉在她身上。   宋幼清如今瞧着甚是狼狈。   李驿昀不再向前,他站在原地,凤眼微眯,“果真是你。”   宋幼清身子一颤,李驿昀这话什么意思?   她视线微移,见自己手臂上缠着的细布全然露了出来,这正是在宫中被箭擦伤所留下的。   宋幼清懊恼不已,原来李驿昀先前那几招是假,要来查验她的伤口才是真。   李驿昀将刀收起,缓缓走了过来,“说是要去九龙山给晋王祈福,怎么走着走着来了这儿?苏五姑娘这是不认得路?”   “站住。”宋幼清捂着腹间的伤口,紧咬牙关,既然李驿昀已经认出她来了,那她也就不必再装了,“苏五姑娘?太子殿下这才出京城就忘了我是你皇婶了?”   她干脆将破碎的衣袖撕下缠在自己腰间的伤口处,倒吸一口气后她才缓了过来。   李驿昀缄默不语,只是看着她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神色都不由得和缓些,听得宋幼清的话,他只是轻笑一声,“你可都忘了,我与你有过了喜宴。”   宋幼清疼得发颤,哪里还能察觉出李驿昀神色中如此细微的变化,“当初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毁了婚约,更何况我们都未行过礼,自是作不得数的。”   “作不得数……呵。”李驿昀低低一笑,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来,“你可是想要这个?”   此物正是兵符。   李驿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你若是想要,我便给你,如何?”   宋幼清自是不会蠢到信了他这话。   “李承珺已经死了,你不如跟了我。”李驿昀又往前走了两步,“若是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就将兵符赠与你,这买卖可划算了,不是吗?”   宋幼清以为这又是李驿昀的伎俩,不屑一笑,“我想要什么都会自己夺来,不劳烦太子费心。”   “是吗?”李驿昀目光凝视着她右臂之上,“你应当也察觉到了,那道伤口虽小,可一直不见好,若是稍有不慎受了伤,这血可止都止不住。”   宋幼清震惊,“果然是你搞的鬼!”   起初她也只以为平日里用惯了沈安的药,这回并未用,伤口这才好得慢,可伤口反反复复了几日,直至沈安回京前几日才转好,再则李承珺的噩耗传来,她哪里还能顾忌自己伤口之事,早已忘了。   没想到,这其中果真有猫腻!   “李驿昀,你究竟想做什么!”宋幼清又将自己腰间的伤口扎紧,让血流得更慢些,否则还未等到李承珺来,她就血尽而亡了。   “我说了,让你跟着我,解药只有我有。”李驿昀将虎符又近了她一些,想将她引诱来,“只要你愿意,解药和兵符我都双手奉上。”   宋幼清这才正视起李驿昀来,这男人心思太深,步步为营,他今夜分明不知来堵截他的人是她,可在见到她时依旧能镇定自若,将她一步步往圈套上逼,仔细一想,她全然无招架之力,实有些恐怖。   好,当真是好的很,一个是兵符,一个是解药,天下大义和自身安危都被他给死死捏着了。   她恍然顿悟,为何李承珺这三年来一直不敢在京城动他,为何要将李驿昀引来边关。   李驿昀下了一盘大棋,若跟着他走,那依旧是下在李驿昀的棋盘上。   只有下一盘更大的棋,让李驿昀的每一步棋以及他的棋盘落在李承珺的棋盘上,这才有胜算。   宋幼清看向李驿昀,“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李驿昀嗤笑一声,“那到时候别说兵符拿不到,就连命也丢了。”他看了宋幼清一眼,“我可有的是办法让你血流不止。”   宋幼清狠狠地看向李驿昀,她如今这一道伤还能抗一会儿,可若是再多几个窟窿,还真的顶不住。   李驿昀突然上前,眼中闪过阴戾狠绝,抬腿向着她伤口处踢来,力道之大,让宋幼清直直跌倒在地上。   她疼得紧拧着眉头,差点呜咽出声,伤口血流不止,双手已是血红。   男人的话真是一点都不能信,先前还语意缱绻的,可方才那一脚怕是想要了她的命。   宋幼清疼得身子发颤,想要站起身来却无能为力,试了几回,她便索性躺在地上,只是粗喘着气,“太子殿下……当真,怜香惜……玉。”   她颤巍巍地将面纱取下,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她微微扬起唇角,“太子的解药也不必了,我这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她渐渐阖上双目,全然不顾自己身处何处,气息都弱了下去。   李驿昀一怔,眼中划过一抹惊慌,他三两步上前,见宋幼清丝毫不动,这才蹲下身查看宋幼清的伤势。   可宋幼清依旧没有动静,任由他将那碎布扯开。   他一把撕下自己的衣衫,就要给宋幼清包扎。   电光石火间,趁着李驿昀低头之际,宋幼清突然睁开眼,她一把抽出李驿昀腰间佩刀,狠狠地刺入李驿昀腹间。   这一刀李驿昀也始料未及,他眼中情绪复杂,不可置信地看了宋幼清一眼。   宋幼清却是笑着看他,她将刀狠狠一拔,血腥扑涌而来。   李驿昀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撑着地就要站起,宋幼清忍着痛,腾坐起身,伸手就往他腰间掏取,在触摸到冰凉时,宋幼清一喜。   李驿昀猜到她的意图,一手狠狠击压她的伤口,将她手一拧。   宋幼清抬腿狠狠踹向他伤口处,李驿昀吃痛,放开了她,宋幼清解脱了束缚,这才缓过劲儿,她缓缓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几步。   李驿昀见宋幼清能站起身,就知自己被骗了,他捂着伤口,目光狠绝,“我都忘了,女人装柔弱,唯独你不可信。”   宋幼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你还是信了,不是吗?太子殿下还是涉世太浅……女人哪能随随便便就信,对敌人更是不能心软。”   宋幼清将自己的手摊开,掌心静静躺着半块兵符,“你瞧,我说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夺回来的。”   虽说只有半块,但李驿昀如今也无法完全调遣兵力,他那一脚换来半块兵符,也不亏。   “你当真想死!”李驿昀咬牙切齿,他站起身来,将细碎的布条扎在腰间。   头一回,他栽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一个于一念之间他想要留在身边的女人。   他从未见过这般狠绝的女人,对他,对自己都恨得可以。   方才那一脚她分明是可以躲的,可她却任由他伤她,如此一来,她便可顺势倒地不起,引他前来,“好……好的很。”   “彼此彼此。”宋幼清粗喘着气,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李承珺怎么还不来?若是此时打起来,虽说两人都受了伤,刀又在她手,可男女悬殊,她很难撑下去。   宋幼清这一眼自是被李驿昀捕捉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失笑,“等谁呢,等着谢常安来救你?”   “来取虎符,我一人足矣。”   李驿昀冷笑,“今夜只要让我的人抓住一个军营之人,我便有理由参谢常安一本,刺杀当朝太子,别说他的将军之位,他的脑袋都保不住。”   宋幼清笑得愈发放肆,月色之下,她的笑染着几抹血腥之气,愈发妖冶。   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才让谢常安不要插手此事,全然当做不知。   “不管是谁,今夜都走不出这里。”李驿昀向着她走近几步,“你不疑惑为何我只安排了十人跟在我身侧?”   宋幼清笑意渐失,她紧紧握住刀柄。   “因为我将五百兵马都安排在那儿,还有一百弓箭手。”李驿昀狞笑,“你猜猜去了那条路的人身上中了几箭,又被砍了几刀,尸首又被丢在了何处?”   “李,驿,昀!”宋幼清怒吼着,手中的刀向着他心肺处毫不留情刺去。   李驿昀已吃了亏,哪还会让自己再栽在宋幼清身上。   他将地上残留的箭一勾,握在手中,正要朝着宋幼清刺去。   耳后,一道声音让两人齐齐顿住:   “是吗?我瞧着你那六百人也不过如此。”   宋幼清猛然转过身去,只见清隽之身立于月色下,与李驿昀无异,都是一身夜行衣,可宋幼清一眼便知那是李承珺。   夜色之中,宋幼清瞧不出他身上可有伤,可他身上的血腥味让她都有些难耐。   李承珺走过来,一眼便瞧见了她褴褛衣衫,目光正往下移时,宋幼清赶忙往后缩了一步,将自己藏在李承珺身后,生怕他察觉到她受了伤。   李驿昀死死盯着李承珺,“你究竟是谁?是如何逃出来的?”   李承珺不屑一笑,沉声道:“自然是将人杀了。”   宋幼清不敢动,也不敢问什么,若是让李驿昀察觉出异样,那李承珺假死之事便难以瞒住。   李驿昀大骇,那可是六百人,这人究竟是谁,竟能凭一人之力杀出重围。   李驿昀身后突然响起马蹄声,“主子。”   李承珺示意宋幼清往后退,宋幼清趁着李驿昀不备,压低声音道:“虎符。”   可李承珺没有动静,而正是一句话的工夫,黑衣人已策马到了李驿昀面前,他一见李承珺在此,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正要拔剑对峙,却忽见李驿昀受伤,“主子,属下先带您离开。”   李驿昀看了宋幼清一眼,“今日就先放过你,到时我等着你亲自来求我。”   他一个翻身便上了马,黑衣人握起缰绳策马离去。   宋幼清也无心恋战,李驿昀走就走了,她一把扯过李承珺,“我瞧瞧,你可有受伤?”   李承珺突然一把握住宋幼清的手,宋幼清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   李承珺身上血腥味这么重,应当闻不出她身上的气息。   “血哪来的?”李承珺死死盯着她的手,“他伤你哪儿了?”   “没……没有。”宋幼清甚为心虚,“方才我捅了他一刀,血,血都是他的。”   李承珺根本不信,这女人为了骗他,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他不亲自查验一番根本不放心。   宋幼清正说着,李承珺的手就已在她身上游走,原本是旖旎时该做之事,可宋幼清如今却如临大敌。   “那个。”宋幼清一把攥住他的手,不得不承认,“只是小伤。”   李承珺面色一沉。   宋幼清急忙解释,“真的是小伤!我都不疼了!李驿昀那一刀才真的严重。”   一个是割伤,李驿昀是被捅伤,两者相较,孰是轻伤不言而喻,宋幼清这般想着,底气也足了些。   李承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哪儿伤着了?”   宋幼清僵硬一笑,指了指自己左腹,“这儿。”   果不其然,刹那间李承珺脸比夜色还黑,他毫不客气地将药尽数倒在她伤口处,“先止血,等回去再处理。”他撕了外衫替她包扎。   宋幼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如今她更没了胆子告诉李承珺,李驿昀给她下过药,她的血很难止住。   “走。”   与她说话从不惜字如金的李承珺此刻单单一个“走”字,将宋幼清吓得不轻。   “叔……玄。”   话音未落,她身子腾空,被李承珺打横抱起,头顶传来寒冽之声,“老实些,别乱动。”   宋幼清心思都在李承珺恼她之事上,并未察觉到在李承珺将她抱起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腿似乎有些软。   他稳了一会儿,才抱着她往前去,他将宋幼清小心放在马背上,这才翻身上马。   “叔玄。”她试探着唤了他一声,可身后的男人只是搂着她,一言不发,宋幼清就知,他定是气着了。   “叔玄……”宋幼清语气软了下来,她反手攥着他的衣袖,“我真的没事。”   李承珺切齿,却是满腹心疼,“明知自己会陷入险境,不会跑吗?”   “跑了就抓不到他了呀,怎么夺虎符。”宋幼清靠在李承珺怀中,从怀里将半块虎符拿了出来,得意洋洋地摆在李承珺面前,“你瞧,我拿到了……是不是很厉害?”   李承珺偏过头去,气得要命,可见她这么拼命拿回虎符,又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可这半块虎符瞧着着实刺眼的紧。   日后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离开她半步了,每一回她离开自己视线,都要弄出些幺蛾子来。   “我真该将你手脚废了,把你锁在府里。”   宋幼清突然一个寒颤,后背僵住,“养……养一个废人……多不划算啊。”   “养个废人总比养个时常惹事,还弄得自己一身伤的人要强。”李承珺另一手捂着她伤口,语气和缓下来,“再忍忍。”   宋幼清怕他多想,赶忙岔开话,“方才为什么不追?多好的时机,李驿昀受了伤定是打不过你,好在我拿回了半块,若是空手而归,岂不——”   “你重要。”   宋幼清声音戛然而止,她回过头看向李承珺,“什么?”   “你更重要。”   他初时是未察觉出她身上的血腥味,但她面色苍白,定是出了意外,那时他只想将她带离,根本不想管李驿昀的死活。   天知道他在被百余人围截之时有多崩溃,不是因他需以一敌百,而是宋幼清遇上的是李驿昀。   “虎符何时都能夺。”而后一句话他并未说出口。   媳妇儿若是弄没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   “不回军营?”宋幼清见李承珺向着城中去,不免疑惑。   “你如今已经被李驿昀知晓身份,还要在军营中养伤,搞得人尽皆知?”   “不了不了。”李驿昀即便受了伤,最迟于明日也会死撑着去军营,她不想撞上,先躲两日。   杜敏早已在家中等候,见着李承珺抱着宋幼清入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吓得她赶忙上前,“军师,容姑娘,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劳烦三姨备些热水,再去请个女医来。”   宋幼清攥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别,多一个人知晓多一份危险,三姨会医术,还是劳烦三姨罢。”   杜敏一怔,不知这容姑娘是如何得知她会医术的?   宋幼清瞧出她疑惑,自知失言,赶忙寻了个借口,“是谢将军告诉我的。”   杜敏哪还会细想,正要告诉李承珺住哪间客房时,却见李承珺已抱着宋幼清径直朝她的卧房走去。   屋内灯火通明,李承珺这才瞧清楚宋幼清身上的伤,她脸色苍白至尽,全然无血色。   他顾不得训斥她,赶忙将她的外衫解开,中衣亦是赤红一片,哪里还能瞧出原本的模样。   “来了来了。”杜敏端了一盆热水过来,见李承珺正在解宋幼清的衣裳,赶忙将他推开,“军师去外头等着吧,这里我来就是,我医术不比城里的大夫差,你大可放心。”   可李承珺依旧站着未动。   宋幼清躺在榻上,困乏袭来,她艰难地睁开眼,对着李承珺道:“去换身衣物吧,你身上血腥味太重,我闻着难受。”   李承珺低头看了眼自己,这才转身离去,“三姨若有事,唤我便是。”   “好。”杜敏低头忙着替宋幼清擦拭伤口,随口应了声。   李承珺站了一会儿这才向着偏房而去。   刚合上门,他便支撑不住靠在门上喘着粗气,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耽搁片刻,火速将衣物退下。   烛火映着他满身的伤,腰间还有一个血窟窿,方才他一直抱着宋幼清,伤口一直撕裂,如今还在淌着血。   他咬紧牙关,将二指深入伤口中,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流下,可他也未哼一声,他将手抽回,缓缓从伤口里取出一支沾满血的箭簇。   这一下似是抽尽了气力,疼痛撕裂全身,让他差些昏厥过去,他只得靠在一旁闭着眼喘息。   这一休憩,便让他回想起他与宋幼清往日之事来,一时深陷,竟也忘了自己的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推门声生生将他从回忆中抽离,他抬起头来,见杜敏走了进来,“来,我来给你瞧瞧伤。”   “她呢?伤得重吗?”   “伤口倒是不深。”就是血流得有些多,“她已经睡下了,我便过来替你瞧瞧。”   李承珺并未推脱,他后背的伤自己也无法处理,便将自己交给了她。   杜敏走进一瞧,心惊不已,“怎么你伤得这么重!”   方才李承珺抱着宋幼清来时,他以为是宋幼清身受重伤,如今再与李承珺的伤一比,宋幼清的伤当真是轻得不能再轻了。   杜敏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将他伤口处置妥当,而李承珺早已等得不耐烦,急不可待地就往宋幼清的屋子而去。   杜敏也来不及拦他,只是低声嘟囔着,“人家都是有夫婿的人了,你眼巴巴赶着上去做什么……”   屋里还点着烛火,可宋幼清不喜夜里有光,李承珺将烛火熄了,坐在榻旁,替她掖着布衾。   榻上之人迷迷糊糊醒来,见床边有一身影,“什么时辰了?”   “子时,可是我吵醒了你?”   “没有。”宋幼清扯了扯他袖子,“叔玄,我有些冷,能不能替我烧些炭。”   失血过多,她不免畏冷。   “这里不比京城,没那么多炭。”   宋幼清想想也是,平日里,北域关众人都将一块炭掰成两块用,哪儿还会这么奢侈用作暖屋。   李承珺掀开布衾,将身子钻了进去,“我来给你暖暖。”   这睡着了黏着他的身子是一回事,醒着又是另一回事。   好在是黑夜,藏起了宋幼清面上的晕红,她下意识往里头挪一挪,“你……你小心些,别掉下去了。”   李承珺失笑,“羞涩什么,都睡过几回了。”   被戳破心思的宋幼清一急,“我哪有羞涩!你给我下去!”   可回应她的,便是李承珺搭在她腰间的手,“乖,别动,早些睡,夜很深了。”   宋幼清当真不敢动了,她似乎不管怎么挪,四周都是李承珺的气息,根本无法逃离。   沉寂之中,她的心跳声尤为明显,宋幼清吓得往旁边缩了缩,生怕被李承珺察觉。   “都说了不要动!”李承珺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些许隐忍。   “我……我睡着有些不舒服……”   宋幼清不敢说,此刻她脑中皆是两个小人在打架纠缠,那两个小人便是来自她压箱底的书中。   与李承珺相触之处,宋幼清皆觉得灼热无比。   “哪儿不舒服?伤口吗?”李承珺说着就去碰她的伤口,伤口好巧不巧生在她腰上,她的腰好巧不巧极为敏感。   宋幼清浑身僵硬,下意识就去推开他,“别碰我。”   正巧,宋幼清压上他的伤口处,李承珺倒吸一口凉气,可也不敢说什么。   “宋幼清,你老实一些。”李承珺一把攥着宋幼清的手,将她往怀里带,分明知道是引火上身,可他还是不舍松开。   “我怎么了,可老实了。”宋幼清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隐忍,以为是忍着怒气。   李承珺靠在她耳边厮磨,“若非你现在受了伤,我早就将你——”   宋幼清虽未经人事,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用猜都知晓李承珺说得是什么事儿了,她吓得身子又是一缩。   可哪曾想,她腿一抬,好巧不巧,不偏不倚正触碰到李承珺某一处,两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不是有意的。”宋幼清吓得魂都没了,她贴得近,自是察觉了异样。   李承珺紧咬着牙关,方才疗伤之时他都未觉得这般难忍过,“都说了让你不要动——”   娇妻在怀,他忍得不知道有多辛苦,可某人什么都不知,四处点火,若非她身子不好,他早就罚她了。   “不动了不动了。”宋幼清呜咽着慌忙闭上眼睛,身边的某人便成了烫手山芋,碰都碰不得。   宋幼清突然想起什么,轻轻唤了他一声,“叔玄……”   哪曾想,这一声差点让李承珺溃不成军,该死的,为何这两个字从宋幼清口中说出来偏偏有一种引诱的感觉,他喑哑着嗓子道:“别叫我叔玄——”   宋幼清也不知李承珺这是何意,只觉得这男人想一出是一出,“哦,李承珺——”   李承珺偏过头倒吸一口凉气,他如今算是知晓了,哪里是他名字的问题,分明就是这女人的缘由,她开口说话就是错。   宋幼清哪里知晓,她好好的几个字非叫李承珺听出来了些旖旎。   “你能不能换回以前的脸,我……我看着难受。”宋幼清生怕他不乐意,“就今夜,可好?”   “如今还不行,得等沈安来,他的技艺我只学了皮毛,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再忍忍,嗯?”李承珺揉了揉她脑袋,“反正夜里又瞧不出什么,听着我声音就是。”   宋幼清哪里敢说李承珺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竟让她有一种羞愧之感。   咳,是睡了别的男人的羞愧感,还……还莫名有些刺激。   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李承珺的面说这个,宋幼清只得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睡吧。”   宋幼清有些担忧,“你不在军中,军中事宜怎么办?”   “陈司佑还在军中,无碍,若有急事,他会来寻我的。”   “哦。”今日滴水未沾,她有些不舒服,“叔……李承珺,我想喝水。”   李承珺起身便替她倒了一杯温茶。公众号:半夏甜酥理?   宋幼清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皆是满足。   “李承珺,你可有想过,李驿昀一死,老皇帝便只有李启昀一个孩子了,他还只有那么小,老皇帝身子也不行了,如今也全凭药吊着,哪里还撑得到李启昀弱冠继位。”   “你想说什么?”李承珺扶着宋幼清的身子,将温水递到她嘴边。   “就是……”宋幼清抬眼看向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皇帝?”   李承珺失笑,“那就看你想不想做皇后了。”   “咳咳。”一口水呛住了宋幼清,她猛地咳了起来,她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往床榻里挪了挪身子,背过身去,“不想不想,我不想!”   为什么她有一种红颜祸国的错觉,是了,定是错觉!   若因为她,李承珺夺了皇位,那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生怕李承珺还有这个念头,宋幼清赶忙解释,“宫里一点也不自在,后宫莺莺燕燕的,我也无心打理。”   李承珺又翻身上了床榻,从她身后环抱住她,“哦?夫人还未做皇后呢,就想着要替我打理莺莺燕燕了?”   宋幼清胸口一滞,用手肘狠狠顶了他,“李承珺!你还未登上皇位呢,就想着莺莺燕燕了?”   李承珺一把扣住她的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莺莺燕燕自是有的……不过都是你。”   宋幼清嘴角微扬,可说出口的话依旧满是嫌弃,“你这些话都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若你喜欢,我日日说与你听。”   “少动些嘴皮子,也不见得你做什么正事。”   “哦,正事?”李承珺在宋幼清耳边呼着热气,“夫人说说,什么是正事?在我这儿只有一件正事。”   宋幼清大骇,李承珺口中的正事还能是什么!   “李承珺,我……我还受着伤!你……你别乱来。”   看着宋幼清慌张至极的羞涩模样,李承珺喜爱至极,忍不住想逗弄她,他又靠近了她些,在她耳边低语。   “做正事,与你受伤有何关系,你又不必动,我来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宋幼清:李叔玄,你做个人吧!   李承珺:我的确想做……个人。   宋幼清:啊啊啊,我要疯了,来个人把他带走吧!   ——————   感谢:“猪头猪脑”,灌溉营养液 +5 第112章 想吃抹干净第4日   李承珺到底是没得逞, 不过一炷香后, 杜敏来了她屋里, 李承珺只得翻身从窗台出去,宋幼清闭着眼假寐。   本以为杜敏停留片刻便走了, 哪曾想直至宋幼清睡去,都未见她离开。   心事放下了一截,宋幼清睡得便比往日还要沉一些,醒来之时也已日上三竿。   知晓自己伤口较难愈合,宋幼清也不敢再糟践自己,想着尽快将身子养回来,便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只朝着门外喊着:“三姨。”   “醒了呀。”屋门推开, 杜敏走了进来,抑制不住笑意,“来, 我瞧瞧伤口如何?”   “三姨, 今日可是有什么好事?”   杜敏朝着天地拜了拜, “定是菩萨保佑, 菩萨显灵了,你可知今日我去市集上听到了什么?”   “什么?”   “宋将军还活着!”   宋幼清眸色一深,此事在她意料之中, 但她依旧装作不知,“当真?”   “我也不知真假,但有此消息, 也不是空穴来风,坊间在传,是宋将军的冤魂回来了,皇上封太子殿下为骠骑将军,惹了宋将军不快,将军这是要回来寻仇呢。”   “你可知宫里之事?京城有消息传出,说是皇帝如今都不在宫内,宋将军的冤魂入宫去见皇上了,皇上吓得赶忙就逃去了别院。”   “还有,你说巧不巧,今日太子殿下刚到军营,外头就下起了雪,众人都说,这分明就是老天都在给宋将军洗刷冤屈呢。”   宋幼清一怔,“太子殿下到了军营?”他竟这般拼命,昨日伤得不轻,他还能这么早赶着去军营。   “可不是嘛,太子殿下一来,我们常安才是真的进退两难,常安还伤着,哪里能敌得过太子殿下,但好在还有军师能帮衬他。”   宋幼清这才想起李承珺来,“军师呢?”   “一早有人来报,他匆匆就走了,让你好好休息,别下地乱走动。”杜敏将药凉了些,递到宋幼清嘴边,“容姑娘从前认得军师?我瞧着军师对姑娘不一般。”   “嗯……还算熟识吧。”   杜敏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可让军师替你想想法子寻一寻你那夫君,你一个女人家的,待在这种地方着实不便,总得有个男人护着的。”   杜敏闭口不谈昨夜之事,宋幼清便也不会主动提及,她只是喏喏地应了声,“好。”   “害,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丢下你一个人。”若不是知晓宋幼清有了夫婿,她还真就想将她配给谢常安了。   宋幼清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回,将空碗推了推,“三姨,我喝完了,想再歇一歇。”   “好,你好好歇着,我去忙了,让罗安那孩子陪陪你。”杜敏又替她换了一身衣物,这才离去。   罗安在外头探了探脑袋,“主子。”   “进来便是。”   “主子昨夜为何不带上我?”宋幼清一夜未归,他都快急疯了,可谢将军却是让他不必急,说军师在身侧,能护她周全。   如今见着宋幼清躺在床榻上满脸苍白,他气不打一处来,就是这么个周全法的?   宋幼清淡淡撇了他一眼,“怎么?想看着我受了伤,再拖着你的尸体回来吗?”   罗安失语,也是,他去了就是个累赘,“主子,一早我就将消息放出去了,今日还巧了遇上大雪,如今众人更是深信不疑了。主子为何偏说是冤魂回来了,若说你人回来,众人爱戴,定是让那李驿昀灰头土脸的。”   “我只是一个死去的人,众人想让我活过来,只不过是惋惜,若等我真的活过来了,到时候也只会背负欺君瞒世的罪名。”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宋幼清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你只需……”   ……   营帐中,谢常安一身甲胄端坐在旁,气势完全不输一侧的李驿昀,但若仔细瞧,都能发觉,两人面色皆有些苍白,不过都是强撑着罢了。   “谢将军,听说你身受重伤,如今可是好了?”   “多谢太子殿下记挂,已无大碍。”   “伤自是要好好养的,我大梁日后还需倚靠谢将军呢,皇上体恤谢将军,不忍将军操劳,便派了本宫前来,日后军中之事便可交由本宫处置,谢将军还是安心养伤。”   谢常安暗暗讽笑,皇帝确是封了李驿昀骠骑大将军,可并未撤了他的职,而李驿昀这是想架空了他的权力,“太子殿下来了军营,谢某自是全力配合,可即便如此,太子也不可乱了纪法,太子说皇上封你为骠骑大将军——”   谢常安失笑,“那圣旨呢?”   李驿昀身子微微前探,“谢将军不曾见到圣旨吗?”   谢常安坦然,“不曾。”   李驿昀凤眼微眯,“谢将军这是在与本宫说笑呢。”   谢常安回身觑了眼副将,“你可曾有见过?”   “末将也不曾。”   李驿昀身边的侍卫一把抽出剑来,“放肆,竟敢戏弄太子殿下。”   李驿昀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谢常安,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到了皇上耳中,别说你的将军之位了,项上人头都可能不保。”   “谢某哪里会欺瞒太子殿下,别说圣旨了,就连传圣旨之人谢某都未曾瞧见过。”谢常安闲然地饮了一口温水,“太子殿下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了,谢某可不敢接啊。”   李驿昀右手缓缓收紧,腹间伤口隐隐有些撕裂。   他不傻,一来一回几句话,他也明白了,想来是王岩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圣旨并未送到北域关来。   可李驿昀依旧装作无事,“谢将军可真是厉害,派了截了兵符不说,还截了圣旨……这是想要造反吗?”   “太子殿下说什么?谢某怎么不明白。”   话音刚落,李驿昀便回想起昨夜那个捅了她一刀的女人,如今瞧着,这事想必也是她的手笔。   见着谢常安揣着明白装糊涂,李驿昀不怒反笑,“我昨夜见着一个人了,谢将军也认识。”   “哦?”谢常安手微微收紧,“谁?”   “苏澜。谢将军想必已经见过她了吧。”   谢常安眉头一拧,“谁?苏澜?晋王侧妃?”   李驿昀凝视着谢常安,他的任何异常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太子殿下说话越发古怪了,她不是在京城吗?为何说我昨夜见过她了?”谢常安又看向副将。   副将更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属下不明白太子与将军说的是谁。”   这两人在李驿昀看来皆为一唱一和,明知有问题,可又让人抓不住丝毫破绽,“是吗?那或许是我昨夜看走了眼,她去了九龙山替晋王祈福,怎可能出现在这儿。”   “想必是太子殿下舟车劳顿累着而花了眼了,来人,送太子殿下去休息吧,过几日还有硬仗要打,到时候可都得靠太子殿下呢。”   知晓李驿昀在赶人,李驿昀也不自讨没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既然如此,那本宫先回去歇着了,不劳烦谢将军相送了,本宫认得路,谢将军还是好好养伤才是,伤着了,切不可硬熬着。”   “太子殿下慢走。”   李驿昀走出营帐,回望了一眼,冷哼一声。   “去给我找一个人,她受了伤走不远,应当还在北域关内,把每家每户都给我搜一遍,找不着不许回来。”   “太子殿下要寻的人是……”   李驿昀一愣,有些挫败,他知晓她不是真正的苏澜,可相识数月,他竟然还不知她叫什么。   可笑至极。   可李驿昀却是不想开口说出“晋王侧妃”四字来,这四个字压得他心头有些烦闷,“拿着画像去寻,若是找着了……”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也不必将人抓归来,杀了便是,带着她的人头来见我,将另一块兵符也给我取回来。”   敢杀他的人,胆子倒是不小。   “是。”   “殿下。”又有一侍卫快步上前,在李驿昀耳边低语了几句。   “冤魂,复仇……”李驿昀冷笑一声,“那遇上我,也就只能魂飞魄散了。传令下去,街头巡视,若是发现有人谈及此事,一并抓起来审讯,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装神弄鬼。”   “是。”   “那件事查得如何了?”   侍卫跪下,“属下办事不利,还未查清。属下已将宫内所有宫人一并抓起来审讯,都说不曾做过此事,或是没瞧见过谁入宫。”   “蠢货。”李驿昀一脚踹了上去,“哪个傻子会承认!等你查到了,人早就跑了!”   “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宫内之人查遍了,那宫外的呢?那日入过宫的也给我仔仔细细查,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那侍卫抬起头来,“殿下,属下也查过,那日入宫的只有上朝的各三品大臣,还有苏家的老夫人与晋王侧妃,听说是为了去九龙山祈福,特来宫中见皇后娘娘,属下正要去查时,就发觉二人已出了京城,再要去追时已来不……”   李驿昀突然一把拎起他的衣襟,“你说什么?再给本宫说一遍,那日谁入宫过了?”   “诸位大臣与苏老夫人,还……”侍卫见李驿昀脸色愈来愈沉,咽了一口口水,“还有晋王侧妃。”   “晋王侧妃——”李驿昀笑了,他一把松开,“给我滚。”   “是,是。”那侍卫慌不择路地跑开了。   李驿昀低着头,一手轻轻抚上自己的伤口,唇角的笑愈发阴鸷,“好,当真是好的很。”   如此,所有事情似乎都能说通了,她借着身份入京,一来便有李承珺的庇护,而后李承珺想方设法从他身边将她夺走,便是想掩饰她的身份。   那日王磐被杀,手中的木偶不仅刻着隗禹的名字,还有他的。   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李承珺一人,那她知晓便也不奇怪了,明知他身份,却还能在他面前装作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当真是厉害啊。   这个女人极不简单。   可越是如此,李驿昀越觉得她不是李承珺的人,李承珺这人做事虽然阴险,但从不屑用女人,她初入京城时,李承珺对她也是清冷至极,两人应当也是后来才相识。   什么样的人能走到一起,自是目的一致。   李承珺的目的昭然若揭。   杀他。   一想到此,李驿昀笑出了声,这事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去告诉底下的人,若是找着她,不必杀了,看紧她别让她跑了。”   李驿昀嘴角轻扬,眉眼流露平日里不常见的柔和,“我会亲自去寻她的,有些账还是得好好算算的。”   知晓他身份的只有两种人。   一是死人。   二是他的人…… 第113章 想吃抹干净第5日   别院西侧留芷苑内。   “父亲, 我不想嫁给晋王了。”   陆清远坐在藤椅上, 满面肃然, 一眼不发。   “父亲,你不是想让女人替你某得前程吗?为何不让女儿嫁给太子殿下, 到时候女儿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陆若涵跪在陆清远座旁,虽是求着,可却见不着一丝低声下气的维诺。   “你的婚是皇上所赐,哪能说废就废,你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可李承珺已经死了啊,父亲,你忍心让我嫁给一个死人吗!”陆若涵气得站起身,将一旁的茶碗狠狠砸在地上, “有苏澜那个贱女人守寡还不够吗,非要将你女儿也推入深渊?”   陆清远眼中划过一抹不忍,但依旧是厉声道, “你嫁过去就是正妃, 整个晋王府都是你的, 到时候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陆若涵冷笑了一声, “父亲这是让我这辈子都与一个死人过日子吗?”   她要的是李承珺的人,要他那个空荡荡的府邸做什么!   “父亲,这是女儿的一辈子啊, 你可忍心就这么葬送?”陆若涵朝身后看了一眼,见无人,这才胆子大了起来, “父亲,你不想想皇上为何带着我们匆忙来别院?定是他察觉到宫中要出事了,你再瞧瞧他身子,他定是撑不过多久了,等他死了,太子便是新帝,若我做了太子妃,到时候便是皇后,父亲,那你就是国丈,你哪里还需看别人的眼色——”   “啪——”   这一掌掴将陆若涵都打蒙了。   “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敢胡乱说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非分之想吗?若是让旁人听去了,你是想让整个陆家给你陪葬吗?”   陆若涵捂着脸抬起头来,目光甚是清冷,“父亲为官这么多年,胆子竟然还是这么小,如今还只是个三品堂上也不足为奇,既然父亲不帮我,那女儿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你——”陆清远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我可有说过不帮你?你何必在这儿说这些话刺我,既然你要退婚,父亲就替你退,但如此一来,太子妃之事还得晚几日,毕竟如今那蒋家女儿是准太子妃……”   陆清远叹了一口气,“你这要强的性子,还真是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陆若涵低着头不言语,眼眸深处尽是狠绝。   太子能给她更尊贵的身份与地位,她为何要死守着晋王府不放。   ……   别院向北三里。   两个宫人提着桶走来,“别院中有井,为何非要来这么远地方取水?”   “你有没有脑子,皇上许久未来别院了,难井中的水还能喝吗?若是出了事,你不想要脑袋了,我可是还想要的呢。”   “可……可这井这么多人用着,万一谁在暗中下手,那……”   “呸,你个乌鸦嘴,你就不能说些好的吗!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脑袋还要不要了,今日也是最后一回了,别院的井修缮好了应当也可以用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到了井旁,可今日不知为何,围了几十人在井边。   “让让,都杵在这儿做什么呢!”略高些的宫人一把推开堵在外头的人,捏着细嗓赶着人,“皇上等着饮茶呢,你们若是耽误了,担待得起吗?”   可众人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自顾朝着井里瞧。   两个宫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有好热闹的人凑上前来,“两位公公,今日这井出怪事了。”   二人心里咯噔一下,“何事?”   “这么多人来了后发现,今日这井中不出水了,古怪都很,有人往下挖——”他脸色突然一变,“非但没挖出水,还挖出血来了。”   “晦气!晦气!”那宫人一把将男子推开,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晓了,他脑袋还真就不保了,“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井里好端端的怎可能没水了不说,还有血!”   “千真万确啊公公,小人不敢隐瞒,这几十人可都瞧见了。”男子面露异色,“有胆子大的已经下井去挖了,去了半个时辰了,都不见人出来。”   正巧一阵阴风吹过,吓得两个宫人身子一紧,后背都闷出一身冷汗来,“神神叨叨的,信不信撕烂你的嘴。”   二人推开这男人往前走去,百姓一见,纷纷散开些许。   那高个宫人凑到井旁瞧了瞧,没瞧出什么来,却闻到了一阵血腥味,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正于此时,井下传来男子的惊恐声,“快,快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周遭四五个大汉一听,哪敢耽搁,赶忙拉起绳子,只觉得拉起来的人比方才还重了不少。   一颗血淋淋的头渐渐露了出来,众人哪见过这世面,吓得分分往后退了几步。   “是我,是我……”那男人颤巍巍地爬了上来,喘着粗气,声音与井下之人无异,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是活人。   “底下是什么?”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指着井道:“见鬼了,见鬼了,里头都是血啊!还有一口大棺,摆在正中心,四周都是血啊,那血还在淌着呢。”   一听,众人齐刷刷变了脸,这往日喝的水竟都是泡过死人棺的!   有些人受不住,纷纷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宫人一听,这可了不得,赶忙折回别院,将此事禀报给了梁九公。   梁九公脸色一变,“你……你们给我等着!”   “怎么了?”皇帝瞥见梁九公脸色,随口问道。   梁九公自知此事严峻,不敢瞒着,一五一十告诉了皇帝。   “什么!”   ……   今日镇上极为热闹,从井底挖到死人血棺之事早已一传十十传百,如今皇帝正命人进井查探,有人还斗胆去凑热闹。   “皇上,回去吧,妾身见不得血腥。”怡妃在一旁捏着帕子,眉头都快拧到天上去了。   “让你待在别院,你非要跟出来,朕命人送你回去便是。”皇帝此刻紧紧盯着井口,哪有心思顾及其他。   “臣妾想待在皇上身边。”怡妃一声娇柔,没叫皇帝心软,倒是让看戏的百姓一个个忍不住抬眼窥探。   怡妃自是瞧见了,她厌恶地看了一眼,赶忙收回目光,生怕粘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朝着小太监招了招手,“将那些人眼珠子给本宫挖了,再拿去喂狗,也不看看本宫是什么人,他们也配瞧?”   “是。”   皇帝回头看了怡妃一眼,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终究是没说什么。   “皇上,来了来了。”   前头有宫人呼喊,皇帝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前探,“快,快将人给朕拉上来。”   井下传来声响,“多几个人,有碑石。”   众人一听,又惊又疑,迫不及待想知晓那棺主是谁了。   意料之外,被带上来的石碑是碎的,下井的侍卫一手一个,全身沾着血不说,那石碑也被血模糊了铭文。   梁九公摆了摆手,“将东西放下,都给我退下。”   早有宫人备好了池水,直接泼在了石碑上,血水褪下,缓缓露出些刻文来。   几个宫人赶忙将几块碎裂拼至一起,围观群众纷纷探着头,恨不得眼睛黏在上头。   可不知为何,那几个宫人似是瞧见了什么可怖之物,纷纷跪下,“皇……皇上……”指着那石碑,语无伦次,“上面……”   “废物。”梁九公瞪了几眼,便走上前去,刚瞧了第一眼石碑上写着什么,他面色一变。   皇帝眯起眼来,觉得这东西不同寻常,“怎么了?上面写着什么?”   “皇上……”梁九公也突然跪在皇帝面前,“这棺主……是宋……宋幼清!”   “什么?”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大梁境内,叫宋幼清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位,便是镇北大将军,当初她身死边关,都未曾找寻到她的尸体,原来竟是被埋在井下了。   她当初是怎么死的,坊间多有传闻,但众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是宫里那位用她去换了城池,这才致使她惨死于北狄人箭下。   如今却叫皇帝挖着了她的棺,这是细细想来瘆得慌啊。   众人看向皇帝的眸色都变了不少,大气也不敢喘。   “皇上,这底下似乎还有字。”   梁九公狠狠瞪了那宫人一眼,“闭嘴。”   这事还怕知晓的人不够多吗?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哪里还能瞒得住。   皇帝瞥了梁九公一眼,“什么字,你念出来就是。”   “是。”小太监跪着往前挪了几步,一字一句道:“太微归北,荧惑守心,木断子亡,国分为二,绝祀。”   