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本书名称: 我被忽悠考科举   本书作者: 二汀   晋江VIP2023-10-27完结   总书评数:977 当前被收藏数:7133 营养液数:1726 文章积分:65,448,332   文案:   穿成豪门贵宅的盛府之孙,盛叶舟的日子滋润得简直不像话。   出生就自带讨长辈疼爱的技能,走哪都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但……   祖父:“我孙儿天资聪慧,若是读书,必定名列前茅。”   夫子:“我弟子品学兼优,想必这秀才功名定会手到擒来!”   亲爹:“我儿如此孝顺,为父想做那探花郎的爹,你看……”   这还没完,中途又跑出个金手指抛出无数诱惑,骗得盛叶舟书读得越来越起劲儿。   一声声夸奖与诱惑中,盛叶舟一步步走上了令无数人都需仰望的高度……   这是一个白面包子在爱与挫折中成长,最后位极人臣的养成系故事。   本文分为科举篇与朝廷篇,其中后者篇幅较少,主要着重于主角的科举和成长路。   阅读指南   1:本文为架空朝代,科举制度糅杂了明清两代,更多是架空内容。   2:男主成亲生子感情戏份较少。   3:男主有金手指。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叶舟 ┃ 配角:盛家众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且看我是如何被忽悠着考科举的   立意:只要努力,终将得尝所愿 第1章   川庆国。   宁成二十六年,南康县,三元巷。   骄阳似火,烈日当头,一簇楼阁庭院掩在那郁郁葱葱的古树之中,朗朗读书声穿破云霄,好似完全将热意隔绝在了学堂之外。   处处弥漫着风雅之气的书堂其中一间门外,站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   一袭竹青色绸缎广袖长袍称得其身形颇为圆润,肉嘟嘟的脸皱成一团,像是刚出笼的包子般白净细腻。   小童生得唇红齿白,双眸似是被水洗净过般澄澈,皱眉抬手间都泛着股机灵。   书堂内,片刻前才将他罚站出门外的岳夫子不过片刻就已担心起这孩子难受暑气,授课时竟不由地往木窗边挪动了几步。   这一瞧,就正好瞧见盛叶舟垂头丧气满头大汗的可怜模样。   啪啪啪——   戒尺轻敲窗棂的声音响起。   岳夫子虎着脸,望着迷茫回头的盛叶舟:“可知错了!”   “学生知错。”盛叶舟乖乖垂下头,眉眼耷拉下来,一副虚心改错的模样。   “那还不快进来坐下。”   盛叶舟连忙点头,躬身从门口一溜烟钻了进去,路过好友甘禾渊时眉尾轻挑嘴角溢出抹计谋得逞的笑意。   他书案在最后侧靠窗,一坐下便能透过院墙上镂花雕刻石窗瞥见外头赶集百姓路过。   今日恰逢赶集,街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夫子见盛叶舟坐下,这才清清嗓子,语调一转竟又从头朗读起方才教授的内容。   “窦燕山,有义方……”   学童们早见怪不怪,哗啦啦将书翻到上页,又摇头晃脑地跟着背诵起来,   盛叶舟从袖口摸出块带着阵阵香气的帕子,边背书边擦着脖颈细汗。   穿越到这个名叫川庆朝的国家整整六年有余,适应下繁杂穿戴,熟悉了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生活,就是没有空调的夏天还是叫人每每都要怀念起前世。   前世他也叫盛叶舟,是个母亲早逝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农村留守儿童。   十五岁爸爸车祸去世,奶奶因为伤心过度紧随而去,而唯一的亲人爷爷也在他大学毕业当年得病去世。   至此后,盛叶舟以孤儿身份继续努力生活了十年,三十二岁那年创业成功开了家专门针对高考的补习机构。   生活步入正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老天偏不随人愿,接房路上被从天而降的玻璃窗砸得当场昏迷,本以为是人生中最美好一天,却成了最后一天。   想到这,盛叶舟腹中还有怨念。   辛苦好几年买的房连一天都没能住,他的江景大平层……他的一梯一户……   或许是老天爷也觉得他太过倒霉,再次出生的盛家名门望族,有权有势,从出生起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加之天生自带讨长辈喜欢的磁场,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   “今日便到此结束,你们回家记得复习所学,明日一早抽查。”岳夫子合上书本,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丝笑意。   启蒙班全是些五六岁的孩童,个头比书案都高不了多少,岳夫子也不忍日日端着个师长架子,完成课文教授后还温声嘱咐孩子们勿要在外玩耍。   恭恭敬敬地等夫子离开后,甘禾渊像是只猴儿似的跳起,本想搂住盛叶舟脖颈,奈何跳得不高,只堪堪抓住了白嫩手臂。   “你倒是说说,为何夫子总偏向于你!”   同窗们纷纷侧目,心中也多有腹诽。   若是其他学子被岳夫子抓到瞌睡,这一站指定要挨到下学才得罢休,哪知盛叶舟出去连一盏茶都没到就叫夫子唤了回来。   人比人气死人。   盛叶舟明亮的大眼微微眯起,叉腰挺腹得意地哈哈大笑:“谁叫你长得没我俊。”   甘禾渊哑口无言,却又苦寻不到辩驳之话。   别说是岳夫子,就连他娘亲也经常念叨盛叶舟的好。   好在何处甘禾渊不知,但他觉得盛叶舟在安义城所有达官贵人少爷中性子倒是最好的。   或许……长辈们就是喜欢笑眯眯的白胖“包子”?   望着盛叶舟那滑溜溜的脸皮,甘禾渊如是想着。   “过几日便是蹴鞠大赛,你二哥可是也要参加?”   就算好友说得是实话,但甘禾渊却坚决不愿承认,垫脚尖搂着盛叶舟的脖颈转而问道。   “没听说。”盛叶舟摇头。   盛府家大业大,人口同样也多。   祖父盛禺山,六年前从太傅一职致仕之后与祖母柳氏就居住在南康县盛家祖宅。   早产的盛叶舟出生便身体瘦弱难以进食,父亲盛建宗得祖父好友司天监章文令点拨,将孩子抱到祖宅由二老抚养。   所以从出生到现在六年多,盛叶舟大部分时光都生活在祖宅这边。   而盛府其余人都在安义府城的盛府。   南康县离安义府城其实也就半个时辰车程,每每盛府内有要事,盛禺山都会当天来回。   盛禺山夫妇膝下共育有两子三女,皆已成家有子。   大伯盛建安,任吏部左侍郎已有五年整,大伯母吴氏只育有一子。   也就是盛府长孙盛叶雲,翻过年刚满十六岁。   大房共有五个孩子,除大哥外,其余三哥盛叶林四哥盛叶华都是庶子,两个庶女盛竺兰和盛竺珠只在祖母过大寿时见过一面。   至于这几位哥哥姐姐的长相,盛叶舟模糊得连影子都记不太清。   大伯母常年居住在祖宅,说是服侍公婆,但盛叶舟知晓是吴氏与盛建安相看两厌分开更为自在罢了。   吴氏出自武将之家,性子爱憎分明又火爆决绝。   听闻当年大伯父与吴氏因性子不合欲要合离,闹得整个安义府人竟皆知。   后来不知是何原因没合离成,但促使吴氏决绝离开盛府的缘由却来自她唯一的儿子盛叶雲。   偷听府中婆子私下说小话得知,好似是大哥被管教时无意间脱口而出贬低吴氏武将出身的话。   亲儿子都看不起自己外家,使吴氏更加心灰意冷,当即抛下一切连夜就搬回了祖宅。   盛叶舟牙牙学语时盛叶雲还来过几回,但最近几年好像没再见过他出现,就算吴氏生辰也没有任何礼物送来。   二房当家人盛建宗是他亲爹,若是非要用几个形容词来形容的话。   长相俊美,长相俊美……长相俊美!   想来想去,盛叶舟对亲爹只留下了这么个深刻印象,听盛建宗自己吹嘘,他能求娶到符氏靠得也是这张脸。   很多年前的原配张氏便是一眼误终生而非君不嫁,堂堂平阳侯府嫡长女带着足可媲美公主的嫁妆下嫁盛府。   可惜美人薄命,张氏产下长子盛叶钰没几年便早早撒手人寰。   张氏去世六年后盛宗耀亲自求娶盛叶舟的亲娘符氏,巧合的是……符氏娘家也是个武将。   说起外祖父符辺,那好歹也是个二品大将军,门第是比平阳侯府是差了那么点点,但论实权怕还更要强上几分。   就是这样的将军府,当年竟然会同意盛建宗的求亲,盛叶舟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   但……后来与娘亲相处的时间日益增多,他才琢磨出了点意思。   符氏性子跟吴氏完全相反,说话温言软语,性子慢吞吞的,是个典型大家闺秀女子。   送走盛叶舟隔年符氏就生下长女盛竺倩,再然后就是三子盛叶翰。   二人都跟父母一起居住在安义府城内的盛府中。   甘禾渊口中提到的二哥便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盛叶钰。   “我娘说要带我安义府去看大哥蹴鞠……你……咱们快去买饼子吃,”   空气中飘来阵阵炸团子的香气,甘禾渊耸动着鼻尖,话说一半心思早飞出了学堂。   盛叶舟也不遑多让,双眸早黏在院墙外若隐若现的吃食摊子上。   身子变成孩童后嘴也跟着变馋,凡是闻着味儿的吃食,都恨不得能咬上两口。   两个贪吃小童胡乱收拾好纸笔,根本不等家中仆人来接就已蹿了出去。   连廊中。   咔挞咔挞咔挞——   “我要买两个油饼!”盛叶舟举起两个手指,朗声笑道,接着就因费力拖动的书箱卡到青砖地缝间而身子往后倒下。   小小的人儿哎哟叫着一屁股坐了下去。   但疼痛并不能阻止零嘴儿对他的诱惑,盛叶舟翻身爬起,双手拽着书箱继续奔向门外。   这一幕恰好落在亭中歇息喝茶的几位夫子眼中。   “这孩子,贪嘴还不忘带上书箱。”徐夫子饮下口茶,眼中带笑道。   岳夫子摇头失笑,轻轻点了点盛叶舟消失的方向,语气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偏爱:“叶舟这孩子,聪慧又尊敬师长,小脸长得也讨喜。”   “先生的孙儿那还能差!”   这话引得两位夫子侧目,平日里最是端方的周山长竟说出如此偏心眼的话,着实让人惊奇。   “岳兄可得好好教叶舟这孩子,万不可负先生托付。”周山长语重心长地拍拍岳夫子的肩。   岳夫子沉声点头。   三人都曾在盛禺山门下听过好几年宣讲,当可尊称其一声先生。   去年先生亲自将盛叶舟送到书院托付给周山长启蒙,他自当尽全力,让孩子将基本功打牢实。   “先生乃天子之师,为何不亲自给叶舟启蒙?”刘夫子不解。   岳夫子沉吟半晌,轻轻吹了吹茶水,甚是语重心长地道:“日后你便能知晓了!”   为何不亲自启蒙……   面对盛叶舟忽闪忽闪的眸子时他连句重话都要狠下心才能说出,更何论先生是亲祖父。   正所谓医者不自医,教书先生当可同理。 第2章   出得学堂大门,老远就能听到街上叫卖的吆喝声。   盛叶舟循着香味朝巷子口走去,往前没几步就再无法往前,沉重的书箱边卡在砖缝之中,纵使如何用力都没法往前拖。   明明连《三字经》都才只学了几句,祖母柳氏塞得满满的笔墨纸砚恐够他每日抄上十次全本。   香味持续飘来,书箱又不能丢下,盛叶舟连忙回头在书院门外小巷中寻找张刘的影子。   随意扫过后,果然在一处墙根脚下瞧见了打瞌睡的张刘。   “张刘!”盛叶舟大声呼喊,但睡着的人一动不动,好似还做了美梦般砸吧砸吧嘴唇。   无奈,只得将书箱扔给甘禾渊,自己冲过去摇醒睡得正香的人。   “呜呜啊啊——”   被喊醒的张刘半边脸上顶着个红印子,接过书箱背上后双手一通比划,嘴里还发出听不懂的一长串音节。   “张刘说甚?”甘禾渊瞧了好多遍,还是对盛叶舟主仆的交流方式颇感兴趣。   “让我早些回府,说祖母备下不少红糖米糕。”盛叶舟嘟着嘴,故意背对张刘小声地跟甘禾渊抱怨:“我前日只提一句红糖米糕味不错,祖母这些天日日都让厨房做红糖米糕,吃得头疼。”   甘禾渊却是不解,红糖米糕为何会吃得脑袋疼。   再看盛叶舟捧脸皱眉的模样,甘禾渊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几圈,眼前一亮终于想到解决之法。   “咱们在外先买些喜欢的吃食,等回府就说太撑吃不下就行了呀!”   盛叶舟嘿嘿一笑,俏皮地眨眨眼:“你真聪明。”   这是一个六岁孩童所能想到的最好法子,盛叶舟不忍拂了好友心意,当即转身夸奖。   “那你请客。”   面对大人芯子的盛叶舟,真孩子甘禾渊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丹凤眼眯成条缝,乐滋滋地拍着肚皮大声嚷嚷。   “走!”盛叶舟更干脆,摸出怀里鼓鼓囊囊的荷包,豪迈地表示随便吃。   比起甘禾渊,盛叶舟怀中好似永远有花不完的银子。   每日早起祖母都要将他荷包塞满,生怕两条街之隔的学堂会饿着孩子。   盛叶舟也乐得请客,两个小短腿少了书箱拖累,灵活地像是鱼儿般滑溜地钻入人流,急得身后两个小厮拼命追赶。   不同于盛叶舟因身体原因要居住在祖宅中,甘禾渊母亲是因忤逆婆婆被送到老宅中来反省的。   这一反省就是七年,建明伯府都没说要接母子俩回去。   所以甘禾渊手头零花少得可怜,盛叶舟平日里总变着法子请客,今日也不例外。   “荷叶鸡不错,你带回去给伯母尝尝。”   “这个小玩意儿摆在书案之上颇有些情趣,你瞧瞧。”   一路走一路买,盛叶舟给甘禾渊买了许多吃食和玩具,哄得孩子眉开眼笑,高兴得都没注意到好友其实两手空空。   送走甘禾渊后,盛叶舟在张刘连声催促下,终于折身往小巷中走去。   盛府祖宅与主街就一墙之隔,盛叶舟转进小巷,喧哗声立刻消失。   院墙之上冒出的树木遮挡住不少热气,他顺着墙根阴凉一路往巷子最深处的盛宅走去。   别看南康只是个县,但川庆朝好些个大人物都出自这里,也使得城内无比繁华,更有数家大书院遍布其中。   “呜呜——”张刘追上盛叶舟一通比划,脸上焦急无比。   “为何方才不说。”   盛叶舟脸色一滞,眸光沉下,接着撩起衣袍快速往家的方向小跑而去。   盛家来人了……来得还是他大哥盛叶雲,大伯母那么要强的人都被逼得流了眼泪。   通过张刘的几个手势,盛叶舟只看出些简单讯息,真正的情况要等回府之后方能知晓。   ***   盛府。   花厅中或坐或站了好几人。   盛叶舟穿过抄手游廊,远远就瞧见端坐在右侧太师椅上阴沉着脸色的盛禺山。   平日里总笑眯眯的慈祥双眼耷拉,唇角向下压着,好似在努力压抑心中怒气。   左侧祖母柳氏一头霜发绾了个极其简单的发髻,此刻发髻之上的银钗摇晃,薄唇紧紧抿成条直线,竟是被气得身子轻颤了起来。   随着盛叶舟走进,大哥盛叶雲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娘! 您也不想看我成不了亲吧。”   “为了娶妻,你竟然要你娘去给陆家赔礼道歉,这话你如何说得出口!”是祖母柳氏的呵斥声。   其中夹杂着隐隐的抽泣声,应该来自大伯母吴氏。   嘭——   “给我闭嘴!”盛禺山大掌猛地往条案上一拍,阴沉着脸站起来,气势荡开:“这事是你父主意还是你。”   盛叶雲吓得一抖,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好你个盛叶雲,竟然敢自作主张跑到我面前来冲你母亲叫嚣,真当我跟你祖母是死的。”   连名带姓又语气极重,能在官场沉浮几十年而安然退下的盛禺山岂是平凡之辈,一旦散出气势,就连盛叶舟离得那么远都觉得胆寒。   柳氏也站起,双眸寒芒闪过,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看来我久未在府中,倒让那些魑魅魍魉认不清自己位置了。”   冷意从盛叶舟脊背窜起,使得他不由放轻步子,跟做贼似地从顺着门边往里溜去。   青色的小团子一进门盛禺山就已看到,瞧他蹑手蹑脚一副谁看都看不到的模样,不由眉眼一松,根本绷不住笑意。   “舟儿到祖父这来。”   盛叶舟一怔,本来想去安慰吴氏的步子只得向盛禺山走去。   “祖父,祖母,大伯母……”盛叶舟一一问安,而后才转头看向好几年没见的盛叶雲:“大哥。”   盛叶雲有着盛家人典型的深邃眸子,但与盛禺山棱角分明的脸型不同,脸长唇薄,下巴尖锐,隐隐有些刻薄之相。   对于盛叶舟主动问好,盛叶雲神色中竟露出几分嫌恶之色,“五弟”两个字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般含糊不清。   “外头热,看你满头的汗。”盛禺山伸手摸摸盛叶舟后脖颈,有些心疼地连忙取出怀中帕子给他擦拭。   柳氏顾不得再发威,转身将帕子换到自己手中眸光朝站在下方的盛叶雲点了点。   顷刻间,盛禺山脸色又是一沉,虎着脸看向下方的长孙。   “方才我问你话,怎的不回!”   柳氏坐下,将盛叶舟拉到面前坐下,撩起广袖细细擦拭着他手臂上的热汗。   幼时因受了热气,盛叶舟少不得又吃下不少汤药,为此府中上下一看他出汗就紧张兮兮。   呆愣愣的盛叶舟顺势看向吴氏,却见她正好也抬头看了过来,脸上清清爽爽并未有半点泪渍,下一瞬甚至还冲他眨了眨眼。   感情方才的啜泣只是佯装而已……   “是孙儿觉得……”盛叶雲小声开口,只见盛禺山眸子一压寒气散开,抬起右手一划竟直接将茶盏扫落。   咔嚓——   青瓷茶盏落地瞬间四分五裂,碎片与飞溅的滚烫茶水同时飞向盛叶雲小腿。   他一声惊呼连连往后退去,脸色更是变得惨白一片。   “蠢货,当真是个蠢货。”   盛叶舟吓得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浑身威压的祖父。   心中满是激动。   但他的样子却让柳氏心中一紧,以为小孙儿被惊了魂,连忙心痛地将人搂进怀中轻拍。   拍着拍着觉得还不够,干脆起身牵着盛叶舟的手将人往后院带。   没控制好表情的盛叶舟刚看个开头,转而就被柳柳氏送到了小花园。   盛家祖宅外观低调,内里却极其奢华,院中甬石相衔,一步一景,光是个供客人路过的小花园都是一派花团锦簇。   柳氏将人带到花园口就折回了花厅,盛叶舟在满墙蔷薇前磨磨蹭蹭半天,细听祖母走远后,躬身又溜了回去。   刚垫着脚尖想从雕花窗口偷看,脚下鹅暖石硌得他连连挪动,从背影看就像是条青色毛虫在蠕动。   这般滑稽模样就让正巧出来的吴氏瞧个正着,本来啜泣的哭声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笑声引得盛叶舟回头,同时也让厅中的盛叶雲疑惑地往后边瞟了几眼。   “咳咳咳——”盛禺山掩唇轻咳,呵斥声继续响亮。   “躲在这作甚?”吴氏柔声笑着,上前牵住盛叶舟的手,将人往后院带:“想知道大伯母可以讲给你听。”   “小小的人儿,好奇心还挺重。”吴氏摇头轻笑。   吴氏生得一副清冷之相,柳眉下双眸总像是含着汪水,但身形高挑,牵着盛叶舟的手还能隐隐感觉到掌心有厚实老茧。   这样漂亮温柔的大伯母,却是位武艺超群的高手,特别是一双马刀耍得虎虎生威,随随便便都能打倒两三个壮汉。   盛叶舟仰头看着,一脸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胖乎小手抬起轻拍吴氏牵着自己的手道:“大伯母,别害怕,舟儿护您。”   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神色看得吴氏暗暗发笑,心口那仅存的一点点郁气也随着笑声烟消云散。   她上过战场,生死都能看淡,区区一点家事又怎会害怕。   不过,小人儿说要保护她,吴氏觉得还真没白疼这孩子。   有人保护的滋味还真不错。 第3章   “舟儿说说,要如何保护大伯母啊?”吴氏想逗逗盛叶舟,故意笑着追问。   盛叶舟心中还真细想起来。   半晌之后,两人路过爬满蔷薇花的垂花门,盛叶舟随手扯下几朵攥在手心,又是一声叹气:“舟儿不会武艺,也没钱……”   他现在充其量只是一个受宠的幺孙罢了,要论保护人的力量,还真没有。   认真思考的模样又惹得吴氏怜惜不已,她笑着蹲下身,轻轻抚摸盛叶舟的眉眼:“只要舟儿惦记着大伯母就行。”   盛叶舟重重点头,笑弯了眼睛,接着小心将蔷薇插到吴氏素净的发髻上:“舟儿要给大伯母建一个大大的练武场,让您每日都能练武。”   “就你机灵。”吴氏莞尔一笑,芊芊玉指轻点盛叶舟鼻尖。   府中确实没有练武场能让她大展身手,孩子连这事都看进了眼中,如何不叫吴氏柔肠。   盛叶舟像是有些害羞,扭动身子借以躲开吴氏的捉弄。   笑闹好一会,他才认真追问起盛叶雲来祖宅的缘由。   “他啊……”吴氏神色似笑非笑,起身牵着盛叶舟走入后院,边望着天边云彩边缓缓将事情起因讲给小人儿听。   盛叶舟听得时而皱眉时而愤慨,为盛叶雲的混账,更为吴氏不值。   说起陆家,那可是吴氏娘家在朝廷的最大死对头,两家人从上一辈起就呈水火不容之势。   但盛叶雲偏偏看上陆家的次孙女,回到府内轰轰烈烈搞了出非卿不娶的戏码。   一向古板的盛建安自然不会允许这种荒唐事发生,于是盛叶雲就自作主张地悄悄找媒人上门撮合,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陆家不知真想结亲还是打算羞辱吴家,竟提出要先了结吴陆两家的恩怨,之后再议亲事。   解决之法陆家压根没提,让吴氏上门道歉只是盛叶雲的一厢情愿。   而他为了这个想法悄悄回到祖宅来求吴氏,哪知转身就被盛禺山撞个正着,这才有接下来被扣下质问的事。   “说好听些叫求,只不过是用亲生儿子身份逼我而已。”吴氏脚步虚浮眸光黯淡,纵使只是回忆,血淋淋的伤害好似又重复了一遍。   盛叶舟只能紧紧抓着她的手无声安慰。   吴氏的不幸川庆朝众多女子都曾经历过,不同的是……大部分女子选择逆来顺受而她独自奋起反抗。   结果显然败得一塌糊涂,她只能远走躲避。   然而吴氏又是幸运的,有不离不弃的娘家做后盾,也有公婆撑腰,才使得她在这祖宅中日子过得舒心许多。   盛叶雲的到来就是把惬意全撕碎,将吴氏又重新拉回破碎难堪的真相中。   “大伯母无事,有舟儿和公婆陪伴左右,任何事都不能打到我。”   手心传来的力量让吴氏心中暖意涌动,回忆中歇斯底里的那个她好似慢慢变淡,眸光再度重聚,低头就看到盛叶舟担忧得皱成一团的小脸。   盛叶舟其实很想多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揣着个大人芯子的他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安慰人的天赋。   曾经看过的无数心灵鸡汤一到嘴边好似忘了个一干二净。   “祖父祖母会不会任由大哥犯糊涂的。”最后,盛叶舟干巴巴地挤出句。   吴氏眉眼微弯,回望着花厅的方向,语气中笑意飞扬,接着轻轻点点头:“我自然是不怕的。”   她从头到尾都没怕过!   不是母子胜似母子的两人说说笑笑,盛叶舟嚷嚷着想吃竹笋,于是步子又一转从内院绕到了后花园的竹林。   文人喜竹,盛禺山同样也是。   盛家祖宅多年前就处处都种满青竹,虽颇为风雅,每逢夏季竹林中滋生的蚊虫却让人苦不堪言。   纵使如此,盛禺山都舍不得动竹林。   可襁褓中的盛叶舟被叮得小脸起了一颗红疹,盛禺山一怒之下便将内院青竹全部砍掉,后花园的小片竹林还是前两年才种下。   之所以又种下片竹林,也是因为盛叶舟喜爱吃竹笋而已。   竹起竹灭皆由盛叶舟而起。   ***   竹笋挖完送到厨房,盛叶雲也早没了踪迹。   吴氏领着盛叶舟回到花厅时,只剩二老坐在椅子上低声说话,柳氏眸色阴沉,手指在条案上轻点着,心中似是在下决心。   方才花厅上的柳氏着实让盛叶舟大吃一惊。   慈爱的祖母竟然还有那般厉色,一双眸子锋利地能戳进人心窝,吓得盛叶雲连头都不敢抬。   “来得正好,我正打算让人去唤你们呢。”   盛禺山抿了口早凉透的茶水,舌尖苦涩让他眉头微皱,见两人折返,干脆放下茶盏冲盛叶舟招了招手。   “父亲,母亲。”吴氏垂眸,柳氏将人拉到身侧椅子坐下,抬抬下巴示意盛禺山继续说。   “我与你母亲商议过,我们打算带着舟儿返回安义府。”盛禺山将盛叶舟抱到腿上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顺着后背。   盛叶舟诧异,吴氏也有些吃惊。   二老要回安义府吴氏心里早有意料,但要将舟儿带走是她没料到的,而且话语中并未提起自己,好似在征询。   吴氏料想得果然没错,柳氏轻轻牵起她的手温声道:“若是你想与我一道,那我和你父亲定当护你周全,倘若是不想脏了眼睛,那便留在祖宅中便是。”   吴氏沉吟,秀眉纠结皱起:“儿媳多谢父亲母亲垂怜。”带着犹豫的眸子从厅中花瓶上飘过,最后竟落到盛叶舟脸上,一声轻叹:“一人留下也无趣,是该回去瞧瞧了。”   “好,那你便收拾收拾,待我和你父亲商议好便启程。”柳氏轻拍吴氏手背。   “那儿媳先回房打整,您二老和舟儿好好说说。”   吴氏心中似还是不舍,笑意勉强,下定决心后匆匆告退,走时步子都变得沉重许多。   目送吴氏离开,柳氏不由摇头叹气道:“难为这孩子了。”   “若她还是不回,雲儿恐怕……”话说半截,盛禺山就再无法启齿,方才长孙的表现让人失望透顶,他何尝不是又怒又哀。   盛家长孙竟如此蠢笨,三言两语便被人教唆,日后要如何放心将诺大盛家交到他手上。   二老忧伤感慨,盛叶舟抿紧嘴唇却不敢吭声。   回盛家……他比吴氏还不情愿。   安义府城盛家人多嘴杂,后院更是明枪暗箭,光是眼神机锋就让人头疼不已,哪有祖宅内清净。   “我舟儿要回娘亲身边了,可欢喜?”   盛禺山抬手轻抚盛叶舟头顶,眸中满是笑意以及温情。   盛叶舟小小的身子一僵,怕回头让祖父瞧出端倪,缩着肩膀连连点了几下头。   细微变化两位老人岂会没发现,柳氏与盛禺山眼神交错,纷纷露出抹笑意。   这是害怕回去失了自在啊……   ***   回府不过小半个时辰路程,盛禺性子急得却说走就走,第二天天还未亮,装载满行礼的六架马车就已先行出发。   盛叶舟没想到会这么快,醒来就被告知吃完晨食便要出发。   一听这消息,他瞌睡瞬间飞到九霄云外,翻身爬起来就胡乱往身上套衣裳。   张刘以为他迫不及待想回家,盛叶舟却满头大汗地往大门口冲。   临行前只留下句:“我去跟甘禾渊道别。”   甘禾渊这个小胖子太多愁善感,如果盛叶舟不跟他告别,恐怕会哭上好几天。   出门时,天才蒙蒙亮。   来到甘府老宅前,门房正在清扫着石梯上的落叶,转身瞧见盛叶舟气喘吁吁地跑来,还被吓了一跳。   一问才知是来寻甘禾渊。   门房欲言又止,站在门前却并未有让开的打算。   盛叶舟眸色一沉,冷声追问:“可是甘禾渊出了事?”   门房惊慌,知晓是自己的神色让盛叶舟多升误会,连连摆手:“我家小少爷没出事,是昨夜伯府来人将夫人和小少爷都接回伯府去了。”   “接回伯府?”盛叶舟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于是连忙又追问:“甘禾渊可有话留下?”   半夜来把人接走,要么是惹下大祸要么是建明伯府出了大事。   但无论哪一种可能,孤苦无依的甘禾渊母子回到建明伯府都和入虎穴无疑,不知那老太婆还要如何磋磨他们。   “瞧我这记性。”经盛叶舟一提,门房才猛然想起临行前甘禾渊的交代:“少爷有信留给您。”   门房转身去取信,张刘这才满头大汗地赶上盛叶舟。   见他站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呜呜”叫了两声,等人转头,立刻一通比划。   “祖父知晓甘禾渊被带回了建明伯府?”盛叶舟诧异,张刘连连点头。   “盛少爷,这是我家少爷留给您的信。”门房脚步匆匆返回。   接过皱皱巴巴一张纸,盛叶舟随意揣进怀里,头也没回地又折身往家里走。   还没喘过气来的张刘面如死灰地提步跟上。   平日里总慢吞吞的少爷没想到竟走得如此飞快,且看他气息平稳步履轻快,哪有半分孱弱的模样。   完全不知自己竟有如此天赋的盛叶舟越走越快,到后头甚至变成了狂奔。   若甘禾渊是因闯下大祸被带回建明伯府的话……   穿来六年。   盛叶舟第一次因无力而深深自责起来。 第4章   收拾妥当的盛禺山背手立在大门口,遥遥看到盛叶舟出现,沉声朝周围已候半天的仆从们摆手。   “祖父。”盛叶舟焦急迎上。   “先上车。” 盛禺山神色四平八稳,弯腰将盛叶舟抱上车辕后朝车厢点示意:“你祖母就在车内。”   盛叶舟撩开车帘钻进,柳氏捻着块帕子坐在软垫右侧,等他一钻进去,便立即抬手将人扯到自己身旁坐好。   “瞧你这这满头汗。”柳氏笑骂,却并没半分责怪之意。   孩子重感情是好事,总比那冷漠无情的性子来得好。   盛禺山就在这时弯腰进入,坐下后轻拍车厢,沉声道:“启程。”   “启程!”老管家洪亮的声音层层传下去。   车厢内三人身子往前一倾,帘外的风景渐渐往后退去,盛叶舟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爬到车窗往外看。   “你大伯母的马车在后边。”柳氏笑,只以为他是担心吴氏。   “我想再看一眼祖宅,日后不知还能否再回来。”盛叶舟声音低沉,听着很是感怀。   “待你县试之时便要回来。”盛禺山理所当然地说道。   沉浸在不舍中的盛叶舟根本没仔细听,直直望着门前的一双石狮直到转弯后再也瞧不见才收回目光。   “先吃点糕垫垫。”柳氏笑呵呵地将角落小几上的绿豆糕端下一盘,待盛叶舟接过,转而又取了盏春茶候着。   “祖父,甘禾渊他……”盛叶舟没胃口,摩挲着盘边缓缓问道。   “建明伯府长子前日溺水而亡,世子之位空悬。”盛禺山接过柳氏手中茶水轻吹,神色有些疲倦:“眼下建明伯府只有两子,甘禾渊作为长房长子,自然成算最大。”   他思盛叶舟年岁尚幼,本不想将争夺世子之位的残酷讲给孩子听,可盛叶舟听罢眸子却猛然一暗,面上担忧更浓厚几分。   “成算越大,不想他坐上世子之位的人必然也不少。”   “哦?”盛禺山眸子一亮,看似无意地轻声问道:“舟儿为何这般想?”   “若甘大夫人有些手段,那自然是好事,但祖父您也知晓,就是内宅阴私就足以让她自顾不暇,更别提争夺这世子之位……”   小小的人儿垂着头,盯着盘中绿豆糕一错不错,整张脸皱起,心中似是在认真思考。   这幅小大人的模样却让盛禺山夫妻心下升起股别样期盼,二人眸光交错,立即有了思量。   “舟儿可有主意?”柳氏温声问道。   完全陷入思考中的盛叶舟完全没想到是祖父祖母在谆谆善诱,思绪顺着这道温柔的声音开始努力思索。   半晌之后,盛叶舟眸光大亮,将盘子往软垫上一放朗声道:“既然自己不行,那咱们大可借势。”   借势二字一出,盛禺山心中更是惊喜,右手轻捋长须借以平复心中彭拜的喜意。   “要如何借势?”柳氏趁机引话。   盛叶舟似是觉着这个办法不错,柳氏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扯了扯盛禺山的袖子。   “祖父祖母,舟儿有个法子。”   “且说来听罢。”盛禺山顺水推舟,与柳氏交换眼色后轻轻敲了车厢壁三下。   两长一短刚落,只听赶车的马夫突然低声吆喝,车子放慢,没多会就有两个黑影轻巧跳上,静静坐在车辕之上听着车厢里的动静。   “建明伯府之事我全是听甘禾渊所说,如果有不对祖父您就提醒我。”盛叶舟低声将想法说出。   建明伯府内共有三房,甘禾渊是大房独子,二房有两子,溺亡的世子与甘禾甫,三房无子。   建明伯未将世子之位传给三个儿子,而是直接给了长孙。   世人皆以缘由是伯府三个老爷难堪大用,但从甘禾渊平日里无意间透漏出的讯息来看,盛叶舟更倾向于建明伯信奉玄学之事,听信高人指点后才有此行为。   既然偏信算命断言,从这方面出手岂不是对症下药。   “我曾随祖母前往落英观上香,玄城观主道法了得,若是请他为甘禾渊说上几句好话,祖父您看可行与否?”   盛禺山欣慰地捋着胡须,闻言只微微点头:“祖父认为玄城真人当不会应允。”   “我也知晓,观主是得道高人,怎会出言帮他人撒谎。”盛叶舟神色没有半分受挫,若是玄城真人就真应允下此事,反而还叫人怀疑呢。   这话不过只是抛砖引玉而已。   盛叶舟眸子亮光一转,语带笑意地继续道:“若是先利用坊间流言造一个得道高人,再由建明伯亲自求上门,祖父您看……”   柳氏眸子微动,讶异地看向犹自阐述着心中所想的孙儿。   一个孩子,竟然已明白利用流言造势,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法子。   盛禺山捋着胡须的手猛然一紧,与柳氏惊诧不同,他心中此刻更多欣慰以及感慨掺杂。   昨夜翻来覆去的难题好似一瞬便迎刃而解,六岁孩童能有此心计,何愁……盛府后继无人。   法子虽有些轻浮,但也不失有效,特事方得用特典。   然而这只是盛叶舟的第一环,他捻起块绿豆糕却不吃,双指轻轻捻动,完整一块糕点碎屑纷纷扬扬落下,片刻间便缺了一角。   “我曾听甘禾渊提过,世子兄弟私下里经常欺负三房两个女儿,三房虽无子,但甘三叔可不是一般人……”   话尽于此,盛叶舟并未往下继续说,祖父祖母定能知晓他的意思。   与其让欺负女儿的坏胚子坐上世子之位,还不如让性子软绵的甘禾渊来坐,反而更利于他拿捏。   至于日后会不会野心渐大想将甘禾渊从位子上推下去,那便是下一步了。   内外同辅,最后再求个高师结下师徒情谊,盛叶舟就不信保不下甘禾渊一时之稳。   之所以高师这最后一步他没提,只因心中早有人选,待回到盛府安顿下来,再来缠磨祖父便是。   造势第一步,之后便是拉拢甘三叔,待建明伯上钩后立即将拜师成功一事紧随告知。   想到这,盛叶舟将糕点塞进嘴里,抬头冲祖父嘿嘿一笑。   祖父盛禺山桃李满天下,上至天子下至三元巷周山长,门生遍布川庆朝,有了这个明师,何愁建明伯不多高看甘禾渊几眼。   有建明伯做靠山,甘禾渊长成之前,甘三叔想动他怕也要掂量掂量。   已悄然被孙儿规整好的盛禺山全然不知,现下满心欢喜地望着盛叶舟,简直越看越是欣喜,唇角从方才起就没放下过。   “可听清楚了?”   忽地,柳氏朝车帘外开口。   盛叶舟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祖母。   “是。”一道像是隔着好几层布似的声音闷闷传来,接着只觉马车忽然一轻,车窗外两道黑影消失。   “谁?”   盛叶舟一惊,顾不得嗓子眼里干涩黏腻的糕点,身子往前一探打开车窗。   车窗外,两个身穿灰色粗布衣的男子低眉顺目地立在路边,双双垂下的头让人看不清长相,看穿着好似是府中仆人。   “你上车前我有事交代他们去办,方才想起。”柳氏随意解释两句,而后抬手轻摆,两人立即躬腰朝后马车走去。   此时刚出内城,泥路颠簸不平,马车走得极慢。   盛叶舟目送两人走到最后一架牛车坐下,这才关上木窗,心中疑惑不减却找不到分毫奇怪之处。   “喝点茶水解解腻。”柳氏笑着递上吹凉的茶水,盛叶舟乖巧接过。   刚灌下一大口,只听耳边又传来盛禺山似笑非笑的声音:“这些法子都是舟儿自个儿琢磨的?”   咳咳——   黏腻没减轻还差点被茶水呛到,盛叶舟心虚地不敢看祖父祖母,借着掏出帕子擦拭嘴角茶渍时小心思疯狂转动。   一时大意,竟然在长辈们面前露馅了,要如何圆回来……   “不是孙儿所想。”脑中灵光一闪,盛叶舟故作懵懂地抬头,眸底有心虚一闪而过,声音越说越低:“孙儿从话本中所学……”   盛禺山默然。   “话本子?”柳氏惊问。   “同窗从家中带来的话本子 ……许府,许府……”盛叶舟更加心虚,脑袋都快埋到胸口。   见状,柳氏顿觉哭笑不得,抬手轻轻捏了捏盛叶舟胖嘟嘟的脸:“让你写个字要三催四请,没想到话本子倒记得清楚。”   盛禺山有些失望地轻叹口气,观盛叶舟神色羞愧,所说绝对不似作假。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孙儿有另外的聪慧之处,能将看来的故事用到处事中,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学以致用。   “回到府中,你要与我们同住碧涛院还是回明心院。”柳氏话锋一转笑问。   盛叶舟很想提议自己独住一个小院子,但想都知道会被拒绝。   两害取其轻,他往柳氏怀中一倒,糯声糯气地开口:“我要跟祖母。”   虽然祖母唠叨,但比起符氏跟不要钱的金豆子一相比,这些关爱的话盛叶舟都能当成美妙琴音收下。   亲娘实在太爱落泪,每回盛叶舟回盛府衣裳都要打湿好几回。   如此强烈的母爱每日感受一回便足矣,况且他也不想因自己累坏了符氏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   “祖父觉着……”盛禺山唇角一翘,笑得胡须微微颤抖起来:“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过你大伯父和父亲那一关。”   盛叶舟傻眼,光惦记着母亲,他怎会忘记还有大伯父和亲爹呢!   亲爹纨绔,也想将盛叶舟培养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乌衣子弟。   大伯父对家中孩子颇为严厉,盛叶雲面对他时都乖巧异常,虽没教训过盛叶舟,但曾有幸见识过二哥盛叶钰手板心通红的场景。   两个极端就像是水与火……挨着哪边都不好受。   “我要跟祖父一起。”   抱紧祖父大腿,让这两位长辈谁都没法嚯嚯他。 第5章   安义府城。   两盏茶间,安义府城的城门就已近在眼前。   经历上百年风吹雨打,青色条石所砌的城墙好些都已爬满青苔,巍峨门楼矗立在城墙之上,无声俯瞰着每日从这进出的人们。   作为川庆朝国都,安义府的繁华毋庸置疑。   一架架豪华得堪比间屋子的马车缓缓朝前移动,车中不知坐得又是哪家贵人,盛家的青棚马车在其中丝毫不起眼。   等候排队进城时,城内喧嚣叫卖声远远传开,油炸食物的香气四处飘散,引得不少孩童都探头寻着气味来源。   吃下一块绿豆糕后盛叶舟就再也咽不下第二块,别看此刻他靠在柳氏怀中,其实心思早飞出车外朝吃食摊子而去。   咕噜噜——   饥饿发出的声响适时打破车内宁静,也让盛叶舟羞涩地捂住了肚子,红彤彤的脸引得二老哑然失笑。   “回府前,先去春香楼一趟?”盛禺山故意笑着问柳氏。   “那便去吧。”柳氏抚摸着盛叶舟额前碎发,一下又一下:“得先让我舟儿填饱肚子才行,要不这饭还不知能否吃得下。”   盛叶舟眨巴眨巴眼睛,瞬间明了祖母的画外音。   大哥鲁莽来访,教唆之人恐怕不止陆家,盛府大房几个妾室都出了份力,更或者……盛叶舟猜这其中还有三姑母的影子。   三姑母盛雅琴出嫁三年夫君便早早病故,盛建安怜惜妹妹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便将母女二人接回盛府居住。   回到盛府没两年,独女因失足落水留下病症,卧床几个月后还是无奈夭折,盛禺山担心她多思伤身,将盛府内院家事一部分交由其打理借以转移伤愁。   吴氏离开使得盛府内院管家权更是几乎全落她手,想必因此滋生了不少野心。   说起这位三姑母,盛叶舟还是无牙婴孩时就已领教过她的性子。   那是在一场热闹的百日宴,盛叶舟接受完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后躺在摇篮中昏昏欲睡。   忽然,房间内来了个瘦小妇人,盛叶舟现在还能记得盛雅琴看向他时那冷冰冰的眸子。   阴冷眼神如同毒蛇上下扫视着他脖颈上戴着的金锁,接着她伸出两根手指伸入了襁褓之中。   盛叶舟只觉得右胳膊内一阵剧痛,凭借着本能哇哇大哭起来。   而盛雅琴竟无声翘起唇角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在丫鬟们惊慌闯进来前,盛叶舟听清了她口中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你能活下来,而我的女儿却只能化作一捧黄土,你也该病死才对。”   那一声声如同诅咒似的呢喃声虽然没让盛叶舟觉得害怕,却让娇弱的身子当夜就惊厥高热。   也是因此,盛建宗得章文令指点,将孩子抱回祖宅由祖父母养育。   就因为自己女儿不幸早夭,就见不得别人好。   不知等会儿看到如此活蹦乱跳的他,这位三姑母会不会气歪了脸。   “回府之后你带舟儿先回房安置,我去雅琴的院子走一趟。”   盛叶舟昏昏欲睡地正想到三姑母,柳氏就提到了这个让二人操心的女儿。   “小声些。”盛禺山压低声音,小心地将盛叶舟挪到软垫躺下,习惯似地伸手揉捏他肉乎乎的耳朵。   好似盛家好些长辈都有这个习惯,从祖父到母亲,都会时不时抬手捏捏他的耳垂。   后来听符氏提过,这是在用自身气息替他压魂,佑其不受邪气侵体。   “我一直觉着雅琴那孩子活得艰难,纵她性子胡闹这些年,没成想竟扰得家宅上下不得安宁。”   叹息间,柳氏也伸手轻捏盛叶舟的另一个耳朵。   憋着股气的盛叶舟耳朵痒得难受,忍了又忍后直接翻身变成侧躺。   盛禺山手下轻拍安抚,语气却冰冷无比:“若她还不肯乖觉,那便只能由我来管教了。”   “你这老头子下手没轻没重的,还是我来吧。”柳氏轻声道。   “老大和大儿媳的事也得你多操心,我这个当爹的不好插手。”   “所有事都扔给我,你倒是享清闲!”   “我事儿还多着呢。”盛禺山语气中带着丝丝笑意,然后盛叶舟的耳朵又传来阵阵按压感:“我得带着舟儿去拜访几个老友,选个最好的书院。”   “就知道舟儿。”柳氏笑骂,而后又像是想到何事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叶雲这孩子……”   “若两年内没法扭转性子的话,便让他松快些度日吧,只要盛家不垮,平庸或许也是种福气!”盛禺山叹。   “钰儿呢?”柳氏又问。   “钰儿?”提到次孙,盛禺山语气淡淡,冷哼一声又顿了半晌之后才开口:“今年你见过那孩子几面?盛府于他而言不过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钰儿糊涂啊!”柳氏也不由轻叹,语气低沉好似失望至极:“你欠下天大人情求来的机缘竟被他转手奉给了张家,他可知……。”   “罢了罢了!”盛禺山抬手打断妻子的话:“我曾将平阳候所求明白告知于他,但这孩子只信张家人所言,那便随他吧。”   盛叶舟心中默默咂舌,脑海之中慢慢回忆起二老所说的这件事。   盛叶钰亲近外祖平阳侯府张家是盛家上下都心照不宣的事。   平阳候府虽空有侯爷爵位,但其实手中并无半点实权,在朝廷之中几乎属于可有可无的一个角色。   因此平阳候对家中子弟前程颇为重视,特别是科举入仕一事上更是倾尽全力。   但钱财并不万能,至少在拜师一事上平阳候撒出去无数金银都全无所获。   而盛家则完全是相反情况,盛禺山至交好友皆学问不俗,同门师兄弟们更是各个都在朝廷中身居高位。   如此优渥的进学环境中,盛禺山还需虔诚拜访无数次才求来的拜师机会,盛叶钰不仅毫不珍惜,拜师礼当天来得人竟悄然换成了张家表兄。   若不是当天盛禺山不放心转而请假上书院观礼的话,恐怕躲在几个穿着一模一样孩童中的张家表兄就拜师成功了。   如此荒唐行径直接让文玉先生当场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事后与盛禺山直接绝交,至此之后更是定了条不通过亲测无法拜师的规矩。   而盛叶钰本人呢……竟与张家其他表兄出门游玩去了。   至此之后,盛禺山便淡去操心念头,致仕之后与柳氏搬回祖宅,不再管盛叶钰频繁出入张家,与张家几个表兄比自家亲兄弟还亲。   自前年入白马书院读书后,干脆借口侯府离书院较近住到了张家府邸之中,至此更是鲜少回盛府。   这些八卦都不用盛叶舟打听,只需装睡几日,便能听到婆子们将府内所有陈年旧事都回忆一遍。   去年祖父大寿,盛叶钰竟然是跟张家一同上门庆贺,穿金戴银的富贵模样简直跟以前判若两人。   张家是真心宠爱这个外孙与否盛叶舟不知。   但那日无意间听到张家几个成年表兄当着刚十一岁的盛叶钰面谈论青楼之事他就知张家想重返庙堂之愿怕是无望了。   想必盛禺山劝过骂过都无济于事后已彻底死心。   “既喜张家,那便让他待在张府,我们盛家只要别失了礼数,定时送银子去便是。”   柳氏或许也是同样想法,长叹口气后再没开口了。   前几年盛叶舟还见她上平阳侯府给盛叶钰送新做的四季衣裳,但自有一回带去的衣裳原封不动带回来后,就再没召裁缝做过盛叶钰的新衣裳。   想来应是在侯府之中有事发生,但柳氏不提盛叶舟也无从得知。   进城查得仔细,马车停在城门口半晌都没挪动,加之盛禺山与柳氏都不再闲聊,盛叶舟在一下下的轻抚中真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根本不知道柳氏与盛禺山后来还跟那两个灰衣仆人交代了些事。   等他睡饱迷迷瞪瞪睁开双眼,已躺在柔软得有些过分的榻上。   “五少爷,您醒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人还未清醒就先被香风熏得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香味并不熟悉,但闻过一次就足够令人深刻,盛叶舟粲然一笑,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乖巧叫道:“冰兰姐姐。”   身上永远带着浓烈香气,除了他亲娘的贴身丫鬟冰兰再无他人。   这香气虽浓,盛叶舟却并不觉得轻浮,反而很喜欢这种隐隐带着草药的气味,轻闻能让人心情放松。   “小厨房的饭菜一直温着,您醒了就能用。”冰兰上前蹲下身帮盛叶舟穿鞋,笑容满面地仰头望着他睡眼惺忪一副明显没睡醒的模样:“老夫人吩咐,你吃饱之后再去前厅也不迟。”   盛叶舟一顿,转头看了看窗外。   艳阳高照,院外蝉鸣此起彼伏,热意正浓,应该刚过午时不久。   “发生了何事?”盛叶舟双腿用力,跳下软塌后趴到窗口向外看去。   果然是明心院。满院鲜艳花草正是符氏一贯的风格,连热气中都隐隐带着股花香。   “阖府上下除了您都在前厅,奴婢一直在这候着,并不知缘由。”冰兰回话,手下没停,转身又柠了块湿帕子给盛叶舟轻轻擦拭脸。   “那咱们快吃,吃完去前厅看热闹。”盛叶舟转脸避开,很是迫不及待。   他也很想看看大哥与陆家的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挑唆。 第6章   随意填饱肚子,盛叶舟匆匆起身赶往前厅。   他连跑带走,折腾了不过片刻便已满头大汗,急得冰兰在身后步履匆忙,手忙脚乱地摇着团扇。   盛家府邸乃是太子登上帝位后亲赐,门匾盛府二字更是亲笔提写,由此向天下万民以表尊师之仪。   每年盛禺山生辰之日,宫中总会有无数赏赐接踵而至。   所以纵使盛禺山告老已多年,提起盛家,世人也多以尊称天子之师为开头。   宅子既是皇帝赏赐,面积与地段自不必提,与盛家一条巷子的全是些皇亲国戚,皇城就与宅子隔着条护城河。   一座七进宅院加上偏院,面积用前世单位换算的话至少有四千多平。   就盛叶舟这小短腿,不停倒腾好半晌才将将走出后院与前院相连的游廊。   抄手游廊走到尽头,再绕过花园才算是进入了前院的偏院。   “五少爷,不若咱们从这假山过去,能省不少脚程。”领路小厮停下步子,小心询问着这位头回伺候的主子。   小厮指得方向乃是一假山石洞下,平日里鲜少有人经过,但能从侧门直接穿行到前院中堂处。   “那便带路。”盛叶舟想都没想,立即转移脚步走下游廊。   甬道两侧种满花草树木,假山前更有蜿蜒小桥,潺潺流水声消散了不少炎热暑气   小厮咧嘴憨笑,连忙“哎哎”应着往假山方向走,只是这步子没走几步,脸色就猛然一变,满脸惶恐似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嘘——   盛叶舟立即竖起食指噤声,而后摆手示意几人站在原处别动,独自一人撩起衣袍往假山侧面轻轻走去。   那小厮耳朵是真灵,离得这么远都能听到洞里有人。   他原本是没听到的,不过只看那小厮神色惶恐便猜到这里的人怕不是府中下人。   借由水声,盛叶舟顺利靠近,很快便寻到块突出的石头后蹲下。   刚蹲下,便立即有道尖细女音传来。   “速速出府传信给卓府,就说我父亲回府,这几日切不可轻举妄动。”   接着有人低声回应,脚步声从假山另一侧很快消失,盛叶舟转头朝游廊前候着的小厮无声招了招手。   小厮机灵地放轻脚步走来。   盛叶舟朝那人消失的方向偏了偏头,小厮立即会意,拱手退下后快速从另一道侧门追去。   这道声音如雷贯耳,盛叶舟不用回忆就知道是三姑母盛雅琴。   “真是麻烦死了,回来作甚!”盛雅琴又在山洞内嘟囔了好几句,这才在丫鬟轻声催促下连声抱怨着往山洞后侧而去。   等了好一会,二人的脚步声已彻底消失不见,盛叶舟才摆手让冰兰跟上。   卓府……   姓氏从未听过,但从盛雅琴的语气听来,关系应该不浅。   “冰兰姐姐可听过卓这个姓?”冰兰一走近,盛叶舟就出声打听。   冰兰先是迷茫地摇了摇头,接着秀眉一皱,眸光中闪过丝诧异,而后犹豫回道:“奴婢只知容姨娘姓卓。”   “容姨娘?”   这对盛叶舟来说可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一个人。   三哥盛叶林的亲娘,这就是他对荣姨娘的全部认知,连模样都没印象。   若真跟容姨娘有关,那这盛家内院可就有意思了。   绕过侧门,平日里吃饭用的中堂便出现在眼前,盛叶舟在堂中等候小半晌,而后才往前厅走去。   正厅中。   “怎么都成哑巴了,倒是说话啊!”   咔嚓嚓——   洪亮质问声与接连瓷器碎裂声前后响起,盛叶舟像是没听到声响似的,垂头径直走入厅中。   “舟儿到祖母这来。”柳氏收敛怒色,连忙招手温声道。   这一步步迈向上方的步子被十几人注目,其中有欣喜,慈爱,也夹杂着嫉妒与茫然。   盛叶舟走到柳氏身旁站定,这才顺势抬头看向厅中。   偌大的厅中,左右两排交椅都坐满了人。   左侧以亲爹盛建宗打头,之后便是盛叶舟的几个哥哥弟弟。   吴氏坐在右侧,而后是眉间似永远有愁绪化不开的符氏,下一位便是神色惊疑不定的盛雅琴。   怕是见他从中堂方向而来,心中有些忐忑。   砰——   沉闷声响打断众人的走神,盛禺山站起身来,背手往前踏出一步。   “既然都不说,那便由我一人来说。”   看来盛叶舟已经来迟,这都打算收尾了……   “……”   “从今日起,内院管家权全部收回由你们母亲打理。 ”   第一句话立刻就让盛雅琴神色大变,手心帕子扭紧,似是想张嘴,但眸光扫过柳氏后又忽地变成了畏惧。   柳氏沉声;“内院之事我之后再说。”说话时,脸朝右侧微微偏着,分明是向儿媳女儿交代。   “内院之事我不插手,那便先来管管前院。”盛禺山又说。   包括候着的仆从,所有人都看向那一排神色各异的男主子们。   盛建宗一袭缂丝青袍,腰间系着湖蓝纹腰带,墨色发丝半束半垂,发间插了支白玉簪。   面对盛禺山的怒火,他一双桃花眼竟还含着笑,修长双手搭在膝头轻点,姿态很是闲适。   发现儿子在瞧他,盛建宗竟弯起眼眸冲他微微一笑,惹得盛叶舟心底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老爹生的是真好啊……   光看这外形,说一句翩翩公子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俊俏。   就是脸皮也真厚,整个厅里的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就他完全游离在气氛之外,好似完全沉浸在喜意中不可自拔。   盛禺山也知次子性子,连个多余眼神都没给他,眸光径直看向了缩着身体的盛叶雲。   “明日起,雲儿搬到碧涛院来住,林儿和华儿搬到前院,若没我允许不得见你们的姨娘!”   三人身躯齐齐一震,有害怕得不停颤抖的盛叶雲,也有满脸死气沉沉,大吃一惊后竟隐隐露出喜意的盛叶华。   而让盛叶舟关注的盛叶林则是眼珠子乱转,求救似的眸光在厅中不停乱转,最后竟落到了盛雅琴面上。   人小个头矮的盛叶舟就算仰头明目张胆地四处打量也没人会多心,更何况眼下大部分人都自乱了阵脚,面上神色更是无法自控。   就像盛叶林下意识当然是看向了信任的人。   卓家,盛雅琴,盛叶林……   眸光在两人面上一一划过后,落到脖颈涨红的盛叶华身上。   就是这一注意,盛叶舟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相信似揉了揉眼睛后凝神看向垂着头的盛叶华。   眼力太好有时也是种麻烦,就像方才那一瞥,就立即发现了四哥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青紫。   那片青紫随着盛叶华的动作时而露出一点,大部分人应该都很难注意到。   仔细再看,还让盛叶舟发现了些问题。   盛叶华虽穿得同是绸衣,但袖口处已发白,衣襟边好似还有细密针脚的痕迹。   盛禺山重视嫡出,但也绝不会无视庶孙,更不可能在吃穿用度上苛待。   与盛叶华邻座的盛叶林不就是,长得白白胖胖一副富贵相,根本没有半点受委屈的样子。   看来问题是出在管理内院的人身上……   没有大爷盛建安在,盛禺山的话就是命令,他如同泰山般坐着,每说一句话就有人惶恐地差点哭出声来。   老太爷跟老夫人归来,收回管家权和盛府所有营生账簿不说,几位少爷小姐身边的丫鬟小厮尽数撤换。   这还只是大面上的一些手段,之后实行时府内一些细小问题浮出,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柳氏半阖着眼皮默默无语,一副插不上话的模样。   可府中老人都深知,内宅要论雷霆手段,柳氏才是让人恐惧的存在。   一通发作完,盛禺山不耐烦地摆手:“建宗留下来,其他人都散了!”   而就在这时,柳氏幽幽站起,轻轻一拂皱起的衣角露出个和煦笑意:“你们祖父的话既已说完,那接下来就轮到我这个老婆子了。”   说着,看向吴氏几人,在婆子搀扶下朝后院走去。   盛叶舟连忙跟上,双眸好奇地望着祖母背影,心中只想大喊一声“厉害”   “舟儿。”短腿还没迈两步,脑袋上就多出只手阻挡了他的前行,盛禺山笑容可掬地低头:“你祖母忙,你随祖父一起。”   盛叶舟乖巧地点点头,面上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接着余光突然暗下,他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盛建宗抱起,顺势还向上抛了两下。   “我家舟儿还是那么乖巧。”   “小心摔着。”盛禺山笑,却并不阻止,任由盛建安将盛叶舟抱在怀中亲了又亲。   盛叶舟生无可恋地任由老爹搓揉。   刚穿过来时,他曾严重怀疑过盛建安也是穿越者。   相比含蓄古人,亲爹的特立独行出现于方方面面,儿子女儿又亲又抱只是常事,就连盛叶钰也经常会被搂个满怀。   但盛叶舟颇感别扭的事却恰恰让其他兄弟姐妹很是羡慕,就在盛建宗亲近儿子时,离开的三个哥哥都是一步三回头,神情看不分明,但周身落寞气息显眼。   “父亲。”逗完儿子,盛建宗终于想起正事,边以一个怪异姿势轻捏着盛叶舟耳垂边看向盛禺山。   “何事?”盛禺山似笑非笑,就这么看着。   直看得盛建宗脚底发麻,半晌后先败下阵来,不打自招:“儿子最近和人合伙做买卖,赚了些小钱。”   “小钱?”   盛建宗:“……”   父子俩你瞧我我躲闪,站在前厅玩起了攻心之战。 第7章   盛叶舟眨巴眨巴眼睛,就这么静静地望着。   