众人皆大惊,吓得发纷纷跪了下来,这……这可是亡国征兆啊。   太微星乃指太子,而如今太子正是去往了北域关,荧惑守心,这可是帝王驾崩之兆,木断子亡,说的便是“李”家绝亡,这说的是大梁要变天了。   “荒谬,荒谬至极!”皇帝嗔目而视,身子都立不稳,“我大梁千秋万代,百姓安居乐业,怎,怎可能……”   “皇上,您消消气,这定是有人作祟,老奴会派人查出幕后之人。”梁九公摆了摆手,“还不快将这晦气之物处置了!今日都当做没见过,若是日后还有人议论此事,格杀勿论。”   今日围观百姓众多,杀不得,只得下令封嘴。   “太微归北……太微归北。”皇帝双目发怔,自言自语道,“他要毁了我大梁啊。”   “皇上,这是小人的阴谋,太子去边关可是为了杀尽北狄,还我黎民百姓安定,他怎可能祸国。”梁九公扶着皇帝,“皇上,殿下可是我大梁的太子,定是以大梁安危为重,怎可能霍乱超纲,致大梁于水生火热之中,这些尽是莫须有,皇上切不可信啊。”   皇帝瞧也没瞧他一眼,低声呢喃,“大梁太子……他是大梁太子……” 第114章 想吃抹干净第6日   宋将军亡魂替天下兆, 此事传入北域关时已是两日后了, 虽比宋幼清想的晚了半日, 但好在也不算太晚。   这几日李驿昀大肆寻她,她躲在屋里也不走动, 此事一来,也好让李驿昀有其他事儿做,先将她的事放一放。   即便是待在屋内,也有个罗安替她传消息,现如今外头如何,她也是一清二楚。   这天兆不知真假,可众人宁可信其有,也不敢信其无, 朝中大臣往别院递了不少折子,恳请皇上收回圣旨让太子回京,而各城百姓也是终日惶恐不安, 生怕亡国将至, 而将怨气纷纷撒在了李驿昀身上。   众说纷纭, 但无外乎皆是李驿昀掌控兵权会颠覆大梁, 而引得宋将军冤魂四起,要来阻止这场天罚。   有几城百姓在官府府衙门口跪坐闹事,衙役们快要镇压不住, 又纷纷上奏朝廷。   ……   北域关亦是混乱不看,军营中众将士看向李驿昀的神色都变了不少,见着他纷纷躲开。   李驿昀气得一把将营帐中的茶碗扫落, 抽出剑就将立在一旁的木架劈开。   “主子,你的伤还未痊愈呢。”   “一个个当真是好样的,这是在逼我动手呢!”李驿昀咬牙切齿,“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却只会用这种手段。”   不过他承认,那个人成功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众人都以为他是灾星,他每一步路都极为艰难,若不妥当,可能还会被反噬。   “安排下去,让他们都准备好,两日内,我便要将城池夺回来。”   “主子。”下属一惊,“可这是我们半个月后的计划,若是提前了——”   “如今还有退路可言吗!”李驿昀厉声打断了他,“如今若不得民心,我做什么便都是万劫不复,等我抓到幕后之人,定是让他生不如死,呵,好一个宋幼清,死了还不得安宁。”   他何止想做大梁太子,他要的是天下的君主之位!   “是,主子……”   ……   北域关不比京城,每日能有肉包子,再配几个小菜都有些不易,但宋幼清却是吃得不亦乐乎,她好些年没吃过这些了,怀念的紧。   门被轻轻推开,宋幼清头也未抬地看着手里的书,一手咬着包子,“这么快就办好了?”   可来人并不回应她。   宋幼清抬起头来,见着来人,眼睛一亮,差点就从床榻上滕坐而起,“你怎么来了!”   李承珺走了进来,坐在床榻旁,他瞧了眼她手边的吃食,皱了皱眉,“怎么就吃这些,不是罗安给你备补汤吗?”   “那些鸡汤我都喝腻了,吃些清爽的小菜换换口味。”她掸了掸他肩上落的雪,“你今日怎么想着来看我了。”   这几日李承珺忙碌,总趁着夜里来瞧她,可她那时早已熟睡,根本不知,只是每日都会见着床头摆上一本新的画本子替她解解闷。   李承珺擦了擦她的嘴,“我怕再不来,你又得跑了。”   “我如今能往哪儿跑呀,待在屋里好好养伤不好吗?”   “这一回这么乖?”李承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往日她受了伤,哪一回不是不顾身子乱跑的,伤口好了又撕裂,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自然,伤早好一日,我便可以早出去一日。”她伤口难愈合之事不敢告诉李承珺,也不敢让他察觉,只得乖巧养伤。   李承珺指尖捏住她下巴,“你倒是厉害了,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宋幼清自是知道李承珺说的是天兆,“我等不及了,李驿昀这人做事紧密,难以找出破绽,等着他给我们使绊子,还不如先发制人,先逼他把城池拿回来。”   李承珺不接她的话,自顾说道:“那话怎么说的,木断子亡?”   宋幼清偏过头,心虚地不敢瞧他。   李承珺将她的脸又掰过来,“嗯?你倒是说说啊,怎么个木断子亡法?”   “百姓不是以为你已经死了吗?而李驿昀是假的,若是皇帝再……”宋幼清声音愈发轻了,“那你们李家不就是没人了?木断子亡没错啊。”   李承珺不怒反笑,“不是还有你吗?”   “我姓宋,又不姓李。”宋幼清一把拍开男人的手,这男人最近就是爱动手动脚的,“即便嫁给了你,我也还是姓宋,少拿夫姓来压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李承珺贴近耳侧,温热的气息在她耳侧倾吐,“李家的香火不是还得靠你延续?”   “你!”宋幼清瞪了他一眼,手就要朝他身上挥去。   李承珺一把握住,“你可还记得回门之日?”   “怎么?”宋幼清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答应了苏衡,说是再回苏家时,要给他带一个弟弟回去的。”   宋幼清呼吸一滞,将他推开,“不过都是唬孩子的,哪能作数!”   “我这人说话都作数,从来不诓人的。”   可这一回,宋幼清并未像先前那般,她笑意一僵,但怕被李承珺瞧出什么,她又装作无事笑了笑,“叔玄……你很喜欢孩子吗?”   沈安与她说过,她底子差,难以受孕,她恐怕不能给李承珺想要的。   “在想什么?”宋幼清一丝变化李承珺都能察觉,他自知说错了话,轻揉着她脑袋,“谁说的,瞧着苏衡那孩子,若是我儿子,我早就将他打了百八十回了,孩子太闹腾,怕你累着了。”   宋幼清缓缓攥紧手边的被褥,“是吗?”   她怎可能不知,他不过是在说宽慰她的话。   怕她多想,李承珺理了理她的鬓发,“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我让人给你带来。”   “不必了,这些东西我都吃得惯,在这儿待着也挺好的,还有罗安与我解闷。”宋幼清叹了口气,“这两日李驿昀定会出兵,你与谢常安盯着他些,等我伤再好些了,我入军营帮你们。”   “你乖乖在这儿待着就是,等沈安来了,让他给你再好好调养身子。”李承珺起了身,“好了,你歇着,我得回去了,夜里再来看你。”   “叔玄。”宋幼清突然攥住李承珺的手。   “怎么了?”要不是军中要事当真抽不开身,李承珺哪里肯舍得离开,他俯下身将唇贴在她额间。   “你小心些。”宋幼清目色氤氲,“我等你回来。”   李承珺尤如踏入满园春色,心潮旖旎,他等了那么多年,终是等到了她的一个“等”字。   “好。”李承珺揉了揉她脑袋,不舍地松开了她。   宋幼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怅然,无所畏惧的她如今竟开始担忧和自卑。   她不曾有健全的身子,又无法替他孕育子嗣,她除了提剑杀人,似乎根本做不到一个女人该为自己夫君做的事。   他怎么不知,李承珺对苏衡有多疼爱,每一回他瞧见苏衡,恨不得将所有好的都给他。   李承珺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她怎可能不知,她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   李承珺将门阖上,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走到一旁,“沈安可还在京中?”   “回主子,正是。”   “送消息前去,让他赶快来北域关。”   那侍卫有些为难,“可是,无南的伤有些重……这若是来了北域关,这路上怕是会受不住。”   李承珺想也未想,“我说的是让沈安来,与他什么关系,若他来不得,留在京城也无妨,若是想来,就让沈安将他拖来,留一口气就是。”   说罢,他便徒留一个背影。   “是,主子……”   侍卫叹了一口气,是什么让晋王最信任的手下如今落得如此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无南:我觉得我就是个无用的工具人。   沈安:工具人?你就是个工具。   ———— 第115章 想吃抹干净第7日   李驿昀说到做到, 说是两日“夺回”城池, 还真是两日, 如今消息已经传遍了北域关,街道上众人欢庆, 一片喜气。   宋幼清坐在墙头,望着街巷灯火通明,眼中毫无情绪。   “主子,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小心伤口又撕裂了。”罗安见墙头之上有一道黑影,正要上前,却见是宋幼清,吓得跑了过来。   “不碍事, 就是来看风景,这几日可把我闷坏了。”分明还在院子里,可拂面的夜风竟是与前几日不一般, 让她畅意, “李驿昀已回军营了?”   “已回了。”   “可是在设宴庆贺?”   罗安怔然, “主子连这个都知道?”   宋幼清撇了撇嘴, “以他的性子,如今自当是亟不可待要安抚将士们,圣心, 民心,军心,都有了, 他才可进行下一步。”   “可我们如今根本找不到他与北狄勾结的证据,若说李驿昀有异心,想来旁人也是不会信的。”   宋幼清叼着根草,“没有证据,那就给他送点证据。”   “主子可需要罗安做什么?”   宋幼清勾了勾手,“过来,我与你说。”   一时间宋幼清也忘了自己还坐在高墙之上,一个侧身,身子就有些不稳,上半身就往后倒去,“哎哎哎。”   宋幼清示意罗安避开,可罗安哪里会走,他伸出手就要来抱住她坠落的身子。   宋幼清一想到罗安那个小身板,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伤口刚愈合呢,怕是又要添新伤了。她索性闭上眼,随他去了。   下一刻,她便落入一个怀抱中,似乎还有些熟悉,宋幼清睁开眼,一把搂住他脖子,“你怎么来了!”   这两日李驿昀忙着带兵,李承珺自是也跟在身侧,她也有两日未见过他了。   “谁准许你爬墙的?”李承珺抬头看了眼,若不是他接着,落下来她怕是还能再在床榻上躺半个月。   “我伤已经好许多了,在屋里待着闷,便出来吹吹风。”宋幼清见李承珺站在这儿有些疑惑,“今夜不是有庆功宴吗?怎么,李驿昀没让你去?”   “陈司佑去着,我自然是回来陪你。”   宋幼清窝在他怀里,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罗安自打认识宋幼清以来,哪里在宋幼清脸上见过娇羞二字,见着眼前一幕,更多的是震惊,“主……主子……”   “怎么了?”宋幼清这才想起身旁还站着一个人,她推了推李承珺,“放我下来。”   李承珺没有动。   罗安看了看李承珺,又看了看宋幼清,犹豫了片刻,才道:“主子,这是军师。”   宋幼清疑惑,“是军师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罗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军师那眼神活脱脱要杀了他一般,他哪里还敢多话。   可这是军师啊!不是晋王!如今还未寻到晋王,主子就跟军师这般亲密,搂搂抱抱的,实在是……不成体统。   李承珺收回目光,抱着宋幼清就往卧房而去。   罗安这下哪里还能忍得了,他三两步上前就拦住李承珺,“不劳烦军师了,还是让属下送主子进去吧。”   送自己媳妇入屋怎么了?李承珺看都没看他一眼,绕过他就往前走去,“这没你的事儿,退下吧。”   “军师!”罗安不乐意了,“我们主子也是有家室的人,还请自重,若是让人瞧见了,这毁的还是我们主子的名声!”   李承珺看着怀里的人儿,轻声呢喃,“有家室的人?”   罗安一脸正色,“正是。”   李承珺忍俊不禁,在罗安和宋幼清都未反应过来之时,他突然俯下身在宋幼清唇角印下一吻。   “你!”罗安急红眼,恨不得抽出剑来。   “我就喜欢有夫之妇。”李承珺挑了挑眉,“你又奈我何?”   宋幼清狠狠拧了拧李承珺,示意他别乱说话。   “休的一派胡言!”罗安拔剑指着李承珺,若是宋幼清一声令下,他当真会直接刺穿李承珺的身体。   宋幼清知道这事闹下去不好,轻咳一声,“你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罗安未动,还是虎视眈眈李承珺。   宋幼清沉了沉声,“退下,我有事与军师谈。”   罗安气不打一处来,“主子,什么事需得两人抱在一起谈的!”   宋幼清忍不住扶额,又气又想笑的,罗安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虽然也不小了,但有些事也很难与他说,更何况李承珺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她如今解释不得,也是为难。   李承珺只是看了他一眼,自顾往屋子里走,“沈安已经到了北域关,你去接他,将他安置在这儿,路上别让李驿昀的人发觉了。”   宋幼清眼睛一亮,“沈安来了?你让他来的?”   “你身子这样,我不放心,我信不过别人。”随谁沈安是个男子,他也不是很乐意,但着实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三姨虽然会医术,但哪里比得上沈安的鬼手。   宋幼清点点头,转而对罗安道:“去吧,你去将人接回来,就说我在屋里等他,我有事与他商量。”   他伙同无南与李承珺骗她之事也得好好清算了。   “主子。”罗安有些不放心将她留在李承珺身边,有些犹豫。   “你快些去,等等误了工夫,你替我收拾烂摊子?”   罗安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外挪着步子,“主子,若是军师欺负你了,你与我说,我定是打得他满地找牙。”   “好好好。”宋幼清竟不知罗安也是个如此忠心护主的。   罗安一溜烟儿地就往外跑,生怕在路上耽搁了一些工夫。   院子里这才静了下来,街巷中的谈话声都能听见些许。   宋幼清靠在他怀中,身子微微颤着。   “这么好笑,嗯?”   李承珺的尾音带着些许威胁的气息,宋幼清轻咳了几声,不敢笑了。   李承珺极其不满,“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这么蠢的放在身边能做什么?”   “这孩子心思单纯,你别去恼他,他也是好心。”   “我抱我自己媳妇儿都成了错?”李承珺用脚将门合上,“让我瞧瞧你伤口如何了。”   李承珺说着,就要掀开宋幼清的衣裳。   宋幼清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别。”她身上还有三年前的伤痕,她怕李承珺瞧见了。   李承珺眉心一拧,“伤口怎么了?”   “伤口已愈合了,不碍事,我就是……就是怕衣裳脱了有些冷。”   一听宋幼清喊冷,李承珺也顾不得多想什么,将她的手攥进手心,“等事情结束后,我带你去江南,北方严寒,不宜你养身子。”   宋幼清点了点头。   屋里点着两盏烛,微微摇曳的烛光勾勒着宋幼清的侧颜,和着眼眸的细腻,她眼睫颤动,带着烛光的暖意。   娇妻在手,李承珺哪里忍的得。   他的温热径直贴在她的柔软上,剥夺着她的气息。   宋幼清呜咽着推开他,“等等有人。”沈安不是要来了吗?等等撞见了怎么办!   “不会。”李承珺听了下来,看着宋幼清一脸错愕,心满意足,“沈安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到。”   宋幼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他方才还让罗安去接应沈安!她忽而恍然大悟,原来李承珺哪里是让罗安去接应,分明就是要支开他。   好他的李承珺!   宋幼清伸手就要去推开他,可李承珺早已料到,他一手便将宋幼清两只手腕给攥在一起,禁锢于她头顶。   “你……”宋幼清如今终是体会到男女悬殊了,她不管再怎么挣扎,却也挣脱不开李承珺的束缚,她偏过头,终于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你往日分明就打不过我的!你别趁着我身子差而得寸进尺,等我好了,有你好瞧的!”   “往日我都是让着你的。”李承珺看着她这张倔强的小脸,微微失神。   往日……往日她是什么模样,他拼命回忆,却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宋幼清察觉到他微微怔神,许久未动,有些疑惑,“怎么了?”   她正偏过头去瞧他,眼前忽而黑影压下,李承珺将她整个人埋在他的炽热之中,他比方才更为凶狠,似要将什么撕碎一般。   这样的李承珺从未见过,哪一回他对她不是小心翼翼,“李……”   宋幼清刚开口,后面的话便被李承珺一并吞下,他的湿润探入,在她的狭小之地疯狂掠夺,将宋幼清最后的理智夺去。   宋幼清从未这般郁热过,似燃着一屋子的炭,满身滚烫。   一声低咛从她口中不自觉溢出,宋幼清被吓得一个激灵,神智回了一半。   这却让李承珺眼眸愈发深沉,他将手覆在她身上,肆意游走,所到之处,皆是星火。   他埋在宋幼清颈后,喘着粗气,戏谑染笑,“舒服吗?”   宋幼清面颊醺红,羞得已不知说什么。   平日里清癯疏淡的李承珺竟能说出这些话来。   李承珺逗弄着她,将她的弱点各个击破,“交于我,可好?阿容?”   宋幼清本欲趁此将他推开,可他一声“阿容”将她的理智尽数剥夺,“你……方才……叫我什么……”   宋幼清声音有气无力,还似带着几分醉态后媚意,李承珺哪里忍得住,一口便咬在她耳垂上,异样微微扫过。   宋幼清浑身一震,僵住不得动弹,身体中似有虫蚁啃食着她的骨,又似如水蛇般游离,搅得她感觉这不是她自己的身子一般。   “阿容。”李承珺又吻了吻她的唇角,“宋幼容。”   一滴泪从她眼角划过,浸染于枕中,化为无痕。   这是她记忆中第一回 有人这般唤她……   “我该早些察觉的才是。”李承珺拭去她的泪水,满是歉意地望着她,他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让人只想沉溺其中。   宋幼清搂住他,将自己倾覆于他身上,“好。”   李承珺一愣,显然未明白她这字是何意?   夜色中李承珺明眸格外勾人,一如初见,宋幼清轻轻一笑,将自己的温热贴上他唇角,“我说……我愿……”   什么沈安,什么李驿昀,什么家国天下,她都不想管了,只想溺死在李承珺的温情之中。   她也想任性一回,所愿所想,替自己活一次。   李承珺从她眼眸中瞧出了许多,他俯下身将自己的贴近她,辗转于她若有若无的香气之中。   不知何时,李承珺已挑开宋幼清的衣襟,中衣也一并褪下。   一阵凉意让沉溺其中的宋幼清还是有了片刻的清醒,“将……烛火熄了……可好。”   李承珺哪有不应的道理,他大手一挥,屋子突然黑了下来,两人的气息声愈发鲜明。   李承珺的手已覆在她腰肢,宋幼清浑身又是一僵,身子都往他怀里缩了缩。李承珺并未停下,将她的理智抽丝剥茧般抽离。   李承珺暗暗失笑,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受不得这些。   手中有熟悉的触感,李承珺抵在她鼻尖低声道:“还算听话,伤口愈合得不错。”   “你……你别将它撕裂了……我好不容易养好的。”   李承珺笑了笑,又啄了啄她的唇角,“自然,我会小心些的。”   可宋幼清却双手低着他的胸膛,不许他靠近。   “怎么了?”李承珺的声音已喑哑地不成模样,恨不得直接将宋幼清生吞活剥,哪里还抵得住她这般阻拦。   “不……不公平。”宋幼清有些羞涩,“凭什么我……□□,你却……”   李承珺低垂眼眸看了自己一眼,的确,他虽褪去了外袍,可依旧裹着中衣,与宋幼清相较,他确是……穿的有些多了。   可李承珺自然不肯脱的,他身上如今还有几个窟窿,虽已结痂,可还是用细布裹着,若是脱了衣裳,自然被宋幼清知晓那日身受重伤之事。   到时她又得在他耳边念叨了。   李承珺一把握住宋幼清的手,将其覆在他腰间,“那夫人来替为夫褪下。”   宋幼清面红耳赤,眼眸似要滴出水来,慌忙挣脱开他的手,“不……我才不要。”   李承珺就知她会如此,满意地笑了笑。   李承珺的手愈发不安分,渐渐往上,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将手覆在她左胸膛上。   果不其然,她的胸口留着一道伤疤,烫得他发颤,他低下头来,将唇贴在上面,似要抹去她受过的伤痛。   宋幼清想阻拦却又来不及,片刻理智根本抵不过他带来的轻颤。   “叔玄……”宋幼清将身子弓起,抱住他的头。   “对不起。”胸膛间传来他的哀颤与一滴不知可是泪的湿润。   “都过去了……叔玄……我没死,不是吗……”   可宋幼清自己知道,“都过去了”这几个字说出来是有多不易,她用了三年时间布下棋局,隐匿于权谋之中,势要复仇,可重生归来,却在他面前溃不成军,终是说出都过去了……   “阿容,这辈子,我不许你再离开了。”   今夜似乎格外清幽,街巷的喧嚣衬得屋内尤为静谧,可只有宋幼清知晓,她不知用了多少气力,才堪堪压制住自己的低咛。   “别忍着,阿容……”李承珺将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挑开,将手缓缓探下。   明知要发生什么,可宋幼清还是紧张地不知所措,李承珺的异样紧贴着她,她身子愈发僵硬,吓得不敢动弹。   她有些恼自己,为何出嫁那日姨祖母给的书她未好好看,这下好了,什么也不懂,丢人丢死了。   李承珺深吸一口气,正要破除最后防线。   “主子,我将人带回来!”   门外突然响起罗安的声音,宋幼清吓得一个激灵,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将李承珺推开。   她根本不会知,那一声差点让李承珺冲出去杀人。   李承珺紧咬着牙看向屋外,明日不管宋幼清说什么,他都要将罗安送走。   宋幼清赶忙穿上衣物,好在屋里黑,根本瞧不见什么,宋幼清越是急切越是手忙脚乱,她手颤抖得不行,就连系带也系不上,都快被她拧作一团。   李承珺伸过手替她穿上衣物,在她耳边狠狠道:“下回补给我。”   这……这怎么就……宋幼清欲哭无泪。   屋外声音渐近,“咦,怎么熄了烛,主子可是睡了?不该啊,才出去这么一会儿工夫呢。”   宋幼清赶忙躺下,示意李承珺将烛火燃起。   正在屋内明亮的那一刹那,门被叩响,“主子可睡下了?沈公子来了,可要见上一面?”   宋幼清看向李承珺,放才他不是说沈安还需半个时辰才能到吗?为何这么快!   李承珺摇了摇头,也是不解。   “没,我没睡,让他进来吧。”她将床榻理了理,不让人瞧出先前二人留下的痕迹。   “是。”罗安将门推开,“沈公子请进。”   可他刚抬头便撞上一脸阴沉的李承珺,他拦着几人不让进,“有事出去说,她躺下了。”   “没事,我换身衣服出来。”宋幼清话音刚落,李承珺便听见身后传来的窸窣声。   “你给我在里头待着。”   宋幼清一身旖旎,脸上的醉态根本还来不及消下,他哪里允许让其他人瞧见她的模样。   李承珺看向沈安之时,眼中的狠意似要将他千刀万剐,“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急着让我来吗?我快马加鞭赶来,今日都未来得及吃午膳,这才赶着亥时前到了北域关。”   夜色之中,沈安根本没瞧见李承珺的神色,他反倒是一脸得意,“怎么样,我来得快吧。”   李承珺脸色黑得不能再黑,“多吃一顿饭会死?”   沈安:“……”   这话是何意?   他回头看向无南,无南也是茫然,摇了摇头不知所措。   子时就要封锁城门,他亥时便到了,难道他来得时机不对? 第116章 想吃抹干净第8日   沈安一众人到底是被李承珺给轰出去了, 被安排在了离宋幼清最远的偏房。   阿荷也一并跟来了, 一是她放心不下宋幼清, 二是宋幼清在这儿也没个可信之人伺候,李承珺不放心, 便也应允了。   “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宅子你才是主人。”好在三姨脾气好的很,从来不干涉李承珺安排。   “本来就是我的宅子,我想将他们安排在哪儿便去哪儿。”李承珺话中还带着隐隐怒气,“若非他需照顾你,我早就将他丢进军营了。”   到手的媳妇又跑了,他能不气吗!   “还有罗安,从明日起, 让他跟我一同去军营,在谢常安底下历练,他年纪不小了, 总不能再这般莽撞。”   宋幼清轻咳掩饰, “不必了吧, 他还小呢。”   “不小了。”李承珺在她耳边咬牙切齿, “你不想想这个年纪时你在做什么。”   额……她似乎已跟着孙将军在战场上厮杀了。   “那便送去吧,历练历练也好。”   李承珺得逞,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李承珺在她耳畔厮磨, “现在没人,只剩你我了……”   宋幼清一把推开他,这男人脑子里尽是想这些事儿吗?方才被人打断, 她早已没了旖旎的心思。   窗外一道鹰厉声打破寂静,宋幼清下意思看向李承珺,“你的人?”   李承珺拧了拧眉,此时来人,不会有什么好事。   过了好半晌李承珺才重新回屋子,“我得回军营,你在这儿待着,不许出去。”   “怎么了?”   “李驿昀今夜卸下军职,将事务皆交由谢常安。”   宋幼清冷哼,“他倒是聪明,不费吹灰之力拿回城池,好名声在他身上,他卸了军职,日后若是出了事,那便追究不到他头上,还需谢常安一人担着。”   谢常安那人一根筋,定不会有异议。   “这几日李驿昀会有大动作,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你莫要鲁莽行事。”   宋幼清隐隐察觉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北狄王快不行了。”   “什么?”宋幼清恍惚,“我记得一月多前,他好好的,怎么突然说不行就不行了。”   “他身子一直很差。”李承珺替她掖了掖被角,“假死之后我便去了北狄,后来才知晓北狄王也一直在服用长生不老药。”   “长生不老药?”宋幼清拧眉,这一个两个的不想做皇帝,都想成仙不成。   “我将丹药拿给沈安瞧过,这药长生不长生我不知,但长期服用会使身体空乏无力,气血亏虚,无药可治。”   宋幼清想起什么来,“老皇帝吃的也是这种丹药?”   李承珺点头,“他与北狄王已服用十余年了,毒已深入骨髓,活不久的。”   “这药是从哪来的?”怎可能老皇帝和北狄王都服用的是同一种药!十余年了,这幕后之人得蛰伏多少年才有这般耐力。   “你觉得能从哪来?”   此事显而易见,“李驿昀?”   李承珺没有否认。   “若是老皇帝也就罢了,可北狄王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下得去手?这可是弑君弑父!”   李承珺嘲讽一笑,“北狄王可没将他当亲生儿子。”   也是,隗瞿一生下来连个皇子名分都没有,他被养在坊间,十余年后以李驿昀的身份辗转于大梁与北狄间,北狄王哪里将他当做自己儿子,不过是个替他谋天下的棋子。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可谁有曾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北狄王终是自食其果,要死在自己儿子手中。   “可十余年前李驿昀才多大,怎可能谋划此事?”十五年前老皇帝就衷于炼长生丹药,可那时候李驿昀也不过苏衡这般大年纪,哪里会有这番谋略。   “他不可,身边人自是可以的。”   “可是王岩?”   “王岩还不足以站在李驿昀身后行事,我如今心中有怀疑之人,待过段时日,他自是会露出马脚。”   “可北狄太子不是还活着吗?北狄王一死,能轮得到他?”宋幼清暗暗叹了一声,自从李承珺在她身边后,许多事情她根本不需操心,她整日不是歇着就是躺着,自认脑子也愈发不好使了。   李承珺勾着她下巴,“我问你,若是我说回京后我便娶了陆若涵做正妃,你当如何?”   宋幼清眼眸一沉,目含威胁之意,“陆若涵?娶她做正妃?可以啊,那我自是在回京前就将她杀了,再将你大卸八块,若不怕,你大可一试。”   李承珺失笑,在她唇角轻啄,“既然如此,那你想想若是李驿昀,他又会怎么做?”   宋幼清这才恍然,她狠狠一脚踹向李承珺,“好啊你,给你生了一张嘴都不会好好说话了吗?那么多人,你偏要拿她做例。”   但不得不说,李承珺拿陆若涵做例子还当真说到她要害,论旁人,她还真寻不出一个如此贴切的。   李驿昀亦如此,若他想要王位,自是要铲除所有阻碍,北狄太子与北狄王都不能幸免。   李驿昀想借用大梁的军队杀了北狄王与北狄太子,又想以北狄的军队将大梁一网打尽,还真是物善其用啊。   “那你准备怎么做?”   “将北狄太子隗玄当做诱饵。”   宋幼清心一沉,“你又要去北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北狄战败,以李驿昀的计划,定会派人来求和,他怎可能会放弃这个机会。”   “换个人去不成吗?”   李承珺揉了揉她脑袋,“怎么?可是舍不得我走了?”   “做你的梦。”宋幼清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是在想你不懂北狄话,又说不来,去北狄做什么,到时候被人发觉了,被连城门都出不来了,谢常安手下不是有人会北狄话吗,为何不让他们去。”   “谁说我不会的。”李承珺凑到她耳边,低声呢喃了一句。   宋幼清听得面红耳赤,一把推开他,“李承珺,学了北狄语就是让你尽说这些骚话的吗?你快走,你快走,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她虽说不来北狄话,但在边关浸染了这么些年,还是听得懂不少的,李承珺方才那就正是:“夫人,等我回来好好疼爱你。”   李承珺笑着退了几步,“你好好歇着,我走了,若是让我知晓你偷偷溜出去,你便等着一月下不来榻吧。”   一月下不来榻?   这是何意,李承珺要打她?   宋幼清正要说什么,李承珺突然抛来一物,宋幼清堪堪接过,见是那日她夺来的半块虎符,有些疑惑,“你又将这东西给我做什么?”   “我带着也没什么用,谢常安也不可明目张胆拿着,你拿着便是。”紧要关头,可拿它保命。   窗外又传来一声鹰厉,宋幼清知道,是有人在催促他了,“你走吧,我自有分寸。”   李承珺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大步向前,捧着她的脸狠狠吻了上去,喘息间,他扣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等我回来,相信我,这是最后一回了。”   宋幼清满目缱绻,“好,你小心些,若是事有阻碍,你就立马撤回,相较之下,还是命重要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承珺拍着她头,“我还未去呢,不盼着我好,你就这般不信我?”   宋幼清凝视着他的双眸,缄默不言。   正是因为太信任了,她才见不得他有一点失利,见不得他受一点伤。   李承珺离开时,屋外已积起皑皑白雪,今年也不知是何缘故,冬日似乎尤为漫长,都已是四月却还在落雪。   大梁的春日何时才能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南浔子”,灌溉营养液 +10   ——————   无南:主子,让娘娘一个月下不来榻……你行吗?   李承珺:gun【迷之微笑.JPG】 第117章 终结之战第1日   “咳咳。”   屏风后传来压制的咳声, 梨木榻上的男人形容枯槁, 僵直而卧, 若非还睁着双目,怕是有人以为气数已尽。   榻旁站着一人, 眉眼与榻上之人有三分像,“父王,今日可好些?”   “隗瞿……可回来了?”   听到这二字,男子面色不可见地微沉,“还未。”   “他何时来?”   张口闭口都是隗瞿,隗玄哪里忍的得,“应当就这两日了,使者已去往北域关。”   北狄王长叹一口气, “终是……等到了这一日,一统天下啊……”   “父王,你身体要紧, 儿臣替你寻了城外的大夫, 听说是位神医, 有起死回生之术。”隗玄示意了一眼, 便有宫人将人请了进来。   “神医?”北狄王自然是不信的,这月以来也不知来了多少位所谓的神医,哪一个不是在故弄玄虚, 如今早已身首异处了,这一个无外乎亦是如此。   “正是,听说先前在外游历, 前一阵子才回来。”   “这世上哪来的神医,那些不知从哪来的乡野村夫……便不必召进了……”   “父王,你信一回儿臣,儿臣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寻到他的,儿臣也不知隗瞿找的那些人竟这般无用,可这神医不一般,听说是无妄仙人的凡俗弟子。”   正说着,便见一人白衣阙阙走来,眉含三分清列,眸带五分疏离淡泊,仙姿风骨之态,与殿中众人格格不入。   “见过主君,见过太子,草民郁清。”这人说起话来似乎都含着一口仙气儿。   “神医既然来了,莫要耽搁,快给我父王瞧瞧,他这些时日病痛缠身,根本坐不起身来,神医可有法子?”   那唤作郁清的男人抬眼瞧了榻上之人一眼,微微颔首,“有。可若要医治,还请主君屏退他人。”   北狄王不语,浑浊的双目凝视着郁清,想从他身上瞧出些所谓的无妄仙人的影子来。   隗玄自是应允,好不容易才寻了个神医来,若是治不好,等父王一死,那他便可继承大统,若是医好了,父王亦会高看他一眼,左右都不亏。   屋里只剩下两人,郁清站在榻前,“主君升仙之道指日可待。”   方才还死寂的北狄王忽而睁开眼来,眼眸熠熠生辉,“你说什么!”   “主君可是多年来一直服用长生丹?”   “隗玄与你说的?”   郁清淡然,“并非,草民方才便见大王身侧金光闪现,是为神道仙姿,想必过不了多久,主君便可得偿所愿。”   北狄王一听,欣喜地就要撑坐起身子来,可他气弱体虚,才起半边,便又倒了回去。   如今他信了,面前这人是神医无疑。   “不过这飞升上仙可不容易,还需历一劫。”郁清凑近瞧了瞧他面色,“主君这几日可是夜里喘不上气,总听闻异响,白日又浑身乏力,于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劲儿来。”   “正是……”一听这番话,北狄王更是对郁清深信不疑,这些事他只与几个太医提及,可如今他们成了亡魂,便无人知晓此事了,“咳咳,这是什么劫,又需如何化解?”   “此劫难解。”郁清走到一旁,从香炉中取出香灰,“此香君主还是撤下的为好。”   “何意?”   “主君是明白人,想来我也不必多说。方才心中默念之际,我替主君算了一卦,此劫名为‘七子诛心’,是大劫。”   “何……何为七子诛心?”   郁清浅笑,“此为天机,还需主君自己参悟,这才可破解劫难……得永生。我也不便多说,此事主君也需得藏在心里,莫要让第三人知晓。”   北狄王缄默不言,七子诛心……七子……   他只有七个孩子,隗瞿便是他幺子,此为宫中秘事,除去他与太子无人知晓。   可这诛心二字……   隗瞿想杀他?   隗瞿从未养在自己身边,他虽一直操控着隗瞿,可心中总是不安,近几日感觉愈发强盛,身边几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更别说隗瞿了。   一想到郁清说的“七子诛心”,又想着那有异常的香炉,他便也想到是何缘故。   那香炉正是半月前隗瞿派人送来的……   “好。”北狄王只吐出这一字来,可这一字似是用尽全身气力。   “草民替主君开几贴方子先调养一段时日,日后怎么做,便都是主君的造化了,顺应天意,方可成正道。”   北狄王阖眼,了无生气。   “草民告退。”并未有人瞧见,郁清唇末含笑,眸中闪过厉色。   郁清退下时,正遇上还等候在外的隗玄,“神医,如何了?”   “还请太子移步,事关重大,不便让旁人……”   “你们都给我退下!”隗玄匆匆将众人遣散,引着郁清去往偏角,“神医请说。”   如今见郁清活着走出来,隗玄心中有数,此人能得父王信任,其医术定是假不了。   “主君身子愈渐衰弱,不简单。”   “神医此话何意?”   “主君身子硬朗,怎可能骤然间如此。”   “你是说……有人谋害?”   “太子殿下也不可如此定论,只是郁某在殿内香炉中察觉出异样。”他取了一些摆在手心,“这香中有毒,这才致使主君身子每况愈下,太子殿下要做的便是查一查这香从何而来。”   隗玄微微眯起双眸,望着郁清一言不发。   “太子放心,此事我并未与主君说,只太子殿下一人知晓。”   隗玄这才舒缓了神色,“今日多谢神医。”   郁清不骄不躁,“郁某为医者,都是分内事罢了,郁某不便打搅,先行告退。”   “来人,送郁神医出宫,好好安顿。”   郁清作揖福身,便退下。   隗玄脸上的笑意褪下,他望着郁清的背影,阴鸷冰寒,让人不寒而栗,“盯紧他,看看他这两日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若有异样,速来禀报。”   “是,太子。”   他摸着指尖的香灰,“隗瞿,你终于让我抓住把柄了。”   ……   郁清正出宫门时,有一宫人匆匆而来,不巧便与郁清撞上,他栽在地上,骂骂咧咧了几句。   “放肆,这是太子请来的神医,还不放尊重些。”   郁清摆了摆手,“不碍事,是我莽撞了,未瞧见公公来。”   他俯下身便去扶起那宫人。   “奴才该死。”   郁清不在意地笑了笑,松开他,自顾往前走去。   那宫人眼见着郁清背影消失,这才将手中的字条摊开,上头只有四字:   时机成熟。   他将字条拧作一团,径直塞入口中咽了下去,若无其事地走开。   ……   李承珺两日都没递消息来,就连无南也未带在身边,宋幼清夜里辗转反侧,都未睡上个好觉。   天一亮她就匆匆换了一身男装出了屋,还未迈出步子,便被沈安拦着了,“一大清早的,你去哪儿?”   宋幼清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时时在暗中盯着我?我要去军营。”   “他交代过,你不得偷偷出门,虽说伤口渐好,可还得静养几日。”   宋幼清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偷偷出门的?我这不是光明正大吗?”   今日不管谁拦,她都要去军营,罗安不在她身边,连个传消息的人都没有,她如囚笼之鸟,局势如何她一概不知,过于被动。   李驿昀应当也就是这两日回北狄了,她得想好应对之策。   沈安自知拦不住她,“那我陪你去。”   宋幼清思索后应下。   “你还未告诉谢常安你的身份?”   “到时再说吧,以他那一根筋的性子,不出一日全军队都能察觉我的异样。”   “他知晓你还活着,定是喜极。”   宋幼清笑而不语。   或许是李承珺不在此的缘故,宋幼清踏入军营总觉得少了什么。   谢常安正坐在主帐中看着兵防图,见宋幼清来有些惊讶,“娘……你怎么来了?”如今在军营,多有不便,娘娘二字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不必一上来就喊我娘的,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谢常安面色一沉,有恼怒前兆,沈安倒是在身后笑得浑身发抖。   “李承珺去了北狄几日,可有什么消息?”   “还未有消息,他只身前往北狄,我并未插手。”   “什么意思!”宋幼清拍案而起,“你让他一人去了北狄?”   “是,他以新身份入北狄,身边太多人反倒容易暴露自己。”   “一人?你……”宋幼清气得说不出话来,“那倒时如何接应?”   “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宋幼清三两步上前,一把攥住他衣襟,“见什么机,行什么事,你倒是说清楚啊!他与你这般说你就信了?”   “计划并未商讨就放他入敌营?谢常安,我往日是怎么教你的!作战时里应外合,最关键的是内外维系之人,你只让他一人入北狄,日后也要让他亲自递消息出来吗?”   “他说他的,你做你的就是,排兵布阵这么些年还是没学进去吗?李驿昀如今趁着北狄假意求和回了边城,于李承珺来说,形势更为险峻,你让他怎么能不被人认出?”   沈安轻咳一声,“我替他易容了。”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宋幼清瞧都没瞧沈安一眼,自顾训着谢常安,“李驿昀出关之时,是谁安排人跟着他的?”   谢常安已缓不过神来,他茫然回应,“是我。”   “你瞧,我就知晓,李驿昀出关,你就让他选人带走就是,他如今会想方设法将自己安插在军营中的人一点点带回北狄,你派人用北狄的兵刃刀剑在悬马坡暗杀他,管他信不信,先将一切罪责推给北狄皇子便是。”   宋幼清越说越气,自己都未察觉自己像极了几年前训斥谢常安的模样。   谢常安这人行军打仗不在话下,可排兵布阵与深谋远虑真是与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她也纳闷,怎么在她身边这么些年,什么都没学到。   谢常安怔怔地望着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一刻也不敢移开视线,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还有这兵防图!”宋幼清将桌上的卷轴拿起,粗粗扫了一眼,满是不悦,“画得如此详尽,生怕别人瞧见了不知道这是兵防图?”   谢常安眼眶熏红,他偏过头去,支吾其词,“这是晋王殿下画的。”   宋幼清一僵,话到嘴边都被她咽了回去,她尴尬地笑了笑,“是吗……那画得挺不错的,有山有水还有亭台楼阁,挺好,是该细致些……咦,这不是北域关的兵防图?”   谢常安忍着眼中的湿润,“将军眼神愈发不好使了,这不明摆着是北狄布局。”   宋幼清握着卷轴的手微微一颤,三年了,她终是等来了谢常安的一声“将军”。   宋幼清抬起头来,目光含灼,“许久不见啊,谢常安。”   这自然而然地相认并非如宋幼清想的那般声泪俱下,两人平静地坐在桌案旁,许久未说话。   终是由谢常安打破沉寂,“将军这些年过得可好?”   “饿不死,如今在晋王府也不愁吃不愁穿。”   “将军身子如何?”   “死不了,能跑能跳,还能顺带杀个李驿昀。”   谢常安欣慰地点了点头,“那便好,我这些年也挺好的,将军不必忧虑。”   “我知晓的,这些年你也成长了许多,让你一人常守边关,是我的不好,苦了你了。”   “这是我的职责,为了大梁,亦是为了大梁的百姓,不苦。”   宋幼清不再说什么,她站起身来,谢常安也跟着起身,“将军是要回去了?”   宋幼清也不逗弄他,“不了,这一回不走了,你让人在营里替我收拾间营帐吧,我先去安排李承珺之事。”   “好。”他面色淡淡,也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宋幼清带着沈安走出主帐,沈安叹了口气,“到底是三年过去了,常安也早已不是以往的常安,见到你还活着,竟还这般平静,物是人非啊——”   宋幼清不接他的话,绕回了主帐后。   沈安察觉营帐内有动静,便透过缝隙朝里望去。   只见方才神色淡淡,尤为平静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哭得像个孩子,口中还隐隐呢喃着:“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原来是你,我怎么就没发觉呢……我太蠢了。”   宋幼清莞尔,“他没有变,他还是那个谢常安。”   是那个靠一己之力将她背出北狄地牢的谢常安。   还是那个为了替她报仇,命悬一线夺回城池,虐杀隗禹的谢常安。   亦是那个在她离开后,毫无怨言替她守了三年边关的谢常安…… 第118章 终结之战第2日   宋幼清让谢常安又派了几个聪明的混入了北狄城中打探消息, 而她便坐在谢常安的营帐中磨着箭簇, 可整整一日下来, 被打磨的箭已摆了一捆,可她要等的消息却是一个字都未传来。   谢常安兵训后回来, 见着主帐被摆得满满当当,满是惊讶,“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说过几回了,不要在军中叫我将军,唤我阿容就是。”宋幼清将箭簇端在眼前瞧了瞧,这才满意地放置另一旁,“交战在即, 兵刃刀箭总该磨一磨。”   谢常安有些怅然,往日宋幼清也是这般,无战事之时, 她便整日整日地亲自磨着刀修着箭, 就连将士们破损的甲胄都是由她一手修补。   那时的她是如何说的?   每一支箭, 每一柄刀皆是活命的的机会, 若是刀锋利了三分,那将士们兴许可以免于被杀,等战事终了, 他们便可回家陪伴自己爹娘妻儿了……   他们都是有家之人,谁愿意豁着命在这厮杀,不都是被逼无奈吗……   谢常安收回目光, 她模样变了,可皮囊下裹着的依旧是一颗热忱之心。   “前几日我照着你说的将军营中试探一番,果真发现了几个北狄人,他们头上皆有印记,我已将人尽数记下了,不过军中将士众多,难免有疏漏。”   “不碍事。”宋幼清将箭捆扎在一起,“再等等,最迟今夜,李驿昀应当等不及了。”   “将军,五十里外敌军似有异动。”   只听得粗犷之声,一高大威猛的男子戎装跨步而入,此人正是三年前的昭武校尉曹彰,而如今他已是四品北中郎将。   许久不见,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谢常安敛去面色,“可有何发现?”   曹彰这才瞧见帐中还坐着一人,见他们二人在商讨要事,似乎也没要出去的意思,不由沉了脸,“何人!竟这般不懂规矩,没瞧见我与谢将军在说话吗?”   “曹彰!”谢常安有些不悦。   宋幼清也不恼,提起百支箭就往外走,“谢将军,属下先退下了。”   “诶——”谢常安想拦着她,可宋幼清走得飞快,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沈安迎面走来,接过箭羽,“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男人,这些累活交给他们做不成吗?非要难为自己。”   “不经我手,我不放心。李承珺如何了?可有消息?”   沈安摇头,“去的人都像失踪了一样,根本没有动静,怎么办,可还要再派些人去?”   宋幼清有些烦躁,李承珺做事从不与她商讨,“不必了,应当都没什么事,李承珺有他的计划那便让他依照他的计划做事,我们做我们的。”   正与说话期间,又有几个将士匆匆往主帐跑。   宋幼清与沈安对视了一眼,了然,定是有大事发生。   两人绕至帐后,听着帐中的谈话。   “将军,不好了,北狄阴险狡诈,以求和之名将太子殿下骗去北狄,如今太子殿下不知所踪!想来应当是在北狄人手中。”   话音刚落,又有人掀开营帘冲了进来,“将军,不好了,太子落入隗玄之手,隗玄扬言要将军以西北十座城池来换取太子性命!若是将军不允,便要踏平我北域关。”   宋幼清眉目一沉,果然,李驿昀忍不住要动手了,只是这借口着实太拙劣了。   “将军,还请你拿个主意!”   谢常安低眉垂思,“此事容我再商讨,你们先退下。”   曹彰哪里还忍的得,“将军,此事还想什么!自然是出兵将太子救回来,让那北狄小儿瞧瞧我大梁的士气。”   “你先下去吧,精选五千人马,半个时辰后再来我这儿。”   “是。”   谢常安这才回过身,看向帐后,“将军,如何安排?”   见谢常安察觉到她在,宋幼清也不藏掖,掀开帘子便跨了进去,“你是如何想的?”   “我想亲自带五千精兵前去,可这样一来,你便一人在军营,我有些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沈安不是也在吗?”宋幼清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只管去就是,我替你守着军营还不好吗?”   “我一走,军营中的细作定当会作乱,到时我无暇顾及你。”   宋幼清瞪了一眼,“咸吃萝卜淡操心,我还需要你顾及?”   “可沈安说你身子不好,前几日又被李驿昀捅伤了,晋王临走前也托我好好照看你,说别让你费力费神的。”   “你们俩顾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倒还管起我来了。”宋幼清瞥了他一眼,“李驿昀假借求和之名回了北狄,如今正是想引你前去,到时军营中无人镇守,他便可趁虚而入,将主力至于北域关,而将北域关拿下。”   “那我派曹彰前去北狄作虚幌,我留下镇守军营。”北域关是主战,他怎可能将宋幼清留在营中。   “不,你去,不确认你去了北狄李驿昀不会轻信,你将曹彰留给我就是。”宋幼清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你不可鲁莽行事,与北狄作战能拖就拖,你找机会先见上李承珺一面,将这封信交给他。”   “今日之事,肯定有李承珺的推波助澜,他将你引去北狄定有所考量。”   “李驿昀想借此攻占北域关,隗玄肯定不甘示弱,要在其中作梗,若我猜的没错,来攻打北域关的会是北狄太子隗玄,镇守北狄的才是李承珺。”   谢常安愁眉不展,“可确定?若是错了,到时再调整兵力难上加难。”   “不会有错,李驿昀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把控北狄朝堂,他不会冒险来北域关,而隗玄不足为惧,有我在,单凭一个他,还拿不下北域关。”   谢常安思量再三,终是应下,“好,那我出兵北狄。”   “李驿昀不好对付,多带些人,你带上三万兵马,而那五千精兵都挑选会北狄话的,让他们早你出发,布衣而行,卸兵刃,乔装一番,每个时辰让五百余人入北狄关口,混入李承珺身边。”   “这两日北狄定会封锁城门,到时会有大量百姓逃难或流入,混在其中应当不会被发觉,到时候你们再来个里应外合。”   “你们攻占北狄就是,这里的事我会安排。”宋幼清想起什么,“对了,曹彰点兵时,让他多选一千精兵给我。”   “好,可是你在军中无军职在身,怕是难以调遣兵力,曹彰又是个口直心快的,若你不将真实身份和盘托出,他很难听命行事。”   “军营中北狄人不除尽,我还不能暴露身份,你放心,我有法子,早已准备好了。”   正说着,宋幼清便从怀中掏出一明黄龙腾卷轴,谢常安一惊,立马跪下。   “不必不必。”宋幼清将手中之物摊开,“是假的。”   谢常安一怔,“这是圣旨!假传圣旨可是——”   “天高皇帝远,老皇帝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能管得着这圣旨是真是假。”她连圣旨都截过了,还怕写一份假圣旨?虱多不怕痒。   见宋幼清这行事作风与三年前无异,谢常安无奈叹了口气,接过圣旨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三品镇北将军?这么多军职头衔,你为何偏要写这个?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吗?”   宋幼清夺过圣旨,“我自然有我的安排,你派人将有品衔军职的将士一并召进主帐中,当面宣读圣旨,先让陈司佑与你副将来一趟,我有事交给他们。”   “好。”虽不知宋幼清有何计划,但他无条件信赖她,自是应下。事不宜迟,谢常安转身出了营帐便去安排。   沈安不赞许她的做法,“军中也不差你一个,你身子早已不同往日,哪里还能上阵杀敌?此事若是让晋王知晓——”   “他知晓。”宋幼清从怀中摸出那半块虎符,“他知道以我的脾气肯定坐不住,干脆将虎符给了我。”   沈安不知说什么,撇了撇嘴,“你们夫妻俩真是一模一样,都是不怕死的。”   宋幼清笑而不语。   陈司佑与副将不过片刻便来了,见到宋幼清行了个礼,“容公子。”   “过来,有事交给你们办。”宋幼清附在他们耳边低语。   副将眉头愈来愈深,“这……这可行吗?”   “行不行试一下不就成了。”   “是,属下遵命。”这两日谢将军在他耳边念叨了许久,说是对容公子敬重些,可他如今也没瞧出来这容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几人正了正色,站在两旁一言不发。   来的面孔多数陌生,一个个将士入营帐时皆看向宋幼清,不知这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是何身份。   “军师,今日将军召我们前来可是商讨攻打北狄之事?”   副将站在宋幼清身后,压着声音道:“这是曹彰的手下刘裕民,是个抚军都尉,后面那是钱武,是个八品,左侧是方先泰……”   陈司佑一板一正道:“将军让你们来,自然有要事,等着便是。”   宋幼清没闲着,将人一个个记下。   “将军。”   只听众人浑厚一声,便见谢常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人可都来齐了?”   “将军,只剩曹郎将还未来。”   谢常安点了点头,“嗯,我知晓了,既然如此,长话短说,太子之事你们应当也已听闻,今夜我便要派三万兵马与我一同出城前往北狄,在我不在军营期间,你们皆听命于容将军安排。”   众人疑惑,面面相觑,容将军?何时来了一个容将军?   谢常安早已料到,“军师,宣读圣旨吧。”   众人一听是圣旨,纷纷跪下,本无人在意,可最后一句话却将人震得回不过神来:   “……特封容清为三品镇北将军,镇守疆土。”   帐中哗然。   “什么?镇北将军?”   “为何是封镇北将军!”   有几个将士站起身来,不满愤斥。   宋幼清与副将对视一眼,副将微微颔首。   谢常安站在那儿便有不怒自威的震慑,“怎么?这是不服皇上的诏令?”   那名唤刘裕民的愤愤不平,似要用眼神杀了宋幼清,“将军,你也不是不知,这能被称镇北将军的也只此那一位!除去宋将军,旁人做镇北将军,末将一概不认!”   又有人起身,“正是!谢将军,皇上突然派了人过来,分明就是来争权夺势!想要削弱你的军权,大伙瞧瞧他这般瘦弱不堪,哪里能带兵打仗?末将一拳便能将他打趴下了。”   宋幼清面上不悦,可心中暗暗窃喜,这几个人挺不错,血气还未被磨灭,实属不易。   亦有其他人应和,“将军,末将着实不服,我们兄弟几人哪个不是上战场奋勇杀敌,不知流了多少血才一步步有了如今的位置,可他从未上过战场,一来便是三品之将,哪里懂得兵法,我大梁的将士可不是让朝堂上那些腐朽之人肆意玩弄糟践的。这三品镇北将军,在末将心中只宋将军一人,若是宋将军在世,末将心服口服,若是他,还是罢了吧。”   “圣旨在此,末将知晓已为定数,但认不认是末将之事,恕末将难以从命。”说完,他捡起地上的长刀,便转身离去。   如此一来,接连有三四人离了营帐,一些人跪在地上脸上满是不屑,余下之人便一言不发。   谢常安扫了一眼,“其余人呢?可有什么话要说?”   几人面面相觑,随之跪拜,“属下遵旨,愿听命容将军。”   这一话,气得方才不满却还留下的几人血气上涌,纷纷寻了借口离营。   留下的也不过十余人。   一直未开口的宋幼清终是说道:“好,既然你们诚心跟着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每人晋升一品,皆调由我麾下行事。”   “你——”谢常安惊讶,这可不在他承受范围内,“容将军,这晋升之事不是小事,不可当做儿戏!”   三品上军衔是有直接晋升的权利,可哪有如此随随便便就晋升十几余人的道理。   宋幼清失笑,“怎么?谢将军这是不给我面子?我可是皇上亲封的镇北将军,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谢常安一愣,与宋幼清多年的默契让他立马反应过来,顺着宋幼清的话道:“军中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虽说容将军已是镇北将军,可这军营里还是有我说话的地,容将军莫要逾越了。”   宋幼清一怔,讪笑,“是,谢将军说的是,往后还要多仰仗将军你了。”   谢常安不接话,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等待容将军命令。”   “是。”   等营帐中只剩自己人后,宋幼清才收起笑意,看向副将,“刚才可都记下了?”   谢常安迷惑,“记下什么?方才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晋升那些人?”   宋幼清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将副将写的姓名簿递给他,“这几个人多找些人盯着。”   谢常安略略扫了眼,正是方才默不作声或是没走的几个,“这么多人……有问题?”   “不是都有问题,但有问题的定是在他们其中,你派人盯紧就是,今夜他们一定会有行动。”   “如何判断?”谢常安有些烦闷,这些人都是他亲自提拔的,若是真有问题,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昨夜让人在他们所有人营帐中留有消息,说我是李驿昀派来的,让他们全力配合我。消息只有北狄人能看懂,方才留下的那些人中八成是北狄人,还有二成是规规矩矩不敢争辩,那些人放在身边也不堪大用,不必较真,而那些走了的将士才是死忠之士,可大为所用,你带走一半,留一半给我。”   副将一听,对宋幼清满是钦佩,神态间更为敬重。   军将之中有细作,他们一直都知晓,可一直以来无从下手,却不想今日这法子不仅将细作找出,还知晓孰是真正的心腹。   陈司佑站在一旁,思绪万千,他如今倒是知晓了,为何那般不近人情的李承珺偏偏会栽在她手上,这女子颖悟绝伦,站在这儿无人会忽视,别说其他女子了,就连男人怕是都会输她三分,似乎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李承珺。   谢常安面露欣喜之色,“好。”   一直都是如此,只要宋幼清在身边,她似乎总有法子化险为夷,这些事从来难不倒她。   见副将还站着不动,一脸敬佩地望着宋幼清,谢常安狠狠踹了一脚,“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副将这才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去安排了。   “你何时出城?”   “再整顿一番,还需两个时辰。”   宋幼清算了算时日,“嗯,差不多了,今夜之事我会处置妥当,你无需操心,若有异况我会让人送信。”   “嗯,好。”谢常安看了沈安与陈司佑一眼,“你们二人好好照看她,我先走了。”   这句话尤为沉重,他这一走也不知是多久,这一战也不知顺利与否,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谢常安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可刚掀开帐子,他便又回过身来,面前之人好似从未变过,这一幕恍如昨日。   谢常安笑了笑,“容将军,待得胜归来之际,我还得与你切磋箭术,这些年……我长进了不少。”   宋幼清失笑,“好,等你们回来。”   ……   这一夜,北域关注定不平静,也不知消息何时透露出去,城中有人得了消息,听闻太子被俘,便知晓又有硬仗要打,慌忙连夜逃至临城。   家中有妇孺老人的不便逃离,也都纷纷闭门不出。   待谢常安的最后一支军队出城后,城门封锁,那些来不及逃离的纷纷在城内哭喊喧闹。   立于城楼上的宋幼清收回目光,那守城的阿力此刻正站在她身后,望着那些哭天抢地的妇人,眉心一皱,“将军,可是要将这妇人们偷偷送出城?”   宋幼清冷冷看了一眼,“城门封锁,不必再开。一个时辰前我便已放出消息要封锁城门,若是要逃的早就逃了,还会等到这一刻?”   这些妇人一看便知是有意为之,留在城中之人本就是走不得的,她们在城门口喧闹痛哭,只会让城中更为人心惶惶,有此居心之人,她怎可能放她们离开。   “传我命令,这些闹事的一并送回家中看押。”   “是。”   “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都差不多了,再过两刻,便都部署完毕。”   宋幼清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跟在谢常安手下多年,行事严谨,却只是守城门,倒是屈才了。”   阿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容将军谬赞了。”   “待战役结束后,我让谢常安提拔你。”   “不必了不必了。”阿力憨憨一笑,“属下觉得守城门挺好的。”   宋幼清失笑,“若是能守一辈子城门,也是你的本事。”她拍了拍他肩侧,转身离去。   阿力望着宋幼清的背影有些恍然,为何那番话有些熟悉?   夜深之际,街道上寥无人烟,只留有巡城守卫的影子。   无人发觉,有几户门突然打开,从中蹿出几个黑衣人来,对视一眼,从怀中掏出鸣镝,向空中一抛,一时间嘶鸣声划破夜空的寂静。   与此同时,更多的黑衣人涌现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以手抹了抹脖子示意,以北狄话道:“城中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众人四散,向着城中各家各户而去,手中的长刀在月色下似乎还染了血色。   子时,沉睡之时,屋外即便有异响也无人察觉。   黑衣人提着刀翻墙而入,推开门就往卧房而去,见着床榻上躺着的身形,便是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可令人惊讶的是,床榻上并未传来痛苦地挣扎声,就连刀上也未沾一滴血。   为首的黑衣人眉心一皱,将布衾一掀,只见里头空空荡荡,哪里有人的身影。   几人对视一眼,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好。   上当了!   不作他想,几人火速向门外冲去,正要取出鸣镝报信,四周忽而火光四起,十几个将士将人团团围住,“给我杀!”   一时间,城中亮如白昼,四起的火光混着兵刃相接之声,还杂着痛苦的嘶吼声。   今夜的北域关血腥味弥漫,皆是死亡之气。   站在城楼上的宋幼清望着满夜星火,暗暗捏紧了拳头。   她既然回来了,第一个要保下的便是北域关的所有百姓,他们不会知道,今夜在北域关的每一个角落都淌着敌人的鲜血。   ……   今夜注定不平静,皇家别院中亦是。   主院的寝殿突然亮起烛火,匆匆有宫人跑出,面色惨白,跌跌撞撞而来,朝着院外大喊:“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不见了!” 第119章 终究之战第3日   北域关的火光整整燃了一夜, 一具具尸体皆被抛至马驾之上, 也不知已被拉了几余车。   “将军, 属下已全部清点,共六百三十二具, 无活口。”   都在宋幼清意料之中,“阿力,你对城中之人颇为熟悉,你前去辨别尸体身份,交一份名册于我,面生的,派人去请曹彰瞧瞧,是不是军中之人。”   “是。”   “在天亮前将各家各户门前的血迹都清理干净。”   “是。”阿力看着满满当当的尸体有些犯了难, “可是将军,这些尸体该如何处置?焚毁怕是要燃上三天三夜,灰烟四起, 不妥当。”   “焚毁做什么?身份全部查清楚后, 你把他们都丢往悬马坡。”   “将军, 可那是北域关去往北狄的必经之路啊。”   “正因为是必经之路我才让你丢在那儿的, 不然我大费周章让你们杀人是做给自己看的吗?”夜色中宋幼清的眸色尤为明亮,“给我丢在北狄境内,别脏了我大梁的土地。”   “还有那些被关押的妇人, 将他们丈夫已死的消息都告诉她们,她们之中定有根本不知自己丈夫是北狄人的,这些人留下, 对外宣称军中派了他们去做事,那些是北狄人的,不管家中的老妪妇孺,一并送回北狄去,怎么安置那便是北狄的事了。”   不杀,她已是仁至义尽了,让她将人再留在北域关中,她万万做不到,自然是北域关中万千余人的性命与安慰更为重要,一时心软留着北狄人,无疑是祸患。   “属下这就去办。”阿力不得愈发佩服起这容将军来,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心善却又不任人宰割。   ……   宋幼清刚回军营,就见曹彰与他几个亲信站在营外,看模样是在等她。   宋幼清装作不知,径直往自己主帐走去。   “容将军!”   曹彰一声沉吼,让宋幼清停下脚步,“三更半夜的,曹郎将有何要事?”   “容将军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夜城中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们商议就独自下了命令!”   宋幼清虽比不得曹彰与他几个心腹高大威猛,可站在那儿,她的气势不容小觑,竟还压了他们几分。   “我人都杀完了,曹郎将如今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曹彰心中有气可也不敢说什么,宋幼清杀伐果决,只一夜,便将蛰伏在北域关的敌军都连根拔起,单凭这谋略,他也不得不服。   “末将只希望将军在行事前能与我们商讨一番,末将在军中不是用来摆设的。”   宋幼清揉了揉手腕,“我来军中不久,不知诸位将士身手如何,容某不敢妄下言论,若是各位身手不凡,那我自当是放心把军中事宜交由诸位……”   “容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曹彰刚忍下的脾气又渐渐窜上来,“我们几人都是在北域关镇守多年,没有一场战役落下,一刀便可将敌军头颅斩下,容将军如今竟质疑我等的身手!”   宋幼清了然地笑了笑,这些人本就不服于她,如今一个个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见宋幼清脸上的笑意,曹彰以为是为讥讽,怒发冲冠。   还未反唇相讥,只见一道厉风径直向着他面庞而来,曹彰将上身往后一靠,轻松躲过。   可谁知那一拳只是虚晃,宋幼清横腿一扫,着力于他膝盖处,饶是有铁甲护膝,曹彰还是拧了拧眉。   宋幼清起身笑了笑,“曹郎将,只靠蛮力可不行。”   “你这是使诈!”   宋幼清挑眉,“兵不厌诈,比我还阴险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你们几个随我来帐中。”   几人对视一眼,见曹彰也无异议,便跟上。今日连曹彰都栽在这容将军手中,众人心中也有了些考量,虽不知她实力如何,但定不是他们想的泛泛之辈。   “死的那六百多细作里,定是有军中之人,你们到时派人去认一认身份,对照先前的名单查验一番,看看可有什么遗漏之人,落下几个不打紧,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给你们两个时辰,点十万兵,到时由我带你们前往北狄。”   “什么!”   “十万兵!”   帐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曹彰吹气得胡子瞪眼,“容将军果真还是太年轻,若是不懂排兵布阵之事,还请你不要插手。十万兵?将军以为营中有百万将士吗?十四万将士谢将军带走了三万,容将军若是一口气差遣十万,那我大梁军营与北域关谁来镇守!单靠那一万将士吗?”   “谢将军临行前吩咐过末将,让末将镇守北域关,为何容将军又要起兵北狄!若是北狄举兵攻打,我大梁将士皆是俎上鱼肉。”   宋幼清擦拭着手里的刀,一言不发。   “不过是个隗玄,哪里用得十万兵!既然如此,容将军当初为何才给了谢将军三万兵力,若是想攻下北狄救出太子,三万哪里够!”   曹彰咬着牙,“容将军莫要忘了,可不是谁都有率军的资格。”   “这些规矩我自然懂得,若想带兵出征,需有三品及上军职,怎么?一个镇北将军还不够格?”   “容将军莫要忘了,单凭军职可不够,若是没有——”   “啪嗒”一声,宋幼清从怀中取出一物甩在桌案上,“曹郎将说的可是这个?”   曹彰本要再刺讽一句,见桌上躺着的正是虎符,厉声道:“你为何会有这个!”   这虎符本是孙将军的,那时众人也不知为何孙将军竟然在临死前将这一半虎符给宋将军。可那时的宋将军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九品陪戎副尉。   而后他也只见过宋将军动用虎符,就连谢将军可是连碰也未碰过,宋将军死后,虎符不翼而飞,有消息说太子入北域关时带着完整的虎符而来,可为何如今半块却在她手里?   而这左半块正是宋将军手中的那一块。   除非前虎符之主亲授,私自取用虎符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宋幼清漫不经心地将虎符收起,“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去点兵,已过了一刻钟了。”   曹彰站着未动,他是谢将军的人,若是有违谢将军的命令,他自然不可能听。   宋幼清没工夫与他扯,“曹三章,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怎么,我用自己的虎符也不可了?”   曹彰话到嘴边生生噎住,直眉瞪眼,满是错愕,“方……方才你叫我什么?”   他的几个手下听这名就知此人定是要惹怒了曹彰,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容将军还请注意分寸,切不可——”   “啪。”   一个巴掌突然抽了下来,重重打在他后脑,“分寸!什么分寸,你个混子!休要胡言乱语。”   “见过将军。”曹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骨磕在地上的声音让帐中之人皆是心头一震。   曹彰这一跪将其余人跪蒙了,这……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两人还争吵着,怎么说跪就跪了。   “愣着做什么!都他娘的给我跪下!”曹彰提起刀鞘直接狠狠打在几人膝盖后,“都给我多磕几个响头,认个错!再敢胡言乱语,将你们的嘴都给打烂。”   众将士:“?”   宋幼清:“……”   “咳咳。”宋幼清尴尬地咳了几声,“事由我来不及多解释,你先去将我吩咐的事情办好。”   “是,末将立马就去。方才末将失言,还请将军责罚。”曹彰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又瞧了几眼。   是了,完全不一样,若非是那一声“曹三章”他哪里会认出面前之人是宋幼清。   将军竟然没有死!   宋幼清莞尔失笑,知道她没死,一个个都是这般神色,她心中竟有些复杂,没想到三年离了军营,他们都还记得她。   曹彰浑浑噩噩出了营帐,步子有些慌乱。   “曹郎将,兵场在西面。”   曹彰这才掉头往西侧而去。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曹郎将这是怎么了,从方才在营帐时就不对劲,如今连路都认不得了!   “郎将,那姓容的怎么了?为何又是跪又是磕头的!”   说话都那人自是没逃过曹彰的狠狠一脚,“混账东西!什么姓容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那是宋将军,谢将军见到她都要恭恭敬敬行礼,你们一个个到是嚣张。”   几人没敢说,方才最嚣张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如今到还埋汰起他们来了。   等等,谁?宋将军!   “曹郎将!哪个宋将军?”   曹彰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么蠢,以后别说是在我手下做事,这全大梁你给我找出第二个姓宋的将军来!”   几人自然不可置信,“宋将军不是已身死……”   “呸!”曹彰又是毫不留情地一脚,“若是死了还能站在我们面前?”   “那……”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别废话,将军说什么就做什么!”   “是,郎将。”   “……”   “曹郎将,你又走错了,兵场在西侧,你又往北走了。”   “小兔崽子,老子还用得着你说,老子这是抄近道,你懂不懂!”   ……   宋幼清见曹彰带着几人出帐,便进了里间从床榻下拖出一个木箱,箱中摆放着一身甲胄。   三年前,她便是穿着这身甲胄夺回了城池,血洗了北狄,坐上了镇北将军之位。   她将盔甲穿戴于身上,摸了摸冰冷的铁器,心中竟无比安心,三年了,她终是又穿上了她的战甲,这一回,她要的是保大梁十年长安无战事!   宋幼清戴上铁胄,望着北方,“叔玄,这一回你又瞧不见我身穿战甲的模样了……”   ……   谢常安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前往北狄,在境外停留,安营扎寨。   “将军。”副将走上前来,“可要属下给内应传消息,让他来见将军一面?”   副将口中的内应便是李承珺,但李承珺混入北狄之事瞒得极好,副将如其余人一般只以为他是谢常安派遣的内应。   “不必,我行事毫无躲藏遮掩,梁军已至的消息早已传遍北狄,他知晓后会来寻我的,你递消息也寻不到他。”   “是。”   “那五千精兵可都混进去了?”   “回将军,北狄提早了三个时辰关城门,还有一千余精兵还未来得及入城,其余都已安置妥当了。”   “嗯,你安排那些人守在城后,以备不时之需。”这些精兵都是宋幼清在时层层选拔而入,可以一敌百。   副将退下,“是。”   主帐内的烛火忽而一晃,正在看兵防图的谢常安抬起头来,却见一白衣男子走入帐中,谢常安见状,右手一把抽出大刀。   “是我。”   谢常安一怔,“你这张脸……”   “沈安替我易容了。”李承珺没再多解释,单刀直入,“为何是你来的北狄?”   谢常安被李承珺这话给问懵了,“何意?不是我来还能是谁来?”   “我原计划是你派曹彰来北狄与我接应,而你镇守北域关。”   谢常安越听越不解,“曹彰来北狄?以他一人怎么与李驿昀抗衡?自是我来才是。”   李承珺脸色一变,“谁与你说的是李驿昀镇守北狄!”   谢常安握刀的手冒着虚汗,“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李驿昀镇守?是将军与我说的。”   李承珺没有说话,眼眸愈发晦暗。   “是我欠考虑了,将军与我说时,我也并未反驳。”   “局势严峻,你觉得她会弄错?”   谢常安后背一凉,“你是说……她骗了我?”当时宋幼清分析有理有据,哪曾想竟然都是假的。   “两个时辰前李驿昀已率兵分了五支兵马绕过大道前往大梁,我信已经送出去了,不知能不能赶在他前送到北域关。”   谢常安死死攥着刀柄,就算赶在李驿昀前送到了又能如何,得知李驿昀计划,宋幼清也来不及排兵布阵。   谢常安起身就走,“我立马赶回去,快马加鞭,应该能赶上。”   “你待在这儿。”李承珺拦住他,从怀中取出羊卷轴来,“对于北狄,你更熟悉些,更何况她将你派来北狄定是有她的道理,我这有一份新的兵防图,还有北狄都城的守卫。”   “如今是隗玄镇守,他不堪大用,只是李驿昀放在这儿的障眼法,北狄王已活不过今日午时,你留在此地等待时机攻入北狄,不必留活口。”   “那你呢?”   “我回去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马上完结了 第120章 终结之战第4日   曹彰派人火速清点了十万兵马。于城楼之上, 此刻宋幼清也已甲胄在身, 左手端着一把弯月弓。   “将军, 都已安排妥当。”   “那便启程。你们几人分别率两万兵马前往,埋伏在各路口, 每相间五里埋伏五千人,射杀三轮后便撤退绕至敌军身后,静待第二轮埋伏。”   “是。”   宋幼清站在城楼上眺望,望着黑压压的人海,竟有些恍惚,上一回瞧见此般壮阔,似乎只在昨日。   “曹彰,告诉他们, 若此战能活着回来,我做主,让他们卸甲归家。”   “将军!”曹彰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幼清。   “卸甲”二字比任何军职荣耀来得更为不易, 这是众人心中渴求却不敢奢望的。   “去吧。”   这些将士在北域关六年了, 从未回过家中, 可他们亦有血有肉, 有爹娘妻儿,凭什么在此了却一生。   曹彰压抑着胸膛中暗涌的澎湃,他一举抬起自己的长矛, 城下顿时沉寂下来,只能听见战马嘶鸣之声。   “兄弟们,六年了!我们戎守北域关, 守卫大梁,北狄不义,屡屡侵犯,将军有命,今日出征斩杀敌军,定是要还我大梁百年安定,将军亦诺言,若是兄弟们打了胜仗,归来之时都可卸甲归家!”   城楼之下哗然,显然有些人并不相信。   “将军既然说出口,自然能做到。你们在外多年,难道就不想回家孝敬爹娘,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吗!”   城下的将士突然挥起长剑,齐喊声振聋发聩,“想,想!”   “兄弟们既然想,便拼劲全力杀了北狄狗贼,让北狄臣服!那今日便是最后一战!”   “杀了北狄狗贼!”   “杀了北狄狗贼!”   “最后一战!”   “最后一战!”   ……   “将军,末将都已安排妥当。”曹彰看着身后的一万兵马,底气稍有不足,“将军,这一万兵马怎么安排。”   先前宋幼清说点兵十万,他以为是要让剩下的一万将士镇守北域关,可谁知她将那一万兵也调遣出来了,如今北域关可犹如空城。   宋幼清的这种胆量他就算是再活十年也没有,若是北狄绕道去攻打北域关,他们可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跟着我就是。”宋幼清一脸淡然,看曹彰频频回头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在担心北域关?”   “将军,末将担心北狄无人镇守,会……”   “无需镇守,我们如今不正是去拦截了吗,否则我为何不干脆待在北域关等着他们来?”   愈往北行,血腥味越重,隐隐可看见昨夜那些黑衣人的尸首,而这正表明着快到了北狄与大梁的交界处。   宋幼清抬手,“停!”她一个翻身下马,“就在这儿等着吧。”   “将军,这儿?”这儿横尸遍野的,不是交战的好地方。   “就这儿,等着。”   曹彰正想问等谁,脚下的土地微微震动起来,“将军,有人。”   宋幼清点了点头,看来时机挺准,宋幼清示意众人莫出声。   只见峡道处一道身影缓缓行来,身后兵马浩浩荡荡。   “将军,那是?”待看清面容时,曹彰大惊,“太子殿下!”   宋幼清走上前去,“李驿昀,许久不见……啊,不对,应当唤你隗瞿才是。”   隗瞿见宋幼清一身戎装,有些惊讶,“我寻了你好几日,却不想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我今日是来杀你的。”   隗瞿失笑,“谢常安如今不在大梁,你觉得单凭你一人能杀得了我?”   “足以。”   “口气倒是不小,大梁这是没有人吗?让一个女人来带兵。”   宋幼清反击,“北狄也不过如此,那么多大男人怕是连一个女人也打不过。”   刹那间,宋幼清抽出三支箭,齐发而出划破长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北狄军队前的三个士兵胸前赫然一个血窟窿,三人齐齐倒了下去。   不但如此,站在那几人身后的三个士兵胸前亦分别插着一支箭。   身旁几人惊呼,并未想到三支箭竟可以杀六人,一时惶恐,纷纷抽出剑来。   隗瞿冷冷收回目光,盯着宋幼清,“箭术……倒是不错。”   “你早已领教过了,不是吗?”宋幼清往隗瞿身后看去,目测一番便知他带了多少兵马,她一把抽出曹彰腰间的配剑挥动,“众将士听令,杀!”   身后想起震耳欲聋的呼声,众人纷纷拔剑,直冲而上。   嘶吼声与兵刃相接之声交杂,血气弥漫开来。   宋幼清一刀一个将敌军斩杀,突破重围就要向隗瞿刺去,今日她定要亲自斩杀他!   隗瞿见她而来,突然拉紧缰绳,向着山后驶去,宋幼清毫不犹豫翻身上马,就朝着他追去。   她双腿勾住马身,从箭囊抽出三支箭,划破长空而去,隗瞿俯下身,堪堪躲过。   宋幼清又是三箭,隗瞿一个翻身下了马,与此同时,箭径直刺入马身中,战马嘶吼倒在了地上。   隗瞿提着剑就向着宋幼清而来,宋幼清用力拍下马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任由马跑离。   两人的身影交织,谁都不肯让步,每一刀每一剑都是要致对方于死地,也不知厮杀了多久,两人皆是喘息不已,宋幼清气力弱了下去,隗瞿见状,又是是一剑朝她胸膛而来。   宋幼清挥去起佩刀堪堪挡下,她咬着牙,“要不要堂堂正正来比试一番,不用刀剑利刃,看看再来一百回合后,谁会死在谁手里。”   “好。”隗瞿凝视几眼,两人皆放下兵刃,隗瞿索性将剑往身旁一丢。   宋幼清瞳孔一缩,电光石火间,她握紧手中的佩刀,用尽气力一刀刺入他体中,鲜血喷涌,溅在她脸上。因隗瞿抵挡,那一刀并未扎在要害处,可宋幼清并未松手,将刀身又往他身子里送入一寸。   隗瞿咬着牙狠狠踢了宋幼清一脚,宋幼清后退着躲避,刀身退出,赫然一个血窟窿,“竟敢骗我,真是卑鄙。”   隗瞿那一脚也不轻,正巧踹在她刚愈合的伤口处,是有些疼,“兵不厌诈,这些还都是和你学的呢,看来北狄七皇子还是年轻,太容易轻信别人,我今日就教你一句,战场上,谁的话都不可信,尤其是敌人。”   宋幼清看着他的伤口,无比畅快,“隗瞿,这一刀,我是替我自己报仇!”   宋幼清将右手伸出来,毫不遮掩地将那节断指之处露于他面前。   隗瞿捂着伤口,死死盯着宋幼清缺失的那节右指,目光深邃阴冷,如剑直指而来,“什么意思?”   “三年前,你拿我换了城池,隗禹将我囚于地牢,逼着我砍断了自己的右指。”   隗瞿瞳孔一缩,难以置信,“你说什么?”面前之人的身份昭然若揭,“是你……宋幼清!竟是女子!”   宋幼清看着他,并未否认。   隗瞿压制着伤口的疼痛,不知是因为他的伤还是因为她的话,他的牙关都发着颤。   “你真的没有死!你……”原来她一直都蛰伏于他身旁!   “我死了,谁来杀你!”宋幼清眉眼一抬,趁着隗瞿还在缓和疼痛之际,突然上前刀锋直指他的腿,隗瞿移步侧身,却未料到宋幼清另一只手又腾出一把刀,直接刺入他腹部。   隗瞿喷出一口血来,一脚将她踹开。   宋幼清连连后退几步稳住了身子,看着两把沾满血的刀锋,苦涩地笑了笑,“这一刀,是替死去的大梁将士与百姓还的。”   隗瞿阴鸷一笑,“那一刀怎么够?宋幼清,我最后悔的便是三年前没杀了你。”   “而我最后悔的便是给你机会杀了李驿昀,让你以他的身份活了那么久。”宋幼清指尖泛白,“你可知,在我出征以前,他是待我最好的人!可你却将他杀了,让他在那口井里躺了那么多年!”   隗瞿咬着牙,“原来你也知道……”   宋幼清盯着他发髻间的那一支桃木簪子,手中的刀突然挥过去将它硬生生斩断,“你不配。”   断裂的桃木簪落在地上,沾着隗瞿的血。   隗瞿毫不在意地踩了一脚,“宋幼清,你知道吗?是我亲手杀的他,那时他快不行了,手里却还是紧紧攥着,我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呢,原来是根破簪子。”   宋幼清死死握住刀柄,恨不得直接捅进他心脏。她回京见到他时,若非他头上戴着这根簪子,她早就怀疑他了。   “大梁太子……还真是无用……”   宋幼清低吼了一声,一脚狠狠踩在隗瞿的伤口上,“你该死!”   隗瞿往后退了几步,并未站稳而倒在地上,他仰面朝天喘着大气,如今他浑身是血,根本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宋幼清毫不犹豫就要将刀往他心肺处刺。   隗瞿强撑着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更近一步,此刻刀尖正贴在他胸膛上,只要再深一寸,他便会没命。   即便隗瞿已受了伤,可男女气力悬殊,宋幼清根本无法再将刀往前几分。   隗瞿盯着她的面庞,微微失神,倏而又失笑,“宋幼清,你是我见过最心狠的女人,对我狠……对你自己也狠……”   宋幼清不说话,死命将刀往下推,只需再进那么一寸,隗瞿就死了,那一切便都结束了。   可隗瞿恍若不知,腥红的眸中竟还夹杂着一抹柔情,“宋幼清,若是没有他,你可愿……留在我身边……”   宋幼清一愣,随之冷笑,“天下与我,你选一个公众号:半夏甜酥理??”   隗瞿笑了,“自然是……天下……”   宋幼清不意外,“那我自然是选他,即便你用李驿昀的身份活着,我依旧选他。”   隗瞿失笑,突然将手一松,宋幼清原本维持的力道根本收不住,刀一下子扎进他胸膛。   血喷涌而出,模糊了她的双眼。   隗瞿望着她,艰难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你……原本……是我的良媛……”   宋幼清将刀猛地一拔,隗瞿身子一颤,血如泉涌,他渐渐阖上了双目,没了生息。   宋幼清看着他的尸体眼眶微湿,她做到了,她终于亲手杀了他!她这些年来遭受的苦痛与委屈都烟消云散,这一切换来的似乎都值得。   她突然失了力,跪在地上喘着气,她抹了把脸,可眼前的血红不减,模糊了她的视野。   远处似乎有马奔腾而来,宋幼清想要起身,可刚撑住身子,又软了下去。   满目的腥红之中,她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朝她奔来,宋幼清有些想哭,为何她总出现幻觉,李承珺怎么可能来这儿……   “幼清,幼清!”   宋幼清还未回过神来,温热而又熟悉的气息便包裹住她,她试探着唤了他一声,“叔玄?”   “是我,是我,对不住,我又来晚了。”李承珺抱着她,将她脸上的血都抹了抹,“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没有,不晚。”宋幼清盯着他的面庞,瞧了许久,确认是他无疑,红了眼眶,说起话来也语无伦次,“都是他的血,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   李承珺将她一把搂住打横抱起。   “我沉不沉?”   “你不沉,铁甲倒是有点沉。”一想起宋幼清这般瘦弱的身子需穿戴沉重的铠甲,忍不住心疼。   宋幼清搂上李承珺的脖子,“我身穿战甲是不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你方才没瞧见……我杀人之时不知有多俊。”   李承珺一愣,这是宋幼清第一回 这般主动,他颔首回应,“是,威风极了。”   “那我便不脱了,你现在多瞧瞧,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李承珺步子一顿,不解其意。   宋幼清搂紧他,靠在他怀里,“叔玄,镇北将军我做腻了,如今我想做晋王妃了。”   那这身铠甲便也不会再穿了。   李承珺环抱着她的手一紧,“你说什么?”   这男人怎么回事,今日与他说话这么费力,宋幼清喘了口气,不由拔高了声音,“我说我不想做侧妃!要做正妃!”   方才她问隗瞿天下与她选谁之时,隗瞿答了天下,便是那时她突然想起李承珺来。   她笃定李承珺会选她,因为“天下”二字李承珺从未想过。   在今日前,她早已准备留在北域关,在这儿守一辈子,可若是这样,于李承珺来说,太过不公了,他等了她那么多年,怎可以让他再失望。   李承珺眼眸炽热,他压制了许久,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将宋幼清放在马背上,翻身而上。   看着李承珺与交战地背离而驰,宋幼清问道:“我们如今去哪儿?”   “回营。”   “回营做什么?那头战事吃紧呢。”   “无碍,方才来时我瞧见了曹彰了,隗瞿带的兵马没你的多,他一死,北狄军心便涣散了,曹彰他们能应付。回去是让你写个字据画个押。”   “李叔玄!你过分了,我还能跑了不成!”签字画押这种事都能让他想出来!   李承珺靠在她耳畔,“若是你以后抵赖怎么办?”   “我是这种人吗?”   “怎么不是。”李承珺将她搂在怀中,“你可还记得五年前你跟我借了二十万两。”   宋幼清倒吸一口凉气,“李承珺,你这是与我算账来了?”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没钱,要命一条。”她如今又没个一官半职的,哪来的银两,在晋王府时她都是正大光明花他的银钱。   谁曾想,这男人竟然这般计较,区区二十万两他都……   嘶……二十万两……   咳,好像是有些多。   宋幼清有些心虚,“我身上只有十两,回去再给你一些。”   李承珺失笑,“不碍事,你慢慢还,每日十两,五十五载便可尽数还清。”   “你——”宋幼清面皮极厚,“若是我还不上呢。”   “若是还不上,那便……肉.偿。”   “李叔玄!你……你太无耻了!”   马渐渐远去,峡道内回响着宋幼清的声音。   “那二十万两都是军中将士们用的,我可没花一文钱!”   “我当真没用,哎呀,王爷……”   “叫夫君。”   “不可能,你做梦,我死都不叫。”   “叫一声夫君抵一百两。”   “夫君,夫君,夫君……”   (正文完) 第121章 番外   两人走了一里地, 宋幼清才发觉李承珺并非去往军营, 山谷间有一洞口, 穿过后便去往锁龙坡。   “这条道你是何时发现的?”她在边关那么些年, 从未见过有这么一处地方。   “三年前, 我命人在此凿的, 这里正通南北, 与北狄相接,从此过,可足足省两个时辰。”否则即便他毫不停歇也不会这么快便赶到。   “你命人凿的?那就是说, 军队可早两个时辰到达北狄与谢常安会合?”   “正是。”   宋幼清欣喜,别说两个时辰了,援军若能早半个时辰到达, 那有时局势便可扭转, “你为何会想到在此开凿一条通道?”   说实话,当初她也不是没想过, 只是当时军中将士食不果腹, 她哪还有精力去想这些。   “北域关去往北狄也只有这么几条路, 若是都被北狄死守, 便难以攻破, 开凿此道, 可绕至敌军后方,出其不备。”   “先前我说你不懂作战,想来还是小瞧你了。”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我们如今去哪儿?”   “北狄。”   “你来前北狄战况如何?”   “那时还未交战, 不过想来应当没什么问题, 谢常安的一万兵和五千精兵与我的五万兵足以把北狄拿下。”   “可他……等等,你说什么?五万兵?”宋幼清回过头死死盯着他,“你哪来的五万兵马?”   李承珺笑而不语。   宋幼清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意味,“李叔玄,你竟敢养私兵!”   宋幼清以为自己截圣旨、假造圣旨已是胆大包天,没想到相较于李承珺来说,她那简直不值一提。   养私兵可不是诛九族那么简单了,挫骨扬灰都还是轻的,更何况,他还养了五万!那么多人他往哪藏能不叫人发觉?   “等战事一歇,你我便签了和离书吧。”   李承珺面色一沉,一把扣住宋幼清的腰肢,将她死死锁在怀中,“再说一回?”   “养私兵诶,李承珺,这可是要掉脑袋的,要是老皇帝突然清醒,要诛你九族,我是不是还得跟着遭殃,你想死我不拦着你,我还没活过呢。”   当初她统领梁军之时都不敢有一丝这些念头,谁料李承珺不仅仅想了,还做了。也多亏这些年李承珺藏得好,否则他这个晋王之位哪里能安安稳稳坐着。   李承珺将她的脸掰过来,在她耳旁切齿,“小没良心的,也不想想我这是为了谁?”   宋幼清一把将他推开,“你可莫要将此事赖我,兵是你养的,亦是你用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可宋幼清自己心里清楚,她方才听到那话时心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她轻咳了一声,掩饰起自己的尴尬,“这些兵……你养了多久了?”   “八年。”   宋幼清一怔,她本以为李承珺会说三年或是五年,却不想已是八年之久,可那时,她还并不认得李承珺。   李承珺瞧出了她的疑虑,“我原本只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那时我皇兄已经登基,他容不下我,将我驱逐于晋州,自幼时起我便靠着先皇留于我的暗卫与兵马苟延残喘,这五万兵马也是他替我藏匿的,待所需之时可为我所用。”   皇家秘事她也听过不少,传闻先皇最疼爱的便是他的三子,也就是李承珺,那时也有意要将皇位传给他,可那时的李容珺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已是太子,而且两人年岁相差甚大,即便先皇有意,可文武百官亦是不赞许,只因那时候的李承珺不过是个孩提罢了。   “他夺了本该属于你的皇位,你恨他吗?”   “这东西本就不可说属于谁,能者继任,他能坐在皇位十余年之久也是有他的本事。实话说,我原有想过取而代之。”   “那又为何放弃了?”从前李承珺与她从未说过这些。   “即便理由再冠冕堂皇,我依旧是谋权篡位,仅仅弑兄一点我便可背负天下骂名,我也就罢了……”李承珺靠在宋幼清颈间,情深至骨,“可我不想你也被人指指点点。”   “八年前,我还在京城呢,你哪里与我相识了。”   李承珺失笑,“是五年前,遇见你后我便放弃了,那时我亦有过私心,若你愿意日后留在晋州,我便也甘愿一辈子不踏足京城,这五万兵马便留着护你。”   可不曾想,还是没有护着她。   “李承珺!原来你那么早便觊觎我美色了!那时我可把你当兄弟。”   听宋幼清的“美色”二字,李承珺笑出了声,不过她说的不假,镇国侯与其夫人将宋幼清生得极其俊美,因多年以来都当做男子养,她身上有旁的女子没有的英气。   他在晋州时便常常听闻宋幼清此名,不过都是些生性娇纵、目无尊法尔尔,可见了人后才知,传闻不可信。   “幼清,可我从未将你当兄弟,知道你女子身份后,我便想着,我的夫人定是你这般模样的。”   “你……”宋幼清轻咳一声,转过脸去,藏起羞赧,“快……快走吧,等等要赶不上了。”   李承珺拉起缰绳,“是,夫人。”   ……   北狄城门已是大梁的守卫,宋幼清便知谢常安应当已经攻下了,城内百姓各个闭门不出,街上凄清,寥无人烟,零落散乱的摊贩还维持着早先的惨状。   有策马的将士飞奔而来,在二人面前堪堪停下,“将军,王爷,谢将军让我在此等候二位,请随我来。”   “带路。”   沿街每一里都有重兵把守,将北狄死死围住,根本插翅难逃。   谢常安如今正于北狄太子隗玄的府邸之中,她还未入内,便听到里头传来此起彼落的女子哀嚎与哭声。   宋幼清与李承珺对视了一眼,李承珺解释道:“都是隗玄府里的女眷。”   宋幼清撇撇嘴,又冷不防地觑了他一眼,“那他女眷倒是多。”   没由来地被她瞧得有些发怵,李承珺轻咳了一声,“你瞧我做什么,我府里就你一人。”   宋幼清没再理他,快步入了府。   谢常安早已得了消息知晓他们二人已到了北狄,早已在此等候,见着宋幼清的身影,三两步上前,拉过她的手,急迫地上下看着她,“如何?可有伤着了?”   “并未,隗瞿并未奈我何,若是有伤我也来不了这儿。”   谢常安一听,松了口气,可转而他将脸一沉,“你骗我的事我还未找你算账呢,明知有险,你还要去?怎么这些年吃了那么多教训还不长记性。”   谢常安话音刚落,只听闻李承珺轻咳一声,阴沉的目光凝视着他搭在宋幼清肩膀的手上,谢常安手一僵,默默松开。   晋王殿下倒是护犊。   是了,如今的宋幼清早已不是往日的宋幼清,她还多了一个身份。   谢常安往后退了一二步,“北狄王与几位王子皆已被囚,将军随我去看看吧,全凭将军发落处置。”   隗玄府中有一处地牢,说是地牢但也不过是为了寻刺激而被他用于行男女间荒诞之事,这些宋幼清也见得多了,不足为奇。   倒是李承珺见宋幼清毫无反应,一直拧着眉。   “这些女眷将军准备如何处置?”   地牢里关押着十数女子,各个蓬头垢面,有几个手里还抱着孩子。   有几人眼尖,见关押她们的将军如今都毕恭毕敬,便知此刻来的才是真正做主的人。她们拍打着牢门,朝宋幼清歇斯底里:   “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我不想死。”   “放我出去。”   “孩子年幼,可否放过他。”   ……   宋幼清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把有孩子的放了,其余人一并杀了。”   宋幼清这话无疑激起千层浪。   牢中传来嘶吼怒斥声,“凭什么!凭什么她们有孩子就不用死!”   有几个女子上前就将妇人手里的孩子夺过,“要死一起死。”   “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妇人扑上去就要与他们扭打,“不要伤了他,还给我!”   为母则刚,那妇人发了狠,上前逮住人便撕咬,几番挣扎之下才将孩子夺了回来,她将孩子死死抱住,躲在角落里一脸阴狠。   看足了戏,宋幼清这才开口,“你们几个想不想救自己的孩子?”   那几个有孩子的方才也被吓着了,生怕下一个轮到她们,她们将自己的孩子都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些,拼命点着头,“想,想。”   宋幼清信步而前,“我这人最爱听故事了,你们若是能说一个令我满意的故事,我便放你们离开。”   牢中女眷面面相觑,显然是不信宋幼清的话,哪有这么好的事,只是说一个故事便能离开。   有胆子大的上前,“什么故事?”   “这比如啊……”宋幼清故意一顿,“隗玄的银两都藏在哪儿了,他的暗卫或是禁军如今在何处,又或是这北狄的矿山、岩盐在哪儿,这些也不尽然,你们亦可说些更有意思的,我都爱听。”   “第一个说的,给五百两与一辆马车,我可命人护送她离开北狄,让人永远都找不见她,可是……”宋幼清慵懒地勾了勾铁锁,发出铁器都闷声,“后面说的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李承珺立于她身后,唇角有隐隐笑意。   而谢常安自是见怪不怪了,几年来宋幼清皆是如此,几句话将人心拿捏得死死的。   这些人显然都知道北狄已无力反抗,如今有逃出去的希望,她们怎可放过,只不过这个希望代价太大,说得不好,那便是投敌卖国,可这也就看她们愿不愿意取舍了,是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有一紫衣女子从地上腾坐而起,厉声怒斥:“你休想,让我们出卖太子与北狄,你做梦!大梁狗贼,你休想从我们口中套出一点。五百两,你这是瞧不起我们还是打发叫花子呢!”   在太子府中谁不是锦衣玉食,五百两能做什么!   宋幼清不怒反笑,“我可没有逼迫你们,若不想说的,我也不会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只是愿意说的,我会放你们离开。五百两于如今的你们来说也已不少了,日后离了北狄哪里还能过人上人的生活。”   那女子冷哼一声,看着其余人等,咬牙切齿道:“我看你们谁敢说!太子待你们不薄,休要做背信弃义之徒!”   众人不说话,低着头看着衣摆,衣摆沾着泥泞的草灰,已瞧不出原本的面貌。   宋幼清不急,站在原地闭目养神。   “你说话算话?”   一道声音打破沉寂,宋幼清看去,只见方才被夺了孩子的那妇人站起身来。   宋幼清点点头,“自然。”   “齐燕!”那紫衣女子恨声,“太子殿下待你不薄,你竟然这样背叛他!”   “我只是想让我孩子活下来,这也有错吗?”齐燕将孩子抱在怀里,反唇相讥,“太子待我不薄?你哪只眼睛瞧见他待我不薄了,阿裕长这般大,它可有来嘘寒问暖一回?我日日在偏房吃糠咽菜,孩子也跟着受苦,他待我不仁,也休要怪我待他不义,更何况他如今也自身难保。”

  

她看向宋幼清,斩钉截铁,“我能告诉你想要的,你放我出去。”   “好。”宋幼清示意牢房外的侍卫将门打开,让人将其带了出来,“第二个说的给二百两。”   牢中又有人出声,“什么!为何只有二百两?”她指着齐燕愤愤不平,“为何她就有五百两,这不公!”   宋幼清冷笑一声,“她有胆子第一个站出来,你有吗?”她转过身就要走,“再接下来,可就只有一百两了。常安,此事就交由你安排。”   “是,将军。”谢常安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问出后,当真要将人送走?”   他声音不轻,似是有意让人听见。   “自然,我既答应了,便会做到。”宋幼清最后看了一眼,只留下一句话,“聪明人知晓该怎么做。”   整个府邸地下都被隗玄打造成了地牢,地牢深处才是囚禁隗玄的地方。   宋幼清见跟在她身后的李承珺一言不发,“方才你怎么都不说些什么?”   “夫人都安排妥当了,为夫还需做什么?”   “就你嘴贫。”   “你确信能从她们口中探到消息?此番秘事隐秘至极,隗玄与北狄王应当不会泄露。”   宋幼清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模样看着他,“这女人啊心思深,永远比你们男人知道的多,心狠起来可是连男人比不上的。”   “还记得早些年间那个被杀了头的前吏部尚书?当时他可是落得一个满门抄斩,可她夫人与孩子却没事,你可知是何缘故?”   早些年间的京城之事李承珺不能面面俱到,他自然不知。   “那时她夫人连着两日吃晚膳时发觉自己吃的燕窝少了分量,她便察觉不对,派人去查,果真发现是厨房克扣了,你猜怎么着?”   “原来是那前吏部尚书将她的分量扣了些,给了养在府外的一个外室,那外室也刚刚有孕,不仅如此,她夫人还发觉那外室穿戴的都不比她差,宅子亦是,她想着自己夫君平日的俸禄可经不住这般挥霍的,就又派人去查,你猜又查出什么?”   “贩卖私盐?”此事李承珺倒是知晓,若非出了这事,宋幼清也无法安排苏万州顶上去。   宋幼清点点头,“正是,但此事并非是她夫人揭发的,她夫人知晓贩卖私盐可是死罪,因娘家势力也不小,便早早与他和离回了娘家,果不其然,一个月后满门抄斩,她与腹中的孩子便躲过一劫。”   “所以啊——”宋幼清拍了拍他的肩,“千万别小瞧女人,你若是与她们说她们夫君衣袖上沾着一抹胭脂,她们便能将胭脂坊都给它翻遍,给你找出是哪一味,又是何人买的。”   宋幼清轻笑一声,“这些事反正从隗玄与北狄王口中问不出来,何不令寻他法?”她往李承珺身旁靠了靠,满是期盼地看着他,姿态都缓和了不少,“只不过就是……这法子有些费银子。”   这几千两银子她自然没有,还是得向李承珺索要。   李承珺见她不将自己当外人来讨要银子的模样,心里欣喜至极,可面上依然是一贯的清冷,“先前的银子可还未还清呢。”   “啧。”宋幼清撇了撇嘴,“我都欠了二十万两了,还差那几千两银子嘛,赊着,一并赊着,到时我再偿还。”   “本王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你想要多少便来拿。”李承珺附在宋幼清耳边,“慢慢还就是,不急。”   地牢昏暗,撞击声尤为分明,还伴着嘶吼,“是谁,谁在那儿!放孤出去!”   宋幼清顺着火把的光亮而行,便见一蓬头垢面的男子正拍打着牢门,正是昨日还风光无限的北狄太子隗玄。   “你是谁?让谢常安来见我!”隗玄见宋幼清走来,唾了一口,“那他来见我,我有话与他说。”   “与我说也是一样。”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听我说话?”逆光之处,隗玄根本瞧不清宋幼清的模样,却见宋幼清身旁突然有什么一闪,一道力而来,他胸前一痛,往后退了几步。   “若是不会说话,那舌头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隗玄怔然,只觉得这声音熟悉的紧,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躺在内侧的北狄王缓缓睁开眼,气若游丝,“阿……玄……”   “父王。”隗玄忍着疼痛挪到北狄王身旁,“父王醒了,可还难受?”他朝着牢外大喊,“快传太医!快传太医!不不不,让神医来,快让郁神医来。”   可回应他的只是火把燃烧而发出的噼啪声。   “你们是聋了吗?我说让郁神医来,若是我父王死了,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李承珺往前走了几步,“我不是就在这儿吗?”   隗玄一怔,不思其解。   火光将他的面庞映得一清二楚,分明就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可声音着实是太像了,就连一身白衣也是与那郁清一模一样。   “你……是你,你竟然骗孤,都是假的,原来都是假的!”隗玄恨不得一刀捅死他以泄其愤,“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隗玄身后又传来北狄王的幽幽之声,“阿玄……怎么了?”   “父王!那神医郁清原来是假的,他竟是大梁人!我们都被骗了!”   李承珺将牢门打开,信步向前,“太子现在才发觉,太迟了。”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要多少城池?只要能放我出去,我双手奉上。”   李承珺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回身看了宋幼清一眼,极近宠溺,“你想要多少?”   “我这儿人吧,最厌做那些摘摘选选之事了,都要了不好吗?”   这一回攻下北狄,她可不满足于只要几座城池,只有将北狄完完全全收入囊中,才可保大梁长久太平。   “你们可别欺人太甚!想要我北狄,做梦!隗瞿呢,他为何还不来,待他归来之时,定是让你们跪地求饶。”   宋幼清嗤笑一声,“他啊,早在黄泉路等着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可要去陪陪他?”   “你说什么!”隗玄突然瘫坐于地上,满脸不可置信,“他怎么可能死了?不可能!”   隗玄虽然并不待见隗瞿,可他也知晓,如今他们沦为阶下囚,隗瞿是最后的希望了。   可隗瞿怎可能比他们先死?   “你……你们……”北狄王如今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他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随时都会丧命,“想……要什么……不要杀……”   “不要杀谁?你的几个孩子还是你宫里的那些女人?你选一个,如何?”宋幼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凌厉不减。   她也不知等了多久,等着北狄君王就这般躺在她面前,可不知为何,真到了这一日,她却并未有期盼的欣喜,心里反倒是空空荡荡的。   “子……”   宋幼清听不清,又向前走了几步,李承珺拦着他,“别靠太近。”   “不碍事,他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还怕什么。”   北狄王唇微微颤抖,艰难地吐出二字来,“子……民……”   “父王!”隗玄震惊地看着他,“你为何!”   宋幼清眼神一暗,没想到他都这种时候了竟选了百姓,“你放心,你的百姓我一个人都不会动。”   北狄王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地阖了阖眼。   “日后北狄就归属于大梁了,那这些百姓便成了大梁的百姓,我自是会关照些。”   “你说什么!”隗玄站起身就要朝着宋幼清扑来,可还未走几步,便被李承珺踹倒在地上,“我们何时说要归顺大梁了?”   “我今日来也不是与你们商议的,只是告知一声,不论太子殿下想不想,这都已是事实。”   “滚,不可能,不可能!”隗玄怒斥嘶吼着,宋幼清全然当做没听见。   正于此时。   “将军呢,我要见将军。”   地牢外传来一道声音,伴着匆忙的脚步声愈发靠近。   “主子。”来人正是被她派出去的罗安。   宋幼清见到他有些惊讶,可又是在意料之中,“你怎么来了?”   罗安四下瞧了一眼,这才道:“那位不见了。”   “什么!”宋幼清一惊,方觉得失了态,这才沉声道:“不见了?我不是让你去看着他吗?怎么就不见了!”   她前两日就让罗安快马加鞭赶往别院守着,不得让人靠近老皇帝,可不曾想眼下才不过两天就出事了。   宋幼清看了看牢狱中的状况,“出去说。”   “是。”   可宋幼清刚转身,身后便传来北狄王虚弱至极的声音,“还未……输,我们还未输。”   宋幼清拧了拧眉,快步走了出去。   罗安一脸愧色,“是属下失职,可那夜当真离奇的紧,属下正守在主院外,不曾见过有人离开,却不想三更之时屋里突然烛火通明,有守夜的宫人跑出来大喊,说是皇上不见了。”   “附近都找过了?”   “找过了,一点踪迹也没有,别院那么多人,也愣是一个人也没瞧见。”罗安怕长时间寻不见皇帝会耽误了宋幼清的事儿,便匆匆赶回来禀报。   “梁九公与那怡妃呢?可是与他一道失踪了?”   “这事儿就怪在这儿,别院里除了皇上其余人也不见少,梁公公与那怡妃甚是急切,彻夜寻人,属下想着,会有谁竟这般胆大将皇上劫走,可是北狄王所派之人?”   北狄如今局势完全被他们压制,难保不想着鱼死网破,只要皇帝在他们手中,即便北狄都城被攻下了,都还有一线机会。   宋幼清不赞同,“应当不会。”若是北狄王真的要抓人,就不会等到城池失手之后。   但皇帝身边确有北狄细作无疑,他们应当也是在伺机而动寻着这两日动手,或许任谁也都没想到皇帝会突然不见。   如此一想,事情似乎明朗起来。   若是没有人插手,那便是老皇帝自己藏起来了。可他这是为何,他想做什么?   而方才北狄王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第122章 番外(二)   别院中百十宫人齐齐跪在地上, 主院中噤若寒蝉, 众人眼角皆藏着倦色, 又有匆乱的步子由远及近, 正座之上的人幽幽睁开眼来。   那小宫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娘。”   怡妃捏着手边的琉璃杯, “人可找着了?”   “回娘娘, 还未。”   怡妃突然将杯盏狠狠砸向他,“废物!本宫养你们何用。”   那宫人哪里敢躲,琉璃杯不偏不倚正砸在他额间, 破了一道血口子。   怡妃扶着小腹,缓缓站起身来,“你们那么多人, 却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皇上若是出了事,你们一个个的别想要脑袋了!都在这儿跪着做什么, 还不给本宫去找, 若是找不着, 你们都别给本宫回来了。”   “是……是……”一众宫人四散开去。   怡妃气得将桌上的瓷盏尽数扫落在地上, 她正抬头时, 却瞥见回廊拐角处有一道身影, 她收敛了怒意,向着那头匆匆走去。   来人一身玄衣与往日无异,只是平日里原本那卑谦恭敬的目光尽是凌厉之色, “还未寻到人?”   若有旁人在此便会发觉, 就连他平日里的细嗓都已然无存,话语之声浑厚有力。   此人正是梁九公。   “还……未。”怡妃低下头来,哪里还有方才的高高在上。   “要你有何用,连个男人都看不住!”   “老皇帝这几日不知怎的都不宿在我屋里,我哪能时时看着他,他不见了为何又要怨我!”怡妃一脸委屈,“前几日我便说了,干脆将他杀了得了,是你非要留着他性命的。”   “你——”梁九公恨恨地睨了她一眼,“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得尽快把他找到才是。”   “定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计划,暗中偷偷将他救走,我已派人去禀明太子了,他会有法子的。”   怡妃话音刚落,梁九公面色一沉,隐着怒意和杀气。   怡妃疑惑,“怎……怎么了?”   “他死了。”   这道声音在怡妃耳中一刺,震得她回不过神来,“什……什么?谁死了?”   “隗瞿死了。”   怡妃面色一白,她一手覆着自己小腹,一手扶着木栏稳住身子,“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   梁九公正要说什么,突然一个转身,“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身后的树丛里探出一个脑袋,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梁公公饶命,怡妃娘娘饶命,奴才什么也没听到,奴才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梁九公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从腰间抽出一把刀直直捅进了那小宫人的心肺之中,还未阖眼之际,他便将他尸体直接丢入了枯井之中。   动作一气呵成,显然做过不止一回。   怡妃见了血腥,靠在一旁干呕起来,她面色惨白,双目充斥着血丝,她抚着小腹,艰难地喘着气,“他怎可能死了,不可能!放眼大梁与北狄,有谁会是他的对手!李承珺都已经死了,还有谁能杀了他,我不信,他不可能死了。”   与之相较,梁九公脸上悲痛全无,他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之色,“一个个都是废物,枉我这些年对他尽心栽培,到头来竟还是废棋一枚。”   他冷哼一声,“罢了,既然这么没用,死了就死了。”   怡妃不可置信地看着梁九公,红了眼眶,“父亲……”   “我说过什么又忘了!”   “是,梁公公……”怡妃心里不是滋味,“那……那我现在又该如何?隗瞿死了,那我便做不成皇后了。”   梁九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等我将北狄与大梁夺下,便可名正言顺将皇位给他,到时候你可是太后,区区皇后又算得上是什么!哼,一个隗瞿就让你鬼迷心窍,要你何用!”   怡妃低着头懦懦回应,“是,我知晓了。”   而此时,前院有人脚步声渐近,怡妃立马抹了抹眼角,端起仪态,与方才判若两人。   宫人见怡妃与梁九公都在此,跪了下来,“见过娘娘,公公。”   “何事?”怡妃沉了沉声,一脸不耐,“人没找着不必回来,给本宫滚下去。”   “回娘娘,是边关来人了。”   “什么?”怡妃与梁九公面面相觑,“边关?”   “正是,来人说是谢将军的部下,姓罗名安,北狄余党逃窜,他受命前来保护皇上。”   怡妃心惊,什么来保护皇上,分明就是得知皇帝不见了特意前来。他们分明就严防死守,可这消息怎么就走漏了。   “又是哪个多嘴的胡说八道,看本宫不撕烂他的嘴。将人给我赶走,皇上哪里还需他们来保护,当羽林军是死人吗?”   那宫人有些为难,“娘娘,怕是走不得,他说他是奉谢将军之命来向皇上讨一谕旨,见了皇上才会走。”   怡妃眼角一凌,瞥见梁九公颔首示意,她这才道:“罢了,你先让人去前院侯着。”   “是。”   那宫人一走,怡妃急切,“我们如今又该怎么办,谢常安应当得到消息了。”   “慌什么,他还能冲进来查验皇上在否?先让他留下,等夜里我们找个时机将他——”梁九公细指在颈间一比,皆为杀意。   “我过去瞧瞧,你待在院里不要出来。”梁九公瞥了眼怡妃小腹,“我们日后如何可都指望你这肚子了,别给我再扯出什么事端来。”   “我知晓了。”   两人一南一北而去,过了许久之后,才从树林后映出两道黑影。   “憋死我了。”宋幼清深深呼着气,方才她躲在林间,怕被梁九公察觉一直憋着气,“看看是我小瞧他了。梁九公是怡妃的父亲,此事你可知?”   李承珺摇了摇头,“我也是方才才知晓的。”   “我原以为梁九公不过是隗瞿安排在皇帝身边的,如今一看,倒是我想岔了,原竟是梁九公安排隗瞿在大梁,隗瞿也不过是梁九公的一枚棋子。”   “如此一来,事情似乎都能说得通了,北狄王与老皇帝十几年前就在服用那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应当是出自梁九公之手。”   “北狄王本就想攻下大梁,而一早便设下隗瞿这颗棋子,梁九公便将计就计,将隗瞿为自己所用,又让自己的女儿入了大梁皇宫蛊惑老皇帝,一边暗暗蚕食大梁,一边又与隗瞿苟且,想着怀上隗瞿的孩子,到时若隗瞿事成,那他便是皇后。”   “但我猜想,北狄定是不允一个服侍过他国君主的女人再来当他们的皇后,那梁九公便有第二抉择,那就是杀了隗瞿,让自己人当上皇帝,那这个时候怡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尤为重要了。”   “如此看来,隗瞿不管如何应当都是会死,可梁九公应当没有想到我会先杀了隗瞿,而老皇帝此时又偷偷跑了,如今我们可趁着他措手不及之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完,宋幼清还看了一眼李承珺,“怎样?我说得可对?”   李承珺颔首,“夫人说得极是。”   自家夫人过于聪慧,倒也显得自己无足轻重,如今他也只能沦落到替她做做费气力的活。   “前院先让罗安应付着,待我们找到老皇帝后再做打算。”   李承珺倒也不急,“怎么?你知晓他在哪?”   宋幼清气不打一处来,“李承珺,他可是你同胞的兄长,如今生死未卜,你倒是急一急啊。”   李承珺不急不缓幽幽开口:“你先前不是要杀了他吗?如今他有难你倒是比我还急。”   “这能一样吗?”宋幼清瞪了他一眼,“我是要杀他,那他便得死在我手里才成,怎么能让那些北狄小人占了便宜,更何况他现在还不能死,他一死,李启昀又如何正名,还有那陆若涵的晋王妃赐婚圣旨,还得让他出面取消了婚约才是。”   李承珺失笑,“这最后一件事才是最要紧的吧。”   宋幼清甚是坦荡,“自然!”   “这事容易,倒也不必求到他身上,我也能一并解决。”   宋幼清挑眉,“怎么说?”   “人没了,婚约自然就作废了。”李承珺一字一句,话说出口,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妥。   宋幼清倒吸一口凉气,“这倒也不必,杀了……总归不大好。”   “你何时变得那么心软了?”   宋幼清神色微微闪躲,“倒也不是心软,无故杀了终究有些不妥……”   “三年前我捡回一条命,记得有一日,我去寺里上香,那时遇到一位大师,他见到我时便说,我身上血气太浓,杀戮太重了,像我这样的人别说有没有下辈子了,就连这辈子能活着都实属不易。”   李承珺脸色一沉,正要说什么,便被宋幼清阻拦,“听我说完。那大师说,我手上沾着太多人的血了,其中不免有些冤魂,这是要下地狱的,而我原本也是要死的人,说是有人跟鬼神做了交易,用自己的阳寿补给了我,这才让我活过来了。”   “这些神鬼之事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我想着,我捡回一条命实属不易,还是能少杀人便少杀人,给自己积一积阴德。”   李承珺扣住她的下巴,“胡说八道什么。”   “我认真的。”宋幼清望着他,眼中满是真挚,“叔玄,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们这辈子便不要再提刀握剑了,好不好?”   李承珺一顿,终是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那大师与我说了那么多,只有一句话我信了,他说杀戮太重的人不配转世,我有些怕……”   宋幼清扑进李承珺怀里,“我这人贪心的要命,只有这辈子想来也还是不够的。”   李承珺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叔玄,我愿放下一切来换与你的下辈子……” 第123章 番外(三)   前院厅堂中。   罗安挺着胸膛立于一旁, 即便宫人邀他入座, 他依旧是站着未动。   “罗大人, 请稍等片刻, 梁公公马上就来了。”   话音刚落, 院后便传来脚步声, 只见一人踏着碎步走来, 捏着细嗓道:“大人久等了。”   罗安没见过梁九公,但依着宋幼清与他形容的模样便知来人就是,“见过梁公公, 在下罗安,特奉谢将军之命来寻皇上讨一份谕旨,还请梁公公带在下见一见皇上。”   梁九公有些为难, “罗大人, 这几日皇上身子抱恙,都在床上歇着起不得身, 怕是见不得了。”   “梁公公严重了, 罗某只不过是想见皇上一面, 到时便可向谢将军交差, 还请梁公公通融一二。”   梁九公面色稍沉, “罗侍卫还是太年轻, 行事不大妥当,皇上身子不适,若是因为罗侍卫而出了什么差错, 你可担待的起?”   罗安练练行礼, “梁公公,罗某并未有此意。”   方才来时,梁九公一眼便知罗安此人年幼,是个不经事的,知道吓唬吓唬他便成了,“既然如此,咱家便派人先让罗侍卫安顿下,待皇上身子好些了,再安排罗侍卫见皇上如何?”   “有劳梁公公了。”   梁九公微微颔首,二话不说便自顾退下了,身侧的小宫人上前附耳,“梁公公,这位罗大人如何安排?”   梁九公回身朝着前院望了一眼,清冷一哼,“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不足为惧,杀了就是,还有,若是两个时辰后还未寻到老皇帝,那便仍依计划行事。”   “是。”   ……   “怎么找不着了?”   宋幼清绕着偏殿走了整整三转,左瞧右看,可依旧是一脸茫然。   李承珺跟在她身后,“找什么?”   “十年前我来过别院,我记得在哪个院子里似乎有一个密道,应当是在这个院子,可怎么就找不见了?”宋幼清小声嘀咕着,“老皇帝若是出了别院定会被梁九公的人发觉,我们的人也没见过他,这样一来,便可知他应当是自己躲起来了,而且他人还在别院中,我猜他应该躲在密道中了,这才叫梁九公的人也没发现他。”   “可时隔多年,我还真就忘了密道在哪儿了。”   李承珺亦有疑惑,“你怎么会知道别院中有密道?”   不管是皇宫还是别院,宋幼清都比他要来得轻车熟路,还知晓许多他不知道的事。   宋幼清也并未多想,脱口而道:“是李驿昀与我说的。”宋幼清顿了顿,“不是隗瞿,是真的李驿昀,那时他来别院避暑,我总是会一道跟来,那时北狄与大梁还未安定,总有北狄人混入大梁刺杀皇帝与大臣,记得有一回夜里差点就让人得逞了,李驿昀怕我出事,便告诉我别院密道的所在之处。”   “我当时想着刺杀过一回后北狄人哪会有胆子再来第二回 ,便没有放在心上,谁曾想今日倒是真的有用,可我真的记不得是在哪儿,密道口又是什么模样了。”   宋幼清说着就扒开树丛野草一一查看,可无一都并非是自己想找的。   “你与他关系倒是好。”   李承珺这话不清不冷,却叫宋幼清听出了些醋意来,她不禁失笑,“怎么,心里不爽快?”   李承珺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并不否认那时我与他确是情同手足,他待我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紧着我,虽与我一般大,可我却一直将他当作哥哥,他亦是,更何况他……至死都不知我是女儿身。”   听了这话,李承珺不仅未心安,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若是……我是说若是,若是他知晓了你女儿身,而你又未曾来边关来晋州,也并未遇见我……如若他想娶你,你可会……”   “不会。”宋幼清斩钉截铁,“我又不喜欢他,而且这世上从未有如若,既然我五年前去了边关又去了晋州寻你,这些自然都是天意,我们顺应天意就是,想那么多从未发生的做什么。”   宋幼清回握住他的手,她能察觉到,自从她在李承珺面前表明身份后,他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展露出他的患得患失。   李承珺失笑,他抚了抚她的鬓发,“是了,我与你这辈子注定会相遇的,不曾见过你之时,我便已有计划回京,到时就算你未来晋州,我一样可以遇见你,当初你宋幼清的名声可是响彻整个大梁,我早就想见一见你了。”   宋幼清微眯凤眼,“李承珺,原来你早已对我蓄谋已久啊……”   不知为何,虽说是被人惦记着,可却是让她心中甚是愉悦。   “那后来呢,你不是说你早已计划回京了吗?为何我在边关的那几年没见着你有动静?”   这些事她也未曾与李承珺谈起,时至今日宋幼清也一直以为李承珺早年便是个被流放蛮荒之地的闲散王爷,早已没了社稷与抱负,谁曾想竟还有这一茬。   李承珺将她腰肢一紧,往自己怀里一勾,“你在边关,我便不准备回京了。”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惹得宋幼清面颊醺红,她推搡着李承珺的胸膛,“说话就说话……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莫要忘了,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他们可是偷偷摸摸来的别院,这不是晋王府啊!   李承珺却是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倾身而前便覆上她的唇,趁着宋幼清还在愣神之际,便将她身子一带,两人便藏身于屋侧的树林中。

  

树后隐蔽,李承珺愈发肆意起来,每一回都加深侵略,势要将她揉于骨血之中。   宋幼清呜咽了一声,狠狠将他推开,“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嘘——”李承珺附在她耳边,不急不缓道:“有人来了。”   宋幼清气得火冒三丈,“有人来了你捂住我嘴不就成了,方才那是做什么!”   李承珺挑眉,“方才我不就捂嘴了吗?”   宋幼清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气得就要去打他,“用手啊!用手!你没手吗?”   她是让他用手捂住她嘴,他用的是什么!   李承珺无辜地看着她,摊了摊手,“方才我的手一直搂着你,抽不出空来。”   “你——”   往日她办事利索,从不拖沓,如今身后跟着个李承珺行动受限也就罢了,他还总时不时做出些“出格”的事儿来,让她不得不分心。   这男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往日她还是苏澜之时,这男人说话从不给人面子,分明就能把人活活气死,如今倒是像换了个人似的。   宋幼清正要再说什么,只听确有脚步声渐近,她瞪了李承珺一眼,不再说话。   等等再与他算账。   来得不止一人,不过脚步虚乏,不是有武之人,宋幼清便放下心来。   之间三个小宫女盈盈走来,手中皆捧着一个陶罐头。   “这么多油倒了可真可惜,赏了我们岂不好?”   “瞧你这话说的,这都是皇上御膳之用,哪里轮得到你!更何况这几日皇上身子不适都是因为吃了这些的缘故,你不怕吃了得病?”   “呸呸呸,我身子好着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只是说这些油都倒了岂不可惜,整整一大缸呢,而且为何要倒在各个院中,别院中的井都枯了,随意往其中一倒不就成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前几日不是在十里地外了井里挖出了那宋将军的棺吗?”那小宫女还压低了声音,“我听公公们说皇上这几日抱恙都是因为沾染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定是那日挖到宋将军棺木而引来的,公公们说在别院各屋前泼上些油水能辟邪。”   另一人显然不信,“我可第一回 听说倒油来辟邪的。”   “你没听说过的多了去了。好了好了,我们快些,等等还有活要干呢,弄完我早些回去歇息。”   ……   三人快步离去,等瞧不见三人身影了,宋幼清这才开口,“你方才听到了没?”   李承珺挑眉。   “就是老皇帝身子抱恙啊,说是沾染了我那棺木上不干净的东西,这定是那梁九公的说辞,到时候真的要对老皇帝做什么,对外亦可宣称被神鬼附身,人亦可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我猜老皇帝或许已猜到梁九公的阴谋与意图,这才悄悄自己躲了起来,如此看来,他倒也是聪明。”   李承珺微微颔首附议,又道:“你仔细想想密道可是在井下?”   宋幼清狐疑,“什么意思?”   “方才那宫女说了,如今别院中都已是枯井,你仔细想想,别院中上上下下百余号人饮水沐浴怎可能不用水,可偌大的别院中却连一□□水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宋幼清微微蹙眉,听李承珺这般说,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你的意思是……”   “他或许来别院前就已察觉了异样,也为自己留了后路,这才禁用院中的所有井水,这院中地下井水相通,若一口灌入了活水,那所有井便都活了,若是井下当真有密道,那他的退路便也被斩断了。”   宋幼清越想越心惊,“你的意思是……老皇帝他也已发觉梁九公他们是北狄人?”   “想来应当是的,毕竟都是自己身边之人,很难不被察觉。”   宋幼清有些发怵,若是当真如李承珺说的那般,那老皇帝实在太会隐忍了,她倒是小瞧他了。   “那还等什么,每一口井都下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宋幼清说着就寻到了最近的一口井,迈过腿就要往下跳。   腰间又是一紧,李承珺一手将她提起,“你急什么,总是莽莽撞撞的,我先下。”   “你下我下不都一样吗?”宋幼清虽这么说,心里却漾着一抹甜味儿。   不过还未等宋幼清下去,李承珺便出了井,“这里没有暗道,换一处。”   “好。”宋幼清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在井沿上刻了一道极浅的划痕,做了标记,“走吧。”   夜幕之中星河高挂,怕引来旁人,两人摸着黑在别院中前行,连着摸索了四五口井都失望而归,宋幼清不免有些烦躁。   梁九公那人狡诈,她隐隐有预感,夜里梁九公还会有所行事,她怕罗安应付不过来。   “我们分头走吧。”宋幼清有些等不及了,两人各寻密道还能快一些。   李承珺自然不允,他一把攥着宋幼清的手腕,“不许,你跟着我走。”   她一离他的视线就会出各种事,他怎可能再放任她不管。   宋幼清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便是有再大的脾气也使不出来了,她退一步,“那就再一同走一口井,这口井若再不是,我就不陪你耗了,老皇帝的命固然重要,罗安的命亦是。”   李承珺皱了皱眉,知道她的脾气,只得应了一声,“好。”   可这一回李承珺下井不似先前那般立马上来,宋幼清趴在沿口听着他的动静,只听井底传来一道细微的石板挪动声,宋幼清心一提。   “下来。”   宋幼清眉尾一挑,只觉得自己的嘴开过光,方才还说这口井呐,这下还真找到了。   她二话不说便径直跳了进去,毫无疑问,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李承珺不急着放开她,“轻了,待回了京多吃些补补。”   先前有甲胄在身,他倒也不觉得,如今觉得她当真只剩下皮包骨头。   “知晓了知晓了,我们快些下去瞧瞧。”宋幼清从他怀里跳下,又从怀里取出两个火折子纷纷点燃,她将其中一只往开启的洞口处一抛,那火折子便落在地上,火焰扑闪着并未熄灭。   “嗯,应当就是这条道。”宋幼清率先入内重新将火折子拾起。   井原本就深,火折子入内并未熄灭,说明这里有通风口又或是有人近几日进去过,如此一来,老皇帝更可能走得便是这条道。   道口窄,只容一人通过,李承珺来不及拦下她,便也随她去了,“小心些,别走太快。”   “知道了,你今日有些啰嗦。”宋幼清将火折子往岩壁上探去,“我先前来过的密道好像就是这儿,不过又有些不一样。”   “应当还有另一个出口。”   “啊——”   李承珺话音刚落,只听前面的宋幼清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声。   “怎么了!”李承珺快步走上前去,将她扶起。   “不碍事,不碍事。”宋幼清倚着李承珺站起身来,“只是崴脚了,不打紧。”   “让我看看。”李承珺蹲下身,手中的火折子贴近她的脚踝。   这不看不要紧,宋幼清后背发凉,人都一颤。   她算是知道自己为何会崴脚了,这满地的白骨她一不小心就踩岔了,怎可能不崴。   若说方才的路为平地,那如今脚下的地当真是以白骨铺成的,饶是她这些年见过不知多少尸体白骨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宋幼清突然觉得脚也不疼了,“这里为何藏了那么多死人?”而且都死了不知多少年了。   李承珺捏着她的脚踝轻揉着,“宫闱秘事,不足为奇,他杀人随意,将尸体丢在这儿在情理之中。”   “快些走吧。”身后吹来凉风,宋幼清身子微颤,将脚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不疼了,不必揉了。”   李承珺拉着她没让他走,他一个侧身便走到宋幼清跟前蹲下身来,“上来。”   “啊?”   “上来,我背着你走。”   宋幼清极其嫌弃,“我可没那么娇气。”   李承珺失笑,“幼清,在我面前你不必逞强,有时服软并非坏事。”   “我这人可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服软的。”宋幼清一面说着,一面将身子扑在他后背上。   