不出意外,还是盛建宗不敌盛禺山心性沉稳抢先失守,一阵唉声叹气后刚想开口。   “先回碧涛院。”盛禺山抬手打断,反倒是一副不想听的样子了。   盛建安:“……”   “父亲,您先放我下来。”   好歹已经六岁,被盛建安一直这么抱着总有些不习惯,接受了一路仆人的笑容后盛叶舟挣扎着要下地。   盛建安将人放下,故意大声叹气:“舟儿让为父好生失望!一点都不让我这个当爹的亲近。”   盛叶舟:“……”   “没个正形!”盛禺山没好气地伸手拍了下盛建安,而后忽然正色道:“说说吧……”   “儿子就是闲来无事,和几个朋友做些小买卖。”盛建宗嬉皮笑脸地摆手,说着又轻轻捏了捏盛叶舟耳垂:“过几日章爷爷设宴,舟儿与为父同去?”   “你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盛禺山正色沉声道。   盛建宗微微点头,忽地展颜一笑,伸手招来冰兰:“先带舟儿去前院,待我与父亲说完话就来。”   盛叶舟疑惑抬头,却只匆匆瞥见盛建宗转身中忽地沉下的脸。   事情不简单!   “五少爷。”   可惜孩童身体限制了许多事,大人说话他是没资格参与的,只能乖乖被冰兰带着往前院走。   大门外已候着架豪华马车。   “我们要去往何处?”盛叶舟有些疑惑,看这架势应该是要出门。   忽地,马车车窗被人推开,一张与盛叶舟有几分相似的圆脸探出,满面笑意大喊着:“五哥”   小弟盛叶翰,刚三岁出头,别看小小年纪,看眼色的功夫可谓是万中无一。   虽和盛叶舟相处时日不多,血脉亲情还是让两兄弟颇为亲近。   “六弟。”盛叶舟露出笑容刚想招手,就见车窗内又伸出只白嫩小手将盛叶翰拉了进去,其中还伴随着一道稚气女童声埋怨道:“热气都进来了,有何好看。”   血脉亲情会使人亲近,但其中总有例外,其中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盛竺倩就是后者,   也不知是怎么惹着她了,从小对盛叶舟就是横眉冷对没给过好脸色。   不过好歹是个大人芯子,他只当妹妹是耍小孩脾气,对她的无理取闹历来都是一笑置之从未当真。   “外边天热,夫人让小厨房备了些糖水解暑,一会奴婢就去取。”冰兰整颗心好似全扑在盛叶舟身上,见他额头起汗,立即把人拉到廊下扇风。   盛叶舟也随着她的动作往廊下走去,不知怎的,体内有股子倦意缓缓涌上。   “哼!”马车里响起盛竺倩的冷哼。   “三姐,我要出去找五哥。”   “找他作甚,小心把病传染给你,让你也变成个病秧子。”   “姐,我要跟母亲告状,你怎能这么说五哥。”听语气盛叶翰好似真有些生气。   “告就告,看娘会不会连你一起罚。”   “三姐!”   冰兰的脸色从那句病秧子起就变得沉闷下来,小心瞟了眼盛叶舟,连忙提高声调笑道:“奴婢这就去取。”   盛叶舟笑着冲冰兰点头,待人走远,这才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马车中两人自以为说话声音够小,冰兰又觉着他没注意,殊不知声音飘得老远,一字不落全吹进盛叶舟耳中。   自带讨长辈喜欢的磁场,但不太招孩子们喜欢。   真是应了那句“有得必有失”   片刻后,盛建宗大步流星走来,看到盛叶舟立在门廊下发呆,笑眯眯地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   “为何不去车上等?”   “父亲,我们这是要去哪?”盛叶舟顾左右而言他,好似没听到盛建宗的话,转而抬头好奇问道。   “前些日磨口街来了个杂耍班子,你妹妹听罢吵闹了好几日。我看今天不太热,就一起带你们兄妹去瞧瞧热闹。”盛建宗温和地笑道。   “谁想和他一起去。”马车轻晃,接着就听到阵呜呜声,明显有人生怕她继续口不择言,连忙阻止了下一句。   这回声音倒是压得低,但不无意外盛叶舟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盛叶舟心底苦笑,垂下眸子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舟儿有些疲累,就不随父亲一同去了。”   又不是真小孩,看不看杂耍兴趣不大,再说与其一路上被小妮子冷眼相对,还不如待在家里睡大觉。   况且,他是真觉着累,早上跑去甘禾渊家与方才的一路疾走好像让体力见底了。   盛建宗连忙蹲下身,抬手覆上盛叶舟额头神色焦急地连声问道:“可是受了热气?”   盛叶舟摇头:“就是昨夜没睡好,有些没力气。”   “为父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父亲……”   不等盛叶舟否认,盛建宗脸忽地沉下,不由分说将人抱起,大声朝门外候着的仆从们呵道:“把六少爷和三小姐抱下来,先去医馆。”   “父亲。”盛叶舟挣扎着要下地解释,可这回盛建宗动作极快,抱着他两步就跑下了石梯。   转眼间,人就被塞进车中,只来得及与两张疑惑的脸擦身而过,车帘就已放下。   “快走!”   盛建宗大手使劲一拍车厢。   “父亲,我没事。”盛叶舟哭笑不得地拉了拉他袖子,有些后悔方才用身体不舒服这个借口。   盛建宗神情却没丝毫轻松,马车一动他就掏出怀中帕子塞进小几上的茶壶中浸湿。   “额头这么烫,还叫没事!”   “额头烫?”盛叶舟疑惑抬手。   入手一片滚烫……竟然真的发热了!   “先别说话,闭眼歇息歇息。”盛建宗将湿帕子贴到盛叶舟额头,又连忙将人抱到怀中轻拍。   轻拍中。   盛叶舟脑中竟真昏昏沉沉起来,熟悉的眩晕感逐渐袭来,眼皮越来越沉,直至无力合上。   自一岁被吓到后,这具小身板隔三差五就要生病。   虽然回南康县后次数少了些,但一年也总要犯个两三次,哪回不是要遭场大罪拖几天才能好转。   迷迷糊糊中,生病后一些列症状如约而至。   体内股股热浪席卷,热气蒸腾着盛叶舟的四肢百骸,骨头皮肉都好似被热意侵蚀,灼热的疼痛紧随而至。   疼痛很快使盛叶舟变得神志不清,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片刻间就将盛建宗的衣襟也完全打湿。   盛建宗紧紧抱着盛叶舟,心疼地整张脸都跟着颤抖变形。   “舟儿乖,我们马上就能到医馆。”   小小的人儿紧紧咬着嘴唇,双唇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像是被刚从水中捞起,因疼痛一直无意识地哼哼着。   盛建宗只觉心口好似被数把利刃穿透般难受。   可除了抱着孩子轻拍外却别无办法,盛建宗一遍又一遍地换着湿帕子,眸中逐渐溢满泪水,其中夹杂的恨意也就越发明显起来。   “舟儿乖,舟儿乖。”   马车刚走,前来送水的冰兰就得知了这个晴天霹雳。   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内院,刚进书房坐下片刻的盛禺山同样脸色大变,急忙又让管家备车赶往医馆。   ***   碧涛院。   房内烛火摇曳,药香弥漫。   窗外已是深夜,屋内几人却好似完全不知困倦,围在圆桌前静静坐着没人说话。   床榻之上。   绸被下躺着的盛叶舟呼吸平稳,但仍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符氏一遍遍擦拭着他脖颈上沁出的冷汗,脸上泪渍染花了妆容却仍不自知。   柳氏便坐在床尾,用帕子擦拭着双脚的汗。   “章伯父不是说舟儿六岁便可回府住下!”   说话人是个剑眉星目眸中带光的中年男子。   与盛建宗不同,他黑发全束,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一如本人的性子般端端正正没有半点松散。   这人便是盛叶舟的大伯,当朝吏部左侍郎人称黑脸侍郎的盛建安。   “我明日便去问问文令兄。”盛禺山沉声道。   柳氏忧心忡忡,早已方寸大乱,盛禺山话音一落,便焦急地抬头看向他:“要不我还是带舟儿回老宅去住?”   符氏一顿,纵使万般不舍,但一看到盛叶舟昏迷不醒的样,泪水从眼角滑下后还是默默垂下了头。   “二弟,大夫如何说?”吴氏看向从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的盛建宗,担忧中又有些疑惑:“以往几个时辰就能转醒,为何今日大半天都没醒。”   这个二弟平日里总嬉皮笑脸,一旦不笑还真有些让人发怵。   “大夫说舟儿根基受损,身子骨孱弱已成定局……”盛建宗平静地说道,后半句恐难长寿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同样看到大夫开药方的盛禺山长长叹气,但不同盛建宗那般绝望,心中似是带了很大希望般沉声道:“等明日去拜访过文令兄之后再说。”   “我明日去求圣上,请位太医来给舟儿诊脉。”盛建安浓眉紧皱道。   “我去佛安寺给舟儿求个护身符。”吴氏紧跟开口。   面对盛叶舟的病倒,大房两人都无心争吵,你一句我一句的话中满是担忧。   而床上的盛叶舟其实意识已经清醒许久,就是不知为何身体动不了,连眼皮都好似有千斤重般无法抬起。   炙热散去后,意识竟然跟身体脱离,他能清晰看到自己那张惨白小脸躺着的模样。   灵魂出窍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突然。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冲入意识,眼前瞬间一片空白。   就像是生命监测仪器上所有数字化作一条平行线   嘀——   所有意识都被这一条直线的嘀声完全充斥。 第8章   嘀声不知响了多久,就在盛叶舟逐渐有些烦躁起来时,周遭场景猛然变化。   一间洒满阳光的现代房间突然出现,房间空荡荡的,木窗前放着套破旧桌椅。   看见桌椅第一眼,盛叶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书桌由两种不同颜色木板拼接而成,做工一看就很粗糙,可爸爸一锤一锤敲击钉子妈妈用砂纸打磨桌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又怎能不熟悉呢!   他曾在这张桌上苦读十几年考上大学改变命运,也是在这张桌上做出创业计划,最后还是在这张桌上填报了家人的户口撤销证明。   身体从半空缓缓落下,盛叶舟快步走向桌子,抬手轻轻抚摸桌面上用小刀刻下的众多名字。   “你为什么会出现呢?”盛叶舟轻声呢喃,好久未出现的伤感情绪在房间中飘散开来。   恍惚中,房间内摆设正随着他手指移动作发生着翻天覆地变化。   看不到尽头的书架好似延伸到了虚空之中,书架前漂浮着快透明电子显示屏,阵阵银光闪烁。   好一会儿后,他才从回忆中走出,苦笑着转身。   刚转身,立即就震惊得瞳孔一缩,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往后连退几步。   突然看到这么多书,总觉得脑仁跟电击似的一麻,下意识就想逃离。   不知怎么……感觉不妙。   “不会让我寒窗十年读书科举吧!”盛叶舟捂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虽然心中早有预感,整个人还是不愿承认。   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一道浓重呼吸声,期待中什么系统声音之类的完全没有。   默默消化了半晌,盛叶舟走到电子屏幕前。   闪闪发光的【深度自习室】五个大字差点没闪瞎狗眼。   自习室……任谁看到这几个字都知道绝对跟读书离不开关系。   【深度自习室。】   【开启】【拒绝】   两个闪着耀眼光芒的按钮中盛叶舟毫不犹豫选择拒绝。   戳……再戳……连戳十几下,拒绝按钮一动不动,不仅没反应,盛叶舟停手之后还立刻灰暗了下去。   盛叶舟:“……”   “有这么坑的吗?简直是欺骗!”   无人回答,但屏幕却像是故意气他,眨眼间拒绝竟然消失了,只剩下个大大的启动按键变大直至占据整个屏幕。   “无赖吧。”盛叶舟高声质问屏幕。   按吧指定跟读书有关系,不按吧难道要一辈子困在这里?   艰难抉择持续几秒,盛叶舟很没骨气地选择了后者。   伸出手指按下启动后,屏幕立刻一阵跳动。   【程序加载中,请勿离开……】   就这么加载了不知多久,盛叶舟百无聊赖地连换好几个姿势,终于到达百分之百。   【欢迎用户下载[深度自习室]程序,本程序是……】   屏幕上跳出一个个黑色字体,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屏幕,盛叶舟起初还聚精会神地盯着每个字跳出,可看着看着猛然发觉他好像能想到下面的内容了。   这不就是学校开学时校长千篇一律的讲话稿吗……   “有没有点新意啊。”盛叶舟小声嘟囔。   不出意外,房间没仍然没有回应,不过好在冗长致辞结束会屏幕终于跳出了关于[深度自习室]的介绍。   自习室内包含从世界有文字记录开始的所有书籍,大致分为三个部分。   天:关于天的所有书籍,其中连怎么造天文卫星都有。   水:凡是跟水有关的都其中。   人:与人相连的书籍归类在其中。   天跟水两部分由于世界规则影响暂时无法阅读,只有人字部分盛叶舟才能点开。   随后,一个大大的人字按钮跳上屏幕。   盛叶舟点下。   【根据本世界与素宿主情况分析,自习室挑选出最适合您的书籍共计三十二万七千六百五十本,全部阅读完成后就可开启第二阶段。】   盛叶舟:“……”   【第一阶段书籍目录如下:《三字经注解一》《四书章句集注》《名家字体字帖》……】   “好家伙,这完全是科考大全啊!”盛叶舟看得眼花缭乱,但很快就从中找出了所有书的共同点。   但好在系统并没有完全将几十万本书都列举出来,盛叶舟话音刚落,屏幕右侧就出现了个进度条。   顺手将进度条拉到最后,按下已阅按钮。   【为促进宿主的科举积极性,自习室将在您完成每个任务后给出相应奖励。】   【备注:系统还有许多隐藏功能,宿主请自行探索。】   盛叶舟缓了缓站得酸痛的双腿,打算坐下歇息会再来探索,双腿刚一弯,就发现那块屏幕竟然也跟着往下移动了几寸。   “嗯?”   盛叶舟缓缓坐下,屏幕也跟着徐徐降低,一直保持着与他下巴齐平的位置。   坐好后,盛叶舟长舒出口气,边捶腿边点了完成按键。   屏幕中跳出四个选择框。   分别为:[沉浸式学习][观看名家讲堂][练字][休闲娱乐]   盛叶舟兴致缺缺,扫过一眼后发现还是没有能出去的按键,干脆随便点下沉浸式学习的按键。   【进入学习房间后背诵记忆效率可提高三倍,外界时间也将完全停止,只有完成相应课程后才可退出。】   学习时间有一三五九小时可供选择,完成后系统出题考核】。   【通过后方能退出自习室,若是未能通过考核,学习时间将继续延长。】   【完成有相应奖励,学习时间越长奖励越好。】   至于奖励是什么,没完成一次学习前盛叶舟是没法知道的,于是他匆匆看完后干脆退出,转而又点开剩下几个。   [观看名家讲堂]跟[练字]都大同小异,反正都是完成任务后得奖励退出。   “[休闲娱乐]难道是游戏?”看到最后,盛叶舟眼前一亮,终于提起点兴致连忙点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抽奖。   一个粉红色的转盘闪闪发光,盛叶舟凑近仔细一瞧,有些不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   “体质改善药水……”   转盘上大小不一的空格内写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物品。   体质改善药水、幸运发带、逢凶化吉荷包、桃花簪、神秘箱子、记忆力增强糖。   其中还有最夸张的回命丹。   每种物品占据的空格有大有小,其中体质改善药水最宽,回命丹细得三个字要竖着写。   而且在转盘抽奖键下还有个刷新按键,看情况还能更换物品。   盛叶舟想都没想,连忙按了按中间抽奖按键。   【一次抽奖需二十积分。积分可从[沉浸式学习][观看名家讲堂][练字]中获得。】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盛叶舟撇撇嘴,然后将目光转向转盘两侧。   左侧从上到下是各种游戏,什么斗地主麻将之类的小游戏应有尽有,但不出意外每个按键下都标注了打开游戏所需的积分。   最少的斗地主二十积分,最多一款没听过的网络游戏需要……上万积分。   再将目光移动到右侧,盛叶舟直接愣住。   【科考模拟室】   【可真实模拟科考场景,帮助宿主适应科考环境以及题目,从童生试到殿试皆可体验。】   从下往上所需积分两千到十万不等。   “没有积分寸步难行啊!” 看完所有东西,盛叶舟得出结论。   而且看完后周遭环境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他依旧坐在房间冰凉的地板上,四周安静如初。   “难道要学习一次才能退出?”   盛叶舟又重新进入沉浸式学习,左右看看,最终选择了一小时学习。   【请选择学习书籍分类:[科考][工具书][杂书]】   盛叶舟点下[科考]   【系统自动匹配相关书籍,请宿主准备。】   嘀——   “哎哎哎……”   屏幕上华光闪过,身体被托起而后飘到了书桌前才落下,盛叶舟顺着那股子温柔的力量坐下,窗前阳光突然暗了几分。   这一暗,盛叶舟立刻看清了窗外的风景。   一大棵榕树,树叶随着微风摇摆,树杈上有几只鸟儿忙碌筑巢,泛黄的老旧秋千微微晃动着,除了树下少个年幼的他,好像一切都跟幼时记忆完全重合。   但这会儿由不得他多看,坐到书桌前后,一本《三字经》从虚空中飞来,稳稳落到了桌上。   而屏幕上也在此刻跳出两行字。   【任务目标为吃透《三字经》前十五句,可完整背下并解其意后才算完成任务,若未能通过系统检测,一小时沉浸读书时间将再次循环开始。】   【一小时沉浸式学习:开始】   盛叶舟:“……”   安静……   发了得有好半晌的呆,盛叶舟还是动了,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翻开书认真看了起来。   别的不说,最起码这个任务要完成。   好在前世基本功尤在,加上都是岳夫子揉碎讲解过的内容,盛叶舟很快就沉浸其中,背诵完了前面二十句内容。   叮——   清脆提示音响起,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这让他有些吃惊。   一小时反复背诵书本,时间过得真快。   而随后根据提示框指示,盛叶舟背诵了《三字经》前十五句,再解释其内容。   【任务完成,可领取奖励。】   按下完成按键后,画面一闪,屏幕中出现三样物品。   [体质改善药水*2][美味奶油蛋糕][二十积分]   【恭喜宿主完成学习任务,所有物品翻倍奖励(只限第一次完成任务后可以获取)】   随后屏幕一花,物品数量果然翻倍。   与此同时,屏幕右下角竟然出现退出按键,盛叶舟点击领取后立即按下退出。   刷——   如同失重的几秒钟下落后,眼皮睁开,耳边立刻传来一声惊呼。   “舟儿醒了!”   能控制身体的感觉回来了。 第9章   “舟儿。”   一时间,床前出现了许多张焦急的脸,盛叶舟一一扫过,本想努坐起表示自己无碍,奈何使劲后发现身体竟然只是晃了晃。   “躺着便是。”盛禺山看出他意图,连忙伸手将人按住,而后叹气道:“都怪祖父走得匆忙,害我舟儿吃了大苦头。”   “祖父,舟儿无事。”盛叶舟开口,气若游丝地让几人又一顿担忧。   “可有想吃的?大伯父让厨房做。”盛建安俯身轻轻摸了摸盛叶舟的额头,眉间担忧并未减轻多少。   盛叶舟瞧着康健圆润,可身子骨虚得一阵风就能吹倒,这些年到处托人买的补药只补了形,内里还是亏空。   “大伯父,舟儿已无无碍。”盛叶舟虚弱地笑笑,而后才提出想吃有肉的粥。   他一开口要吃,让长辈们悬着的心多少才放下了些。   “舟儿既已醒来,大家也就别在这围着,都回去歇息吧。”盛禺山摆手道。   众人应着相继离开卧房,只有符氏和盛建宗留下继续照看。   “母亲。”盛叶舟看向符氏。   符氏生得容色清丽,柳叶眉尾微微向下,使得她就算展颜含笑,也总让人觉得心中似还有忧愁未解。   “我的舟儿。”一句母亲刚落,符氏就像是被雨打湿的花朵,哭得浑身轻颤。   这便是为何盛叶舟后来理解外公会将唯一女儿下嫁给老爹了。   性子悲伤春秋又爱哭,若是再遇上个苛刻夫家,恐怕早早就得抑郁而亡。   盛建宗纨绔,但与其他官家少爷相比有个非常明显的优点。   那就是后院干净,没有通房小妾,更没有什么红颜知己。   事实证明符辺的选择非常正确,要不符氏也不会这么些年后眼泪仍脆弱如少女,需要人哄才能好转。   “母亲。”盛叶舟有些无奈。   “是娘亲蠢笨,倘若当年能在房中守着,也不至于让你受如此惊吓。”符氏抹泪,为当年的疏忽自责。   “夫人勿要自责,这事儿哪能怪你。”盛建宗轻拍妻子肩膀劝慰。   不劝还好,一劝符氏眼泪就流得更凶,抱着盛叶舟呜咽半天,直等到冰兰送粥进来后才收了哭腔。   放下粥碗,冰兰退到一边候着。   盛建宗伸手将碗端起,舀了勺粥轻轻吹凉。   “父亲,我能自己吃。”盛叶舟想接过勺子,右手刚抬起,立刻跟面条似地往下一沉。   “……”   “为父喂你。”盛建宗摇头笑笑,送到盛叶舟嘴边:“等我老了,你也这样伺候为父。”   符氏又开始抹泪。   半张脸都隐在烛光外的冰兰突然往前两步扑通跪下,巨大声响吓了三人一跳。   “冰兰?”符氏惊问。   “是奴婢没照顾好五少爷,请二爷夫人责罚。”   “此事与你无关,无须自责。”符氏伸手,想托冰兰起身。   可冰兰还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神色更显愧疚:“下午奴婢按二老爷吩咐带五少爷上车,可是……可是……”   “说!”盛建宗脸色一沉道。   下午见盛叶舟站在门口他就觉奇怪,眼下听冰兰所说好似还有隐情。   “奴婢听到三小姐在车内说……说五少爷是病秧子,所以奴婢不敢让少爷上马车……”   若是让盛叶舟早些上车,也不至于站在廊下受了风。   砰——   盛建宗将碗往桌上使劲一放,神色冷厉,眸光中寒意星星点点散开:“你将三小姐所说一字一句复述。”   “父……”盛叶舟身子往前探,想阻止冰兰说话,哪知刚动了动,就因撑着的双手无力导致整个人往前扑倒,后半句全埋进了被中。   几人又是一顿手忙脚乱,将他扶起。   “你先去书房候着。”   盛建宗不再当着盛叶舟面询问,摆手让惶恐的冰兰退下后,神色一变眉眼又带上笑意。   符氏好似整个人都被愁绪笼罩,帕子扭来扭去半晌,几次张嘴都被盛建宗的眼色阻止。   就算不开口盛叶舟也知母亲想说什么。   毕竟是亲兄妹,她担心长子心生嫌隙也再正常不过。   而且……盛建宗之所以不想让妻子开口,更是担心他听了解释后心中反升怒意。   人心都是偏的,盛叶舟从不怀疑符氏对孩子的疼爱,但总有个高低多少之分。   三人中当然是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盛竺倩与盛叶翰更胜一筹,就像祖父祖母偏心他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盛叶舟还真没将妹妹的闲话放在心上,他现在只想吃饱了好好研究下刚得的奖励。   两人安顿好盛叶舟后,携手离开。   嘎吱——   房间内安静下来,白天睡得太多,这会儿反而没了睡意。   皎洁月光透过木窗照进房间,白日里漂亮的花圃上飞舞着无数飞虫,嗡嗡声大得都传进了屋中。   就算有床幔遮挡,仍有不少蚊子从缝隙中钻入,雅淡熏香完全不起作用,没一会儿就在盛叶舟的白嫩胳膊上叮起好几个包。   也许是今夜他病得突然,卧房内竟然忘记了更换纱帐。   完全睡不着的盛叶舟干脆半靠在软枕上,心中默念深度自习室。   刷——   脑中突然跳出块蓝盈盈的电子屏,目光从中间的几个选择框辐散到处寻找方才获得的奖励究竟在哪。   凝神一细找,还真让他在右下角找到了个【我】字的按键。   “藏得可真深。”   屏幕闪动,画面变化。   【我】界面里暗藏不少玄机。   除【物品栏】外,还有【生活】【以物换物】【定制】【系统升级】【积分中心】几个分类。   点开物品栏,格子中闪烁着银光的两样物品最为显眼。   数数物品栏格子,亮着的有十六格,后面格子灰蒙蒙一片。   试着点了下屏幕,跳出需要两百积分才能开启的提示。   盛叶舟没忙着取出物品,退出后又重新探索了剩下的几个功能。   还别说,这一探索还真让他的兴趣被吊了起来。   首先,【生活】里有数不清可以用积分兑换的生活类用品。   大到房屋家具,小到食物饮料,应有尽有。   当然,什么超出本世界规则的家电产品是没有的。   【定制】就和名字一样通俗易懂,可以用积分定制一些所需物品,吃穿住行都包含在其中。   【积分中心】就类似商城,可以用积分购买商品,但需要五级之后才能开启。   等级就与【系统升级】相关联。   盛叶舟仔细阅读活升级需求,他使用的系统现在还没有等级,升到一级需要五百积分,二级一千,三级一千五,以此类推。   所以开启商城需要六千积分……   如果一个小时学习时间可得二十积分的话,需要三百小时才能开启。   这三百小时盛叶舟一旦购买其他东西,所需学习时间自然还要往上涨。   好奇与坑货两种情绪同时在脑中翻腾。   再看看积分栏里可怜的四十积分,盛叶舟果断退出,点开【以物易物】探索。   看介绍,这是不同世界宿主将抽奖、奖励、或生活中不需要的各种物品放到其中售卖。   交易方式有两种。   一是卖家所提出的所需物品,将物品放上去即可交易。   二则是直接用积分购买,价格由卖家定。   不过盛叶舟研究半天,没找到能与卖家聊天的窗口,这个【以物易物】也就是个变相双城。   看来看去,反正无论干什么都要积分才行。   “读书……”   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盛叶舟退回到物品栏中点下[体质改善药水]   哗啦——   清风吹过,按照系统指示,盛叶舟指了指被子,四瓶小手指粗的蓝色瓶子掉落在被面上。   顺手拿起打量,瓶子透明,没有任何说明,典型的三无产品。   扭开瓶盖闻了闻,很淡的药味。   系统给的东西,总不会吃死人吧!   想着,盛叶舟仰头喝下,薄荷的清凉味在口腔中散开,凉意顺着喉咙流向体内。   一喝完,透明瓶子瞬间消失。   等了好一会儿,除了喉咙中残存的凉意,盛叶舟身体没有任何感觉。   所以他一口气将剩余的三瓶都喝下,继续等待身体的变化。   等着等着……   变化没等来,盛叶舟脑袋一歪,浅浅的呼噜声从床帐中传出。   直接睡着了!   ***   第二天。   再次睁眼,窗外已是大亮。   热气与光亮随着来人掀开床帐溜了进来,盛叶舟迷迷糊糊应了声,翻身躲避。   “五少爷。”   冰兰将床幔挂起,有些担忧地伸手探向盛叶舟额头。   “冰兰姐姐。”   额头的手很冰凉,就像是刚从冰水中出来,盛叶舟凉得一个激灵,转身缓缓睁开双眼。   这一转头,两人都被对方的样子吓了大跳。   “五少爷,您的脸。”   “冰兰姐姐,你的脸。”   冰兰原本清秀的脸颊红彤彤一片,嘴角开裂,眼皮甚至有些微微浮肿。   昨夜离开盛叶舟房间后,后院想必又发生了事情。   “奴婢无事,反倒是少爷您。”冰兰全然顾不上自己的脸,神色惊慌地连忙凑近盛叶舟,手指抚过他脸颊上的几个大包。   这一摸,盛叶舟感觉到了痒意。   再看两只白嫩胳膊,此刻也密密麻麻都是红色疙瘩,又疼又痒。   昨晚睡得香甜,竟然完全没感觉到蚊虫的叮咬。   盛叶舟挠着手臂嘿嘿笑,心口因这个动作忽地一滞。   体内充盈的力量…… 第10章   不仅力量充盈,精神头也十足,双目清明,甚至隐隐有种想出去转几圈的冲动。   想也知道,这就是[体质改善药水]带来的改变。   就是不知这四瓶改善到了何种程度,是不是和正常人一样健康。   但一瓶不够就多来几瓶,总有吃到完全康健的那天。   只要认真读书就行!   不知不觉间……读书与健康竟然挂上了钩。   ***   回到安义府城盛府的第二日,明心院上下就因盛叶舟被蚊虫叮咬乱成一团。   请大夫是难免,连盛禺山都动了要带孙儿立即启程回南康县的念头。   才回来一日,又是发热又是满身疙瘩,叫谁看了不心疼。   柳氏责怪符氏疏忽,这回不用盛叶舟抉择,当天就派婆子将人带回碧涛院安置,直接就住进了正房隔间。   被勒令只能在院中活动的盛叶舟百无聊赖躺在廊下躺椅上消磨时光。   碧涛院地处府邸最北侧,后院一墙之隔就是皇城的护城河。   河边栽满杨柳树,一到夏天蝉鸣声就此起彼伏,孩童们聚集到河边玩耍捉虫,吵闹无比。   盛叶舟非常喜欢这种市井气,听了好半晌墙外热闹,等孩子们散去后才打开自习室看了一小时游记。   经过多次摸索,盛叶舟发现自习室还能选择想要学的书。   就是看完后没有物品奖励,积分奖励也只有可怜巴巴的二分。   方才他所看那本《宁成四鉴》就来自本世界一位举人游历时所写游记。   虽奖励可以忽略不计,但看完觉得所获颇丰,好似身临其境般领略了东南四城的美丽风光和人情。   收回思绪,嗡嗡的蝉鸣声立时传入耳中。   “冰兰姐姐,祖父与祖母何在?”   冰兰搬了个小凳坐在躺椅旁整理丝线,听到盛叶舟问,抬起头稍想便立即答道:“老太爷在前院指点大少爷功课,老夫人应在琉璃阁。”   “琉璃阁?”   琉璃阁正是三姑母盛雅琴居所,地处盛府中景色最美的花园右侧。   “老夫人天不亮就带着几位婆婆去了,想必也快回了吧。”冰兰笑道。   盛叶舟诧异地望了眼冰兰,若是以往,后院之事盛叶舟不追问她绝不会多话,今日倒是主动。   “五少爷看奴婢作甚?”冰兰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   “冰兰姐姐今日倒是好兴致。”盛叶舟笑。   话音刚落,就见冰兰双眸笑意更甚,语气欢快:“奴婢日后就是五少爷的丫鬟,当然欢喜。”   “昨夜……”盛叶舟欲言又止,想问问昨夜发生了何事。   冰兰停手直起腰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讲给盛叶舟听。   她现在是盛叶舟的大丫鬟,当然以主子命令为主。   盛竺倩被罚禁足闺房三日,三个月内不准做新衣新首饰,盛叶翰则是被移到前院由盛禺山亲自教导。   冰兰因告发有功,得赏二两白银。   倘若平日,二两赏银能让冰兰欢喜好几日,但昨夜那银子就是个烫手山药,她拿不拿日后都无法再在明心院立足。   首先伺候盛竺倩长大的几个婆子就不能饶过冰兰。   “奴婢心知难逃此劫。”说到此处,冰兰不自觉地摸了摸嘴角淤青:“所以刘婆婆责罚时,奴婢又向二老爷告了状。”   好在这一把她赌得成功,盛建宗知晓妻子耳根子软的毛病,干脆将冰兰派到了盛叶舟身边。   就是留下来有符氏护佑,也难免私下遭了其他丫鬟婆子算计。   “那你可知琉璃阁内情况?”盛叶舟又问,他非常好奇祖父祖母会如何清理盛府上下。   冰兰摇摇头:“老夫人不准碧涛院上下嚼舌根子,奴婢也不知外边儿发生了何事。”   “哎!”盛叶舟叹气。   盛府内发生任何事他这个小孩儿都不得知晓,越是不知越让人好奇。   既没有消息可听,他干脆摆手打发冰兰先去库房领点膏药涂抹,自己则是继续躺着望天。   “五……五弟?”   忽地,一道清朗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四哥盛叶华站在门边怯生生地望着他。   “四哥?”盛叶舟翻身站起,对终于来了个能说话的人表现得很是兴奋。   殊不知这份热情吓得盛叶华满目震惊,更惶恐得不敢往前跨步,瘦弱身体好似片风中树叶随风轻轻摇摆着。   他不来,盛叶舟干脆过去亲自拉人。   “外边热,咱们来这说说话。”   被矮了半个身子的盛叶舟牵着手,盛叶华僵硬得像具木偶,配合着盛叶舟短腿挪动着小碎步到了凉亭中。   “四哥是来看我的?”转身坐下间,盛叶舟瞟到盛叶华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盛叶华羞难为情点点头,下意识不是将袋子递上而是往后缩了缩,视线就是不敢直视比自己小许多的弟弟。   作为多年老师,学生见过千千万万,盛叶舟一看就知盛叶华的自卑已深入骨髓。   “我猜是好吃的果子。”盛叶舟眨眨眼,故意笑着去抢袋子。   “是……是果子。”盛叶华顺着盛叶舟的力量将袋子放到桌上,眸中紧张减轻了几分,但还是有些羞涩:“是我自己种的果子。”   “四哥好厉害。”盛叶舟由衷称赞,说着将袋子里几个金灿灿的梨取出:“看色泽就知很甜。”   今日盛叶华依旧穿着昨日所见的那套绸衣,不同的是盛叶舟离得更近,能更加清楚看到中衣衣襟磨损得有多厉害。   “五弟不嫌弃就好。”盛叶华爽朗一笑。   是不是真嫌弃,从小看惯眼色的他又怎会看不出,知晓对方是真心实意,笑容不免就真心了几分。   “五弟身子如何?”   “四哥你瞧,我这哪像是病重的样子?”盛叶舟抬起手拍拍肚皮,笑得灿烂。   “那就好那就好。”   “马上就到晌午,四哥你留下来吃饭吧。”   盛叶华眸子中的关心真诚而质朴,虽说话干巴巴的,但盛叶舟却听得极为感动,就冲四哥是兄弟姐妹中唯一来看望的人,他就打算伸手帮一把。   你真诚待我,我亦真心待之。   “不……不用,我……我回前院吃就行。”盛叶华很是惊恐,连连摆手话说得结结巴巴。   “那可不行,四哥来看我,怎能让你饿着肚子离开。”   盛叶舟大笑,干脆挽着盛叶华胳膊不准人离开,就像是个顽皮孩童般赖在哥哥身前耍起癞来。   一通胡闹,盛禺山刚回到碧涛院看到的就是紧搂盛叶华脖颈不肯松手的“皮猴子”   ***   这是盛叶华出生十几年来头回和祖父坐在一桌用饭。   盛叶舟将他的碗堆得和小山一样高,饭间不停插科打诨,盛叶华慢慢变得放松,眉宇间不时露出笑意。   祖父虽不苟言笑,但也不会不时关心他几句,每每都叫盛叶华心中激动不已。   饭毕,婆子将饭菜撤走换上清茶。   盛禺山突然轻笑出声,曲起食指轻敲盛叶舟头顶:“说吧,你小子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盛叶华迷茫抬头,小心瞄着盛叶舟。   “还是祖父聪明,孙儿的小九九都瞒不过您。”盛叶舟笑着先拍马屁,随后才神色一沉,忽然拉起盛叶华的手:“祖父您看。”   十岁少年的手老茧密布,掌心有深浅不一的伤口,露出的一截中衣袖口甚至补了块麻布。   哐——   盛禺山一言不发,神色却极其寒冷,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后眸光看向候在右侧的盛府总管家。   管家一抖,扑通跪下,开口便是求饶:“老太爷饶命,给老奴十个胆子也绝不敢苛待四少爷啊。”   “既不敢,还不说实话!”盛禺山杵着膝盖微微弯腰,眸中冷意让人不寒而栗:“若是敢有半句谎言,就让你好看。”   堂堂侍郎府少爷,竟叫人磋磨得件新衣裳都穿不上,如此丑闻叫盛禺山怒火中烧,也叫他心底终下了决心。   “老奴不敢撒谎。”   掌管盛府所有琐事的管家对内院之事当然是最为清楚不过,盛禺山不用细问他就连忙将所有相关事情说出。   老太爷回祖宅颐养天年后,盛府绝对是盛建安说了算。   但前几年因查抄大批祸害朝廷根基的大小官吏无数,作为吏部左侍郎的盛建宗忙得夜不归宿,不是在抄家路上就是在抓捕逃犯的路上。   大房又没个掌事夫人,盛府内院几乎全由盛雅琴说了算。   二房她奈何不了,于是就将矛头指向了大房的两个妾室。   “丽姨娘的月钱减至一两银子,且……四少爷不做活的话就……就不能去书院……”   其中还有许多磋磨人的手段总管都不敢细说,别说是盛禺山,就连他们这些下人私下都觉这丽姨娘母子三人可怜。   他不说,盛叶舟却不会让事情就这么轻易揭过,总管刚说罢他就疑惑地转头看向盛禺山:“祖父,为何三姑母只欺负四哥,舟儿看三哥穿得绸衣可好,戴的玉佩舟儿都没有呢!”   盛禺山一凛,抬脚直接踢中管家肩膀冷声道:“还不说实话!”   “老奴这就说这就说……”   老管家浑身冒冷汗,心底不由升起股对盛叶舟的恐惧。   本想借由四少爷之事含糊带过容姨娘,可盛叶舟两三句就将矛头转向了荣姨娘母子与盛雅琴。   这是要将此事彻底闹大,好将所有人都连根拔起。   “华儿先带舟儿下去歇息,待祖父处理完此事后再来寻你们说话。”   只要涉及到府内阴私之事,盛禺山都不希望孙儿们掺杂进来,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日日都被点内宅之事牵绊。   所以管家再次开口前,他又将两个孙儿打发走,关起门来后才继仔细询问起来。   盛叶舟:又只听了个开头。 第11章   兄弟俩离开偏厅后,盛叶舟领着叶华到碧涛院的小池塘边乘凉。   看着兄长像是傀儡般任由摆弄,盛叶舟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四哥,你想啥呢?”   “四哥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盛叶华挠挠后脑勺,憨厚地裂开嘴笑了起来,似是用心想过,又道:“我让姨娘给你绣两双鞋垫,虽不是精细物件儿,但胜在耐用。”   盛叶舟从善如流地应下,转而问起盛叶华的同母妹妹盛竺珠。   “三妹挺好,姨娘身子……也还行。”说到姨娘时盛叶华稍微顿了一顿,接着才若无其事地摆手。   观盛叶华神态,盛叶舟觉着这个四哥不太像是官宦子弟,倒像是武将之子般性子豪迈,脸上一点事儿都藏不住。   但大房后院岂是他能管之事,盛叶舟也只能当没发现,笑嘻嘻地把盛叶华往躺椅一按,故作神秘地朝左右瞧瞧,见冰兰正往这边来,又高声把人打发去沏茶。   等人一走,就跳起来窜回了正房。   “四哥,你等着我拿样东西给你。”   没多会儿,就蹑手蹑脚地捧着个木质方盒子回到池塘边:“这是给三姐的见面礼,咱们哥俩一同送去如何?”   “祖父……”盛叶华想说祖父不是要他们在这等着,可盛叶舟却笃定的说等会儿就能见到,几句话就将他忽悠地跟着离去。   容易相信人又好忽悠的四哥!   兄弟俩穿过大片竹林,又钻过后厨,好一会才走到府邸中最偏远的小院子。   馨雅小筑。   听名字倒是风雅,可充其量只是个小四合院,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便是全部。   盛叶舟从未仔细研究过盛府,要不一来就指定知晓这片偏院是管家家眷所居住的院落。   走进院门,盛叶舟只觉一步便像是踏入了另外世界。   与其说是姨娘院子,倒更像是一户山间的农家。   院内有炊烟升起,墙边还堆了些柴火,院子正中间有棵大梨树,上面挂着歪歪扭扭几个小梨。   青砖只铺过小半院内,大部分地面都还是泥地。   盛叶舟很快敛去吃惊神色,目不斜视地跟随盛叶华走入。   听到动静,右侧厢房外传来道清脆孩童音。   “四哥,洗手吃饭吧。”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粗布裙的女孩端着个海碗跨出门槛,也没注意门口动静,只专注地端着碗往前走。   盛叶华快步上前接过碗,这才不好意思地看向盛叶舟:“五弟来了,你多拿副碗筷来。”   被提醒的女孩一怔,震惊转头看向门口。   许是这个小院子很久没人来,盛竺珠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黑白分明的双眸有些彷徨,先回头瞟了眼正房,接着才语带犹豫地开口道:“五弟,进屋一起用饭吧。”   “二姐。”盛叶舟笑笑,故意抬起方盒子笑着示意:“饭可以不吃,咱们先来吃这个。”   “这是何物?”   “你猜。”   木盒子沉手,盛叶舟抱得有些费力,调皮地冲盛竺珠眨眨眼后就连忙抬腿迈步进屋。   屋子正中有张八仙桌,桌上孤零零地摆着一碗似汤似饭的菜。   “姨娘偶染风寒卧病在床,恐怕无法起身来见五弟了。”盛叶华拱手邀请盛叶舟坐主位,自己则是在右侧站着等待。   自古以来,川庆朝的嫡庶之分便是如此分明。   盛叶舟若是不坐,反倒是坏了规矩,他也就没推辞,抱着木盒子放到桌上。   “可要我让祖母去请大夫来瞧瞧?”盛叶舟连忙关切地问道。   盛叶华轻笑摇头:“无大碍,我昨夜已请大夫开下药方,姨娘今日吃了药还在睡,想着晚些时候便能醒。”   “那就好。”盛叶舟放下心来。   想必是这两日盛禺山的回归让盛家上下也不敢在此事上为难丽姨娘母子。   三人就站在桌边,盛叶舟不坐下盛叶华兄妹都只能站着,盛竺珠有些别扭地搓动着衣角,眸光时不时从盒子上划过。   “劳烦三姐取把刀来。”盛叶舟笑。   没多会儿,盛竺珠就捧着把菜刀从厨房返回,盛叶舟接过,鼻端立时飘来阵蒜味。   蒜味西瓜吃过不少回,今日怕是……要尝尝蒜味蛋糕了。   放下菜刀,盛叶舟揭开盒子。   一个装点满水果的奶油蛋糕缓缓露出真容,红黄绿紫交错的水果衬得奶油更加雪白,甜腻香气飘散开来,引得三人整齐划一地吞咽了下口水。   “这是何物?”盛竺珠双眼瞪圆,小心凑近细闻,更觉香甜无比。   “此物名叫奶糕,听说是用牛乳所制。”盛叶舟随便解释了两句,说着拿起菜刀在袖子上使劲擦拭。   系统出品实属精品,在烈日下走了这么远的路竟然一点都没化也没变形,盒子刚打开好似还能感觉到丝丝凉气,新鲜得仿佛刚从冰箱中取出来。   在两人注视下,盛叶舟手持菜刀将蛋糕一分为二。   “这些给姨娘留着,三姐你用个瓷碗装着放到凉水中冰着。”   这回盛竺珠丝毫没迟疑,小跑着取了个大白瓷碗来将一半蛋糕装好放到角落阴凉处。   一个十二寸蛋糕,就是一半三人都能分不少。   盛叶舟给自己分了小块,剩余的都给两个哥姐平分,一分好面前就多了只手:“五弟吃这碗。”   不用想就知这吃食金贵,盛叶华哪好意思让盛叶舟只分得那么点儿。   “四哥,你吃我这碗吧,竺珠饭量小。”盛竺珠又将小碗换到自己面前。   瞧瞧……这才是真兄妹。   “我早饭吃得晚,吃不下多少。”盛叶舟又将小碗换回来,笑着拍拍自己肚皮:“下回想吃我央求祖母便是,你们快吃。”   盛叶华兄妹互看两眼,纷纷想到盛叶舟在盛府的地位,便不再推脱将碗往面前挪动。   三人坐下,各自埋头大快朵颐。   他们吃相都谈不上温雅,嘴边没多会儿就沾满白色奶油,样子瞧着很是滑稽。   可此刻根本没人注意到礼节问题,盛叶舟沉浸在再次品尝到现代食物的喜悦中,盛叶华两兄妹则是完全被这种软绵香甜的吃食所震惊。   屋里很安静,等三人将碗刮干净满足抬头,这才互相注意到脸上的窘态。   “哈哈。”盛叶舟指着盛叶华大笑:“四哥就像是长了白须的老者。”   “五弟还说我,你也差不多。”   “哈哈……”   笑声畅快,三道声音交织在一起,震得院中那棵梨树都仿佛跟着摇晃了起来。   负手疾步而来的盛禺山走到院外就是先听到了欢快笑声。   冷着的眉眼一松,眸中怒意更添几分,盛禺山回头望了眼被五花大绑的盛府总管,停下步子冷哼一声:“老夫倒不知盛府下人住的院子何时成主人居所了。”   总管抖得更加厉害,连最后一丝侥幸都因盛禺山这句话彻底湮灭。   当初盛雅琴只说好好磋磨丽姨娘一番,换院子之事是他私下所做,事情东窗事发,只凭这一件就足以让他死上千百次。   纵使丽姨娘是妾,那也不是他这个奴仆能所能欺辱。   “三福。”盛禺山转身,抬手召来跟随他多年的三福:“通知人将茯苓阁收拾出来,日后就当丽姨娘的居所,顺便派人请吴氏前来。”   “老奴这就去。”三福应声。   盛禺山不好独自进丽姨娘的院子,硬是站在门口听孩子们说笑半天,见柳氏与吴氏一前一后走赶来,这才让人通传。   “祖父果然来了。”盛叶华吃惊不已,立刻想起方才五弟所说的话。   盛叶舟笑笑,让盛竺珠将三个碗收进厨房,他则是将那碗没人动过的菜往桌子中间挪动几寸摆到正中间。   水煮菜凉透后变得乌糟糟的,光是颜色就让人觉得寒酸不已。   “祖父,祖母,母亲。”   “祖父。祖母,大伯母。”   三人上前请安,而后让开桌子主位,盛禺山坐下,眸光从菜碗划过后果然又冷厉了几分。   见目的达到,盛叶舟乖巧退到盛叶华身边站定。   “你姨娘呢?”没看到丽姨娘身影,柳氏问起。   盛叶华赶忙将丽姨娘风寒卧床多日的事说出,吴氏秀眉一沉,眸子中闪过担忧。   “我们先去看看丽姨娘,珠儿带路,你们祖孙先说话。”   留下盛禺山祖孙三人,柳氏领着女眷匆匆进了西厢房。   “你们都来坐。”盛禺山朝兄弟俩招手。   二人老实坐下,盛禺山目光又从冷菜上划过皱眉问道:“华儿在前院住得可习惯?”   盛叶华舔舔嘴唇,低垂着头道:“孙儿习惯。”   “明日起,你也搬到碧涛院来与叶舟兄弟同住,我让你祖母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盛叶华十岁有余,个头也不矮,但清瘦得手腕还没有盛叶舟粗。   不论自责还是补偿,盛禺山都正视起这个庶孙,打算好好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是。”盛叶华怯生生地回道。   “四哥,日后咱们一同去学堂一同回府,还要一同吃饭。”盛叶舟的兴高采烈让盛禺山有些奇怪,不由多看了几眼。   盛叶舟立即抓住这个空隙,摇晃着盛禺山手臂笑道:“舟儿喜欢四哥,四哥还带了好吃的果子来看我。”   “哦?”盛禺山挑眉,笑着轻抚盛叶舟小脸:“祖父倒是头回听你如此称赞哥哥。”   “嘿嘿。”盛叶舟故作害羞,埋到祖父怀中扭来扭去,直扭得盛禺山整颗心都像是泡入温水,软得一塌糊涂。   既不能参与府中大事决策,卖萌总行吧…… 第12章   多亏盛叶舟撒娇卖萌,盛叶华的局促总算减轻,僵直嘴角放下后回话也变得轻快许多。   “过些时日,舟儿便和几位兄长一同去启明书院读书。”   冷不丁的,盛禺山提起进学之事,惊得盛叶舟身体一怔,不解抬头问道:“启明书院乃是官家学院,也有启蒙班?”   启明书院是朝廷官办书院,专门招收一些官宦贵族子弟进学,成绩优异者还可入国子监旁听,没听说书院中有专门给孩童启蒙的班级。   “蒙圣上开恩,今年书院新增两个启蒙班,由傅先生亲自教授。”盛禺山捋须轻笑。   晨起之时盛禺山心中还在思索着要将盛叶舟拜托给哪位好友,没成想一顿饭事情就变得柳暗花明。   前翰林院学士傅卓云,先帝钦点的最后一位状元,告老还乡几年之后又被现任翰林院学士请回来任教,足可见其学识之深。   只是声盛禺山也没想到,这样一位令人高山仰止的先生竟会提出教授学童启蒙。   得到这个消息之时,盛禺山就已决定将孙儿送到启明书院进学。   盛叶舟不知被祖父尊称为先生的傅卓云有多厉害,但一想到要去启明书院读书,他此刻就能预见未来的不平静。   虽说启明学院官宦子弟居多,但也有普通百姓通过考试进入,其中也掺杂着些皇亲国戚与捐够银两能可参加科考的商户之子。   坊间关于启明书院的传闻不少,连盛叶舟这么点的半大孩子都有耳闻。   阶级对立,拉帮结派,扒高踩低反正都不是好词。   想到这,盛叶舟突然对同在书院读书的盛叶华有些好奇起来。   当初两个庶兄能入学启明书院,还都得益于盛府男丁太少的缘由,到年纪的几人几个哥哥全送进去也没占满五个名额。   盛叶华作为庶子能入启明书院读书,盛叶舟很担心可有受欺负。   `像是感应到盛叶舟所想,盛叶华皱了皱眉,犹豫中还是开口说道:“书院课程繁多,五弟的身子怕是承受不住。”   “说起来华儿已入学两年,在书院可还习惯?”放下茶盏,盛禺山转而问起。   正是盛叶舟心中所想。   “孙儿喜欢读书。”盛叶华抬头憨厚笑笑。   盛禺山点头,端起桌上茶盏掀开,茶盖与茶盏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似是在等着盛叶华继续说。   但回完这句后盛叶华就没了下句,反而又将担忧目光投向盛叶舟:“四哥会照顾好你的!”   至于书院生活,是一句都不打算提起。   短短几个字说得郑重,说的人一脸肃穆,听的盛叶舟则是心中感动不已。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只要对他好一分,便能得到十分回报。   “谢谢四哥。”盛叶舟莞尔一笑。   兄友弟恭乃是佳事,盛禺山岂有阻止的道理,笑眯眯地望着两兄弟有来有往地说了好几句后才放下茶盏。   经由这么一打岔,他还真忘记了继续追问盛叶华读书之事。   “别高兴太早,启蒙班岂是那么好进的。”   盛叶舟疑惑看向祖父。   “这两个启蒙班面向宁成国所有人,不论王爷贵孙还是贩夫走卒之子,凡是能通过考试的便可入学。”   光是入门关卡就需得识字孩童才能参与,说是启蒙班,盛禺山觉着倒不如说是傅卓云亲选弟子来得合适。   正是因此,整个宁成国来考试的神童恐怕数不胜数,想要脱颖而出……很是艰难。   “孙儿会努力。”盛叶舟认真说道。   前世十几年的读书生涯加上自习室的辅助加成,就不信考不上。   “能考上当然好,若是不幸落榜祖父也会给我舟儿找个好老师。”还未考试,盛禺山就已想好了退路。   盛叶舟的聪慧毋庸置疑,但盛禺山不是盲目自信之人,孙儿在南康县时并未表现出过人天赋,若说超过万千早有盛名的天才,却是不行。   “五弟如此聪明,肯定能考上。”盛叶华就是那个盲目相信之人。   “入学之事日后再说。”盛禺山不欲在此事上多加解释,伸手摸了摸盛叶舟额头后担忧落下:“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任何事都没有孩子身体重要,若还是三天两头生病,盛禺山不太想他离家如此远去求学。   “孙儿已经痊愈,方才还吃下不少糕点。”盛叶舟原地蹦跶,拼命向盛禺山展示自己的健康。   下午他计划好去瞧瞧甘禾渊,在此之前必须得让两祖父祖母放心才行。   盛禺山笑而不语,哪会不知盛叶舟心里的小算盘。   不过也是稀奇,往年都要折腾好几天,这回发热一夜就已痊愈,连大夫都说不用喝药。   “再喝两次汤药巩固巩固。”盛禺山笑。   盛叶舟皱眉,极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西厢房内突然传来阵哭声,婉转哀怨让听者不由都跟着伤心起来。   霎时,盛叶华脸色巨变,撑着桌面嗖一下弹起。   盛禺山抬手按住他肩头,笑着摇了摇头:“让你姨娘哭一场反而是好事,哭完心里郁结一消身体才能痊愈。”   “祖父。”盛叶华不解。   “唉……”盛禺山长叹一口气,心中稍作思考后眸光幽幽看向西厢房:“你们可知,你姨娘其实是你母亲的远房表妹。”   “啊?”盛叶华与盛叶舟忘了规矩齐齐惊呼出声。   这桩陈年旧事说来也真是让人颇觉荒唐。   别看盛建安性子古板,但一张脸长得也算俊俏,加之年少成名,当年想要结亲的人家多不胜数。   后来他们夫妻选中吴家,就是看重吴氏落落大方与长子的文质彬彬相得益彰。   可这桩婚事注定不顺。   嫁入盛家前两年,长子夫妻倒还算琴瑟和鸣,但随着相处时日增多,矛盾逐渐突显。   结亲时吴家将吴氏会武之事瞒得结结实实,盛禺山夫妻并不知实情,盛建安当然更不可能知晓。   当吴氏抡起双刀在院中练武时可是吓了盛府上下一大跳。   盛建宗觉着吴氏故意欺瞒,气得歇在书房多日,而性子要强的吴氏也因心中觉得夫君嫌弃而不肯低头。   两人这么开始了争吵又和好的无线循环。   后来吴氏怀孕,喜事让两人关系缓和,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却彻底让夫妻两心升嫌隙越走越远。   “吴家偏信周家谗言,将与你母亲关系很好的远房表妹送进盛府做妾,盛府还未应下,周家已将消息散了出去,若是不收……”   若是不收,丽姨娘也没了活路。   盛叶舟默默将盛禺山未说出口的下半句话补齐。   丽姨娘的进府让吴氏像是变了个人,她深信夫君移情,不仅对建安恶语相向,还不顾有孕在身练武打拳。   心中本就有怨的盛建宗也丝毫不体谅妻子心情,干脆歇到书房中避而不见。   由此,两人渐成对怨偶,厌恶到不愿住在同一个园子。   “后来建安外放,吴氏不愿随同,我们便让丽姨娘跟着去了。”盛禺山叹气。   “难怪姨娘这些年总念叨对不起母亲。”盛叶华神色复杂,心中多年疑问得以解答,却让他不知该作何表情。   “其实说起来,丽娘并没有错,女儿婚事哪轮得到她做主。”   回答他的是跟随在柳氏回到正房的吴氏,她脸色有些苍白,下颚还有未干的泪渍。   “母亲。”盛叶华站起身。   “丽娘是被周家强扭送来的,我当年性子要强,除自身苦楚外根本看不见他人难处。”吴氏一声叹息,语气中不无满满后悔之意:“若是我……”   “不提了不提了!”柳氏打断吴氏,并不想在孩子们面前细说过多大人间的事,走到盛禺山身旁坐下继续道:“现在醒悟还不晚,雲儿那边多费些心比甚都强。”   “儿媳谨记。”吴氏沉声道。   她自以为洒脱,但其实已是偏执,当年若是肯软下口舌与夫君诉苦,也不会闹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孩子的一句无心之失被放大,作为母亲没有选择教导板正反而一走了之,是她自私。   长子如今这般混账,她与盛建安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要你能想通,我与你父亲也就放心了。”柳氏笑。   早知丽姨娘能解开儿媳多年心结,她也就不会故意隔绝两人见面,反倒让误会越积越深。   “等今夜建安下值,我要跟他好好提提此事,雲儿之事要你们夫妻同心才行。”盛禺山温声说道。   吴氏点头。   说完那边,盛禺山又看向盛叶华兄妹,语气一转变得冰冷:“作为大房主母,日后这后院之事就交由你来管理,若是有人不服,你尽管来寻我。”   “儿媳这就交代下去,等丽姨娘醒来就搬到茯苓阁居住。”吴氏连忙应道。   “……”   没想到大伯和大伯母之间还有这段往事,盛叶舟听得津津有味,就差没催促祖母多说几句。   但很快。   大人们打哑谜似地感慨完,柳氏就断了盛叶舟想要出府的念头,勒令他在府中修养。 第13章   就这么被关在府中三天整,见盛叶舟活蹦乱跳不似反复,柳氏这才同意他出府去寻人。   出得碧涛院,一个小厮神从偏院追上盛叶舟,到快出府时才疾步上前跪下道:“五少爷,小的来回话。”   盛叶舟低头一看,立即想起此人是谁。   前几日追着盛雅琴仆从出府去的罗小二。   “上马车再说。”   前院人来人往,盛叶舟左右看看,干脆让罗小二跟着他一起上车。   车帘放下,马车启动。   “说吧。”   “此人出府后直奔柳树胡同,小人后来在周围打听过,那家、姓卓,在城中做布匹买卖,听说这几年赚下不少银子阔绰得很。”罗小二也没啰嗦,连忙禀报。   布匹买卖?   如果没记错,盛府名下就有两个布作坊,规模还不小。   盛叶舟半靠在软垫上,右手摩挲着腰间荷包,偏头又问:“可听说卓家有女儿做妾的?”   “五少爷怎知?”:罗小二有些吃惊,接着才继续说道:“听说卓家有个女儿在十几年前嫁给一个路过富商为妻,可小的又打听到,根本不是嫁为人妻,而是做了小妾。”   “果然如此。”盛叶舟沉吟。   怎么知道……卓家女儿现下就在盛府内。   想了想,他从荷包中取出块碎银子递给罗小二:“你本不是我的贴身小厮,这些银子就当辛苦你如此用心了。”   “谢五少爷赏。”罗小二跪倒接过,若不是盛叶舟瞧着,他恨不得立即将银子送入口中咬上两口。   “少爷日后有事尽管吩咐小的去做。”   “还真有事让你去做。”盛叶舟招手让罗小二靠近,接着笑道:“你把打听到的所有消息全部禀告给祖父。”   罗小二不明所以,但极其聪明,心思一转立即问道:“那关于五少爷……”   “是你发现的,与我何干!”