李承珺忍俊不禁,心中满是暖意,“是——”   从不服软的她终是在他面前示弱,只因他并非外人。   “叔玄,你可还背过其他女人?”   李承珺自然知道宋幼清在想什么,他一五一十道:“别说女人了,我只背过你一个人。”   “胡说,你分明还背过苏衡。”   李承珺莞尔,“他不过是个孩子,这你都要争?”   “不管是不是孩子,那也是背过啊。”   “那我答应你,日后只背我们的孩子,可好?”   宋幼清搂着他脖子的手一顿,过了好一会儿宋幼清才幽幽开口,“叔玄,若我这辈子都无法生孩子了怎么办?”   到时众人都已子孙满堂,共享天伦之乐,李承珺确是连个孩子都没有……   宋幼清没有瞧见李承珺面色一沉,也只是转瞬即逝,转而笑道:“都还未试过,你怎么就知生不了。”   宋幼清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何意,她一巴掌扇在他后背上,“李叔玄!我与你说正事呢!”   “不必在意这件事,我也不喜欢孩子,没有也就没有了。”   “说谎!”宋幼清又是狠狠一巴掌,疼得李承珺闷哼一声。   “往日见你与苏衡和宋思清亲近的紧,哪里是不喜欢孩子的模样,你莫要拿这些话来诓我,你也大可不必拿这些话来安慰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晓,沈安也只是说难以有孕,又不是说不能有孕。”宋幼清靠在李承珺耳畔,“等我们回去后我就好好调理身子,好不好?”   鬼都能瞧出来李承珺有多喜欢孩子,他对苏衡简直就是纵容,要什么给什么。   她原本是不太喜欢孩子的,可如今才明白,她哪里是不喜欢孩子,她甚至渴求期盼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与李承珺的孩子,若是眉眼像他,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幼清,事事无需勉强,你亦不必为了我委曲求全。”   “什么叫委曲求全!”瞧这话说的,宋幼清恨不得掐死他,“我如今也已十八了,放在京城,那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可我却刚成婚,于情于理可都说不过去。”   “你是你,她们是她们,你不必与她们——”   李承珺话音未落,便被宋幼清打断,“不管,我宋幼清争强好胜,这一点可也不能落了下乘,你可不知,京城里那些人虎视眈眈,都盯着我晋王侧妃的位置,若是知晓我生不了孩子,铁定让你以七出之罪将我休弃了。”   宋幼清死死搂着他,“他们想也不许想,反正我这辈子就赖定你了,就算我什么也不会我也要占着晋王妃的位置,让她们嫉妒眼红,恨我恨得要紧,可又不能奈我何。”   李承珺失笑,反手拍了拍她脑袋,“你也走不掉。”   也不知有多久了,他不曾见过这样的她,她总是以疏离不羁和伪装自己,就连她自己也忘了,她是个女子,她可以示弱,可以撒娇,可以依靠他。   她如今这样,甚好。   “这密道怎么走不到头?”两人走了一刻钟却还是不见岔路口或是开阔之地,宋幼清不免有些焦躁,“你走快些,若是他死在里头了可如何是好。”   “死不了。”李承珺拿着火折子对着岩壁一照,“此处岩壁湿润,有水源,即便他在密道里躲上三五日都死不了。”   李承珺话音刚落,宋幼清便听见水滴之声,接二连三之间,她似乎还听到第三个人的气息声,“往右侧走,似乎有人。”   李承珺点点头,他也察觉到了。   李承珺特意将步子放沉,踩在密道中刚劲有力,还伴着回声。   果不其然,右侧突然闪出一道黑影,就要朝他们二人扑来,手中似乎闪着利刃之光。   “小心。”宋幼清惊呼一声。   李承珺即便背着一个宋幼清,身手也比旁人敏捷,他一个抬手便打落了来人手中的刀。   宋幼清顺势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前一照,眼前之人的面容愈发清晰起来。   凝结脏乱的发丝将他大半张脸遮住,苍白枯槁的面容显得他的眼神愈发空洞,若非身上那件龙纹锦袍,她还真的一时间认不出这是老皇帝。   火折子的光亮在照亮老皇帝面容的同时,也叫他将李承珺看得一清二楚。   “李承珺!”老皇帝脸色煞白,捡起地上的刀肆意挥舞,“你来索命了,你要来向我索命了!你为什么死了还要缠着我!”   “你放我下来。”宋幼清皱了皱眉,一脸茫然看向李承珺,“他这是疯了?”   她想过种种,老皇帝死了或是半身不遂,又或是昏死过去,万万没想到他疯了。   人疯了,那许多事就难办了。   李承珺看着老皇帝许久都未说话,那目光瞧得宋幼清都有些发怵,她询问道:“怎么了?”   李承珺向前走了一二步,沉声而道:“皇兄,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不必装了。”   宋幼清挑了挑眉。   装的?   可老皇帝似是没有听见李承珺的话,他突然低着头蹲在一旁,握着刀的手还在微颤,“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我会杀了你们的……”   “皇兄,李驿昀已死了。”   听到这句话,皇帝终于一顿,他抬起头凝视着李承珺,痴痴道:“死了?当真死了?”   李承珺颔首。   可谁知皇帝却突然肆意猖狂地笑了起来,“好啊,死了好,死得好,终于死了!”   “看这模样应当是真的疯了。”宋幼清将他手中的刀夺了过来,“不管其他,先将他带出去,等我一声令下,便可让罗安将别院所有人一并拿下。”   “我不走,我不走,他们都要杀我!”皇帝一面说着,一面节节后退。   宋幼清对此不满,“直接打晕了送出去就是。”也省得路上麻烦。   可李承珺还是立于原地,死死盯着老皇帝,“皇兄,不论你我往日如何,如今能救你出去的也只有我们二人,你是想要在这里了却一生还是出了这里重新夺回你该有的权势与尊严,可全看你了。”   听闻这话,皇帝的目光终是动了动。   李承珺继而道:“三年前,皇后为你诞下的皇子还并未死,你不想出去瞧瞧吗?”   皇帝一怔,满是不可置信,“方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回!你说得可是真的?”   这一字一句哪里还有方才的痴愣疯魔,分明与一个正常人无异,这无疑就是承认了方才他是装的。   “真不真,你出去亲眼瞧瞧不就知道了。”李承珺拉过宋幼清的手,转身就要走。   皇帝一把上前扯住李承珺衣角,“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带我出去,快带我出去。”   可老皇帝才走了三两步,突然载倒在地上,虚弱地撑起身子。   宋幼清毫不犹豫,对着李承珺道:“你背着他。”   “那你呢?”于李承珺来说,自然是宋幼清更为重要些,更何况她如今脚踝扭伤,行动也甚是不便,若是一路照看皇帝,那他便无暇顾及她了。   宋幼清没好气道:“难不成还要让我背他?他这几日定是并未进食,身子虚弱,你若是不带他出去,我们三个人难不成就待在这儿吗?快些走,密道里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李承珺一听,这才背起皇帝沿着来时之路走去。   宋幼清见李承珺转过身去,这才垮着一张脸俯身去揉自己的脚踝,方才那一脚踩的结实,应当是骨头移位了,怕李承珺担心这才一直忍着,却没想到愈发疼痛起来,她得快些出去找个大夫去瞧瞧。   三人比来时速度更快了些,脚下一刻也不敢耽搁。   “承珺,你可有嗅到什么气味?”   密道中隐隐弥漫着烧灼的烟味,宋幼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越往外走愈发浓烈。   “是有,应当是外头有人烧灼。”   宋幼清转了个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却闻见身后的气息似乎更浓,似乎渐近。   浓烟……烧灼……   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宋幼清突然想起两人来时在路上遇见的那几个小宫女的一番话,这才恍然大悟。   什么泼油辟邪,皆是胡扯,是梁九公让人在别院浇油,想在夜里一把火烧了整座别院。   他找不到皇帝,可又认定皇帝就在别院中,于是只能用此计,若是能将皇帝逼出现身便正和他意,可若是能一把火烧死了皇帝,那他也并未有什么损失。   果不其然,几人隐隐听见外头有人大声呼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外头皆是惊恐的呼喊声,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密道中的人步伐不由得加快。   皇帝趴在李承珺背上,叹了口气,“要死了,我们要死在这儿了。”   “说什么丧气话。”宋幼清话话刚出口,便被身后浓浓黑烟呛得猛咳了几声。   这密道是有另一个出口没错,可浓烟已率先从那道口子出渗入,沿着密道灌入其中,都快赶上他们了。   “幼清!”听闻宋幼清的咳嗽声,李承珺心一紧,可密道狭小,他根本无法背着皇帝转身,更别说查探她状况如何。   “不碍事,你快走就是,我跟在后头呢。”宋幼清强忍着不适,有意提高了声量,想让李承珺以为她就跟在他身后,可实则她已落了十余步远了。   脚踝处愈来愈疼,她只得将力都压在另一条腿上,可身后的浓烟让她根本无法好好喘息。   自从她心肺受损后,受不得冻,受不得这般浓雾刺激,她压着声音又咳了几声,呼吸愈发困难。   密道中本就气息微波,如今再滚入浓烟,于三人来说简直就是索命。   宋幼清将火折子一挥,将其熄灭。   “幼清!”身后火光消失,李承珺再也按捺不住。   “没事没事。”宋幼清忍着疼痛迈了两步,“道中气息微弱,不打火折子了,省着点用……咳咳……”   没了火光,她依旧能听着李承珺的脚步声寻方向。   可每吸入一口浓烟更为加重她的不适,心肺间的刺痛让她差点昏厥过去。   她微微启唇,想要唤一声前面的那道身影。   只要她唤一声“叔玄”,那人定会不顾一切折回来找她,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老皇帝还在呢,到时候她再耽误一些时日,三个人就都走不出去了。   “幼清!”面前的身影又在唤她,生怕她被黑暗吞噬寻不见踪影。   “我在……你走快些……别与我说话……”她越是说话,胸腔中入的浓烟愈多,这怕是死得更快。   “你只需应我一声就是了。”   就连身形恍惚的宋幼清都能察觉到李承珺在强装镇定,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可多得的慌乱。   怕李承珺担心,宋幼清回应:“嗯……”   宋幼清步子越来越慢,渐渐被浓雾包裹,鼻腔眼角都被熏得刺痛,她意识渐渐剥离,步伐趋近虚浮。   她依旧能听见李承珺在唤她。   “幼清!幼清!”   可这一回,她铆足了劲似乎都开不了口,再也不发出一丝声响来,宋幼清叹了口气,又该让他担心了……   狭小的密道中一直回荡着李承珺的声音,可是无人再回应了……   宋幼清是被颠簸醒的,她似乎靠着一个温热的身子。   初醒之时的她猛得吸了一口气,可是四周还是浓烈的烟雾,呛得她立马将自己缩起来。   原来他们还未走出去。   后背的动静让李承珺浑身一阵,“幼清,你醒了!别怕,我带你出去。”   宋幼清见身旁身后没有其余人了,只得趴在他后背上有气无力问道:“老皇帝呢……”   “我先救你出去。”   宋幼清迷糊之间倒是听懂了这话,“他还在里面?”   如今他们所在之处浓雾不似方才那里浓烈,想来是快走出去了,可这样一来,李承珺岂不是将老皇帝留在原地了。   李承珺依旧重复那一句话,“我先救你出去!”   李承珺这话无疑是承认了,宋幼清极不赞许,今日他们就是来找老皇帝的不是吗?怎么能够将他一人搁下。   “我不碍事……你回去找他,快把他带出来,我能走出去……”   “宋幼清!”李承珺厉声道:“你给我闭嘴。”   宋幼清一怔,显然并未料到李承珺竟会呵斥他。   可下一刻李承珺却声音软了下来,他咬着牙脚下步子愈发快了起来,“幼清,如今我只有你了,我只求你好好的,可好?”   没有人会知道,方才他听不见宋幼清回应之声时,他的心都犹如死寂了一般。   他从未有那般惶恐过,怕他又将她弄丢了。   她是他的失而复得,他不敢有一丝懈怠,没有人能比他明白想将她日日捧在手心又怕她磕碰的那些忧虑。   他三年前已失过一次,如今不敢失,也失不起了。   ……   宋幼清眼睛疼得泛酸,也不知是浓烟使然还是李承珺的那句话所致,她贴着他耳畔,轻轻回应了一声,“好。”   她为何不应……   这个背着他的男人,放弃了天下,放弃了皇位,放弃了他同胞兄长,放弃了一切……却只是想让她好好的……   于井口之时,李承珺向空中抛射鸣镝。   罗安早已安排了人寻着宋幼清与李承珺的踪迹,如今见有信号,赶忙飞奔而来,借着李承珺的托力,将宋幼清救了上去,“主子。”   宋幼清瘫坐在地上猛地咳了几声,却见李承珺头也不回,又入了密道中,她指挥着众人,“快,将所有水都往井中灌。”   “主子,可是晋王还在井下。”   “让你灌水那你灌就是了,废什么话!”如今井底浓烟弥漫,以水还能减轻二人负担,“派人下去接应晋王,皇上也在井下。”   “是。”   宋幼清朝四周看了一眼,火势已控制住,只有一些偏房还燃着火苗,看来罗安发现的还算及时,否则他们就算从井下逃出去了,也走不出别院,“他们人呢?”   “主子,属下一并捉住了,那梁九公是个老狐狸,差点让他跑了,属下自作主张,断了他一条腿,这才将他擒住。”   “嗯。”宋幼清听闻人抓住了,便也没了别的心思,她扑在井沿口向里望去,“叔玄!”   “主子放心,属下已安排人下去接应了。”   宋幼清经过一番折腾,发髻早已散乱,青丝倾泻而下,遮了她大半脸,只可依稀瞧见她面色憔悴。   “主子,属下先带你回去休息,等晋王上来了,属下来禀告你。”   “不,我就在这儿等着。”   分明就是一样的路,可宋幼清却觉得这一回尤为漫长,也不知过了多久,井下终于传来动静。   宋幼清扶着井沿站起,就要朝里探去。   “是皇上!”   有眼见的侍卫惊呼,立马配合着井下之人将人救了出来。   宋幼清没管来人是谁,只是一个接一个的都未见到李承珺,她不免一阵心慌,她拉住一个方从井下出来的侍卫,“他呢?他为何不在?”   “将军莫要担心,晋王还在最后。”那侍卫以为自己看走了眼,眼前这人当真是容将军?为何这披头散发的,瞧着愈发像是位……女子。   旁的目光宋幼清无心顾及,她眼巴巴地望着井底,等着李承珺上来。   井底有些黑,她瞧不出什么,待她再看清之时,那抹玄色身影终是出现在她面前。   压抑着许久的情绪翻涌而出,宋幼清控制不住哭出了声,一下扑进李承珺怀里,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生怕他一个转身便有不见了。   “叔玄,叔玄……”   李承珺见她哭得像个孩子,以为是她因方才的险境心有余悸,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乖,不哭了,不怕,没事了,我们都出来了。”   李承珺身上滚烫,这才让宋幼清觉得他依旧是鲜活之躯,还好他没事。   可即便有着李承珺的抚慰,宋幼清依旧是哭得越来越大声,周围的侍卫众人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看什么看,都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将皇上扶下去。”罗安轻咳了一声,慌忙将一众人遣散。   李承珺看了他一眼,“速速去寻个太医来。”   宋幼清心一紧,“你受伤了?”   “并未。”李承珺蹲下身将她的靴子褪下,脚踝早已肿胀得不似人样,他脸色一沉,“宋幼清,日后你说的话我可一个字都不会再信了。”   方才她还说没事,若不是他心中记挂,怕是真的被她糊弄过去了。   宋幼清委屈不已,“当真不信了?”   李承珺黑着脸不说话。   “夫君……”宋幼清扯了扯他衣袖,“若我说我心里只有你,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你也不信?”   李承珺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炽热,“你说什么?”   宋幼清被吓得一个激灵,“没什么,没什么。”   李承珺根本不肯放过她,“方才那话再说一回!”   “你听岔了,我什么也没说!”   “宋幼清——”   “我真的什么也没说!”   “你给本王等着,总有一日本王会让你心甘情愿再说出口的 ”   宋幼清:“……” 第124章 番外(四)   残火烧了一夜才被尽数扑灭, 原本的亭台楼阁亦剩下残垣断壁, 入眼之处皆是黑灼焦气, 唯独几座偏院还有留存。   宋幼清是被疼醒的, 脚踝的刺痛让她猛地一缩, 可她还未抽回便被一把抓住。   “别动。”   宋幼清这才察觉到李承珺就坐在他脚边, 正替她按揉着淤伤, 他手心的滚烫与药的冰凉激得她一个机灵。   李承珺细致地替她抹了药,“这几日不要再跑动,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床上, 等伤好了再说。”   “那我们何时回京城?”北狄的事儿也告一段落,他们也不必留在这儿了。   “等你伤好了再说。”李承珺替她掖好布衾,“还早呢, 再睡一会儿, 等将人处理干净了,我带你去庄子里养伤。”   “庄子?”李承珺在这儿还有庄子?   “前些年置办的。”   宋幼清微微眯眼, “你到底有多少地契与银钱?前些年我与你借钱时, 你可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清贫, 如今可是不管在何处都能见着你的府邸与庄子, 李承珺, 当初你可是只给了我二十万两!”   他这随随便便的一个小庄子就不知有几个二十万两了。   李承珺偏过头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 “我那时哪里会知晓你是我未来的夫人。”   若是他知晓,全身家当都给她也无妨,他又哪里舍得让她去受那些苦。   “你——”宋幼清正要说什么, 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只听一道熟悉而急切的女声:   “殿下,晋王殿下。”   宋幼清翻了一个大白眼,翻过身背对着他,“你自己惹下的桃花债自己解决,我要睡了。”   李承珺倾身而来,在她额间印下一抹温热,“乖,不许生气,我会处置妥当的。”   宋幼清嫌弃地推开他。   正在二人说话的空隙,脚步声愈发近了,“王爷可在屋内?”   屋外的侍卫拦住了她,“陆姑娘请留步,王爷有私事。”   “请大人行行好让我见一见王爷,我只是有些话想对王爷说罢了。”   “陆姑娘请回吧,王爷如今有要事在身,不便见客。”   “王爷,王——”   屋门推开,李承珺从内走了出来。   陆若涵一见着他,双目盈盈,宛如秋水,戚戚道来:“王爷,你当真没有死……若涵就知你不会有事的,幸好你又平安归来了,若涵一直在等你……”   话音未落,便听得床榻上传来“啧”叹声。   李承珺朝着床榻上那背对着他的女人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若涵探过身来,“王爷……”   李承珺向后退了一步,“陆姑娘请回吧,本王如今不得空。”   “王爷。”陆若涵见李承珺要赶她走,便有些急了,“王爷远在边关或许不知,那时皇上已将我赐婚于你做晋王妃。”   李承珺盯着她一言不发。   陆若涵以为李承珺当真还不知此事,便道:“王爷,若涵所言非虚,那日苏侧妃也在场,她也是知晓的。”   李承珺轻笑一声,“晋王妃?”   陆若涵不解其意,“正是……”   李承珺挑了挑眉,朝着身后望了眼,“陆姑娘莫不是弄错了,本王的晋王妃不就躺在屋内吗?”   陆若涵面色忽而煞白,“什……什么?”   屋内的某人也极给面子,她翻了个身,撑起半边身子来,捏着细嗓作娇柔之态,“三郎,奴家口渴了。”   这一声差点没将李承珺直接送走。   他咽了咽喉,反身走了进去,端起早已备好的温茶递到她手边,他压抑着阴沉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宋幼清颤颤巍巍地接过茶一饮而尽,赶忙又将杯子塞进他手中,侧过身去不敢看他。   方才她可是说得有些过了?   而门外的陆若涵早已按捺不住,她跌跌撞撞走了进来,指着宋幼清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去九龙山祈福了吗?为何会在此!”   宋幼清淡淡扫了她一眼,“陆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王爷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这何错之有?这叫什么来着?”宋幼清故作片刻的沉思,“哦,对了,夫唱妇随。”   “苏澜,你——”陆若涵看着宋幼清躺在床榻上,身上还搭着一件玄色锦袍,直叫她气得发颤。   显而易见,两人应当是早已遇见了。   宋幼清懒得瞧陆若涵,她伸出手作势要李承珺抱,“三郎,我想出去透透气,屋里闷死了,都是灼烧味儿,我待着难受。”   “难受?”李承珺眉头一紧,将她打横抱起,用他的衣袍盖在她身上,“那便出去走走。”   李承珺看都未看陆若涵一眼,便绕过她往屋外走去,宋幼清经过陆若涵时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陆若涵本就憋着一股子气,见宋幼清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奈何李承珺就在跟前,这才忍住了自己的脾气。   她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恨得咬牙。   宋幼清方才的小动作李承珺自然瞧得一清二楚,他唇角微微扬起,俯下身低附在她耳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到时候再收拾你。”   他本就不允她下地出门,她倒好,干脆借着陆若涵这事让他亲自带他出门,她这般撒娇,他还拒绝不得。   宋幼清不疑有假,既然要在陆若涵面前演戏,自然不能半途而废,她搂上李承珺的脖子,靠在他怀里,以陆若涵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三郎……你累不累?都怨我受了伤,这才让你受了累。”   一声“三郎”让李承珺身子浑然一僵,就连遒劲的步子也迈不动了,他将宋幼清的腰紧了紧,“给我闭嘴。”   再任由她造作,他可不能保证他不做什么。   宋幼清缩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忍笑。   从陆若涵那头看来,只能瞧见两人如胶似漆,宋幼清又不要脸地缠着李承珺,她紧紧攥着手,手指甲都要嵌入她手心中。   “你给我等着,到时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   “陆家你准备怎么处置?”走远了些,宋幼清才问道。   “原本是要杀了的,既然你先前都那么说了,那便流放吧。”   宋幼清沉思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这似乎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主子。”罗安匆匆跑了过来,见自家主子被搂在怀里,他赶忙偏过头非礼勿视。   “什么事?”   “皇上醒了,如今要见晋王与主子。”   宋幼清与李承珺对视一眼,“我要不要去见他?”   “那便看你愿不愿意见他了。”   宋幼清沉了脸,“去吧。”   先前在密道时李承珺便是一口一个“幼清”唤她,老皇帝再糊涂也知道了怎么回事,他哪里是想见二人,分明就是想见她,又怕李承珺不允,而将他一并带上。   说来也是奇怪,主院当时火势最大,可保留的也是最完善的,若非偏殿乌黑一片,根本瞧不出有烧灼的痕迹。   院里的宫人都被一并收押,如今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宋幼清倒是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院中央的老皇帝。   “放我下来吧。”宋幼清拍了拍李承珺,可李承珺装作没听到,命人安排了一张藤椅,这才将她放下。   宋幼清与老皇帝对视了许久,两人都未说话。   这些年来,她恨不得手刃了老皇帝,老皇帝也恨不得杀了她永绝后患,可如今两人面对面站着,竟也有片刻的宁静。   良久后,皇帝抬起眼来,“你入京的目的是什么?”   宋幼清也不虚,“目的你不是知道吗?还问我做什么。”   “这些年来你竟然一直隐瞒你是女人的身份,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只要朕一声令下,镇国侯府便会满门抄斩!”   宋幼清懒懒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杀啊。”   皇帝一震,竟未料到宋幼清这般不知所畏,“宋幼清,你这是因为李承珺在身旁便以为朕不敢动你吗?”   宋幼清脸色一沉,“这些年来,我一官一职都是我自己得来的,每一步都心安理得,我从来都没有靠过谁!你想杀镇国侯府?可以啊,那就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快。”   “宋幼清,你——”皇帝如今毫无怀疑,面前之人确是宋幼清无疑,这世上哪还有第二个人敢与他这么说话。   “皇上嫌弃我是女儿身?可你还不是依靠着我那么多年替你打下城池?你怕的哪里是我,分明就是你的私心,你要百姓处处敬仰你,也只能敬仰你,你想要让我替你拓疆土,可又畏惧我功高盖主,我宋幼清扪心自问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亦没有对你的皇位有过非分之想,不是所有人都如你那般把皇位当做宝贝护着的!”   宋幼清说着都站起身来,“十六年前,你为了自己的长生不老药杀了我哥哥,这些都不记得了吗?我父亲可有怨言?我可有?我们宋家还不是替你卖命,为大梁上阵杀敌!”   “可我们宋家过得又是什么日子!我父亲虽是镇国侯,可却毫无权无势,变相囚禁于京城之中,而我呢,因那几座城池,被我誓死效忠的君主推去了敌营!”宋幼清恨恨地望着他,“我宋家不欠你什么,可你随口扬言便是要满门抄斩,你也不瞧瞧,如今你身侧还有多少忠臣,不是他们背信弃义,而是你亲手将他们推开的。”   皇帝浑身一震,失了大半的气力。   宋幼清抚了抚腰间的佩刀,“来京前,我原是想着亲手杀了你。”   皇帝一颤,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   宋幼清冷笑一声,“可如今我不这么想了,杀了你,我嫌脏,哥哥也回不来了,死去的无辜孩子与将士亦是,你还是活着慢慢赎罪吧。”   “呵,长生,你那所谓的长生是拿千百人的性命换来的,这算得上是什么长生!”   皇帝一言不发,如失了智般瘫坐在一旁久久不能回神。   李承珺将宋幼清搂在怀中无声轻抚,他知道这些话她憋了许久,终于等到今日能畅快说出口了。   他回握住她微颤的手,缓缓收紧。   “朕……朕也不想啊……”皇帝低垂眉眼,自顾呢喃着。   宋幼清偏过头不去看他。   有侍卫匆匆而来,见坐在地上的皇帝稍有惊愕,便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皇上,怡妃吵着要见您。”   皇帝眉目一沉,沉寂了片刻才道:“将!她带上来吧。”   宋幼清有些烦闷,不想见这些人与糟心事,扯了扯李承珺的手,“我们走吧。”   李承珺揉了揉她脑袋,低语轻抚,“不急,看看再说。”   宋幼清深呼一口气,“罢了,听你的。”   远远地便听远处哭喊与嘶吼声传来。   “皇上,皇上,你为何这么狠心!”怡妃赤红着双目,撕心裂肺,“臣妾心里一直只有你,可如今你却弃臣妾于不顾,我们多年的情意皇上都不在乎吗?即便如此,我肚子里还有皇上的子嗣,皇上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在乎吗?”   老皇帝缓缓站起身来,便立在原地未动,颓然地望着自己脚下的地。   怡妃突然跪在皇帝面前,“皇上,臣妾也是受人蒙蔽而引狼入室,臣妾什么都不知,当真什么都不知,还请皇上明鉴。”   可就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时,突而见皇帝从身边侍卫手中抽出长剑,朝着怡妃身上刺去,毫无留恋。   “啊——”怡妃惊叫着要躲闪,可剑比她还快一步,刺破了她的肩胛,利刃贴在她的颈处。   血珠渗出,染红了衣襟,怡妃面色惨白,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亲身骨肉?”皇帝将剑又贴近她几分,“你再给朕说一次,亲身骨肉!”   怡妃闪过一抹慌乱,但又极快掩饰过去,“臣妾肚子里的是不是皇上的骨血,皇上还不知吗?”   皇帝望着发髻凌乱的怡妃失笑,“朕不知?朕怎么会不知!”   怡妃震惊,恍惚抬起头来。   “朕哪来的骨血……”皇帝丢下剑,仰脸凄凄一笑,“这些年来,朕每月在茶水中都会掺上水银服用,身子早就大不如前了。”   怡妃捂着自己小腹,紧紧缩成一团。   “水银”二字震得她耳畔轰鸣。   “朕根本不会有子嗣!”皇帝目光忽而闪过凌厉,一脚狠狠踩在怡妃肚子上,“你这孩子又是哪儿来的。”   “不是,不是,这孩子真的是你的,皇上!”疼痛扭曲着她的面庞,她喘着粗气死死捂着自己小腹,“真的是你的……”   可皇帝却根本不听,一脚比一脚狠劲,下身有血缓缓流下,显得她的面色愈发苍白。   怡妃死死攥住他的脚,想要用起气力推离,可皆是徒劳,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我,不……放过他……放过他,求求你。”   “朕为何要放过这个孽种!”这些年的隐忍似是都在这一刻爆发,他狠绝而阴冷。   宋幼清攥紧了李承珺的手示意,李承珺却朝她摇了摇头。   怡妃瘫在地上,口中不住呢喃,“我只有他了……他已经不在了……”   宋幼清知晓,怡妃口中的那个“他”,前者是腹中之子,后者是死去的隗瞿。   “那就和他一起去死。”皇帝颤巍巍捡起地上那把剑,执起便要刺入她腹中。   怡妃也知晓等待她的是什么,她抬起头朝着皇帝嗤笑,“你杀了我孩子又能如何,你的孩子……也一样死在我手中。”   皇帝的手一顿,握剑之处渐渐失了气力。   怡妃用沾染鲜血的手理了理散乱的鬓发,微微颔首,一如往日的傲慢娇纵,“你不知道……你的妃嫔个个落胎都是我的所为,我看着那些孩子已是有鼻子有眼的模样而了无生息,心中……甚是畅快。”   “贱人!”皇帝毫不留情地将剑刺入她腹中,寸寸深入。   怡妃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小腹,几近疯魔,“你杀了他……杀了他……”她死死握着刀锋,盯着他,痴狂而笑,“你知道吗?五年前……李驿昀也是这般……死在他手上的,他死了,你的李驿昀……早就死了……”   皇帝死死咬着牙,将刀又送入她腹中,怡妃瞪大双目,身子一颤忽而松了手倒下去,满地的鲜血赤红而凄烈。   宋幼清拧了拧眉,她没料到老皇帝竟这么心狠,陪了自己几年的女人竟然说杀就杀。   可事情远非如此,地上的怡妃早已没了生息,可皇帝还是一刀又一刀狠狠捅入她身中,即便千疮百孔,他也没有丝毫停歇。   他嘶吼叫嚣着:“朕知道!朕都知道!你们杀了我的昀儿,是你们杀了他!他孤零零躺在那口井中,四年了!整整四年了!”   他忽而又垂面掩泣,低声诉说,“我怎可能认不出呢,我的昀儿总爱在我耳边喊我爹爹,我又怎可能认不出他呢……”   “我都知道的啊……都知道的啊……”   “我要替他报仇!”   正说着,他将刀尖在怡妃腹部一搅,堪堪剖开,从内掏出一块血肉来,正是还未成形的孩子。   他怔怔地望着血肉,喃喃自语:“驿昀,是父皇不好,没有照看好你,你可怨父皇这些年没有来看你?”   他将手中的剑一抛,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块血肉,护在怀里,“驿昀,父皇日后会好好护着你的。”   他瞧都未瞧宋幼清与李承珺一眼,跌跌撞撞就朝着主院走去,“昀儿,是父皇不好,将你弄丢了,父皇替你报仇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宋幼清满目震惊,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承珺,“他竟然都知道?”他原来知道怡妃怀的不是他的孩子,知道真正的李驿昀早已死了。   他们都被皇帝给骗了!他竟一个人隐忍了这么多年。   李承珺眼中亦有惊诧,不过似乎都是意料之中,“或许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宋幼清望着皇帝几近寂寥的背影,“方才有一瞬间,我似乎不恨他了。”   “不恨了?”   宋幼清摇了摇头,“只是那一刹那罢了,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悲,他儿子早已被杀,却只能事事隐忍,将自己的杀子仇人养在身边数年。”   “而自己身边最为忠诚的奴才最想让自己死,自己枕边最亲近的女人心里亦有另外一个人,就连孩子也不是他的,更何况臣子也已心怀不轨,而他唯一的兄弟……”   宋幼清看了李承珺一眼,“与他也是淡漠至极。他做了十几年的皇帝,算计了所有人,隐忍了数年,终究是什么都没得到。”   “他得到了——”   宋幼清不解,“他得到什么了?”   “他终是等来了这一天,能从沼泽中爬出,而窥见日月的这一天。”   “值得吗?”妻离子亡,哪里值得。   “于一个父亲与丈夫来说不值得,但他是大梁的君主,于天下苍生来说,他等到了,便是值得——” 第125章 番外(五)·洞房   宋幼清望了眼开膛破肚的怡妃, 撇过头去, “我们走吧, 这儿血腥味太浓了。”   “好。”李承珺走过来作势又要抱她。   宋幼清一把将他推开, “不要了。”别院中人多口杂, 他抱着她招摇过市像什么样子。   “那我背你。”李承珺轻笑一声, 在她面前背过身蹲下, “上来。”   宋幼清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她有意使力, 一下子扑在他身上,李承珺步子微微有些踉跄。   李承珺不恼,随意她闹腾, “你可知我为何不想要天下, 不想坐上那至高无上之位?”   宋幼清戳了戳他脸颊,“你不过是怕受累, 想做个逍遥自在的王爷, 不是吗?做皇帝有什么好的, 整日待在那宫里头日夜操劳, 都得短命十年的, 你看老皇帝, 分明也就比你大了十岁有余,瞧着却跟你爹似的。”   李承珺忍俊不禁。   “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宋幼清正大光明摸了一把他的脸, 痞里痞气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 日日瞧着心里也舒坦。”   李承珺腾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句话?”   “什么?”   “别乱摸男人,当心出事。”   宋幼清如今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她赶忙收回手,趴在李承珺后颈处一动不动。   李承珺暗暗失笑,宋幼清永远都是这个时刻最为乖巧。   颈肩传来她温热的气息,“叔玄,你还未与我说呢,你为何不想做皇帝?”   “先前我不想做只是因为这一条路太过荆棘,我需得踏着千百人的尸体才可走上那个位置,想来我父皇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兄弟残杀的局面,皇兄只是将我流放也足以说明他并不想让我死。”   “哼,你就替他说话吧。”宋幼清撇了撇嘴,“那后来呢,为何不想了?”   “我并非是大爱之人,心中装一个你都已装不下了,哪里还有余地给天下与苍生。”   宋幼清心里跟抹了蜜一般,趴在他身后偷笑,可说出口的话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分明就是你没本事拿到皇位,你可别赖我。”   “是是是,夫人说的极是。”李承珺将步子缓了缓,“等回京后将一切安顿下,我便带你去江南好好养身子。”   “你不留在京城了?”她都已打算待在京城,谁曾想李承珺却要离开,“养身子哪里都可以养,偏偏去江南做什么,老皇帝身子扛不住太久,李启昀还年幼,朝政总要有人把持,你若是撒手不管,都不知会乱成什么模样。”   不得不说他们李家这一脉子嗣还真是单薄,如今整个大梁李姓的也就只此三人了。   她算是知晓了,为何当初李承珺会将皇后的孩子偷梁换柱,这若是当真不幸死在了隗瞿手里,李承珺又不愿意继承皇位的,那便只能眼睁睁落入旁人之手了。   “好好的晋王不做,这是想让我做摄政王?”李承珺淡然一笑,“沈安替他瞧过,若是拿药吊着,摒弃那些云雨之事,兴许还能再多活两年,这两年间让启昀开始读书习字,日后便可让苏景云辅佐他。”   “还有苏衡,等启昀被封太子入国子监后,我让他也入学做太子伴读,苏衡这孩子机灵,若是好好学,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让他跟着太子是最好的选择。”   当初若不是苏衡机敏,三番五次“出卖”宋幼清,他又哪能那么快察觉到她的猫腻。   这孩子,是该好好奖赏。   宋幼清讶然,“这你都想好了!”看来李承珺当真一早就在谋划安排,“不过苏衡那孩子被宠坏了,是该好好教导一番,你没瞧见,我教他射箭之时,他那学得有模有样的,甚是有意思,然后说不准还当真能成了第二个我。”   再抬头时,便见李承珺已背着她往别院外走去,“我们这是去哪儿?”   “带你去庄子,我还有要事处理,你在庄子里好好养伤等着我就是。”   “好。”   “王爷,王爷——”匆乱的脚步声伴着急促的呼吸声由远及近。   宋幼清转过身,见到来人,她撇撇嘴,拍了拍李承珺的肩,揶揄道:“晋王殿下,您的老丈人来了。”   李承珺毫不客气地嗔了她一眼,“老实点。”   陆清远匆匆跑来,“老臣参见晋王殿下。”   “许久不见,陆大人还是这般精神奕奕。”   “老臣听闻殿下噩耗之时每日惶恐不安,茶饭不思,忧虑至极,如今见着晋王殿下还活着,自然欣喜若狂,气色都好了许多。”   宋幼清毫不顾忌地“啧”了一声,这陆清远在朝堂叱咤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般不要脸的,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   宋幼清这一声并未刻意避忌,陆清远自然是听见了,他面色一沉,“晋王殿下,老臣有要事相商。”   李承珺淡淡回应:“嗯。”   陆清远见李承珺站着未动,有些为难,“殿下,老臣有要事相商。”他有意将“要事”二字着重,又瞧了宋幼清一眼。   宋幼清装作没瞧见,将李承珺搂得更紧了,趴在他肩上闭眼小憩。   “陆大人有事便说,本王还有要事。”李承珺转而对宋幼清温声细语道:“你去马车里坐着可好?外头风大,别冻坏身子了。”   “好。”宋幼清极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见宋幼清入了马车,陆清远这才开口,“殿下,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抬头见李承珺脸色阴郁,一想到他是什么脾气,立马道:“老臣觉得还是应当讲的。”   他生怕李承珺一开口便是“既然陆大人觉得不当讲,那便闭嘴吧。”   陆清远一脸正然,“王爷,如今别院尽毁,众人乱做一团,危机时刻,怎可让儿女情长乱了阵脚,侧妃这般,分明就是过于骄纵,实为不妥,晋王不该纵容,还请晋王定夺。”   李承珺眉尾微蹙,“骄纵?”他回过头看了眼紧阖的马车,知晓方才那些话宋幼清定是听得一清二楚,“如今本王如何做事,还需得陆大人来教了?”   “陆某不敢。”陆清远低下头来,“但于情于理,这皆为不合,苏澜虽是侧妃,可说到底也还只是个妾,这趴在王爷背上招摇过市,实为不——”   “陆大人!”   马车中传来的一道清丽的女声生生打断了陆清远的话,马车帷裳被一把先开,宋幼清探出脑袋,“陆大人一口一个妾的,尽是鄙夷,我怎么记得陆大人的母亲也是一位妾室。”   陆清远面色青一阵紫一阵的,“侧妃娘娘这说的是哪里话,陆某可未曾鄙夷过娘娘,只是娘娘应知王爷是什么身份,行事言语更应得体些,让旁人瞧见了方才那一幕,王爷的威严何在!娘娘说到底也是苏家人,想来苏大人应当也教过娘娘不该如此……”陆清远顿了顿,“缠着晋王殿下。”   “陆大人想说什么?恬不知耻?”宋幼清撑着下巴看着陆清远,“我再不济也是被李承珺拿轿子抬进晋王府的,算起来也是晋王府的人,可陆大人一个外人在这指手画脚,不觉得更不妥吗?陆大人这是以什么身份在这儿与我说话?”   “你——”陆清远一噎,他神色一重,原来不是他的错觉,这女人当真与往日大相径庭,若非模样不变,他差些以为这是换了一人,“侧妃娘娘莫不要忘了,若涵才是正妃。”   “正妃?”宋幼清无辜了看了眼李承珺,“殿下,此事你知晓吗?”   李承珺冷哼一声,“本王瞧着陆大人这户部尚书做了许久,也做得老眼昏花,不明是非,是该回乡颐养天年了。”   陆清远吓得腿一软,立马跪下,“老臣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本王还未寻上陆大人,陆大人倒是先找上本王了。”李承珺将栓马绳解下,抚了抚马身,“昨夜不管是梁九公还是怡妃,又或是其余宫人尽数被捕,陆大人可知为何只有你没事?”   陆清远抹了一把虚汗,“臣……臣不知…… ”   “本王念在你只是太.子.党,对其真实身份并不知情,这才放了你一马,却不想陆大人却眼巴巴地冲上前来。”李承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怎么?你这是准备逼着本王取了令爱?”   “臣不敢!”陆清远一脸犹豫为难,“可正妃之事是皇上御赐,臣不敢不从。”   宋幼清听得忍不住翻了白眼,话说的好听,可不就是在告诉李承珺,陆若涵是皇上赐给他的,这是谕旨,他不想娶也得娶。   李承珺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上前了两步,“本王能明白陆大人的苦衷,可这世上皆难有两全之事。”   陆清远抬起头来,“晋王殿下这是何意?”   “本王知晓,陆大人今日前来,便是想要提及正妃之事,本王今日也将话搁在这儿了,若是陆大人依旧想让你女儿嫁入王府,那陆家可就不复往日了,陆大人这尚书之位保不住不说,陆家世代亦不可为官,陆大人想要哪个,可是要好好考虑清楚啊。”   陆清远震惊,“晋……晋王殿下……”   李承珺这话他明白了,若是他想让陆若涵做晋王正妃,那便只能让他告老还乡,举家迁离京城!   他今日眼巴巴地来寻李承珺是为的什么!还不是瞧着皇帝快不行了,如今能继任皇位的也就只有李承珺一人,若是陆若涵能做正妃,那她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他便是国丈,到时候他还要区区尚书之位做什么!谁都要敬他三分。   “老臣不知晋王殿下这是何意?”隐忍了这么久,陆清远哪里肯放弃,“殿下方才可是说了要放过老臣的。”   “本王可未曾说不论罪,陆大人虽不知细作身份,可依旧做了不少事,虽不至诛九族,可陆府上下可皆是要发配边关的。若是陆大人心疼女儿,不想让她过苦日子,那大可送到我晋王府中,如此一来,也只需陆家其余人受苦了。”   “殿下……”   “但若是陆大人觉得此事不妥,倒是还有商量的余地,毕竟陆大人这些年劳苦功高,信服陆大人的可不少,若是当真做不成尚书,也是可惜。”   陆清远神色一亮,“晋王的意思是……还有回转余地?”   “陆大人可以留在京城戴罪立功,陆家人若是安分守己,那自然也可留下。”   陆清远跪拜叩首,“多谢晋王,老臣永远记得晋王的恩情。”   “可是——”   陆清远一怔,“殿下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老臣定当尽心尽力!”   “如此一来,便需陆大人舍弃自己人了。不如便将令爱送至南城,让她在那儿寻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陆大人意下如何?”   陆清远面色苍白,“晋王殿下……”   “本王话放在这儿了,就看陆大人如何抉择了。”李承珺说罢,牵过马车缰绳,径直坐在车板之上,驱车而行,“本王也不急,明日等着陆大人给本王答复。”   “是……”   不等陆清远再说什么,他便驱着马车行远。   陆清远目送着马车离去,眼眸愈发晦暗,他冷哼一声,挥袖离去。   一道身影自拐角处急切而来,“父亲,此事如何?晋王殿下可有说什么!”   陆清远咬了咬牙,回望了一眼离去的马车,“若涵,日后父亲会替你寻个好夫婿的。”   陆若涵面色一沉,“父亲,您这是何意?”   “还能是什么,晋王不愿意娶你。”   “可这是皇上赐婚,哪里是他想不娶就能不娶的!”   “你瞧瞧殿下对那苏澜,他既能亲自背着她出府,又做车夫亲自驾马车而行,那苏澜如今正得晋王恩宠,眼里又怎可能有你,你莫要自讨没趣!”   陆若涵气得咬牙,方下李承珺将宋幼清背出来时,她瞧得一清二楚,她何时见过李承珺有过那般缱绻情深的神色,又何尝见过他堂堂大梁晋王会愿意背一个妾室!   “父亲,此事皇上未开口,便不得下定论,这是女儿的事,女儿会自己处理妥当的。”   陆清远怎会不知陆若涵想做什么,“不必了,此事就此作罢,过些时日我送你去南城,日后你就住在那儿,我会天天选一个好些的宅子,再过两个月替你寻一个家世相当的世家。”   陆若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父亲这是要赶我走?这究竟是父亲的意思还是晋王的意思?”   陆清远深吐了一口气,故作无奈道:“这是晋王的意思,想来是那侧妃与你不喜,在晋王跟前说了些什么,才致使他做了此番决定。”   “又是她!”陆若涵恨恨地望着已瞧不见马车身影的街道,恨不得将宋幼清生吞活剥。   “若涵,是父亲无能,无法让你坐上正妃之位,你莫要责怪父亲,如今皇上行难自理,晋王把持一切事物,父亲根本插不得手。”   陆若涵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宽慰陆清远,“父亲,若涵从未怨过你,你为若涵做了那么多,若涵心中已是感激不尽。”   陆若涵福了福身,“父亲,陆若涵先退下了,便不打扰父亲处理要事。”   陆清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知道他做这个选择是正确的,陆若涵是他几个孩子中最为懂事的,她应当不会怨她的。   “嗯,好孩子,你去吧。”   陆若涵颔首低眉,回过身离去,刚转身之际,她脸上的笑意尽数褪去。   如何才能让一个人彻彻底底走出她的视野之中?   自然是死人。   ……   马车行远了,宋幼清这才掀开帷裳,“你方才这般说,若是陆清远选了让陆若涵做你的正妃,你该怎么办?”   “不会,陆清远用了大半辈子谋划,这才得到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他不会冒这个险,陆若涵虽说是他女儿,可对于整个陆家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卑微,一个女儿换整个陆家,不亏。”   宋幼清叹了口气,“如今一想,陆若涵倒也是个可怜人。对了,陆清远那你又准备怎么处置?”   她自然不会觉得李承珺会当真好心会让陆清远继续当他的户部尚书。   “陆清远与西部私交过甚,听说他手中还有一座铁矿,我这会吓吓他,他定是会找机会将铁矿尽数转移以做退路,到时便可顺藤摸瓜找到铁矿之处。”   “啧。”宋幼清叹了一声,“你到时不费气力,父女俩都被你解决了。”   “你也不瞧瞧本王这是为了谁。”   ……   庄子早有人清理完毕,阿荷也等候多时,见宋幼清来了,赶忙将她送至院子里。   “怎么这么偏僻?”这院子南北皆是竹林,有些与世隔绝之态。   “整个庄子就这里僻静一些,无人打搅,你便可在这里好好养伤。”李承珺将她送至屋里便匆匆离去,外头诸事皆由他处置,实为抽不开身。   李承珺怕她一个人待在这儿烦闷,派人寻了不少画本子与奇闻杂录来。   宋幼清闲着无趣便也翻看着,谁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当真入了迷,就连夜色渐深也全然不知。   屋子缓缓推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夫人,夜深了。”   “嗯。”宋幼清头也不抬地应了声,翻着手中的书,“你回来了。”   “在瞧什么?”李承珺自然有些不悦,他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宋幼清却连瞧都未瞧他一眼。   “你给我的书,都是些奇闻异事。”宋幼清看得入迷,随意应付了几句,又沉浸于其中。   正瞧到最有兴致之时,手中忽而一空,书被某人抽走。   “你做什么!”宋幼清瞪了他一眼,“把书还我,我还未看完呢,有事等我看完再说。”   李承珺只是略略扫了几眼,嫌弃地将书丢到一旁,“可有我好看?”   宋幼清不耐烦地推开他就要去夺回那本书。   李承珺哪那么容易让她再碰,他将她腰肢一勾,搂在怀里,贴着她耳朵呢喃缱绻,“夫人,夜深了。”   宋幼清如今满脑子都是书中的跌宕起伏,根本没瞧出李承珺的不对劲,“夜深了那你便去睡吧,我不困,再看一会儿。”   李承珺逼迫宋幼清让她看他,“可我们还有件事儿没做。”   “什么事?”宋幼清愈发不耐烦了,“明日吧,明日再说。”那故事后来如何了?她还未瞧,真是抓心挠肺般的难受。   李承珺见她一门心思盯着那本奇闻异录,极其后悔为了让她不乱跑,给了这本书以打发时日。   如今倒好,时日是打发了,也将他一并打发了。   “幼清——”李承珺贴近她一些,“夜深了。”   宋幼清这才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将李承珺推开,“好了,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李承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盈盈纤细,叫人舍不得撒手,“我与你睡。”   宋幼清抽出手,低垂着避开他的视线,“我这儿床榻小,一人睡着都难受,你还是去偏院吧,你这庄子大,哪儿都能寻着榻。”   她不傻,这孤男寡女的,躺在同一榻上不出事有鬼了,更何况他们俩还是夫妻,做起来还都名正言顺,她哪里能逃脱。   “你身子不好,我怕你夜里冷,特意给来你暖榻。”   宋幼清倒吸一口凉气,她头一回见将此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而她又找不出一句反驳他的话来。   “这……不必了吧,庄子里有炭,烧些炭在屋里便也不冷了。”   “庄子里炭本就不多,突然安置了那么多人,便也不够用了,你是庄子的主人,便也只能委屈你了。”   宋幼清:“……”   这是什么道理!   “我这不就亲自来赔罪了。”李承珺捏了捏她指尖,似是入了春的缘故,不似往日那般冰冷,可依旧能触到微凉之意。   阿荷与他说过,夜里冷时,宋幼清需得烧三个炭炉子才能睡下。   “不早了,睡吧。”李承珺说着将她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内侧。   “不是,我还不见得有困意,我不想——”宋幼清一顿。   入眼的是李承珺纤葱玉指,他指尖微挑,衣扣松落,外衣便尽数褪去。   宋幼清偏过头去,“睡……睡觉就睡觉,你脱衣裳做什么?”   李承珺轻笑,“睡觉为何不脱衣裳?”   宋幼清一噎,自知这话是自己说的不对,“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为何要在我屋里脱……”   “不在你的屋里脱,难道还去旁人的屋里脱?”李承珺正说着,掀开布衾钻了进来,将身子往宋幼清身旁靠了靠。   宋幼清后背一僵,又往里挪了挪,不知为何,即便她知晓二人都已在同一张床榻睡过了,可每每遇到这种时候,她总是不敢直面他。   宋幼清往里挪,李承珺便也一并挪过来,不给二人留有一丝空隙。   “你能不能睡过去一些,我在里头有些挤。”这男人贴过来也就罢了,他的手还横过腰间握住她的手,将她锁在了怀里。   她夜里睡着了也就罢了,她如今还醒着呢,觉得这姿态尤为羞耻。   李承珺贴着她耳畔温声细语,“我怕你冷。”   细暖的温热擦过她耳垂,惊起她一阵颤抖,一抹异样从耳尖传斥到全身,宋幼清不自觉地勾起足弓,将身子往远离他的一侧挪了挪。   “我……我不是很冷……”   “宋幼清,你的嘴何时能说一句真话?”李承珺将她的手回握,“你瞧瞧你的手,都冻成什么样了。”   “我……”宋幼清有理说不清,她是真的不冷,奈何这手偏偏冻得不成样,生生“出卖”她。   “你在怕什么?”李承珺将她的身子掰过来,让她正视他。   可宋幼清却是紧闭着眼不敢睁开,像极了某只为躲避他责罚而闭眼装死的小狐狸。   “放心,我不会碰你。”李承珺将他的发髻松下,青丝倾泻而下。   “当真?”宋幼清这才睁开眼来,见李承珺满目清隽,毫无情迷之态,便松了一口气。   那日在北域关时,二人差些就到了最后一步,不过那时情至深处,她也是被李承珺的温柔冲昏了头脑而放纵自己。   今日她清醒点很,若是再来一回,她可没那勇气了。   知晓李承珺并无此意,宋幼清自知是她多虑了,又见他神色之中似乎还带着一抹倦色,她面有愧意,将他的蹙眉抚平,“今日可是累着了?”   听罗安说,老皇帝神智有些不清,虽有沈安医治,可近几日怕是也不得见好,诸位大臣家眷的安顿事宜与细作的处置都只得一并交由李承珺。   边关虽有谢常安,可接洽事宜总得有人来,李承珺怕她受累不许她碰,这些事便一并施加于他身上了。   她是清闲了一日,可李承珺却是忙前忙后。   “还好,不累。”李承珺把玩着宋幼清的青丝,“我加紧把事情处理了,便能早几日带你回家。”   一听“回家”二字,宋幼清神色一紧,“叔玄,我想了想,我们要不还是别回京城了,或是你先回去,我在临城寻个住处,等你安顿好后你来寻我?”   “怎么了?”   “我有些怕,我在众人眼中早已是个死人,如今回去,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旁人其实也不打紧,就是……我父亲与母亲……”   “我死了那么多年,他们应当也习惯了我不在的日子,若是我这般贸然回去,会不会有些不妥?”   李承珺心疼地将搂在怀里,分明是回自己家,可她却战战兢兢,顾虑太多,“不会,他们日日夜夜期盼着你,如今知晓你还活着,自是欣喜。”   “可我母亲从小不喜欢我,父亲也是对我严厉至极,他们从小把我当男孩养,对我抱有极大期望,若是这一回我恢复女儿身回去,怕是会——”   “幼清。”李承珺抚着她的眼角,“你恨他们吗?”   “以前恨过,恨他们为何不顾我的意愿让我替我哥哥活着,我那时还想过,为何当初死的不是我,若是哥哥活下来了,那我便也不需承受这些。不过如今经历了这许多事,我也想通了,这也没什么好恨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不再介怀。”   宋幼清笑了笑,“我有时也会想,正是因为这些,我才能以宋幼清的身份活下来,结交了挚友,也遇见了你,算起来似乎也不亏。”   “若不是这些,我说不准早些年就寻了个好人家嫁了人,如今在家相夫教子,管理内宅的,一辈子也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   李承珺捏着她下巴,趁着她还未回神之时,在她唇角印上一吻,“你如今不也是在我府上相夫教子吗?”   “啧。”宋幼清一把推开他,“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她可是已经吃过了他的教训,上一回就是这样,她迷迷糊糊间就被他攻陷了。   “怎么?明媒正娶的,还碰不得了?”   “哪里明媒正娶了,当初可都是依着侧妃之礼成的婚。”   李承珺也不与她争辩,“那等回京后,我再补还你一场,十里红妆,百宴齐开,可行?”   “不必,就你银钱多的没处使。”宋幼清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胸膛。   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明白的很,李承珺当初依的哪里是侧妃之礼,那时可是整整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她身着正妃凤冠霞帔,八抬大轿从晋王府大门而入,合卺酒也没有落下,就连她父亲与母亲都一并请来。   他早已“预谋”许久,只是为了给她堂堂正正的正妃之礼,是她太过于迟钝,那时并未察觉出来。   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宋幼清似乎根本想不起来李承珺做了什么事,可再仔细一想,他做的事似乎都是为了她。   她自是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好,宋幼清往他怀里钻了钻,“叔玄,多谢你……”   多谢他这些年来并未放弃她,亦多谢他将她捧在心尖,又将她的心捂热了。   “谢我?”李承珺见宋幼清主动靠近,自然不会放弃此番时机,他埋在她颈间,“那你想如何谢我?”   宋幼清还当真仔细想了想,“你什么也不缺,我给你的东西也上不得台面,想来想去,要不还是等日后我有钱了,请你去醉仙居吃一顿,如何?”   “就这儿?”李承珺挑了挑眉,她想了许久就这些?   “怎么,嫌弃啊,可我如今也身无分文,就算你想要什么,我也答谢不起。”   李承珺将手缓缓绕置她衣带处,“不必等日后了,就今日吧。”   “今日?我没钱。”   “没钱不要紧,我也不想要钱。”   李承珺话音刚落,宋幼清便感觉腰间一松,她伸手一摸,便察觉自己衣带已不知何时被这男人扯下来了。   “李叔玄!”宋幼清吓得赶忙就要去系上。   李承珺哪能让她得逞,他一把将宋幼清的双手攥在手心里,温热的气息贴了上去,“本王不缺钱,倒是缺你,要不你就拿自己来答谢我?”   宋幼清脑中警铃大作,李承珺之心显而易见!   宋幼清说着就要推开他,“李叔玄!你方才说过不碰我的!”   李承珺的细密温热从她面庞引至颈肩,“嗯,可那是方才说的,我如今可没说。”   宋幼清:“!”   李承珺就是有这本事,分明就是在说瞎话,可又让人觉得甚是有道理。   她还未来得及再多想什么,又被李承珺的急促暖意包围。   不得不说,李承珺愈发娴熟了,不过须臾,宋幼清便又溺死在他柔情蜜意里。   可宋幼清还是有些害怕,“我……我腿伤了……”   李承珺的手缓缓游走,“你不必动,更何况你也用不着腿。”   宋幼清欲哭无泪,“可……如今……在庄子里,会有人听见的……”   “不必担忧,我特意给你挑了这处僻静的院子,这里不会有人来,更何况有人守在院子外,我们动静再大,亦不会有人听见的。”   宋幼清:“!”   他白日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说好了找个僻静的院子是为了让她好好养伤吗?怎么会是……   李承珺指尖的冰凉激得她一个激灵,宋幼清下意识就要去阻拦。   “别乱动。”   李承珺垂目凝视着她,她双唇沾着温润,烛光微火将她的娇软柔美映出,李承珺眼眸愈发晦暗,手中的动作更为深入。   “别。”宋幼清身子一颤。   李承珺察觉出了宋幼清身体的异样,他有意在此处轻拢慢捻,引得宋幼清又是一阵颤栗。   宋幼清早已没了反抗的气力,自知今日逃不过这一劫,便也随他去了,任由他肆意妄为。   不知何时,她的衣衫被尽数褪下,窗外的微风袭来,不仅未带来凉意,却是让她身子更为滚烫,呢喃般的低咛顺着窗扉之隙,飘出院外,化为虚无。   李承珺脸上的隐忍一览无余,他贴在宋幼清耳边,细语道:“阿容,可以吗?”   宋幼清紧紧攀着他的后背,手指似要嵌进他的肉中,她脑中万千思绪飞过,可什么也捉摸不住,也不知是何使然,宋幼清愣愣地点了点头。   李承珺为了等宋幼清接纳他的这一刻等了太久,如今得了赦,他哪里还有理智可言,在宋幼清还毫无准备之时便沉下身去。   宋幼清拧着眉头,突然闷哼出声。   李承珺咬着牙,强迫着自己止住了下一步动作,担忧地望向她,“怎么了?”   宋幼清喘着气,“疼……”   李承珺在她耳鬓厮磨,“乖,再忍一忍。”   “叔玄,我不想要了……”宋幼清强忍着要涌出的泪,呜咽几声。   这是真是疼……没有人与她说过啊,为何这般疼。   可这对于李承珺来说,无疑让他更舍不得退离,他咬着她耳垂低语,“今日就这么怕疼?往日刀剑入肺,都不见得你会疼得吭一声,如今忍不得了?”   宋幼清又是委屈又是气急,瞧瞧这男人这说的是人话吗!   “就一会儿,好不好,阿容,就一会儿,你忍一忍。”李承珺将自己又埋进几分,见宋幼清眉间紧蹙,愈发加深。   “李叔玄!”   ……   窗外的栖鸟被惊起,扑腾着双翅远离,另寻他处。   月色正浓,却不及满屋柔情,横枝蔽空,月都羞涩了几分,藏在乌云后避而不出。   屋里时不时传来二人压抑的声响:   “李叔玄!你骗人,就说了一会儿的!”   “你听岔了,我并未说过……”   宋幼清也根本记不得李承珺说的一会儿是多久了,她只知巡逻街道的打更人敲锣都敲了三回。   宋幼清累得气力尽失,分明她也没做什么呀,为何能比带兵打仗还累。   迷迷糊糊间,宋幼清沉沉睡去,李承珺又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是全然不知,她只记得自己睡前隐隐约约想起一句话来:   男人的话,皆不可信! 第126章 番外(六)求饶   宋幼清不想醒, 更不愿动。   她浑身上下如同被车马碾过一般, 无异于三年前身上被戳了十余个窟窿而躺在床榻上几个月起不得身的日子。   “醒了?”一只不老实的手顺着布衾搭在她的腰肢之上, 两人相靠毫无缝隙。   宋幼清不想与罪魁祸首说话, 又闭上眼假寐。   李承珺支着身子探过身来, “怎么?可是恼我了。”   宋幼清依旧不说话, 躺着装死。   李承珺将下巴搁在她后颈处, 呼出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垂间,满是笑意,“怎的?连话也不想与我说了?”   宋幼清一把将他推开, “都什么时辰了,堂堂晋王大白日的赖着不起身,不是说还有许多要事吗?都不处理了?”   李承珺不怒反笑, “今日事宜不多, 我都已交给无南,午时前都可陪你。”   他轻轻咬了她耳垂一口, 将她搂在怀中。   有些东西宜浅尝辄止, 只因太容易上瘾, 就如面前的宋幼清一般, 昨夜他既已尝过鱼水之欢滋味, 怎可能轻易收手。   只是单单搂着她, 李承珺也已有些按耐不住自己。   “混子,离我远些!”宋幼清根本没心软,一脚就踹了上去, 可自己方有所动作, 就酸疼得“嘶——”了一声。   原本就有气的她,气血又上涌几分。   “哪里疼?”李承珺皱了皱眉,正说着手就伸了过来。   昨夜他还算有些良心,在她熟睡后替她擦拭了身子,又替她换了一身洁净的中衣。   只不过如今瞧着,这中衣松松垮垮耷拉在身上,穿与没穿着实没什么两样,李承珺的手很轻易地便透过单薄的中衣与她的肌肤相触,激得宋幼清又是一颤。   李承珺一脸正色,手缓缓轻揉起来,宋幼清正要呵责,见身上的酸痛愈渐轻缓下来,便强忍着怒意不出声了。   “还有哪里疼,都告诉我,我一并给你揉揉。”李承珺温柔得不像话,手上的动作也生怕弄疼了她。   不过此事都是因他,别说替她揉揉了,揉上一天替她消除难受他也是乐意至极。   李承珺眼神微微一瞟,便瞥见宋幼清锁骨与颈下缀着大小的青紫色,那些都是他昨晚留下的痕迹,李承珺瞧着,眼神愈发晦暗。   他偏过头去,强忍着不去看她,生怕自己又控制不住自己。   宋幼清一脸幽怨地望着他,“都怨你!我哪哪都难受,今日如何起身?你倒是神清气爽,受苦受累的都是我。”   李承珺被她这番怨言惹笑了,连连赔不是,“都是为夫不好,我保证,下一回我定不会这样了,我轻一些。”   “李叔玄!”宋幼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做梦!不可能有下一回了,你想也别想。”   她说什么都不可能在给李承珺机会,她上过一次当便长了教训,万不会再栽在他手里。   李承珺忍俊不禁,手中故意使了使力,“你也就如今说话强硬的起来,昨夜也不知是谁哭着求饶,就连捶我时一丝气力也没有。”   宋幼清刹那间羞得面红耳赤,“啊啊啊,不要说了!”她死命捂着李承珺的嘴,“不许说了,你不许说了闭嘴!我没有!我何时求饶了,求饶什么了?你莫要信口雌黄!”   李承珺一把攥住她的手,“忘了?”话音刚落,他便翻身而上,将宋幼清囚与身.下,“若是忘了,便让为夫再帮你回忆一番。”   李承珺见宋幼清被吓得一动不敢动,便存了心思要逗逗她,“为夫可喜爱极了你昨夜求饶的模样,夫人昨夜可是与平日大相径庭——”   宋幼清恨不得闭眼装死,李承珺的话她根本反驳不得。   别说李承珺了,她一回想起昨夜的自己,恨不得当场失忆,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些低咛娇软之声竟是从她口中溢出的。   她羞得都要没脸见人。   李承珺见宋幼清都快哭出来了,便也不再逗趣她,他,“好了,今日先放过你,你好好歇息就是。乖,告诉我还有哪里难受,我给你揉揉。”   李承珺听到他说放过自己,松了口气,拧着一张脸任由他的手游走,“腰难受,手难受,腿也难受。”   李承珺小心翼翼地替她按揉,“这下好了,可以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伤了。”   宋幼清嗔视一眼,哼了声。   但不得不说,李承珺这按揉地手法委实不错,宋幼清闭着眼享受,不知不觉中,渐渐又睡了过去。   李承珺见她气息声愈渐平缓,将她身子摆正,替她掖好布衾这才起身。   睡梦中的宋幼清似是察觉到了有人离去,她蹙着眉呢喃了一声,“叔……玄……”   李承珺又折了回来,在她唇角印了一吻,“乖,你睡着,我还有事,去去就回。”   “别走……”   睡得有些迷糊的宋幼清不自主地回应着他,这让李承珺哪里受得住,不禁加深了这个吻。   李承珺失笑,这女人口中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实诚的紧。   许久之后,就在宋幼清将要醒来之时,李承珺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在她额间印下一吻这才离开。   望着她安宁的睡颜,甚为满足,他想要的从来不过就是这般,岁月静好,长乐未央。   方推开门,变见一脸焦灼不安的无南终是松了一口气,“王爷,您终于起身了。”   他以为自家主子还要与娘娘大战三百回合。   咳咳,看样子王爷应当是忍住了。   李承珺系着腰间的佩玉,神色有些不悦,“不是说让你等着吗?”   “王爷,是诸位大臣早早等候,心切至极。”   李承珺毫不犹豫,“那便让他们等着。”   他又回身望了一眼紧阖之门,吩咐守在一旁的阿荷,“你好好守着,不许让不相干的人打搅她,你也不许叫醒她,她何时醒再替她梳洗。”   “是,王爷。”   无南一愣,“王爷,可今日要出发回京啊,娘娘贪睡恐怕会误了行程。”   阿荷在一旁一直不住地使眼色,这无南平日里聪明的紧,怎么这个时候又犯糊涂。   无南立马反应过来,“属下知晓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自家王爷是带娘娘回京,旁的那些人只是顺带,那自然是娘娘更为重要些,若是娘娘说想明年回京,王爷定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李承珺根本没瞧他一眼,对阿荷道:“她醒来后命人来通禀我一声。”   “是。”   ……   “娘娘睡下了,不见客,各位请回吧。”   “都什么时辰了,娘娘还睡着呢,阿荷姑娘莫不要诓骗我们。”   “就是,侧妃娘娘这般若是让王爷知晓了——”   “诸位姑娘不必多虑,是王爷吩咐让娘娘多休息的,王爷也说了,不许让诸位来打搅娘娘,请回吧!”   “嘿,你个小丫鬟胆子也是大了,”   ……   宋幼清是被这阵喧闹声吵醒的,门外窸窣的说话声让宋幼清不管再如何闭眼也无法再睡过去,她烦躁地起了身。   “阿荷。”   阿荷不满地看了众人一眼,推开门而入,“娘娘,可是外头将你吵醒了。”   “外面是什么人?”   方才睡了一会儿,身子舒适了些,可还是酸痛难忍。   “是各家的姑娘。”   “来我院子里做什么?”   “姑娘们说如今住是在王爷的庄子里,理应来当面谢过王爷,可王爷如今不在庄子中,便来见过娘娘。”   宋幼清冷笑一声,合着是李承珺见不着才来见她的,她们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娘娘,要见吗?”   “见。”宋幼清说着便坐起身来,“她们都来了,若是我不见岂不是让人觉得我不懂事。让她们在院子里等候吧,备上鲜果糕点好好招待。”   “是。”阿荷速速替宋幼清更衣梳洗。   宋幼清眯着眼小憩,无意间瞥见铜镜中自己的模样,吓得睡意全无。   该死的李承珺,怎么偏偏就在颈部留下了青紫色的暧昧痕迹,这让她怎么出去见人!   “阿荷,去换件领子高的外衫来,我不要这件。”   “娘娘。”阿荷又是偷笑又是为难,“只此一件了,庄子里没有娘娘的衣裳,这一身还是昨日王爷派人去购置的。”   真是要命,这痕迹不管是谁瞧见了,都能知晓发生了什么,若是就这么走出去,整个庄子都知晓她与李承珺作业的荒唐事了。   她宋幼清活了那么大岁数还要不要面子!   “不必梳理发髻了,就这样吧。”宋幼清将青丝倾泻而下,搭在颈间遮挡着斑斑吻痕。   “娘娘,这样怕是不大妥当……”   “不碍事,是她们来见我,又不是我去寻的她们。”宋幼清只别了一支木簪子便走出了门去。   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女人见着宋幼清来,不情不愿地起身福了福,“见过侧妃娘娘。”   宋幼清只是微微颔首,便坐在了院中,“王爷不在府中,若是诸位姑娘来寻王爷的话,怕是白走一趟了,有什么话一并与本宫说就是,本宫会代为转达。”   身旁几人面面相觑,面露讥色。   “侧妃娘娘,今日我们就是来寻王爷的,王爷是这个庄子的主子,我们自然都得听王爷的,更何况——”有人瞥了眼站在最后的陆若涵一眼,“这正妃娘娘就在这儿呢,哪里轮得到一个侧妃说话。”   “荒唐!”阿荷呵斥,“我们晋王府只此一位娘娘,何来的正妃娘娘,姑娘可是要小心着些,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传到王爷耳中,可就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开口的余家姑娘住了嘴,方才她也不过是呈一时口舌之快,如今在场的哪个不知道这晋王妃一事还没个着落,晋王似乎根本不在意此事,连提都没提一嘴。   众人皆猜测晋王在想什么,可是不愿意让陆若涵做正妃?如此一来,她们便都有了机会。   如今皇上是什么状况大家皆是看破不说破,晋王成了皇位的继承人选,若是能得到这正妃之位,日后可就母仪天下了,谁不想要强这个香饽饽,这才今日来宋幼清这儿探探口风,瞧瞧晋王心中可有哪位属意的姑娘。   “妹妹别生气。”陆若涵原本不想说话的,见有人提及了她,也不好再避下去,她端了食盒上前来,“我今日起早特意做了些桂花糕给王爷与妹妹尝尝,若是喜欢,我日后多做些。”   陆若涵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宋幼清瞧都没瞧一眼,“陆姑娘的好意心领了,可王爷从不爱吃桂花糕,这送来也是糟蹋了,还不如拿回去自己吃吧。”   陆若涵微露鄙夷,“妹妹许是弄错了,王爷平日里最爱吃桂花糕了。”   宋幼清清冷地哼了一声,哪里是他,分明是她爱吃。   “妹妹若是想得王爷宠爱还得清楚王爷喜好才是。”陆若涵淡淡瞥了宋幼清一眼,在触及她颈间时,脸色一僵。   即便宋幼清用发丝遮掩地很好,可陆若涵一眼便瞧出了那是什么,这无疑昭示众人宋幼清与李承珺昨夜同房行了事,虽两人早已成婚,此事不可避免,可真让她瞧见了,心里还是如同扎了根刺一般。   再看向宋幼清的眼神如同淬着毒一般。   宋幼清自顾喝着茶,权当没听见陆若涵说什么,反正李承珺说了要将她门陆家流放,那她也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王爷不在府中,怕是也尝不到了,要不妹妹替王爷尝尝,若是有不满意的,妹妹直言。”陆若涵说着就将一小碟子的桂花糕递了过来。   宋幼清虽然有些饿,但也不至于胡乱吃东西,陆若涵送过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毒,她毫不留情地往回推了推,“不必了,我也不爱吃这些。”   “没事,妹妹就尝一尝。”陆若涵一脸委屈,“妹妹可是嫌弃我的手艺?”   宋幼清当真想道她真的是嫌弃,但碍于有旁人在场,她如今还是要给李承珺留些面子,只是耐着脾气推脱,“不必了,多谢陆姑娘。”   可她的手刚触上食盒,陆若涵手忽而一松,只听一声木击之声,食盒落在地上,带着摆盘精致的桂花糕一并落在地上,一碰即碎,洋洋洒洒铺了满地。   院中一时寂静,宋幼清望着满地狼藉神色凝重。   陆若涵收回目光,愤愤不平,“妹妹不吃就不吃,为何要将东西毁了,这可都是我的心血。”   一旁有人替陆若涵打抱不平,也分分附和起来,“就是,侧妃娘娘自己不吃,还要糟蹋了别人的东西,不知道这是安的什么心。”   “我瞧着分明就是嫉妒陆姐姐会做糕点能讨王爷欢心,她怕陆姐姐夺去了王爷对她的宠爱,这才心有不甘将其毁之,侧妃娘娘心思好歹毒啊。”   “我就不知了,她不过是一庶女,有什么好横的!”   “不过是仗着自己父亲是吏部尚书呗。”   “切,那陆大人还是户部尚书呢,陆姐姐还是陆家嫡女,哪里是她能比的,果然乡下来的眼界低,仗着自己得了便宜做了晋王侧妃就以为自己上枝头做凤凰了,还不是太子殿下不要的破鞋。”   “嘘。”身旁有人拉了拉她,“不许提太子殿下了。”   她们都听闻太子殿下并非真的太子殿下,而是北狄安排在大梁的细作,如今晋王正在肃清北狄细作余党,此时提及难免会让自己惹了一身腥。   “本来就是嘛,就是让王爷知晓她这般娇纵、目中无人,我瞧王爷会不会休了她。”   ……   宋幼清默默饮着茶,她们这些话皆左耳进右耳出。   女人在的地方就是是非多……   宋幼清觑了陆若涵一眼,见她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站在一旁,气不打一处来,“陆若涵,你做什么本宫也不来计较,赶快收拾东西离开本宫的院子,否则等等没了脸可别来找我哭。”   “瞧她嚣张的,坐上侧妃之位可就鼻眼朝天了,欺负的人竟然还敢将人赶走,还有没有天理了。”   宋幼清悠哉悠哉地沏了一杯茶,“那也不像某些人,连个侧妃也做不成。”   “你——”那女子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   “诸位若是来挖苦讥讽我也大可不必,想做晋王府的人那需得王爷的应允,若是诸位有办法说服王爷,让王爷将你们抬进府,我自然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众人眼中又燃起了希冀,“呵,现在说得轻巧,到时候可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宋幼清不接话,指尖轻扣着石桌。   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她确是不会,她只会将人衣服扒了丢出去,再废了李承珺。   院中众人各怀心思,一时间寂静无声。   “将军呢?将军在何处?”   一道粗犷男声打破了院中沉寂,除了宋幼清与陆若涵之外的人皆被这声吓得大惊失色,一个个慌不择路就要寻地方躲。   宋幼清一听便知来人是谁,可曹彰不是在北域关嘛?怎么来了这儿?   院外似有侍卫拦着他。   “将军就在院子里,可是曹郎将,院子里有诸多女眷,怕是有所不便。”   “有什么不便的,末将是来寻将军的,管那些旁的女眷做什么,我见完将军就走,不会打搅,难不成还要劳驾将军走出来见我?”   “曹郎将,待属下去通禀一声。”   “不必了,不必了,末将这大嗓门将军早已听见了,末将进去就是了。”   “曹郎将,诶!曹郎将!”   宋幼清放下茶盏,便瞧见曹彰一身戎装急匆匆走了进来。   曹彰只是扫了一眼,没也未多瞧院中的几位女眷,向着屋里喊着,“将军,谢将军特派末将前来有要事商议。”   宋幼清见曹彰看都没看看她一眼,忍不住扶额,她轻轻咳了一声。   曹彰没听见似的,执着于往屋里寻宋幼清。   有不满的姑娘家呵斥,“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瞧见这么多姑娘家在此嘛,莽莽撞撞的做什么!这可是晋王殿下的主院,若是让晋王知晓你擅自闯进来,到时候可是要掉脑袋的。”   曹彰可没空与人兜圈绕弯子,“我是来寻将军的,自然要来晋王主院寻,不然去何处。”   “什么疯言疯语,这院子里只住着晋王与晋王侧妃,哪里有你说的什么将军。”   “嘘,快别说了。”一旁的另一姑娘拉了拉她的衣袖,“这位是四品北中郎将曹彰曹大人。”   那女子非但不听劝,变本加厉,咄咄而逼,“四品北中郎将那有如何,我父亲在朝中也是四品大官呢,还能怕了他不成?侧妃娘娘,你为何还不赶快将此人赶出去,若是让王爷知晓你私会外男,那可是要——”   “曹彰。”宋幼清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你随我来。”   “你又是谁,我在寻将军呢,你插什么话,给我——”曹彰一顿,回过身看了宋幼清一眼,似乎是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他上上下下扫了宋幼清一眼,极为不确定道:“将……将军?”   宋幼清这张脸他本就还未认熟,如今又是一身裙衫,混在一群女眷之中,他还当真未认出来。   往日他虽然知晓宋幼清女子身份,可他也是从未见过她女儿身的模样,今日还是第一回 ,怎叫他不惊讶。   宋幼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个字也不愿意再多说。   曹彰这下才确定,是了,这般骨子里的傲气不是将军还能是谁?但不得不说,将军这一身女装……还怪好看的,别有一番韵味……   咳咳。   他单膝跪地行礼,“将军,谢将军有事相商,因事务繁多,不便抽身,便派末将前来。”   曹彰这一声将军犹如平地惊雷,炸得旁人晕头转向,“将军?什么将军?你说谁是将军?她是将军?”   众人瞧了瞧宋幼清,又瞧了瞧曹彰,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什么将军?这晋王侧妃怎么就成了将军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曹彰脸色一垮,“大胆,尔等岂敢对宋将军不敬!”这些人一口一个“这女人”,哪里将将军放在眼里了。   “咳咳。”宋幼清又轻咳了两声。   曹彰见她眼神示意,这才会意,想来这些女人还不知将军的身份啊,他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   “你随我去书房。”即便她再洒脱不顾及,但也知晓这主院里不好让曹彰进去,否则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又不知道要给她安什么罪名。   “是。”   宋幼清转身离去,“阿荷,将诸位姑娘送出去吧,再将院子打扫干净。”   “是,娘娘。”   宋幼清一走,院子里才真的炸开了锅。   “方才我是不是真的听错了?那曹郎将可是唤侧妃将军?”   “你快来掐我一把,我怀疑我也听岔了,她怎可能是将军呢?”   “方才你们可有听到那个字?”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一脸惊恐,“是不是我想的那位?可是那位不是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嘘,相传不是说没找见尸首嘛,那说不准就没有死,可是那位不是镇国侯嫡子吗?如今……如今怎么会……”成了女子?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众人一时间都无法适应,纷纷看向阿荷,见阿荷一脸坦然地在收拾,似是知晓此事,心中便更信了三分。   这下众人之面姹紫嫣红,都不知所措起来。   完了,方才她们出言不逊,怕是得罪了宋幼清,这下又该怎么办?   宋幼清一直不说话,哪里是说不过她们,分明是懒得与她们计较。   再回过身看去之时,哪里还有宋幼清的身影,众人再也没有心思想其他的,只期盼着宋幼清根本不认得自己,不会怪罪自己逞一时之快。   而如此一来,陆若涵的境地愈渐尴尬,众人瞧向陆若涵的目光愈发深邃起来。   若是不知晓此事,她们还能道宋幼清是苏家不起眼的庶女,可人家是宋幼清啊!   宋幼清是什么身份,她可是让人畏惧的镇北将军,又是镇国侯嫡女!与之相较,陆若涵那户部尚书之女的身份根本没眼瞧,若宋幼清只是侧妃,陆若涵凭什么去争正妃之位。   莫说陆若涵了,她们在场的几个人中,可都没有那个胆子和宋幼清去争男人。   她们父亲在朝中虽有些说话的地儿,可见了镇国侯的还不是得点头哈腰,而镇国侯的地位与身份可都是宋幼清换来的,皇上见了她都要忌惮三分。   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恨不得一刻钟前割了自己的舌头,免得自己乱说话惹了祸事。   一众人面面相觑,都即刻会意,赶着步子匆忙告退离去,她们得赶快将消息告诉自己父亲,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陆若涵站在原地未动,见先前阿谀奉承她的几个姐妹连看都未再看她一眼就匆匆离去,心不免凉了一截。   她咬着牙望着宋幼清离去的方向,满是不甘。   宋幼清!她竟是宋幼清!怎么可能呢!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又活了过来?   以她陆若涵的容貌和才情这全大梁谁能比得过,可偏偏只有一个宋幼清她敢都不敢比。   在大梁谁人不知那三年前风华绝代,名扬四海的镇北将军宋幼清,那时的她还是男子身份示人,也不知是多少姑娘心怡之人,众人提起宋幼清来,比对圣上还要敬重三分。   宋幼清与她不同,她不需要依附家族,不需接受旁人的安排,以她的身份,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与李承珺也是般配的紧……   她拿什么跟宋幼清比……   “陆姑娘请回吧,其余姑娘都走了。”阿荷说着将食盒递还给她。   陆若涵难得一回没有辩驳,只是点了点头,“好。”   离开院子的每一步她都异常艰难,她夺不过,可是又不甘心!   她脑中思绪万千,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她也只能再放手一搏了。 第127章 番外(七)   “王爷, 娘娘醒了。”   李承珺停下手中的笔, 一早晨阴沉的脸终是带上了些许笑意, “哦?那她可有说什么?”   “回王爷, 并未, 今早院子里来了各家的姑娘, 说是要见娘娘, 听阿荷说她们对娘娘极为不敬,可娘娘没当回事,而后曹彰来寻娘娘, 娘娘便与曹彰去东书房议事了。”   李承珺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嗯,你退下吧, 我知晓了。”   “王爷, 那回京事宜……”   “按原计划安排,今夜辰时便出发。”   “是。”侍卫退下, 将门重新合上。   李承珺想着宋幼清今日之事, 不禁失笑。   门又被叩响, 李承珺头也不抬道:“进来。”   脚步声轻缓无声, 不像是侍卫该有的, 李承珺皱了皱眉, 抬起头来朝着门口望去,见到来人,毫不客气, “你来做什么?”   陆若涵款款走了进来, “若涵见过晋王殿下。”   正说着,陆若涵突然噗通一声跪下。   李承珺没说话,倒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陆若涵泪眼婆娑,“王爷,若涵来向您认错,今日是若涵不好,冲撞了侧妃娘娘。”   李承珺冷哼了一声,“冲撞了侧妃,那陆姑娘该向侧妃赔不是才是,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陆若涵满是委屈愁苦,“都是若涵不好,说错了话,惹恼了侧妃娘娘,若涵的话娘娘如今一句也听不进,可若涵一直把娘娘当做妹妹看待,现下两人有了嫌隙,心有愧疚,这才匆忙来寻晋王殿下,还请晋王殿下出面替若涵说道一番,若涵感激不尽。”   “陆姑娘请回吧,她的事,本王从来不插手。”   “王爷。”陆若涵跪着向前挪了几步,“还请王爷看在我是准晋王妃的份上帮我这一回。”   听了这话的李承珺脸上终是闪过一丝异样,“准晋王妃?”他嗤笑一声,“你父亲不曾与你说什么吗?”   陆若涵面色一僵,止住了哭泣,“家父与若涵有提及。”她跪在李承珺脚边不住磕头,“王爷,求求王爷饶了若涵这一回,若涵做错了什么还请王爷明说,还请王爷不要将若涵发配到那苦寒之地。”   “陆清远说是本王要将你流放到江南的?”   陆若涵怔然,一时不解其意。   李承珺自然是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答案,他低下头继而写着信,“他倒是个爱女心切的好父亲。”   “王爷何意?”   “回去问你的好父亲吧。”李承珺见陆若涵迟迟未走,便起身就要离去。   陆若涵哪里肯放过这一机会,她一把抓住李承珺的衣袍,往他身上贴,声音比方才更为凄苦,“王爷。”   李承珺察觉到她的意图,毫不留情地就将她踢开,陆若涵吃了痛,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承珺竟然对女人丝毫没有怜悯之意。   李承珺嫌弃地抖了抖衣袍下摆,“给本王滚远些,来人,将她——”   “王爷!”陆若涵突然厉声打断了李承珺的话。   李承珺双目微眯,是恼怒的前兆。   陆若涵凄绝地望着他,满是可悲,“王爷为何总是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陆若涵在京城艳才精绝,模样也不差,及笄之时,府里门槛都快要被踏破,城中世家子弟哪一个不高看我一眼,可却只有王爷你,连一抹眼神都不愿施舍于我。”   李承珺只当做没听见没瞧见,“来人,将人给我带出去。”   “王爷,我不奢求什么,正妃之位我也不要了,只求王爷让若涵在晋王府有一席之地,若涵什么条件都答应王爷,即便您将所有宠爱都给了侧妃,若涵也绝无怨言。”   李承珺终是正眼觑了她一眼,“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若涵只想伴在王爷身侧服侍王爷,替王爷当牛做马,只要若涵入了晋王府,父亲也能尽心尽力辅佐王爷。”   “当牛做马?”李承珺轻笑了一声,“本王可没有养畜生的习惯。来人,还不进来将人拖走!”   “是。”门外的侍卫方才犹豫不决,李承珺这声令下才让几人大着胆子走了进来。   可正推门之时,只听屋内传来厉声:   “李承珺!”   伴着陆若涵毫无顾忌的喊声,是一道清脆的绸缎撕裂声。   侍卫脚步一顿,再也不敢入内。   而屋内的李承珺眉心一紧,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陆若涵的衣襟已被她撕开,松垮的衣衫耷拉在她肩头,将她的玉骨衬得更为光洁。   李承珺只瞥到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更要命的是,这陆若涵竟然里头什么也不穿,看来她早有预谋,就等着这一刻了。   李承珺随手将一旁的外袍就往陆若涵身上丢去,“披上,给我滚出去。”   陆若涵不语,只是自顾拆下别在发间的簪子,青丝倾泻而下,显得更为我见犹怜,她面上泪痕沾染,当真有被人欺辱而委屈的模样。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这陆家日后是什么境地,他们跟在李承珺身边,一个个心知肚明,若是当真碰了这陆若涵的身子,被她反咬一口,他们这辈子可就不得安宁了。   他们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个皆等着李承珺再发话。   