盛叶舟似笑非笑地打断,罗小二一抖立即躬身道:“没错,是小的自作主张探查,五少爷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果然够聪明。   “那你便先回府禀报吧……”盛叶舟笑着摆手,懒洋洋的模样像是随时都要睡着。   罗小二麻利跳下车,手中握那块碎银乐呵呵地塞进嘴中咬下一口。   不过六岁的五少爷那眸子像是带了刃,光是瞧着就叫人心慌。   如此心计者,日后这盛府……   想着想着,罗小二便先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得一个摆子,回头望了眼走远的马车,老老实实折返回盛府办事去了。   ***   建明伯府。   位于安义府城东的建明伯府规格与盛府都是七进宅院,但面积和地段就相差颇大。   一个在内城,一个则在城东。   青石板路坑坑洼洼,马车行过时颠得盛叶舟差点没将早饭吐出来。   巷子两边的院墙斑驳不已,地基被多年风雨侵蚀而露出的石块爬满了青苔。   建明伯府祖上三代倒也出过个人物,得先圣上赐为建明侯,到建明伯这一代顺降到伯位,若是甘禾渊兄弟再无建树,恐怕连伯位都保不住。   马车一停下,张刘就麻溜地下车送上拜帖。   盛叶舟坐在车辕上,望着门房看到盛府拜帖后神色变得激动,而后飞一般地转身跑远。   目光在周遭扫过后,萧条景象让他只有一种感觉:建明伯府确是落魄了……   徒有虚表的一个伯府,甘家人还争得头破血流,也不知抢来这个伯爷虚名要作甚。   说不定……还得背负一大家子血蛭。   好半晌,门口终于有脚步声传来,咚咚咚极其密集,甘禾渊哼哧哼哧的喘气声先于声音飘来。   盛叶舟哭笑不得地跳下马车,忽地又想起礼物,连忙又爬回马车捧出个眼熟的盒子递给张刘。   有好东西当然得让好友一同品尝。   “叶舟。”   一袭藕荷色短袍的甘禾渊走来,嘴边油光闪亮,脸好似比前几日瞧上去圆润许多。   “甘禾渊。”盛叶舟笑,伸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脸,而后才注意到身后跟着两个小姑娘:“这是?”   “这是我三叔家的二姐和三妹。”甘禾渊笑道。   “甘二小姐,甘三小姐。”盛叶舟点头示意,面上平静同时心中已有些猜测。   “天天听二弟念叨你,可让我们姐妹新鲜。”甘二小姐眨着眼睛,好奇地望着盛叶舟:“今日一瞧总算知晓你们二人为何成为好友。”   说着眸光在二人同样白嫩圆润的脸上划过,自顾自地咯咯咯笑了起来。   “咱们还要站在这说话?”盛叶舟只当听看到小姑娘打趣,朝好友抬抬下巴:“我可给你带了好吃的。”   甘禾渊眼前立时一亮,还不知他所带何物,就舔着嘴唇一副馋急了的模样。   “咱们进去说进去说。”   在甘禾渊带领下,几人进入大门往甘禾渊所居住的前院走去。   甘三小姐人小腿短,加上穿了条繁杂罗群,走得磕磕绊绊差点没将自己急哭,在经过一处鹅卵石小道时还是没站稳扑倒在地。   “呜呜——”哭声传到前面两个聊得正欢的人耳中,盛叶舟回头这才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丫鬟小厮跟随。   几人连忙折回去把孩子抱起来轻哄。   两岁多的小孩,哄得人越多哭得也就越来劲儿,嘹亮婉转的哭声差点没让盛叶舟耳朵失聪。   心念一转,忽地想起昨夜读书后得到的奖励。   伸手在袖中作势掏了半天,将一小荷包奶糖拿出,在甘三小姐面前晃了晃。   “妹妹别哭,你看……”   系统非常贴心的将奶糖包装全换成乳白色糯米纸,盛叶舟一拉开绳子奶香就飘了出来。   闻到香甜味,哭声立即停止,甘三小姐眼巴巴地望着,不停吞咽口水的模样简直和甘禾渊一模一样。   要不说是兄妹呢……   “要不然咱们就去那边亭子歇歇脚。”甘禾渊提议。   离他们不远处有座假山,山上建了个歇脚亭,能俯瞰整个伯府,景致相当不错。   有糖在,小姑娘腿也不疼了,提着裙摆积极地抢先带路,还大声催促几人快点。   走到凉亭坐下,盛叶舟将整盒子糖都递给甘三小姐,而后便让张刘将盒子放下。   [自习室]果然懂人心,这几天得到的奖励都是各种食物,吃完就还想吃的那种。   为准备两个月后的启明书院考试,盛叶舟学习积极性非常强,每天几乎都在自习室里待上六个小时以上。   短短三天,就累积超过四百积分和好多种零食,就是体质改善药水再没获得。   “这是何物?”   甘禾渊双眸亮晶晶地盯着红木盒子,若不是有个兄长名头在身,他早不客气地掀开盖子先行解惑了。   盛叶舟也没丝毫卖关子,干脆掀开盖子露出蛋糕真容。   震惊……   蛋糕点缀满樱桃,红彤彤的很是喜庆,味觉和嗅觉双重刺激下,甘家三人好似齐齐掉了魂,呆呆地望着没无人吭声。   盛叶舟用早准备好的竹片刀将蛋糕分成几份,给几人都递了块后他坐在一旁望着。   “快吃啊。”   在盛叶舟提醒下,甘禾渊才像是如梦初醒直接用竹筷夹起喂进嘴中。   没人能逃过奶油蛋糕的香甜,三人吃得热火朝天,盛叶舟就像是个大家长,笑眯眯地望着几人风卷残云。   储物格里还有好几个蛋糕,等会儿回去趁机拿几个出来孝敬给家中长辈。   甜食之于他,一年尝过一两次就已足够。   “好吃,这是何物?”吞下最后一口,甘禾渊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问道。   “是我祖父好友所赠,听说叫乳糕。”盛叶舟用上老说辞。   “可惜。”一听是别人所赠,甘禾渊便知再难买到,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后又美滋滋地冲盛叶舟挑挑眉:“若有下回可别忘了我。”   盛叶舟点点头,从袖口拽出帕子给甘三小姐擦了擦额头上蹭到的奶油看似随意地问道:“为何没有丫鬟伺候甘三妹妹。”   “父亲撤换了所有内院丫鬟婆子,今日母亲和大伯母去人牙所买人,眼下府中没人伺候。”甘二小姐抢答。   盛叶舟望了眼甘禾渊,对方立时会意,站起伸了个懒腰。   “二姐,你和三妹在这歇息歇息,我带叶舟去我住的院子瞧瞧。”   “嗯嗯。”   埋头品尝的两姐妹头都没抬,含含糊糊地回了句便不再出声。   两人离开凉亭,在甘禾渊带领下往他居住的院子走去。   一离开凉亭,甘禾渊就裂开嘴无声大笑,胖乎乎的小手在肚皮上拍了拍就道:“三叔前些日子找过我。”   “寻你何事?”   “三叔让我当世子。”甘禾渊有些疑惑,而后摇摇头:“可祖母和父亲都不想让我当世子。”   盛叶舟停下,认真地看向好友:“那你可否想做世子?”   “……”   短暂沉默后,甘禾渊点头,声音很轻:“若是做了世子,母亲就不会再受委屈,也不怕祖母骂我们。”   “那眼下就先听你三叔的。”   “听三叔的话?”   “在你十岁前,先听他的,日后看情况再变。”   甘禾渊认真思考,但一个六岁孩子脑中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仔细思索半天,好似变得更加迷茫。   见盛叶舟眸中带笑,干脆一摆脑袋大大咧咧笑道:“我就听你的,你让我听谁的话我就听。”   盛叶舟:“……”   “日后我个月都给写信问你,你再教我便是。”甘禾渊是干脆赖上了盛叶舟。   “不用写信,反正日后我也要留在安义府读书。”盛叶舟是放弃让甘禾渊动脑了,好友是何德行他可比谁都清楚。   “真的!”   这不,完全没意识到自身处境的甘禾渊立刻被好消息冲昏头脑,搂着盛叶舟又跳又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第14章   “过些时日我便要参加启明书院的考试,可能没空来寻你玩耍。”看到好友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盛叶舟说道。   “启明书院?”甘禾渊眼前大亮,双手使劲一拍叫道:“三叔提过,让我也去考。”   盛叶舟:“……”   “日后我们就和以往般一起读书啰。”   盛叶舟眨眨眼,上下打量甘禾渊,无奈道:“你确定能从万人之中考上?”   甘禾渊:“……”   虽无情,奈何真实啊!   甘禾渊吃饭行,读书属于念上两遍就来瞌睡那种,盛叶舟甚至觉得[深度自习室]应该对好友来得更有诱惑力。   “那你教我,你家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意思不言而喻,理所当然没让盛叶舟无语,反倒心中灵光一闪而过,有了主意。   “这样。”盛叶舟搂过甘禾渊,笑眯眯地抛出诱饵:“若是你好好读书,我就每天派人给你送好吃的。”   “乳糕?”甘禾渊乖乖上钩,大眼眨巴眨巴,生怕盛叶舟下一瞬就摇头否认。   “不止”盛叶舟竖起五根手指,笑呵呵地举着例子:“奶糕只是其中一样,还有冰凉的乳糕,你想啊,这么热的天来上一口那滋味……”   [生活]栏里有很多积分能购买的现代食物,原味雪糕不过五个积分。   那万八千的品种,每天换一种饵就足够吃上个几十年,不怕吃腻就怕甘禾渊吃成个大胖子。   一语成谶了……   “我要吃我要吃。”   读啥书先抛之脑后不管,但盛叶舟所说的几种零嘴甘禾渊连见都没见过,心中当然期待不已,于是连想都不想就连忙应了下来。   “那从明日起,我每日派人给你送信,你照着信里所说读书便是。”盛叶舟眨眨眼。   方法都不用想,照搬自习室的奖励方式便是。   甘禾渊连忙点头,已然期待起明日到来。   殊不知,他已经和好友一同踏入了被自习室忽悠的行列。   与甘禾渊一直聊到午时,听他念叨了半个时辰回到府中后的琐事,盛叶舟这才放下心来折返回家。   虽说能明显从好友口中听出些异常,奈何甘禾渊是个真孩子,很多事都没有察觉,所能知晓的内幕几乎没有。   建明伯与甘三叔的态度转变蹊跷,但盛叶舟能肯定一点,那便是这点转变对甘禾渊来说是好事,至少眼下看来有益。   既然如此,只能静观其变,看情况再改变。   ***   安义府,钱仁街。   “少爷,前边好像有事发生,咱们马车过不去了。”   回城路行一半,马车就堵在街上不得动荡。   今日是每月两次的大赶集日,加上路尽头好似有争执发生,整条街被堵得水泄不通,马车也进退不得。   等了片刻后,马夫不得不先行禀告主子。   在烈日下晒上那么一会儿,车厢内就热得跟蒸笼似的,若是五少爷再热出个好歹,他们这些下人拿命赔都不够。   盛叶舟从车厢内钻出,站在车辕上朝前眺望半晌,确定一时半会没法往前走,干脆招呼张刘跳下车。   “我们走着回去。”   此地离盛府也就半盏茶的功夫,用走的恐怕还要快得多。   张刘连忙跟上,主仆二人很快钻进赶集百姓中消失不见。   个子太矮,人又多,盛叶舟如同一叶扁舟进入大海,没多会就被人挤得失去方向,随波逐流到了一处不认识的地方。   好不容易摆脱人推人的人流,盛叶舟爬到一地势稍微高些的店铺往下看。   差点将主子弄丢的张刘这才累得瘫坐在地大口喘气,方才若不是他一直拉着少爷的手,早被人冲散了。   这竟然是一条专门卖书以及各种笔墨的街。   从街头到结尾,几乎每家的生意都很红火,无数穿着书生长袍的年轻男子成群结队地进进出出。   如今太平盛世之年,安义府又是皇城,前来求学的人多不胜数,书院更是琳琅满目。   “就算如此,人也太多了。”盛叶舟低声嘟囔。   曾几何时,城内的读书人竟然多得和牛毛一样,进出书局也跟买菜似的简单。   “小少爷有所不知,这些时日咱们安义府每日都这么多书生呢。”   刚接待完客人的书局伙计听到盛叶舟嘟囔,笑着回答了他的疑惑。   盛叶舟转身又问:“何事引得如此多书生?”   “两个月后启明书院开考,从全国各城赶来的人早早就将城内客栈都租完了,读书人可不得多。”伙计说道。   大吃一惊的盛叶舟又回头看了眼人群,心中暗自咂舌。   难怪祖父说此次入启蒙班犹如童生试,要想脱颖而出,光有聪明才智还不足以。   看来还得刻苦些才行……   “小人看小少爷也是个读书人,本店中有各种笔墨纸砚,保证您满意。”伙计卖力推销自家书局,脸上堆满笑容。   “那就进去看看。”反正一时半会回不去,盛叶舟干脆转进书局随意看看。   刚走进书局,凉意瞬时来袭,热汗被吹散,体内燥热好似也因这静谧的环境平息下来。   看来方才盛叶舟所说每家书铺生意都红火的话有些以偏概全。   至少……进来的这家就很冷清。   书铺掌柜是头须皆白的老者,半躺在柜台里的一张躺椅上,手上捧着本书,完全没注意到门口有人进来。   或许不是没注意,而是根本不在乎。   “小少爷有何需要,小人领您去。”   “我想买些便宜的纸和墨。”盛叶舟笑道。   以后要天天给甘禾渊写两封信,一封任务一封考题,次数太多买些便宜纸张才行。   伙计面上依旧笑呵呵的,步子一转领着人来到靠近柜台的架子:“这些是麻纸,这些是竹纸,比黄纸麻纸要好些,墨不易晕开。”   盛叶舟寻声望去,忽地看到旁边架子上出现几个熟悉的字。   “[宁成四鉴]?”盛叶舟轻呼出声。   不正是前些日子刚看完的那本游记。   能在现实中看到自习室里的书,感觉……还真有些奇怪。   忽地,一道苍老而浑厚的声音从柜台方向传来。   “小娃娃也看过这本游记?”   接着,摇椅咯吱作响,盛叶舟转头看去时,正看到那位白发老者站起,将书随手往柜台上一放,背手朝他走来。   “回老先生的话,小子前些时日偶然间看过此书,甚觉有趣,书名便记了下来。”盛叶舟弯腰拱手。   老者着青色外广袖长袍,白须长到脖颈,慈眉善目而又仪态优雅。   随着他渐渐走进,墨香飘散开来,微微有些苦涩的墨香和老者好似浑然一体般和谐   “看完可有所想啊?”老者又问。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子日后定要去四城一睹书中美景。”   从老者穿着到墨香来看,绝对不是此间书局的掌柜,盛叶舟选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既不会显得突兀也不会过于稚气。   老者忽然仰头大笑,大手捋着胡须好似很是满意:“老夫当时写这本书就是望大家看完之后能亲去一赏此美景,你这小娃娃倒是领会了其中含义。”   年少游历时所见美景惊为天人,他便写下此本游记,不是寻人夸他写得好,只是求一共鸣,能共享此心罢了。   盛叶舟面露欣喜,目光灼灼地望着这位气度不凡的老者。   这种感觉就有点类似于前世看到明星艺人从面前走过,虽然不是他的粉丝,但心中还是难免激动。   “好好好,小娃娃甚合老夫眼缘。”老者满眼笑意地望着盛叶舟,而后抬头朝伙计拱手做揖:“多谢小哥让老夫在此间歇息。”   “先生客气,您想歇息多久都行。”伙计连忙回。   “小娃娃,可知两月后的启明书院考试?”老者忽然又问起。   盛叶舟连忙应是,心中疑惑不已。   刚想开口请问老者姓名,就见他又是捋须满意大笑,爽朗笑声回荡在书局之内,久久不息。   盛叶舟一顿之时,老者已朝两人挥手,拂袖转身大步离开。   走出门口时只传来句:“小娃娃你继续买纸吧。”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盛叶舟满头雾水,转身问起伙计。   伙计也是茫然,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我看老人家有些疲累,便请他进来稍作歇息,并未问其姓名。”   纵使对老者有些好奇,但人已走远,盛叶舟也只得放下心思,只当遇到个有趣的老爷爷。   买完纸笔后已是晌午,热闹人群终于转移到各种饭馆之中,盛叶舟主仆又买了些小玩意儿,这才打道回府。   ***   盛府,偏厅。   厅内气氛有些凝固,盛禺山微眯着眼睛依靠在椅子之上,身姿看似慵懒,但周身冷冽气息却让人惊骇。   他好似在极力忍耐愤怒,右手手指不停在膝头轻点。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忍耐也跟着到了极限,随着他刷一下睁眼,厅中众人齐齐颤抖。   “让你们去请人,为何这么久都没动静。”目光在管事婆子身上扫过后又厉声道:“去寻五少爷的人还没回?”   婆子赶忙回话:“奴婢又加派三人出府去寻五少爷,雅琴小姐那边不知出了何事,奴婢这就再派几个人过去。”   “那还不快去。”盛禺山冷声呵道。   就在气氛冷到极点中,盛叶舟双手提满礼物,大大咧咧地冲了进来。 第15章   厅内众人神色一松,像是见到救星般目光追随着盛叶舟的一举一动移动。   看来好戏已经开场了……   看到盛家大部分人都聚在此处,盛叶舟心中已有所猜测,笑脸急忙收敛默默垂头走到盛禺山面前。   “祖父,舟儿回来了。”   “回来便好,去你父亲身边吧!”盛禺山摆摆手,既没表现出责怪,但也没往常般宠溺。   急忙走到右侧盛建宗身后站定后,盛叶舟抬头环顾起厅内众人神色。   长辈除大伯和三姑母外都已经到齐,小辈……   盛叶舟突然在对面一排人中看到了盛叶钰,胖得只剩下条缝隙的双眼正好也看向这边,目光漠然地就像是在看个陌生人。   胸前挂着块两个拳头大的金锁闪闪发光,腰间玉佩也同样质地不俗。   他淡淡瞟了眼盛叶舟,而后平静收回眸光,右手摩挲着腰间荷包,唇角好似隐着抹……幸灾乐祸。   就是这一眼,身前的盛建宗忽地轻叹了口气。   盛叶钰就好似个局外人,不管发生何事,都与他没甚关系般置身事外。   “放开我……放开我。”   安静中,厅外涌进来一堆人,盛雅琴被几个婆子半推半扭围在中间,发髻松散,华服皱巴巴地完全无了仪态。   “回老太爷和老夫人的话,奴婢们奉命去到琉璃阁时正好撞见雅琴小姐……小姐和一陌生男子在屋中私会,慌乱中那男子逃脱,副总管已派人去追了。”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脸上有道疤的婆子走出,一开口便石破天惊。   满厅哗然一片。   在自家院子中与人私会被当场抓个现行,要是传出去盛家女眷名声可就全毁了。   思及此,柳氏气得整张脸惨白一片,浑身发抖。   砰——   “孽障,还不跪下!”盛禺山猛拍桌面一声爆呵。   盛雅琴脸色又青又白,没想到厅中竟坐满了家人,一时间不知是羞愧还是绝望,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母……母亲。”她颤抖着嘴唇好不容易才寻到柳氏的方向,带着哭腔朝那边伸了伸手。   “你不配当我女儿。”   柳氏将茶盏朝前一抛,准确扔到盛雅琴面前几寸地上,碎片纷飞茶水四溅。   她不敢躲,只得虚虚抬手挡了下脸。   “当年囡囡早夭,我就说过若是想再嫁你告知我与你父亲便是,我们定帮你置办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哪知你……哪知你……”   哪知你,堂堂正正嫁人不取,非要做下如此见不得人的勾当。   “母亲,女儿错了,求父亲母亲绕过女儿这一回。”   被人当场抓个现形,盛雅琴其实心中早有所准备,想着届时悄悄求求心软的母亲,所以进厅时面上才无多少慌张。   可没想到阖府上下都在这,厅中下人来来往往,那婆子竟当面就将此事捅了出来。   想要重拿轻放,就算母亲有这个想法也避不开众多耳目。   她……她的名声是彻底毁了!   殊不知,那婆子在盛府多年,岂会不知主子丑事不应该当众喧哗,她本就是故意而为,为的就是让盛雅琴身败名裂,以报当年毁脸之仇。   “既然你不要脸面,那我盛禺山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你就当着全府人老实交代,那男子究竟是谁。”盛禺山冷声问道。   盛雅琴却一改眼含泪花的可怜模样,变得像是个锯嘴葫芦,垂着头不再吭声。   “你还在为那个无赖遮掩!”盛禺山心中怒意更甚,心中连骂多声蠢货。   “呵呵。”忽然,厅中响起一道很是突兀的笑声,盛叶舟有些吃惊地望着身前盛建宗,完全不能从后脑勺判断出父亲为何会笑了出来。   盛建宗本翘着个二郎腿,冷笑完后迎着盛禺山快要喷火的眸子还换了条腿。   “三姐以为不说就没人知晓那男子是谁?不巧……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罢,转头看向盛禺山,缓缓吐出个让所有人震惊的答案:“容姨娘的亲哥哥,卓飞平。”   卓飞平陌生,可容姨娘大家都熟啊……   盛建宗话音刚落,盛禺山怒气冲冲的脸却好似松了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次子说道:“既然你知晓,那便说给大家听听吧。”   “三姐四年前与卓飞平认识……”盛建宗就等在这呢,不等大家反应过来,麻利将盛雅琴与卓家的勾当清晰列数了出来。   从五年前容姨娘介绍亲哥与盛雅琴认识,到卓飞平借盛家布坊倒卖赚下多少银子,每一桩每一件都清清楚楚,就连两人何时何地私会都描绘的详尽无比。   说完,冲盛雅琴挑了挑眉:“三姐,其实那个卓飞平早有家室,膝下还有三子两女,他可根本没有休妻另取的打算。”   说罢,畅快大笑出声。   “你……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盛雅琴翻身坐起,咬牙切齿地指着盛建宗大吼:“卓飞平是不是你放进来的,是你,是你找人骗了我银子。”   前些天有个富商说要订购大批瑕疵绸缎锦,他们几乎买空大半个安义府布庄的次品布。   没曾想到了交货日期,那位富商竟消失得无情无踪,无奈之下,卓飞平冒险偷入琉璃阁,而婆子恰巧就在此时闯进来当场撞见。   现在想想,卓飞平能轻松进入府邸,背后多半也有盛建宗授意。   “三姐你可别诬陷弟弟,我哪能纵容野男人进盛府后院为祸,明明就是你胆大包天收买守卫放情夫进来私会。”盛建宗摊手耸肩,吊儿郎当地继续笑道。   “你撒谎……”   “好了!”盛禺山抬抬下巴,婆子们立即明白,上前捂住盛雅琴的嘴,阻止她又蹦出些骇人之语。   “呜呜——呜呜——”盛雅琴瞪着盛建宗,双手拼命朝前抓着。   盛建宗见状,笑得更加欢畅。   “建宗!”盛禺山沉下眉眼,不知次子为了何事竟设局陷害亲姐,但两人毕竟是亲姐弟,他轻声呵道:“好了。”   “父亲。”盛建宗却不打算停下,嗖一下站起身来,盛叶舟只觉身子一歪人已经被带入父亲怀中。   “您是她的父亲,可我也是舟儿的父亲。”   盛禺山不明所以,但却没阻止在盛建宗说下去。   “当年三姐入我房中吓得舟儿高热惊厥落下个体弱之症,儿子后来在孩子的手臂内发现几个青紫掐痕,我想问问三姐,她为何要害我儿。”   “父亲母亲怜惜三姐丧女之痛对她百般纵容,儿子当时便把此事瞒了下来,没曾想会因此害得舟儿在鬼门关外走过好多回。”   “每回舟儿生病,您真以为只是受凉?”盛建宗冷笑反问,如剑眸光射向盛雅琴厉声问道:“当年你在指甲中抹了毒,对是不对?”   震惊……   包括盛叶舟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得失了语言。   “此毒平日并不会发作,可与甘松一融合便能使人高热不退,你借着孝敬爹娘送来的衣裳是不是全用甘松熏过?”   每说一句,盛禺山与柳氏的脸色都惨白一分,再一回想往年孙儿的突然病倒,心中早已相信了九分。   盛叶舟自己也觉得惊悚。   真不能小看内宅妇人的手段,怪不得他那天在厅中看了会儿祖父骂人,转身就发热病倒了。   想来是那时接触到盛雅琴身上的甘松……   难怪父亲会如此笃定地将他送到医馆,并且之后也不再允许他接近姑母与盛叶林母子。   “我再问你……舟儿不过一个孩子,你究竟为何一而再而三地要致他于死地。”盛建宗厉声质问,眸中恨意不在隐藏。   盛叶舟看向盛雅琴,想起当年听到的那句呢喃,心中已能猜出个大概。   “松开他。”盛禺山下令,婆子们放开手。   盛雅琴癫狂大笑,颤颤巍巍地杵着地面站起身来,眸光阴森恐怖地望着盛建宗父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开口时,一个深色荷包忽地飞出直冲盛叶舟面门:“我就是想让你早点死,这样我女儿黄泉路上才有个伴。”   “……”   盛建宗轻轻一挡,甘松粉末四散飞开,吓得盛禺山与柳氏同时飞扑而来,将盛叶舟抱入怀中连忙后退。   厅中顿时乱成一团。   盛建宗脸色剧变,使劲一脚将盛雅琴踹翻在地,想看看儿子情况如何,奈何满身甘松粉,又不敢往前靠近。   吴氏一声冷呵:“把人压住。”说罢赶紧甩着衣裳朝盛叶舟这边而来。   至于母亲符氏,此刻整个人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舟儿闭眼。”   丫鬟接连送上好几盆水,柳氏和吴氏手忙脚乱地用水擦洗着盛叶舟的口鼻。   盛叶舟被搓揉得满脸冷水,衣襟全然已湿成一片。   “快去请大夫。”盛禺山冲着外面人吼道。   听着长辈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盛叶舟根本连睁眼的机会都没有,再次能看清情况之时,人已经被扒干净放进了热水桶中。   洗得干干净净被塞进被窝后,盛建宗也梳洗完,顶着满身水汽匆匆赶来。   几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盛叶舟,生怕他又像往常一般忽然发热晕倒。   光着个膀子的盛叶舟眨巴眨巴眼睛,不敢吭声。   此情此景下,还是老实待着比较好,万一说完大话等会儿又发热,毕竟[体质改善药水]有没有解毒功效……   这个问题有待验证! 第16章   大夫来得很快,刚进房门就习惯性地取出银针放到手边,这才将手搭到盛叶舟腕上诊脉。   “徐大夫,我孙儿如何?”   诊脉持续,徐大夫又是皱眉又是震惊地换了好几次手,急得盛禺山着急开口问道。   许大夫没答,只是放下手又让盛叶舟张大嘴伸出舌头端详半晌,这才默不作声收起针包站起。   “五少爷身体康健,无需吃药扎针。”   “可要开点汤药预防?”盛禺山问,见徐大夫神色疑惑捋着胡须根本没听到,心中又咯噔一声连忙追问:“可是中毒之事?”   “老太爷何出此言。”徐大夫微微有些诧异,眸光下意识看向盛建宗,等他点头后才继续开口:“五少爷体内余毒已清,老朽方才正是在想此事。”   “余毒已清是何意?”盛建宗反倒是先大吃一惊,前几日徐大夫诊脉时还提醒过春日万不可去郊外踏青,免得误吸入甘松粉,这才几日……   “少爷脉象沉稳有力生机勃勃,不仅余毒已消,这身子骨可比大多数男子都健康。”徐大夫笑着又说。   “徐大夫您不是说舟儿体内的余毒需常年静养,待到成年之后才可完全去除。”盛建宗不解,接着连忙又问:“可是无意间吃了解毒食物?”   “这……老朽也无从得知。”徐大夫摇头,随后又抬手轻轻摸了摸盛叶舟的脑袋:“既然天意如此又何须刨根问底,总归是好事不是。”   馥郁之毒乃是宫中流传出来的一种阴损毒药,少量毒性下不致命但损根本,就连御医也很难寻到中毒迹象。   若不是盛建宗告知00,徐大夫给盛叶舟看病好几年都没发现蛛丝马迹。   而且此毒还有个特点,那便是停止吸入有毒之物后身体也再难恢复。   盛叶舟自小便受此毒侵害,徐大夫告知盛建宗成年之后才可去毒的法子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从全国各地收集药典为的就是寻解毒之方法,但几年以来毫无进展。   如今盛叶舟体内余毒突然消失,除了上天相助,徐大夫不知还能作何解释。   大家沉默……   盛叶舟拉高被子,挡住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   没想到[体质改善药水]如此厉害,连毒都能一并去除干净,他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长辈们继续就解毒原因又讨论半天,盛叶舟干脆意念调出自习室,【积分中心】无法开启,他又转而点开【以物易物】   上去一搜,卖药水的还真多,就是价格参差不齐。   看图片介绍,发现药水还分等级,修仙世界里的药水能洗精伐髓,使人直接引气入体,价格……五十万往上。   如盛叶舟所吃这种药水,单价在四百积分左右,看介绍一瓶就可强身健体去除旧疾,他可是一口气吃下了四瓶。   ……白白浪费一千多积分。   望着积分,再看看仅有的四百六十积分,盛叶舟心一横按下购买,直接从储物格中取出握在手心中。   盛禺山有常年夜咳的毛病,当年告老回祖宅也是因县城宁静有利于养病,盛叶舟打算用这个药水试试止咳效果。   这边盛叶舟在被子中窸窸窣窣,那边盛建宗送走大夫,顺便将吓傻的符氏也送回院子,房中就只剩下盛禺山夫妻与吴氏。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氏轻声呢喃,眸中悲喜交加。   “祖父。”盛叶舟忽地从被中伸出只白嫩胳膊,眼巴巴地望着盛禺山。   盛禺山背对床榻坐在凳子上,脊背微微躬着,看背影好似受创不小,听到盛叶舟呼唤,心中以为孙儿受到惊吓,连忙神色一软起身安抚。   “可是饿了?”   “不是。”盛叶舟乖巧笑笑,而后另一只手也从被中伸出:“祖父,这个您喝。”   “这是何物?”盛禺山坐到床边,吴氏也走了上来。   “是今日在书局中一位老爷爷给舟儿的,舟儿喝下四瓶,剩下一瓶给祖父,您喝下就不会再咳嗽了。”盛叶舟故意眨巴眼睛,满脸天真。   方才心念一转,盛叶舟打算将全部功劳都推给今天书局见到的老爷爷,反正张刘候在门外,听不到声音根本不知知说话内容。   只要有那么一位老爷爷出现就行。   “老爷爷?”盛禺山接过瓷瓶仔细打量,而后忽然心念微动,连声问道:“你早上喝的?”   “嗯!”盛叶舟重重点头。   柳氏与吴氏互看一眼,眸中满是复杂。   “你喝下之后有何感觉?”吴氏忙问,盛叶舟回想了遍前几日喝下的感觉,老实回忆道:“很暖和,就像寒冬喝下碗热汤。”   “……”   “什么汤?”声音从门口传来,匆匆折返的盛建宗笑容满面朗声问道。   心中心头重石去处,此刻他心中别提多快活。   待听完柳氏所说后,笑意落下转而又是狂喜:“难怪徐大夫说天意如此,这可不是上天垂怜,派了个仙人来给舟儿送解药。”   “不得胡说。”盛禺山轻呵。   “周儿你仔细跟祖父说说,那老者都说了些什么?”盛禺山轻声问道。   “老爷爷说舟儿身子不好,喝下这几瓶汤药后保准药到病除,还说此药能治祖父的咳嗽。”盛叶舟眨巴着双无辜大眼,睁眼说瞎话。   “这不是仙人是什么!”盛建宗激动得不能自已,心中一点没怀疑过儿子会说谎,感叹完还催促起盛禺山:“爹,您快喝。”   “竟有此奇遇。”盛禺山眸中狐疑微消,手指摩挲着瓷瓶暗自思索却毫无头绪。   世上有些事果真毫无道理可言,三女儿能对血脉亲人狠下毒手,也有萍水相逢之人不求回报救人性命。   老者给完药后便隐没于人群,难道真如次子所言,是上天垂怜派下仙人拯救孙儿性命?   事实摆在眼前,盛禺山不信也得信,一声长叹后,取下木塞仰头灌下。   “父亲感觉如何?”盛建宗连声追问,拿起空了的瓷瓶凑近细闻,而后不等盛禺山回答,又折身到桌上执茶壶倒入几滴温水使劲摇晃。   众人奇怪地望着。   “别浪费了仙药,我涮涮父亲您再喝点。”   瓷瓶递出,盛禺山哭笑不得地接过,也算是呈了儿子好意,喝得一滴不剩。   房内又安静下来,几人心中都有些难以消化方才所听到的事。   盛叶舟无聊动了动身子,心中默默算着晚些时候要读的书。   入门启蒙,将《三字经》全部熟背吃透就绰绰有余,《千字文》属于比较基础的内容,盛叶舟五岁入学堂之时就已学完。   至于四书五经,那便是更上一层的内容,对眼下的他来说暂时还不需要涉猎。   前世当过多年老师,盛叶舟非常清楚打基础对日后的重要性,适当显现一点点天赋能进入书院就行。   受万人瞩目的七步之才不适合他。   一步一个脚印向上,方为上策。   “舟儿。”盛禺山忽然开口,摸了摸盛叶舟额角郑重嘱咐:“你遇到老爷爷的事切不可再与他人说起。”   盛叶舟赶忙点头,就算盛禺山不说,他也坚决不会多嘴。   “此事就我们屋中几人知晓便可,此事若是传出去……”盛禺山着重看向盛建宗,他相信就算不说出来,次子也能领会。   盛建宗神色一凛,果然立即明白,连点好几下头后又咧嘴笑了起来:“我们舟儿日后必有大出息,说不定我还能捞个探花郎父亲当当。”   “为何不是状元爹?”吴氏笑问。   “探花郎不仅学问好还得长的俊俏。”盛建宗笑回,接着伸长手刮了下盛叶舟的鼻子:“瞧我儿子长得多俊,不知日后要迷倒多少姑娘呢。”   “胡说八道。”柳氏笑骂,轻拍开盛建宗胡闹的手。   房内气氛陡然一松。   不管这世上是否真有仙人临世,反正已成事实,他们只能接受。   “雅琴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盛禺山打破笑意看向盛建宗,摆明了是不准备插手此事。   盛建宗使劲一搓鼻尖,而后长长叹息:“若是徐大夫来之前,我会让三姐同样服下此毒,再把人丢到尼姑庵中自生自灭,眼下舟儿因祸得福遇仙人搭救,也算是间接救下她一命。”   众人继续等他下文。   “让三姐去城东隐梅庵念经吧,是死是活都与我再无干系,日后我也没有这个姐姐了。”   吴氏听罢,笑眼微弯,手中帕子轻点鼻尖,竟吐出句:“二弟还是心软了。”   此言一出,盛禺山抬起眼皮,扫过两人后轻轻摇了摇头,心中伤感又觉得欣慰。   长媳振作本是好事,但又觉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以往总以为次子顽劣难改,可今日观他蛰伏几年一步步将盛雅琴引入圈套之中,心思之深沉让人心惊。   思及此,盛禺山又开口问道:“你是何时知晓舟儿中毒之事?”   “去年您寿宴之时,章伯父好友初见舟儿便瞧出端倪,但奈何那位御医也无解毒之法。”盛建宗努努嘴回。   盛禺山心中更觉诧异,满含深意的眸子深深瞧了瞧盛建宗。   那日盛建宗找人拼酒喝得宁酊大醉,嬉皮笑脸的根本没一点异样,隐藏得如此之深,再次叫盛禺山另眼相看。   次子藏巧于拙……不能小看。 第17章   争得盛禺山首肯后,盛建宗前往前院处理盛雅琴,盛叶舟被柳氏压着又喝下碗鸡汤后才得以起床穿衣。   一直在正房内等着的吴氏与柳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既回了安义府,不打算回吴府探望父母?”柳氏问。   吴氏沉吟,而后苦笑着摇摇头:“家父家母都已仙逝,如今吴府已不是儿媳的娘家,何必回去自讨苦吃。”   吴府之乱,柳氏也早有所耳闻。   既然大儿媳不想提起吴府,柳氏也就不再多言,心中微微叹息后话锋突然一转又开口问起:“符府贺礼可备妥当了?”   “已全备妥,还多备了些上好湖锦送去,母亲您看是赏梅宴当日送还是提前两日送去?”   “先送去吧,顺便给贺老夫人捎个信儿,就说舟儿回府了。”   “儿媳这就吩咐下去。”吴氏起身,匆匆离开正房下去安排,盛叶舟换好衣裳从隔间出来时只远远看见她风风火火的背影。   大伯母回府接手内院后,忙得连走路都快了许多。   “前几日符府派人送来请帖,说是要办个赏荷宴,祖母本不打算带你去……”说着柳氏轻笑着摇头:“现在看来,没有不带你去的道理了。”   至于不想带盛叶舟去符府的原因……   ***   符府,绵松院。   “乖外孙儿……外祖母的小乖乖。”一脸慈祥的老夫人使劲抱着怀中孩童,又亲又摸,一副恨不得将人揉入骨血的模样。   “既然来了,就在府中住上几年,让外祖母好好疼疼我们舟儿。”贺老夫人又道。   被搓得脸都变形的盛叶舟满眼生无可恋,连忙将求救眼神投向盛建宗。   盛建宗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地轻吹,全当没瞧见。   他可不敢插嘴,就自个儿那小身板,还不够丈母娘一剑劈的。   别看现在老太太笑得慈祥,可那也是分人的,当年求娶符氏,他可差点被扔进后院荷塘喂鱼。   十几个孙儿孙女加上两个外孙两个外孙女,贺氏就最偏疼盛叶舟一人,谁敢插嘴多话岂不是找死!   这也是柳氏为何不想带盛叶舟去符府的原因,只要一去……想要回来那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前几日口信儿刚送到,符府当天就派了人过来接二房一家,连夜都没翻过去。   一来符府,盛叶舟就歇在符辺夫妻卧房的隔间。   他是注定跟隔间脱不开干系……   短短两天,盛叶舟就从可爱童子摇身一变成阔绰少爷,满身金银珠宝,腰带上都镶嵌了颗拇指大小的祖母绿。   也是因此,盛叶舟才开始相信平阳侯府对盛叶钰的疼爱是出自真心。   只有疼爱才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往他身上挂。   “等赏荷宴完,外祖父带你再去库房里挑几件小玩意儿。”符辺大马金刀地跨坐着,小小圆凳被他威武的身躯衬托得很是秀气。   国字脸上虎目圆睁,下巴短须浓密,明明是含着笑意说出的话,但总让听的人像是在听命令。   “一天舞刀弄枪作甚!”贺氏不满地瞪了眼符辺,而后笑眯眯地搂过盛叶舟:“外祖母让人多备几套最好的笔墨纸砚给舟儿读书用。”   “舟儿都喜欢。”一听有好东西可拿,盛叶舟才不嫌弃是何物,统统来者不拒,假么假事地拱手谢过贺氏后又搂住符辺胳膊撒娇:“舟儿想跟外祖父再去骑马。”   “好好好,过两日外祖父又带你去。”符辺最吃这套,仰头朗声大笑,心情很是舒爽。   房中其实坐满了人,符府几个年幼的孙儿孙女都在房中各处坐着,此刻见平日里总垮着个脸的祖父笑得眼睛都眯成条缝,心中不由万般滋味。   但要像表弟那般跟祖父撒娇,他们自问做不到,所以心中虽嫉妒,但也升不起争抢宠爱的心思。   望着符辺大手一挥又是送出许多精贵玩意儿,气得盛竺倩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轻微响动没引起多少人注意,却让站在她身旁的一对兄妹看了去。   兄长长得尖嘴猴腮像个瘦猴,妹妹倒是有几分清秀,但细长眸子中满是阴沉,一袭白衣更衬得人病恹恹的。   兄妹俩是符氏大姐的子女,哥哥叫穆志为,妹妹叫穆珍。   他们与盛家几兄妹不同,从小起就借助在将军府,如今已住了六年有余。   “表妹何不上前亲近亲近外祖父,想必也能得不少好东西。”穆志为淡淡一笑开口道,瞧这嫉妒的嘴脸,丑陋得和他那几位兄长如出一辙。   盛竺倩柳眉一横,气呼呼地撇过头去不理表兄的嘲讽。   穆珍拉了拉兄长衣袖,不赞同地冲他摇头轻声道:“五哥你就少说几句吧。”   “都聚在这作甚,没事都散了散了。”贺氏不悦摆手。   府中十几个孩子看到祖父祖母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畏畏缩缩让人不喜,这会儿见盛叶舟得了好处,又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看得叫人心烦。   心胸竟如此狭窄,在军营之中可是大忌。   “志为,珍儿留下。”符辺招手。   穆家兄妹垂头走向圆桌,符氏推了推一直缩在她身前的儿女,两人扭着身子不愿上前,盛建宗无奈只得将两人一起带走。   “志为表哥,珍儿表姐。”盛叶舟笑着站到外祖父身边,将外祖母面前的位置让给兄妹俩。   看他们踌躇不已的模样,应该是怕极了符辺。   穆志为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主动将妹妹拉到最边上站定,龇牙咧嘴地叫道:“表弟。”   通过几日观察。穆志为嘴毒但正义感十足,穆珍一脸丧气,但实则非常温柔,盛叶舟很喜欢与二人相处。   他们就是吃了长相的亏,所以符府的表兄妹们都不喜与两人玩耍。   “外祖母不是让人给你送了些衣裳过去,为何还穿着这件白衣?”贺氏微微皱眉,伸手拉了拉穆珍的白衣。   八九岁的女娃娃穿得如此素净,光是瞧着就觉得死气沉沉。   穆珍垂头不敢吭声,穆志为动了动嘴看似想张口,但话到嘴边却又硬吞下去,和妹妹同样选择垂下头不语。   如此唯唯诺诺的模样更叫贺氏不满,眼尾一压就要呵斥。   盛叶舟连忙挠挠头,糯糯撒娇喊了声:“祖母,您别责怪珍儿表姐。”   等贺氏与符辺双双看过来,才又开口:“我瞧见有人将珍儿表姐的衣裳拿出府了,表姐根本没见着那些衣裳。”   “啥?”符辺虎目一瞪,接着就是怒不可遏:“珍儿你告诉外祖父,是咱们符府还是穆府之人?”   穆珍先是被符辺的大嗓门惊得一抖,随后结结巴巴地小声回道:“是……是祖母派来的婆子。”   “那个老虔婆,连娃儿的几件衣裳都要抢,看老娘明天怎么收拾她。”贺氏火气一上来就开始爆粗口,转瞬就将好不容易辛苦扭转过来的形象抛之脑后。   盛叶舟看得起劲儿,后背突然一痒,下意识伸手去挠,抬手就摸到一只干瘦的手。   转头去看,见到穆志为满含笑意冲他挤眉弄眼。   古灵精怪的表情落在穆志为脸上,就……透露着一股子猥琐。   盛叶舟扬起嘴角笑笑,冲表哥眨了眨眼睛,穆志为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你娘,唉……算了算了……外祖母让人给你送几套衣裙,再派两个婆子伺候你们。”   一提起长女贺氏就头疼,如不是当初见志为兄妹差点被饿死,他们才不愿掺和那家人的烂事。   符辺浓眉紧皱,吹胡子瞪眼地使劲冷哼一声:“日后不准穆家的人再进后院,要是再敢来我就让家将打断他们的腿。”   被骂得一文不值的是穆志为兄妹的家人,可盛叶舟见他们没有反驳,甚至隐隐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看来……穆府也是一摊子烂事。   不是自家的事,盛叶舟并未多问,静静等着外祖父说话。   “好了好了不提他们。”符辺不耐烦摆手,止了怒意看向穆志为与盛叶舟:“你们二人可是都要去考启明书院?”   两人齐齐一愣,先是互相看了眼,随后才各自点头应是。   “外祖父一个粗人,不知那劳什子启明书院有多了不起,但看舟儿祖父如此重视,想必不是易事。”符辺沉吟,右手轻捋短须,得意笑道:“但我认识不少先生,拜托老友教你们二人个把月倒不是难事。”   这是外祖父要给他们考前补习?   但是……   盛叶舟抬眸看去,半是疑惑半是迷茫地缓缓问道:“比舟儿祖父学问还好?”   “……”   捋着胡须的手一怔,拽下几根黑白夹杂的胡须,符辺愣了。   这如何比,一个进士,一个帝师……从哪方面都比不了,符辺只能暗恨自己怎会忽略了亲家公这尊大佛。   贺氏噗嗤一声,侧头轻笑出声。   只听盛叶舟又道:“我跟祖父说说,让表哥住我们府上便是,外祖父不必再去劳烦他人。”   符辺:“……”   “但舟儿想学骑马和剑术,还请祖父教我。”盛叶舟笑眯眯拱手。   读书万卷,路行万里,盛叶舟两者都要。   但无论哪一种目标,首先都得有个强健体魄。 第18章   第二日,炎热依旧。   符府花园一侧,盛叶舟与穆志为兄妹趴在水榭木栏上望着塘内荷叶发呆。   烈日当头,将池面烤得热气升腾,朵朵粉色荷花开得正盛,点缀在连片荷叶之上,确称得上一句美景之赞。   但再好看的荷花也就这么点儿地方,哪能从早赏到晚。   说是赏荷宴,男子们从头到尾都在前厅喝酒赏舞,女眷在游廊的歇脚亭驻足观看片刻,便因热气匆匆折返后院,只剩下少爷小姐们各自留下找乐子。   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羞涩对望,寻了两处相隔的凉亭男女各占一个亭子做些小游戏。   剩下些还没开窍的半大孩子,当然是各自寻了玩伴在后院中玩耍。   穆家兄妹习惯被人孤立,早早就打算返回后院歇息,最后是被盛叶舟拦住,领着二人来到水榭闲聊。   “看来叶舟表弟也不太受待见啊。”穆志为一开口便是调侃。   盛叶舟也不恼,嘿嘿一笑冲他眨了眨眼:“表兄你是在说自己吧。”   “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   两人相识一笑,都有些忍俊不禁。   “你把我们喊来不是为了真看荷花吧?”穆志为又问。   盛叶舟笑笑,转身冲张刘比划了几个手势,在穆家兄妹好奇的目光中,转身挑眉:“等会你们就能知晓。”   “表弟真只有六岁?”   这是穆志为早就想说的话,看盛叶舟的一举一动根本不像是个孩子,进退有度且眼色极快,甚至比符府早成年的大表哥还要沉稳些。   盛叶舟不答,反而问起穆志为的功课:“表哥《三字经》可学完了?”   “愚兄早已学完《三字经》《诗经》刚学小半,《幼学琼林》也算是略有心得。”提起读书,穆志为挺起胸膛,分外骄傲。   盛叶舟赞赏点头,领会贯通《幼学琼林》就代表穆志为已具备通顺阅读并理解大部分书籍的能力,确实了不起。   “哥哥就是仗着有些小聪明默书快,可这字写得……”穆珍掩帕轻笑,毫不留情地拆穿亲哥。   穆志为无奈,却无反驳之由,他确实在写字一事上没有天分。   “表哥日后可要科考?”盛叶舟问。   “当然!”穆志为想都没想便回道:“读书不为科考,又有何意义。”   “若是科举,字也在评卷中,若是给阅卷官留下不好映象,恐怕……”盛叶舟回眸,话不言而喻。   “我也知此事重要,但临摹字帖只可用一次,反复买字帖……又花销不起!”穆志为有些难为情,稍顿了顿才将心中实话讲出。   盛叶舟曾经也在书局中见过临摹字帖,因造纸术不发达,便宜纸张偏厚且粗糙,若是想买临摹用的薄纸,价格比买本字帖还贵。   一本二两银子的字帖,用过一回后便不能再用,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昂贵。   按照穆志为性子,肯定不愿意跟外祖父提此事……少年的小小自尊心使然。   盛叶舟稍作沉吟,而后忽地想到自习室【练字】中使用的纸张。   薄薄一张,能清晰看到书上的字体,而且用完用水一擦就能反复利用。   如此看来,自习室确实能帮他省不少银子。   “不若去盛府之后,我请祖父指点你一番,想必能有些效果。”想了想,盛叶舟开口道。   比起将这种逆天的东西拿出来,还是找祖父比较万全。   若是以后两人关系更加亲近,届时在花积分买几张送给他也不晚。   “那表兄就谢谢表弟了。”穆志为也不矫情,朝盛叶舟又是拱手又是做怪表情。   “五哥。”   正在此时,一个藕色身影举着把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团扇从栈桥上跌跌撞撞跑来,身后跟着个满脸不情愿的盛竺倩。   “叶翰。”盛叶舟吃惊,起身迎了两步稳住小胖子摇摇晃晃的身形,笑着问道:“你们怎的来这了?”   “来找五哥玩,母亲那无趣得紧。”盛叶翰跑到几人面前站定,先乖巧冲穆氏兄妹问好,随后才跳到盛叶舟身旁石凳坐好:“五哥,我给你扇风。”   随着盛竺倩不急不缓走近水榭,穆志为轻哼一声,三角眼朝上一翻,干脆撇过脸不理。   穆珍有些无奈,轻轻摇晃了下哥哥的袖口,小声劝道:“你跟个四五岁的孩子置甚气。”   “五哥,志为表哥,珍儿表姐。”   好在小姑娘虽不情愿,该有的礼节也没落下,盛竺倩向几人福了福后才走到一旁坐下。   盛叶舟不知妹妹莫名敌意来自哪里,但也猜出多半是府中下人搬弄是非,让小姑娘心中由嫉妒变成了厌恶。   “五哥,身子可好些了?”盛叶翰关心地望着盛叶舟脸,见他额头有细汗,连忙轻轻摇晃起团扇。   “还是六弟关心我。”盛叶舟笑。   两兄弟长得极象,若不是盛叶翰右脸上有个酒窝,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抬手捏了捏弟弟白胖的笑脸,盛叶舟当下立即明白了长辈们为何如此喜爱捏脸这一动作。   实在是手感太好。   “父亲说五哥以后要留在府中读书不回祖宅了,可真?”   “真。”   “那我就能天天见到五哥了,二哥不在,大哥也不与我玩耍……”盛叶翰连声嘟囔,越说越起劲儿:“我才不喜欢翻花绳,都是些女孩子的玩意儿。”   “不玩就不玩,以为谁稀罕你。”   冷不丁的,盛竺倩甩着帕子气乎乎插话,说完就狠狠瞪了眼盛叶翰,就在盛叶舟以为她会负气离开时,人说完转过身子背对着自顾自生闷气去了。   “嘿嘿。”盛叶翰看着却好像很欢喜的模样,凑到盛叶舟耳边小声道:“父亲让三姐来赔罪,没有两个时辰不得离开。”   “你也被父亲训了吧,为何还如此欢喜?”望着傻弟弟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盛叶舟不由笑问。   “我心里高兴。”至于为何欢喜,盛叶翰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想笑。   “六表弟。”穆志为就见不得人傻乐,眼珠子一转,从栏杆上跳下后坐到石桌旁:“表弟也到了启蒙的年岁,可有读书认字?”   “没有。”盛叶翰满脸迷茫答得倒是干脆。   “竟还没启蒙,表兄觉着甚是可惜啊……”穆志为一脸惋惜,重重叹了口气后又道:“去学堂能认识许多同窗,大家一起读书玩耍,可有趣得紧。”   一听有玩伴,盛叶翰双眸刷一下变亮,眼巴巴地转头看向盛叶舟:“五哥,我想明日便去学堂读书。”   盛叶舟:“……”   上赶着读书的人是头回见。   “五哥,你帮我跟祖父提提。”见盛叶舟不语,盛叶翰团扇一扔,抱着兄长手臂就不撒手:“五哥,我想读书……”   “哈哈,哈哈。”穆志为捂着肚子放声大笑,一脸幸灾乐祸。   盛叶舟无奈笑笑,抬手按了按弟弟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心:“读书之事自有祖父决定,五哥好友送了些零嘴儿来,你可要尝尝?”   “要!”   符氏管得严,盛叶翰很少能吃到府外的零嘴儿,重重点头后眸光就黏在了张刘捧着的食盒之上。   别说是他,就连傲娇的盛竺倩也好奇地望着盒子靠近。   浓郁香味在微风中飘散开来,好似将周围气息都渲染得甜滋滋的让人忍不住细细嗅闻。   张刘重重吞咽了下口水,领着两个小丫鬟将三个食盒放到石桌上。   食盒一放下,最右边盒中便有隐隐寒意溢出,凉气让靠得最近的穆志为眼前一亮,抬手覆在盒盖上笑问:“盒中可是冰?”   “盒中有冰。”盛叶舟点头,直接伸手将盖子掀开,才示意大家伙去看:“今日不吃冰饮,咱们吃乳糕。”   几只红黄绿紫色的雪糕并排躺在一个白色瓷盘中,盘下是冒着森森寒气的冰块。   “大家都尝尝。”   盛叶舟选了支紫色的雪糕送进嘴中,凉意直冲脑门,激得他眯起双眼,细细品味口中翻转的浓郁葡萄与奶香味。   自习室的智能再次超乎盛叶舟想象,他不过看完书后念叨了句冰棍,下回读书奖励就将物品换成了雪糕。   积攒了几次奖励,今天一次性拿出来跟大家分享。   炎炎夏日中,没有什么比吃支雪糕来得更让人舒爽的事,如果有……那便是吃了两支。   几人看盛叶舟享受的模样,纷纷学着他随便拿起一支送入口中。   盛叶翰还是想着自家姐姐,给自己拿起红色雪糕喂进嘴里后,又选了支雪白的送到盛竺倩面前。   美味当前,盛竺倩一点都没有欲拒还迎之意,伸手拿过后下意识舔了口融化滴落的雪糕。   一口惊喜,两口沉迷,半个身子完全被这种舒爽所充斥。   几人中,盛竺倩所得雪糕最小,几口就吞吃下肚后,看到盒中还有一支红色雪糕静静剩在那,眼珠子都差点没瞪出来。   脸上明晃晃馋得不行,又碍于面子问题,整张脸都纠结在一起,只眼巴巴望着不敢上前。   “三妹来。”盛叶舟看得好笑,拿起雪糕递了过去:“你吃。”   扭扭捏捏半晌,自尊心终于没能战胜美味,小姑娘嘟着嘴,接过雪糕小声张口:“谢谢五哥。”   刚说罢,就跟兔子似的跳远,嗷呜一口咬下,立刻被冰得张嘴哈气。   “五哥这半支给你。”转过身来就见弟弟舔着竹棍,盛叶舟将剩下大半支给出,顺势用冰凉的手指捏了捏盛叶翰的小脸。   捏脸会上瘾…… 第19章   日头渐落,晚霞悄悄爬上天空,热气也随风消散不少,躲了大半日的宾客们开始陆续走到后院,这才算正式开始赏荷。   宾客们一出来,孩子们就做鸟兽散状,各自另寻玩耍之地。   下午盛叶舟拿出三样吃食,笼络人心的效果无疑非常显著。   盛叶翰亦步亦趋跟在盛叶舟身边,一声声五哥叫得人耳朵都起了老茧,穆志为占据另一侧,虽年纪稍长几岁,两人却更像朋友,边走边聊着读书之事。   穆珍与盛竺倩落后两步,说着些女孩子们的小话,时不时发出清脆笑声,听上去很是欢快。   就这一下午,盛竺倩对盛叶舟的排斥减轻不少,五哥叫得倒是顺口起来。   一群半大孩子呼呼啦啦前往绵松院寻外祖母,却意外闯入了一场剑拔弩张地机锋之中。   端坐正房上位的贺氏阴沉着脸,右手不停转动佛珠,光从手指就能瞧着她此刻极其不耐之意。   而坐在她右下侧的一位老妇人甩着帕子喋喋不休,嗓门又尖又细,唾沫横飞,长长一段话说完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左侧交椅上的盛建宗姿态闲适,微微靠在椅背之上,似笑非笑地望着那老妇人。   紧挨盛建宗的符氏右侧坐着个年轻妇人,只虚虚坐在椅子前端,身子朝前倾斜,一脸着急。   “亲家母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老妇人自说自话,好似终于觉得有些口干,端起茶水咕咚咕咚猛灌两口。   房中安静下来。   穆志为见到那老妇人的第一眼,笑脸转瞬僵硬,嘴角朝下一压,隐隐有怒气升起。   哐当——   贺氏将佛珠往桌上一扔,右腿抬起横摆在左腿之上,右手杵在腿上翻了个白眼:“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你长孙是穆家孙儿,我家志为就不是你穆家骨血了?”   老妇人一惊,被贺氏豪放的坐姿惊得往后一仰,干笑道:“贺夫人您看您说的……”   “你就闭嘴吧。”贺氏不耐烦地抬手打断,直接提高声音猛呵道:“也不瞧瞧你们穆家什么身份,想抢我外孙的进学名额……有本事就来试试?”   门口的孩子们都看呆了。   “傻站在那作甚,都进来好好听听。”贺氏早瞧见几人,抬抬下巴示意,笑得极为豪爽。   盛叶舟带头走进,路过自家老父亲时就听到他低声嘟囔了句:“这是不打算装了。”   外祖母一改慈祥可亲,眸中凶光毕现,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手都会跃起撕咬猎物。   而她眼中猎物显然就是此刻被吓得惊恐捂着胸口的老妇人。   “祖母。”穆志为走上前去,语气冷淡地问安,穆珍半个身子缩在哥哥身后怯生生地福了福,至于有没有开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老妇人回神,惊魂未定地胡乱点头,而后紧张地望着贺氏吞了口口水。   当年结亲时徐老夫人见亲家母温和有礼,多年下来竟完全忘记了贺氏驰骋沙场多年,乃是个武将出身。   这一身匪气,像是随时都能从腰间抽出把大刀来。   “老二家的,我……我们……”   徐老夫人深知再留下去说不得贺氏真会将她砍了,当即慌乱起身,语无伦次地看向二儿媳,也是符氏的大姐。   “我符府何时成了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贺氏气急反笑,一脸揶揄地望着许氏:“正好志为兄妹也来了,徐老夫人何不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只要这孩子答应,我这个做外祖母也无话可说。”   许氏哪还敢真问,根本没看多看穆志为兄妹一眼,连告辞的话都不说,干脆转身往门口走。   穆家不过区区一个六品官,若贺氏真发怒,就连整个穆府都承受不起。   没走两步,盛叶舟就瞧见贺氏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朝前一抛,青色茶盏擦着许氏脸边飞过。   咔嚓——   上好的瓷盏摔得四分五裂,溅起的茶水不偏不倚全飞到许氏衣裙之上,她尖叫一声,上前两步抓着大符氏的手连连后退。   “母亲。”大符氏胆怯开口,软绵绵的无一点力道。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闭嘴。”贺氏起身,两步跨前,伸出食指狠狠戳到大符氏眉心:“一想到我竟养出了你这么个东西就恨,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下个蛋来得省心。”   众人:“……”   “老虔婆要抢志为的进学名额,你屁都不敢放一个,怎么?现在还要护着你婆婆。”   “女儿知错。”大符氏偏头,眸光下意识瞟过穆志为,见他毫不遮掩脸上嘲讽之色,心中一滞,纠结的双手垂下便不再言语了。   贺氏简直拿出了在军营之中的气势,各种浑话夹杂着呵斥将徐老夫人与大符氏好一通骂。   符氏见大姐身子摇摇欲坠,不忍心地小声开口道:“母亲……”   盛建宗要阻止已为时已晚,贺氏转身,呵斥对象也跟着一转:“你还好意思开口求情,舟儿让人下毒几年你这个当娘的都一无所知,哪来的脸给她求情。”   已为人母的两姐妹想必早领教过贺氏骂人功夫,双双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衣襟之中。   盛叶舟听得畅快,心中忍不住给外祖母竖了个大拇指。   话虽粗俗,但句句属实,针针见血。   穆志为更是听得攥紧拳头,脸上露出既崇拜又激动的神色。   在贺氏洪亮的嗓门中,房中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就连房外候着的仆从们也放轻脚步,不敢发出动静怕引起主子怒火。   最后,大符氏和许夫人是被贺氏派人请出的符府,看这架势,是打算彻底撕破脸皮了。   两人被请走后,贺氏唤人上了碗冷茶,咕咚咕咚灌下后,才长长吐出口气。   “静儿若是自个儿不立起来,谁都帮不了她。”   贺氏无比后悔当年花千金请来宫中教养宫女,最后竟调教出两个面团子,任人搓圆捏扁好不气人。   也就是当年看到大女儿在婆家怯懦的模样,他们夫妻才会同意将二女儿嫁到盛府。   在以孝为天的宁成,公婆有时可比夫君重要的多。   盛叶舟给穆志为使了个眼色,走上前去殷勤地给贺氏捶腿:“外祖母,方才您所说的进学名额是?”   “舟儿不知?”贺氏有些惊讶,随即将询问的目光转向盛建宗,见他也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又疑惑地嘀咕了句:“不应该啊!”   “书院山长担忧朝中贵族子弟学识无法与他人相争,故而留下二十个名额,虽没明说,但朝中二品以上朝臣都得了消息,去寻郭祭酒求个名额便是。”   “就凭盛老太爷的名声,这个名额不用去求吴祭酒应该就会送去,为何舟儿竟还要与万人相争考劳什子的试?”这话明显问得是盛建宗这个当爹的。   盛建宗也疑惑地直挠脑门,回想父亲这些时日以来所说过的所有话,他很肯定地摇了摇头:“父亲从未提过。”   “那就奇怪了。”贺氏不解,下一瞬就像是想到了什么麻烦事般倒吸口凉气:“瞧我这张破嘴。”   盛叶舟沉吟半晌,循着祖父性子随便一想,便立即猜出其深意。   盛禺山就是故意为之。   这些日子盛叶舟为应对考试,每日都要在书房中待上几个时辰,恐怕盛禺山见他有如此劲头,更加不会把内定名额之事告之。   至于盛建宗,只要他知晓的转瞬间,盛府上下都会传遍此事……   “舟儿不需要名额,我能考中。”盛叶舟自信满满,冲着贺氏一握拳头道:“我想祖父也正是如此思虑才不将此事告知。”   “我也能凭自己本事考上。”穆志为不服输,一副要跟盛叶舟一决高下的模样。   盛叶舟眨眨眼,笑道:“表哥三思,科举之事可不能意气用事。”   穆志为:“……”   要论底气,穆志为还真比不上盛叶舟,万一因自视甚高而又考不上入学之试,可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此一想,他便不再接话,心中更是因外祖母竟将如此珍贵的名额给了自己而感动不已。   “我们家舟儿有志气。”   无论何时何地,盛建宗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无条件相信。   从章文令给盛叶舟卜卦算命之后,他就坚信长子乃是大才,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就全靠儿子了。   “不愧是我贺兰的外孙。”贺氏将盛叶舟搂进怀中又好一通稀罕。   越是稀罕,心中对女儿的糊涂越是生气,余光从符氏脸上扫过,没好气地哼道:“一点眼光都没有的东西。”   盛叶舟:“……”   “周儿别怕,外祖母是说你母亲呢。”贺氏哄着盛叶舟,眸光一软下来,又变成了那个慈祥和善的老夫人。   盛建宗看得惊奇不已,啧啧两声落下才惊觉自己失言,忙端起茶盏不敢看向岳母的方向。   “咳咳——”   怒气过去后贺氏猛然想起方才骂得倒是痛快,就是这粗俗模样叫孩子们瞧了去。   失了颜面不说……若是被符辺知晓,还不知要如何唠叨。   “今日之事你们谁都不准跟外祖父提起。”贺氏正色,握起拳头在几个外孙外孙女面前晃了晃,威胁道。   盛叶舟:“……”   外祖母威武! 第20章   赏荷宴囫囵过去,又住了得有小十天,在祖父接连三封书信催促下,符辺夫妻终于点头让盛叶舟带着穆志为一同返回盛府。   早得消息的盛禺山待人一到,立即带两人去往书房。   到碧涛院一看,盛叶舟赫然发现院中完全大变样了。   大哥盛叶雲的卧房在东厢房第一间,而第二间成了他的卧房,两个庶堂哥住在离正房不远的偏房之中。   与卧房正对着的西厢房则全部改成书房……   整齐五间书房,比寻常房子要大上两倍的雕花木窗能一览无遗屋中情况,盛禺山只需在院中走那么一圈就能瞧见书房中几个孙儿都在作甚。   属于盛叶舟的书房在最后一间,一张宽大书案占据中间,椅子后是整面墙的空书架。   专门根据他身高制作的桌椅泛着股淡淡木香,书案上摆着几个憨态可掬的泥娃娃,就连笔架也专门雕刻上了图案。   木椅上绑着坐垫和靠垫,艾草香弥漫。   穆志为看得啧啧称奇,别看房中看似简单,但处处都透着细思,桌下藏着的两个暖炉在冬日中不管坐多久都不会冻脚。   表哥看到巧思,盛叶舟看到的却是白花花的银子。   金丝楠木做的书案和书架,乌木做的笔架,还有没个几百两买不到的端砚。   起初以为是祖父祖母从私库拿出的银子,直到盛建宗听到动静赶来碧涛院邀功,他才知道自家老爹……竟然是个巨富。   几间书房是盛建安与盛建宗兄弟各自为儿子打造,内里所有布置也都出自他们之手。   “若是有想要的就说,为父有银子。”盛建宗拍着胸口豪迈笑道,然后对着房中摆设就是一通讲解。   “这书案是我派人去圩南城专门花高价买来的千年金丝楠木,为父听人说此木具有凝神静气之功效……这笔墨……”   就在盛建宗显摆之时,几个小厮……抬着个红木箱走进来。   不等木箱放下,他身子一转径直打开,抓起大把白色纸张,笑眯眯地摆到桌上:“这是专门给我儿练字用的澄心纸。”   穆志为:“……”   每张一钱银子的澄心纸一买就是整箱,而且这还只是拿来给盛叶舟练字所用。   此举不仅让穆志为心中泛起苦涩,盛禺山也跟着嘴角抽抽,真想当场就骂一句败家子。   就在门口又有两个箱子抬进来时,终于没忍住冷哼一声道:“够了!孩子只是启蒙,用那好的笔墨作甚。”   “儿子有钱。”盛建宗迎着怒火笑回,说着还摆手继续让屋外的人进来。   盛禺山:“……”   等小厮们退下,屋中只余他们后,盛建宗又不怕死的开口:“儿子膝下就三个臭小子,老大差点改姓张,幺子还只是个吃糖小儿,就剩下舟儿,不给他花银子给谁花。”   盛建宗说得理直气壮,一时让盛禺山竟找不到反驳的点。   父挣钱给子花,确实是天经地义之事,怪只能怪……   “那也不应如此奢侈。”终于,盛禺山还是不赞同道。   “这才哪到哪,儿子托付好友专门去搜罗各种书,其中还有往年状元的读书注解笔记,舟儿日后大可不必去听大家讲学。”   “胡闹。”盛禺山这声呵斥稍显无力,盛建宗嘿嘿一笑,拍拍胸口道:“探花郎之父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盛建宗这哪是赚了些碎银,简直就是搬了座金山。   就在盛叶舟好奇地想问父亲是做何买卖时,盛禺山抬手拧住盛建宗耳朵,留下句:“看完就回房歇歇。”的话后转身离开。   盛叶舟追到门口,笑看盛建宗“哎哟哎哟”地歪着身子走远。   屋子虽小却温馨,盛叶舟四处摸摸,心中满意至极。   没想到,这间书房成了他往后几年中所待时间最长的地方。   ***   第二日天还未亮,一墙之隔的正房内还没有动静,盛叶舟已经习惯性醒来。   黑漆漆的帐内,他翻身换了个动作,意念一动进入自习室中。   轻车熟路点开一小时沉浸式学习,盛叶舟继续选读《三字经》最后几段。   人都说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三个月,但盛叶舟只用了大半个月就已经养成每日睁眼就读一个小时书的习惯。   起床前,记忆力属于一天之中最好的时段,此时读些需要背诵的书。   早饭之后,便用默写之法复习一遍所学,顺势也练练字,因盛叶舟年岁小骨头还处于生长阶段,所以练字只限此法,不再多做练习。   午饭之后,他就会带弟妹玩耍一个时辰,或者给他们讲些自己编造的故事。   各种电视剧电影转换成一些神话故事中的人物,随随便便几个故事都把小孩们唬得一愣一愣。   等从明心院得以脱身,下午便是读些杂书或者工具书。   最近盛叶舟迷上玄黄之术,对一些浅显的医理很是感兴趣。   夜饭之后天色渐黑,屋中虽有烛台照亮,盛叶舟为避免伤眼睛,在书房看半个时辰书后会就回房歇息,意识进入自习室学习三小时。   如此一来,盛叶舟每天在自习室中学习的时间加起来就超过了六个小时。   积分自从前些日子买[体质改善药水]后就再没注意过,方才学习完后盛叶舟顺势看了眼积分。   这一看,还真被吓了一跳。   一千六百积分。   三小时学习所得积分加倍,加上时间增长,积分在短短半个月内竟然涨了这么多。   盛叶舟在买[体质改善药水]和[系统升级]中犹豫半晌,最后先选了升级。   【系统升级中……】   【恭喜一级系统升级成功,请宿主再接再厉,开启二级系统后将有新功能解锁。】   只准备升一级就停下的盛叶舟被那个新功能晃花了眼,手指在升级按键中上犹豫片刻后。   按下!   按第一下没反应,盛叶舟又连按两下,匆忙间忽略了按键在第一下后字体有所改变。   启动后面又多了电子系统四个字,而且后面还有两个更小的跳过键。   电子系统四个字被宽大袖口所遮挡,他只看到了前面启动两字。   此刻的盛叶舟心中正在盘算着其他事。   忘记问祖父服用[体质改善药水]后效果如何,若还未彻底根治,了不起他开个九小时读书就攒够积分购买。   眼下先看看二级系统会有什么新功能出来。   【系统升级中……】   【恭喜宿主二级系统升级成功,请宿主再接再厉,加油!】   这回倒是没有再没有新功能的提示。   随着消息提示框消失,屏幕画面陡然一变,蓝色屏幕跟遭受了重创般跳出大片雪花。   滋滋声中好似有道很微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就在盛叶舟眼睛都瞪酸了时,屏幕直接融化,像是团棉花般不停变形。   得有好几分钟,分裂成无数水滴的屏幕汇聚凝结,就在盛叶舟面前凝聚成了一只蓝色电子猫咪。   猫咪懒洋洋地匍匐在虚空中舔着爪子。   盛叶舟:“……”   爪子舔够,猫咪站起伸了个懒腰,霓虹般绚丽的双眼看向盛叶舟。   “恭喜宿主开启电子语音系统。”   “什么意思?”盛叶舟不解,左看看又看看,小声嘟囔:“那我的自习室呢?”   “本系统只是电子语音系统,宿主动用意念就可召唤自习室。”   “宿主可以给我取个名字,以后我就是宿主的陪伴系统了。”   电子猫跃起,飞到枕边团成一团,尾巴扫着盛叶舟脖颈,亲昵意味十足。   “那就叫胖墩儿?”脖颈边冰冰凉凉,没有一点体温的胖墩儿不知疲倦地蹭着,盛叶舟抬手摸了摸,竟然有特属于猫咪的毛绒触感。   “你以后叫我叶舟吧。”盛叶舟又说。   “胖墩儿收到。”   “那你好好解释下,这个电子系统是怎么回事。”   “电子系统是叶舟主动选择的……”胖墩儿一改冰冷电子音,用软糯糯的童音说道。   经过一番详细解释,盛叶舟才知道原来这个电子系统就是类似智能语音系统。   以后不论使用什么功能只需语音就能启动,而且电子系统的智商相当于十五岁人类,还可充当电子陪伴宠物使用。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其他人都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说话……”胖墩儿继续说。   听了半晌,盛叶舟算是明白了。   “感情你只是智商比小爱高点,没其他功能啊。”盛叶舟总结。   胖墩儿歪头不解:“小爱是谁?”   “也是个智能语音系统。”盛叶舟解释不清楚,干脆话锋一转又问:“那你除了提醒和陪伴还有其他功能没有。”   “系统升级到五级后,我能帮你挑选商品,还能语音播报信息。”胖墩儿很认真地回道。   感情只是养了只会说话的电子宠物……   “那如果跳过后的自习室新功能是什么?”盛叶舟好奇。   “读书所奖励的积分增长百分之二十,一小时读书时间可得二十四积分,以此类推。”胖墩儿回。   说完就跟真猫一样,自顾自舔起猫毛。   抛弃百分之二十的积分增长,就换来了只夏天能用来凉手的电子猫咪。   盛叶舟:“……”   别问……问就是后悔没仔细看。 第21章   再后悔也无济于事,盛叶舟与胖墩儿随意交谈几句后,望着帐顶又默读了遍《三字经》的全部内容。   正着背一句,然后从最后一句往前捯饬又背一遍,确定记牢后才合上眼皮等待天亮。   冰兰伴着晨曦准时来服侍盛叶舟梳洗穿戴。   今日几兄弟就要搬到自己房间去睡,他收拾好前脚离开丫鬟们后脚就涌进来整理屋子。   走出隔间的盛叶舟抬头寻找盛禺山身影。   见他负手立在门前,目光正专注地望着院中忙碌的仆从们,眉心紧皱,好似有些不悦。   “祖父。”盛叶舟走上前去,笑眯眯地站到祖父身边,一同看向院中。   这一看,才知祖父为何会这般神色。   院中人来人往宛若集市,小厮们来来回回不停搬着各种家具送入东厢房第一间。   而屋中也有小厮们将早布置好的物件全搬到院中。   若只是换上自己熟悉的家具盛叶舟觉得祖父未必会不悦,主要是……这些东西花里胡哨的都能晃花人眼。   蛐蛐罐……各种材质木料制作的蛐蛐罐。   马鞭……长短不一的马鞭。   就冲这些东西,盛叶舟也觉得大哥好像没有一点来读书的自觉。   这可不是他独自居住的耀云院,在祖父眼皮底下作死,就连盛叶舟的纨绔老爹也没那么大胆子。   “早时祖父好像听到你在背书?”盛禺山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含笑问道。   早上醒来第一瞬便听到隔间隐隐有声音传来,先前听得不真切,后来是模糊听到了《三字经》中的几句,这才知晓是孙儿在背书。   盛叶舟心里一顿,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宿主放心,你与系统交谈的内容他人听不到。】胖墩儿一直站在盛叶舟肩膀上,适时提醒道。   “看舟儿的样子,启明书院之考已准备妥当?”盛禺山捋着胡须,有些繁杂的心绪终于轻快不少。   就凭这股子勤勉之劲,未来可期!   “嗯。”盛叶舟笑着点头,见祖父欣慰地笑了笑,脸色不似以往那般沉闷,连忙问起药水之事:“祖父,这些日子您可还夜咳?”   此话一出,盛禺山微顿,眸子中闪过丝惊诧。   若不是盛叶舟问起回想,竟完全没注意到这几日夜里一次都没因喉咙干痒醒来,每每醒来便是天色渐明。   此乃神药……   思及此处,盛禺山神色一沉,抬手摸摸盛叶舟松垮垮的发髻正色道:“这神药之事你万不可跟他人提起。”   “孙儿谨记。”盛叶舟连忙承诺。   头顶的大手没离开,反而移到他脑门轻轻拍了拍,语气有些无奈:“那些稀奇古怪的吃食也别拿出府去,叫外人看到追问你要如何解释。”   盛叶舟心里一惊,小脸迅速涨得通红垂下头不敢答话。   他怕是当小孩太久了,连最起码的警戒心都变得薄弱,自习室出品的蛋糕孩子们只知道好吃,但想要糊弄见多识广的祖父,他简直是太蠢。   “此事是你的机缘,日后切记要谨慎行事,万不可让人抓住把柄。”盛禺山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世间之事千奇百怪,孙儿能遇到老仙人赐药,再有些奇遇盛禺山也并未觉得稀奇,更不想多问。   更何况他还从中受益匪浅,更当退藏于密。   “嗯。”盛叶舟重重点头,心口巨石卸下,但同时脑中也跟着敲响警钟。   【胖墩儿,以后你可得提醒我。】   【宿主放心,日后有超出本世界范畴的事务本系统就会做出提醒。】   有了胖墩儿提醒,盛叶舟总算放下心来,揉着鼻尖不好意思地抬头。   余光中突然闪过一片花花绿绿,使得他先转头看向了院中。   两个身穿艳丽衣裙的丫鬟揣着手摇摇晃晃从垂花门走入,发间银饰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由此可见她们摇得有多厉害。   “孽障。”耳旁传来盛禺山咬牙切齿的呵斥声。   丫鬟们怕也不知大少爷的卧房离正房也就百来尺,抬头一打量就瞧见盛禺山负手而立的模样。   两人吓得扑通跪下,遥遥就向老太爷问安。   不过这回根本没用盛禺山发火,吴氏领着几个婆子随后几步赶来。   两个丫鬟连带着那些玩物丧志的玩意儿全都被带走,盛叶雲衣衫不整地被抬到碧涛院。   “父亲,我先送雲儿进屋安置。”吴氏笑着朝盛禺山福了福,随后……拖着盛叶雲进了东厢房。   个子比吴氏还要高半个头的盛叶雲被揪着衣领拖进了房中。   房门哐当一声合上。   不过片刻,里面就传来了盛叶雲哭天喊地的求饶声。   声音之凄厉,听得盛叶舟连方才的后怕都忘得一干二净,提着衣摆就想悄悄凑过去看热闹。   可惜没走两步,他也被盛禺山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去用饭吧,吃完饭祖父带你去拜访好友。”   盛叶舟:“……”   为什么总听不到八卦。   ***   安义府,东城郊。   章府。   与其他权贵不同,章府建在外城与内城中间的偏僻之地,方圆几里处只有这么一座宅子。   但宅子占地极广,从章府门房将盛府一行人迎入大门到看见章文令,整整用了小半个时辰。   府中房屋不多,大部分是大片大片的花草树木。   行走在府中,犹如进入了植物园,各种珍惜名贵的花草错落有致,树木也像按照某种图案特意排列。   虽然盛叶舟不懂风水学,但通过对花圃形状推断,应该是按照阴阳太极图来种植的。   作为司天监的唯一掌权人,章文令并不需要上朝,只有特殊之事时方才会入宫。   加之此人深居简出,从不参与各种宴会,只要国家风调雨顺,有时一年到头都难以见到此人一回。   对于这位长辈,盛叶舟也只是只听其名未见其人。   说起来还真应该感谢章爷爷将他送回了祖宅,留在安义府恐怕是早见不到两岁之后的日头。   终于,领路仆从擦着额头的汗停下。   “主人就在亭中,盛老太爷您请。”   走到这,他便不能再前进,朝众人拱手告罪后,退到院门外候着去了。   盛禺山好似早习以为常,牵着盛叶舟的手身后跟着个盛建宗,三人跨入院门。   “哇!” 纨绔老爹抢先发出声赞叹,紧接着便见他捏着下巴,上下左右打量,口中还念念有词:“等我回府也建个耍耍。”   推开院门一脚便踏入栈桥,面积至少上千平的荷塘一眼望不到头,符府的赏荷宴遇上这片荷塘简直不值一提。   栈桥弯弯曲曲通向湖中间,栈桥两边各矗立着座足有三层的屋子。   北边青瓦白墙,南边黑外红墙。   章文令负手立在北边屋子第三层之中,遥遥朝着盛府几人招了招手。   盛叶舟走到一半顿时惊觉,这座湖竟然也是按照太极图所建造。   两处屋子与栈桥都不相连,到了面前后还需坐小舟进入。   “禺山兄。”   三人刚走到廊下,章文令恰巧迎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个少女,紧随其后的中年人则是牵着个男孩。   “文令。”盛禺山神色激动。   两人年少相识,互相陪伴多年,自盛禺山回祖宅之后有两年未见,如今一见,纷纷有些唏嘘对方变老许多。   “这是我长子章则和孙儿孙女。”   中年人盛禺山认识,是章文令长子。   前些年一直外放,今年升任回安义府,身边的两个孩子自然就是从出生起就未见过的孙儿孙女。   “好孩子,长得和文令年轻时颇为相像。”盛禺山捋须大笑。   大的女孩名叫张雪莹看年岁应该十来岁了,一袭鹅黄色纱裙身姿曼妙,鹅蛋脸上略施薄黛,笑起来眸子亮晶晶的,让人不禁心生亲近之意。   小男孩张泽丰个头和盛叶舟差不多,就是有些瘦,稀稀拉拉的黄色头发毫无光泽,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   两位长者一通寒暄后携手进入一楼。   盛叶舟又转头多看了小男孩两眼,对方回以个笑容,就是刚翘起唇角就立刻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嗽使得他涨红了脸,面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   章则脸色大变,又是拍背又是接过女儿端来的汤药吹凉,但看几人动作,好像都已习惯。   章文令满脸愁容,神色有些愁苦。   “这孩子自去年受寒之后,咳嗽就一直没停过。”章文令叹息,也有些迷惑:“我曾给这孩子算过两卦,一卦乃福寿绵长之相,而另一卦则完全相反,却不知从中出了何差错。”   如此相反的命数,章文令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想到此,他忽地眼前一亮,眸光看向盛叶舟,有些惊喜地问道:“前些日子听你说舟儿体内之毒全清了?”   “正是。”盛禺山抬手捏了捏盛叶舟的耳垂,犹豫半晌之后朝屋内伸了伸手笑道:“我们进去说。”   意思在明显不过,两人走进屋里。   盛叶舟刚抬手摸摸有些发烫的耳垂,就听盛建宗凑到耳边轻声地说道:“父亲打算将神药之事告知章伯父,舟儿你可还寻得到那位老神仙,若是能有法子寻到,咱们就帮帮忙。”   章则父女一门心思都扑在咳得脖颈青筋暴起的章泽丰身上,并未注意到盛建宗说的话。   盛叶舟点头,而后两步上前帮章泽丰顺气。   “谢谢叶舟哥。”章泽丰气喘吁吁地致谢,青紫嘴唇使得他更显憔悴,那一抹笑容比哭还难看。   救命之恩,当还…… 第22章   很快,盛禺山独自从房间走出,冲盛叶舟招手:“舟儿进来,祖父有话要问你。”   不用猜,盛叶舟已经知晓祖父要问何事。   盘腿坐在窗边的章文令转脸看向窗外,身前小几上清茶冒着袅袅雾气,好似让其神情也跟着虚幻起来。   盛叶舟走近,乖巧地叫了声“章爷爷。”   “舟儿乖。”章文令从思绪中抽回,捋着白色胡须温和微笑。   微风从窗口吹入,蓝灰色道袍宽大的袖口被吹得鼓起,白色发丝随风飞舞,双眸中好似也跟着泛起了星星点点。   外表虽已年迈,章文令给盛叶舟的感觉却仍像个稚童,眸光清澈不沾半点尘埃。   盛禺山坐到章文令对面,果然要他再复述了一遍书局遇到老爷爷赐药之事。   盛叶舟说完,章文令眸底有喜意一闪而过,而后突然轻笑起来。   “这世上藏于坊间的奇才异能之人总让我等敬畏。”   “若不是切身体会,恐怕愚弟我也不会相信世上真有如此神医。”盛禺山感慨,随后也跟着摇头轻笑:“这不正好印证了当年你的卦象。”   “卦象只可卜当下吉凶,命数却如鱼跃龙门,成则化龙败则为鱼,随时都可变化。”章文令轻声感叹。   “你的意思是现在舟儿命数已改变?”盛禺山惊问。   章文令抬头看了眼盛叶舟,眸光闪动,笑意深沉:“舟儿之命不可再卜。”   “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淡淡说完这句后,章文令缓缓闭上双眼,完全隔绝了他人打探神色的机会。   盛禺山心中一阵咯噔,悄悄瞥了眼好友,心中暗暗琢磨起这句话的意思。   盛叶舟则没想那么多,章文令摆明不想细问,不管神药究竟来自哪里,他眼下只需要药来救孙儿的命。   “我明日就去书局等着,看看能不能再遇到老爷爷,若是遇到舟儿定向老爷爷求神药来救丰泽弟弟。”盛叶舟想了想干脆主动开口。   章文令猛地睁眼,脸上喜意明显。   而盛禺山则有些担忧地望了眼自家孙儿。   眼看过几日便是书院考试,谁知道那位老仙人何时才会出现,但一想到老友忧心,他又开不了口拒绝,只得心中盼着望能早些遇到贵人才是。   ***   为感谢老者相帮,盛禺山与章文令都备下了不少珍贵药材作为谢礼。   盛叶舟第二天一早就带着满满一车药材前往书局。   第一天,盛禺山跟随一同前往,在马车中枯坐大半天后祖孙俩一无所获返回。   如此折腾四天后,盛禺山受好友之请前往翰林书院讲学,盛叶舟终于得以一人前往书局。   坐上马车的盛叶舟大大松了口气。   “明天终于不用再来了。”   书局伙计这几日都将盛叶舟的脸记熟了,他马车刚停下就笑着上前来问安。   “茶点都已备好,就等您来了呢。”   盛叶舟天天在这等人,每日走时都会买些笔墨纸砚再行离开。   如此一来,小厮别提多欢迎盛叶舟来。   这位小少爷一来,今日的买卖就不用发愁了。   盛叶舟笑着点点头,从怀中取出本《了凡四训》走入书局。   这本书是从章文令府上回来后盛叶舟专门进自习室中抄录而来,川庆朝并没有类似家训类的书籍流传。   以命数起,用己命为验证方法,从而得出命数为真,通过努力既能改命也为真。   自从章文令说过那句盛叶舟命数已改之后,他就对此很是感兴趣。   反正今日也要在书局耗上大半日,看书全当打发时间。   这一进去,盛叶舟就惊讶地停下脚步,望着铺中低头挑选着书的老者连忙上前拱手。   “先生安康,没想到今日又相遇了。”   说巧还真是巧,被他编为“老爷爷”的老者今日还真出现在书局之中。   老者抬头,显然还记得盛叶舟是谁,笑着点了点头道:“是你这个小娃娃啊!真是赶巧。”   老者目光从盛叶舟手中划过时停下,有些好奇看向那本书:“小娃娃手中拿的是何书?看名字老夫好像从未听过。”   “此书名为《了凡四训》乃是袁了凡先生给子孙后辈的家训。”盛叶舟双手送上书本说道。   “袁了凡先生。”老者回味着名字,接过书后先将注意到书皮上有些稚嫩却一笔一划很是工整的字体:“书是你所抄写?”   “回老先生的话,此书是小子抄写的。”盛叶舟拱手回道,至于从何处抄写而来,他选择揭过。   “胜在工整。”   随着书被翻开,一阵淡淡茉莉花香飘散开来,老者诧异挑眉,似是很喜欢此种味道,凑近细闻了好半晌才继续翻看内容。   有人喜欢纯粹墨香,有人则更喜欢墨香之上添加些花木香气。   盛叶舟倒是对此没讲究,自习室提供的笔墨他随意点选味道,但看老者的神情像是后者。   集中看书之后,老者好像一点都注意不到他人了,站在原处直接没了动静。   伙计应该早习以为常,扶着胳膊将人送到柜台后椅子上坐下,老者全程都像是具木偶般任人摆弄。   “小的经常遇到如老先生这般爱书如命之人,他们一旦看到心仪的书,就会像这样失了魂般。”   盛叶舟了然点头,也不打算在原地等待,走到伙计专门收拾出来的桌椅旁,随便寻了本书入自习室学习去了。   时辰过得很快,眼看就要到午时,门外逐渐热闹了起来。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的盛叶舟起身,如往常般买下几本书,手腕一翻刚想取出两瓶[体质改善药水]。   耳旁突然响起胖墩儿的声音。   【宿主请注意,老者一直注意着你。】   盛叶舟反应也快,手腕继续转了两圈,而后垂下朝门口走去。   “小娃娃要回去了?”见盛叶舟走来,老者从椅子山站起,将书递给他又问道:“这本书你可看完了?”   “还有小半未看完。”盛叶舟回。   本来以为下一瞬就会如同前次那般考几个问题,但只听老者捋着胡须笑着点了点头,问题转得猝不及防:“明日启明书院考试,小娃娃可还记得?”   “小子记得。”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老者哈哈大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便不再多说。   青色身影匆匆离开,候在马车车辕上的张刘双眸大亮,自顾自地确定了主子今日没有跑空。   有了老者这一出,盛叶舟根本不用向祖父多做描述,只要在遇到老者之中加入赐药一事就行。   回到盛府,盛禺山还未归来,盛叶舟将药送到正房交给柳氏,自己则是打算进书房中为明日考试做最后准备。   刚出正房,就瞧见吴氏手持一根手指粗的枝条押着盛叶雲进入卧房之中。   盛叶舟摇头失笑,倒是没去看热闹,转身进了书房之中。   天黑之前,盛禺山回府,听闻药已经求到,衣裳都没换就起身前往章府送药。   因好几日没带弟弟妹妹们玩耍,夜饭之时盛叶翰与盛竺倩携手来寻兄长用饭,进入正房没多久就被柳氏打发回了明心院,连盛叶舟面都见到。   天色渐晚,柳氏担心没出书房用饭的盛叶舟,端着饭菜亲自送到门口被盛禺山阻止。   屋外发生的一切盛叶舟概不知晓,他开启九小时学习时间,完全沉浸在背书之中。   学习完后,意念回归书房,他又默写了遍所学内容。   随后盛叶舟终于发现了胖墩儿的作用……那就是出题。   根据所学内容融合科考方式出题,盛叶舟将答案写在纸上再由胖墩儿验证,如此重复几遍才起身伸了个懒腰从书房中走出。   房外天空月明星稀,皎洁月光给大地披上了层银光,院中安静得只能听到虫鸣的声音。   关门的嘎吱声在静谧中就显得尤其响,盛叶舟刚合上门,正房内就有几人走了出来。   柳氏连忙让丫鬟们快些端上饭菜,盛建宗笑得满脸褶皱仍不减俊美,盛禺山则是欣慰地捋着胡须。   三人望着盛叶舟笑着挠了挠后脑勺。   “日后切不可再如此不顾身子,若是饿出个好歹如何是好。”柳氏说。   “我儿必能成安义府年纪最小的童生。”盛建宗说。   “舟儿不错。”盛禺山说。   三人围着盛叶舟,盯他吃完饭,又揉了好半晌手腕,这才放人离开正房。   虽心中都有很多想问的,但一想到明日要考试,就不得不压下心头疑问将人送回卧房。   ***   第二日,天还未亮。   盛建宗成了打破碧涛院早晨宁静的第一人,他穿着身很是华丽的袍子咋咋呼呼将院中所有人都吵醒。   “快些服侍舟儿穿戴,今日为父亲自送你去书院。”   考试明明安排在巳时,可眼下不过寅时,就连看门狗都起得没那么早。   小厮们心中腹诽,却不得不按照二老爷所说,敲门唤醒了还在沉睡的盛叶舟。   折腾了好半晌,不仅将隔壁房间中的盛叶雲吵醒,也惊动了正房中的盛禺山夫妻。   “胡闹。”盛禺山披着外裳匆匆赶来,恨不得将激动的次子踹回明心院才是:“舟儿才躺下两个时辰,你叫醒人作甚。”   “儿子担心会迟到,而且……而且……”盛建宗搓着手不好意思道:“儿子睡不着。”   盛禺山:“……”   府中入启明书院读书的就四个孩子,当年二房长子盛叶钰头回上学时都没见这小子激动地睡不着。   反常必有妖……   但此刻也不是追问的时机,盛叶舟一脸迷茫地从房中走出,抬头看了看天。   更加懵了…… 第23章   天上繁星点点,月亮挂在半空,夜里的凉气还未消散,和睡前毫无差别。   盛叶舟挠了挠脸,抬头望向盛建宗。   “咱们早些出门,免得路上有误。”盛建宗嘿嘿笑着,还弯下腰帮盛叶舟整理衣裳。   盛叶舟恍惚地点头,意识还未清醒下并未察觉出不对。   人都醒了,阻止又有何用,盛禺山抬腿踢了脚胡闹的次子,折身返回正房梳洗。   “从今日起,碧涛院落锁,不到卯时不得开门。”   不过离开前,他还是重新定下规矩,以防此事再次发生。   “不知道的还以为考状元呢。”东厢房内传来盛叶雲不满的叫声。   这两日为举办启蒙班考试,书院特此修沐两日,好不容易得来的懒觉被打扰,盛叶雲不阴阳怪气才怪。   盛叶舟:“……”   虽然是大哥不满之下才发了句牢骚,可等要出门时,盛叶舟也不得不承认盛叶雲说得很对。   他就是去考个入学试,盛府门前一排三架马车就跟阖府上下要出门踏青似的。   盛禺山与盛建宗在其中不足为奇,可一袭黑袍气势骇人的盛建安怎会也在其中。   还有柳氏与吴氏,也在最后一架马车中。   一府长辈除了符氏,全部出动了……   人小腿短的盛叶舟哪有发言权,被盛建宗抱起塞进马车中后,三架马车车轮转动。   ***   安义府城西,启明书院。   作为安义府唯一官办书院,启明书院整整占据了一座山,书院大门就设立在山脚。   山脚外盘踞着大大小小无数家学堂书院,街上随处可见头发花白的书生,也有牙牙学语的学童由父母带着蹒跚而行。   而今日书院门前聚集的人尤其多,马车行至山脚街道前就无法再前进。   排成长龙的马车中不乏各大世家子弟,也有不少代表着尊贵身份的标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霎是显眼。   无奈之下,盛禺山只得下车带着一行人步行。   盛府女眷送到此处便折返回家,只有盛建安依旧没有要走的打算,背着手左右打量,眸中升起抹担忧又很快消失不见。   “我们走吧。”盛禺山领头,盛建安随后。   落后几步的盛建宗一副心思不宁的模样,时不时低头检查书箱中的笔墨,如此反复多次后盛叶舟不得不出声安抚自家老爹。   “父亲,舟儿一定能考上启明书院,您就放心吧。”   若说幼时盛叶舟记忆中的亲爹,那就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可回府这些时日一瞧……却不像那么回事。   有钱有颜还顾家!   就是不知受何事影响,转变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如今的盛建宗就是个望子成龙,恨不得倾其所有培养儿女的老父亲。   这种转变不仅体现在盛叶舟身上,听闻在张府的盛叶钰也同样感受到了这浓浓爱意。   每隔几日就往张府送去吃穿用物,其中还夹杂着盛建宗亲笔所写的信。   弟弟妹妹们同样变得珠光宝气,随随便便一套衣裳便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盛禺山最见不得这种奢靡做派,为此盛建宗隔三差五就要被喊到书房中训话,反反复复多次效果……微乎其微。   “为父当然相信舟儿,就是……”盛建宗抬头瞟了眼身侧路过的人,眸中满是警惕之色:“小心使得万年船,你千万要牢记,待会儿进入书院后不管谁来找你搭话都别理。”   盛叶舟不解。   盛建宗把书箱甩给张刘,弯腰将盛叶舟抱起,凑到他耳边小声:“我听人说,这些大家族子弟心眼子比狐狸都多,咱们要小心他们暗箭伤人。”   动辄百人的家族之中,想要获得最多资源培养,勾心斗角争斗第一乃是家常便饭。   想要让长辈注意,同时也要让竞争者落下风,很多见不得人的小伎俩最为见效。   前些日子盛建宗就是从一世家子弟好友口中听闻许多秘事,担心的几天没睡好,就琢磨着化解法子。   想来想去,就数不搭理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最为妥当。   如此想着,盛建宗又附在盛叶舟耳边轻声交代了许多。   在老父亲眼中,自家儿子天真纯粹,根本不是小狐狸们的对手。   越交代越是担心,走着走着甚至起了不去考试的念头。   “要不咱们不去考了,为父再给你寻个最好的书院!”盛建宗觉得可行,大手在盛叶舟后背轻拍,像是哄婴孩般温声劝道。   “休得胡言。”盛建安声音一压,冷声呵道。   短短一句效果惊人,盛建宗就跟被猫抓住的老鼠,缩着脖子一声都敢吭。   盛叶舟忍得额角抽抽,心中早因盛建宗躲闪的模样笑开了花。   一物降一物果然不假。   “你趴在为父肩上歇会儿,等到了书院再喊你。”盛建宗又道,盛叶舟为了掩饰忍不住翘起的嘴角,乖乖趴下,眯眼小憩。   “父亲。”   盛建宗安分下来,盛建安便将沿路观察之后所得疑惑讲出:“儿子看到了王府马车,还有柱国公府……他们怎会来参与考试?”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明明可以求个名额,为何还要披荆斩棘地前来考试。   考上还好,万一考不上……面子丢了不说,入学机会也跟着错过。   “许是对子孙后辈学识深信不疑,许是……”盛禺山摇头轻笑,接着才道:“许是想在傅先生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吧。”   没瞧见马车载来的不仅有少爷,还有各家长辈。   这一路走来与盛建安打招呼的同僚都不下十人了。   行至山门,一路皆人声鼎沸,山门前围满了人,其中好似有两人在大声争执。   一人着黑衣,衣袖上用金线绣着金蟒,普天之下只有王爷才能用的图案。   另一人身穿小厮服,说话时面无表情,连眸光就显得很是木讷。   “本王乃是禹王,你一个书院看门小厮竟敢拦我。”禹王一甩袖子怒叱道。   小厮仍旧木着脸,闻言只是朝侧一伸手高声道:“山长有令,除考生外其余人等皆不可入书院。”   双方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身形上都天差地别,禹王只要想强行进入,摆摆手让侍卫将小厮撂倒就行。   但他硬是站在原地气得面红耳赤,重重几个呼吸后往旁一让:“墨儿你且上去吧。”   被称为墨儿的小男孩儿点点头,侍卫抱起小主子刚想上山,又被拦下还是那句:“除考生外其余人等不可入内。”   “你不让带仆从,这么大点的孩子如何爬得上山。”禹王忍着怒火冷声质问。   盛叶舟怀疑这小厮就是个面瘫,面对王爷的怒火仍旧毫无表情,淡淡撇了眼禹王后再次重复方才那句话。   围观众人怒不可遏,纷纷出言指责小厮。   小厮不动如山,大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但说来也奇怪,这些达官贵人气得都快冒烟了也没人真敢硬闯,全都只敢耍耍嘴皮子而已。   盛建安摇头失笑,转头看向盛叶舟,开口竟是解惑:“启明书院的山长乃是圣上……舅舅。”   一语定乾坤。   皇帝亲舅舅,就算是王爷也不敢造次。   盛建宗将人放下,心中庆幸不已:“好在方才为父抱着你走来,一会儿还不知要爬多久的石梯。”   之所以众位长辈们气急败坏,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启明书院的位置。   书堂建在山腰之上,无数石梯成为进入书堂的必经之路,大人都要爬两刻,更别提这些身娇体弱的少年公子哥。   况且……   盛禺山皱着眉头,心中隐隐也有些担忧起来:“听闻此次考试的书堂设在山顶。”   “啊!”盛建宗吓得一个激灵,抬头看向隐在云雾中的书堂,龇牙咧嘴地低吼:“要不舟儿还是别去考了。”   别说是他这个当爹的,就是盛禺山与盛建安心中也打起了退堂鼓。   盛叶舟的身子刚康复没多久,若是再在山中累出个好歹,就算考入书院又有何用。   盛建安眸光微沉,刚想开口,便立即被一道清脆童音打断。   “叶舟,叶舟。”   一袭青色绸衣的甘禾渊从人堆里挤出,咋咋呼呼地喊着盛叶舟冲来。   “甘禾渊。”盛叶舟寻声望去,有些许吃惊,接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胖墩后连忙问:“你怎么来了?”   “来考试啊?”甘禾渊不明所以。   “我不是写信告诉你请甘三叔去求个名额即可,来考试作甚?”   甘禾渊挠着头,根本不知道盛叶舟说的话什么意思,而随他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中年男子却因这句话脸色顿沉,寒霜爬上眸底。   盛建安几人拱手。   甘三叔缓和神色,与盛禺山几人一一寒暄过后,方才问起盛叶舟所说之事。   一了解完,只听他怒不可遏地斥了声:“毒妇。”   盛府几人全当没听到,待甘三叔骂完后盛禺山才温声劝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先让两孩子上山吧。”   盛建宗依依不舍,盛叶舟好不容易才得以背上书箱,钻入人群中。   守门小厮还在与禹王对峙,盛叶舟与甘禾渊一脸懵懂地从他们身边经过,递上身份牌后干脆利落跨入山门。 第24章   一看别家的孩子都撇下随从独自进去,禹王也顾不上再争执,连忙将书箱递给小男孩,朝他摆摆手。   小男孩苦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走入山门。   山中很安静,清脆鸟鸣悦耳,燥热的风一进入这里仿佛都变得凉爽许多。   山门之后是一段比较平坦的青石板路,当微风拂过脸颊时,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看到此情此景,不少孩童都放下心来,相熟的三三两两聚到一起闲聊起来。   比盛叶舟两人早进去的考生有不少,不论身着麻布粗衣还是绫罗绸缎的孩子密密麻麻地行走在山路上   “怎会有如此多人啊?”甘禾渊满脸愁绪,哪还有心思看风景。   盛叶舟一笑,轻拍好友肩头安慰道:“咱们甭管别人好好考试便是,若考不上也是技不如人,读书可不止于此,下山来再学堂便是。”   与甘禾渊担忧不同的是,耳旁全是自信满满的声音。   “待我拜入傅先生门下……”   “我若考入启明书院……”   “傅先生倘若能收我为徒,何愁家兄明年娶不上媳妇。”   交谈的人群中,讨论的开头全是各种以傅卓云开头启明书院结束,听得盛叶舟眉心紧皱,心中腹诽。   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看这架势怕是能赶上县试,也不知如此盛景求得是名师还是名师身后的关系。   忽地,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从泥路右侧人堆中传出。   “不好好读书成天尽钻营些蝇营狗苟,就算傅先生有通天本事也没法子让你们这些心术不正之人考上状元。”   娇弱的声音略带着些女气,可这话的内容却很是犀利,一句话就将山路上半数交谈的人都得罪了大半。   接着一个清脆身影扒拉开人群,满脸不屑地又冷哼道:“乌烟瘴气之地,不待也罢。”   看到此人出来,盛叶舟寻声望去,微微一怔。   这人的外形和声音简直天差地别,原本以为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孩子,那曾想竟是个五短身材长相老成的黑瘦少年。   一看到那少年的脸,盛叶舟好像就能想象出他父亲甚至爷爷的模样。   身后的人纷纷怒目相视,却都敢怒不敢言,小小年纪便知晓了何人能惹何人不能惹。   而……面前这个少年明显就是不能惹的人。   他毫不介意身后人的不满,咧嘴露出口大白牙,大步流星朝盛叶舟他们而来。   走到二人面前站定后,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我可否能与你们同路。”   盛叶舟:“……”   “上山路远,我又不小心把这里的人得罪了大半,路上没个人说话怪无趣的。”少年又开口,实诚地让盛叶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路上有个伴也不错。”盛叶舟点点头,接着拱了拱手自报家门:“盛叶舟,这是我好友甘禾渊。”   “我叫廖飞羽。”少年拱手,接着朝两人眨了眨眼又是出其不意一句:“廖山长乃是我祖父。”   盛叶舟:“……”   说完,廖飞羽就一脸期待地望着两人,可惜……他面对的两人都不是寻常人也。   甘禾渊在老宅长大,心性单纯,根本不懂山长这背后意味着人脉权利,听完疑惑地眨了眨眼,半晌淡淡吐出个:“哦。”   而盛叶舟大人芯子,虽心中诧异面上仍旧笑意未减,听罢只是朝上看了看:“天色不早,咱们快走吧,别耽搁了考试时辰。”   纵使是山长孙子又如何,说不定还会成为重点关注对象反倒失了自在。   这回轮到廖飞羽有些傻眼了。   盛叶舟都走出好几步,他才顶着张怪异表情追上。   不过很快他的神情又变得精彩起来,抱着双臂一脸坏笑地说道:“我觉着今日肯定有许多人赶不上考试时辰?”   “为何?”甘禾渊不解。   廖飞羽不答,双手抬起抱住脖颈,吊儿郎当地朝前抬了抬下巴。   盛叶舟抬头……傻眼。   这哪是石梯,简直就是天梯。   一眼看不到头的石梯尽头隐在云雾中,接近五十度的角度要仰头才能看到上方梯子。   甘禾渊狠狠吞了口口水,胆怯问道:“咱们要……要爬上去?”   答案是肯定的。   廖飞羽嘿嘿一笑,抢先抬腿:“所以我才说这里有大部分人都上不去。”   盛叶舟深表同意。   万人中选出二三十人,这难于登天的石梯就是第一关考试。   “走吧。”盛叶舟颠了颠背后书箱,目光坚毅无比:“走一步看一步。”   三人开始爬梯。   刚走没多久,盛叶舟心中就有些好奇起来:“书院山的书生们难道要天天爬?”   他们今日只是爬一次,书院中几百弟子可是要天天来回,盛叶舟就从未听过家中几个堂兄抱怨过山路难走。   就冲那些纨绔子弟的德行,哪会真乖乖的来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廖飞羽意味深长地翘起唇角笑笑:“只要银子出得够,这山下百姓多得是愿意抬轿子送你上下山的,就是书院中也有家境贫苦学子会因银钱会背同窗上下山。”   书院规定各府仆从不得入山门,少爷们就有各种法子钻空子,反正想要他们用双脚走路上下学,恐怕书院早被各种“贵人”闹翻了。   盛叶舟轻轻点头:“只要肯出钱,倒也是不错。”   “你不觉得背同窗赚取钱财有辱斯文?”廖飞羽问。   “饭都吃不饱哪来的斯文,书是读给自己而不是给他人看的。”盛叶舟理所当然地回道。   甘禾渊赞同不已,虽说话已有些费力,但还是断断续续地表达自己看法:“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盛叶舟被逗乐了,明显甘禾渊就没听懂他们话里的意思,但也不妨碍其点出核心思想。   天大地大,唯有先温饱才能谈其他。   廖飞羽陷入沉思,默默回想着两人的话,脸上嬉笑收起,默默爬山。   片刻后,甘禾渊的喘气声逐渐加重,盛叶舟却像是个没事人儿一样呼吸平稳。   “呼呼——”再往上爬了几个阶梯后,甘禾渊使劲摆手,接着一屁股坐下:“我歇会儿歇会儿。”   “那我们就在这休息下。”盛叶舟走到甘禾渊背后,将他背上书箱取下把里面的笔墨移到自己书箱中。   “嘿嘿,大家都……都差不多。”甘禾渊指着下方那些和他差不多的人,笑呵呵道。   盛叶舟垂头看下去,也跟着笑了笑。   累惨了的少年们坐满石梯,就好像梯子上开满各种颜色的蘑菇,从高往下看去,颇有些意趣。   就在歇息时,也有人身轻如燕地从旁边陆续经过,看到满头大汗的甘禾渊时,不少面上都露出带笑的鄙视表情。   看得多了,甘禾渊颇有些不解:“他们为何这般看我?”   “幸灾乐祸罢了。”廖飞羽冷冷道。   “他们怎的一点都不累?”   “农户子弟哪个不是山路进出,这些石梯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盛叶舟活动了下酸胀的肩头,解释道。   为准备今日考试,就算是普通家庭考生也都穿上了不错的衣裳,但成日风吹日晒的脸仍能明显跟富家少爷们一眼就区分开来。   “自己厉害就是,嘲笑我作甚。”甘禾渊小声挠着脸小声嘟囔。   “管那么多作甚,咱们继续往上。”盛叶舟伸手拽起甘禾渊,小胖墩儿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   可双腿却像是不听使唤般不停打抖,晃神间甘禾渊身子一歪就朝石梯下倒去,盛叶舟脸色大变,丢下书箱另一只手赶忙朝前抓去。   “小心。”廖飞羽从旁也伸出双手。   就在这时,石梯下突然窜出个人,边喊着:“小心。”边张开了双臂。   就看他两只脚一上一下的站姿,若是让甘禾渊撞上,两人都得滚下山。   盛叶舟双臂用力,稍微摇晃了下身体后牢牢将甘禾渊拽住,只听右肩咔嚓一声,剧痛立即袭来。   几人站稳后,甘禾渊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廖飞羽脸色却猛然大变,两步跑上石梯扶住盛叶舟。   “叶舟。”   刚才那声脆响他听得再清楚不过,再看盛叶舟满脸痛苦,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底下二人这才注意到盛叶舟疼得汗都出来了。   “叶舟。”甘禾渊急得原地跺脚,为了救他,盛叶舟伤得可是右手,右手一受伤等会要如何考试。   “不若让我看看,在下倒是学过些医术。”   这时,冲出来接人的少年再次出声,在甘禾渊抓住救命稻草的祈求眼神中走到盛叶舟面前摸向他肩膀。   【宿主请勿担心,你只是扭伤了肩膀。】胖墩儿突然出声。   盛叶舟心里却没轻松多少,现在肩膀动一下都疼得厉害,就算只是扭伤等会儿的笔试也无法握笔。   但他面上很快就将担忧隐去,对甘禾渊露出个笑容宽慰道:“无事,只是扭了下。”   这让正检查肩膀的少年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我正好带着膏药,咱们去边上我给你抹些。”少年声音清朗,一如林间清风般让人身心平静。   盛叶舟点头,四人走到石梯旁的低矮草丛中坐下。   趁少年从书袋中取出跌打药酒时,盛叶舟打量起少年。   一身灰布袍子洗得发白,身形消瘦,面容清俊,周身隐隐有药香飘来,应该自小便接触草药。 第25章   “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盛叶舟拉开衣襟露出白皙中泛着片微红的肩膀:“不知该如何称呼?”   “你们叫我蔡杨就行。”少年麻利地取出药酒抹上,手刚接触到肌肤就疼得盛叶舟倒吸了口凉气。   肩膀迅速红肿,转瞬便青紫大块,看上去很是可怖。   蔡杨面色微变,抬手将手掌覆到红肿处,声音很轻:“忍着些。”   说罢,手下用力。   “我叫盛叶舟。”盛叶舟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自报家门,疼痛如海浪般席卷而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从肩膀蔓延到了手腕。   “你怕是无法参加今日之试了,扭伤有些严重,要修养半月才行。”蔡杨淡淡道。   甘禾渊一听,强装的镇定瞬间倒塌,双眼通红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震天,就像是受伤的人是他自己。   哀切哭声还引来不少赶路人打探,在闻到跌打酒呛人的味道后,有人竟当众就乐出了声。   “看来还不用等到技不如人,这就得灰溜溜下山啰!”   “莫不是怕丢人故意摔伤的吧。”   “还想着日后进了书院再收拾这小子,正好……省事不少。”   说最后一句话的少年腔调极高,引得盛叶舟几人都不由朝路边看了过去。   那少年一袭宝蓝绸缎袍子背光立着,个头很高,至少十一二岁的模样,左右胳膊各搭在一人肩头上,脸上满是戏谑。   “你……”甘禾渊挂着眼泪怒视少年,刚张了张嘴,肩膀就被轻轻一拍,廖飞羽迎了上去:“这是哪家的宝贝疙瘩啊,报上名来好叫爷瞧瞧是谁还想在启明书院里欺负我们。”   一句话就将自己与盛叶舟归到了同阵营中。   “罗二少爷,此人好生狂妄,要不咱们教训教训他们?”右侧少年狗腿子地告状。   廖飞羽突然“哟!”了声,接着便是一脸玩味地大声笑道:“感情你主子是瞎子啊,还用狗提醒。”   噗嗤——   很不合时宜,很不恰当的,盛叶舟笑出了声。   他站起身来,将衣襟合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缓缓走到廖飞羽身旁站定。   “罗二少爷,平阳侯府亲姻亲罗家的罗二少爷?”   “虽没听过叶舟你说得是谁,但只听姻亲罗家就知是个狗仗人势的玩意儿,”廖飞羽捏着下巴,一脸轻蔑。   “你……你算个什么玩意儿。”罗二少怒吼。   罗二少本名罗天亦。   罗家本是个无权无势的平常人家,早些年在建江府一带靠做海货买卖发家,后家中长女带着万两白银为嫁妆嫁入给彼时还是个庶子的张侯爷为妻,也就是如今的老夫人罗氏。   罗家人依靠着平阳侯府给家中长子捐了个六品闲职度日。   由商转士的罗家更是以平阳侯府马首是章,为亲近姑婆罗氏,罗家子孙跑侯府可比自家祠堂都要勤快。   这罗天亦也是其中一员。   如此说来,他对盛叶舟的敌意也就说得通了。   “我?”廖飞羽指着自己鼻子,抖腿叉腰一气呵成:“我是启明书院廖山长的长孙,若你有不服,尽管找我祖父闹去。”   “我祖父是盛禺山,若日后我不留神揍了你,你大可向我祖父告状。”盛叶舟笑眯眯地补充道。   面对仗势欺人之辈,没有比身份上的碾压来得更加解气的。   罗天亦突然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眼珠子慌乱地转了几圈,色厉内荏地留下句:“以后要你们好看”便落荒而逃。   目送三人跑远,盛叶舟捂着肩膀又“嘶”了声。   “叶舟,要不咱们下山吧。”甘禾渊担忧地拽着盛叶舟衣袖,这会儿哪还有考试的心情。   “无事,考不得上先考了再说。”盛叶舟淡淡一笑,随即指指地上书箱:“你帮我背书箱吧。”   “我来吧。”   不料,回答的人竟是蔡杨,他起身拍拍衣裳上粘到的枯叶,弯腰将书箱背上,顺道还提起甘禾渊的空书箱:“再让他背,你们谁都赶不上考试。”   “说得也是。”盛叶舟赞同。   肩膀抹上跌打酒后疼痛减轻不少,就是一股子酸胀之感逐渐往手臂延伸。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谢谢你的药酒了。”盛叶舟又一次道谢。   “无足挂齿小事,反倒是你……”蔡杨顿了顿,语气中有隐隐笑意:“明知握笔怕是难事,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倒是稀奇。”   “难不成和甘禾渊那样大哭,哭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盛叶舟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牵动痛处时脸上神色一抽:“反正我又没想过要考状元。”   此话一出,盛叶舟自己先愣住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身份:官三代,隐形富二代。   有权有势家族根本不指望他养活,盛叶舟都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努力读书,为此每日零零碎碎花在自习室中的时间都超过了十小时。   仔细想想,好像是自习室奖励,又好像是祖父欣慰的眼神,又或者是那句……探花郎的爹?   反正他稀里糊涂的竟然将读书当成个目标在努力完成。   但!读书哪有尽头。   不知不觉间……被自己忽悠了。   就在盛叶舟胡思乱想中,四人爬到了山腰学堂所在。   路边立着块木牌,上写着:“启蒙班考试点在山顶。”   一灰衣中年人单手杵在木牌上,不停向路过学童指指牌子,接着大声吼道:“先到者可先进入学堂考试,不再统一入考堂,午时统一结束考试。”   石梯上顿时哗然声一片,盛叶舟甚至听到周遭人呼吸加快的动静。   