李承珺这回当真是发了脾气,“都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本王将人丢出去!”   “是……是……”几个人对望了一眼,颤颤巍巍走了进来,都不敢正眼瞧陆若涵。   陆若涵恍若无人,将外衫又向下扯了扯,她脸上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王爷如今都看了我的身子了,难道还不娶我吗?若是传出去,怕败坏的也是王爷的名声。”   陆若涵见李承珺无动于衷,恨得咬牙,“就算王爷不顾及名声,也该想想您捧在心尖的侧妃吧。”   李承珺面色一沉,“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又有脚步匆忙而来,“王爷,娘娘来了。”   李承珺终于明白陆若涵那番话是何意,好她个陆若涵,在这儿等着他呢,他倒是失策了。   而众人脑中皆闪过两个字:   完了!   他们家王爷这是跳进黄河洗八百回都洗不清了。   书房,孤男寡女,衣不蔽体……   这不必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真的没发生,这看着也像这么回事啊!   遇事从来处事不惊的李承珺脸上终是有了一丝裂痕,他下意识看向屋外,听着脚步声,宋幼清似乎走近了。   今日他好不容易才将她哄好,这下好了,若是宋幼清误会了什么,别说他不会让他再爬床了,他怕是连庄子都别想进去了。   李承珺心里突然没了往日的底气,他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遇事不决的时候。   “王爷,属下将人藏起来。”站在最前头的侍卫探了探脑袋,见宋幼清的身影就在前院,也顾不得其他,上前就去扯陆若涵的身子。   “别动。”李承珺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藏?他可是嫌自己命太短?这藏起来再被察觉,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陆若涵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她突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王爷,不要啊。”   这一声娇软无骨若是放在他时,定是能将男人迷得七荤八素,可如今李承珺听了,却是恨不得提剑直接将她捅穿。   陆若涵这一声无疑是让他的处境难上加难。   屋外已传来宋幼清的声音:   “王爷呢?”   “娘娘。”有侍卫上前两步拦在了宋幼清面前,“王爷正在处理事务,娘娘要不等等再来?等王爷忙过这阵,属下再去禀告娘娘。”   “处理事务?”宋幼清挑了挑眉,往屋内探去,“那本宫怎么就听见了女人的声音?”   “娘娘听岔了,屋里都是些大老爷们,怎可能……”   “咳咳。”屋里的咳嗽声硬生生将那侍卫的话打断,侍卫极有眼见力地缩了缩身子,不再说话。   如今宋幼清就在屋外,李承珺早已没了往日的冷静沉着,他三两步上前,将门打开,见到她时轻和一笑,“你怎么来了?”   宋幼清瞥了一眼屋内,“我听说王爷在此处理公务,似乎……甚是寂寞——”   李承珺一听宋幼清唤他一声阴阳怪气的“王爷”就知事情不好,他赶忙牵过她的手,主动招认,“幼清,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但我发誓,我没看也没碰,我还是清清白白的。”   屋里的人似乎根本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她幽怨地朝着屋外唤了一声,“王爷……”语意缱绻,道不尽红尘眷恋。   “啧。”宋幼清冷笑一声,“王爷还当真是事事不误,面面俱到啊。”她二话不说便迈了进去,“王爷这是请了哪家的姑娘来替你磨墨啊。”   “幼清。”李承珺一句话噎在喉间,说不出噎咽不下去,今日是他疏忽,他就不该让陆若涵进屋,让她有可乘之机。   屋里站着的众侍卫低低地行了个礼,“见过娘娘。”   宋幼清扫了眼,漠然道:“哟,这请了人来磨墨,还需得这么多人看着才行呢。”   “妹妹……”方才躺在地上的人缓缓起身,她一手颤颤巍巍系着衣带,一脸被欺后的惨白与劫后余生,“姐姐知错了……是姐姐对不住你,姐姐也不知道会这样……不怪王爷……”   众人都被陆若涵这颠倒是非的模样惊到了,“娘娘,事实并非如此,王爷根本就不曾碰过陆姑娘,还请娘娘定要相信王爷。”   宋幼清在瞧见陆若涵半遮半掩,披着李承珺的衣袍,衣袍下玉骨冰肌,姿态呼之欲出时就已气得面色生硬。   她扯着嘴角笑道:“陆姑娘与旁人就是不一样啊,这替王爷磨墨的,还得脱衣裳才行,可本宫瞧着,这虽入了春,但也未回暖到不必穿衣裳都程度,陆姑娘热了拿把团扇就是。”   陆若涵潸然泪下,系着衣带的手又是一抖,半截衣衫又落了回去,露出大半光洁的身子,全然一副云雨欢好后的模样。   “妹妹,都怨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今日来寻王爷的,否则这些事都不会发生,我也不想的。”陆若涵挪着身子爬到宋幼清脚边,“妹妹原谅姐姐这一回好不好,姐姐从未想着与妹妹抢王爷,从来没有,今日之事都是意外。”   宋幼清抿着唇不语。   “妹妹放心,今日之事我都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日后也会离得远远的,不会再来叨扰王爷与娘娘。”陆若涵说着,作势就要来攀宋幼清的腿。   宋幼清避之不及,向后退了一步,“好啊,陆姑娘既然都这么说了,莫要做不到啊。”   “啊?”陆若涵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幼清。   “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勉为其难地将你留下来?”宋幼清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周遭的肃杀之气不可忽视,“陆若涵,你既然已搁下自尊想出这种法子,那就应该想好结果,还有,我与陆姑娘不相熟,还未到姐妹互称的地步,陆姑娘还是依着规矩唤我一声娘娘的为好。”   陆若涵收回目光不敢直视她,在她得知面前之人是宋幼清后,她愈发觉得那道目光渗人,可成败在此一举,她既然都已搁下脸面做到这般地步,自然不会放弃。   即便是做李承珺的侍妾,待李承珺登上皇位,她日后都能谋得一个妃嫔之位,怎不高贵。   “妹……娘娘不要误会我,我不是那意思……”一滴泪正巧落下,尤为楚楚可怜,“方才我来时与姐妹们说了我来寻王爷,怕是这会儿她们都等着我回去了……我怕她们久等,娘娘可否借我一身新衣裳,我好得体些出去。”   宋幼清嗤笑一声,这陆若涵还真是心思缜密,这换一身衣裳原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她若是从李承珺这儿走出去的,那可就不一般了。   到时,众人觉得李承珺与陆若涵做了不该做的事,那才叫真的洗也洗不清了。   宋幼清冷冷地瞥了李承珺一眼,“你在外等着。”   李承珺揉着她脑袋,“小心些,别伤着自己了。”他目光贴切,似是有些讨好之意,陆若涵之事他不会再插手了,全权交由宋幼清来解决。   宋幼清瞪了他一眼,将他推了出去。   狗男人,尽招蜂引蝶!   宋幼清将门半合上,“府里也没多余的衣裳了,陆姑娘怎么来就怎么走吧。”   宋幼清走上前一把掀开披在陆若涵身上的衣袍,丢到一旁。   李承珺这身外袍,她怎么瞧怎么扎眼,等等就该一把火将它烧了。   “啊——”陆若涵捂着身子转了个身,“娘娘,屋里还有人呢。”   “陆姑娘如今才发觉屋里还有人?”宋幼清嫌弃地拿帕子擦了擦手,“我道是陆姑娘只能瞧见我家王爷呢。”   “我家王爷”几字让门外的李承珺沉寂下去的心又活了过来,他心中暗暗自喜。   “陆姑娘既然喜欢这般,那就索性这样走出去,让所有人瞧瞧陆姑娘的——”宋幼清上下觑了一眼,“曼妙身姿。”   “你——”陆若涵气得浑身发颤,她哪里会想到宋幼清竟然让她衣不蔽体这般出去,“娘娘莫要欺人太甚。”   “不走吗?难不成还要让人请你出去?”宋幼清说着便将眼神瞟向立在角落里的几位侍卫。   这烫手山芋被抛过来,几人吓得面红耳斥,低着头不敢对上宋幼清的目光。   宋幼清就知会这般,也不恼,她故作为难道:“怎么办,本宫瞧着似乎没人愿意送陆姑娘出去,那要不本宫受累些,亲自送你出去?”   陆若涵往后挪了一步,下意识避开她。   “陆若涵,我原本不想赶尽杀绝的。”宋幼清摆弄着自己细散的头发,“可我发觉我错了,有些人得自食其果后才会真的夹起尾巴做人。”   陆若涵目光阴寒,毫不掩饰。   “你父亲没有与你提起吗?要将你送去江南之事。”   一提及此,陆若涵脸色更差了,“可是你吹了枕边风,才让晋王做此决定的!”   宋幼清这下便明白过来,看来陆清远在女儿与地位之间还是抛弃了前者。   宋幼清看着陆若涵,不免决定有些可悲,“陆姑娘有心思来算计我算计李承珺,倒不如好好与你父亲谈谈,看看在他眼中你究竟算什么,可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心心念念他的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陆若涵见宋幼清根本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也不顾忌起来,“宋幼清,你就不怕我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吗!”   宋幼清满不在乎,“去啊,这毁的也是你的名声,与我何干。”   “宋幼清,只要我今日从这个门出去,那世人便都会知晓我与晋王殿下做了不该做的事,到时就算你们再不愿,我还是入得了晋王府!”   陆若涵死死瞋视着宋幼清,她早已被恨意蒙蔽了双眼,今日她已无退路了,向前去不知可会是柳暗花明,可向后退便是万丈深渊。   宋幼清冷笑一声,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陆若涵,我是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说你蠢呢?你送了这封信将我引过来,让我瞧见你衣不蔽体的模样,以为我会嫉妒得发疯,还是算定我根本不能拿你怎么样?若是没有我,你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可你偏偏蠢到将我引过来。”   “老皇帝我都不放在眼里,陆若涵,你凭什么觉得我能瞧得上你?你这些伎俩也只能骗骗旁人,我在朝堂与人算计谋略时,你都还不知在哪里习字练画呢。”   “还在给我递来的桂花糕中下毒?说实话,这盼着我死的多你一个不多少,少你一个不少,我还真就没在怕的。”   那药是北狄的慢性毒药,她只轻轻一嗅便猜的八.九不离十。   雕虫小技。   “你不是说有人在外等你吗?既然你不愿意出去,那便让她们进来。”宋幼清扣住陆若涵的下巴,“也好让她们瞧瞧你这般恬不知耻的模样。”   “来人。”宋幼清一声令下,“去将院子里所有人请来,就说陆家嫡女陆若涵……想见一见大家。”   陆若涵猜到了宋幼清想做什么,她拼命地摇着头,“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宋幼清怎可能心慈手软,她正要扯下陆若涵身上仅存的半截衣衫,动作一顿,还是作罢。罢了,只是给她留点面子。   她随手一提,轻易就将陆若涵从地上提了起来,往外拖去。   “你做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陆若涵拼了命挣扎着,又一面遮挡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半截衣衫。   宋幼清冷着脸,“自然是送你出去了。”   “不要,不要!”陆若涵在发觉宋幼清气力大得可怕,而自己根本无法挣脱的时候,终是怕了,“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出去,我这样没法见人。”   “呵,你现在终于知道没法见人了,方才怎么就不知?”宋幼清瞥了她一眼,“晚了——”   “宋幼清!”陆若涵歇斯底里,“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宋幼清冷笑一声,“你不是已经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了吗?难道会不知道我往日做过更过分的事吗?”   “宋幼清,你若是做出这种事来,王爷会如何看你!他只会觉得你是一个心思狭隘,容不下别人的人!”   陆若涵后悔了,事情似乎超脱她预期发展,她如今只能将最后的希冀寄托在李承珺身上,若是李承珺能心软救下她,那她便还有回转的余地,她若是真让旁人瞧见了什么,她就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她日后如何抬起头在京城做人。   “心思狭隘?”宋幼清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可从未说过我是个心胸宽广之人。陆若涵你知道吗?三年前我就是一时心软放过了你父亲,才遭到了背叛,否则哪里会遭受这三年的不公待遇,我自此深谙一个道理——”   “斩草需得除根,否则等它来年重生,就连火也烧不尽它。”   “宋幼清,你这个疯子,你都说了那是我父亲,那你抓着我做什么!你要寻仇去寻我父亲,那些事与我无关!”   宋幼清冷笑,陆若涵还真是个凉薄之人,危机之际,血脉亲情她可是一点也顾不上了。   宋幼清自然不会听她的,她一手抓着陆若涵的手臂,一手将门打开。   “幼清。”李承珺见宋幼清出来,就要迎上前,谁知她手中还抓着个衣不蔽体的陆若涵,他慌忙偏过头去。   宋幼清瞧都懒得瞧他一眼,今日之事解决后,她再来找他算账!   “宋幼清,你给我松开!松开啊!”陆若涵歇斯底里地嘶吼着。   “你喊吧,喊得越大声,他们来得越快,我心中自然是乐意的。”   “宋幼清,你这个疯子,你这样会毁了我,会毁了我一辈子,你心思为何这般歹毒!”陆若涵上前就要咬她。   宋幼清扣住她的下巴,“毁了你?你在计划此事之前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是在毁了你,也是在毁了李承珺吗?陆若涵,没有人害你,你不过是在自食恶果。”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她转而看向李承珺,“王爷,求求你救救若涵,她这是要毁了我,我知道错了王爷,我再也不敢了。”   李承珺闭着眼,手指把玩着拇指间的扳指,一言不发。   陆若涵这便知道,李承珺也不准备放过她了,而她如今唯一能求的人便是——   “父亲,父亲,救救若涵,求求你快来救救若涵。”   正与宋幼清所料,陆若涵这几声嘶吼倒是将人引来得更快,不过半炷香,便有凌乱的脚步声而来。   陆若涵低声下气,就差些跪在宋幼清面前,“求求你,放我这一回好不好。”   “那谁又来放过我?苏澜入京之时,若不是你,她也不必遭此大罪,我亦不会这么快就暴露身份。陆若涵,我从来不是面冷心热之人,京城的人皆知,我这人……面冷,心也冷。”   院中枝丫掩映着鱼贯而入的身影,陆若涵那一刻便知,自己这辈子完了。   宋幼清将陆若涵一推,陆若涵双腿无力,瘫倒在地上。   想来是方才那些官家姑娘都回去提起了宋幼清的身份,如今她们一个不落地都来了,还带着自己的父亲与亲眷。   众人纷纷行礼,“见过王爷,见过……宋将军……”   “不必如此,这里可没有宋将军。”宋幼清最厌恶的便是这群老顽固分明心中不服,却又装作敬重至极而又虚情假意的模样。   几人的视线终是汇聚于地上之人,看到陆若涵时,皆倒吸一口凉气。   “若涵姐姐!”   “这不是陆家那位吗?这是……”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   ……   来人之中男子也不占少数,有人偏过头不敢一视,有人却假意偏头,眯着眼偷窥,眼中满是对陆若涵身子的贪婪。   灼热的目光叫陆若涵根本无法喘息,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她死死攥着衣角,下唇都被她咬出血痕来。   “若涵,若涵。”陆清远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将自己外袍褪下,搭在陆若涵身上,“若涵,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爹来了,不怕,爹来了。”   “爹……”陆若涵缓缓抬起头,见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委屈与不甘化作泪倾泻而下,“爹,女儿没脸见人了,女儿不想活了,都是女儿的错,你不要怨晋王,此事真的不怨晋王。”   陆清远将陆若涵裹紧,一脸担忧,“若涵,告诉爹,发生什么事了?爹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宋幼清微微眯眼,好啊,都到了这种地步,陆若涵竟然还死性不改,既然陆若涵还想孤注一掷,那就怨不得她心狠了。 第128章 番外(八)回家   “爹, 女儿不干净了, 怎么办……可这事不怪晋王, 都怨女儿, 是女儿没推开晋王。”   “晋王殿下。”陆清远一把年纪了, 经历过的事儿不少, 怎可能不知发生了什么, “还请晋王殿下解释一番,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承珺走到宋幼清身侧,拿出帕子, 细致地替她擦着手,“陆姑娘今日当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与陆大人相比, 陆姑娘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晋王殿下……”陆清远痛心疾首, “小女遭受此番不公,晋王殿下不该给个交代吗?即便若涵是准晋王妃, 可她也还未入晋王府, 晋王做出此等之事来, 当真让人心寒, 又让若涵日后如何自处……”   陆清远越说越没了底气, 昨日李承珺威胁他的话依旧时时回荡在他耳畔, 而如今李承珺阴冷的目光早已将他凌迟千百回了。   院中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看向李承珺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   听至此,陆清远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碍事, 众人都瞧见了,晋王便也没了拒绝的地步。   “不必问王爷,此事我也知晓。”宋幼清抽回了手,“今日我正与王爷在书房商讨要事,可陆姑娘却不知怎的突然到访,这来也就罢了,她竟然当着我与王爷的面脱了衣裳,我也是女人,见着旁的女人这般勾引我夫君,我怎可能咽的下这口气,便将她赶了出来,之后……便是诸位见到的模样了。”   “不是,我没有,你莫要血口喷人,我来时你分明就不在,那时王爷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朝我扑了过来,我根本无力抵抗。”   宋幼清如看戏一般看着她,“陆若涵,你说是王爷将你这身衣物扒了的?”   陆若涵潸然泪下,身子也微微颤抖,“正是。”   “好端端的,你来寻王爷做什么?”   “先前若涵不懂事,惹恼了侧妃娘娘,娘娘不听若涵解释,若涵只能来寻王爷了。”陆若涵看向一众官家小姐,“我与娘娘你争吵之时她们都在场,她们皆知此事。”   “哦?那王爷好端端的为何要扒你衣服?”   陆若涵抹了抹眼泪,“许是王爷认错了人,以为我是娘娘你,这才……娘娘放心,王爷没有对若涵做什么。”   宋幼清冷笑一声,没有做什么?她这衣服都要落在地上了,旁人会信没有做什么吗?   “当真如此?”   陆若涵点了点头,“不管王爷认不认,若涵都欣然接受,只是恐怕若涵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宋幼清故作一脸不可置信,“陆姑娘你在说什么?你来时我分明也在屋里,可你为何说当时只有王爷一人,你这是存的什么心思?”   “没有,我去时只有王爷一人!”陆若涵也没想到宋幼清能这般颠倒黑白。   “是吗?可我就是在屋里啊,你不信问问他们。”宋幼清觑了眼跟在身后的几位侍卫,“你们说说看,我当初在不在屋里。”   几个侍卫脸不红心不跳道:“在,娘娘一早便与王爷在书房议事了,娘娘一直在。”   陆若涵气得面红,“胡说八道,他们都是晋王府的人,自然帮衬着你说话!”   宋幼清根本没有说谎后的不自然,只是挑着眉,“陆姑娘说我的人不可信,那旁人又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你……”   “陆姑娘可是记岔了?你脱衣裳时我分明就在屋里,也瞧见了。”   “你胡说!我脱衣裳时,分明就只有王爷一个人!”   话音刚落,宋幼清失笑,望着陆若涵的眼眸愈发阴沉,“怎么,陆姑娘这是承认了,是自己脱的衣裳。”   陆若涵这才发觉自己着了宋幼清的道,她拼了命解释,“没有,我没有,不是我脱的,是王爷,是王爷,你们好狠啊,好狠的心啊。”   院子里看戏的人都不傻,如此一来都知晓发生了什么事,看向陆若涵的目光愈发鄙夷不屑。   没想到陆若涵竟然是这样的人,勾引王爷不成,竟然还要陷害宋幼清。   “我没有啊,没有!”陆若涵撕心裂肺,她死死抓着陆清远的手,“爹,你要信我,我没有撒谎,是真的……”   陆清远恨得咬牙,很自己女儿不争气,又很宋幼清咄咄逼人,他压低声音只用两人才可听见的声音对陆若涵道:“废物。”   陆若涵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依靠着的父亲,“爹……”   李承珺替宋幼清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发丝,终于开了口,“如此败坏风气,京城也留不住她了,送去江南吧。”   陆清远一震,“王爷……”   “昨日本王话都与陆大人说了,今日亦是如此,就看陆大人如何抉择了。本王不杀她已是开恩,只是将她送去江南,尚留得一命,否则陆大人想一想,以她如今这般,哪里还能在京城苟活,这一人做事一人当,本王也不愿看到因为她而无辜牵连了陆家其他人。”   李承珺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让陆清远舍弃了陆若涵,他才肯放过陆家一众人。   陆清远低头看着面色惨白的陆若涵,满是不甘,他咬了咬牙,叹了口气,“若涵,爹对不住你。”   “爹……”陆若涵知晓了,他父亲要将她弃了!日日将她捧在手心的父亲要将她送去江南!   她恨,她怎能不恨!   她没有料到最后将她推下悬崖的会是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为何不救我!我是你亲生女儿!你为何不救我!”陆若涵猛然一口咬在陆清远手臂上,恨不得将其撕咬下来。   “松开。”陆清远吃痛,将陆若涵狠狠甩开,他狠下心不去看她,径直跪在李承珺面前,“王爷,是陆某管教不严,生出了这般不知羞耻的孽女,臣愿意承担一切,若王爷能给她一条生路,臣便亲自将她送去江南。”   “陆大人有心了。”   “陆清远!”陆若涵肝胆俱裂,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悲愤,“你从来都只是利用我们,毫无价值你便弃之如敝履。”   “啪——”   这一掌掴声将院中人都惊到了,众人怎么也没料到,会是陆清远亲自扇的这一巴掌。   “呵。”陆若涵突然笑了出来,“你打我?”   陆清远浑身发抖,“孽女,孽女!我陆清远日后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他又朝着李承珺重重磕了一个头,“还请王爷莫要怪罪我的家人,他们不知情,皆是无罪,还请王爷饶他们一命。”   陆清远迫不及待要与陆若涵撇清关系的模样当真让人觉得可气又可笑,陆若涵摊上这么一个爹,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自然,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人送走。”李承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是。”   陆若涵已疯魔了,她被人押解着,裂肺嘶吼道:“不得好死,你们都不得好死!宋幼清,都是因为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陆若涵的嘴立马被捂上。   宋幼清面色一僵,“我死不死的也不劳你费心。”   没有人瞧见,李承珺眼中亦翻涌着杀意。   遣散了众人,院子了终于有了片刻的宁静。   有侍卫走上前,“王爷,属下亲自将人送至江南。”   “好。”   宋幼清背对着李承珺,自然不知李承珺在她身后向着那侍卫默默抽出了刀。   侍卫眼神一闪,立马会意,“属下先行告退。”   他明白了,陆若涵那话激怒了王爷,王爷不准备留着她的命了……   宋幼清懒懒伸了伸腰,“我先回去了。”   李承珺见宋幼清一副淡漠的模样,一把拉住了她,“还生我的气呢。”   “妾身怎么敢。”宋幼清不咸不淡道:“王爷是什么身份,日后定是还有不少姑娘家趋之若鹜,今日之事想来不是第一回 ,但也不会是最后一回。”   瞧她这语气李承珺就知她是生气了,他从她身后搂住了她,“幼清,不会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你别气,我与她当真没什么,她来时我都不曾与她多说几句话,我发誓,我当着没与她怎样。”   宋幼清推开他,“没碰她?”   李承珺斩钉截铁,“没!”   宋幼清冷笑一声,“没看她?”   “没!”   宋幼清嗤了一声,“我再问你一回,真的没瞧见什么!”   李承珺一顿,“当真!”   “呵,李承珺,你若是什么也没瞧见,你怎么知道她脱了衣裳,又怎么会给了她你的外袍!”   李承珺:“……”   这话他竟然无法反驳。   “不是……我……”李承珺头一回不知如何解释,每一个字似乎都尤为苍白无力。   他该怎么说,他看了一眼发现陆若涵什么也没穿,就转身不再看她了。   好吧,那还是瞧见了。   “李承珺,你不干净了!”宋幼清故意用掌心揉着他的眼,“回去后将眼睛洗干净了,否则别想再靠近我。”   李承珺顺势将她搂在怀中,“夫人这可是吃醋了?”   宋幼清炸毛的模样他没少见,但今日这般为了他与另一个女人争吵他还真是第一回 见,说心中不欢喜定是假的。   可此事有过一回就可以了,若是再有下一回,以宋幼清的脾气,怕是哄半个月都哄不回来。   宋幼清如她自己所言,就是一个面冷心冷的人,极少有人能将她的心捂热,她愿意坦诚相待的,都是她极为信任之人。   “等今日一过,他们可都知道你李承珺的侧妃是一个善妒之人。”   “善妒吗?我倒是想你善妒一些,见你平日里与世无争的模样,我心里才是真的来气。”   今日一过,也怕是没人敢来接近他了,他也乐得清静自在。   “走吧,去准备一番,我们夜里还有要紧事做。”   “准备什么?”宋幼清一想到昨夜的事,吓得气焰散了不少,身子往后一缩。   “想什么呢你。”李承珺失笑,“说出来让为夫听听。”   “没有!”宋幼清死鸭子嘴硬,“我什么都没想,究竟是什么事?”   “准备行囊,今夜我带你回家。”   宋幼清一愣,“什么?”   李承珺在她跟前蹲下身示意她上背,“我说,带你宋幼清回家。”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还要等上几日吗?”   “你等得及,我可等不及了,我这两日马不停蹄地处理事务,就是想早几日带你回家。”   宋幼清心头一恸。   回家,往日都是可望而不可即,即便她就在京城,也不敢奢望这两个字,而今日,她终是等到了。   “好,一切都结束,终于可以回家了,这么一想,小狐狸似乎还在家中,这段时日无人照看,它怕是又要饿瘦了,还有我在离京前在院子里种的花也定是被它糟蹋了,回去后它也是免不了我一顿打的。”   李承珺心口突然一颤。   宋幼清说小狐狸还在家中……   小狐狸被他养在晋王府中,从未离开过。

  

一直以来,他口中的家都是镇国侯府,却不想它晋王府在她心中亦是家。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没什么……”李承珺笑得像个孩子,“我们回家。”   落日余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修长,渐渐融合于愈渐昏暗的天色之中,寒鸦山翠,皆被落霞抹了一份柔和。   “李承珺,我身子还是好酸,回去后你再替我揉揉呗。”   “叫我什么?”   “李叔玄——”   “叔玄?”   “夫君……”   “三……三郎。”   “好。”   “……”   京城镇国侯府。   “思清,来,来祖母这儿,让祖母抱抱你,昨日怎么回事,为何不吃饭?”冯氏将宋思清抱在怀里哄着。   宋思清指着屋外,一个劲地扑腾,“咦,咦……咦!”   宋民怀一把将宋思清接过,“今日我们思清怎么了,什么事儿让我们思清这么快活,告诉祖父可好?”   宋思清不理,挣扎着就要往府外跑,“咦,咦——”   前院当真有了动静,有一小婢女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见到宋民怀与冯氏时眼睛一亮,“老爷,老……老夫人……”   “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冯氏见府里的丫鬟婢子没了规矩,厉声呵斥。   宋民怀亦是皱了皱眉,“什么事,喘上气再说话。”   “回……回来了。”小婢女指着府外大喘着气。   “什么回来了?”   小婢女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将军,将军回来了!”   冯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谢将军回来了,你急什么。”   “是将军,不是,不是谢将军。”小婢女也急得语无伦次,此事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可若不是京城传遍了,她也不会信的。   “给我好好说话!”   “是我们家将军,我们宋将军回来了!城外都已传遍了,晋王将宋将军带回来了!宋将军没有死,老爷,老妇人,将军还活着!”   冯氏脑中嗡嗡作响,之后小婢女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记得几个字来。   宋将军没有死,没有死……   “阿清,阿清……”冯氏差些就瘫倒在地上,宋民怀与小婢女立马扶着听见。   “侯爷,方才妾身可是听岔了,妾身听到说幼清没死,她回来了!”   宋民怀一脸凝重,可却抑制不住隐隐的迫切之意,“你是哪里听来的消息,若有虚言,我可要赏你三十板子。”   “老爷夫人,奴婢哪里敢欺瞒,听闻消息是从晋王府传出来的,如今京城十之八.九的人都涌至城门口去瞧了。”   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宋民怀抱着宋思清的手微微发颤,“夫人,应当不是假的,她回来了,她当真回来了。”   “幼清,我的幼清……她没死,原来她没死……”   “夫人。”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冯氏双手合十,不住地念叨着:“他们人呢,何时到京城?”   “应当快了,想来是还有两刻钟就能入京了。”   “快,快,快!”冯氏也顾不得其他,慌不择路就往外快步走去,“快带我去瞧瞧,带我去瞧瞧。”   冯氏刚走到门前又折了回来,“不行,你快替我重新梳妆一番,让人去将我年关赶制的新衣拿来,对了,你再命人去将静姝唤来,再让府里的人将幼清的院子收拾一番,府里的灯笼呢,挂起来,也挂起来。”   冯氏在一旁碎碎念,可又生怕遗漏了什么,“快替我想想,还差些什么?”   “夫人,不急,我们先去城外瞧瞧,到时也来得及。”   “不可不可,先备下。”冯氏急得团团转,“是了,还有膳食,都备着,快让小厨房去备醋鱼与东坡肉,还有一直养着的蟹,都一并做了,对对对,还有桂花糕,她爱吃,她爱吃这些!”   宋民怀一活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心头亦酸涩不已,冯氏平日里什么也不提及,可他知道她心里苦,可她从不提起,他知道他们欠了幼清这孩子太多了。   本以为此生只能遗憾,却不想她还活着,自然是尽所能补偿对她的亏欠。   “主母,主母。”院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宋静姝,小娘聂氏得了消息便毫不停歇地赶了过来,“消息可是确凿?”   宋民怀瞧了眼宋静姝身后,“睿岩呢?”   “女儿生怕是空欢喜一场,在方才得到消息时便让睿岩先去城外瞧瞧车队探消息了。”宋静姝喘着气,“父亲,阿姐她当真回来了?”   “八九不离十。”   宋府上上下下马不停息,又是挂灯笼的,又是清扫院落的,众人脸上纷纷洋溢着喜悦。   宋民怀早已命人安排马车停在府外,宋府几人稍作整顿,便要上马车前去城外。   街道尽头似有马蹄声而来,众人心头皆是一紧,纷纷朝着那头望去。   冯氏口中念念有词,“阿清,阿清,是我的阿清。”   可马蹄声渐近,几人在瞧清来人面容之时,脸上的笑意渐失。   方睿岩翻身下马,匆匆而来。   “睿岩,如何?”宋静姝三两步上前,抓着他的手,“阿姐可是回来了?”   方睿岩脸上并无笑意,众人心猛地一沉。   方睿岩回握住宋静姝的手,安抚着她,“行队中是皇上与诸位大臣及其家眷,并未……并未有晋王与阿姐的马车。”   宋民怀倒也不意外,只是默默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听闻宋幼清还活着的消息也不是第一回 了。   冯氏眼中的光刹那间褪去,她转过身去,蹒跚地向府里走着,“我就知道……是我奢望了,她不会回来了……”   宋民怀挥了挥衣袖,摇了摇头,“扶着你主母回去吧。”   “是。”宋静姝不敢在众人面前哭出来,忍着眼泪上前搀扶着冯氏。   不知可是她的错觉,似乎就是方才那一刻,冯氏像是忽而苍老了十余年。   宋府众人不再有希冀,转身就往府内走去。   方才那小婢女站在马车旁眼中满是失落,本以为是一家人团聚,却不料是这样结果,早知她就不与老夫人说了,叫她空欢喜一场。   她牵着马车就要往回赶,却见街道尽头又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她的目光被牵引着,心中似有什么重新燃起,等马车渐近,她才确认是晋王府的马车。   她慌忙提着裙衫往府里跑,“老爷!老夫人!来了!来了!”   冯氏步子一顿,“你说什么?”   “马车,晋王殿下的马车就在我们府外呢!”   冯氏推开宋静姝,跌跌撞撞就往回跑,正如她所言,府外确确实实停着一辆车马。   她并未瞧见马车中的人,可只一眼,她便知道,她的幼清就在马车里头。   “幼……幼清……”   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 第129章 番外(九)   马车离城门愈发近了, 似乎都能听见熙攘人群的嘈杂声。   宋幼清紧紧攥着衣袖, 气息声也凝重了起来。   李承珺回握住她的手, “怎么?紧张?”   “没有。”宋幼清咬着下唇, “我怎么可能紧张, 我只是……我只是……”   “不怕, 我在你身边。”李承珺将她搂在怀里, “不论如何,我一直在。”   “叔玄,我如今才发觉我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冷静, 我有些怕,我怕他们见了我满是失望,又怕他们满是愧疚。”   “不是早已见过他们了吗?还担忧?”   “那不一样。”宋幼清知晓李承珺说的是哪一回, 那夜她救出宋思清, 将他送回镇国侯府时她已见过自己父亲与母亲。   可那怎么能一样,那时她还是苏澜, 她可以疏离淡漠, 而她如今是宋幼清, 是镇国侯嫡女宋幼清。   宋幼清随眼一瞥, 便见他们的马车早已落下后于前头, “我们不跟着车队入城吗?”   “城门口挤着太多人, 听闻你回京,都想来瞧一瞧,你可想被人围观?”   宋幼清拼命摇着头, “不要。”   不过是回个城还要被当做什么稀罕物一般被人瞧着, 着实会让她不自在。   “嗯,等人群散了些我们直接去镇国侯府。”   “好……”   沿着僻静的道路而行,马车里一直回荡着宋幼清的声音。   “这路我许久没走了,那时我总是偷偷跑出府去寻白方瑾他们玩儿,直至入夜了我才偷偷摸摸回来,就是往这条街走的,我爹若是发现我不在府中定是在府外守株待兔,我都是从墙头翻进去。”   李承珺了解她,宋幼清紧张时要不就是一言不发,要不就成了一个话痨子。   “那时你还在晋州,都不知我们几个混世魔王能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那时宋幼清三个字还能止小儿夜啼。”   宋幼清突然转过身扑在李承珺怀里,“叔玄,我们明日再去吧,我们先回晋王府好不好?”   李承珺见她忍了许久终是绷不住了,哑然失笑,“先前回门时本就要来镇国侯府,只是突发意外而耽搁了,今日权当弥补了那日的遗憾吧。”   “回门?”宋幼清突然想起什么来,“那我们更应该先回晋王府了,哪有回门与娘家不打一声招呼的,礼也未备上,你空手去我家不合礼数啊。”   李承珺没给她一点退路,“我早已命人备好了,就在后头的马车里。”   他知晓宋幼清的脾气,她如今确是畏惧,可躲避不是好法子,如若当真将她带回晋王府去了,她明日还能寻着更好的由头推脱。   宋幼清叹了口气,瘫坐在马车上不说话,伸头一刀也是缩头一刀,罢了,就这样吧。   她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之时,忽而听闻马车外响起一道熟悉得已刻在骨子里的声音:   “幼……幼清……”   宋幼清身子发颤,呼吸猛地一滞,眼泪就已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李承珺轻抚着她的眼角,“乖,我们到了。”   “叔玄,你陪我。”   宋幼清紧攥着的手已出卖了她的故作镇定,李承珺回握住,“好。”   宋幼清一把将眼泪抹干净,缓缓掀开马车帷裳。   马车外的人还是三年前的模样,可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鬓间的银丝勾勒着眼角的褶皱,就连往日清明的目光都混沌了不少,沧桑的眉目里是道不尽的哀愁。   宋幼清想唤她一声,可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冯氏见着宋幼清的一刹那恍然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身后。   宋府的人陆陆续续跟了出来,见到马车中的人时皆是一愣。   “夫人……”宋民怀扶着冯氏,生怕她经不住打击而倒下。   李承珺一并走了出来,见着宋府一家人微微颔首,“侯爷,夫人。”   “晋王。”宋民怀向着马车内又瞧了瞧,可一直不见再有人出来,心便凉了半截,“王爷突然到访,不知——”   若不是李承珺一直握着她的手,宋幼清定是当场哭出来,父亲与母亲见着她如今这张面容,恐怕没有认出她来。   冯氏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了,她一把推开宋民怀,跌跌撞撞向着马车而去,她迫不及待掀开帷裳就往里探去。   “夫人!”宋民怀眉心一紧,见此情景,暗道不好,赶忙就上前去拉冯氏,“夫人,不可鲁莽。”   这可是晋王的马车,她一介妇人怎可随随便便就去掀帷裳。   冯氏恍若未闻,她不住地喃喃自语,“我的幼清呢,我的幼清呢,为何没回来?不是说她回来了吗?”   一滴泪从宋幼清脸颊滑过,她再也绷不住,“娘……我是阿清啊……”   “阿清?”冯氏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宋幼清,满是不可置信,“阿清……”   冯氏久久回不过神来,这怎可能是她的幼清呢,她的幼清不是这般模样。   宋幼清心中莫名起了悲凉,她这些年金戈铁马换来了什么?   不过是换了一张陌生的脸,一张连她的母亲与父亲都认不出的脸。   宋民怀压着一口气望向李承珺,极为不安地试探。只见李承珺微微点头,应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宋民怀眼睛泛红,偏过头去看向冯氏,“外头风大,都进府说话吧。”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宋静姝频频回头看向宋幼清。宋幼清不知说什么,而众人是不敢说,亦不敢问。   他们哪里不想知道为何宋幼清的脸变了,又何尝不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幼清啊。”冯氏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她,眼中不经意流露着一丝渴求,“你的院子娘已命人替你收拾着,若是不急着回去,就在……就在家里住一日?”   “好……”宋幼清刚应下,突然觉得不妥,看向李承珺。   如今她先是李承珺的妻子,再是镇国侯嫡女,若是要留在家中,还得先问过李承珺才是。   李承珺只一眼便知晓宋幼清在想什么,他心疼将她搂了搂,“我这几日些许有些忙,你在府里我也照顾不了你,不如就在这儿住几日,让母亲与妹妹陪你说说话,我夜里回来了再陪你。”   宋幼清感激地点了点头。   冯氏甚是欣慰,一脸满足,“饿了吧,我已命人准备了午膳,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娘……娘让厨房备着。”   宋幼清摇了摇头,“我不挑。”   “好……好……”冯氏点着头转身向前走去。   席间众人也不知是碍于李承珺的身份还是因宋幼清在场显得有些拘谨。   宋幼清亦是,她盯着桌上的菜肴许久,可极少动作。   宋民怀看了宋幼清几眼,难掩神色,“都是些家常小菜,晋王殿下不要嫌弃。”   “不会。”李承珺说着便剔着鱼骨,又舀了一碗汤递给宋幼清,“来时不是说想吃家里的鱼吗?这时又故作矜持了?”   宋幼清缓缓接过鱼汤,埋头喝了一口,或许没人瞧见,有一滴眼泪落在鱼汤里。   宋幼清不敢探头,又不敢抹眼泪,只得又舀了一勺鱼汤,嗯……似乎比方才那勺咸了一些……   余光中,一方帕子落了下来,好巧不巧落在她脚边。   “夫人,我帕子掉了,可否——”   “我来捡。”宋幼清弯下身将帕子拾了起来,另一只手慌忙将眼角的泪痕擦去。   这狗男人,该死的懂她!知道她不好在众人面前擦拭眼泪,便给她寻了这么一个机会。   宋幼清夹了一块酥肉放进李承珺碗中以作感激,“你多吃一些。”   宋民怀见宋幼清丝毫没发觉用的是自己的筷子,正要说什么,却见李承珺低头笑了笑,夹起酥肉就咬了一口,“我也许久未在府里留膳,府里的菜肴也是想念的紧。”   宋民怀看了看李承珺,又看了看宋幼清,欣慰地笑了笑,“若是晋王喜欢,就常……就带幼清常来。”   “好。”   他怎能不喜,他往日来镇国侯府时都是只身一人,这是第一回 带着宋幼清而来,如今身边坐着他爱的人,吃着她最爱的菜,岂不满足。   冯氏时不时抬头看向她,终是小心翼翼问出口,“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宋幼清一顿,随之一笑,“挺好,这些年我一直在江南,那里风景宜人,是个住人的好去处。”   “可是一人?”   “有一朋友陪着我。”   冯氏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不是一人便好。”   “你身子如何?”比较宋幼清当初以苏澜的身份回京时众人皆知她身子极弱,鲜少有人知晓这究竟是真是假。   “近日回暖,身子也好些了。”   “那便好,平日里多穿些,别着凉了。”   