有人兴奋地抬腿往上跑,也有人一想到还有半数石梯未爬,当即就跌坐在地,大声嚷嚷着死都不要再往上。   对这些娇生惯养的少爷来说,能爬到此处已是极限,更别提再爬一个时辰后还要提笔考试。   廖飞羽所猜完全正确,走到这之后,放弃的人少说有小半。   盛叶舟三人脚步未停,继续往上。   甘禾渊虽说累得够呛,但还是在努力咬牙坚持,因为此刻的盛叶舟比他更痛苦。   酸胀过后整条手臂都跟着火辣辣的疼痛起来,一抽一抽地连带着半边脖颈都难受不已。   手臂疼,双腿也跟灌了铅似的沉重。   虽说[体质改善药水]解了体内的毒,但也没法立即就增强体力,盛叶舟现在还是个虚胖的面团子。   “要不我背你吧。”廖飞羽是个讲义气的人,弯下腰就想背盛叶舟:“我从小在这山路上走,早都习惯了。”   盛叶舟摆手拒绝,廖飞羽也不过比他年长三岁,若再背个人爬上,身体根本吃不消。   再看默默在前面的蔡杨,盛叶舟开口:“蔡杨廖飞羽,你们先走吧,我们两个恐怕会拖了你们的后腿。”   廖飞羽瞪眼:“都是朋友,哪能丢你们独自走。”   蔡杨没回,但默默摇了摇头。   “以后我们四个就是好兄弟,就算今日错过考试大家也别担心,我祖父门下有好几个学生都在山脚开私塾,咱们去那读书就成。”廖飞羽豪迈拍胸保证。。   感情这是把后路都想好了。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盛叶舟心中感动,但不能真拖了人家后腿,心中沉吟半晌后一只手拽住甘禾渊:“我们加快步子。”   “我也帮忙。”廖飞羽扶住甘禾渊另一边。   “好。”甘禾渊重重点头,深呼吸口气后抬腿往上。   有山腰处的提醒,闲聊的人渐少,大家都埋头朝山顶爬去,恨不得超过所有人第一个进入考堂。   不停有人从他们身边超过,演变到后来全变成手脚并用。   盛叶舟满身都被汗水浸湿,脑中却异常清醒。   书院的那句提醒纯属多余,若真是为考验学生体力,那山脚处就会告知而不是中途由人口述。   那只能说明此举必是有意为之。   目的就是扰乱人思绪,使毅力薄弱之人早早放弃,而坚持下来的人也因迫切顾不上其他。   顾不上其他……   盛叶舟脑中灵光一闪,左右转头寻找。   汗水渐渐模糊了眼睛,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每呼吸一下都带出肩膀的疼痛。   四人走到后头,几乎变成了互相搀扶,爬得比蜗牛都慢。   廖飞羽喘着粗气,对盛叶舟举起大拇指,想夸他还有闲情逸致看风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   气都喘不匀,哪来的力气说话。   盛叶舟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终于在掠过右侧林间时忽然一滞,但也紧紧只是那么片刻就继续若无其事转头看向前方。   但这次之后,他没再到处看,默默爬了好一段路后突然停下脚步。   肉眼能看到不远处就是书堂大门,路边却突然出现了个建造在悬崖边的凉亭。   “我们去凉亭歇歇。”盛叶舟开口,其余三人很是不解。   但奇怪的是大家都没多问,跟着盛叶舟多走了几十尺后进入凉亭。   “我看到今日考题!”刚一坐下,盛叶舟就压低声音开口。   众人一惊。   方才路边那一眼,盛叶舟立即就看到林中一个木牌子上龙飞凤舞的三排字。   上面赫然写着的正是今日考试的题目。   牌子挂在一棵树梢下,经过之人只需抬头就能瞧得清清楚楚。   “你们快记下。”盛叶舟忙提醒。   三人也不敢耽搁,赶快伏到圆桌上,脑袋靠着脑袋专注地听。   “第一是默写《三字经》中酸甘苦,及辛咸之后十五句,第二是默写《千字文》前两百字,这第三……”   提到第三,盛叶舟神情有些古怪,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第三是让咱们选一篇近日所读杂书,写篇书评。”   书评,杂书……   两者混合到一起,总让盛叶舟想起某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第26章   前两者对于早启蒙的他们来说不是难事,可怪就怪在这些题目中。   若只是为考学问,根本不用如此麻烦。   “我猜,今日这场考试最重要的是……考题!”盛叶舟正色道。   “你是说……考题已出,若没在路上看到考题,那根本就无法答题。”廖飞羽心思飞转,很快明白了盛叶舟的话。   “没错,你们若记不清答案,赶快趁现在翻书。”盛叶舟又说,目光着重看向甘禾渊。   果不其然,甘禾渊激动的圆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将书拿出来翻看。   其余两人则是默默思考着最后一道题目,期间还小声地讨论了两句。   心中安定下来后,最后三人合伙指点了甘禾渊一番关于书评的写法。   在亭中耽搁得有小半盏茶时辰后,三人平心静气地走向书堂大门。   四人前脚刚走,凉亭右侧比人都高的草丛中传来两道笑声。   个头都不高的四人都没发现,其实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还有小亭子。   “那小娃娃倒是眼力不俗。”苍老些的声音笑道,而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则是笑骂道:“这个臭小子,上山才多久就得罪了不少人,真是不让人省心。”   “走吧,去瞧瞧今日这考试有多少人会交白纸。”老者朗声道。   伴随着心照不宣的大笑声,两个人影从小路一直往前,竟比盛叶舟几人还快些进入了书堂。   ***   【洛书堂】   一座雅致而又玲珑小巧的院子出现在山顶之上,门口参天古树环绕,白墙之上竟全是龙蛇飞动般苍劲有力的大字。   字有大有小,看字体还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青衣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端着手,一人站在一边,笑眯眯地望着石梯方向。   四人此刻都没心情看墙上的字,各自拿好书箱后上前拱手问礼。   右侧的男子点头微笑,给每人都发了个牌子,随后一言不发地领着他们往院中走去。   前院没有正房厢房只分,左右各一间同等大小的屋子。   四人都被带到左边的屋子,随后男子朝屋内一摆手:“众位师弟请进吧。”   四人:“……”   男子没说坐哪也没说何时考试,目送几人进入书堂后,就这样转身离去了。   书堂中,几十个书案前,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满脸迷茫的考生。   他们已将笔墨准备妥当,纸张展开,然后……然后就这样傻坐了半个时辰。   书堂中前后左右都坐着个夫子模样的老者,他们同样一言不发,只在有人进来后掀开眼皮瞟上两眼便又合上小憩。   甘禾渊手足无措地望向盛叶舟。   盛叶舟朝附近的座位抬抬下巴,四人便挨着坐了下来。   右前方的老者轻咳一声:“考堂中不可交头接耳,答完题便可直接离开。”   话明显是提醒刚进来的几人,盛叶舟连忙收回目光,单手提着书箱坐下。   右手仿佛失去了知觉,动一动就疼得厉害。   他左手抬着右手放到书案之上,这才发现手竟肿得跟个猪蹄子似的通红。   但此刻也顾不上感慨小身板脆弱,盛叶舟意念唤出胖墩儿,努力抬了抬右手心中问道。   【自习室中可能兑换到暂时让痛觉消失的药?】   【宿主请稍等……】   几秒钟后,胖墩儿飞到盛叶舟肩膀坐下,调出屏幕。   【有一款麻麻草,能在半个小时内暂时让人失去痛觉,但有副作用。】   【副作用是什么?】   【麻麻草会让宿主在失去知觉时无意间加重伤势,药效过后疼痛加倍。】   【多少积分?】   【六十积分,兑换后只需吸入即可。】   【兑换。】盛叶舟毫不犹豫。   眨眼间,积分减去,一块外形和墨条毫无差别的黑色石条出现在书箱中。   盛叶舟左手取出墨条放在书案之上,监考的老夫子掀开眼皮瞧了瞧,见他们四人都开始磨墨,不由一挑眉心站起。   麻麻草起效极块,只不过两个呼吸间,右手的疼痛感就好像完全消失。   盛叶舟活动了下右手,铺好纸张后便麻利地开始磨墨。   那红肿右手非常显眼,坐在他右侧的蔡杨见盛叶舟右手灵活无比,惊骇地差点忘记自己正在研磨。   “咳咳,不可观望他人。”走过来的夫子又轻咳。   一走近,药酒味先飘入鼻中,夫子在四人中寻了片刻,便立即瞧见盛叶舟那只比左手明显大上一圈的右手。   若不是不能喧哗,他早就惊呼出声。   伤得如此重,竟还忍着来参加考试,而且望那孩子神情平静,却是比大人还要能忍。   而接下来,盛叶舟就更加让夫子震惊。   盛叶舟右手张开,使劲动动后执笔在纸上刷刷写了起来。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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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舟你先下山看大夫,我们几人在这等消息,下午给你送去。”廖飞羽连忙提议,其余三人点头。   盛叶舟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决定之后就没做停留,盛叶舟下山就享受了回廖飞羽早上才提过的竹轿。   轿夫们健步如飞,抬着他不过两刻就送到了山下,反倒是几位长辈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坐上马车好一阵都没缓过来。   好在伤势虽严重,但并未伤到骨头,敷上草药再修养个半月便能痊愈。   盛叶舟举着条包成粽子的手回到盛府时,又引得柳氏几人好一阵心痛。   他被当成瓷器般小心翼翼对待时,【洛书堂】前正在上演一场“抗议”   为何抗议……   进入考堂共有七十二人,考试时辰一到,连题目都不知晓的竟然有五十五人。   七十二人中,只有十七人交出答卷,而当场因写字不工整污染考卷而答题作废的还有六人。   也就是说,最后只剩下十一人。   而这十一人中盛叶舟,甘禾渊,廖飞羽与蔡杨就占了四人。   “……”   结果一宣布出来后,书堂门口怨声载道,家长们怒不可遏,纷纷指责书院行事荒唐。   廖飞羽三人则心中满是千恩万谢,原本以为今日考试定会错过,到头竟来了个大反转。   在嘈杂的吵闹声中,一袭青衣的白发老者翩翩而至,随风飘动的衣摆和发须使得他宛若带着仙气般降临到众人面前。   而他身侧的老者虽是黑发,一身气势却如最年长者,不怒而自威。   “考试结果已张贴出来,何事在此喧哗!”黑发老者呵道,负责监考的几位夫子纷纷拱手喊道:“廖山长。”   “山长,今日不是说好天下学童一视同仁,为何本王世子竟连考题都未取得?”说话的是禹王。   一听长子说连题目都没有,禹王差点气得怒吼出声。   爬上山来差点丢了半条命,现在倒好……竟白跑一趟,叫他如何甘心。 第27章   禹王怒气冲冲地瞪着几人, 大有不说清绝不罢休的架势。   荒唐的是连题目都未知,为何还?有人能写出答案,要他看?来这简直是作弊都作到明面上了?。   廖山长眯了?迷眸子, 右手捋着短须,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众人浅笑道:“老夫不仅早将题目告知, 甚至还?给予你们翻书寻答案的机会。”   说着,目光准确落在甘禾渊脸上, 小?胖墩儿心虚地垂下脑袋, 不敢看?廖山长。   廖山长目光虽看?着和煦, 但总叫人觉得似是当?时瞧见他了?翻书的情景。   “廖山长所言何意?”禹王纳闷儿,低头看?向嘴大张的世子,一看?就知道孩子也不知。   “老夫已将考题设在?路旁,众位不信大可去亲自查看?。”廖山长捋须轻笑?。   人群中?还?真有人不信, 派出府上侍卫按照廖山长所说的地方飞奔而去。   就在?侍卫离去之时, 白发老者捋着胡须,笑?眯眯地朝前站了?一步:“第一轮合格者都站到?老夫面前来。”   “傅先生。”有人惊呼出声。   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是出题的先生傅卓云。   若是盛叶舟在?场,定能立即认出这位老者就是书局中?偶遇两回?的那位“书痴”   人群中?骚动起来, 监考夫子连忙将他阅卷合格的十一份名单送到?老者面前躬身道:“傅先生,十一人考卷都在?此处,只是有一个孩子受伤,已被长辈送往医馆。”   “受伤了??你先将他试卷挑出来放到?一旁去。”傅卓云随意随手一指,分明是将这份试卷也分到?了?不合格那边去。   夫子欲言又止, 捧着几张考卷退到?一旁   廖飞羽几人见状心中?更是暗暗着急, 甘禾渊甚至存了?要上前争取几句的心思。   就在?这时, 傅卓云目光微顿,又重新扫过站出来的十人, 而后突然转身:“受伤那孩子是谁?”   “盛叶舟。”夫子心中?一喜,复又捧着考卷走?上前去。   如此有毅力的孩子就这样?被淘汰还?让他心下有些?遗憾,此时听到?傅先生问,连忙不着痕迹地说起好话:“那孩子受伤挺严重的,学生瞧着手肿得握笔都难。”   “哦?”傅卓云轻捋着胡须,而后朝后看?了?眼,夫子连忙将考卷送上。   不过片刻,目光从卷上掠过,眸中?有光一闪而过。   “此子合格。”说完将试卷又递给了?身旁的廖山长。   廖山长神色略顿,而后低头看?向了?这份字迹工整,默写一个字都没出错的考卷。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你是说此子右手受伤?”   “学生亲眼所见,那孩子手又红又肿,疼得脸都白了?。”夫子拱手回?道,说着向守在?门外的两个师兄弟使眼色。   其中?一人连忙走?出,拱手向廖山长回?禀。   “学生也是亲眼所见,盛侍郎急得满头大汗,连张榜都不敢等,匆忙就送孩子下山去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孩子当?录取。”廖山长神色一喜,捋着短须浅笑?道。   他完全没从字里行间中?看?出半分不稳,能在?如此情况静下心来答题,其心可赞。   廖飞羽眼珠子一转,心下大定,知晓盛叶舟无论如何这关是过了?!   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前去查看?考题的侍卫们已飞奔而回?。   结果当?然是显然的,一大块牌子就竖在?路边,只需抬头便?能瞧见,哪还?需要特别寻找。   不服的家长都像是吃了?苍蝇般膈应,他们活了?那么些?年,还?是头回?听说将考题设在?路上。   禹王脸色几番变化,漂移不定的眸光刚好撞上廖山长似笑?非笑?瞧过来,一时连想给自己找点面子的想法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川庆唯一的国舅爷,那可是皇上亲舅舅,哪是他这种堂上加堂的堂弟所能比。   只听傅卓云又幽幽开口?,每说一句便?让在?场的落榜生脸上燥意灼脸。   “有人半路寻了?轿夫背上山,违反考试规则就是看?到?考题也不可能合格,有人仗着自己脚程快,求胜心切粗心大意。“   说着,左手从厚厚一沓考卷中?抽出两份,交给夫子:“这两人不合格。”   夫子接过,虽疑惑却没多言,眸光从名字上划过后念出:“张何敏,应文楠不合格。”   “为何?我儿明明,明明……”一中?年男子陡然见听到?自家儿子的名字,先前狂喜立即变成愤怒,顾不得害怕踱步上前。   看?穿着,一家是士族少爷,一家则是农家子弟。   士族老爷敢问个究竟,那汉子模样?的中?年人则是涨红了?脸不敢吭声。   傅卓云没答,幽深眸子只瞟了?眼两个心虚的少年,倒是廖山长,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以为山路之上就没人看?到?你们都做了?甚?”   士族老爷不明所以,也没瞧见自家儿子那涨红的脸,又是一步跨前争辩道:“我家孩子老实爬上来,又完成了?考试,就是不知哪处又犯下启明书院的规定。”   “规定?”廖山长冷哼,双眸一压,厉声道:“你们二人与同伴共同登山,路上瞧见考题不仅没有告知,竟还?故意找借口?折回?将考牌扔到?草丛中?,可有此事!”   “竟敢如此大胆!”马上有人抱怨,人群中?甚至有个少年跳脚怒骂:“好你个张老三,当?时你嚷着说右边草丛有蛇出没,原来是不想让我们看?到?题目。”   跳脚的少年一身宝蓝色袍子揉得皱皱巴巴,甘禾渊一瞧就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路上说要盛叶舟好瞧的罗二少。   罗二少还?没完,指着灰衣少年又是一通骂:“难怪眼看?都快到?书堂了?,你还?说要下去给姓盛的使绊子,亏我还?当?你是好兄弟,你连老子都敢坑!”   灰衣少年吓得瑟瑟发抖,躲在?长辈身后的脸一片惨白。   那士族老爷哪还?敢再质问,揪着少年衣领灰溜溜地转身就走?,罗二少看?着像不过瘾似的,领着跟班又追了?上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再多说。   “既是世子有误,那本王也无甚好说,就此告辞。”禹王黑着脸拱手。   今日这一趟无功而返不说,回?去还?不知要在?那些?勋贵中?要被怎样?笑?话。   随着其中?身份最高的一人离开,剩下更没人有心思再留下,或是憋气或是叹气地相?继离开了?山顶。   剩下十几人皆是考试合格的家属。   傅卓云也没多说废话,一一点名剩下八人,宣布完开课时间后便?摆手让弟子们下山去了?。   至于?拜师礼,入学第一日备齐拜师礼后方可行礼。   这边一定下名单,不消片刻山下就张贴出录取者名单。   三千多人的入学试,最终只有九人合格。   坊间关于?此次考试传言甚嚣尘上,这九人的背景也成了?街头巷尾时下最新的谈资   一直候在?告示牌前的盛府下人刚看?到?少爷名字就立即回?府送喜。   甘禾渊几人还?没下山时,盛府上下都已知晓他被录取了?。   ***   盛府。   “当?时我都准备好求情了?。”回?忆起当?时差点跳到?嗓子眼儿的心,甘禾渊现在?还?心有余悸。   盛叶舟半躺在?软塌上,时不时用左手捻起颗晶莹剔透的荔枝丢进嘴里,见甘禾渊夸张轻拍肚皮的搞怪模样?,不由也跟着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从进卧房就开始东张西望的廖飞羽伸手摸摸多宝架上那尊翠绿的翡翠白菜,不停啧啧称奇。   盛叶舟瞧着低调沉稳,没想到?竟是个富得流油的少爷,房中?随随便?便?一件小?玩意儿都能买下座小?宅子。   蔡杨就斯文得多,一直端坐在?软塌旁的圆凳上浅笑?不语。   “吃荔枝。”盛叶舟坐起身,指了?指他身旁的白色瓷盘,别看?蔡杨没甚表情,实则拘谨得屁股都没移过地儿。   他会跟甘禾渊两人一同来送信是盛叶舟没想到?的,原本以为身份悬殊之下蔡杨不会跟几人亲近呢。   蔡杨垂眸看?了?看?盘中?红色的果子,良久才伸手捻起颗,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我从未吃过这种果子,可要去皮?”   “……”   坦坦荡荡没有丝毫自卑,蔡杨的眸子明亮而又纯粹。   盛叶舟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没吃过几回?,听父亲说这玩意儿是从甚南城送来的,咱们这不长。”   他盘中?荔枝已去壳只剩下透白果肉,与蔡杨身旁那盘带壳的简直判若两物,难怪他不知该如何吃。   若不是盛叶舟提,恐怕蔡杨直到?离开前都不会碰。   “去壳吃肉吐核。”廖飞羽一甩袖子言简意赅道,说着捻起颗荔枝迅速去壳转身就塞进了?蔡杨口?中?:“保准你吃过一颗便?不想再吃。”   蔡杨腼腆地笑?笑?,也没拂了?廖飞羽好意,就这么慢慢地品着口?中?甜蜜滋味。   “我也没吃过哎。”   抒发了?半晌心中?所感?,甘禾渊这才注意到?桌上摆放的几盘果子。   不同的是他可没耐心剥壳,胖墩墩的身子一跃直接爬上软塌去抢盛叶舟盘中?早已去壳的荔枝。   盛叶舟也由着他,笑?眯眯地挪了?点空位出来给他躺下。   “说正事说正事。”廖飞羽嫌弃地将甘禾渊往旁边一推,坐到?盛叶舟脚边:“听傅先生说,以后咱们日日都要去山顶书堂进学。”   “山顶?”盛叶舟收敛笑?意,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啊,而且又没个寝舍,那咱们不是每日都得爬山?”廖飞羽摊手道。   “每日爬,那怎么行!”甘禾渊差点被呛到?,挣扎着坐起来瞪圆了?眼睛继续道:“今日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别说是四体不勤的甘禾渊,就连廖飞羽也正为此事发愁。   每天上山一个时辰,下山一个时辰,岂不是小?半天都得耽搁在?路上。   蔡杨闻言也是眉心跳了?跳,有些?担忧道:“先生只说入学第一日会安排此事,你怎知咱们没有寝舍?”   “我私下问过祖父,他说书院没给咱们启蒙班学童准备寝舍。”廖飞羽垂头丧气地道。   三人一时都相?顾无言各自心中?叫苦,哪还?有半分方才考试合格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再看?盛叶舟,反倒是几人中?神色最为自在?之人,他端起茶盏喝了?口?凉茶冲散口?中?甜腻,这才浅笑?着地开口?:“待入学后不就知道了?,现在?着急也没甚用。”   书院哪能真让这么点孩子天天爬山,廖山长不是早备好寝舍逗廖飞羽玩就是山中?还?有另一条近路。   都是半大孩子,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听了?盛叶舟两句话,其余三人都是心中?一轻,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转而说起过几日的六艺大比。   “下山前,书院还?给咱们发了?块牌子,咱们能凭牌子进国子监。”   廖飞羽从怀里拽出块牌子递给盛叶舟。   一块和荔枝差不多大小?的圆形木牌,上面刻着启明书院四个大字。   这便?是书院学生的身份牌,日后携此牌才能入山,游学之时还?可凭此牌借宿驿站。   盛叶舟接过,翻来覆去地观察半晌,没看?出有何特别之处,就是件做工普通的木牌。   甘禾渊早被六艺大比吸引全部心思,非要让廖飞羽讲讲。   六艺大比是每三年才举办一次的盛事,届时安义府内凡是登记造册的书院都会派出学生来参与比试。   六艺分为礼、乐、御、数、书、射六门。   其中?乐与射这两门开放参观,届时全城百姓都能一睹国子监学子的风采。   盛叶舟一直待在?老宅,还?从未参与过如此盛事,一时也有些?来了?兴致。   “其实乐与射这两门看?多了?也没啥意思。”廖飞羽提出不同意见,说着往榻上一趟,枕着脑袋继续道:“其实御马才好看?呢。”   御马比赛,也就是驾驭马车进行赛跑,不过廖飞羽之所以喜欢这项比赛,那是有其他原因的。   “你们是没瞧见……啧啧啧……” 提起御马比赛,廖飞羽都觉得叹为观止。   “如何,是不是特别好看??”甘禾渊好奇问道。   “今年咱们都是启明书院的学子,也有资格入国子监看?比赛,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廖飞羽卖关子道。   话说半截更是引得其余三人分外好奇,就连盛叶舟也颇为感?兴趣,直起身子就等着他的下文。   可这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无论他们怎么问也不再多描述,只说让他们自己看?亲眼去看?。   ***   国子监练武场。   兴趣盎然地等了?五日,终在?今日早晨解惑。   但这一看?还?不如不看?,随着一人驾着马车冲出场地,盛叶舟不忍直视地捂住额头,撇开视线。   偌大的练武场上,六架马车并驾齐驱,吆喝声不断。   随着最左边书生满惊慌失措地朝一边歪去,剩下五人赶着马车,用比驴子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正往前挪动着。   两层木制看?台上,哪有人真专心看?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赛,聊天声比马匹踢踏声还?要吵闹。   廖飞羽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乐得捂住肚子哈哈大笑?。   “哈哈……你们看?,那位监生吓得跳下车了?。”   甘禾渊瞥了?一眼,无趣地打起哈欠:“这就是你说的好看??这哪是比赛,就是牵着马儿散步呢吧。”   “就是如此才好看?,你们没瞧见他们的表情多精彩。”   看?到?几个好友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廖飞羽好似寻到?乐子,捂着腮帮子笑?得更欢了?。   盛叶舟挪了?挪被竹板夹得死死的胳膊,有些?后悔今日来凑这个热闹。   这场比赛明显只是走?个过场,整个比赛最抢眼的反倒是监生们花花绿绿的袍子,他今日为来看?这些?衣裳,求了?祖母好久。   无聊中?,盛叶舟将目光转向看?台,耳边的说话声也渐渐变得清晰。   “看?西看?台。”   “你们就别盯着人姑娘瞧了?,小?心被当?成登徒子。”   “柳兄此言差矣,红豆相?思乃天经地义之人伦美事,怎的就成了?登徒子。”   “你就别笑?话他了?,这小?子前些?日子刚定亲,听说姑娘比他还?黑,心中?正郁闷着呢。”   坐在?他们身侧的都是启明书院学子,年纪参差不齐,年长者已华发丛生,年少者就如方才那些?青春爱慕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盛叶舟几人坐在?其中?,就如同几根豆苗,分外扎眼。   左袖突然被人拉了?拉,耳旁传来甘禾渊的声音:“叶舟你快看?。”   循着伸出的手指向左边看?去,盛叶舟一眼就看?到?了?大哥盛叶雲正与一娇小?少女从小?门走?出去。   “那不是盛叶雲吗!”   “陆家二小?姐。”   “不是听说他们两家是死对头?”   “陆家那个二小?姐真有手段,没瞧见将盛叶雲拿捏得死死的,咱们可别多嘴,免得惹火上身。”   “那个陆二小?姐……可不是一般人。”   几个少年提起陆二小?姐,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匆匆说了?几句后便?连忙收住话头。   盛叶舟抿了?抿嘴唇,本不欲多管闲事,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这个世界已能算得上个成年人,行事判断自有准则,不用他人多管。   但一想到?这些?日子吴氏的操心,他又没法视而不见。   心中?犹豫片刻后盛叶舟起身,朝几个好友使了?个眼色后匆匆追着两人而去。   甘禾渊立即起身跟上,他们两人一走?,剩下两人也没了?留下的心思,纷纷追着而去。   ***   作为朝廷所办的最大书院,国子监建造得极为广阔,盛叶雲领着陆二小?姐轻车熟路地东绕西绕,很快就消失在?了?成片的竹海之中?。   盛叶舟又不敢靠得过近,只远远地坠在?后头,追着二人的身影而去。   一入竹海,凉意瞬间来袭,竹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得益于?此,他们四人的脚步声被掩盖在?声响之下,让竹林中?的几人并未发现。   竹海深处,竟有两间竹屋建在?其中?。   远远的盛叶舟就瞧见竹屋廊下站着两人,正是盛叶雲和那陆二小?姐。   “嘘——”   四人停下步子,盛叶舟朝后竖起食指,四人借着竹叶声响悄悄从侧绕到?了?竹屋侧面。   轻手轻脚挪动间,廖飞羽突然拽着盛叶舟衣袖往下一蹲。   “那里有人。”廖飞羽压低声音示意。   盛叶舟抬头看?去,眸光微沉,他们蹲的位置正好在?竹屋侧面,能清楚看?到?屋前互诉衷肠的两人与屋后的四个青年。   那四人着国子监服饰,吊儿郎当?地靠坐在?屋后墙边,最外侧的手中?摩挲着麻绳与身旁人低声交谈得正欢,说到?高兴处还?露出个得意笑?容。   “他们是何人?”盛叶舟问廖飞羽,对方指了?指手中?有麻绳的青年:“那是陆家的三少爷,其余人我也不认识。”   陆家兄妹……   盛叶舟浓眉紧皱,看?陆三少不停摩挲着手中?麻绳,觉得有些?不妙。   “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出去告诉你大哥他被人算计了?。”廖飞羽等着盛叶舟拿主意。   盛叶舟摇头。   就凭他大哥那个脑袋,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怪他们坏了?自己好事。   就在?这时,陆二小?姐脸现娇羞,轻轻一跺脚,用帕子掩着眼角冲进竹屋,而盛叶雲一脸傻笑?,像是失了?魂般跟着追进去。   就在?这时,屋后四人也动了?。   他们半弯着腰从从屋后绕到?屋前,陆三少忽地直起腰,一脚踢开竹门,高声呵道:“好你个登徒子,竟敢意欲对我妹妹不轨。”   盛叶舟连忙起身,趁着混乱跑到?竹屋支起的窗口?下。   他个头矮,根本不用躬身反而要垫着脚尖才能看?清楚屋内的情况。   这间主屋应是给监生们读书小?憩之地,屋中?有书桌,竟还?摆了?张竹床。   盛叶雲满脸惊慌,看?那神色还?真像被抓了?现行的流氓,结结巴巴地看?着陆二少,明显还?想向他解释两句。   “我与巧兰只是想说两句话,什么都没做。”   “捆了?再说。”陆三少哪会听这些?解释,扬手让跟班们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将人随便?捆了?起来。   “三哥,呜呜……呜呜……”此时的陆二小?姐哪还?有半分娇羞,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不停往下滚落,很快帕子就被打湿。   抽抽搭搭的委屈模样?,惊得盛叶雲竟还?出声安抚:“巧兰,无事的,你别害怕。”   盛叶舟:“……”   “哈哈。”不知是被盛叶雲的单纯逗笑?还?是看?到?陆二小?姐那副委屈模样?,陆三少突然喷笑?出声,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望着满脸担忧之人。   “二妹,这里没外人,就别装了?。”陆三少咧嘴笑?道:“反正你也没打算真牵扯进这件事来。”   陆二小?姐闻言,右手捻着帕子轻轻点了?点眼角,清丽温婉的女子翘起唇角笑?了?笑?:“你说得也对。”   盛叶雲瞪眼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动作快些?,翠柳该找人来了?。”陆二小?姐笑?颜如花,含水的双眸看?向屋角:“去把小?贱人搬上床。”   “巧兰,你这是做甚!”   再蠢笨的人此刻也察觉出了?不对,随着一个衣衫半敞的黄衣女孩被抬上床后,他好似也察觉出这几人的目的。   “盛大哥不是说喜欢陆家女子吗?巧兰我将长姐送于?你如何。”说着,朝陆三少抬了?抬下巴。   “就是,我大姐长得虽然不好看?,但好歹也是嫡长女,与你倒是相?配。”陆三少嬉皮笑?脸,右手从怀中?掏出个白色小?瓷瓶。   盛叶舟衣裳突然一紧,转头看?去,发现蔡杨脸上血色尽退,好像被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盛叶舟重重捏了?他一下,接着朝屋后摆摆手。   屋中?传来盛叶雲挣扎的动静,伴随着几人得意的笑?声。   一看?到?那瓶药再结合陆三少说的话,盛叶舟敢肯定古装剧的必演经典戏码就要上演。   下迷药,让两人躺在?一起,然后就是带着长辈来“捉奸”   再然后就是两家协商,要么成亲,要么女子就毁了?名节送入庙堂,男方被世人唾弃。   陆二姑娘这是一箭双雕,既除她?的眼中?钉,又打击了?盛家。   “咱们该怎么办?”甘禾渊急得脸通红,明明凉爽无比的竹林,额头硬是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滴。   “飞羽,一会我开口?你就往东边跑,千万别让那些?人追上。”盛叶舟沉下眸光,开始吩咐。   廖飞羽连忙点头。   国子监他熟,虽年岁小?,但往林子里钻,保准那些?人追不上。   “你们进屋之后就关门,然后拦住陆三少,其他不用管。”盛叶舟看?向甘禾渊和蔡杨,接着又着重说道:“不用打架,牵绊住他就行。”   几人心中?忐忑,紧张地舔着嘴唇,但听罢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胖墩儿,找找有没有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力的东西?】   就凭他们三个半小?孩,哪会是屋中?五个人的对手,如果不是前次的麻麻草,盛叶舟会选出声打断后拖延寻大人帮助。   但陆家兄妹既然如此报复盛家,盛叶舟不想让他们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而且趁此机会,也让盛叶雲好好吃个教训。   【有一种女子防身用千里醉最适合宿主的要求,此物乃是一种烈酒蒸发而来的喷雾,喷入口?鼻可使人三秒即如同醉酒般晕倒,半小?时后才能苏醒,对人体没有危害。】胖墩儿连忙报告。   【多少积分?】   【两百积分,两点信誉值。】   盛叶舟微愣【信誉值是什么?】   【为防止宿主借此物作恶,所以需要宿主信誉值为两级才可使用。】   【你看?看?我的信誉值有多少?】   虽然好奇,但现在?盛叶舟根本没有时间刨根问底,所以连忙追问。   【宿主慷慨无私帮助好友,信誉值加一点,考入启明书院信誉值加一,刚好两点。】   盛叶舟:“……”   【使用。】   【消耗两百积分,两点信誉值购买千里醉一瓶。】   胖墩儿话音刚落,盛叶舟怀里一凉,他伸入怀中?摸了?摸形状,心下稍安。   此时,屋中?渐渐没了?声响,陆三少笑?得更加洋洋得意。   “还?是二妹狠,连小?情郎都下得去手。”   “本以为能靠他拿捏住盛府,没成想竟是个废物,没两句就被他那个娘哄得团团转。”   盛叶舟左手伸入怀中?,朝后撇了?撇头,接着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竹屋侧面。   廖飞羽紧张地握紧拳头,面朝竹林已摆好狂奔姿势。   “你们在?此作甚……”盛叶舟压着嗓子一声吼叫,屋中?几人神色一紧,陆三少惊呼:“谁!”   “我们要去告诉师长。”盛叶舟又高声叫道,说着朝廖飞羽摆手。   廖飞羽跟个猴子一样?跳起,将自己身形暴露在?窗口?,只听屋内陆二少吼道:“是两个孩子,你们去追。”   两个青年往屋外跑,廖飞羽脑袋转得也快,边跑边大喊:“我们三个朝不同方向跑,他们抓不住的。”   于?是屋内又有一人站起来追了?出去。   三人惊慌之下,根本没发现廊下竹桌另一侧还?蹲着三个小?孩。   盛叶舟三人又静静等了?片刻,陆三少追到?门前骂了?句:“抓到?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竟敢坏我的好事。”   三人追进竹林,很快就没了?动静。   陆三少折回?屋内:“他们不会坏了?咱们的好事吧。”   “几个孩子而已,等木已成舟,他们就算告状又有几个人相?信。”陆二小?姐回?答,但紧接着就听见衣裳摩擦的窸窸窣窣声:“我先去练武场,免得引人注意。”   “你打得什么主意?”陆三少冷声道。   盛叶舟心中?冷笑?一声,轻轻挪动到?门边往里看?。   打得什么主意……就是事情败露后把全部事都推到?你身上呗!   陆二小?姐微微皱眉,挣脱开陆三少爷的手,冷声道:“我们是兄妹,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今日之事咱们是为爹娘出气,先前不是已经说好我去前面引路告状,你在?这守着。”   陆三少爷眸中?仍有怀疑,不屑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想借机除掉大姐,抢她?的婚事。”   “你还?不是为了?让大房难堪,不就是想让大房女儿嫁给咱们陆家的仇人好让他们在?府中?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陆二小?姐不甘示弱道。   两兄妹互相?揭着老底,都有些?被怒气冲昏了?脑袋。   盛叶舟双眸一亮,转头看?向身后两人。   两个紧张得脸都扭曲的人点头,盛叶舟忽地跳起,指着屋中?两人大叫:“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国子监害人。”   “你是谁?”陆三少爷被吓了?大跳,刚从椅子上站起,余光中?就见两个矮小?的身影朝他冲了?过去。   盛叶舟步子一转,朝床上的两人而去,伸手在?盛叶雲身侧比划了?下,像是从他头边捡了?个瓶子起来,接着转身朝惊慌失措的陆二小?姐冲去。   忍着疼痛用右手使劲扒开红色木塞子,伴随着整条手臂像是被电窜过的灼痛感?,盛叶舟朝右侧一甩。   白色雾气划开条线,而后他步子未停,转身就朝陆三少爷冲去。      甘禾渊不会打架,冲过去只知道抱着陆三少爷的腰,后背生生挨了?两拳,蔡杨还?没靠近就被一脚踢中?腹部。   盛叶舟往前一把拉开蔡杨,陆三少爷紧随而来的第二脚准准踢中?他左脸。   疼痛已经顾不上了?,盛叶舟拼命往上一跳,直接将瓶子怼到?了?陆三少爷的面门之上。   有些?笨拙的身子刚落下,就被狠狠陆三少狠狠一推撞向了?竹桌。   哐当?一声,桌上茶盏倾倒,盛叶舟躺在?桌下疼得头昏眼花,这下子不仅是手疼,浑身都跟散架了?一样?。   “叶舟。”蔡杨扑到?盛叶舟身边,忍着疼痛将他扶起来。   “啊啊啊——”甘禾渊闭着眼尖叫,盛叶舟两人好不容易站起来时,正巧看?到?他与陆三少爷一同往后倒下的场景。   盛叶舟顾不上其他,转头去看?陆二小?姐。   人趴在?床边微微抽动,像是喝醉了?般面上泛红,嘴角露笑?。   “甘禾渊快起来。”盛叶舟上前扯了?扯甘禾渊。   “他们这是怎么了??”等房中?安静下来,蔡杨才发现陆家两人都已晕倒人事不省。   “我在?床边发现了?这个,看?着像迷药,我就全洒他们脸上了?。”盛叶舟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不是因为千里醉,而是庆幸方才廖飞羽吼的那一嗓子,要不凭他们根本没法对付三个大人,说不定到?时候千里醉还?没用上,先被打死了?。   “其他等会再说,咱们先把我大哥带走?。”盛叶舟来不及解释,连忙说道。   三人跑到?床边,使劲拽盛叶雲的胳膊,可睡过去的人死沉死沉,他们想扶是不可能了?,盛叶舟干脆拽着衣领就这么把人往后拖。   “咱们快些?,要不等人来可真难以说清了?。”   “你大哥也太重了?。”甘禾渊使出全身力气,三人才将将将人脱离床榻,只听哐当?一声,盛叶雲上半身掉到?床下,双腿还?在?床上。   盛叶舟有些?着急,直接将手从竹板中?伸出打算双手用力。   竹林中?黑影一闪,而后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中?几人毫无察觉,依旧拼命拉扯着盛叶雲。   就在?这时,几道人影从远处跑来,其中?最瘦小?的一人高声喊道:“叶舟。”   是廖飞羽的声音。   “锅祭酒带着好多人往这边来了?。”冲进屋中?,廖飞羽并没介绍几人,连忙就朝几人说道:“快帮忙。”   盛叶舟心下大定,捂着疼得厉害的胸口?:“将他们搬到?床上去。”   来的是几个身材壮硕青年,二话没说就开始行动,一人背起盛叶雲,剩余几人将晕倒的两人按照盛叶舟指示摆到?床榻之上。   “这女子怎么办?”廖飞羽忙问还?躺在?床榻之上的陆大小?姐。   盛叶舟沉吟半晌,摇摇头:“带走?吧。”   几个呼吸间,青年人就完成所有事,盛叶舟走?上前,拉开陆三小?姐的衣襟,再扯乱两人头发,将二人摆成相?拥的姿势。   廖飞羽觉得还?不够,在?众人惊悚的眼神中?扯掉两人外袍盖到?他们身上,这才嘿嘿笑?着往后退。   “快走?。”   做完这一切,没再耽搁的几人朝着竹林后跑去,只留下一人躲在?林中?继续等待“观众”们来到?。   廖飞羽对国子监好像再熟悉不过,领着他们几人绕出竹林又进了?个小?花园。   “把她?放在?这。”盛叶舟见花园中?有个凉亭,干脆将陆大小?姐放到?亭中?不再管。   一行人又顺着条小?路疾走?,竟在?不知不觉间去到?了?国子监的马圈。   很快,他们就寻到?停在?角落的盛府马车,张刘瞧见脸青紫大块的盛叶舟,吓得肝胆俱裂差点从马车上栽下来。   黝黑青年将盛叶雲放到?马车软垫上,盛叶舟朝张刘比划了?几个手势,随即几人钻进隔壁甘府的马车。   一进马车,众人放松下来,疼痛这才如潮水般袭来。   蔡杨捂着肚子歪倒在?车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盛叶舟赶忙上前查看?他的伤。   “没事没事。”蔡杨连声回?。   “你的脸。”气息喘匀之后,几人互相?打量,其中?竟然属盛叶舟的伤势最重。   绑着右手的竹板在?奔跑中?早不知所踪,胸口?一个灰扑扑的鞋印,脸颊青紫大片,左脸高高隆起,嘴角还?挂着血丝。   细看?之下,几人都吓了?大跳。   “你没事吧。”廖飞羽连忙扶住脖颈都被汗打湿的盛叶舟关切道。   有事……不知肋骨是不是裂了?,一阵阵疼痛袭来。   但盛叶舟只是虚弱地笑?笑?,轻轻摇头:“这几位帮忙的哥哥是你……堂兄?”   看?向那两个憨笑?的少年时,盛叶舟略一停顿,好像不用介绍就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实在?是几人的黑与老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是我的表兄。”廖飞羽笑?着挠挠头,一一介绍了?几人后说起他冲出去之后发生的事。   当?时他挑着狭窄的路钻,没跑多远就撞到?了?在?侧院准备射箭比赛的表兄以及同伴。   他们把追来的两人引到?他处,表兄就随着廖飞羽返回?竹屋来帮忙。   “多亏你们,要不然今日我们得吃大亏。”盛叶舟拱手朝几人由衷感?谢。   若不是廖飞羽及时返回?,他们还?不知要如何善了?此事!   “都是朋友还?说这个。”廖飞羽瞪眼,一掌重重拍到?盛叶舟肩头,疼得他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廖飞羽的大表兄卢忠宇沉声问道。   “表哥,你不知道那个陆家二小?姐有多恶毒。”甘禾渊气得直接跪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将方才竹屋发生一切讲给他们听。   “好恶毒的兄妹!”廖飞羽恨恨地哼道。   “先不管他们,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处理?”卢忠宇有些?担忧:“若是那三人回?来说出是你们干的该怎么办?”   “他们没证据。”盛叶舟轻轻一笑?,看?向廖飞羽:“就算看?到?了?你,他们只会心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我们动的手。”   “他们连我衣角都没摸到?,哪能看?清脸,我跑得可快了?。”廖飞羽自信道。   “那就好。”盛叶舟也笑?,估摸了?下时辰后又说道:“禾渊,你一会去给我祖父送个信儿。”   “我这就去。”甘禾渊立即跳下马车,廖飞羽让他坐自己马车去。   等人一走?,盛叶舟松了?口?气缓缓倒下:“飞羽你不是喜欢看?热闹吗?眼下正好呢。”   廖飞羽双眸一亮,抖了?抖衣摆后与两位表兄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入往竹屋而去。   接下来就等祖父来接人了?…… 第28章   第?28章   几人相继离去, 马车内只剩下盛叶舟和蔡杨。   两人各自寻了地方躺下,望着车顶慢慢平息乱跳的心,盛叶舟摸了摸火辣辣的嘴角, 默默回想方才行事前后。   若是当时有个大人,早就瞧出这错洞百出的计谋, 从三个小孩儿敢进屋救人到错误估计了盛叶雲体重。   多亏甘禾渊三人都是半大孩子,没那么多心眼?, 否则光是那瓶千里醉他就地寻着法子解释。   “嘶——”无意间?摸到破皮的嘴角, 盛叶舟疼得一阵倒吸气, 精神瞬时回笼。   这一醒神才发现身侧的蔡杨好似一点声响都没有,盛叶舟赶忙侧转身子去看,发现对?方望着车顶好似失了魂。   心思稍转,盛叶舟立刻回想起?方才蔡杨瞧见?陆三少?拿出迷药瓷瓶时, 整个人仿佛如遭雷击, 身子变得无比僵硬的模样。   当时没来得及细想,现在想来,应该家中有人跟他说过此物用途。   “可是哪里?疼?”盛叶舟抬手?拍了下瘫在身侧的人轻声唤道。   “没有。”蔡杨摆摆手?,随后就是重重长叹口气:“最重的那脚你?帮我挡了, 剩下就是点皮外伤,歇息歇息便能痊愈,反倒是你?,可需我帮你?瞧瞧。”   “我也无事,就是不知……入学之时脸上这伤能否消下去。”盛叶舟苦笑。   虽然全身都跟散架了似的疼, 但没啥生?命威胁, 就是受点皮肉之苦而已。   先是家里?中毒, 然后又是考试途中受伤,这回倒好, 来看个热闹都能落得浑身是伤。   难道他果真如章文令所言,跟着安义府八字不合……   “我听甘禾渊说,你?与你?大哥并不亲近,没想到今日竟拼了小命去救他。”   “你?们还不是豁出去帮我,好歹我和我大哥还有血脉亲情,咱们认识才不过几日……”盛叶舟扬唇笑笑,说着又老气横秋地叹息道:“这世上万事都逃不过情义二字,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我当他大哥,你?们当我好友,所以咱们都是觉得该救,便救了!”   “我祖父也总说此生?只求问心无愧便已足矣。”蔡杨挣扎着坐起?,靠到车厢壁看向?外面?幽幽开口:“我娘当年就是因被家中继母陷害才迫不得已嫁给了我爹……”   盛叶舟身子一抖,也跟着坐起?身正襟危坐听他说。   难怪听到迷药两字会如此大反应,原来蔡杨父母家就是这大宅门?后院阴私产物的受害者。   “我家祖上几辈皆会些浅显医理,是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郎中……”   蔡杨的爹与娘,一个乡野郎中一个是名门?望族吴氏旁支嫡长女。   论身份,二人云泥之别,若是按照正常人生?轨迹,是万万不可能有交集的   但某一日,蔡父稀里?糊涂被吴家请入内宅给府中小姐整病,这一去就中了迷药与蔡母被吴家继母当场带人撞破“私会”   为?了吴氏一族所谓的名声,吴家对?外宣称蔡母因急病早逝,实则是将人送到了尼姑庵了度残生?。   蔡父被杖责二十板,差点因此丢了性命,在家将养大半年才能下床走路。   伤好后,蔡爷爷带着蔡父偷偷上尼姑庵探望蔡母,顺便也给她送些银钱傍身   见?她身形枯槁,便动了恻隐之心,找了媒婆亲自向?蔡母求娶。   “我爹老说若不是那可恶的迷药,我娘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穿金戴银过舒坦日子,那也不会天天下地劳作变成个农妇。”   “大户人家的日子不愁吃穿,但要?说舒坦……”盛叶舟轻轻摇头?,接着翘起?大拇指朝旁边马车一指努努嘴:“就是男子也有可能被人陷害,此事根本防不胜防。”   “那倒是。”   一联想到陆家兄妹的恶毒心思,蔡杨忽地又觉得自家日子还算清静,至少?没那么多糟心事不是。   家中兄弟姊妹一多,争宠陷害之事比比皆是,就连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心思都如此狠毒。   “我倒觉得你?娘挺欢喜现在的日子。”   忍着胸口的疼,盛叶舟俯下身,伸手?捻起?蔡杨袍子的袖口:“这可都是你?娘一针一线缝制,若不是心甘情愿,针脚怎会如此绵密。”   就算心思通透,蔡杨也终究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平日里?总听蔡父念叨,自然便将所见?一切自我合理化了。   现在经由盛叶舟一提醒,他脑中瞬间?回忆起?许多琐事,一时觉得爹好似也没明白过娘。   娘从未抱怨过日子苦,反是将家中操持得井井有条,村里?谁不说一声蔡家有福气,娶得儿媳好生?能干。   若是心中不愿,怎会拼尽全力如此。   “等日后考个状元,你?娘就是蔡府老夫人,那时看谁还敢欺负她。”盛叶舟笑着安慰:“届时再给你?娘挣个诰命,吴家继母见?着都得请安。”   光是想想蔡杨就觉着心中畅快,清俊的脸上难得露出丝难为?情:“廖飞羽说我若是高中,也定是探花。”   “为?何?”   “探花郎……俊……俊俏。”蔡杨羞得满脸通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盛叶舟。   盛叶舟莞尔一笑,这熟悉的话简直和盛建宗说得一模一样。   在川庆朝,探花郎听着可比状元郎还要?受欢迎似的。   “在哪在哪……”      脑中正念叨着自家老父亲,马车外就响起?了他焦急的声音。   “叶舟在我府上马车。”甘禾渊连忙指向?面?前的一架马车。   车帘下一瞬便被掀开,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盛建宗探入头?来,一眼?便见?他脸色大变,伸出双手?来急切地将人抱到车辕之上细看。   “快快快,去医馆。”一细看便更?是心疼,盛建宗急忙转身冲跟随而来的盛府下人高声道。   马夫手?忙脚乱地又将马车往后赶,盛叶舟朝后一看,盛禺山正好下车,脸色阴沉地朝这边走来。   “父亲。”盛叶舟连忙安抚老爹。   盛建宗说话时,头?发还在往下滴水,衣襟前早湿了大片,应是沐浴还没结束便赶来此处。   “这还叫没事,我儿的脸都破相了。”盛建宗怒气冲冲,但又寻不着“罪魁祸首”,嘴唇蠕动几下后重重冷哼一声骂道:“蠢货。”   这句蠢货指得自然是旁边马车的盛叶雲。   盛叶舟捂着胸口,看向?一侧还没有动静的马车:“大哥得看大夫。”接着抬起?右手?:“我浑身疼,也要?看大夫。”   盛建宗越想越心疼,重重呼出几口憋闷之气后才转身看向?盛禺山。   “父亲,我先带舟儿和这几个孩子去医馆让大夫好好瞧瞧。”   盛叶舟也抬眸看向?半天都还没走到的祖父,却见?他正低头?和一个身着黑衣的侍卫低声交代着什么。   听到盛建宗的话,这才摆手?让人退下,朝他们点头?:“你?们先去,我正好进去拜会拜会锅祭酒。”   眸光扫过盛叶舟红肿的嘴角时略一停顿,盛禺山眸色瞬时变得更?加幽暗。   但神色变化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又隐了去,从他脸上根本没看出半分怒色。   沉声走到盛叶舟面?前,盛禺山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舟儿做得很好。”   “今日都多亏我的好友们。”盛叶舟连忙给三个小伙伴邀功。   “祖父省得,等你?伤愈之后咱们就登门?致谢。”盛禺山温声道,目光并未在盛叶雲的马车上停留,垂手?摸摸甘禾渊的脑袋后又交代:“也带这几个孩子去让大夫瞧瞧可有受伤,稍后你?亲自送他们回府。”   “儿子明白。” 盛建宗老老实实沉声道。   交代完,盛禺山未再停留,背着手?朝国子监侧门?而去。   想起?祖父曾经也在国子监内读过书,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竹林。   “你?祖父动怒了,咱们快走。”盛建宗龇牙咧嘴地望着盛禺山逐渐消失的背影:“上回瞧见?你?祖父没有表情还是十年上书谏言被圣上打入大牢,我和大哥去天牢看到过一回。”   “打入大牢?”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盛叶舟扒拉着盛建宗的肩膀,好奇追问:“为?何会被打入大牢。”   盛建宗一个激灵,惊觉失言,眸光慌乱地转着干笑道:“不是甚大事,就关?了半夜,天亮就送回了府……”   看盛叶舟双眸亮如星辰,盛建宗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接下来说什么也不肯张嘴了。   粘得牢牢的嘴坚决不提当年之事,只是抱起?盛叶舟就塞进马车,吆喝着马夫快点启程。   ***   大夫一番检查下来,盛叶舟果然是几人中受伤最重的。   右手?重新上竹板,得恢复小几个月才能康复,左脸与身上多处擦伤涂抹了药酒后光着膀子躺在木板床上晾干。   撞到桌椅的心口处青紫大片,多亏了圆乎乎的身子,若是再瘦些,肋骨说不定都会撞断。   除此之外,盛叶雲躺在隔壁等迷药过劲儿自会醒来。   蔡杨与甘禾渊都是轻微擦伤,两人擦了药酒后就一直赖在医馆不肯回府。   看热闹的廖飞羽还未来报信儿,他们仨都等着听后续呢……   好在廖飞羽的动作和他跑得一样快,大夫正给盛叶舟胸口敷上草药之时,一个黑孩子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   “好消息好……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兴奋的神情在瞧见?盛叶舟时戛然而止,廖飞羽耷拉着眉毛扑到床边,一脸担忧地望着大夫:“大夫,我好友不会死吧。”   大夫:“……”   屋中众人:“……”   “哪那么容易死。”白发大夫没好气地瞪了眼?胡说八道的小孩儿。   廖飞羽自知不受待见?,等大夫离去后,才冲甘禾渊跟蔡杨招手?,三人扑到床边头?挨着头?的小声说话。   至于盛建宗,听到儿子伤势无碍后就回府接吴氏去了。   “陆府这回脸可丢大了。”廖飞羽幸灾乐祸地挑眉轻笑,接着详细描述起?当时郭祭酒领着几十人赶到竹屋时的场景。   陆家几个丫鬟将此事闹得挺大,一路上见?着人就哭诉盛府大少?爷盛叶雲支开她,转身自家大小姐不见?人影的事。   这一路走一路吼,不少?与陆府相熟的长辈也都跟着去一看究竟。   郭祭酒本不欲滩这趟浑水,情投意合的小年轻私下偷摸着见?个面?也不是啥新鲜事,可坏就坏在这陆府二房夫人非要?求大人主持公?道。   话里?话外只暗示盛叶雲图谋不轨,好似已经确定自家侄女被玷污了般又哭又闹。   几十人浩浩荡荡去往竹屋,一开门?倒真是瞧见?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酒醉躺在床上相拥而眠。   “你?们是没瞧见?,那陆二夫人还没看清床上之人是谁就开始哭天抹泪,嚷嚷着要?让盛府给他们个交代……”廖飞羽摇头?连声啧啧。   等婆子上去掀开衣裳,满室皆惊。   床上赫然是陆三少?与同父同母的妹妹,两人满身酒气,睡得酣畅,甚至婆子上去也无法将两人分开。   说到这,廖飞羽有丝疑惑:“咱们当时进去的时候没瞧见?屋里?有酒啊?”   “酒!”盛叶舟低声惊呼。   他当时还撞上了桌椅,敢肯定的是屋里?没有酒。   “不仅满屋酒气,而且……而且……”廖飞羽突然语塞,黑亮的脸颊跃上抹红霞,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当时明明没有脱他们的衣裳,可……可……可他们是光着身子抱在一起?