宋幼清低下头来,“是。”   冯氏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席间又是一阵寂静。   宋幼清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冯氏与她的谈话无一不像是主客间的客套话,隐隐含着疏离,她心头有些泛酸。   宋静姝见气氛有些沉闷,逗弄着宋思清走到宋幼清身旁,“阿姐,思清很喜欢你,要不要抱一抱他?”   这话不假,宋思清自从宋幼清进来后一直盯着她,在宋静姝怀中闹个不停,就要往宋幼清身上挤。   “好。”宋幼清伸出手就要接过,可刚触上宋思清身子,宋幼清便立马将右手收了收。   她右手的残缺不想让人瞧见。   宋思清被宋幼清抱在怀里后就安静下来,扑闪着眼睛仔仔细细瞧着她。   宋幼清心中软得一塌糊涂,“我们思清想吃什么?姨给你夹。”   “姨,姨……肉肉。”   两个月不见,他似乎都能说些简单的话了。   “好。”宋幼清换了只手抱他,用左手替他夹了一块鱼肉,她轻轻吹了吹,待鱼肉不烫后才喂进宋思清嘴里,“思清乖,张嘴。”   宋幼清的动作自是没有逃过宋民怀的眼睛,“幼清,如今怎么用左手了?”   “哦,这个。”宋幼清不在意地笑了笑,“右手前几日在北域关伤着了,有些不便。”   宋民怀眼神微闪,宋幼清左手动作熟练,不像是近几日才改的习惯,见宋幼清有意不愿提及此事,宋民怀也不再开口。   “呀。”席间忽然响起宋静姝的惊呼声,她赶忙起身抱起宋思清,“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宋幼清低头一瞧,这才发觉是宋思清打翻了茶盏,茶水倒在她身上了,“不碍事。”   “父亲主母,我屋里还有新衣裳,我陪阿姐去换一身。”宋静姝二话不说就将宋思清放在方睿岩怀中。   “嗯,你们去吧。”   宋幼清本不想这么麻烦,但见宋静姝似有话与她说,她便起了身一道跟去。   李承珺坐在席间安安静静吃着宋幼清替他夹的菜,方才的事仿若从未发生。   宋民怀哪里还有心思吃下去,“晋王与我们说实话吧,幼清这孩子究竟怎么了?”   ……   宋静姝的院子就在她的院子旁,不过一个小院子的距离。   “阿姐。”宋静姝率先开口,“是我疏忽了,我早该在第一回 见到你时就认出你的。”   宋幼清只是笑了笑,李承珺都没第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回来就好,你不知道,主母这些年虽不说出口,可她心里是牵挂你的,她总会在你生辰那日去庙里上香,你的院子也一直让人打理着,屋内都摆件也不让人乱了,本以为只是奢望,却不想真的将你盼来了。”   “阿姐,方才主母待你并非疏离,只是见着你回来太过欢喜,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人总是这样,日日思念一个人时,对她仿佛有说不尽的话,可当此人真的出现在眼前后,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宋幼清眼眶微红,只是轻点了点头,“父亲母亲身子如何?”   “父亲身子骨一直硬朗,主母身子大不如前,前些年去庙里上香祈福时摔了一跤,如今腿脚有些不利索,不过养了大半年也好了不少,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小娘呢?她可还在吃药?”   “谢阿姐挂念,父亲与主母待小娘很好,她药虽断不得,可身子一如往日。”   “你呢,他待你如何?”   宋静姝难得露出一抹羞涩,“阿姐不必担心,睿岩待我很好,阿姐的眼光不会有错。”   当初是宋幼清无意间促成了她二人,睿岩虽是入赘,但夫妻二人并未因此而不满争吵过。   宋幼清欣慰地点了点头。   原来他们都过得挺好,这般便好,她也就放心了……   “阿姐,所有的苦都过去了。”宋静姝握住宋幼清的手,“日后你有我们,还有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待你很好。”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李承珺看向宋幼清时眼神温柔地不像话。   “是。”宋幼清今日难得发自肺腑地笑了笑,“能遇见他,是我之幸。”   ……   回到席间时,宋幼清能察觉到冯氏与小娘眼中泛红,可她什么也没说,坐到了李承珺身旁。   见宋幼清坐着不动,冯氏才道:“不吃了吗?可是不合胃口?”   “没有,很合胃口,只是来时吃了不少东西,有些饱腹。”   冯氏点了点头,“好,那夜里想吃什么就与娘说,娘让人给你做。”   “好。”   “得委屈晋王殿下了,幼清那床榻睡两人显得有些小了,今日先将就一夜,明日再差人换了大一些的榻子。”   李承珺满不在乎,“母亲不必这么麻烦。”   “母亲”二字震得冯氏有些晕头转向,她愣愣地点了点头,“不碍事,不碍事,日后你们常来,就得换个大床榻的,等日后再有了孩子,更不够躺的了。”   宋幼清面色不可微查地一僵,李承珺反握住她的手。   冯氏并未察觉出有哪里不妥,只是眉眼中隐隐含着倦意。   即便三年过去了,宋幼清依旧记得自己母亲有午憩的习惯,她站起身来就要去扶冯氏,“母亲可是要去歇息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冯氏不显见地避开了她的手,“让你父亲陪我就是,你们可都吃好了?吃好了你就陪晋王殿下去院子里走走。”   见冯氏有意避开她,宋幼清也不强求,“好,那母亲好好休息,母亲醒了我再来陪母亲说话。”   冯氏点了点头,一行人与李承珺告退后才离开。   宋幼清望着冯氏的背影许久没说话。   李承珺站在她身旁也不开口,只是默默陪着她。   也不知过了许久,宋幼清转过身来,“叔玄,我母亲心里其实有我的,是不是?”   “自然。”李承珺揉了揉她的脸,“想什么呢,母亲只是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这才让你觉得有些冷落,她定然是有许多话与你说的。我们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宋幼清这才舒心一笑,“好……走吧,我带你去我院子里瞧一瞧,许久未回来,我也想念的紧。”   另一边。   冯氏越走越快,全然没有在意身旁跟着的宋民怀。   “夫人,慢些,慢些!”   可宋民怀话音刚落,冯氏突然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怔在原地,她回过身望去,她们早离了厅堂很远,根本没了宋幼清的影子。   便是在这一刻,泪水决堤而出,她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倾泻,“幼清……我的幼清……”   方才她不敢多言,生怕自己在宋幼清面前哭了出来,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想知道宋幼清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可有住不惯吃不惯的?又可又受欺负或是受委屈?   “夫人,没事了没事,她能回来便好,我们应该心满意足的。”李承珺与他们略略提了她脸的事,这愈发让他们愧疚而心疼,可与往日相较,她能活着回来便是最大的恩赐。   “不是,不一样,这不一样。”冯氏攥住手中的帕子,声泪俱下,“那可是生生换了一张脸啊!我们幼清那时该多疼,可她什么也不与我们说。”   “都是我不好,我那时处处苛责她,从未尽到母亲的责任,我若是不将她当做男子养,或是拦着她不让她上战场,她也不至于受这份苦遭这份罪。都是我的罪过,都是我的罪过!”   宋民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对宋幼清亦是满怀愧疚,“夫人,都过去了,我们日后好好待她,补偿她,这孩子是个苦命的,往后定能苦尽甘来。”   冯氏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回不来了,都回不来了!”   她紧紧攥着宋民怀的手,溃不成军,“你不知道,方才幼清扶着我时,我分明就瞧见了,她右指残缺!她右指生生缺了一节啊!”   宋民怀震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130章 番外(十)   老皇帝回京, 还有诸多事宜需得李承珺处置, 他刚落脚与宋幼清的院子里, 便因无南的一句话而匆忙离去。   “我与你父亲要入一趟宫, 你好生在家里待着, 脚上的伤还未痊愈, 不要乱走动, 就在院子里坐着,若是有事,就让人传话入宫。”   “我知晓了, 你好啰嗦啊。”说不失落自然是假的,宋幼清心中也希望他能陪着她,“我在家中住两日, 待你忙完了, 再回晋王府。”   李承珺挑眉,“不让我在你这儿留宿?”   “我床榻可小了。”宋幼清皱了皱眉, 她这可不是推脱说辞, 躺两个人不难, 但夜里睡着定是不舒服, “你晋王府的床榻还不够你睡吗?而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夫人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李承珺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在屋里替我准备个小榻也是好的。”   宋幼清实在受不了他腻歪, 她一把推开他,“你还不快去,都等着你呢。”   “嗯。”李承珺揉了揉她唇角, “等我。”   宋幼清点了点头, 见李承珺离去,她又不自觉唤了他一声,“叔玄。”   “怎么了?”   “没什么。”宋幼清笑了笑,“我在家等你,快要落雨了,记得带伞。”   李承珺付之一笑,转身离去。   宋静姝怕宋幼清一人待着烦闷,与聂小娘一道来了她院子。   “小娘。”宋幼清眉眼都染了笑意。   宋幼清不自觉地往二人身后瞧了瞧,可让她失望了,视野中并未有她期待的那个人。   聂氏自然明白她在期盼什么,“夫人睡下了,没一个时辰起不来。”   “好……”   “我前些日子替你做了些新夹袄,你瞧瞧,喜欢哪个,第一回 替你做裙衫,我也不知什么衬你,都是依着阿姝做的。”   “小娘做的都是顶好的,我哪里还有挑的道理。”话音刚落,宋幼清脸色一僵,不可思议地看向聂氏,“小娘知晓我活着?”   若不是知晓她还活着,哪里能替她做那么多身衣衫。   聂氏点了点头,“晋王殿下来寻过我,说起了一些事,我便猜到了,只是不知你在哪,便先备下了。”   “小娘与他说了什么?”   聂氏犹豫了一阵子,叹了口气,“说你幼时吃过药,将身子吃垮了。”怕因为此事让宋幼清心里有负担,聂氏赶忙道:“晋王殿下真心待你,小娘都看在眼里,他不会因此对你有所偏见的。”   “小娘不必担心,我会好好养身子的。”宋幼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此事李承珺从未与她提起过。   “嗯,身子是最要紧的,既然回来了,其他事便无需再操劳了。”   聂氏闭口不提宋幼清这两年发生的事,只是与她说着这些年京城里的一些趣事,宋静姝跟着她在一旁笑着。   而这一聊便到了晚膳时,宋幼清正要起身,却见母亲身旁的婢女匆匆而来,“娘娘,夫人说有些累了,晚膳就在自己小院子里吃些清淡的了,娘娘的晚膳已备下,奴婢让人送来。”   宋幼清心一沉,母亲这是有意躲着她……   聂氏叹了口气,拍了拍宋幼清的手以示抚慰,“你莫要怪你母亲,她也不想这样。她这些年十分懊悔,如今见了你还活着,悲喜交加,根本不知该如何相处,你需得给她一些时日。”   “小娘,我知晓的……”   聂氏无奈地点了点头,“不早了,小娘回去了,你好生歇着,明日再来看你。”   “嗯,好。”   聂氏与宋静姝一走,整个院子又沉寂下来,清冷地宋幼清都有些不惯,她看着满满一桌她爱的吃食,叹了一口气,“李承珺呢,他还未回来吗?”   阿荷摆着碗碟,“王爷怕是赶不上了,让娘娘先吃。”   “哦。”李承珺说赶不上了,那就是不会来了。   宋幼清没那个心思,随意扒了几口就让阿荷撤下了,“我要歇息了,你去替我打些热水来。”   “娘娘睡得那么早?”   “恩,我有些累了。”   母亲既然不想见她,那她也就不去叨扰了,正如李承珺所言,来日方长,她不急于这一时。   这一夜不时惊雷四起,就如撕裂了天际,将雨倾泻而下,屋外与屋内仿佛两个境地,宋幼清闭着眼许久都未睡下。   方才李承珺递了消息来,今夜事务繁多,他回不来,就歇在宫里了,让她也早些休息。   李承珺不在,她心里似乎空荡荡的,嘴上嫌弃地要命,将他往外赶,可她自己明白,她有多希望他留下来陪她。   他在,她会安心很多,不信她分明就在自己家,可她总觉得她与家人之间隔着虚无的纱,看不透也摸不着。   怕阴雨天旧疾发疼,宋幼清早早就吃下药,床榻间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她强迫自己赶快睡去,不要再多想了。   可夜里的她格外警觉,即便雨声隔绝了屋外声响,她还是察觉到了藏在其中的脚步声。   李承珺不是说宿在宫中了吗?怎么又冒着大雨赶回来了?   她翻了个身,正要坐起来,却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步伐轻缓无力,不是李承珺,她重新翻了个身,背对着门,闭上眼假寐不出声。   门被渐渐推开,冷风夹杂雨水被灌了进来,宋幼清被激得打了一个寒颤,来人轻缓地将门关上,这才走了过来。   宋幼清呼吸声都有些错乱,她怎么回不知来人是谁。   布衾被提了提,重新盖在宋幼清身上,暖得宋幼清心口有些发烫。   床沿微微陷下,伴着一道慈爱的声音,“就知道你夜里不会好好睡,晋王不回来,你就不会照顾自己,雨这么大,夜里冻着自己了怎么办。”   宋幼清已经不敢动,只是眼眶中已蓄了泪。   “多好啊,娘又能瞧见你了,你不在的这些年……娘甚是想你……”   “阿清,你莫要责怪娘,白日里娘不是有意的,娘也想拉着你的手,又或是将你搂在怀里,可是娘不敢,娘怕你心中怨娘,亦过不去心里那个坎,是娘将你弄丢了,哪里还能奢望你原谅娘。”   “每年清明与你生辰之时,娘都会去庙里上香祈福,娘要保佑我们阿清平平安安的,不论在何处,都不必再遭受这些痛苦了。”   “你年纪不大,却遭受了你不该承受的许多事儿。娘承认,娘有私心,你哥哥走后,娘心里悲愤痛苦,想让他再活过来,便自私地让你活成他的模样,娘忘了,你不是他,你是阿容啊,不是阿清。”   “若是娘不这样一意孤行,这些年你便可以快快活活在府里活着,与静姝练琴习字,与别家的姑娘一起上百花会,酿酒插花,哪里会在北域关一待就是这么多年,是娘误了你啊……”   枕边已打湿一片,宋幼清咬着牙不说话。   “但好在你遇上了晋王,从前你爹就说,我们阿容这么好,哪一家的公子能配得上你,如今再想想,似乎也只有他一人了,看着他总是来府里探望我与你父亲,本以为你没了那福气,却不想那孩子心思比谁都深,兜兜转转,还是找着了你。”   冯氏叹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哭腔,“娘胆怯,这些话不敢白日里与你说,只得夜里趁着你睡着了偷偷来,你不要怪娘。”   一直温暖的手抚上了宋幼清的额头,替她理了理碎发,“今夜你肯留在府中,娘很高兴。”   宋幼清很想转过身去,告诉身后之人,她早已不再怨恨她了,可她害怕母亲知晓她并未沉睡,会不自在。   屋内一时无声,只能听见外檐上雨水的击打声更为分明。   与此时,突然一道惊雷劈下,屋内亮如白昼,巨响之下,宋幼清趁着这个时机翻了个身,假意揉了揉眼睛,装作被雷声惊醒的模样,“母亲……你怎么来了?”   冯氏也没想到宋幼清会突然醒来,有些局促,“没……没什么,娘怕褥子薄了,你夜里受冻,就过来瞧瞧。”冯氏站起身来,“夜深了……你睡吧,娘回去了。”   冯氏不再看宋幼清一眼,落荒而逃。   “娘!”   冯氏步子一顿,缓缓回过身来,“怎么了?”   “方才做了一个噩梦,外头又在打雷,我有些怕,今夜你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冯氏庆幸如今自己身在黑夜之中,她极快地抹去了眼角的泪,她笑了笑,“好……好,娘陪你。”   宋幼清不提她方才听到了冯氏说的话,冯氏也不问宋幼清究竟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冯氏在宋幼清身旁躺下,就见身旁之人缩进了她怀里,“娘,外头雨水重,你身子都这么凉了,往后就不要跑出来了。”   冯氏身子一僵,随后抱住了她,“好,娘只是见今夜晋王不在,就过来瞧瞧,往后有他照顾着你,我自然是极为放心的。”   “娘放心,他待我很好。”   “嗯,他待你好,爹和娘就安心了。”   宋幼清笑得一脸满足,“娘,晚膳厨房做的鱼有些咸了,我整整喝了三盏茶,还有,那鱼里头放了姜,我不爱吃姜的。”   黑夜中冯氏眼眶泛红,她本以为宋幼清会与她诉说往事,却不想提及的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就是这句话,让她半凉的心又逐渐起了暖意。   宋幼清愿意与她家长里短,便是心里真真切切将她当做母亲了。   冯氏转而一笑,嗔怪道:“娘都记得,想来是因那厨子是新来的,怕是根本不知晓这茬,明日一早我就去与他说!明日还想吃什么?娘都让人去备着。”   “我想吃蟹……”宋幼清窝在冯氏怀中,“北域关天寒地冻的,根本吃不着,我馋的紧。”   “好,明日娘就让人备下,不过蟹凉,不可贪嘴多吃,小心吃坏了身子。”   “就吃一只,娘,我真的想吃。”   “那就只许吃一只,不许多。”   “知道了知道了。”宋幼清嘟囔着,“还是娘好,李承珺都不许我吃。”   冯氏嗔怪地拍了拍她脑袋,“别总是李承珺李承珺的,没大没小,该叫王爷,私下这般也就罢了,若是在外人面前只会让人觉得你没了礼数。”   宋幼清不在意地笑了笑,“娘,他巴不得我回回喊他李承珺呢,若是哪一日我当真唤他王爷,他怕是会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事惹恼了我。”   冯氏失笑,“你呀——”   “王爷待你好,你也不可恃宠而骄,明白吗?夫妻间该相互敬重,他待你好,你也该处处体谅他,你们还有几十年,二人携手,方可一生无忧走下去。”   “嗯,娘,女儿会铭记在心。”   “娘将你交给晋王殿下,很是放心,娘初见他之时就知道,他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宋幼清失笑,“娘,这你就不知了,我第一回 在晋州见他时他根本不是这模样,一副臭脸,谁也不爱搭理。”   冯氏莞尔,“傻孩子,你们早就见过。”   宋幼清一怔,“什么?”   此事原本是要避讳的,可如今李承珺已与宋幼清成婚,冯氏便也无所顾忌,“你还记得你从前问过娘,你抓周之时抓了什么吗?”   “木剑?还是弹弓?”   “不是。”   宋幼清疑惑,“胭脂水粉?”   “是晋王。”   冯氏笑道:“不对,那时先皇还在,他还是三皇子,你啊,抓着他的手不放,死活要跟着他走,差点没把你爹气死,都说女大不中留,可你那时不过才一岁,就要跟着外男跑了。”   宋幼清尴尬不已,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陈年往事! 第131章 番外(十一)   正月初八, 宜嫁娶, 宜祈福。   伯爵府外门庭若市, 宾客络绎不绝, 就连伯爵宋民怀都来了府外亲自迎客。   这一日正是宋家幼子宋幼清与宋幼容的满月宴, 全京城的世家都受邀前来。   “恭喜恭喜。”   “恭喜啊老宋, 你这双生儿真是羡煞旁人啊。”   ……   “多谢多谢。”宋民怀满面笑意, 喜不自胜,“诸位里面请。”   宾客众多,宋民怀便将宴席摆在了正院之中, 男宾为左,女眷为右,隔着数棵暗香墨梅。   席间觥筹交错, 攀谈不止, 一片熠熠之象。   “宋伯爵,怎的不将贤侄带出来让我们瞧瞧。”   “马上马上。”宋民怀满面春风, “孩子刚醒, 如今还在闹腾着, 我立马叫夫人将孩子带出来。”   宋民怀说着便摆了摆手, 示意婢女前去后院。   “听闻尊夫人诞下双生子时祥云异彩, 北方天门大开啊。”   “就是就是, 皆是祥瑞之兆啊。”   “这向北天门大开处不就是北域关,想来这宋小公子日后能旋乾转坤,上阵杀敌, 将那北狄小人驱逐于我大梁, 还我大梁长久太平。”   “哪里哪里。”宋民怀面色有些不自然,这些话藏在心里也就罢了,如今明面上说出来,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怕是会无端生起些许祸事来。   “老爷,夫人来了。”   婢女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僵局,宋民怀赶忙上前,接过婢女手中的小不点,喜不自禁,“想爹了没?”   小不点趴在宋民怀肩上一动不动,全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宾客这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起身来瞧,这京城双生子可就只有宋民怀家这一对,稀罕得紧,众人都想瞧瞧这对双生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这一瞧便移不开眼了,两个孩子白白嫩嫩的,这模子有如镌刻出来的一般,讨人喜欢的紧。   “哟,这俩孩子当真长得一模一样呢,哪个是哥哥呀?”   宋民怀笑道:“夫人怀里的是哥哥宋幼清,我怀中的是妹妹宋幼容。”   “哎哟,这二人穿着一样的衣裳还真就认不出来了,夫人也是,怎么不让小姑娘换身艳丽的。”   听得这一言,众人才发觉宋幼容身上也穿了件小蓝袍,与哥哥宋幼清身上的那件无异。   冯氏无奈地笑了笑,“白夫人有所不知,我确是替幼容备着的,可方才醒时穿上那身,她哭闹个不停,待穿上了幼清的一身,她这才眉开眼笑的,拗不过她,只好先这般将就了。”   此时的冯氏与宋民怀并不知道,而后的时日里宋幼清与宋幼容皆穿着一样的衣裳,正是因此,横祸降临之时,死得便是宋幼清,而宋幼容便能李代桃僵替宋幼清活了下来,差些毁了她的人生。   白夫人掩面笑道:“这孩子就是有灵气,我瞧着啊就是巾帼不让须眉,这姑娘日后亦是顶了不起的人物。”   宋幼容似是听懂了旁人的夸赞,她抬起头对着白夫人笑了笑,笑得白夫人心中软了一片。   白夫人大喜,伸过手就要去抱她,可谁知宋幼容突然脸色一变,嘟着嘴趴在宋民怀肩上,不让白夫人抱。   宋民怀嗔怪地看了宋幼容一眼,“白夫人莫要责怪,这孩子认生,就连府里的婢女她都不乐意让人抱的。”   身旁有人笑着搭话,“姑娘家的认生些好,这样一来,可不会轻易被那些毛头小子拐跑了,也不知哪家的公子有幸能娶了老宋的爱女。”   “可别吧,没瞧见民怀宝贝成什么模样,哪能给那些愣头小子机会。”   众人笑得不止。   “老爷,夫人,时辰到了,该行试周礼了。”   “哎哟,都瞧瞧,话说得都忘了这儿事,老宋莫要耽搁了。”   正说着,府里的小厮与婢女便将矮榻抬了过来,木剑、砚台、算盘、胭脂、琵琶皆一应俱全。   宋民怀与冯氏笑着将兄妹二人放了下来,两人还走不稳,可宋民怀也没在意,任由他们在地上攀爬,众人踮着脚极力探着脑袋。   “来,幼清,幼容,来娘这儿,看看喜欢什么?”冯氏引着二人缓缓爬过来,笑意不止。   与此同时。   “太子殿下来了!”   只听一道呼声,院中沉寂了片刻,众人纷纷回过身,见一玄色身影而来,“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今日也是意气风发,他怀中抱着年幼的李驿昀,一手还牵着也不过四岁的李承珺。   “见过皇孙,见过三殿下。”   “今日无君臣,不必多礼,本宫也只是顺道来瞧瞧,驿昀,承珺,来,这是宋伯爵。”   李驿昀害羞地紧,躲进太子怀中不语,李承珺走上前乖巧地唤了一声,“宋伯父。”   “好孩子好孩子。”宋民怀喜不自禁,李承珺这孩子她本就喜爱,如今越看越满意,“太子殿下请入座,这正赶上好时候了,小儿小女正行试周礼呢。”   “哦?”太子颇有兴致,将李驿昀放在地上,“那本宫也瞧瞧。”   那一头兄妹两人还在艰难地爬着,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知二人会抓了什么。   宋幼清走得比宋幼容快一些,眼看着他就要抓到手边的物什,却突然一个转身,跌在地上,将宋幼容抱了个满怀,宋幼清也一并撞倒在地上。   众人哄堂大笑,就连一直板着脸的李承珺也挂着浅浅的笑意。   冯氏赶忙将二人分开,嗔怪道:“那么多东西,你抓妹妹做什么。”   宋幼清不知可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咯咯地笑着。   宋幼容自己爬了起来,一抬头便见有一个标致可人的小小公子站在面前,“花……花……”   众人还未明白是什么状况,就见宋幼清朝着太子所在之处爬了过去,毫无畏惧之意。   冯氏有心阻拦,但还是被宋民怀拦下了,他暗暗摇了摇头,如今太子在此,万不可逾越了。   李驿昀也怔怔地望着爬过来的小人,将手中的小木剑往身后缩了缩,生怕她要来夺。   可宋幼容瞧也没瞧旁人一眼,径直往李承珺爬去,口中一直含糊不清地呢喃着,“花……花……”   李承珺皱了皱眉,耐着性子没往后退一步,可这样一来,地上的人更为得寸进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太子在一旁打趣,“承珺,人小姑娘可喜欢你了呢。”   李承珺蹙眉不语,正是这说话的间隙,宋幼清依靠着李承珺的身子渐渐站了起来,可一个不稳又要栽倒在地上,李承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宋民怀见此,“幼容很喜欢三殿下,三殿下可以抱抱她。”   李承珺有些抵触,“不了。”   可怀里的人似乎不这么认为,她一个劲儿地往李承珺怀里钻。   李承珺脸色愈发差了,他能很明显察觉到,他衣袖上沾上了这小孩的口水,太脏了。   太子揶揄道:“承珺,人家试周抓了你,你可是要对人家负责的,你可喜欢你宋伯父家的姑娘,皇兄到时让她做你媳妇儿如何?”   “不要。”李承珺想也没想便拒绝,“脏死了。”   他袖口湿哒哒的一块,皆是这小屁孩的金津玉液。   李承珺正说着,却见李驿昀也晃晃悠悠走了过来,他试图去拉宋幼容的手,可宋幼容很快就将他甩开。   众人脸色一变,宋民怀也赶忙上前,“阿容,不得无理!”   可李驿昀也不放弃,他犹豫了一阵子,将手中的小木剑递给了宋幼容,宋幼容看了看,一手松开了李承珺,一把抓过。   李驿昀也咯咯地笑着。   可转而就见宋幼容将小木剑塞在了李承珺手里,还拍了拍他的手,似在讨好。   宋民怀心中咯噔一下,“幼容!”   太子摆了摆手,“不碍事,不过都是孩子,懂什么。”   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方才一刹那太子脸色极差,这看似无意之举,可太子心思极重,很难不多想。   这别家孩子手中的木剑就是木剑,可皇孙李驿昀手中的可象征着兵权,他将兵权给了宋家,宋家又转手给了皇上最疼爱的三皇子,这着实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有小太监匆忙而来,在太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他点点头,“宫中还有要事,本宫也不久留了,先行一步。”   “臣送送太子殿下。”   李承珺也跟着离开。   宋幼容见人要走,有些急了,攥着李承珺的衣袖大哭起来。   “幼容,松手。”冯氏赶忙过来,却不知这孩子哪里来的气力,根本松不得。   李承珺看着已被揉作一团的衣袍,无声叹了口气。   宋民怀也有了些许怒意,“幼容,不得无礼,三殿下要回宫了。”   可宋幼容依旧不撒手,院中缭绕着她的哭声。   李承珺挣脱不开,有些无奈,犹豫了许久,他淡淡道:“我过几日来看你。”他将小木剑又放在了她手心里。   众人惊诧,这宋幼容听了这话止住了哭泣,还乖乖地松了手。   “皇兄,等等我。”李承珺迈着小腿追了上去,再也没有看身后之人一眼。   没有人知晓,几月后皇帝突然病危驾崩,太子登基为帝,转身便将年幼的李承珺发配至晋州,不得回京。   宋幼容根本不记得了李承珺答应之事,而李承珺亦抛在脑后。   他口中的“过几日”便成了十年。   直至那日,风尘仆仆的宋幼容爬进了晋州王府的墙头,看着院中那人白衣玦玦,试探着一问:“晋……王?”   院中人缓缓抬起头来,春山画眉,“你叫什么?”   “宋幼清。” 第132章 番外(十二)   李驿昀从小便知自己是大梁太子, 要担起重任, 不可行差踏错, 旁人于他, 也只剩下敬重, 整日跟在他身后“殿下, 殿下”地唤着, 李驿昀甚是烦躁。   在七岁那年,李驿昀遇上了京城传言最难缠的刺头,而后, 也正是这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他拔不出来,亦舍不得□□。   他原本就听过那人的名字——宋幼清, 幼学壮行, 清风峻节,寓意极好, 人倒是……不怎样, 第一次相见时就将他打了一顿。   那日是宫宴, 朝中重臣皆带家眷赴宴, 席间觥筹交错, 院中却是混乱不堪。   “眼珠子往哪儿瞧呢?”宋幼清二话不说抡了拳头过来, “你推她做什么!信不信我打死你!”   “你是谁,竟敢打我!我可是太子殿下。”李驿昀一时不备,处于下势。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宋幼清!”那个叫宋幼清的更为嚣张了, “太子怎么了,太子我照样打,谁叫你欺负我妹妹!”   “我何时欺负你妹妹了,你妹妹不慎落水,是我将她救起。”   宋幼清一顿,回头看向湿漉漉的宋静姝,“当真?”   宋静姝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这下宋幼清有些难堪,即便李驿昀趁势偷袭,在她脸上狠狠打了一拳,宋幼清也没还手。   当夜宋幼清便被罚跪了三天三夜,李驿昀也被禁足了半月。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半个月后宋民怀带着宋幼清亲自来东宫赔罪,李驿昀看着面前一脸不情不愿的少年,笑着伸出了手,“我叫李驿昀。”   或许便是从那时起,他身边便多了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直呼其名的人,可他从不恼。   每年他的生辰,宋幼清都会翻墙入宫来,给他送些市面上讨巧的物什,皇帝知晓,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送你。”宋幼清面色淡淡,将一个锦盒塞进他手里。   “这是什么?”李驿昀掂量了一下,心里有些数。   “你自己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李驿昀缓缓打开锦盒,里头躺着一支桃木簪,做工……有些粗糙,一眼就知不是买的。李驿昀心头抹了蜜一般,可嘴上依旧不饶人,“想你也是个舞刀弄枪的,怎么同样是用刀,这东西就这么不堪入目。”   宋幼清瞪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去夺,“不要就给我,老子辛辛苦苦刻了两宿呢。”   “要要要。”李驿昀笑着就将簪子换上,“怎么样?是不是比往日还俊。”   宋幼清眉眼瞧,“方才你说的是对的,这东西丑的很……不过,与你甚是般配。”   李驿昀不怒反笑,宋幼清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不过习惯就好。   “走吧,去江满楼,老白他们都在了。”   李驿昀有些为难,“今日我不能与你出宫了。”   “为何?”   “我皇叔来了,我得去见一见他。”   宋幼清疑惑,“皇叔?你哪里还有个皇叔,李驿昀,你骗人能不能过过脑子,我会信吗?”   “真的,我三皇叔一直在晋州,今日才回来,明日又要走,我理应也要见上一面的。”李驿昀要推托了与宋幼清的邀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幼清,要不你与我一起见见我皇叔?”   “那是你皇叔,又不是我皇叔,有什么好瞧的。”宋幼清满不在乎,“既然你有事,我先走了,改日再约。”宋幼清头也不回地走了,愣是没再看李驿昀一眼。   李驿昀望着宋幼清的愈来愈远的背影,有些烦闷。   “怎么?一个人待着,看什么呢?”   身后的这道声音有些陌生,李驿昀愣在原地,可见来人的模样与皇帝有三分像,而更胜七分,他心里也有了考量。   李驿昀试探道:“三……三皇叔?”   李承珺并未回应他那话,只是自顾道:“皇兄说你应当在园子里,我便过来瞧瞧。”   “皇叔不必如此,侄儿应当去拜见皇叔才是。”   “方才那人是谁?”李承珺望着已瞧不清模样的背影喃喃道。   “是宋幼清,宋伯爵的嫡子。”一提起宋幼清,李驿昀满脸笑意,“皇叔可认得他?”   李承珺收回目光,“不认得,但来京途中听起过他。”   李驿昀笑了笑,“皇叔走得太急了,不然侄儿可带他来见见你,他是侄儿的挚友,皇叔也定是会喜欢他的。”   李承珺没在意,只是听到“挚友”二字时不免有些异样,“能得一知己实为不易,你需得好生对待他。”   “自然。”李驿昀信誓旦旦,“我与他情同手足,定也是一辈子的手足。”   李承珺看着他发髻间的桃木簪笑而不语。   李驿昀不会想到,他的一辈子不过须臾。   在他十二岁那年,他死于刀下。   那时的他死死攥着已半入胸膛的刀,凝视着持刀之人,咬牙切齿,“梁……公公,没想到你……”   梁九公毫不犹豫地又将刀入了三分,他看向站在一旁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的孩子,狠绝凌厉,“隗瞿,看到没,对待敌人就不能心慈手软,他死了,你就是大梁的太子。过来,你拿着刀。”   隗瞿颤颤巍巍地接过刀,看着与他一般年纪的李驿昀,止不住地发颤。   梁九公在一旁催促,“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大梁害死了你母亲,只有做了大梁的太子,你才能替你母亲报仇。”   “可……可他是无辜的啊……”   梁九公恨铁不成钢,“你母亲难道不是无辜的吗?快些,马上就要来人了。”   隗瞿咬了咬牙,将刀拔了出来,又狠狠刺入李驿昀心肺,血喷涌而出,溅了满身,李驿昀知晓,自己活不久了。   “快些,将他身上的东西都取走,一样都不许落下。”   说着,两人就将他衣袍扯开,将他的佩玉,扳指一并夺走。   李驿昀喘着粗气,知晓根本无法阻拦,便任由他们去,他死死压着伤口,让血流得更慢一些。   隗瞿盯着他看了一眼,瞥见了他发髻之上的那支桃木簪子,他三两步上前,就将其取了下来。   可谁知半死不活的李驿昀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势要将簪子夺回,他满手的鲜血将簪子一并染红。   “给我。”隗瞿奋力一夺,可也不知李驿昀哪来的气力,根本不松手。   “还……还给我……”他用尽气力攥着隗瞿的手,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簪子。   梁九公毫不客气,“看来这东西对你很重要,隗瞿,拿走!”   “是。”他看了一眼李驿昀胸口的刀,突然拔了出来,又狠狠刺了一刀。   李驿昀吐出一口血来,瘫在了地上,梁九公见他已出气多进气少,将他身子一抬,就抛进了井中,“快走,等等来人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李驿昀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想活下去,他不想死……   今日他与宋幼清有约,待幼清发觉他不在东宫,她自然会寻来的,他告诉过她,这口井下有密道,她会想到他在此的。   他想等,等到她来。   可她若是知晓他将桃木簪弄丢了,她定是要生气了,她脾气不好,可难哄了……   鲜血沾满了他的脸,可依旧能瞧见他唇角的温和。   宋幼清曾问过他,他可曾有什么事瞒着她,他那时说二人是兄弟,他不会有事欺瞒。   其实他骗了她。   有一件事他一直藏在心里,他没告诉她,他无意间知晓了她是女儿身。   他从未告诉过旁人,更不会告诉她,他怕她会有顾虑而远离她。   那簪子他一直好生保留着,身边的小太监总是打趣他,说他将宋幼清做的簪子当成宝贝疙瘩。   他没说,这是他心底的姑娘赠与他的。   他想着,再过几年待她及笄,他便可以拿着这支簪子去寻她,抬着六十四抬聘礼,问她一声:   幼清,做我的太子妃,可好? 第133章 全文完   正值清明, 杏花浓, 一场谷雨将整座城掩映在朦胧之中。   宋幼清站在皇陵正殿外眺望, 殿外空空荡荡, 寂静的很。   李承珺递了三炷香给她, “再拜一拜吧, 拜完我们便走了。”   宋幼清接过, 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驿昀,是我来晚了, 若是当初我没急于去北域关,或许你就不会死了,亦不会在那里躺了几年。”   “等下辈子吧, 下辈子……”宋幼清看了身旁的李承珺一眼, “下辈子我们依旧做好兄弟,到时我带你去北域关瞧瞧, 再去江南看看, 总是待在宫里, 着实无趣的很。”   “皇上待你其实很好, 他这些年隐忍了太多, 心中有苦也说不出, 他是皇帝,有许多事身不由己,你莫要怪他。”   “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与你三皇叔成亲了, 说起来,都未听你唤我一声皇婶,着实有些遗憾,不过以你的脾气,你肯定不乐意我平白无故比你大了一个辈分。”   “我要和你三皇叔离开京城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就想着走时再来看看你。”宋幼清将香插在香炉之上,“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生在帝王家了。”   她捻了捻沾染指尖的香灰,“叔玄,我们走吧。”   李承珺牵过她的手,“没有还要说的了吗?”   宋幼清摇了摇头,“都说完了,我们走吧,等等雨下大了。”   李承珺颔首,将她的手捂在手心里,“你的手又凉了。”   京城虽已回暖,可终究不是个养身子的好地方,早两日李承珺便决定带她去江南,待她身子好些了再回来。   宋幼清笑了笑,“叔玄,若驿昀还活着,他会是个好皇帝的,对吧。”   “可世事无常。”   宋幼清点点头,“是啊,世事无常……死的人已经活不过来了,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着。”   她想活下去。   ……   宋幼清与李驿昀走的那一日,府外站了许多人,都是来送她的。   冯氏站在一旁抹着眼泪,她哪里会想到,才待了不过几日,他们又要走。   “娘,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宋幼清替冯氏抹了抹泪,“待我身子好些了,我就回来,说不准我中秋之时就能回来了。”   “爹娘不在你身边,你好生照顾自己,晋王的话你不可不听,他让你喝什么药你都得喝,那都是为你好,别耍小孩子脾气。”   “娘,我知晓了,我乖乖听话,你在家也照顾好自己,别总是闷在家中,与别家府里的夫人也多走动走动,让爹也别太操劳,他年纪大了,可比不上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伙。”   冯氏掩面而泣,点了点头,“到了那边,就捎一封书信来报个平安。”   “好。”   宋幼清转过身去想去寻一道身影,却见他躲在苏景云身后迟迟不肯露面。   宋幼清笑着走了过去,“怎么,这是不想见我了?我可是要走了。”   “姑姑……”苏衡探出脑袋,突然收了声,犹豫了很久才又道:“我还可以叫你姑姑吗?”   宋幼清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自然,我永远是你姑姑。”   她也是从李承珺口中听闻,自她回来到那一日起苏衡这小萝卜头就日日以泪洗面,他怕是一时无法接受一直引以为豪的姑姑根本不是自己的姑姑。   “在家可是要乖乖听爹的话,过几日还要与太子殿下去国子监,你万万不可像在家那般淘气了。你比太子殿下大,是做哥哥的人,要保护好弟弟,明白吗?待姑姑回来了,就要来查你功课,若是不过关,便不会再教你箭术了。”   苏衡拼命点点头。   苏景云失笑,“昨日与他说了一晚上,他死活不肯去国子监,娘娘一席话比得上我说两日。”   宋幼清揉了揉苏衡脑袋,“乖孩子,那姑姑走了。”   苏衡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用力抹了抹,走上前一把攥住她的衣角,“姑姑……”   “怎么了?”   “等衡儿长大了也能像姑姑这般成为大将军吗?”   宋幼清心头一震,将他搂在怀里,“自然,成为大将军,就能保护百姓,保护你爱的人。”   苏衡毅然决然,“我想做大将军!”   他想保护爹,保护祖父祖母,还有姑姑。   “好。”宋幼清欣慰地笑了笑。   苏景云将苏衡抱在怀里,“时辰不早了,娘娘与王爷快些上路吧,还能赶在天黑前到客栈。”   宋幼清看了看天色,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那我们走了。”   “路上慢些。”   路上安危众人也不担心,李承珺将晋王府所有人都一并带走了,江南也有接应的人。   宋幼清上了马车掀开帷裳,“都回去吧,我走了。”   “到了报个平安。”   “知道了,娘。”宋幼清挥了挥手将帷裳放了下来,“赶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车夫拉起缰绳,“驾——”   马车缓缓行驶,待出了半街,宋幼清才又探出头去,见众人还立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就流了出来,她一下扑在李承珺怀中,“叔玄,我有些舍不得。”   李承珺拍了拍她的背,“一时分别只为了更好的相聚。”   “可这一走,又不知是多久……”   “待你身子好了,我们便回来。”   “可若是身子永远好不了呢。”   李承珺将她搂在怀中,“会好的,会很快回来的。”   “李叔玄,如今我只有你了,你可要待我好一些,不然我一个生气就自己跑回来了。”   “我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回来。”李承珺将她搂紧了些,“到时候还要带着我们的孩子。”   宋幼清拧了拧他的腰,“我与你正经说话呢。”   “我自然说的正经话,我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宋幼清来了兴致,“叫什么?”   “女孩李温言,男孩便唤李书昀,待日后有了孙子,便取名李晋昀,孙女唤李今安。”   宋幼清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将曾外孙也给起了。”   李承珺趴在她肩上笑,“自然也是可以的,况且,你生多少个都不碍事,我这儿名字多的是。”   宋幼清将他推开,“想得美,我是去养身子的,可不是给你生孩子去的。”   李承珺笑着不说话,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马车硌人,你躺在我怀里睡一觉,等到了临城我唤你。”   宋幼清一把搂住他的腰,“我不睡,李承珺,我问你,你是何时对我存有心思的?”   李承珺沉思了片刻,“第一眼吧。”   宋幼清心满意足,将他搂的更紧,“那我也是。”   在试周礼上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抓着他不放了。   谷雨渐停,不过半个时辰便艳阳高照,宋幼清掀开帷裳向外望去,“今日赶得巧,是个好日子。”   李承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   他吻上她的耳畔。   余生皆你,怎能不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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