的。”   盛叶舟:“……”   “难道是咱们走了后他们自己个儿脱的?”根本不懂男女之事的甘禾渊哪懂那些,兴致勃勃地猜道。   廖飞羽点了点复又摇摇头?,神色很是混乱。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后来有人进竹屋,但表兄就守在屋外,郭祭酒来之前根本没看到人进去过。   无人进去,那只能是两人自己所为?,但……迷药也会使人发热?   盛叶舟眯了眯眼?睛,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浅笑着转头?继续听廖飞羽说。   他好像有些头?绪,恍惚间?回忆起?方才所见?到的黑衣人,那人面?生?得紧,也从未在府中见?过走动。   不管是不是祖父安排,但后来进入那人明显是帮着他们善后。   是友非敌……足矣!   “当时郭祭酒脸就黑了,你?们是没瞧见?当时陆二夫人那张脸,白得就跟雪花似的……我差点就乐出了声。”   随后郭祭酒连忙带着人退出竹屋,只让陆二夫人留在屋中处理。   男女私相授受竟变成了兄妹□□。   从那满屋子酒坛到两人的醉态朦胧,所有情景都只能让人联想到酒后乱性一说。   跟来的人中也全是如此猜测,没多久这消息估计就得传遍整个国子监。   廖山长匆匆赶来将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打发离开,只留下国子监几位大人处理此事。   离开之前,廖飞羽只听到陆二夫人说要?去请大夫,俩孩子指定是被人下了迷药。   “可惜祖父一来就把我赶走了!”廖飞羽颇为?可惜地摊手?,说罢直接往地上一坐叹气道:“陆二夫人好狠的心,方才她没看到床上之人是谁时,口口就说要?让陆大小姐绞了头?发去尼姑庵做姑子,轮到自家孩子就完全变了。”   “……”      “那陆二小姐和陆三少?爷醒来之后会作如何啊?”   蔡杨心肠软,听罢甚至有些担忧起?那两人的下场,甘禾渊就没那么多菩萨心肠,撇了撇嘴干脆道:“那是他们活该。”   “是他们先存害人之心,有何下场都得自己受着,咱们先把这身伤养好才是。”盛叶舟终于开口。   满身的伤都拜他们所赐,盛叶舟才不关?心他们死活。   四个小伙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看到对?方的狼狈模样,不由互相指着喷笑出声。   特别是躺在床上,肚子敷了大块草药的盛叶舟最是滑稽,很快就惹得几人共同调侃起?来。   简陋的小小隔间?里?,满是四个孩子畅快的笑声。 第29章   半月后?, 启明书院。   将养半个月,盛叶舟顶着张可怖的脸出现在山顶书堂院门外。   立于门口迎接学生们的傅卓云初初瞧见还被吓了大跳,手没好又添新伤, 莫不是府中进了贼人……   盛禺山胡乱编了个谎才将受伤之事给?遮掩过?去。   但他右手受伤,恐怕几个月内是无法握笔了。   很?不恰巧, 入启蒙班第一堂课,便是先生让九人默写在家中所?学内容, 借以了解他们各自进度。      盛叶舟个子?高, 被安排在倒数第二排, 众人埋头写字时他杵着下巴无聊打量同窗们。   他们这九人或许在未来十几年?中都要在待在一起学习,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在意。   除甘禾渊三人外,剩下五人今早匆匆见过?一面,盛叶舟还无法全部将人名与长相对上。   不过?, 其中有一人盛叶舟当时就留下了深刻印象。   陆齐铭!   初听?这个姓氏, 盛叶舟就立即想到刚被他摆了道的陆府。   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巧合,这个陆齐铭还真是陆府大房的次子?,果真是被他摆了道的陆家孩子?。   想着此人,盛叶舟抬头看向书案前那个奋笔疾书的清秀男孩。   一身藕色袍子?, 发髻之上插着支细碎桃花模样的簪子?。   若说廖飞羽只是声音娇柔的话,这陆齐铭从长相到装扮都透出股女气,离得这么?远盛叶舟都能闻到他身上飘来股子?淡淡的香气。   但让人颇为意外的是此人声调竟异常粗狂,嗓子?像是风沙刮过?似的沙哑暗沉。   早上向傅先生问礼时抱拳的动作也挥得虎虎生威,根本没半分娇柔之感。   无论前世还是这世, 盛叶舟都从未见过?如此有分裂感的人。   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就在胡思乱想中, 傅卓云手执戒尺, 领着两个老者步履缓慢地走?入学堂。   咔——咔——咔——   戒尺轻敲三声,学生们全部停下写字抬头看向堂上先生。   “写上名字后?将默写纸张放到桌上就好。”傅卓云扫过?空空荡荡的课室, 洪亮的嗓音好似有些回音,他神色微有那么?一顿,而后?渐渐缓和了神色:“这两位是老夫请来的先生。”   说罢,也没介绍名字,脚步往后?就退到了一侧。   “咳咳。”   青衣老者捋着胡须,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轻咳两声,笑意盈盈地望着众人开口:“老夫姓魏,你们称魏先生即可,日后?由我教导你们写字与书画。”   魏先生说完,一袭黑衣冷着张脸的老者紧接着就开口:“老夫姓俞,负责教授你们强身健体之术与剑术。”   强身健体?剑术?   九人都是一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启蒙班何?时还要管学生的身子?了?   前排三人应是互相认识,因惊诧不由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咔咔咔——   连续三声,傅先生收起戒尺,正色道:“不止是剑术,除读书外,君子?六艺……强身健体你们都要懂。”   盛叶舟心惊,若不是几位先生瞧着,真恨不得张开手掌好好算算傅先生所?列举的有多少样。      这哪是启蒙班,活脱脱就是个状元班啊!   “没有强健的身子?骨,连爬个山都能扭到手,日后?要在考棚中九日,你们又要如何?挨过?。”俞先生冷冷说着,眸光最后?落在盛叶舟脸上直直望着他道。   盛叶舟:“……”   俞先生说得不是他吧……盛叶舟心存侥幸地想着。   下一瞬,俞先生就抬起手,着重指了指心里还在自我安慰的人:“你就是平日里疏于强身,这才?如此弱不禁风。”   其余八人全部回头,眸子?都带了些笑意。   这才?入学第一日,就叫俞先生牢牢记下,日后?可就惨了……   盛叶舟:“……”   “从明日起,你们辰时上课午时下学,申时在韦林山脚跟随俞先生练习一个时辰剑术……”傅先生继续安排。   包括盛叶舟在内,整个启蒙班的学童们都被傅先生所?安排的课程惊呆了。   每天要步行上山,从早上七点到中午十二点上课,中午在书院吃饭小憩,然?后?下午三点在书院山脚练剑,五点回家。   这还只是书院安排的课程,听?傅先生口气,回府还有要完成的课业。   每天课业第二天抽查,不及格的要留堂完成才?可下学。   他们与启明书院其他学子?相同,每月有两天修沐,除此之外,天上下刀子?都要来上课。   无辜旷课五次便会被退学,要是有事得请假……   人都说寒窗十年?苦读方能高中状元,但盛叶舟觉得他们挤破头才?进来的启蒙班,怕是得熬上十多年?二十年?。   思及此,盛叶舟竟无比怀念起前世的九年?义?务教育。   好歹那时有周末,还有寒暑假。   现在……   一番话狠狠震慑住九人,傅先生神色满意,收了课业后?与先生们笑着离开课室。   今日作为第一天,下午并没安排练剑,也没有有课业留堂,这是先生留给?他们最后?一日的清闲。   先生们前脚一走?,课室里就炸开了锅。   甘禾渊垮着张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杵着下巴发呆。   坐在他右前侧的小少年?性子?跳脱,不管明日会如何?,反正这会儿很?是欢喜,先生们的身影刚消失,就窜了起来。   “咱们日后?就是同窗了,要不先来介绍下自己?”   少年?长着张娃娃脸,眸子?很?亮,说着话狠狠一拍自己胸口:“我叫徐啸,今年?七岁。”   简短说完,就将眸光投向坐在左侧的高壮少年?。   就在八人集中注视下,少年?涨红着脸,从书案上站起,转身面朝大家:“我叫卫富力,今年?六岁。”   “我先来我先来。”   眼看还有好几个人才?能轮到自己,廖飞羽坐不住了,像只猴子?似地从课室右侧最后?一排跳了起来:“我叫廖飞羽,那是蔡杨,那是甘禾渊,那边那个像是被人打的了叫盛叶舟,我们四?人是好朋友。”   不仅介绍自己,还将盛叶舟三人都指了个遍。   座位是先生安排,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巧合,他们四?人被分开,就算想说话都得靠吼……   实在是这个能容纳三四?十人的课室眼下只有他们九个学生,每个人的书案都分得极开。   观方才?傅先生神色,恐怕他也没料到千人中竟只有九人留下。   “原来你就是那个山路上扭了手到现在还没好的盛叶舟啊。”徐啸挤眉弄眼地朝盛叶舟看过?来。   顺着徐啸的目光,陆齐铭忽地一个转身,掀起的风让盛叶舟也恰巧看了过?去。   这一看,盛叶舟还有些莫名其妙。   陆齐铭眸中带笑,分明对他没有恶意,翘起的唇角中还隐隐带着丝亲近。   “我叫陆齐铭。”他站起身来先朗声道,说罢不等众人反应就又坐了下来,面朝盛叶舟规规矩矩抱拳行了个礼:“多谢你前些日子?救了我长姐一命。”   陆齐铭声音很?爽脆,在空旷课室中引起圈圈回音,引得大家都停下交谈看了过?来。   不知晓内情的都观望,知晓缘由的廖飞羽几人早跳起围了过?来。   但陆齐铭却不再多言,朝盛叶舟点点头后?笑道:“我们一起下山吧。”   盛叶舟点头。   得到回应,陆齐铭就一撩袍子?站起身来,下巴朝门外一点,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至于其他人的注视,好似完全与他无关似的。   看他步伐沉稳有力,盛叶舟觉得陆齐铭定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门外,陆齐铭站在院门口,正垂目看向被雾气笼罩着的石梯。   盛叶舟走?上前去,默不作声地刚想抬腿,左手直接被拉住,只见陆齐铭朝右边杂草丛指了指:“那里有条近路。”   扒开草丛,一条能容纳两人并排而行的泥路出现。   站在这里,能一眼就看到山下烟火气十足的市井模样,光看距离就知近了不是一星半点。   “你怎么?知晓这里有条小路?”   几人中属廖飞羽最为震惊,他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望小路又回头看看院门。   有如此捷径祖父竟然?都没告知,他这个孙儿莫不是捡来的吧……   “我考试那日恰巧瞧见傅先生与廖山长从这下的山。”陆齐铭淡淡一笑,等几人全进入小路后?还折身将草丛回归原样。   “先生就是如此做的。”见几人不解望着,还转身解释一句。   盛叶舟:“……”   “走?吧走?吧,以后?不用爬石梯,对咱们来说可是好事。”甘禾渊倒是欢喜得紧,连声催促几人离开:“别被先生发现了。”   山路狭窄,虽能两人并排而行,但盛叶舟观另一侧几步之遥就是悬崖峭壁,还是让五人依次排着下山。   于是由陆齐铭打头,剩下四?人跟在他身后?朝山下走?去。   走?出没多远,陆齐铭就再次开口致谢,这回是谢四?人。   “你姐如何?得知国?子?监那日之事是我们所?为?”   既然?陆齐铭能准确找到他们致谢,盛叶舟也没了再隐藏的必要,开口就直接问道。   “我大姐虽中了迷药走?动不得,但迷迷糊糊中是能听?见外头人说话的。”陆齐铭笑着解释道。   那时陆大小姐浑身瘫软动弹不得,但意识模糊中还是能听?到别人说话,在竹屋中还睁开了几回眼睛。   所?以竹屋中人的说话她大部分都已听?清楚,知晓是何?人害自己,也知是谁救了她。   “其实我与父亲当时也在国?子?监,听?闻此事后?我们才?在小花园中找到我大姐……”陆齐铭继续道。   陆大小姐醒来后?立即将此事告知了父亲。   “父亲让我们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也不要提起是谁扒了二房两兄妹的衣裳……”提起陆三少爷兄妹,陆齐铭干脆用了二房来代替,说着还不屑地轻笑了声继续道:“痛快。”   在此事上,陆府大房直接变成了旁观者,在陆二夫人来寻陆大小姐时,陆大爷只说自家女儿中暑早早回府,坚决不提竹屋之事。   陆二夫人想寻人来证明儿子?女儿是被人所?害,找了一圈,最后?只寻到个国?子?监仆从说见到陆三少亲自提着酒壶进入竹屋的证词。   如此一来,郭祭酒更不愿再掺和此事下去,寻借口将陆家人就打发回了陆府。   一回陆府,陆大爷又来了个大变脸,当堂就指着陆二夫人鼻子?承认竹屋之事是他所?做。   “你爹说此事是他所?为?”甘禾渊一声惊呼。   竟然?还有将害人之事主动揽到自己身上来的……   “我父亲说,本是陆府仇怨,那就由陆府中人解决,没得还将他人牵扯进来的道理。”陆齐铭笑着点头,好似一副很?认同的模样。   盛叶舟心里倒吸了口凉气,实在是让陆家父子?心中的准则震惊了。   “其实说白?就是不想连累我们呗!”廖飞羽倒是听?明白?了陆齐铭父子?的意思,盛叶舟转身好奇地看了他两眼。   “这有啥稀奇的,我舅舅就是这样。”廖飞羽无奈耸耸肩,表情一言难尽:“其实我也不懂他们的道理。”   “后?来呢?”盛叶舟不欲细究人心里作何?想法,几步追上陆齐铭后?高声追问,   “我父亲前几日去盛府送谢礼,你不知?”   见身后?人完全一脸好奇之色,陆齐铭有些奇怪,父亲回府之后?很?是欢喜,他还以为两家长辈交谈甚欢呢。   “这几日我没在府中,因此错过?了陆……陆伯父来访。”斟酌词语后?,盛叶舟还是决定称呼陆大爷为伯父。   前些日他被符辺接到符府将养,说是给?寻了个告老还乡的御医,绝对不能让脸留下疤痕。   所?以在符府待了十几日,盛叶舟昨日才?返回盛府,   今早上山时也并未听?到祖父提醒要注意陆府孩子?的话,盛叶舟觉得陆齐铭的感觉没错。   两人应该谈得很?顺利……   陆齐铭笑了笑,这才?转身继续走?:“父亲说你们年?纪轻轻有勇有谋又心胸开阔,所?以让我多与你们亲近……”   “你们都是讲义?气的人,我愿意与你们交朋友。”   盛叶舟只能看到陆齐铭的后?背,所?以并不能从他表情上看出任何?端倪,但粗狂的声音中充满真诚,说话也直来直往,就冲这点,就让人心生好感。   于此同时,盛叶舟也很?是感慨。   一群六七岁的孩子?,说话做事比前世十几岁的少年?都要成熟,心眼子?也多。   “既然?是朋友,那咱们下山先去吃馄饨吧,我前些日子?发现一家……”   看不懂眼色,分不清场合的甘禾渊絮絮叨叨地念着他前几日的发现。   为了探查山脚好吃的食铺,他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街头小巷中闲逛。   盛叶舟:收回方才?的话,也不是人人都成熟! 第30章   多亏小路的存在, 几人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已从树木掩映的山顶来到了山脚。   小路寻常似是?有?不少人走?动,路上黄泥踩得结结实实寸草不生。   一步踏入繁华市井,盛叶舟心中狠狠松了口气。   有?这条近路在, 至少膝盖是保住了。   “咱们?快些去走?,那食肆人多去晚就吃不上了。”一看?到熟悉街道, 甘禾渊瞬时快活起来,面朝几人往后倒退着?伸出手臂指向一条小巷子。   “小心撞到人。”盛叶舟有?些无奈地提醒, 刚说完, 就觉陆齐铭轻笑着?戳了戳他肩头?:“你看?。”   顺着?陆齐铭的手指往前一眺望, 盛叶舟立时知晓他要自己?看?得是?何处。   街上人来人往,繁华得比府城最宽的街还要拥挤。   此时正是?午饭时刻,街上茶楼饭馆前都挤满了成群结队的书生。   但偏偏有?处挂着?木色匾额的门店前空无一人,伙计蹲坐在门槛之上, 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四处打量。   “盛弟可?知此处为何没人进出?”陆齐铭又问。   盛叶舟抬头?看?了眼匾额上的店名。   [迎客居]   名字很普通, 在城内遍地可?见的酒楼名,并未有?何特别之处。   再一细看?,盛叶舟匆匆扫过门口右侧一块写满字的板子。   此时几人刚好走?过酒楼,一眼就望见大堂内只寥寥几个手持折扇的华服青年在里谈天说地, 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点头?哈腰地在侧伺候。   整个大堂好似就这么一桌人。   “难道酒菜昂贵,寻常人吃不起?”甘禾渊猜。   他受盛叶舟影响,偏生对些小食肆小摊子感兴趣,这种大酒楼还真没进去过。   陆齐铭笑:“是?也不是?。”   盛叶舟收回眸光,轻笑着?不再多看?。   “盛弟?”   盛叶舟叹了口气, 停下步子面朝酒楼, 目光在那伙计脸上停留片刻, 而后摊手笑道:“我?们?在门口停留好半晌,伙计可?有?正眼瞧过?”   话刚落, 小厮抬眸,没精打采地瞟了一眼,头?眼看?到蔡杨更是?“嗤”了声,复又看?向他处。   几人因年纪尚幼,都未在身上穿戴名贵物件儿,盛叶舟更是?因有?伤在身,模样瞧着?有?些邋遢。   加之傅先生不喜奢靡,府中都有?意不让自家孩子招摇。   当然……陆齐铭除外。   这伙计略略扫过,应该是?立即便将几人归类到附近哪条巷子下学的私塾学童。   “估摸着?附近私塾的学子都被?他这样瞧过,换你你愿意进去受气?”盛叶舟再道。   掌柜在大堂里装孙子伺候客人,自家伙计倒是?在门口用眼神赶人,酒楼生意能好才是?怪事。   “哪有?这样做买卖的?”廖飞羽气不过,刚提步往前,手已?被?陆齐铭拉住,冲他摇摇头?:“何必多此一言,我?又不是?让你看?这个。”   “那你让我?们?看?啥?”廖飞羽更是?不解,下意识地伸手推推走?在前面的盛叶舟询问:“我?们?要看?啥?”   “门口板子。”盛叶舟声音懒洋洋的传来。   “板子?”廖飞羽这才转身循着?板子看?去,其中有?些字太小看?不清楚,他干脆跑步上前凑近细看?。   跑动间带起的风吓了伙计一跳。   “哪里来的小毛头?,咱们?这不卖馒头?包子……”伙计神色不耐地抬头?,神色立时一变笑着?站了起来:“少爷用饭还是?喝茶,小的领您去雅间歇息歇息。”   慢几步跟上前去的陆齐铭背着?手,迎着?伙计目光轻飘飘望了眼大堂不搭腔。   “少爷……”伙计躬身将人往前请,陆齐铭不动如?风,只看?向飞速阅读的廖飞羽。   片刻,廖飞羽转身,朝伙计撇撇嘴,右手一挥:“咱们?走?。”陆齐铭干脆跟上,一刻都不带停留。   伙计一头?雾水地目送着?两个孩子走?远,甚至不知就是?方才这眨眼间,酒楼又失了几位或者许多位客人。   两人追上早走?出老远一截的盛叶舟,廖飞羽这才气愤的抱臂埋怨道:“好好一个吃饭的酒楼,非要搞得乌烟瘴气才肯罢休”   “板子上写了啥?”蔡杨好奇。   “谁谁谁府上的少爷光临……”廖飞羽狠狠翻了个白眼,接着?又道:“小字是?哪位举人哪位秀才在此留过墨宝。”   “啊?”甘禾渊更是?不解,只能依着?他的猜道:“贴这些是?为招揽生意,我?看?很多铺子都贴,难道是?字写得太小的缘故?”   “本意应是?如?此,但配上伙计的逢高踩低就变味儿啰!”盛叶舟笑着?摇头?,接着?道:“没点少爷名头?,谁敢进去。”   酒楼茶楼请举人秀才留下墨宝挂在大堂不是?新鲜事,求得不过是?其中若有?人侥幸高中,那也算是?给自家酒楼添光增彩了。   做买卖的人大都明白不能小瞧任何人的道理?,不论布衣学童还是?绸衣书生,面上一视同仁才不会留下把柄任人诟病。   但迎客居坏就坏在这牌子把各府少爷名头?排在前头?,举人秀才的名号反倒是?小字被?压在下头?。   再加上伙计狗眼看?人低,酒楼处处都透出股子奉承权贵贬低普通农户子弟的意思。   如?此做派,恐怕被?写在板子上那几个秀才举人心中早后悔不已?了吧。   “同为读书之人,难道还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蔡杨小声嘟囔。   这问题盛叶舟还真没法?说,古代士农工商的阶级问题存在千百年,岂是?他们?几个小小孩童能细聊之事。   “我?哪是?让你们?看?那个?”   不料此时,陆齐铭反倒是?满脸奇怪,似是?不知盛叶舟为何要说一通听不懂的话,满脸疑惑地挠了挠头?又道:“我?是?让你们?看?木板子上的名字!”   盛叶舟:“……”   “你们?就没瞧见里边有?好些皇亲贵胄公府少爷在内?”陆齐铭警惕地左右瞧瞧,凑近几人压低声音:“这些少爷都可?都是?从宫中出来的。”   街上人声鼎沸,却仍不妨碍盛叶舟几人听清楚了他的话。   这问题别说是?廖飞羽几个真孩子,就是?“假孩子”盛叶舟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回头?眨了眨眼,低声道:“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听不懂。”   其余几人连忙点头?。   “走?走?走?,去人少的地方再说。”陆齐铭有?丝着?急,又是?左右瞧瞧,摆着?手让几人快些走?。   走?到小巷的食肆,几人各点了碗馄饨坐下,陆齐铭才神神秘兮兮地朝几人招手,示意他们?靠过去。   “听说宫里将他们?的陪读名额取消,所以才一窝蜂跑来启明书院进学了。”   四人还是?不懂,齐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陆齐铭啧啧两声,似是?嫌弃几人愚笨,声音低沉:“日后朝廷将不再恩荫受官,那些皇亲国戚也得参加科考才能做官。”   说着?,一脸严肃的朝几人抬了抬下巴。   但这话除盛叶舟心中有?所想外,其他几人还是?没听懂,廖飞羽更是?干脆道:“科考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多几人少几人无甚差别。”   “笨!”陆齐铭急得抓耳挠腮,真恨不得大声吼上两句,但又碍于几人身处闹市,真不敢大声嚷嚷。   盛叶舟突然倒吸口凉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连多年恩荫贵胄子弟官职的惯例都能打破,足以说明当今圣上动了要改革的决心。   解散陪读,整顿科考之风,选拔可?用之人,打压……打压士族子弟?   盛叶舟顺着?惯有?思路这么一想下去,心中巨石宛如?千斤般压得他呼吸渐渐缓重。   陆齐铭提起,说明陆府也知此事,那是?否说明朝廷上下也都知晓圣上的心思。   这其中盛府是?否也会受到牵连……   心思转动间,就听陆齐铭气呼呼地拍桌子吼道:“我?的意思是?提醒你们?日后要小心,他们?都在启明书院读书,咱们?要小心些别撞上了。”   “那几位在宫中就做下不少混事,来了书院不得更无法?无天……”   盛叶舟:“……”   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半天,原来是?他以大人之心度孩子之腹了。   “明说即可?,如?此神神秘秘作甚?”盛叶舟额角发紧,握拳抵于眉心哭笑不得道。   “万一被?他们?听到如?何是?好?”陆齐铭震惊于盛叶舟的不在乎,说着?又左右瞧瞧,拧着?眉头?给几人好好讲了讲他在府中听来的小道消息。   除盛叶舟外,其余几人听得津津有?味,连掌柜的端来馄饨都顾不得吃,全凑在一起听陆齐铭说话。   馄饨冒着?袅袅热气,葱香味飘散开来,盛叶舟小心挪过陶碗,取了把汤匙正准备开吃。   “他们?志不在科考入仕……”   陆齐铭历数纨绔子弟们?的荒唐行径盛叶舟没听明白,但那句志不在科考可?是?猛地扎进了他心口。   志不在科考……   盛叶舟猛然惊觉。   他原本的志向也不是?考状元探花郎,为何……为何要入书院来受这份苦?   傅先生开设启蒙班,为的不正是?为弟子们?科考入仕打牢基础,   好似半年前,他仍旧是?个快活的贪嘴小童来着?。   汤匙啪嗒一声掉进碗里,溅起滚烫的骨汤,惊得其余几人连连闪躲。   “你们?可?想过为何要科考?”盛叶舟突然沉声问道。   “……”      蔡杨心中最为坚定?,想都没想便开口:“当然是?科考入仕,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廖飞羽黑脸紧紧皱在一起,抿着?嘴左思右想,好似被?这个问题难住,半晌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读书科考要作甚?”陆齐铭反问,说罢看?向盛叶舟:“咱们?总不能靠府中长辈一辈子,我?可?不能像我?二叔那样成日里游手好闲。”   盛叶舟点头?。   甘禾渊不懂那么多,想了想便立即道:“府中无趣,还是?书院有?意思得多。”   “叶舟你呢?”廖飞羽没想出来,转而来问盛叶舟。   “我?爹想有?个探花郎儿子。”盛叶舟回,而后又想想加上句:“读书还有?很多好吃的。”   亲爹洗脑加上自习室的各种奖励,他就这么走?上了读书路。   而且……心情还很好。 第31章   第?31章   启明书院。   先不论科考最终目的, 盛叶舟第?二日还是得在天将微亮时穿戴整齐前往书院读书。   课室中,都知小路存在的同窗们来得都挺早,就是好几人无精打采地趴在书案之上打盹, 完全没了昨日的精神奕奕。   辰时刚到?,傅先生负手进入。   “昨日查过你们各自交上来的答卷, 八人中四?人默完《三?字经》,两?人至《论语》为政篇, 其中徐啸所学最快, 已涉猎《大学》过半”   不约而同的, 剩下八人都震惊地看?向双眸笑得眯成条缝的徐啸,盛叶舟亦是如此。   四?书五经中,竟然?已经学到?《大学》   盛叶舟昨日虽没默书,但心中对自己所学一清二楚, 本以为学完《三?字经》便在一群六七岁的学童中就已属前列。   仗着自己多活几十年, 反倒是过于妄自尊大。   正式开讲第?一天,盛叶舟就被真正的天纵英才狠狠上了一课。   何?谓天才……反正盛叶舟深刻明了自己跟天才根本不沾边,若不是每日有自习室内的学习,恐怕今日垫底的便是他。   倘若不想被落下太多, 只能勤能补拙。   咔——咔——咔——   戒尺轻敲书案,傅先生又道:“既然?你们全都已学完《三?字经》,老夫便从《论语》教起,徐啸你自当复习此书,待授课结束后我再?指点你其他。”      “学生省得。”徐啸笑盈盈答道。   整一个时辰的授课, 盛叶舟听得津津有味, 竟没有一点枯燥之感。   听傅先生授课, 总有种会目光不自主追随的迫切感。   书中有些空泛的句子?他会先背一句,而后解析此句, 再?然?后便会结合一些平身所见所闻用白?话举例加深印象。   所以每句都要讲好半晌才能进?行到?下一句,别说?是没接触过《论语》的大部?分人,就是正在学的廖飞羽与徐啸神色都很是入迷。   待傅先生收起书卷,烈阳带来的热气才开始钻入书堂。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便是傅先生根据九人各自的学习进?程因材施教之时,其余人要么是默读,要么是默写所学内容。   大家都取出纸来安静默写,盛叶舟右手不便,于是干脆接着先生所讲内容往下看?,试着用方才的方法背诵解析。   等明日他再?用傅先生的解析与自己所想进?行比较,循序渐进?地摸到?属于自己的读书方式。   如此想着,盛叶舟翻开书,专心默读起来,耳边傅先生考校同窗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   直到?他桌面响起戒尺轻敲的声?响,盛叶舟这才猛然?回神,抬眸看?向先生。   “你所学到?何?处了?”   “学生刚背诵完《三?字经》”盛叶舟老实回答,傅先生皱了皱眉头,右手抚上白?须道:“你既已能看?完《宁成四?鉴》绝不应该只是学到?此处。”   说?罢不解地多看?了两?眼,复又让盛叶舟重新背诵了遍《三?字经》   不带一丝停顿的背诵完,傅先生又从中提出几句让其解释,盛叶舟稳稳全回完,这才终于让先生露出个浅浅的笑意。   “基础扎实。”傅先生说?罢,接着话锋一转又提起方才课堂之上才讲到?的内容。   盛叶舟不慌不忙地复述一遍,只听傅先生又问:“方才所讲你真一点都未学过?”   “学生不敢撒谎,《论语》是今日刚学。”   “好。”傅先生忽地展颜一笑,捋着胡须的手垂下轻拍盛叶舟肩:“为师相信你潜力不止于此,三?日后背诵完学而篇应不是难事。”   盛叶舟:“……”   什么叫潜力不止于此……   盛叶舟看?向先生,想从他眸子?中看?出些答案来。   但此时傅先生已利落转身,捋着胡须朝正前方走去。   “从明日起,启蒙班还将有三?十位学童……”   重新站到?正前方书案后,傅先生放下戒尺,笑意已经收敛。   提起这三?十人,盛叶舟就想起大表兄穆志为,这些时日一直在盛府由祖父盛禺山教导,离开前就听说?他过几日也要进?书院读书了。   “自此后,启蒙班将分为甲乙两?班,两?班互为竞争……”傅先生缓缓说?着。   这批没考过试的勋贵子?弟进?入书院后将进?行一场考试,其中成绩名列前茅者将来甲班读书。   而盛叶舟他们九人自然?就成为了甲班,与剩下的乙班学童形成竞争关系。   这种竞争并不是口头上提到?而已,其中还关乎到?所有人接下来的很多学习资源。   甲班每日早晨由傅先生授课,乙班魏先生教授,巳时之后才会轮转。   也就是甲班授课三?小时,乙班两?小时或者时辰会更短,这要取决于甲班在三?小时内有没有讲完今日所学。   每月末会有一场小考,甲班倒数五人将会与乙班前五交换。   这种竞赛不仅限于读书之上,包括剑术与写字都在其中。   傅先生虽没细说?,但最后也略提过几句,待学生们年满十二后,竞争还会延续到?六艺之上。   而个人竞争中同时也有团体竞争,总结起来便是读书过程中……竞争无处不在。   “明日辰时之前,我将在书堂门口抽查为师今日给你们留下的课业,若是未能通过者,明日午时之后便留堂重学。”   最后留下句让大家都头皮一紧的话后,傅先生满意飘然?远去。   书堂之中安静异常,连最活泼的廖飞羽也垂头丧气地趴在书案之上,还未能接受方才先生所讲。   “辛辛苦苦考进?来,没想到?在书院中还要考。”卫富力烦闷地撑着脑袋,他眸光在八人身上划过后,眸色不由又暗沉了几分。   班中九人,勋贵出身五人,就四?人出自商户或者寒门,   而还未蒙面的三?十人全是官宦子?弟,他担心的不仅是考试竞争问题,还隐隐有些不安。   昨日方才庆幸同窗中没有骄纵少爷,可那些全凭家世进?入书院的就不同了……   万一有个仗势欺人的纨绔,漫长读书日子?岂不难熬。   盛叶舟执帕擦去脖颈窜起的汗意,心中倒是平和。   前世所读高?中一个年级就有十几个班,竞争早已成家常便饭,他不怕和人竞争。   意外的,盛叶舟所担心之事竟巧合的与卫富力重合。   大宅子?中长起来的这些勋贵子?弟,心思可不像甘禾渊与廖飞羽如此单纯。   八九岁的孩童,心眼子?比成人都不差,拉帮结派阿谀奉承的戏码指定?也不会少。   “叶舟。”心思简单的甘禾渊恐怕是几人中唯一没有多余想法之人,整理好笔墨之后忙不迭就来寻他去膳堂吃饭。   从今日起,午饭他们需和其他学子?一般前往山腰书院膳堂吃饭。   听到?吃饭,廖飞羽也来了精神。   “咱们快些去,去晚了可真就饭留给我们了。”   启明书院共有学子?百来人,全都是些十来岁的少年人,饭量自然?也惊人。   俗话不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对这些成天读书的少年郎来说?亦是同样道理。   廖飞羽虽没在书院内读书,但好似对这里极为熟悉,从小路进?入书院侧门后轻声?熟路地带着大家在偌大书院中准确寻到?了膳堂所在。   启明书院所有建筑环山而建,内里极广。   有书堂若干间,还有藏书阁与各种供学生们消遣的假山竹楼,棋室练武场。   最内里还有寝舍,听廖飞羽讲还是每两?人一间的屋子?,提供给那些家较远无法回家的学生。   若是银钱给够,还能带家眷一同住到?单独的小院子?中。   膳堂位于书院最左,隐在大片竹林之后,一墙之隔外就是悬崖峭壁。      “来晚了来晚了……”   启蒙班所在的山顶毕竟离着山中稍远,他们到?时堂中大部?分菜都已清空,只剩下些发黄叶菜还留于盆中待取。   心心念念的饭食只剩如此光景,甘禾渊撇着嘴欲哭无泪。   “哈哈,快瞧那几个小胖子?。”   面面相觑之时,膳堂中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伴随着同行之人的哄笑声?,几人齐齐转头看?向窗前几人。   三?人身着书院统一的梧枝色宽袍,正坐于窗前一张方桌前用饭。   笑得最大声?的青年衣襟半敞,左腿曲起蹬在长凳之上,半个身子?靠着木窗,姿态吊儿郎当很是放肆。   但盛叶舟从他脸上倒是并未瞧出有嘲笑之意,应只是见他们一群五短身材的小娃娃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纯粹有些好笑而已。   坐在青年右侧的少年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虽翘起唇角浅笑,但其浑身都透着股疏离淡漠之感。   左侧之人背对他们,待那人在放肆青年示意下转过身来时候,盛叶舟一怔。   盛叶钰。   盛叶钰同样微怔,但眸光只在盛叶舟脸上停留片刻后便干脆转过头去继续吃饭,好似见到?个陌生人般一眼带过。   两?兄弟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没超过两?个月,说?起来确实还真是陌生人。   他不出声?,盛叶舟也没上去认哥,收回目光后看?向廖飞羽,就指着他想法子?呢。   “他们吃的为何?与我们不同?”甘禾渊不解,那几人桌上分明摆放了好几盘冒着热气的菜,瞧着味道就不错。   “小声?些。”陆齐铭悄悄扯了扯甘禾渊衣袖,小声?解释“这些菜专门有小厨房给做。”   “那我们也出银子?买。”甘禾渊舔着嘴唇饿极的模样。   “有银子?也买不到?,这些可是人家府上专门派人来做的,没有带人来咱们只得吃书院的饭菜。”廖飞羽插话。   要吃这些剩汤剩菜廖飞羽也下不去口,抓耳挠腮好半晌,干脆一跺脚领着几人绕过膳堂钻进?竹林。   “我带你们去后厨。”   前堂没吃的,只得从后堂厨房熟人那寻求法子?。 第32章   第?32章   “那几人你认识?”一离开?前堂, 盛叶舟就问道。   “衣衫不整那位是镇国公府韩长风,皇商简府简德湫,另外……”陆齐铭抬了抬眼皮, 盛叶舟立即会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扣扣脸颊:“我二哥。”   镇国公府乃是当今皇后娘家, 韩长风虽不是长子,但其大名在?安义?府都很有名。   其中由属他大手一挥买下艘画舫赠与?花魁最为震动。   简德湫便?是那位气质沉静喝茶都能喝出副入高?山白雪般冷冽的青年。   简府商户出生, 多年前用无数金银财宝硬生生给府中子孙砸出个由商转农户的道路。   后来更是凭借搭上镇国公府这条大船, 一跃挤入皇商之列, 在?勋贵之中游走得颇为得心应手。   至于盛叶钰,陆齐铭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盛叶舟肩无声安慰。   这几掌拍的……想来盛府家事他也知?之甚详。   韩长风便?是昨日所提过?那几位被赶出皇宫的纨绔子之一。   陆齐铭如此避讳背景深厚的纨绔们,却恰恰忘记了他们身边同样还有一位朝中大部分少爷都不敢招惹的人?。   ——廖飞羽。   当今圣上亲舅舅的长孙, 要真论辈分, 恐怕还能唤皇上一声“表叔”   对皇上来说,那可?比皇后的娘家侄孙要亲近得多。   但这位原本能成为天下第?一纨绔的人?此刻正跟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嚷嚷着要让厨房一位抽着旱烟的老者给开?他们开?小灶。   “木叔求求你。”廖飞羽可?怜巴巴地祈求。   被称为木叔的老者发色黑白交杂,发髻之上插着支非常有特?色的原木簪子, 簪头?高?高?翘起,就像是根鱼钩。   “好好好,你们先?去旁等着,木叔这就是给你们做。”   木叔好脾气地笑着,像是与?廖飞羽很熟稔, 抬手轻轻拍拍这小子的脑袋后立即就折身回了灶台前。   几人?排成长串来到厨房后供人?歇息的石桌前坐下。   陆齐铭不解地往后仰了仰, 手指伸出将脑袋差点凑到他面前的甘禾渊往后一推无语道:“你盯着我作甚?”   “别人?家的事你为何全都知?晓?”甘禾渊问得干脆。   不仅能将脸与?人?对上号, 甚至还能对别人?的背景倒背如流,足可?见其了解得可?不是皮毛。   陆齐铭今日一袭湛青色袍子, 发髻之上倒是没再插金钗,一只玉如意样式的玉簪同样扎眼。   加上粗狂的嗓音,无论听还是看,违和感总是如影随形。   “家母没别的兴趣,安义?府城内大大小小的宴会,她都不会落下。”陆齐铭哭笑不得地指指自己的衣袍:“还有就是非常喜好买些俗物,我这身就出自家母之手。”   四人?齐齐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廖飞羽很是同情地用拳头?碰碰他的手臂。   摊上位爱听各种小道消息又喜打扮子女的母亲,陆齐铭这一身怪异打扮瞬时也变得顺理成章许多。   不过?目光落到陆齐铭袍子之上时,盛叶舟瞬时又想起了其他。   “为何我们没发启明书院的衣袍?”   书院之事就在?廖飞羽范畴中,他比划几人?的身高?:“书院中现成的袍子咱们都穿不上,要现做且得等呢!”   “下午俞先?生的剑术课你们可?知?会教些甚?”蔡杨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众人?齐齐摇头?。   俞先?生面相很是严肃,好似连走路都特?别快,昨晨拜师礼时匆匆见过?片刻,从进来到离开?前沉寂双眸都没有分毫变化。   一想到他在?书堂内亲自点了自己的名,盛叶舟就觉得发怵。   有种被体育课老师盯上的感觉……   一提起强身健体之术,五人?瞬时胸中都有种热意袭来的燥热感,一想到要在?烈日下活动,好似胃口也跟着消退不少。   多亏心中有事,几人?吃得都不多。   吃完饭回课室歇息小半个时辰后,有夫子模样的中年人?来到书堂,领着几人?下山到书院上俞先?生的课。   没想到的是,书堂右侧小门外有条径直通往书院的石梯,可?直接下到书院练武场中。   从推开?木门到踏入书院,连一盏茶功夫都不用。   领路的郑夫子笑着跟他们说,这书院中处处都是捷径,待他们在?书院待得久了,自会寻到。   ***   练武场。   “俞先?生已到,你们快去吧。”将人?送到练武场附近,郑夫子就不肯再往前,朝几人?拱了拱手后连忙退下。   两三亩大的练武场周遭栽满了高?大杨树,俞先?生一袭墨色短褐,正盘腿坐在?树下,似是在?闭目养神。   几人?恨不得离得在?远些,这样一时半会就走不到面前。   比起烈日当头?,反是俞先?生更为使?人?胆怯。   可?惜……短短距离不消片刻就走到了尽头?,九个半大孩子缩着脑袋走到树前,没人?敢先?开?口。   静等了好一会,俞先?生才缓缓张开?双眸。   眸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后,缓缓站起。   “怎的?一个个都像是天塌了似的哭丧着脸,强身健体可?比整日里枯坐读书有趣得多。”   这句话本是俞先?生随口调侃而已,哪知?后来竟会一语成谶。   在?漫长无尽的求学过?程中,俞先?生的课成了盛叶舟无数不多可?以身心放松的时机。   但现在?,盛叶舟是没这种感觉的,天气本就炎热,竹板内敷着的草药被晒得滚烫,他整条手都像是盖在?厚重被窝里又沉又热。   好在?俞先?生也没真想操练得学生们能肩扛百石,考虑到他们还年幼,只是让其跟着学了些习武的基础动作,之后便?是习五禽戏舒展筋骨。   “你去歇息。”   中途,俞先?生见盛叶舟着实笨重吃力,终于让他脱离“苦海”到树荫下观看。   好好坐在?树下观摩完了同窗们的磨难,这第?一天学习就算完成。   ***   回到盛府,天色还早。   盛叶舟先?回碧涛院歇息梳洗,抓紧夜食前的一丝空档。   进入书房,用积分兑换杯凉爽的肥宅快乐水解去暑气后,开?始默读早上所学内容。   确认已经记牢无误后进入自习室开?启三小时的学习时间。   先?生布置的课业是默读完《论语》学而篇前十句,解析其意,并且能用事物举例。   三小时一到,盛叶舟迅速回到书房,一边磨墨一边回忆。   右手不利索,他就用左手一笔一划地默写?方才所学,记忆力不出众,只得用最笨拙的法子一步步学习。   屋外,盛禺山与?柳氏在?丫鬟们簇拥下,正打算去往花厅用饭。   “你们去卧房唤醒舟儿。”   院子中一直静悄悄的,盛禺山只以为盛叶舟累极正在?睡觉,走到厢房前时连忙让冰兰去唤人?。   “五少爷从书院回来后就进了书房,这会儿还没出来呢。”冰兰连忙回禀。   “一直没动静?”   “只方才让奴婢送了盏茶进去,之后再没唤过?。”冰兰躬身。   “今日天如此燥热,这孩子关在?书房中好半晌,别中了暑气。”柳氏担心不已,步子一转又连忙朝西厢房而去。   盛叶舟身子骨不好,所以夏日里不能用冰,西厢房又建得低矮,自是更加闷热。      盛禺山一听也有些急色,自天越发燥热后,大房心痛自己孩子,将人?全接回院中避开?暑气,整个院子中只有盛叶舟还留在?此处继续居住。   “平日里总瞧见老二念着叶舟,怎的这几日反倒见不着人?。”柳氏低声埋怨。   “老二受文令点拨,去南边做买卖了,估摸着这些日子回不来。”   “做得甚买卖!成日里不着家。”   两人?几句话间,西厢房的书房已近在?眼前。   院前安静的只剩墙外蝉鸣,柳氏一听孙儿没半点儿动静,心中更是焦急。   “舟儿……”   “嘘!”   往前迈的步子一停,盛禺山拉着柳氏放轻脚步,往窗前走动几步。   伏在?案前的盛叶舟紧紧抿着嘴,还未干透的长发散在?脑后,左手略显笨拙的正在?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书案一侧已堆了好些纸张,歪歪扭扭写?满了字。   因不熟练,袖口难免沾上不少墨汁,连带着手指之上也有点点墨色。   “这孩子竟然?只着中衣就出房了,再受寒可?如何是好!”柳氏可?看不见其他,只担忧孙儿身子。   因为炎热,盛叶舟就选了件透气的麻衣当做袍子,柳氏眼神不好,所以瞧着还以为他只穿着件中衣。   立于妻子身旁的盛禺山神色掩在?廊下阴影中看不分明,这回柳氏往前走他没再阻拦。   两人?往前一步,柳氏怕惊吓到人?,开?口时声音很轻:“舟儿”   盛叶舟紧抿双唇,执笔写?完根本看不清是何字的最后一笔,这才抬起头?朝柳氏糯糯一笑:“祖母。”   “这才去书院两日,怎的清瘦如此之多?”   盛叶舟一抬头?,柳氏瞬时觉得孙儿圆乎乎的脸好似消瘦不少,心痛得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   盛禺山忽地垂下头?溢出抹复杂笑意。   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看到恨不得抱在?怀中长大的孙儿如此刻苦,既心疼又觉着欣慰。   长孙十六岁的年纪需得耳提面命才能安坐片刻,前些日在?国子监受创之后更是消沉颓废,连书院都好些时日没再去。   近些日来盛禺山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长孙身上,自然?而然?就忽略了盛叶舟这边。   而本该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年岁,孙儿倒像是个大人?般将自己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根本不用长辈操心。   “祖父。”盛叶舟跳起来,搂住祖母胳膊,故意扭着身子撒娇:“祖母,您让冰兰给书房里放点冰可?好。”   “好好好,今夜我就让人?送来。”柳氏不敌迅速败下阵来,转脸便?将片刻前担忧孙儿受寒的心丢到了一边。   “你这小子,惯会撒娇。”盛禺山摇头?轻笑。   至于书案上孙儿写?的字,忍着心中好奇他硬是一眼未瞧。   这就是当初为何盛禺山不亲自给孙儿启蒙的缘由。   只要是出盛叶舟之手,他就觉得甚好。   分不出好坏,开?不了口指正,又狠不下心责罚……   还如何教导其读书! 第33章   柳氏取出帕子将盛叶舟湿发擦干, 收拾妥当?之后三?人才?朝中堂而去。   盛府众人不用聚在一起用?饭,全凭自己定夺即可。   但要?想在?各自房中开小厨房,需得从私库中出钱, 如有钱的符氏便是和两个孩子在?明心院中用?饭。   回?到盛府后,盛叶舟一直都随着祖父祖母在中堂用饭, 还没有回?二房过。   三?人来到中堂之时,厅里已经等了好些人, 两位庶堂兄一人坐在?圆桌前?一人坐在?椅子上, 谁都不搭理谁。   他们各自的妹妹坐在?兄长身?侧, 两拨人之间像是有条无形的分割线般泾渭分明。   自受伤加之备考,盛叶舟很久没关注过后院琐事。   只偶尔睡前?听冰兰唠叨两句,迷迷糊糊睡去前?听个?大概。   三?姑母盛雅琴被送到尼姑庵修行自此再无消息,荣姨娘杖责十五板后被送往馨雅小筑, 每月二两白银月钱, 其?他花销府中一概不管。   吴氏用?以牙还牙的法子干脆让荣姨娘也过上了丽姨娘前?几年?那般的凄苦日子。   至于盛叶林与盛竺兰兄妹,倒是未受牵连,依旧住在?原来的院子中,由丫鬟婆子们照料。   方才?晃眼那么一瞧, 盛叶舟觉得两人日子过得都应不错。   盛叶林依旧白白胖胖,少了名贵饰品傍身?,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儿,驼着个?背半瘫在?椅子上发呆。   他身?侧的盛竺兰还是头回?看见正脸,但看到的一瞬间就让盛叶舟有些恍惚。   这位庶堂姐不是才?十岁?身?段竟像是少女般有了玲珑曲线, 而且脸上脂粉气浓厚, 若不是脸仍能?瞧出几分稚气, 都让人以为是哪家的含春少女。   反观盛叶华兄妹,装扮与气度都跟之前?天差地别。   “五弟。”最先看到盛叶舟的是盛竺珠。   她着一袭鹅黄色罗群, 简单发髻之上簪着几支形似梅花的精巧步摇,一笑起来双颊粉扑扑的霎是可爱。   惊喜地叫出声后才?后知后觉没先向祖父祖母请安,慌得眼珠子乱转,连忙上前?行礼。   盛叶华落后两步也上前?行礼,末了抬头冲盛叶舟歉意地笑笑:“为兄没想到启蒙班的书堂竟设在?山顶,我们兄弟俩想在?书院中碰面甚是艰难。”   “回?府便能?瞧见,四哥还是学业要?紧。”盛叶舟笑回?。   “五弟在?书院可还习惯?”盛叶华小声问道,两人落后几步,等盛禺山落座后才?挨着坐了下来。   提起书院,盛叶舟有些哭笑不得,早上听傅先生的课时心中尽是彭拜之情,可等到下午俞先生之时,又?觉得纯粹自讨苦吃,何必来受如此苦楚。   两种?情绪轮番交织,变得乱七八糟。   “四哥,剑术课你是如何习惯下来的?”盛叶舟有些好奇。   盛叶华兄妹这时才?走过来给祖父母请安,说完就半句不敢多言,双双立在?一侧小心翼翼候着。   都是自家人,盛禺山便没分男女两桌,招呼着孙儿孙女们坐在?一桌,吩咐上菜。   “甚剑术课?”盛叶华满脸疑惑,进入学堂两年?,他好似从未听过此课的存在?,想想便干脆将平日课都说了一遍:“我们午时一刻下学,下午便由自己选择留堂自习亦或是回?府。”   盛叶舟:“……”   十一点半下学……难怪膳堂根本没饭菜给启蒙班学童吃,等他们收拾好笔墨,黄花菜都凉了!   “舟儿缘何目不转睛地盯着你四哥瞧,可是不习惯书院?”盛禺山将眸光从盛竺兰处收回?,正巧瞧见盛叶舟张大了嘴一副惊吓不小的模样。   他的疏忽下,这两日都没顾得上问问孙儿入学情况如何,每日爬山下山身?子骨可还受得了。   盛叶舟吞了吞口水,将启蒙班的课程安排这么一说,盛叶华惊得“啊?”了声。   “傅先生……高才?。”良久,盛禺山捋须轻叹。   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一天安排得如此满满当?当?,就是比国子监要?下场会试的监生都不遑多让。   盛叶华面上咂舌,实则心中隐隐有些羡慕。   启明书院鱼龙混杂,想要?上进之人很多,但也有不少打发日子的纨绔。   先生们重了轻了都不行,干脆想出学半日的法子,想上进的下午留堂之时向夫子请教学问,其?他的大可另寻地方快活潇洒。   如此放任自流,虽能?避免不少麻烦,但也让盛叶华觉得书堂太?过松散,不少意志薄弱的学子都被带坏了性子。   周遭乌烟瘴气的书汤使得他们很难静下心来读书,更别说何君子六艺与剑术等初级班根本接触不到的学识。   “傅先生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盛禺山端起茶盏正劝道,堂外突然风风火火走进来几人。   吴氏……提着盛叶雲衣领,笑盈盈地上前?来给二老请安。   “祖父,祖母。”盛叶雲自觉丢人,请安时脸涨得通红,缩着肩膀眼神乱飘。   这一瞟,正巧与盛叶舟似笑非笑的眸子撞个?正着。   下意识瞪眼的动作一滞,似是想起何事,又?匆忙撇开头,紧咬下唇像是只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   “来了就坐下用?饭。”盛禺山不咸不淡地开口,根本没正眼瞧过长孙。   吴氏笑呵呵地拽着人往柳氏身?旁走,盛叶林立即起身?让出位置,顺手还拉了拉心思不属的亲妹妹。   桌上也没讲究个?食不言的规矩,吴氏夹起筷子鱼肉到盛叶舟碗中温声吩咐:“挑干净鱼刺再吃。”   “多谢大伯母。”盛叶舟乖巧应声,盛禺山的筷子早已伸入碗中,细心地挑去鱼刺,口中还说着:“读书伤神,多吃些鱼肉。”   待盛叶舟夹起鱼肉送入口中,他便又?夹了块鱼剔刺。      养育盛叶舟几年?,盛禺山就好像重新做了回?爹,从喂饭到帮孩子洗澡,就连剔鱼刺都驾轻就熟。   这动作本是下意识而为,却叫几个?兄姐都看傻了眼,盛叶雲嘴里含着半口菜都忘了咀嚼。   吴氏轻笑,夹了筷子鱼到他盘中,温声道:“可要?母亲帮你去鱼刺?”   盛叶雲一抖,就像是被谁扼住了喉咙,望着吴氏的眸光明晃晃全是惊恐,甚至连嘴角有菜汤流下都顾不得擦。   柳氏微一皱眉,只见吴氏缓缓放下筷子,捻起帕子一角轻轻点了点盛叶雲嘴角。   盛叶舟被逗得差点没笑出声,观盛叶雲千变万化的神情,想来是前?些日子在?吴氏手下受过不少磋磨。   再看吴氏,红光满面神采飞扬,浑身?都洋溢着股干劲儿十足。   母子俩倒是有了番新的相处模式。   “……”   一顿饭就在?桌上众人心思各异中吃完。   盛叶雲跟在?吴氏身?后离开,临走前?听说要?回?院中抽查功课还是练武没太?听清,盛叶华兄妹也与他们一同?回?了大房院子。   一直无甚存在?感的盛叶林兄妹被喊住,柳氏神色不愉地将盛竺兰带走。   而盛叶林则是跟随盛禺山去了书房。   剩下个?盛叶舟独自前?往明心院看望母亲弟妹,天黑透后折返碧涛院继续看书。   他还没忘了傅先生所说的三?日之约。   ***   第二日,启明书院。   早晨授课一结束,傅先生就径直入了对?面人头攒动的乙班。   徐啸又?是第一个?跳出来打破书堂的安静,他面朝众人高声道:“你们说乙班会有多少人来咱们甲班,要?不要?打个?赌?”   乙班的书堂与甲班遥遥相对?,坐在?书案前?都能?看到里面人走动。   今早授课之时,乙班传来的笑闹声让傅先生皱了好几下眉头,匆匆结束后连抽查都没有,一脸怒容地就去了对?面。   当?时盛叶舟可是看到书堂中教写字的魏先生敲了好几下戒尺,但明显一点作用?都没有,吵闹声依旧。   啪——啪——啪——   不等人回?话?,对?面忽然传来非常大的动静。   这并不是傅先生敲击书案的脆响声,反而像是戒尺抽打手板心时的声响。   几人全被吸引,霎时齐齐转头看去。   远远看去只能?瞧见是个?火红袍子的少年?双手高高抬起,正在?接受着责罚。   见状,廖飞羽停下默写,抢先跳起来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怪模怪样地举起一只手掌。   “我猜五个?。”   “七。”徐啸立即猜到。   其?他人没两人活跃,只是望着他们互相据理力争,却没人再开口参与打赌。   盛叶舟不知能?有多少人通过考试,只希望其?中有表兄穆志为。      好半晌,乙班内的动静终于消停下来,傅先生拿出名册开始念名字。   “一,二,三?,四……没了?”   伴随着站起来的人,徐啸低声数着,却发现在?四之后再也没人站起来,傅先生也收了册子,与魏先生双双走出。   那四人抱着书箱跟在?后边,看不清神色,但瞧着都有些垂头丧气。   几人刚一踏出书堂,屋里霎时又?传来阵阵起哄声,虽没方才?吵闹,却更显得聒噪,走在?前?头的魏先生眸色都能?阴沉得出水来。   盛叶舟不是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一看到四人出来就伸长了脖颈想瞧瞧有没有表兄的身?影。   不消片刻,傅先生折身?返回?,手持戒尺朝虚空轻点两下,指得赫然是盛叶舟:“不好好温书,看我作甚?”   随后,魏先生步入,远去的喧哗声使得他面上神色一松,竟轻轻呼出口气。   见盛叶舟左手提笔,趴在?书案上半起不起的呆愣样,不由莞尔一笑,面色更加软和了下来。   盛叶舟赶忙坐下,老老实实低头看向书案,再也不敢瞎打探了。   “人没来你想瞧,这人来你倒是不敢瞧了。”傅先生也被盛叶舟作贼心虚的模样逗笑,方才?的不愉顷刻间消失无踪。   同?为官宦子弟,乙班那群与甲班这几个?孩子简直天壤之别,连最起码的尊师重道都做不到,又?谈何上进。   当?初为实施新的教学法子迫不得已答应郭祭酒多教些士族少爷。   不知是否……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34章   盛叶舟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 竟真抬头朝两位先生身后看去。   一眼扫过,终于在第三人看到那张有些尖酸刻薄的脸时放下心中大石。   “寻到想找的人了?”傅先生笑着问。   盛叶舟站起?身,朝两位先生拱拱手, 面上坦荡回道:“寻到了,我表兄在其中。”   “表兄, 何人?是你表兄?”   “第三人?便是学生表兄。”   今日穆志为着一袭灰扑扑的栗色袍子,不知故意?还是随手为之, 整个人?更显牙尖嘴利, 就像是颗干瘪的板栗般叫人?哭笑不得。   傅先生回眸看去, 神色也是一顿。   “咳咳——”傅先生很快收敛异色,戒尺朝盛叶舟旁空出?的书案指了指:“那你便坐到盛叶舟旁去。”   “是,先生。”   穆志故意?朝下压着嘴角,双眸却满是亮色, 那努力克制心中喜意?的怪异表情, 逗得坐在前?面的廖飞羽失笑出?声。   啪啪啪——   “这?四人?便是日后甲班的同?窗,书堂人?少,你们自?寻了书案坐下吧。”傅先生又道。   待几人?各自?寻位置坐下,傅先生一挥衣袖, 留下魏先生复又折回乙班书堂。   “咳咳。”堂中安静下来,魏先生轻咳两声,将带来的戒尺轻放于书案之上:“今日老夫先教你们执笔与磨墨。”   众人?一听,不敢懈怠,立即取出?笔墨置于案上。   “叶舟, 你手受伤不方便磨墨, 便先将笔墨拿来做演示。”魏先生温声笑道。   说罢, 不然盛叶舟送来便自?己大步走到他?书案前?。   本以为魏先生会将笔墨拿到前?方演示,可他?在盛叶舟案旁站定后转身招手让众人?全都站起?围到此处来看。   盛叶舟连忙起?身让出?椅子。   魏先生撩袍坐下, 右手轻放于书案之上,腰背挺直。   “首先,执笔着力之处在于手腕之处,运笔需平稳不可随意?抖动,其次不可弯腰驼背或趴于案上……”   说话间?,魏先生执笔随意?在砚台之上拂过,手腕悬空于纸上,看似下笔轻柔,笔下大字却苍劲有力,笔锋如画银钩。   “你们年岁尚幼,无需刻意?讲究手腕发力之法,先将字写工整,再求其他?。”魏先生又道。   盛叶舟看得啧啧称奇,观魏先生写字,实在是太赏心悦目。   对于先生所说的手腕发力过早,盛叶舟深以为然,他?们现在骨肉还未发育完全,拼命讲究姿势只会适得其反。   祖父盛禺山便深受其害,所以早先就叮嘱过盛叶舟这?几年要?适量练字。   “可看清了?”放下毛笔,魏先生问道,众人?齐齐点头。   “那接下来我便讲讲研磨之法。”   魏先生拿起?墨锭的动作略有停顿,接着凑近闻了闻隐隐飘来的花香气,才继续。   “推磨法讲求轻而慢,墨锭平正,可用左手研磨,不可斜墨或用力往前?推,就像这?般轻推……”   魏先生说着,右手撩起?左袖,左手持墨锭放于砚台之上,动作轻柔地打着圈。   砚台上的清水经由那一圈圈的转动后逐渐变黑,直至完全变成了均匀的墨色才停下手。   “墨浓淡适中,墨色均匀方可停手,切记不可贪多。”   执笔拂过砚台,魏先生又再次写下几个大字。   不用内行门道,盛叶舟一眼就瞧出?了这?几个字与方才自?己磨出?来的差别。   天道酬勤四个大字。   先前?的墨在笔锋之处明显淡了许多,字体?用力点中淡得更加明显。   第二排就没有这?种情况,墨色均匀,且有隐隐香气袭来,不是墨香,反倒是有淡淡花香。   “先生,可是墨磨得好才有香气?”盛叶舟不免好奇问道。   魏先生捋须大笑,笑声震动胸口声听来很是浑厚,他?放下笔,拿起?墨锭在布巾上轻轻擦干净水渍,而后递给?盛叶舟。   “你再闻闻?”   盛叶舟闻言,接过来凑近细闻。   “原来是墨锭的香气。”   “这?墨锭自?出?自?江临庄,熬胶之时需将水换成花蜜水,据说捶打之时因极易失败,故此墨锭被称为珍墨,就算有银子都难以寻到。”魏先生望着盛叶舟笑。   盛叶舟惊了大跳,书房中还有好几块,平日里全用来写大字练习磨去不少。   这?不就是……暴殄天物!   “要?想激发此墨的香气,需得研磨轻柔,待清水微微有些热气之后香气便会更加浓郁,且久经不散。”魏先生又说。   盛叶舟:“……”   何止暴殄天物,简直是“罪大恶极”   见盛叶舟双眸震惊得狂颤,魏先生笑得更是和煦,他?忽地抬手轻抚盛叶舟的脑顶:“再好的墨也是给?人?用,只要?你没平白浪费,那便对得起?此墨也对得起?你父母。”   盛叶舟的名字在考试那日便在启蒙班众位先生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本以为是个稳重深沉的小少年,没想到竟是个年画童子,伸出?的小手跟藕节似的,很难不让人?想起?家中还在牙牙学语的幼孙。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盛叶舟躬身拱手。   心里已经想好,回去就立即将几块墨锭全都收起?来,先去书局买几块便宜货练字比较安心。   再用珍墨“鬼画符”他?怕就要?因自?责难以入眠了。   “你手不方便,先坐下来练习磨墨,执笔之事痊愈后再练。”   魏先生起?身让出?椅子,再折身让其他?孩子都回到自?己书案前?练习。   书堂中瞬时安静下来。   盛叶舟看看珍墨再看看表兄的墨锭,干脆伸手朝他?抬抬下巴示意?重新?从书箱里拿块新?的。   小动作也没逃过魏先生的眸子,见盛叶舟一只手小心地将墨锭擦干净收好,心中不由轻叹一声。   小小年纪便懂满而不溢,怎叫师长们不喜这?样的学生。   午时一到,魏先生离开,书堂中还是一片安静,众人?都忙着将早上练习写字用的誊抄做最?后收尾。   “走,吃饭去。”   不消片刻,乙班那边也结束授课,喧闹声大得像是能掀翻屋顶。   两道人?影旋风似地冲进甲班书堂,一人?一边依着门框冲堂内吹起?了口哨。   两道口哨又尖又响,其中一个有十来岁的高个子少年嬉皮笑脸地高声道:“周明泽,你还装听话学生装上瘾了?我们就等着你呢。”   这?一声叫唤刚落,书堂角落站起?个兰衣少年,将书袋随意?往肩上一甩大声回:“憋死老子了,这?就来!”   “没想到甲班都是些穿开裆裤的娃娃,怕是连先生的话都听不懂吧?”高个子少年又嘻嘻笑道。   徐啸有些怒意?,身子晃悠几下后回头一看其他?人?。   心中有气的因身份不敢辩驳,甲班几位勋贵子弟却根本不在意?,盛叶舟专注地洗着毛笔,动作舒展缓慢,就和方才魏先生差不多似的。   “都是些吃奶娃娃,就别瞎逗了,万一哭起?来可哄不住。”   没人?搭腔,门边另一个墨衣少年就接下好友的话,顺道又嘲讽道。   盛叶舟只觉无趣,为何总有人?吃饱了没事干要?来讽刺几句才舒心。   “无趣,读书都读傻了。”高个子少年不满被无视,不耐烦地利落转身离开。   “书呆子。”   三人?勾肩搭背走远前?,兰衣少年的声音幽幽传回。   “他?们都这?么骂咱们,你咋完全无动于衷?”徐啸转过身,不解地问廖飞羽。   廖飞羽收起?笔墨,有些皮笑肉不笑地看回去:“你为何不骂回去?”说着也不管廖飞羽作何表情,将书箱往书案下一塞站起?身继续道:“想拿我当剑使,当谁都是傻子呢!”   盛叶舟抬眸看过去,正见廖飞羽招手:“去吃饭。”   “这?就来。”盛叶舟点头,擦干净书案溅上的墨滴后才缓缓站起?身来往前?走。   经过徐啸时,见他?满眼不可置信,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为何廖飞羽为何一夜之间?就翻脸了。   穆志为也连忙跟上盛叶舟,六人?跨出?门口都没听到丢了面子的徐啸开口。   徐啸此人?,心思不浅……   ***   来到膳堂,果然又是剩汤剩菜。   俗话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不用廖飞羽带,他?们步子一转径直就去了后厨。   “木叔。”盛叶舟走在最?前?头,先乖巧叫人?,随后从腰带取下个荷包:“我们每日都赶不上吃饭也不是个事儿,能不能劳烦木叔您日后帮我们做点新?鲜饭菜?这?些银子权当菜钱。”   廖飞羽没想到盛叶舟会送银子,傻乎乎地愣了半晌才猛拍脑门懊悔。   “是我失礼在先,难怪祖父骂我。”   木叔是厨房厨子,昨日用书院的菜肉给?他?们做饭本是逾矩,一回两回还行,次数多了别人?总会说闲话。   反正膳堂中各府给?主子开小灶的比比皆是,他?们找木叔单独做饭菜也算合理。   “你这?小娃娃倒是有几分玲珑心思”木叔将烟袋随意?往腰带一插,很是干脆地接过荷包看都没看就塞进了袖口:“日后你们便来厨房吃饭。”   “谢谢木叔。”盛叶舟连忙躬身,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拱手感谢。   温和有礼的几人?让木叔笑意?满满,大手一挥后回到厨房去准备饭菜了。   若是在寻常书院,学生端方有礼只是常事,但这?启明书院却有些特殊。   其中不少富贵公子可从未将他?们这?些做粗活的看在眼里,多得是颐指气使眼高于顶,好声好气商量又送上银子的人?少之又少。   先不论银子有多少,但就是让木叔觉着心中舒坦。   几人?回到昨日所坐的石桌,盛叶舟才笑着将表兄介绍个其他?人?认识。   既是亲戚,其他?人?对穆志为都表现得很是熟络,廖飞羽张口就打趣起?那件灰扑扑的袍子。   闲聊几句后,盛叶舟才开口问起?:“昨夜可是挨训了?今日我还以为你会第一个跳起?来骂回去呢。”   不用点名是谁,众人?齐齐看向廖飞羽,就连不明所以的穆志为也好奇望了过去。   廖飞羽挠挠脸,脸上泛起?抹愧色:“祖父说我还未上几日学,就得罪了不少人?……让我日后别用他?做筏子,他?……他?嫌丢脸。”   廖山长是我祖父这?句话就好像廖飞羽的口头禅,他?走哪用到哪。   频率高得廖山长都听闻了此事。   昨日廖飞羽回府被好好敲打了一番,让他?别狗仗人?势……   “祖父还让我日后多学着你点,别老跟个憨货一样被人?利用。”廖飞羽努努嘴,大手一拍盛叶舟肩膀:“方才我就是学你才忍下了下来。”   “别人?就是指着你出?头,若你真生气,那才真是上了他?的当。”陆齐铭早看出?看徐啸心中的小九九。   不就是想让廖飞羽事事冲到前?头,他?好躲在后头狐假虎威。   “咱们来读书和他?们置气作甚,若是今日杠上,没得日后天天来寻不痛快,何必呢。”蔡杨摆手。   盛叶舟点头   这?些人?就是处于猫狗都嫌的年纪,你越是反应大,他?们就越是来劲儿。   前?世?对付那些喜欢出?言挑衅的初中生,盛叶舟的策略就是微笑对之……笑完就忘。   “陆晓生可知那几人?是谁?”   被廖飞羽冠名百晓生的陆齐铭翻了个白眼,细想半晌,随后开口:“我只知晓咱们甲班的那人?叫夏胜,吏部夏侍郎第三子,与叶舟你大伯应挺熟悉。”   “大伯没与我提过夏府。”盛叶舟轻笑,复又道:“也从未来府中拜访过。”   意?思很明显,两家不熟!   “我算是想通了,日后这?些人?不来主动招惹,咱们就不管他?是谁,若是来寻麻烦,就把?廖飞羽推出?去,看谁敢惹。”陆齐铭又道,这?是明摆着让廖飞羽当冤大头。   廖飞羽:“……”   “反正我是沾了你们光,书堂里的这?些人?我可一个都得罪不起?。”蔡杨爽朗一笑,低声自?嘲。   几人?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同?出?生确实如天堑般让人?无法难以逾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我们出?去说是蔡状元的至交好友,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盛叶舟打破沉默接话。   “是蔡探花。”蔡杨笑着纠正,看神色并没有半分阴霾,方才那话明显就是玩笑而已。   “那不行,家父想要?当探花郎的爹,我不能不孝!”盛叶舟笑回。   “哈哈。”众人?都笑,纷纷调侃盛叶舟和蔡杨脸皮厚。   脚步声响起?,木叔端着托盘走近,朗声笑着打趣几人?。   “想得倒是美,童生都没考上,小娃娃们就肖想状元探花……”   “嘿嘿。”   几人?傻笑,帮着接过盘子摆好。   饭菜入口,盛叶舟眼前?就是一亮,清脆爽口的青菜没有半分苦涩,点点蒜末激发香味,嚼之满口生香。   今日的饭菜与昨日明显大不相同?,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木叔!”盛叶舟激动抬头,口齿不清地嚷嚷道:“今日才是您亲自?掌勺吧?”   “算你小子识相。”木叔点燃烟斗,因笑意?牵动眼角皱纹,看上去是越发慈祥了几分。   “能吃到木叔亲手的饭菜你们就偷着乐吧。”廖飞羽嘴里塞满饭菜,说出?来的话都听不太清:“平日里木叔可不轻易下厨。”   “你们几个都得谢谢这?小子。”木叔用烟杆子点点盛叶舟的脑袋,接着就翘脚坐到了他?们身旁青石上:“慢慢吃,别噎着。”   几个半大小子,很快就狼吞虎咽地将饭菜消灭。   风竹吹过沙沙作响,正午的烈日全都被挡在了几米开外。   吃完饭,几人?却不着急回书堂,反正下午还要?下到书院上课,比起?书堂中的闷热,反倒是这?里更加惬意?。   提起?吃喝,盛叶舟与甘禾渊最?是感兴趣,围着木叔问东问西。   木叔被两个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一直到时辰差不多了,几人?才告别木叔去到练武场。   本以为下午多了乙班的二十多人?,俞先生的剑术课会热闹许多,没成想几人?来到练武场一瞧,空空荡荡的场子上还是只有先生一人?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就连甲班的其余同?窗也不见踪影。   提起?乙班,方才闲聊时廖飞羽还告诉了他?们个小秘密。   原本廖山长定下的是二十人?,没成想许多没抢到名额的府上闹到宫中,由圣上出?面后才增加了十人?。   就是千辛万苦求来的读书机会,到头来没多少人?珍惜。   俞先生见他?们几人?走来,站起?身从树下走出?来,面上神色依旧冷冷淡淡。   “从今日起?,若是不想上剑术课的,可自?行离开,此门课不做强求。”   盛叶舟:“……”   昨日先生才三令五申不得迟到,一夜之间?态度竟完全翻转。   看来昨夜不止廖飞羽被训,俞先生也因某些事不得不改变了规矩。   俞先生负手立在一侧,静静等着六个孩子做决定。   话已经反复说过好几次,心中早已猜出?接下来会听到的话,所以说完他?便已搜寻起?下午要?打发空闲的事。   盛叶舟垂头思索状,腰侧突然传来痒意?,甘禾渊伸出?手轻挠不停,一双眸子眼巴巴地瞧着。   转头去看,发现其余几人?也都望着,好像就在等他?拿主意?似的。   “俞先生,学生愿意?上剑术课。”盛叶舟干脆上前?一步躬身,话是说给?先生听,也是让几个小伙伴参考:“学生曾听祖父提过,贡院夜里寒重,若身子骨不好是熬不过这?漫长几日的。”   俞先生神色稍顿,赞同?地点点头。   只听盛叶舟又说:“要?想身子骨强健,与写字正好相反,写字需静才能出?好字,要?想身强力壮就必须得动起?来,动静皆宜方能长远。”   “学生也愿意?。”   “叶舟说得对。”   几人?一听,甘禾渊最?先跟上来,他?坚信跟紧盛叶舟就不会错。   俞先生错愕不已,不由多看了几眼那个下巴还残留着丝青紫痕迹的小少年。   动静皆宜……还有将武艺与读书相提并论的学童。   比喻虽不贴切,却让俞先生心口松动,僵硬的唇角溢出?丝丝浅笑,如冬雪融化?般使得他?面容温煦起?来。   “先别说大话,能坚持三个月再来说。”俞先生曲起?食指轻敲盛叶舟脑门:“既然你们要?留,那便全部过来站好。”   说着,神色一敛,又变回那个严肃的俞先生。   三个月……   因下毒受伤等一连串的事,盛叶舟心中早已暗下决定:两手都要?抓。   不管健康还是读书,他?都要?!   ***   五年后。   盛府,启安院。   天还未亮,盛叶舟早早就因屋后蝉鸣不得不离开卧房,来到廊下乘凉。   前?年满十岁之后,祖父就拨了个院子给?他?,位置与碧涛院挨着,护城河就隔着面院墙。      自?四月之后,暑气愈发肆虐,就算夜里也热得人?不得安生。   刚躺下不久,已为人?母的冰兰就连忙送上温热茶水给?主子解暑,廊下还不会走路的孩子麻溜地爬到躺椅前?呜呜啊啊吸引着盛叶舟注意?。   盛叶舟也不嫌孩子身上脏,弯腰将人?抱起?来轻轻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着逗了几句。   “马车已被妥当,少爷您现在可要?出?门?”询问的随从一袭褐色短袍,身形高大,看长相与孩子有七八分像。   盛叶舟抬眸,轻轻点头。   站起?身来,将孩子递给?冰兰后,盛叶舟笑着点了点随从宛如三个月身孕的腹部:“罗小二,你平日可是将冰兰姐姐的吃食都抢了?”   “少爷您说笑。”罗小二憨厚地挠着脑袋,语气里露出?丝微不可闻的无奈:“都是少爷赏下来的吃食太好吃,小人?一不留神就吃多了。”   日复一日的两点一线生活,盛叶舟除了刻苦读书,偶尔也会亲自?下厨做些饭菜权当换换口味。   自?习室里堆积如山的美食他?也会时不时拿出?来分与兄弟姐妹与院中仆从们吃。   君子远庖厨的说法,他?从未放在心上过。   柳氏劝过几回,后来见盛叶舟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私下还是不听劝,每每得了甚吃食还会给?碧涛院送上一份,久而久之也就不劝了。   孙儿有孝心,当长辈的也不能不识好歹不是。   “等小苗再长大些,就全给?出?小苗吃。”盛叶舟笑。   小苗是罗小二与冰兰的长子,两人?成亲后,就一直在启安院办差,平日里盛叶舟都在书院进学,这?院中就他?们夫妻两人?打理。   罗小二嘿嘿笑着:“小苗吃和小人?吃没甚区别。”   府中其他?少爷身边都跟着好几个贴身小厮,只有五少爷不习惯有人?随时跟着,身边除了个不会说话的张刘,再无他?人?伺候。   院中事少又清净,罗小二就是典型的心宽体?胖而已。   “少爷让准备的食盒张刘已送上马车。”罗小二继续禀告。   五年时光,盛府马夫都已习惯了赶着马车迎接晨曦从城墙后升起?。   五少爷通常会比府中其他?少爷提早半个时辰出?发,所以每日出?门时,天色不过微微有些亮光。   盛叶舟刚上车,他?就扬鞭吆喝着马儿出?发,借着手中油灯照亮还不甚清楚的路面。   日复一日……一直重复了将近两千个日夜。 第35章   韦林山脚。   银白的曙光渐渐显出绯红, 寂静的山门迎来一道两手提着食盒的清冷身影。   他独自?一人,眉眼好似隐在还未散去的雾气中让人看?不真实,每抬腿朝上迈一个台阶, 就背诵一句。   “春,介葛卢来。公至自围许。夏六月, 会王人……”   有些?沙哑的嗓音并不好听,甚至像是砂纸摩擦墙壁那般听得人浑身不自在。   《春秋》僖公篇背完后, 盛叶舟恰巧爬到山腰书院大门处, 他没往上继续爬, 反而?是撩袍进了?书院。   门房扫着?地,见他走来并未有半分诧异,笑着?点点头又继续忙碌去了?。   每天除修沐日,盛叶舟雷打不动的都会来给厨房木老头送肉菜, 书院中谁不知晓, 见得多了?也就没啥好稀奇的。   再说这位少爷性子温和,见人都是笑眯眯的,书院里的粗使下人都很愿意与他聊上几句。   “今日带了?甚好菜?”木叔正蹲在厨房门口,听见脚步声, 下意识开口询问。   “春末的最后一点笋子,还有木叔你?……点名的肉干。”一张口,如公鸭般的音调就让盛叶舟顿了?顿。   廖飞羽和陆齐铭比他要早几年变声,前几年嘲笑他们?的苦果今年就轮到了?自?己身上。   粗犷也就算了?,这时不时的变调又是怎么回事。   就连木叔也被盛叶舟又变化的嗓子逗得哈哈大笑, 停下还要继续打趣:“昨日一只鸭子, 今日就成了?鹅, 明个儿会不会成山羊?”   “木叔,哪有人说话会咩咩叫。”盛叶舟笑回, 心中还真有些?担忧会朝那个趋势发展。   “哈哈,你?这小子。”木叔举起烟杆子,本想?敲盛叶舟脑袋,可站起来才发现小娃娃已经长到他肩头处,不由又感慨道:“再过?两?年你?小子就能?娶媳妇啰……”   盛叶舟:“……”   “咋?你?还打算打一辈子光棍!”木叔瞪眼。   盛叶舟无奈,他现在还要两?个月才满十?二岁,要想?嫁娶之事是不是还为时过?早……   “木叔,您要的肉干我带来了?。”说不过?就需要转移话题,盛叶舟连忙提起木叔点名还要带的食材。   “把吃食留下,快去书堂,少在这偷懒。”   上一句还满脸感慨,下一句木叔就迫不及待赶盛叶舟走,说罢自?顾自?在提起一个食盒往厨房走去。   盛叶舟无奈,只得提起另一个食盒从侧门小路去到了?书堂。   ***   书堂中。   已有一个身影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书院统一的牙白色袍子穿在身上,生生被衬得黯了?几分。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笑了?笑:“叶舟。”   “志为表哥,食盒中带了?早饭,你?拿些?先垫垫肚子。”走到穆志为身旁坐下,盛叶舟温声道。   五年时光,穆志为尖瘦的脸颊在盛叶舟常年美食喂养下,终于?圆润了?些?许,瞧着?面相也变得温和不少。   就是日日跟着?俞先生练剑,肤色变深,和廖飞羽站在一起倒像是亲兄弟。   可偏生很喜欢健康皮肤的盛叶舟无论如何晒脸皮都是白净细腻,跟几人站一起瞬间像小了?几岁的孩童。   穆志为也不啰嗦,自?己从食盒里取出两?块松软糕点,闻着?有股子淡淡的果子香气,却不知是何种果子,酸溜溜的让人食欲大开。   盛叶舟喜欢读杂书,老捣鼓些?新鲜吃食让他们?尝,上回那种黑漆漆的糕点闻着?苦吃着?甜,他回去惦记了?好久。   “这是甚糕,又甜又酸,我妹妹肯定喜欢。”   一口下去,口中瞬时被好几种味道占据,裹在酥脆外皮中的酸甜汁子实在美味。   穆志为被酸得眯了?眯眸子,瞬时想?起自?己嗜酸如命的妹妹。   “这是用山上野果子做的酸包,等修沐前我再做些?你?带回去给表姐尝尝。”盛叶舟从书箱中取出笔墨放好,胡乱给树莓果酱面包编造了?个名字,说罢就立即问起其他事:“珍儿表姐最近可是在相看?人家?”   为了?让自?习室里堆积如山的美食能?名正言顺拿出来,盛叶舟专门在家人和朋友们?面前露了?一手,让他们?相信这些?吃食全是自?己捣鼓出来的。   先前是自?己做,今日这些?面包全是在马车上才从储物格里取出来的。   穆志为点头:“眼下还没有做决定,说是要多看?几家。”   十?四岁的女孩放在前世不过?是个初中生,可放到这个世界,就已经要开始寻摸着?夫家。   表姐穆珍的婚事自?然是落到符辺与贺氏身上,要真让穆府之人操持,保不准又用孙女换些?甚。   从议亲到定亲就要花费一年半载,各种繁琐程序结束后,珍儿表姐及笄礼一过?便可将成亲礼提上日程,一般十?六岁便要出嫁。   盛叶雲十?八岁定亲已算晚,一直到二十?岁才将妻子娶进门,盛叶钰的婚事则是早早在平阳侯府张家撮合下,于?去年娶了?张家姻亲吴家嫡孙女。   让人意外的是,成婚后盛叶钰夫妻就留在盛府居住,竟没再回到张家去。   但不变的是,两?兄弟仍形同?陌路从不多言,面上五弟二哥之类的称呼还是会喊,至少在盛建宗看?来,他们?就是不亲近罢了?。   “今日可是轮转的日子?”   摊开书本,盛叶舟扫了?眼窗前放着?的日历,每月最后一日便是甲乙班考试轮转的日子。   今日就是那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一日。   “担心那作甚,反正也不会轮到咱们?。”穆志为浑不在意,神情很是轻松。   前半年之时甲班众人还如同?绷紧的鼓般小心应付月末校考。   可后来发现乙班那些?年岁比他们?大了?好些?的少爷根本就是些?不学无术之辈,甲班除穆志为留下后其余三人在第一次考校中又转回了?乙班。   而?甲班傅先生选了?两?个学习进度垫底的孩子换到乙班,然后下个月那两?人保准会回到甲班。   轮轮转转下,去往乙班的人急迫之感顿消……因为知晓下个月保准能?回来。   甲班是如此,乙班亦是如此。   剩下三个名额在乙班中并不是香馍馍,他们?没如傅先生所想?那般被激发斗志,反而?是破罐子破摔,将混日子贯彻到底。   甲班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个牢笼,先生罗里吧嗦,学生木讷呆滞,只知每日读书写字无聊至极。   乙班众位少爷们?最初还会来甲班挑衅两?句,但就如盛叶舟所料那般,来了?几次没人搭理也没人奋起吵闹,时间长了?,他们?自?然就没了?兴致。   两?班人互不干扰,各寻各的乐子,过?得也算是相安无事。   表兄弟俩在书堂之中闲聊几句,甲班众人陆陆续续来到。   只有十?五人的书堂,无形中也分成了?好几拨。   以卢泽明为首的乙班轮转生,三人来得最晚走得最早,入书堂瞌睡出书堂就寻了?乙班玩伴下山玩耍。   徐啸此人能?说会道,自?几年前廖飞羽当众回怼之后便疏远了?盛叶舟几人,自?寻了?几个对他言听计从的玩伴。   剩下两?个贫寒学子成日里抄书赚银子,根本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盛叶舟六人太过?忙碌,顶着?同?窗们?的嘲笑,剑术课他们?坚持了?五年,这两?年傅先生还额外增加了?门明算课。   所以他们?几人来课室读书,出书堂就没了?踪影,根本无暇与同?窗结交,自?然而?然就成了?一拨人。   童生试的七场考试中并没有明算,所以傅先生并未强求所有人都学,只让学生们?想?学的等剑术课结束后留下听讲。   为这门课,甲乙两?班不少人还因此对傅先生颇有微词。   除盛叶舟六人外,下午并没人上剑术课,但傅先生却为了?他们?将明算移到申时一刻,就算是乙班那些?本来就不上课的学生也私下到处传傅先生偏心。   但傅先生完全无视了?学生们?的非议,仍旧按照既定安排请先生来上课。   一来二去的,下午留下来的人除盛叶舟等六人,只剩下个家中做买卖的卫富力对算术一事颇为上心。   明算课结束,他们?慢悠悠的下山,等到山脚,天已经黑透了?。   盛叶舟都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山脚街道的繁华。   甘禾渊肩膀挂着?腰带冲进书堂,二话不说先到盛叶舟书案旁蹲下从食盒中取出吃食,这才折返自?己位置。   蔡杨与廖飞羽则是走进书堂会先跟大家打招呼,不等他人回话,盛叶舟会主动将食盒递出。   两?人是同?桌,任由他们?自?己分食。   ***   “咳咳咳。”   走进书堂,傅先生一眼便瞧见书案旁正狼吞虎咽的几个弟子,见到他进来不仅没惊慌失措,反而?将剩下的糕点全塞进嘴中。   鼓鼓囊囊的就像是几个黑面包子。   光瞧那几张黝黑的脸皮,不用看?就知晓定是廖飞羽几人。   他轻咳两?声,习惯性地将戒尺放到书案上,这才转身将今日的考校题目说出。   “默写《春秋公羊传》中庄公二十?年到二十?五年之内容。”   简简单单一句话,众弟子就已心知肚明,这月末考校傅先生是手下留情了?。   《春秋》半月前已全部?讲完,先生只让他们?默写并未如往常般解析其意,已然是照顾到甲班中几个学得较慢的弟子。   若是按照徐啸的进度,今日定是考校《周易》那让人头痛的弯弯绕绕。   考校题目一出,书堂中安静下来,盛叶舟撩起衣袖,捏着?墨锭轻柔地在砚台上打起圈,动作不急不缓,已隐隐有了?几分霁风朗月之姿。   当年魏先生所教的研磨之法?他牢牢记在心中,心性也在无数次的练习中变得沉稳平和。   研磨过?程让他心绪平静下来,自?然抛却所有杂念,待墨浓淡适中可书写之时,周遭杂音都全部?听不见了?。   执笔……落笔……   魏先生观学生们?埋头作答,便将眸光转向了?乙班,   魏先生已念完考校题目,起哄声络绎不绝,与这边的安静宛若两?个地界。   想?起当年雄心勃勃地与廖山长筹谋了?个启蒙班,动静大得都惊动了?宫中众位,到头来闹得个雷声大雨点小,他就觉憋闷。   几十?人中竟只能?堪堪选出几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弟子,大部?分日后都难再寸进。   如此想?着?,傅先生收回眸光,看?向坐在前排最中间的徐啸。   要论天资,此子最为出色,也是如今所有弟子中学得最快的,超群记忆力使他看?过?一遍的书就能?记下大半。   若是像今日这般的默写,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不过?……   埋头默写中的徐啸悄悄抬头,瞥见先生正瞧着?自?己,执笔的手微顿,笔尖瞬时掉落一大团墨。   他神色却只是略一变,接着?就扬起唇角无声笑了?笑,顺势将那团墨晕开当成了?下一个字的开头。   傅先生摇头暗叹,聪明是聪明,却不够踏实,平日里耍的都是些?小聪明。   明明才开始考校,他完全可以换张纸重写,偏偏要争个第一才罢休。   前些?日子与其他先生还议过?这孩子,其中尤属魏先生最不喜徐啸。   都说字如其人一点也不夸张,徐啸的字看?似龙飞凤舞,实则虚浮无力基础不牢,很容易收不住势写错字。   如此毛糙,在考场之上乃是大忌。   奈何魏先生点出多次,徐啸仍旧我行?我素,甚至仗着?学了?点诗赋皮毛,频频参与山下一些?书生们?举办的文会。   喜争输赢,好听恭维,若不是几位师长长长提醒,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最让傅先生头疼的,还是徐啸总喜欢高谈阔论的毛病。   长此以往,迟早会闯下弥天大祸……   “徐啸,你?重新换张纸从头再写过?。”   眨眼间,徐啸的默写已完大半,傅先生突然冷声制止,而?后一步上前直接将纸抽走捏在手心。   徐啸错愕,神色中满是不解,根本不明白先生此举为何。   赌气似的,他并没接着?抄写,而?是抬头直勾勾地望了?先生两?眼,嘴唇喏喏两?下,这才不情不愿重新起笔。   傅先生心中暗叹,心中已有较量。   步子朝前踏出两?步,傅先生抬眸看?向书堂中其他的弟子。   有几人抓耳挠腮,纸上只寥寥几字,不用细看?就知今日轮转便是这几人无疑。   往前再走几步,眸光中出现廖飞羽落下最后一笔而?后麻溜收笔的动作。   甲班中,魏生最为看?好盛叶舟以及廖飞羽,傅先生则更喜蔡杨。   廖飞羽的出色在情理之中,听闻廖山长可是每日都要教导孙儿课业一遍,若是手把手教授都不上进,前途自?不必再提。   蔡杨寒门子弟,心胸却很是开阔,且学识人品样样不俗,明年县试他最为看?好这个弟子。   最后……   傅先生抬起头远远看?向角落中的盛叶舟。   端端正正坐直的身子,右手行?笔行?云流水,脸上剑眉微皱,嘴抿成条直线,专注的好似完全看?不到周围情景。   几位先生中,魏先生与俞先生最偏疼这孩子,听说私下里还给了?不少好东西。   但在他这,盛叶舟却谈不上多出众。   不够聪慧,但足够踏实。   无论岁末考校还是平日提问,盛叶舟都处于?中上水平,从未有一次考过?头名。   但让傅先生不解的是。   盛叶舟就好似缸看?着?满满当当的水,但无论往里扔入多少石子却不会有半分溢出。   看?似一目了?然,却如无底洞深不见底。   一篇课业他给盛叶舟五天期限背完,抽查是合格,三天期限同?样是合格。   随着?四书五经全部?讲授大半,傅先生都不知盛叶舟眼下学识眼到底在何种程度。   明明才十?二岁的少年,却让人有种摸不透之感。   但还是那句,踏实是基础,想?要在众多学子中一路往上科举,学识必定要拔尖才能?脱颖而?出。   至于?……藏拙。   傅先生观察了?好几年,他觉着?没有。   “作答完成的可在院中寻个阴凉处歇息片刻就宣布轮转名额。”   见大部?分人都已作答完成,傅先生干脆开口。   天气潮湿闷热,墨无法?在短时间干透,所以先生们?会直接在各学生的书案之上阅卷,免得墨汁晕开染了?卷面。   徐啸又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他挑衅地望了?眼廖飞羽,趾高气昂地先一步走出书堂。   廖飞羽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回眸见盛叶舟收笔,这才起身出去。   不大的院中,早三三两?两?站满了?人。   盛叶舟从书堂出来,在廊下众同?窗身上一一扫过?后寻到了?躲在院门外的廖飞羽几人。   多半是烦透了?想?巴结的人,干脆躲到了?院门外。   作答完成后,盛叶舟复又检查了?遍,耽搁了?好些?时间才起身出来。   平日里在书院样样都不拔尖的盛叶舟一点都没引起其他人注意,他穿过?人群,只听大家都在讨论着?此次月末考校的第一名会是谁。   “我赌徐啸。”   “我也是,听说那家伙在山下名气可不得了?,不少赌坊都压注明年县试头名是他呢。”   “早有耳闻。”   “我猜是廖飞羽,人可是廖山长的亲孙子。”另一个人插话。   “我同?意吴兄所说,名气大又有何用,这满朝文武谁敢不给廖山长面子,日后廖飞羽必定仕途坦荡,名气大能?有官大?”   “那你?们?怎么不提盛府的盛叶舟,他祖父门生满天下,听闻学政中就有两?人出自?盛先生门下。”   “谁是盛叶舟,他祖父又是谁?”   提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乙班纨绔们?都有些?茫然地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我也不知是哪个小子,只是府中长辈前些?日子提起我才记下。”那人同?样挠头,接着?道:“盛先生乃是天子之师,在咱们?书院不出名,在朝中那可是大名鼎鼎。”   此刻……盛叶舟正听着?他夸祖父,默默从几人身边路过?。   一袭牙色袍子完全泯灭于?几十?号同?样穿着?的少年人中。 第36章   院门?外, 供歇脚的石凳上?围坐着?几人,甘禾渊频频张望书堂,终于在又一次转头之时看到了所寻的人。   “叶舟。”   其余几人都寻声看来。   躲在?树后的陆齐铭钻出来, 半边身子靠在?树干之上?,嘴里还咀嚼着?早晨没来得及吃的树莓果酱包。   五年前, 六人的个头虽有参差,但相差不大, 站在?一起瞧着年岁就差不多。   但这几年陆齐铭如同?田里被拔苗助长的秧苗般转眼间才做的袍子就短了大一截。   许是?这几年陆母观自家儿子年岁渐长, 终于不再逼迫其穿戴些华丽之物, 陆齐铭的衣着?全都以素色书袍为主。      加之身形欣长,面容清俊,嗓音经过变声期定型后变得低沉富有磁性,他是?几人中看着?最先?长成青年一人。   盛叶舟最晚变声, 个头也是?最矮, 就连甘禾渊都已经超过了他,变成个圆乎乎的黑胖少?年了。   廖飞羽还是?又黑又瘦,这几年仿佛就只长了个头,那张脸是?半点变化都没有。   看到盛叶舟在?书堂中耽搁了好一会才出, 不由翻了个白眼:“明?明?可以头个作答完,偏生要挨到后头。”   作为成日里黏在?一起的好友,他可比傅先?生要了解盛叶舟。   学识绝不逊色于徐啸,就是?不喜出风头,别人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晓自个儿大名, 他倒好……是?巴不得别人都不认识。   “早些出来还不是?无事可做, 不如待在?书堂中反倒凉快些。”盛叶舟随意道。   廖飞羽耸耸肩, 不欲与他在?此事上?再做讨论,便话锋一转笑道:“你这酸果子包味儿着?实不错, 你多做些于我?,明?日拿去哄我?大姐。”   “我?记得某兄可是?说?过男子进厨房有失颜面的话,怎的?你只怕丢了自己颜面,觉得我?无甚重要。”盛叶舟坐到他身边,笑着?提起前几年的事。   那时见?到盛叶舟竟然会做饭,廖飞羽的震惊不亚于被廖山长带进皇宫请安。   这个世界男子对厨房都有种天然的抵触情绪,应是?受家中祖祖辈辈耳濡目染之下烙印于心。   就连盛禺山也不喜盛叶舟下厨,只不过因孙儿喜欢才没有出言制止罢了。   “那不是?以前吗。”廖飞羽难为情地?挠着?脸继续道:“这世上?我?认识两个做饭最好吃的人就是?你和木叔,我?府上?厨娘可比不上?。”   “既然你都如此恳求为弟,那我?便勉为其难应下,明?日会派人送到你府上?。”盛叶舟抖抖皱成一团的袍子,笑道。   “就别派人送了,明?日修沐,咱们一起去东崇山踏青如何?”   “你每日爬韦林山还没够?”甘禾渊抢先?道。   不同?方向都有人点头。   每天睁开眼就要爬山读书,每日这山景没看够,好不容易修沐还要换个地?方看山去。   盛叶舟深以为意,明?日他只想?在?家中陪陪祖父母。   廖飞羽一想?也是?,不过片刻便立即变了主意:“那咱们去作甚?若是?都想?不出,那便去茶馆听人说?书去。”   反正说?来说?去,廖飞羽都不打算待在?家中。    “这几日家里要忙着?插秧,我?明?日可能没空与你们出去玩耍。”很少?提出反对意见?的蔡杨突然插话。   蔡家在?内城外蔡家村,虽距城内有些远,离书院倒是?很近,偶尔会听说?蔡父蔡母赶集顺道给他送些吃食分于小伙伴们。   近些日子家家户户都忙着?耕田插秧,家长长辈忙得不可开交,他既然修沐,便想?在?家中做些利索能力之事。   “那我?们就去你家帮忙如何?”廖飞羽一听瞬时来了兴致,虽然他根本不懂插秧指得是?何事。   盛叶舟抬手阻止,哭笑不得地?望着?他:“农忙时节是?人家最忙的时候,你去了反倒添乱。”   廖飞羽满面不解,迷茫地?摇头:“我?只是?瞧也会添乱?”   “你上?门?伯父伯母难道不用分神招待你,你去了岂不是?耽搁人忙活。”盛叶舟又道。   “那倒也是?。”   “添乱谈不上?。”蔡杨伸出双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复自嘲一笑:“别说?你们,就连我?这双细皮嫩肉的手都没法下地?。”   家中父母从不让他下地?,说?是?读书人身子金贵,若是?磕了碰了留下疤反倒坏事。   “先?生常说?读书人最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飞羽是?要好好瞧瞧普通人家如何生活,这样才不至于日后闹出大笑话。”   终于吃完面包的陆齐铭慢悠悠开口。   “我?当然欢迎你们来家中做客。”蔡杨灿然一笑,呼出心中郁气后面上?恢复温和之色:“若是?招待不周你们可别嫌弃。”   “你忘记咱们有叶舟,他会做饭剑术了得,这劈柴做饭的活儿你大可全交给他。”廖飞羽猛眨眼睛,坏笑地?推了推盛叶舟的肩。   “飞羽倒是?提醒我?了,这酸包也别忘我?一份。”蔡杨眸子大亮,希冀地?望着?盛叶舟:“正好让我?父母尝尝这些新鲜玩意儿。”   “那便定下明?日去蔡杨家拜访。”廖飞羽大声替伙伴们做下决定。   盛叶舟从头到尾都只有听的份儿,闻言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结识多年,除蔡家和陆府,其余伙伴他都登门?拜访过。   陆府是?因旧仇有碍不方便,而蔡杨则是?顾忌其自尊心,人没开口主动邀请前,盛叶舟也不能提出上?门?拜访。   可惜除了他们几人外,陆齐铭和穆志为都因府中有事不得不遗憾错过此次出行。   ***   商定好碰头时辰后,书堂内终于传来先?生们的声音。   各自回到书案前坐下后,傅先?生手执答卷念出其中五人名字。   果然如同?上?个月般,乙班三人组毫无意外地?成了最先?念到名字的人,随后是?两个交了白卷的。   五人念完后,盛叶舟瞧见?卢泽明?微不可闻的舒出口气,面上?不仅没半分沮丧之色,反倒是?隐隐露出丝笑意。   先?生还在?念前三名的名字,他就已悄悄收拾起桌上?笔墨,一副迫不及待离开的模样。   “前三名分别是?,徐啸,蔡杨和廖飞羽。”傅先?生专门?抽出三人考卷,而后交由蔡杨让他张贴到院门?的布告板上?供同?窗们观摩。   徐啸取头名正自得不已,趁先?生交代蔡杨之时,麻溜地?转脸冲廖飞羽挑衅地?扬了扬眉。   廖飞羽狠狠翻了个白眼,撇过头不想?搭理他。   盛叶舟在?一侧瞧得分明?,廖飞羽放于膝盖上?的手握紧又张开,好不容易才忍下出拳的冲动。   果然,他传授的平息躁怒之法很成功。   啪啪啪——   戒尺敲在?徐啸书案之上?,傅先?生明?显瞧见?两人机锋,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心。   盛叶舟托着?下巴,收回眸光后心中思索起明?日要带些什么礼物登门?拜访比较合适。   只听傅先?生清了清嗓子,没如往常那般直接离去,反而继续开口:“因我?与魏先?生有事要出一趟门?,这五日你们不消来书堂读书,各自在?家中温习即可。”   放假……还是?五日。   这对下暴雨都要让弟子们来上?学的傅先?生来说?,五日修沐简直如天降祥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不管书堂中众弟子新中如何欢喜,傅先?生说?完后便拂袖离去,离去前竟连课业都没有布置。   盛叶舟有些奇怪,究竟是?出了何事,才让先?生心思不宁,连此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不等盛叶舟几人去书院吃饭,俞先?生派了夫子来通知他们下午的剑术和明?算也相继取消。   同?窗们欢天喜地?下山,盛叶舟几人慢悠悠去厨房吃完饭,从木叔那没探出半点风声,这才下山各回各家。   ***   盛府。   回到盛府,不过才未时一刻,盛叶舟的突然回来吓了冰兰一跳,也惊动了隔壁院子的盛禺山。   刚躺在?廊下意念打开自习室没多久,明?心院就有小厮来请。   盛叶舟只说?梳洗一番就去,等小厮走远,继续清点着?自习室里适合明?日带去的东西。   五年积累,自习室的积分已有三万七千多。   这期间他没忙着?升级系统,也没兑换任何物品,不知不觉间已经积累了可观数目。   “宿主,可要选择升级系统?”胖墩儿例行每日一问?。   这个问?题自从积分达到八千后就开始问?,每回盛叶舟都以留着?积分万一有用为由选择不升级。   从自始至终将【深度自习室】这个名字贯彻到底的宿主胖墩儿闻所未闻。   系统的无数功能中,盛叶舟频繁使用的只有【沉浸式学习】与【练字】两样。   【名家讲堂。】次之。   至于那些【积分中心】【定制之类】的根本连碰都没碰过。   就连让无数宿主都为之上?瘾的抽奖盛叶舟也一次都没玩过。   唯一花积分拓展的只有储物格,从最开始的十六格增加到六十五格,全用于存放系统奖励的各种物品上?。   “直接升级到五级吧,正好看看积分中心里都有些什么?”   终于,“顽石”盛叶舟不动则以,一动就花费上?万积分从二级直接升级到了五级。   【系统升级中……】   盛叶舟话音刚落,屏幕上?就迫不及待扣除积分,而后系统跳出升级框。   速度快得盛叶舟都怀疑系统是?否担心他会反悔。   这回他仔细地?盯着?升级框看没敢错眼,等确定没有任何隐藏字体后,按下确认键。   【系统升级成功!】   【积分中心开启成功。】   【恭喜宿主成功开启积分中心,奖励记忆力增强糖*2逢凶化吉荷包*1幸运发带*1(只限此次升级)】   看到奖励,盛叶舟眸子一亮,着?重点开那个幸运发带看了看具体属性。   能增加百分之四十的幸运点,只可使用三次(起作用与否由系统自行判断)   虽然有特定条件,但百分之四十的幸运点增幅已然很高,盛叶舟很满足。   再返回看了看信誉点,连升三级增长了三点,如今有二十四点。   相比较积分,信誉点累积也同?样重要。   系统里所有具备攻击性的商品都需要信誉点才能购买。   日后出门?在?外防身保命,信誉点尤其重要。   就是?增长非常艰难而且很随机,有时候他给弟妹讲个故事都能得一点,帮助落难书生重返故乡反倒是?没有动静。   “宿主,咱们要不要看看积分中心都有些什么好东西?”胖墩儿跃跃欲试,它是?智能语音系统,寻找商品介绍功能最是?拿手。   盛叶舟摇头,干脆收回意念。   想?起方才小厮来请,他决定还是?先?去明?心院一趟,等晚些时候再来慢慢研究。   清洗干净脸上?黏腻,又换了套衣裳后,盛叶舟起身去往明?心院。   刚踏入院门?,就瞧见?院中热闹非凡,好些面生的女眷躲在?前院凉亭中闲话,就连游廊中都坐了不少?人。   “舟儿到这。”柳氏坐在?女眷最中的位置,慈祥地?笑着?冲他招手。   符氏用帕子掩着?唇角,笑得同?样欢喜。   这一嗓子,直接让所有人的眸光都集中到盛叶舟身上?。   “祖母,母亲。”盛叶舟疾步上?前,躬身行礼。   “到祖母身边来坐。”柳氏笑着?将盛叶舟拉到身旁石凳坐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才接着?介绍坐在?右下侧的妇人:“这是?你二嫂的母亲,那几位是?你嫂子的弟弟妹妹们……”   原来是?刚过门?没多久的二嫂吴氏娘家来访。   吴孙氏满脸皱纹,嘴角纹路很深,应是?个严肃古板的性子,此刻虽面上?挂着?浅笑,却有些僵硬。   “亲家五少?爷长得可真?俊,哪像我?家几个小子,一点儿都不听话。”吴孙氏笑得眉眼弯弯,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夫人过奖,小子可让祖父祖母操了不少?心。”盛叶舟忙回。   吴孙氏的敷衍柳氏早已察觉,所以不等再寒暄下去,拉起盛叶舟的手温声打断:“今日为何这般早回府?”   孙儿读书比长子这个吏部侍郎还要忙,每日披星戴月的经常瞧不见?人影,柳氏都好久没正儿八经瞧过盛叶舟的脸。   这下子一瞧,心下更是?欢喜。   “先?生有事,所以提前下学了。”盛叶舟笑眯眯地?反手握住祖母的手,像是?年幼那般板着?柳氏手指玩。   “你这孩子。”柳氏任由盛叶舟靠着?,转身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吴氏:“你母亲好不容易来一趟,好好招待着?,若是?缺了何物就跟祖母说?。”   “孙媳省得。”吴氏起身福了福。   盛叶舟看向这位几乎没存在?感的二嫂,比起性子与吴氏非常相像的大嫂,二嫂吴氏几乎不踏出院门?,偶尔在?后院遇见?,还没张口脸就吓得惨白惨白。   二嫂胆小……这是?盛叶舟对吴氏的最深印象。   吴孙氏立即知晓柳氏这是?打算送客了,当即忙起身也跟着?福了福:“那我?便不打搅老夫人歇息,先?与女儿去他处瞧瞧。”   “好好好,改天再到府中来玩。”柳氏摆摆手,干脆利落。   吴氏一族,算是?安义府内排得上?名号的士族,但吴氏娘家并非主家而是?旁支。   当初盛建宗因平阳侯府给盛叶钰寻了这门?亲事还曾出言反对过。   吴宅与盛府只看宅子规格就知两家根本不是?门?当户对,奈何盛叶钰心中愿意,更是?悄悄与吴氏私下相会数次。   听冰兰私下嘀咕,两人是?生米煮成熟饭后盛禺山才点的头。   去年婚礼,盛府还因吴氏嫁妆一事成了宾客笑资,在?各府中可被笑话了不少?时日。   二房长子成亲,盛建宗这个当爹的可着?劲儿的在?聘礼之上?下了翻功夫,想?借此补贴夫妻俩些营生,还在?聘礼中添入几个庄子。   哪知婚礼当日晒嫁妆时,众人才发现这满满当当的嫁妆中,当初送去的值钱聘礼尽数没有返回。   整整四十八抬嫁妆箱中,全是?些喜被喜饼,最值钱的玩意儿竟然是?两对一指宽的金手镯,几套头面还被宾客们点出都是?些金包银的滥竽充数之物。   鼠目寸光的吴家不顾颜面,硬是?让女儿在?出嫁第一日就在?夫家抬不起头。   为此,盛叶钰成亲到现在?一年多,盛建宗都没给过夫妻俩好脸色。   吴家丢了如此大的人,却还有脸登门?拜访,柳氏没冷脸相对已是?看在?孙媳妇儿的面份上?。   目送吴家一大群人走远后,柳氏冷哼一声,眸光不善地?看向符氏:“方才若不是?我?来,你可是?就应下了那吴孙氏的请求?”   符氏执帕点了点鼻尖,面上?有些难以为情,听到婆母问?话,回答的声音又小又软:“儿媳想?着?也不是?甚大事。”   柳氏眸光一沉,厉色涌上?:“那吴孙氏哪像是?安好心的模样,说?是?因读书要借助在?府上?,你怎么不想?想?启明?书院难道不比她?说?的那家书院远?”   若不是?书院远,盛叶舟又何必早出晚归,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说?起符氏,柳氏满腔怒火都被冲得只余叹息。   未出嫁前符辺养得天真?无邪,嫁到盛府后盛建宗也宠着?惯着?,就是?为人母多年,这性子还是?如软绵馒头般任人搓揉。   想?生气面对这样性子的符氏又气不起来,柳氏只得继续温声解释:“这吴家只不过是?想?借口进学之事占便宜罢了,那几个孩子就是?冲着?你父亲去的。”   “儿媳知错。”符氏连忙垂目,认错和盛叶舟的老爹般一样麻溜。   柳氏更是?无奈,感觉就像是?一拳捶入了棉花,连半分回应都没有。   “祖母……”盛叶舟赶忙使出撒手锏,脑袋蹭着?柳氏的胳膊撒娇:“您别生气,日后你多教着?母亲些便是?,那吴孙氏哪是?您的对手……”   “祖母辛辛苦苦养大的孙儿,转眼间就向着?自个儿娘啰……“”柳氏故意沉下脸,打趣跳出来和稀泥的孙儿,   盛叶舟还没回,符氏反倒是?极其没眼力见?的乐开了花,望着?儿子自顾自地?咯咯笑了开来。   盛叶舟:“……”   柳氏只觉额角一抽,一股子无力感充斥全身。 第37章   不欲与符氏再?多费口舌, 柳氏起?身领着盛叶舟去往前院专门用来给府中孩子启蒙的书堂。   盛禺山读书人出身,却不是迂腐之人,家中姐妹们都要认字, 所以回府后便将几人凑到一起开蒙了。   书堂中孩子?还不少,除盛府三个孙女和盛叶翰, 还有盛氏旁支的几个半大孩子。   柳氏估摸着将要到下学时辰,径直进了院中。   院中朗朗读书声, 孩童们摇头晃脑地默读着所学内容, 大?部分孩子?都很专心?, 其中也有浑水摸鱼之辈。   例如?——   “五哥。”   读书声戛然而止,盛叶翰扒着窗户,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   盛叶舟:“……”   下一瞬,果不其然便听到了盛禺山的呵斥声。   “今日所学默写两遍, 明日一早交给?我。”   呵斥完, 手心?生挨两戒尺,盛叶翰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直到罚抄书惩罚响起?才让他苦了脸。   “叶翰这性子?”柳氏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小声地跟盛叶舟抱怨:“翰儿?从小就由你祖父手把手启蒙, 怎会越教越和你们父亲一模一样。”   盛叶舟哑然失笑。   因为刚苦着脸的盛叶翰还没?惆怅多久,盛禺山宣布下学的一瞬,他就唱戏变脸似的又笑了起?来。   眉尾挑起?,神采飞扬的桃花眼冲盛叶舟使劲眨了眨。   确实和他忙得不着家的老父亲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随着盛叶翰逐渐褪去脸上幼儿?稚气,长得和盛建宗越发相像, 只要不中途长歪, 绝对又是个美男子?。   “五哥。”   连笔墨书本都没?收, 盛叶翰撑着手直接从窗内翻了出来,三步并两步地冲到盛叶舟身旁抱住了他的腰。   盛叶舟身形晃了晃, 连带他搀扶着的柳氏也跟着踉跄两步。   小弟与父亲还有一非常相像之处……表达喜爱的方法同样热烈。   挂在?盛叶舟身上就跟个实心?秤砣,等了会不仅没?放手,还伸着手攀上了兄长肩头紧紧搂着脖颈不肯撒手。   “五哥,你好些日子?没?带我们去钓鱼了。”   盛叶舟赶忙放开搀扶柳氏的手,腾出只手接住撒娇的弟弟。   “这几日闷热,你不准独自一人去塘边钓鱼,小心?中了暑气。”盛叶舟晃了晃越发沉的弟弟。   “那你做乳糕与我吃。”盛叶翰继续道。   满眼无奈的盛禺山走出书堂就听到幼孙缠磨盛叶舟,那又蹬腿又摇晃的模样,十足像几十年前盛建宗耍赖不去读书的模样。   面对两个孙儿?,盛叶舟他无法狠下心?责骂,盛叶翰则是骂也无济于事。   “你还不快从叶舟背上下来。”盛禺山沉声道。   盛叶翰却不依,反而楼得更紧,埋在?兄长肩膀上只小心?地瞟着祖父走近。   “今日倒是回来得早,若是累了先回院子?歇着,我让厨房做些汤给?你补补。”喊不动幼孙,盛禺山只得又看向?盛叶舟。   少年腰背挺直,眸中带笑神色丝毫未动,就好像背上不过是个稻草人般轻巧。   至少盛禺山没?瞧出半分费力?之感。   看到此处,盛禺山也不免心?下宽慰,面上自然而然便带出笑意?,似是习惯般伸手捏了捏盛叶舟的耳朵。   “这几年勤加练习剑术倒是让你身子?骨康健不少。”   “哼!”盛叶翰小声哼哼,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附到兄长耳边抱怨:“祖父果然最偏疼五哥,我就是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   盛禺山忍不住眉心?一跳,使劲瞪了眼作贼心?虚不敢抬头的盛叶翰。   “明日书堂修沐,孙儿?打?算去同窗家中拜访,不知要备多少礼才算合适?”盛叶舟连忙出言挽救小弟的作死行径。   “那个名唤蔡杨的孩子??”盛禺山直接道。   “祖父怎会猜到?”   “只有那孩子?才会让你如?此苦恼,是怕礼重了他们家不好回,礼轻了又失礼吧?”   “是,孙儿?在?人情世故方面确实欠缺不小,如?此一件小事便让我苦恼许久。”盛叶舟又继续道。   蔡杨虽没?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但施舍与讲礼这个度盛叶舟却把握不好,万一礼太?重惊得蔡家人花费太?多还礼,反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这方面你祖父我活到这把年纪也不甚熟练。”盛禺山摇头失笑,接着将眸光转向?一直望着书堂方向?的柳氏:“让你祖母帮着准备吧。”   说着,他顺柳氏眸光看向?了门前扭扭捏捏的庶孙女盛竺兰,顿时也跟着皱紧眉头。   盛叶舟注意?到祖父母神情,偏头看去。   “祖母,五弟”   “祖母,五弟。”   “祖母,五哥。”   三个刚收拾完的女孩儿?已匆忙上前行礼,盛叶舟看去时距离盛竺兰那张苍白得极其不健康的脸不过隔着个柳氏。   与同为庶女的盛竺珠不同,盛竺兰一袭素衣,发髻之上只簪了支盘成梅花样式的银丝步摇。   素上加素,整个人仿佛一朵风中摇摇欲坠的白色花儿?,并未丝毫清冷美感,反倒死气沉沉。   明明只是福了福,身子?竟娇弱得跟着轻晃了两下。   柳氏一见这副模样,心?中更觉烦闷,一开口声音便冷了下去。   “每季都会给?你们做新衣裳,首饰我也不曾短过,怎的每回出门你还是穿得跟府中死了人般丧气。”   眼看几个孙女年岁渐大?,最大?的盛竺兰与盛竺珠都能相看人家,柳氏寻了裁缝专门给?两姐妹做下不少四季衣裳。   衣裳尽挑着妙龄少女所喜的娇嫩颜色,首饰也买了不少。   没?成想每每带两人出门相看之时,盛竺兰总穿些老气横秋的素色衣裳,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做派,首饰也尽挑些小家子?气的寒酸货。   如?此带出去几回,各府看上盛竺珠的不少,年长一岁的盛竺兰反倒无人问津。   毕竟,谁都不想给?自己儿?孙娶潭子?“死水”回府。   甚至私下还能听到不少柳氏虐待庶孙女的传闻,久而久之便更不愿再?带其出门了。   今日一瞧她竟然在?府中也穿得如?此,柳氏再?难忍心?头怒火,眸光冷得彻底。   “兰儿?知错。”   盛竺兰扑通一声跪下,下一瞬眼角果然滑下两行清泪。   盛叶舟额角发紧,总觉得大?姐眼泪就跟有开关似的说掉就掉,连个酝酿程过程都可以完全跳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祖母真虐待庶孙女呢。”柳氏紧盯盛竺兰,怒极反笑,唇角溢出抹讽刺的笑容道:“你真以为我不知这些做派都是你那个贼心?不死的姨娘所教?”   “祖母,不关姨娘的事,是兰儿?不孝惹祖母生气了,请您责罚。”盛竺兰哭哭啼啼地上前扯着柳氏的裙摆。   柳氏不语,不动如?风地站在?那任由盛竺兰又哭又求。   “舟儿?先带着弟妹们去玩吧。”   每每到关键时刻,盛禺山就要赶人,就算盛叶舟已是个什么都懂的少年,依旧没?法听完八卦。   内宅之事,盛禺山始终不愿盛叶舟过多掺和进去。   无法。   盛叶舟只得起?带头作用,将好奇的弟弟妹妹们一齐带离前院。   离开前,他最后只听到柳氏唤来婆子?架着盛竺兰前往馨雅小筑寻荣姨娘对峙。   ***   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大?片蔷薇藤爬满院墙,枝繁叶茂得一看就知今年又是蔷薇花香满园的一年。   来到小花园,盛叶舟并未让家人各自回院子?,反而是又往右侧转去,领着他们往花园深处走去。   走了好半晌,盛叶舟停下,颠颠背后难得安静下来的小弟。   “下来,五哥寻个好东西给?你吃。”   “好吃的?”   一听到好吃的,盛叶翰立即松手,自己就从盛叶舟背上跳下,接着连忙四处转头寻找。   盛竺倩与盛竺珠同样也难掩好奇,纷纷看向?盛叶舟。   此时他们正在?琉璃阁院墙外的一处小花园,原先是三姑母的居所,人去楼空后此处便很少有人走动。   花圃中杂草丛生,没?人打?理的花早就枯得枯干得干。   盛叶舟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接着撩开草丛,一步垮了进去。   盛叶翰原地一跳,直接蹦入草丛,比兄长还要快了一步。   两姐妹也想跟着进去,就见盛叶舟转身温声阻止了两人:“这里草深,说不定?有蛇。”   “五哥,这是何?物?”   话落片刻,被草遮挡大?半身子?的盛叶翰忽然蹲下身,立即消失在?草后。   “我听木叔说,此物名唤寒瓜。”盛叶舟的声音传来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盛叶舟也蹲了下去:“你先把这两个抱出去,剩下的我来。”   窸窸窣窣——   草丛摇晃,盛叶翰喜笑颜开地抱着两个绿色的瓜钻出,衣裳粘满干枯草碎。   那瓜通体碧绿,皮上有几条土黄色纹路,看着还挺重,盛叶翰抱着很是吃力?。   “二姐,快来帮我接接,别摔坏了。”盛叶翰忙不迭让姐姐来帮忙,等两人接过小心?放到地上,他又钻进了草丛中。   这回,抱出来的瓜又大?了两圈,盛叶翰抱着一个都面露异色。   如?此反复三趟,最后盛叶舟抱着两个比头还大?的瓜走出,带笑的眸子?亮得如?同夜晚星辰般闪耀。   “你去寻两个人来帮着搬去碧涛院,等祖父祖母来了咱们再?尝。”盛叶舟冲盛叶翰交代。   贪吃的小娃娃立即兴冲冲的唤人去了。   盛叶舟将最后两个瓜放下,蹲下身清点了下数目。   读书时长超过三百小时系统赠送的[中级体质改善液],可以用在?任何?生命体上,其中也包括植物。   用了半瓶子?,种?出十六个西瓜,各个色泽诱人,首先外观是合格的。   去年木叔拿出西瓜的时候,可让盛叶舟震惊了好久。   虽然那个被称作寒瓜的西瓜就两个拳头大?小,但在?宁成国绝对属于极其稀罕之物,就连吃遍宫内御赐之物的廖飞羽都没?见过。   听木叔提过是他好友从邻国带来,在?路上走了足足两个月才送到安义府。   只听两个月盛叶舟就知道那个西瓜肯定?坏了。   木叔小心?翼翼地划开西瓜,粉红色的汁水立即流了一桌,酸臭味弥漫,坏得不能再?坏。   虽不能吃,里面那些黝黑的瓜子?却让盛叶舟心?中微动,忍着臭气小心?地全部洗净带回。   盛叶舟懂些种?地知识,但仅限于纸上谈兵。   为了以后能年年吃上瓜,他在?育苗之时就用上了几滴改善液,争取如?此改良几批瓜后,彻底优化基因。   去年结第一批瓜时没?吃,全都等熟透熟烂后取了瓜子?,再?用改善液育苗,如?此今年已算是第二波了。   专门在?府中兜兜转转好半晌才寻到此处几乎没?有人烟的院子?。   种?下到现在?不过才两个多月,比盛叶舟预计的要早成熟一个月左右。   今早出门前来瓜地里转了一圈,发现叶片已经发黄,瓜蒂也干得几乎没?了水分,确是成熟之相。   “五哥。”盛竺倩蹲下身,小心?地戳了戳瓜皮,惊奇地问道:“这瓜要可是洗净就能吃,为何?一点香气都没?有。”   “等会儿?你就知晓了。”盛叶舟故作神秘,不肯细说。   毕竟他现在?也不知半吊子?水平种?出来的西瓜究竟好不好吃。   万一……万一是个冬瓜的话。   “五弟真厉害,原来书堂中连如?何?种?瓜都教。”盛竺珠望着盛叶舟,双眸闪动满是敬佩:“三哥成日里关在?书房中之乎者也,都听不懂在?念些甚!”   “三哥今年可是要下场?”盛叶舟赶忙问起?最近不见人影的盛叶林。   随着每三年才一次的秋闱开始,启明书院中许多取得秀才功名的都已回到府中准备考试。   去年刚取得秀才的盛叶华亦在?其中,按照盛禺山之意?,本是劝他三年后再?行下场,之后可一鼓作气参与下年春闱。   但盛叶华考虑到妹妹盛竺珠已到说亲的年岁,想在?妹妹出嫁前取下举人功名,也让她嫁出去之后能多个靠山。   如?此为妹妹做考虑,盛禺山也就不再?劝,同意?了其今年下场。   不过私下里盛禺山也摇头叹息过,盛叶华的学问考上秀才已是艰难,秋闱高中微乎其微。   且若是秋闱落榜,对其信心?将是很大?打?击,对第二次下场反倒不利。   “嗯。”盛竺珠点头。   她不懂科考有多难,心?中只觉得哥哥似是有些魔障,就连吃饭睡觉都书不离身,哪像五弟百忙之中竟还种?了些稀奇古怪的瓜来吃。   思及此,盛竺珠便更是好奇:“姨娘常说五弟的学问比三哥强,你为何?还不下场?”   “丽姨娘?”   盛叶舟诧异挑眉。   丽姨娘竟然说他比盛叶华的学问强……   究竟是哪里让其看出来的,盛叶舟都不知自己在?府中何?时展露过什么。   “姨娘去寻母亲时,曾听你在?廊下望雪作诗,三哥就不行。”盛竺珠又道。   盛叶舟:“……”   那不是作诗,只是看到满院白雪心?中感慨,随便念了两句唐诗。   难怪会让丽姨娘有如?此误会,若他真是能做出此诗,盛叶舟自己可能也会得意?坏。   至于何?时下场……   还真没?想过。 第38章   很快, 盛叶翰就寻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来将全部西?瓜都搬到碧涛院正房内。   兄妹几人眼巴巴地等了好半晌,盛禺山才独自一人返回?。   “这是何物?”   刚踏入正房,盛禺山就看到了堆在中间的一堆绿皮瓜。   瓜皮之?上附着层浅浅黄泥, 看外形与所认识的所有瓜都不相像,且看盛叶翰眼巴巴蹲在瓜旁的模样, 定是某种吃食。   “祖父。”   等的人终于?到来,盛叶翰跳起, 不等盛叶舟回?话立即抢先道:“这瓜名唤寒瓜, 是五哥所种。”   “寒瓜?”盛禺山沉吟, 这一想还真回?忆起早些年所读游记提到过寒瓜此名。   寒瓜又名西?瓜,甘甜味美,汁多清凉,夏日可解暑气, 还可入药。   但此物只于?西?域沙国境内某些炎热之?地才可种植, 更因?不可长途运输,所以在宁成国内并无甚名气。   此物之?金贵,只在书中可窥得?尔尔。   “舟儿你种的?”盛禺山又问。   盛叶舟点头应是,盛叶翰忙不迭又出言帮兄长证明?:“祖父, 方才是我与兄长一同?摘来,不信你可以问姐姐们?”   盛竺倩连忙出言帮忙:“就种在琉璃阁外?的花圃中,倩儿亲眼所见。”   “舟儿你快详细与祖父说说。”   比起品尝其味,盛禺山心中反倒生出其他念头,连忙伸手将盛叶舟拢到身前?。   急得?盛叶翰抓耳挠腮, 眼瞧着瓜就在面前?, 竟只能瞧不能吃。   盛叶舟赶忙把木叔送瓜, 瓜坏不能吃,他心心念念想要一尝寒瓜滋味的心思转换为?动力?, 反复种植两年终结果的事详细描述一番。   直听得?盛禺山心中七上八下,既惊叹于?孙儿的坚持不懈,那股子贪吃劲又让人哭笑不得?。   为?了吃的,能悄悄坚持两年,盛禺山真不知该夸还是该训。   “你这孩子。”   沉吟良久,盛禺山终是败下阵来,笑着摆手让管家去取了刀来切瓜。   “顺道去后院水井取我冰在那处的瓜。”盛叶舟连忙加上句,回?来后他就挑了个最大花纹最深的瓜放到了后院水井桶中。   虽还没到炎炎夏日,但如此闷热的天里能吃上口?冰西?瓜,简直是乐事一桩。   “五哥,一会挑上两个给父亲母亲送去,还得?留下两个给祖母,还有大哥……”   瓜还没吃到口?,盛叶翰已经伸出手指,将地上十四个瓜全部分好了归属。   别看他人小,心思倒很是细腻,就连盛叶舟的几个好友与送瓜人木叔都照顾到了。   最后还记得?要给符府送上一个,就是……没想过一个瓜要二三十口?人如何分食。   “你先别急着分,等祖父定夺之?后再说。”盛叶舟沉声阻止。   盛禺山自方才起右手就不停地捋着长须,虽没出声阻止盛叶翰,但眸光闪烁,似是心中在谋算着何事。   自小在祖父身边长大,盛叶舟最是了解二老的一些微小动作。   看到此处,盛叶舟就确信祖父定是拿此瓜有用。   盛禺山心思明?显没在此处,捋须的手没停,在几兄妹的注目中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   没多久,管家将瓜和菜刀都一起送到,盛禺山这才回?神。   盛叶舟迫不及待地站起,本?想亲手切,才一伸手就立即被匆忙返回?的柳氏给高声阻止了。   无法,最后他在一旁指挥,由管家来动手。   咔嚓——   刀刃刚没入瓜皮没两寸,就听见清脆的响声传来,盛叶舟忍不住上手轻轻一掰,立即分成了两半。   鲜红瓜瓤中点缀着颗颗黝黑的瓜子,红色汁水带着凉气流出。   香甜气味瞬间爆炸开?来。   已经完全熟透,且光闻气味就知这个瓜绝对甜。   切好瓜,盛叶舟先挑了中间几块装入白色瓷盘,送给上座的祖父祖母品尝。   剩余的几兄妹就各自取了块品尝。   “好吃。”   盛叶翰最先吃完,在盛叶舟震惊于?改善液的作用时,他已经两块下肚,满足地拍着肚皮转身去拿第三块了。   清爽,清甜,冰凉。   口?味竟然比前?世科技改良过的西?瓜味道还要好些,盛叶舟深信绝不会是因?为?他半吊子的种植技术,那只可能是改善液的神奇效果。   凉意顺着喉咙流入腹部,热气好像被完全驱赶出了身体。   吞下最后一口?,盛叶舟就不再拿,坐回?椅子上后意识迅速调出储物格整理这几年所获得?的奖励。   其中一些效果神奇的全部放到最后,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再使用。   他不想再因?诸如此类的惊人效果受到注目。   “……”   好在,盛禺山并未追问详细种植过程,他品尝完一块后便已收手,并且吩咐管家将瓜全部送入了凉爽的库房之?中。   盛叶翰除了口?中所吃,剩下的连瓜皮都再未见过。   柳氏仿佛早知晓盛禺山心中所想,顶着孙儿哀怨的眸光抢先将人打发?走,只留下盛叶舟到身旁说说话。   孩子们前?脚刚走,盛禺山留下句有事要忙也匆匆离去。   “开?春前?,吏部钱尚书生了场大病,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听闻……时日无多。”   对于?瓜的用途,柳氏没有明?说,只开?口?这么说了一句,便不再多提。   盛叶舟双眸一亮,心下了然,也就不再多想,话锋一转问起方才盛竺兰之?事。   盛建安在左侍郎一职上坐了十几年,终于?能看到晋升希望,盛禺山当然要在其背后推上一把。   送上西?瓜在圣上心中留下印象,效果肯定比勤勤恳恳当差十几年来得?深刻。   “你大姐……”柳氏叹气,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荣姨娘不知从何处听闻东宫明?年要选秀之?事,令竺兰拖延婚事,只待明?年选秀入宫。”   “他们还打听到太子喜素雅,不喜艳丽,所以特意如此穿着打扮。”   当今圣上勤政爱民,后宫只三个妃子,膝下子嗣更是只得?太子一个独苗。   听坊间消息曾传过,因?皇后担忧太子频繁接触男女之?事会伤了身子,所以一直等到其弱冠之?后才允纳侧妃。   明?年秋末便是太子弱冠礼,届时东宫将选秀与弱冠礼同?时举行。   所以今年户部会提前?将选秀懿旨送到各府中。   凡是七品官员府中年满十五岁的女孩皆要入宫选秀。   想要入宫的便可提前?请宫女教导,若是不想入宫的,府上可在上报名单前?定亲,或报有隐疾等躲过采选。   反正选秀此事在宁成国只能算是半强制性。   但此消息根本?还未送到各府,盛禺山也只是从户部老友那提前?知晓了此事。   按理来说一个常年居于?内宅的姨娘根更不可能比柳氏还提前?知晓此事。   但据盛竺兰交代,其实?他们过年前?就已知晓此事。   荣姨娘也不知给她送消息的人是谁,只知是府中送月银的小厮受人所托将信转交。   信中准确提到选秀一事,还详细描述了太子喜好素雅不喜脂粉的女子。   “你祖父猜此信应是从后宫而来。”柳氏眸中寒芒一闪而过,说着从袖中取出两张折好的信纸递给盛叶舟:“你这孩子惯是聪明?,也瞧瞧吧。”   盛叶舟接过信,拇指在纸上轻轻摩挲,虽没看信中内容,眸光却立即沉了下去:“白鹿纸,确实?是宫中之?物。”   纸张洁白滑腻,只有宫中御用之?物白鹿纸才能有如此手感。   柳氏投来赞许的眸光。   “难道这人给大姐和二姐都送了信?”   “我舟儿果然聪慧,另一张是叶华那孩子从书房中取出来的。”柳氏轻抚盛叶舟脖颈处碎发?,语带笑意道。   从荣姨娘处搜出第一封信时盛禺山就派人去了丽姨娘院子。   她果然在年前?也收到了这封信,不同?的是丽姨娘胆子小,连忙将信给了盛叶华瞧。   盛叶华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好让妹妹在婆家硬气些,对于?入宫这种虚无缥缈之?事根本?没放在心上,所以顺手便将信放在了书房中。   盛叶舟展开?信,匆匆扫过内容,两封信的内容与祖母所说一样。   信中都是劝两人进宫选秀,他(她)保准其能从庶女一步登天成为?太子宠妃。   就在扫过最后几排字时,盛叶舟心里咯噔一声,凑近仔瞧,淡淡花香袭来。   钟情——   鐘情——   他(她)通篇书信中出现了一个宁成国书写?中绝不会出现的简体字。   无论哪本?启蒙书中都未曾出现钟这个简体字。   难道……   “舟儿可是发?现了何事?”柳氏察觉到盛叶舟神色的异样,连忙问起。   “此墨是珍墨,就算是宫中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盛叶舟稳稳心神,沉声道。      魏先生关于?磨墨的那一堂课盛叶舟印象太深,只一嗅闻就立即知晓写?信人所使用的是珍墨。   “珍墨,白鹿纸。”柳氏低声沉吟。   “只要查查宫中最近谁得?了珍墨赏赐就可知晓此人是谁,毕竟能同?时得?这两样赏赐的人绝不可能一点消踪迹都没有。”盛叶舟又道。   面上虽如此说着,盛叶舟心里其实?已经有另外?一种猜测。   此人要么是重生要么同?样是穿越者。   他(她)能知晓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不知道具体内容,所以才会给两个姐姐都写?了信。   盛叶舟更倾向于?后者。   如果是重生,写?信人肯定知道是谁成了太子宠妃。   他(她)知道盛府庶女成为?了太子宠妃,却不知宠妃究竟是哪一个,所以干脆给两人都写?了信。   而且写?给丽姨娘的信里还提到当上太子宠妾可改变丽姨娘母子在府中被磋磨的生活。   看来……那人并不知道丽姨娘的状况早已改变,盛叶华还取得?了秀才功名。   【胖墩儿,你可知晓写?信之?人是谁?究竟是不是穿越者?】   【我刚才已查询过系统后台,本?世界没有第二个拥有系统的穿越者,但不排除其是其他特殊原因?穿来的穿越者。】胖墩儿立即回?。   【那可以查询此人身份吗?】   【我已经搜寻积分中心所有商品,其中一种[属性眼药水]可帮助到宿主?。】   【调取[属性眼药水]具体介绍。】   属性眼药水:只需两滴,就可以查看目标人物的身份介绍。   一滴眼药水滴入眼中,再滴一滴到与目标人物有关联的任何物品上,就可查看气各类属性介绍。   价格:一千八百二十五积分。   盛叶舟:“……”   昂贵的积分让盛叶舟只觉得?肉痛,一瓶只能用一次,比体质改善液还要贵。   【一千八百多积分宿主?只需要几个月就能挣回?来,但是如果不知道此人身份的话……你想想威胁有多大。】   见盛叶舟面露犹豫,胖墩儿生怕小气的宿主?真不买,连忙高声蛊惑。   【购买。】   盛叶舟迅速做决定,然后撇过头不想看屏幕上积分扣除。   【购买成功,是否现在使用。】   【使用会不会让祖母瞧出端倪?】盛叶舟偷偷瞄了眼祖母,发?现她心不在焉,眸光不知落在房外?何处。   【有了本?系统,宿主?你大可放心。】胖墩儿自信满满,宿主?几年都用不上一回?,好不容易有机会表现,它绝不会出岔子。   【那就用吧。】   右眼一凉,如清凉类眼药水一样冰冰凉凉。   他眨巴眨巴眼睛,下一瞬,手中书信扭曲,空中出现画面。   一个身穿简单宫装的貌美女子半躺在软塌上,时而咯咯笑时而吐出果核。   她翘着二郎腿摇来摇去,肚子上还摆着盘鲜红的樱桃。   于?灵汀,真名于?铃丁。   前?世是个普通的大学女生,因?其酷爱看小说,所以很多作者文下都能见到其发?表的挺女配评论。   一朝穿越,她穿成了刚看过文案的宫廷爱情类小说。   女主?是盛家庶女,女配是恶毒太子妃。   但因?她只是匆匆看过文案,根本?没记下女主?名字,就记得?是盛家庶女一事了。   为?了保住小命,穿成太子妃的她决定先向女主?投诚,争取跟女主?先成为?朋友,等以后男女主?相爱时她就在宫中混吃等死。   不作死,不跟男主?有任何牵扯就是于?灵汀的宗旨。   盛叶舟:“……”   【她对盛府没有任何恶意,而且……而且看属性分析,也不太聪明?。】胖墩儿分析完于?灵汀的全部属性后又道。   所以说……他这是穿进了一本?言情小说中?   【收回?画面吧。】   很快,盛叶舟就调整好心绪,让胖墩儿将画面收回?。   他的人生轨迹靠得?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不管盛叶舟有没有存在于?那本?书中,都没多关系。   再说了……太子妃换了芯子,这不是穿越言情小说的标配吗?      恶毒女配的芯子换了人,男主?转而爱上女配,女主?反而成了女配。   正是因?为?如此,盛叶舟更不能让两个姐姐进宫中自讨苦吃。   “祖母,无论宫中是谁送来的信,咱们都不可让姐姐进宫选秀,此人明?显是冲着咱们盛家来的。”盛叶舟轻轻摇摇祖母袖口?提醒道。   “放心!你祖父心中早有定夺。”祖母轻拍盛叶舟手背:“宫中岂是好呆的地儿,哪有咱普通人家舒心。”   盛叶舟放下心来。   侯门?都深似海,何况是那座深不见底的皇宫。 第39章   安义府内城, 蔡家村。   一座背靠着森郁大山的小小村子,村中只有十几户人,全是姓蔡的人家。   蔡宅建在村子中间, 背靠宗祠,邻居早些年迁往城中便将宅子卖给?了他家。   所以蔡家虽没分家, 两房人却不住在一起。   蔡杨应早跟家中长?辈提过好?友要来拜访之事,盛叶舟他们到?的时候院门口站满了人, 蔡家人全都没下地。   一通寒暄后, 蔡父将他们迎进堂屋, 在蔡杨几人的连声催促下,这才?与蔡二叔等匆匆赶去田里,只留蔡母和?群半大孩子在家中招待客人。   蔡母一看便知是个利索的人,乌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 只用?支木簪子固定住, 两颊晒得通红,眼尾处甚至有大片淡斑。   但她只是站在那浅浅一笑便能使人如沐春风,不自觉洗去浮躁安定了下来。   “伯母您快歇歇吧。”   在蔡母再次将山核桃端到?桌上?之时,盛叶舟连忙向?蔡杨使眼色。   “娘, 他们几人都是儿子好?友,不用?如此客套,我们说?说?话就好?。”蔡杨按住蔡母的手,劝道。   “都不是啥精贵东西,你们边吃边聊, 我去烧水沏茶。”蔡母笑得温和?, 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杨儿性子木讷, 能结交到?你们几个好?友,我这个当娘的也能放心些。”   未出阁前蔡母见过不少官宦子弟, 哪个不是被骄纵得目中无人,身后仆人簇拥,稍有不顺心便将气撒到?伺候的人身上?。   这几个孩子举止有礼,丝毫没有大户少爷们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之感。   能教导出如此心性的孩子,安义府城内还真没有多少家。   几人真心与儿子结交,孩子日后在世?上?也多了些依仗,怎么能叫蔡母不热情相待。   “娘。”蔡杨有些无奈,站起推着母亲将人往正房走:“您去瞧瞧奶,我方才?好?像听到?她唤人。”   “好?好?好?,娘这就去,你可?别轻慢了朋友。”蔡母笑着应声。   应景似的,屋内传来道很轻的咳嗽声,只一声便闷了下去。   “娘。”   “奶。”   两人神色微变,也没心思再说?笑,一起快步出了堂屋往右侧正房内走去。   “你们在堂屋歇息喝茶,我去去便回。”   蔡杨的最后一句交代,已?有些模糊。   人一走,廖飞羽就像是松了口气,挺直的脊背躬起,抬手假模假式地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   “咱们这是耽搁人家忙正事了吧。”   甘禾渊努努嘴哼道:“叶舟不是早跟你说?过,偏选农忙之时来拜访,肯定要耽搁蔡伯父他们下地。”   “我没想到?伯父他们会等着迎咱们。”廖飞羽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平日里去其他家府上?拜访,都是小辈去请安,哪曾遇到?过长?辈专门迎晚辈进门的。   端起桌上?满当当陶碗,盛叶舟抿了两口,野茶的苦涩瞬间激得他一个激灵。   果然,比起茶他还是更喜欢白水。   “既然都来了,咱们就安心,若是不便咱们早些告辞便是。”盛叶舟舔了舔唇道。   “叶舟说?得对?。”看里屋一时半会没动静,廖飞羽干脆站起身,左右打?量实在是无多少物件儿的屋子,脖颈朝右伸长?,小声问:“蔡杨的祖母可?是病了?”   盛叶舟点头。   其实从那声咳嗽响起他就一直听着里屋动静,蔡祖母第一声没忍住咳出来后立即捂住了嘴,但连绵不断的声响中还是能听出其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蔡家奶奶病得很重。   长?辈离去,堂屋中只剩下客人,本来在门外玩耍的小孩怯生生地挪到?门口往里望。   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想让对?方先进屋去。   最终,其中年纪瞧着最大的女孩捧着两个桃子跨进门来,离得老远伸长?双手结巴道:“少……少爷,吃桃子。”   “我们与你堂哥是好?友,你们当唤我三人一声哥哥,叫少爷岂不生疏。”廖飞羽故意沉下脸逗小姑娘。   “哥,哥哥。”小姑娘嘴唇颤抖,都快哭出来的模样。   蔡家大房就蔡杨一个孩子,二房倒是子嗣繁盛,上?头四个姐姐领着个还在穿开裆裤的小毛头,跟前世?手机信号格似的一排。   “叶舟哥哥这儿有饴糖,你们快来吃糖。”盛叶舟忙摸出袖中准备好?的糖块,冲最小的孩子招招手。   小孩儿说?话还不甚清楚,一张嘴口水便抢先流了下来,晃晃悠悠地朝盛叶舟走来。   “糖……糖。”   “不止有糖,还有好?吃的糕。”廖飞羽不甘示弱,抢先一步截断小孩儿,晃悠着手中纸包。   可?惜他还没得意多久,小孩儿吓得一个趔趄坐倒在地,疼得先哇哇大哭起来。   廖飞羽傻眼。   盛叶舟严重怀疑孩子是被他那张黑脸吓得,哭笑不得地上?前抱起孩子,先把糖喂进嘴中再轻拍腿上?的泥。   天一干燥后泥地极易扬起黄土。   孩子砸吧着嘴,怀里抱着满满一荷包糖,瞬时破涕为笑。   蔡杨苦着脸从正房返回来,就瞧见堂屋廖飞羽蹲在地上?,一副天塌了的颓丧神情。   “大哥,奶咋样?” 孩子中有个小女孩焦急地问蔡杨。   “奶又睡了,娘去六婶家借磨盘,你帮忙看着点厨房灶台上?的汤药。”蔡杨眉头紧拧,不想让妹妹跟着担心,干脆打?发道。   女孩乖巧应是,领着串妹妹赶忙离开堂屋。   人一走,蔡杨不再强装镇定,揉着鼻头,眼眶变得红彤彤的。   “可?是蔡家祖母有恙?”盛叶舟关心道。   蔡杨点头不语,担心几人聊天的内容影响到?奶奶休息,领着他们转身去了东厢房自己?的卧房。   门一关上?,他才?重重叹了声气道。   “风寒。我爹说?是因为缺了味药材,所以汤药才?一直效果不好?。”   无妨是两个房间打?通,里间是卧房,外间便布置成了书房。   书房内满满当当全是手抄书,桌椅板凳都打?磨得很光滑,能看出来蔡家人对?蔡杨的重视,书案上?还用?粗瓷瓶插了几支野花。   “需要何种药材,你与我说?,我们凑银子去城里买便是。”廖飞羽挑了张椅子坐下,疑惑不解道。   “四品山参叶。”蔡杨伸出手指张开,语气低落:“城里药铺中根本没有卖新鲜山参叶的,有银子都买不着。”   人参药铺中不少,但想要买到?新鲜的山参叶,只能从挖参人手中买,更别说?还要指定的四品叶。   那可?是四十年以上?的山参,若是有此等极品早被挖走,怎么还会留着等他们去寻。   大家一听,也都为难地沉默了下来。   蔡杨又继续道:“我爹和?二叔前些日子天天上?西山寻,过几日忙完插秧就去东山寻,明日我先去东山山脚看看。”   盛叶舟心中突然灵光一闪,默默望着好?友的背影心思疯狂转动。   【胖墩儿,幸运发带可?以用?在挖山参上?吗?】   【幸运发带可?提升百分之四十的幸运点,若是佩戴上?逢凶化吉荷包,寻到?四品山参的几率为百分之七十。】墩儿立即回答,   【还有这种好?事?】盛叶舟大喜。   “蔡祖母的身子要紧,你就别等明日再去,我们今日便陪你去 。”盛叶舟突然提议,说?话间悄悄拉了拉廖飞羽的袖子。   “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蔡杨想都没想就立即摇头,山中凶险,就是祖父都不会轻易进入山中寻药。   “我们每日爬山,走山路都习惯了,再说?咱们大家一起进山还能做个伴,四个人寻可?比一个人寻得快。”廖飞羽劝。   甘禾渊见状也连忙劝道 :咱们练习剑术好?几年,万一在山里遇到?危险也有个照应。”   “快走吧,趁现在天色还早,咱们快去快回。”盛叶舟道。   三人连翻的劝,使得蔡杨心中也有所动摇,犹豫半晌抬头看了看天色后终于?狠下心决定:“走。”   说?罢,眸光下意识看向?盛叶舟。   盛叶舟性子稳重,不会无故行冲动之事,想必也是深思熟虑后才?做下的决定。   但不恰巧的时……盛叶舟今日还真是全凭冲动行事。   被这无缘无故的盲目相信冲昏头脑后,蔡杨领着几人背上?背篓从后门钻入小路,径直去了东山。   四人走了好?久,又没跟蔡家妹妹提过去哪,等蔡父几人回来吃中饭时才?发现挖药的锄头没在屋中,吓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匆匆赶往了东山。   蔡家村东山。   比起陡峭的韦林山,东山坡势要缓和?得多,就是山中树木遮天蔽日,林中幽暗无比。   幽暗潮湿,正是山参最喜欢的生长?环境。   “小心些,祖父说?这里经常有长?虫出没。”喘着粗气,蔡杨使劲挥舞手中树枝,确认草丛中无蛇虫出没后才?继续往上?。   四人常年爬山练剑,身体赶得上?很多常年在山中行走的汉子,小半个时辰就已?爬到?了山腰。   山路并不难走,就是无时无刻遮挡着路的一人高?草丛烦人得紧,稍不留神就在手脸上?划出条口子。   关心则乱的蔡杨今日也是彻底昏了头,被盛叶舟蛊惑几句后就在他带领下进入了山中。   走着走着,甚至让盛叶舟带了头。   要知晓,蔡家村的采药人和?猎户平日里也很少敢独自一人进入东山。   盛叶舟敢如此大胆,凭得也是有胖墩儿这个智能系统在,只要按照它的指示往前走,几乎不可?能遇到?危险。   【附近千米内没有大型野生东动物出没,宿主请放心寻药。】   胖墩儿这话一出,盛叶舟终于?停下步子,站定稍微稳下气息后,抹了把额头的汗:“书上?说?,山参最喜阴凉之处,咱们就在这四处找找。”      山里凉气顺着衣襟迅速钻入皮肤,特别是静下来后,热汗好?似完全变成了寒气,冻得四人不约而同地打?起冷颤。   “禾渊和?叶舟朝东,我与飞羽朝东,不管寻没寻到?,半盏茶后咱们就原路返回。”蔡杨搓着胳膊,冷得牙关都有些打?颤。   “好?。”盛叶舟点头,取过小背篓挎在腰侧后又从怀里取出个荷包扔给?廖飞羽:“荷包里有药材,能驱虫。”   廖飞羽接过,想都没想便塞入怀中。   两拨人各自朝不同方向?分开。   见状,盛叶舟拉起整个人都懵了的甘禾渊向?右边山坡走去。   走了没多久,坡地陡峭起来,盛叶舟两人只能手脚并用?地往侧面爬去。   系统也是狗,只暗示此处有几率寻到?山参,却坚决不说?具体方位,反正找不找得到?就凭运气。   又爬了小半晌,甘禾渊累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连摆手:“山参长?啥样,你走得如此快,能看清?”   “能看清。”盛叶舟爬上?一个土包,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取出根青色发带绑到?发髻之上?,直看得甘禾渊满脑门子疑惑。   发带很普通,绑上?之上?也没丝毫心灵感应。   盛叶舟望了眼一望无际的深林,心中吐槽。   【就不能指明下具体方向??这要往哪寻啊。】   【本系统是学习系统,不是任务系统,所有成果都得凭借宿主自身努力获得,告知大概范围已?是照顾,宿主不要得寸进尺哦!】胖墩儿很冷酷地打?破了盛叶舟的幻想。   【我就不信我不行。】   天道酬勤四个字不仅适用?于?读书,在寻找山参一事上?亦是如此。   “你在这歇一会,我去附近瞧瞧,有发现再来寻你。”   甘禾渊虽没落后,但带着他动作要慢许多,盛叶舟独自一人的话很快就能搜寻完四周。   “行,别走远了。”甘禾渊摆手,也深知自己?碍事,抹把额头的汗后寻了个枯树桩子爬上?去盘腿坐下。   坐得高?看得远,他能清楚瞧见盛叶舟的一举一动。   俞先生专门根据几个弟子的身体状况教授了不同剑法,盛叶舟所习剑法以炼气为主,极大的提升了身体素质。   虽然连滚带爬的爬山姿势难登大雅之堂,但胜在速度快,盛叶舟很快从左侧折回又往右边去 。   山参的叶片没甚特色,就是头顶的红色小果子是明显标志。   对?药材一窍不通的盛叶舟只得依循着前世?所看到?的人参图片,用?棍子扒开遮挡的草丛,细细搜寻红色果子。   “叶舟,可?有寻到??”   眼看盛叶舟的身影消失在了草丛之后,甘禾渊有些焦急,站起身来冲前面高?声喊道。   “你快来!”   草丛后,还真传来盛叶舟的声音。   甘禾渊双眸一亮,匆忙跳下木桩子时一不留神衣角刮到?了树枝上?,刺啦一声,衣摆迅速撕开大个口子。   他一点都顾不上?,手忙脚乱地扯出衣摆后慌忙向?盛叶舟跑去。   扒开草丛,盛叶舟正蹲在一株浅绿色“杂草”面前。   “这就是山参?”甘禾渊跑进蹲下,伸手小心摸了摸略有些棘手的叶片。   盛叶舟其实也不敢确定这株非常不起眼的草是不是山参,眼下明显还没到?结参籽的季节,所以植株上?只顶着不对?称的五片叶子。   但让他确定的是,刚一走进,系统提示音立刻响起。   【恭喜宿主寻找到?目标物品,幸运发带效果去除*1逢凶化吉荷包效果去除。】   眼前这株就是五品山参无疑。   “我挖出来就知道了。”盛叶舟没多话,连忙用?小锄头从植株旁挖下。   既然蔡家祖母需要的是叶片,他小心避开根茎后,三下五除二就将断了不少根须的山参挖出。   “确实是山参。”见到?那根长?大拇指粗细的山参,甘禾渊面露狂喜。   模样虽和?炮制好?的山参有所出入,但特殊之处还是能让人一眼就分辨而出。   盛叶舟随便扯了两把野草垫在框底,小心翼翼地将山参叶放上?,最值钱的山参反而被对?边丢到?了草下。   被狂喜占据的盛叶舟一时也忽视了系统提示中显示的荷包失效提示。   “走,我们快去寻蔡杨。”   两人站起,疲累仿佛一扫而空,步履轻快地返回方才?的地点。   “飞羽。”   刚走近,就瞧见一身血污靠坐在树干旁的廖飞羽,他耷拉着脑袋,看不清面上?神色,只是起伏的胸口能看得出人还活着。   两人大惊失色,惊慌失措的扑了过去。   “你们终于?回来了。”蔡杨从树后走出来,衣襟之上?同样有点点血迹。   “你们受伤了?”   “没有啊。”蔡杨诧异,接着指了指躺在树旁的一头脑袋血肉模糊的动物:“是它的血。”   “嘿嘿。”垂着头的廖飞羽喷笑出声,撩起衣摆擦了擦脸:“我就说?能吓到?你们。”   盛叶舟:“……”   “找死。”甘禾渊气得瞪眼,抡起拳头朝廖飞羽身上?狠狠挥了两下,又转头来看盛叶舟:“你也揍两拳出出气。”   没声的盛叶舟警惕望着林子四周,总觉得危险无处不在。   “我们快走。”盛叶舟眸色渐沉,噌一下站起:“血腥气万一引来狼就麻烦了,咱们快些下山。”   两人不知怎获得的一只半大山羊,一路拖到?此处,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股子血腥气。   “对?。”蔡杨神色大变,一时的得意忘形使得他完全忘记了山中险恶,这会儿想起来也不由心口一颤:“我们快下山。”   “那山羊咋办?”廖飞羽还有些不舍。   盛叶舟二话不说?,拽起他衣袖直接把人往山下拖。   虽然系统没提醒附近有食肉动物出没,但若是危险来袭,就算提醒也为时已?晚。   他们浑身的血腥气,惹来狼群,恐怕买十个逢凶化吉荷包也无济于?事。   四人奔着逃命去的,速度比上?山还快了许多。   直下到?村里人经常采野菜的地方,才?瘫软着坐到?泥路边各自喘着粗气歇息。   “可?……可?惜,没寻到?山参,山羊也没带走。”廖飞羽气喘吁吁地嘟囔,累得话都说?不连贯还是没忘记那只山羊。   “山羊是你们猎的?”盛叶舟好?奇,看两人狼狈模样,跟有场恶战似的。   “那头羊是自个儿撞树死的,衣裳是搬山羊下山时所沾。”蔡杨笑道。   说?起来也是太巧,一头好?好?的山羊突然从廖飞羽身边冲出撞上?大树,给?自己?撞得个头破血流,当场断气。   “看你要紧得很,还以为是亲手猎的呢。”甘禾渊白了眼廖飞羽。   廖飞羽不服:“若是它没自己?寻死,我也能对?付。”   “就先别管山羊,蔡杨你来瞧瞧,这是不是山参叶。”   取下腰间竹篓,盛叶舟先小心取出山参叶,再连草带山参的一起抓出来放到?地上?。   “山参!”   心中回想过多遍模样的山参出现在眼前,蔡杨还有些不敢相信,半个身子扑到?地上?小心地数着枝干上?的叶片。   “一,二……四。” 确实是四片,再看盛叶舟随后拿出来的山参,蔡杨更是喜不自禁,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叶片:“东山真的有四品山参,祖父的话竟然是真的。”   蔡杨一确定,盛叶舟最后丝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下。   今日虽冲动,但好?在结果不错。   下回……不会有下回了。 第40章   这场寻参之旅最后是以蔡家半村人?都来寻人?作罢。   好在随后拿出的山参叶让蔡杨免了?场竹板条子, 蔡父高高扬起的手最后以老泪纵横奔去给蔡祖母熬药作为结束。   盛叶舟几人?是客,蔡父更是感激,取了?山参叶后怎么也不肯再收下山参。   挖得山参的盛叶舟自然是此物获得者。   匆匆吃完迟来午饭, 府中来接人?的马车已到了?村口,蔡家?阖家?上下除卧病在床的蔡祖母, 一个没落都出现在送行队伍中。      蔡父蔡母千恩万谢的将?几人?送上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村中小道上, 才返回。   马车转上官道, 廖飞羽才如瘫烂泥似地躺在软垫之上。   “今日比练了?几天剑还累。”   盛叶舟不?置可否地点头?, 也?有些疲惫地半靠在车厢壁上。   下山之后精气神一松后本就?疲倦不?已,加上蔡家?父母热情洋溢的招待,他们连个想松懈的时机都没有。   一直挺到上了?马车,这才觉浑身酸软, 像是散架似的难受。   身形最胖的甘禾渊更是累得直哼哼, 一个人?就?占据马车小半,嘴里还嚷嚷着让廖飞羽往边上挪点。   “你?不?坐自家?府上马车,来叶舟马车上挤甚!”廖飞羽不?挪,甚至将?腿搭到盛叶舟腿上。   “你?还不?是一样。”廖飞羽反唇相讥。   “我看……”盛叶舟伸手推了?推廖飞羽:“你?是有事想说吧?”   同来同往好几年, 廖飞羽是何性子盛叶舟还不?知晓?   指定是心中有秘密,今早因寻参之事耽搁,回去途中才千方?百计寻了?机会要一吐为快。   再?看甘禾渊,别看他嫌弃得紧,想必也?是知晓廖飞羽为人?, 这才抛去伯府宽敞的马车硬要挤到盛府马车上。   “还是你?了?解我。”笑嘻嘻的人?翻身坐起, 变脸似地一下子冷了?脸。   盛叶舟也?不?由?正色看去。   “咱们启蒙班, 怕是……”   “启蒙班……”甘禾渊心中着急,本想坐起来, 但慌乱中蠕动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才撑着起身来:“启蒙班如何?”   “魏先生?之父病重,这几日先生?正是回家?中侍疾,听我祖父说……”廖飞羽努努嘴,神色很是不?得劲儿:“恐怕先生?要请辞回祖籍地守孝三年。”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傅先生?饱读诗书,对孝之一字更是身体力行。   若老先生?真难熬过此劫,守孝三年之事几乎已成?事实,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如此一来,启蒙班解散也?已成?定局。   “你?们以为陆齐铭今日为何没来?听说就?是陆府伯父带人?去老友府上拜访,估摸着就?是为日后拜师做准备。”廖飞羽又叹道。   虽然陆府有些人?未走先撤茶的意味,但在座几人?心中都知,此举不?义却无可厚非。   陆齐铭乃是陆府几十口人?的希望,陆父绝不?会允许明年县试之事有失。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陆府又岂会坐等事情发生?之后再?寻出路,换做是盛禺山,盛叶舟觉得祖父也?会提早筹谋。   思及此,盛叶舟对廖山长的想法有些好奇起来:“山长恐怕也?早为你?另寻读书之地了?吧?”   廖飞羽长长吁出口气,轻轻点头?,面上很是难为情。   “许会入宫中陪读,我自是不?愿的。”   几年前他还大言不?惭地嚷着要科考入仕绝不?依靠祖父关?系恩荫入朝。   若真是入宫陪读,那?便是早早确定太子心腹的身份,自断科举之路半只脚提前踏入朝廷了?。   廖飞羽心中不?愿却无可奈何,他哪能忤逆家?中长辈决定,所以此甚觉羞愧,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叶舟你?呢?”甘禾渊不?管别人?,只着急地询问盛叶舟。   “等傅先生?请辞之后再?说吧,眼下决定还为时过早。”盛叶舟没多余想法。   就?算傅先生?真要请辞守孝,盛叶舟也?要等先生?离开之后才另想出路,如此方?能对得起先生?的五年教导。   “祖父定是想让你?们留在启明书院继续读书的。”廖飞羽忙说。   祖父常说,启蒙甲班的学生?不?愧是魏先生?所教,纵使班中学问倒数几人?,中童生?也?绰绰有余。   特别是班中前几人?,就?是今年送去府试也?能榜上有名?。   启蒙甲班学生?根底踏实,日后只需稍加引导,自当各个成?长不?俗,金榜题名?。   只是世事无常,魏先生?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叶舟去哪我就?去哪。”甘禾渊坚定无比,动脑子的事儿他不?行,但知晓跟着盛叶舟准没错。   “跟屁虫。”廖飞羽愤愤道,念完也?转了?头?来看盛叶舟:“你?真没想过?”   “真没想过。”盛叶舟无奈摊手,神情平静:“若不?是你?说,我还不?知晓魏先生?的事。”   “那?你?回府要快些跟盛祖父提此事。”廖飞羽欲言又止,双手握成?拳搓来搓去,半晌才又道:“老先生?恐怕就?是这几日了?。”   方?才他所说之话已是斟酌良久,其实祖父收到的消息是老先生?已是油尽灯枯只吊着最后一口气。   “好。”盛叶舟拍拍廖飞羽,被好友难得的慎重引得有些惆怅:“若是分开,日后不?知可还有机会再?一起读书。”   答案没人?能给他们。   盛叶舟问完话后也?知晓日后各自的人?生?都将?会走向不?同方?向。   眼下陆齐铭与廖飞羽就?已先他们一步离开了?队伍,等先生?守孝的消息确定后,不?知六个人?还会留下几人?同路。   沉默,伴随了?几人?回府的一路。   ***   回到盛府,盛禺山果?然如同盛叶舟猜测那?般,等盛建安下朝回到府中又立刻带着人?进了?皇宫。   天黑之前,皇后派人?传话回来,圣上留父子俩在宫中一同用膳。   柳氏听闻此消息后脸上笑意连藏都藏不?住,就?算夜饭时面对仍旧死性不?改穿着白衣的盛竺兰时也?未发火,只是淡淡笑了?笑便不?再?管。   饭毕,婆子端上清口茶水,柳氏收起笑意宣布过两日要往安国公府赴宴之事。      安国公嫡长孙女及笄礼,听闻邀请了?安义府城内大半权贵,盛府自然也?在此列中。   “平时舟儿忙于学业没空参与各种宴会,此次难得你?修沐在家?几日,可要随祖母一同前往?”柳氏看向盛叶舟,用征询的口吻笑着问道。   盛叶舟喜静,盛禺山夫妻就?由?着他躲了?好些年清闲,但随着孩子年岁渐大,与各家?的人?情来往总要参与,不?能总由?长辈出面一辈子。   “舟儿自是愿意随祖母一同去。”盛叶舟连忙回。   柳氏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将?眸光投向面无表情的盛叶林。   “叶林明日也?随祖母一同去吧。”   少了?荣姨娘的溺爱,盛叶林这几年又挪到碧涛院由?盛禺山教导,整个人?从内而外都像是变了?个人?。   身材匀称高挑,一双细长眸子很是锋利,薄唇不?笑时也?微微翘起,长得极是一表人?才。   他与盛叶舟也?随着两人?见面次数增多变得和睦许多。   虽谈不?上无话不?谈,碰到也?能笑着聊上几句,反倒是比与亲哥盛叶钰的关?系还要亲昵上几分。   “是,祖母。”盛叶林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起身弯腰拱手,虽有礼却显生?疏。   柳氏浑不?在意,摆手笑着让人?坐下,眸光直接掠过盛竺兰投到盛竺珠身上:“竺珠也?去,也?趁此机会多结交些闺阁小姐妹。”   “是,祖母。”盛竺珠羞答答地应道。   结交姐妹是假,相看人?家?才是真,她早适应下宴会上各家?老夫人?打趣的话,心中不?仅没有半分抗拒,还隐隐有些期待。   至于还不?死心的盛竺兰,柳氏就?由?得她继续心存妄想。   既不?想相看,那?此事便全部交由?家?中长辈做主,到时候给了?庶女应得的嫁妆打发出嫁便是,难道还能让她在府中翻出天去。   “我瞧着竺兰身子不?太好,就?在家?养着吧。”柳氏甩甩帕子唤来平日在碧涛院当值的钱婆子:“日后就?由?钱婆子伺候竺兰,这孩子身子骨不?好,你?伺候得仔细着些。”   钱婆子早被知会过,当即就?下跪拜谢柳氏,而后麻溜地退到盛竺兰身后,犹如堵墙似地立在那?一动不?动。   有这么大座山“压”着,盛竺兰恐怕连上个茅厕碧涛院里都能收到消息。   盛竺兰白着张脸,紧咬的嘴唇血色全褪,更显得那?张饿出来的消瘦脸颊灰白惨淡。   盛叶林转头?看向盛竺兰,眸光依旧平淡,但就?在转头?的那?一瞬,盛叶舟好似从一闪而过的光芒中看出了?几分冷意。   “还不?快谢谢祖母。”   声音清冷得没有半点波动,见盛竺兰没动,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又冷冷重复:“还不?快谢谢祖母。”   “兰儿,谢谢祖母。”盛竺兰起身福了?福,眼眶瞬时就?红了?。   委屈巴巴的模样让柳氏心中不?愉,干脆一摆手:“既然不?舒服便先回院子歇息去吧。”   人?刚离开中堂,盛叶林突然起身朝柳氏拱了?拱手:“大妹妹不?懂事,还请祖母息怒。”   “容姨娘一心想让竺兰入宫为妾,你?这个亲哥哥有何想法?”   “姨娘的心只在这一方?宅院之中,不?知世上之广,更不?知宫中之险,妹妹更是才疏识浅,恐怕连大户人?家?的正妻都无法胜任,孙儿只求妹妹能寻个殷实人?家?便足矣。”   盛叶林不?开口则以,一开口通透得还真让盛叶舟吓了?一大跳。   而且看他说话时眸光直视着柳氏,应是想从祖母这求个承诺,也?算是保下妹妹的下半辈子。   “哎……”柳氏重重叹息,语气软和下来:“若是竺兰有你?这孩子一半透彻,也?不?至于老想着一步登天。”   “东宫比不?得后宫人?多,但其中的争斗只多不?少,想要在宫中立足,那?可不?能光凭太子的恩宠得长久……”   话尽于此,柳氏也?不?能再?详细掰碎了?给孩子们细讲其中的腥风血雨。   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孙儿省得。”盛叶林诚恳道。   盛叶舟对此深表同意。   就?如现下正在宫中躺着的咸鱼太子妃,别看她过得如此潇洒快活,可人?家?背后娘家?是手握重兵的国公府,就?是太子在明面上也?会敬着她几分。   若太子妃娘家?换成?盛府试试,恐怕早因顶撞太子被丢进了?冷宫。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 第41章   第二日, 盛府门前。   三架马车,载着?盛府几个主子浩浩荡荡地启程前往南北相对的安国公府。   放下车帘,盛叶舟依偎着?盛禺山坐下, 与盛叶雲怀中吸吮着手指的侄女盛欣月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瞧着?。   “这孩子,倒是黏你。”盛禺山撩袍坐下, 伸出手指点了点胖娃娃白嫩的小脸蛋。   已?为?人父的盛叶雲面上已?褪去稚色,下巴也学着?长辈们留起?短须, 听到祖父的话只?是眉眼带笑?地将女儿又往怀中拢了拢。   粉雕玉琢的娃娃晃动藕节小手, 金丝手镯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 直直朝前伸出了手。   虽然?口里呜呜啊啊叫着?听不懂的童语,但快扑到盛叶舟膝盖上的身体还是说明她想要这个人抱。   盛叶雲讶异地望了眼同样傻眼的盛叶舟,随即就被他?不知?所措的神色逗笑?,故意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道:“你侄女让抱呢。”   盛叶舟日日早出晚归, 叔侄女上回见到还是大半年前百日宴上的匆匆一瞥, 没想到连婆子都认生的女儿倒是亲近这个五堂叔。   盛叶舟僵硬接过,学着?小时候婆子抱他?的动作让孩子靠到臂弯里,右手轻拍后背。   “五弟不仅书读得好,连抱孩都比我这个当爹的娴熟。”盛叶雲沉声打趣道。   “大哥说笑?了。”盛叶舟轻轻摇晃着?孩童, 面上也不由露出个笑?容。   盛禺山轻捋胡须,欣慰地望着?兄弟俩说笑?。   许是盛叶舟袍子上淡淡的墨香孩子很喜欢,揪着?衣裳在他?怀中拱来拱去,很快就寻到个舒适位置双眸一眨一眨似是要睡。   “把孩子交给婆子吧,醒来找奶娘要哭得人头疼。”   虽宠溺女儿, 盛叶雲却?也没多少哄孩子的经验, 一看孩子要睡, 忙不迭推开车窗去唤婆子。   平日里他?在书房之中都能听到孩子的震天哭声,每日都要嚎上几嗓子, 没哪一日落下。   这几乎一种?下意识反应,孩子乖巧时逗弄几句,一旦遇到遇到睡觉吃饭就只?能想到妻子和婆子。   车队停下,盛叶舟刚侧转身子,怀中娃娃似是不安,又往他?怀中拱了拱。   甚至在婆子爬上车来抱人时,闭着?眼睛就挣扎干嚎起?来,小手紧紧抓着?盛叶舟的衣襟不肯撒手。   小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就是扯开嗓子干嚎。   最后还是盛禺山摆手打发婆子下去:“就让叶舟抱到下车吧,免得孩子哭闹大耽搁了时辰。”   婆子退下,盛叶舟抬头轻拍侄女后背,孩子将小手伸进?腰带之中牢牢抓住衣裳,这才又乖乖砸吧着?嘴睡去。   “那就劳累五弟了。”见状,盛叶雲只?得无奈地笑?笑?,一脸过意不去的模样。   “无碍,欣月乖巧,我也欢喜得紧。”盛叶舟随口回道。   “就让叶舟抱吧,明年等他?取得秀才功名之后,怕是想也没空和侄女亲近。”盛禺山满意笑?道。   “五弟终于要下场了?”   “明年?”   兄弟俩同时诧异出声,但所问内容却?完全相反。   盛叶雲天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自?成婚后便已?学着?管理盛府内务,不再入学堂读书。   虽离开书院,却?也听闻过启蒙班的“威名”,吴氏更是经常念叨盛叶舟学问了得。   在他?心中,五弟早应下场,十三岁才考童生试已?是晚了许多。   盛叶舟心情?则是完全相反,他?这个考生都不知?道明年自?己竟然?要下场,而且听祖父口气,还要一鼓作气拿下院试。   院试上榜取得秀才功名才算是正是踏入科举路。   一旦身有功名,日后出门游历遍寻名师讲课便是家常便饭,盛府这座七进?大宅只?不过是盛叶舟的起?点罢了 。   “这是前些日子祖父与傅先生商议之后定?下,魏先生也说舟儿的学问取个秀才之名不难。”盛禺山面上喜色难掩。   傅先生道不难,魏先生则是直接道十八九稳。   “五弟定?能高中。”既然?祖父都如此说,盛叶雲更是从心底里相信盛叶舟。   “大哥。”盛叶舟无奈笑?道。   最近府中接二连三传来好消息,让盛禺山精气神十足,翘起?的嘴角都没落下来过。   如今见兄弟二人关?系和睦,更是满意得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舟儿学问自?是稳妥。”   “母亲跟祖父您说过同样的话。”   “你们的祖母也如此说过,她就等着?舟儿高中,也好上街过一回给状元撒花的瘾。”   祖孙俩一通吹捧,完全无视了满脸都被尴尬布满的正主。   好不容易,盛叶雲才觉得吹得好似有些过头,硬生生地将话题转向了许久不见人影的盛建安。   提到盛建安,盛叶舟也来了兴致,赶忙问起?西瓜的事?。   “若建安真能接任吏部?尚书一职,舟儿你就是最大的功臣。”盛禺山更是喜笑?颜开,白须都快被捋得翘起?。   许是天意也要助盛府一力,前两日西域沙国特特使来访,为?商谈边境流民一事?与吏部?争执不下。   两国国力相差不大,西域沙国国土面积大,要论沃壤,宁成国却?要更胜一筹。   西域沙国早艳羡宁成是膏腴之地,面见皇帝之时故意献上西瓜暗讽宁成土地如此肥沃却?连个瓜都种?不出来。   说罢,特使还亲自?展示西瓜的食用方法,其中特意指出瓜皮不可食用之事?。   满朝文武自?觉丢了颜面,却?还真寻不到驳斥之言。   皇上更是火冒三丈,责骂户部?办事?不利,连个西瓜都无法种?出来,私下勒令众位大臣一定?要在送行宴上狠狠打一番西域沙国的脸面。   就在这紧要关?头,盛叶舟种?出寒瓜,盛禺山恰巧带着?被使者称成为?西瓜的寒瓜入宫面圣。   巧得就跟瞌睡来了有人送上枕头。   皇上龙颜大悦,亲自?品尝了好几块西瓜后大赞盛建安办事?有力必有重赏。   盛禺山离开前只?是带了些金银玉器回府,赏赐比之一般的佳赏都轻了许多,盛禺山更加肯定?所谓重赏还在后头。   “圣上已?令工部?研究种?植西瓜一事?,估摸着?等消息传出去,你大伯父的赏赐也就下来了。”盛禺山又道。   盛叶舟从心底为?大伯父欢喜。   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侄女脑袋,压低声音才继续道:“能帮得上大伯就好。”   软糯孙儿如今也长成个善解人意的少年,懂事?得更令盛禺山稀罕,大手轻轻捏了捏是盛叶舟耳垂,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你辛辛苦苦两年才得十几个瓜,祖父专门留了三个,你拿去书院送于几位先生与朋友们尝尝鲜。”   “傅先生之事?祖父不知??”   话说到此处,盛叶舟终于有机会询问傅先生守孝之事?。   但盛禺山微愣的神色说明其也不知?何事?。   “魏先生可是遇到了难事??”   盛禺山果然?不知?,喜色一敛沉声问道。   盛叶舟将廖飞羽所告知?的事?如实转述,说罢一声轻叹,很是不舍地道:“启蒙班几位先生都是极好的老师。”   盛禺山却?陷入沉思。   事?发突然?,若魏先生真要守孝三年,今年秋末前就必须寻到新的书院才行。   按照宁成律关?于科举规定?,县试第一场报名之时,需五人结保和书堂先生的签名担保。   而所谓的书堂先生,必须是在官府登记造册的正规书院,私塾、学堂。   为?杜绝一些出银子临时寻保之人钻空子,特别规定?要在书院中进?学满半年才可结保。   所以盛叶舟明年要下场的话,需在翻过年前就寻到合适书院入学。   “傅先生之事?待我先查明之后再做决定?,舟儿你安心读书即可,其他?的都无需操心。”   沉吟良久,盛禺山道。   ***   安国公府。   宽得能并排停下两架马车的巷口,车夫在国公府仆人安排下,领着?车夫转向另一条巷子停车。   下车前,盛禺山没忘最后提醒两个孙儿:“这些日子咱们府上所有人都要低调些,切勿惹是生非坏了你父的事?。”   眸光跟提醒都是着?重点出长孙。   盛叶雲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自?五年前国子监一事?后,他?在祖父心中就跟蠢货二字挂上了钩,就算这些年成长不少,还是常常得重温一遍当年丢人的回忆。   “孙儿省得。”   “今日来得人多,舟儿也看着?些你大哥,切不可让他?闯祸。”盛禺山还是不放心,又嘱咐遍盛叶舟,这句话是明晃晃点出了盛叶雲。   “孙儿记下了。”盛叶舟颠颠怀中的胖侄女,笑?呵呵地道。      不知?何时转醒的盛欣月拍着?小手掌笑?得欢快,脑袋上两个小揪揪一闪一闪,霎是可爱。   这让随后下车跟上来的柳氏也满面笑?意,边走边跟孩子的母亲霍氏笑?道:“舟儿惯是惹孩子喜欢。”   “五叔性子好,也难怪月儿喜欢。”   霍氏长相清秀,虽生完长女后身材有些圆润,但说话时轻声细语,面上一直含着?淡淡笑?意,初见便能使人如沐春风。   盛府的长孙媳妇是吴氏千挑万选之后才定?下的霍氏嫡长女。   别看她面上虽软和,但行事?极有章法,内院之事?得心应手,从未出过任何偏差。   盛叶舟觉得这个大嫂是属于绵里藏针的宅斗高手。   好在上头有柳氏和吴氏压着?,霍氏对二房众人一向都是敬而远之,与盛叶舟更是没讲过几句话。   叔嫂间倒是各得其乐,很是满意。   “祖母与嫂子又笑?我。”盛叶舟淡淡一笑?。   “五哥。”   坐最后一架马车的盛叶翰下车就撒开了朝盛叶舟冲来,临了临了才发现他?怀中还有个小娃娃,匆忙停下的步子还是忍不住撞上盛禺山后腰。   “看来你不仅要看着?雲儿,还要看着?这小子。”盛禺山有些担忧道。   婆子好不容易才将盛欣月抱走,盛禺山帮着?整理好盛叶舟被抓皱的衣裳,这才满意地领着?盛府众人前往安国公府大门。   巷中白墙黑瓦的院墙遍布绿意,参天古树的树荫卸去大半热意,使得人走在树下能感受到到阵阵凉意来袭。   安国公府是真正意义?上的高门大户,三代安国公都曾立下大功,爵位历经百年不降反升,最后升无可升便福泽到了国公府子嗣身上。   安国公宋桓才十岁的长孙从出生起?,宫内如流水般的赏赐就没断过。   盛叶舟从陆齐铭那听过不少安国公府的小道消息,要说这偌大的国公府有何遗憾,那就是……子嗣单薄。   这里的单薄指得只?是男丁,宋桓膝下共有四子,孙儿却?只?有一根独苗苗。   四子身边妻妾都不少,但嫡长孙女出生好几年府内都再未得新丁,直到六年后世子夫人才生下对龙凤胎。   这对双胎一出生,国公府各房陆陆续续都有孩子降生,但无一例外全是女孩儿。   坊间笑?称安国公府的六个小姐为?六金钗。   而唯一男丁宋盛则是因其名蕴含着?旺盛子嗣的希望,被笑?称为?招弟少爷。   此次及笄礼安国公府举办得极其盛大,一路上与盛禺山问礼之人,大部?分都是各种?侯爷、国公、最差的都是伯爷。   “五哥。”   终于在盛禺山又遇到老友寒暄之时,盛叶翰寻到机会凑到盛叶舟耳边,笑?眯眯地搂着?兄长胳膊拼命朝一旁的张刘身上瞟。   盛叶舟都不用问是何事?,一看就知?是弟弟好奇张刘右手提着?的小小食盒。   “带了些给你解馋的吃食,免得贪吃鬼老烦我。”盛叶舟笑?道。   “还是五哥对我好。”   得了便宜就卖乖的盛叶翰扭来扭去,一点也不恼兄长笑?他?是贪吃鬼的事?,双眼冒光地追问个不停。   “一会儿入得府中,你小子可要跟紧叶舟,不得到处乱跑可知??”盛叶雲摸摸盛叶翰的脑门,着?重提醒道。   “大哥你才是要听五哥的话。”盛叶翰不服气地嘟嘴,总算还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盛叶雲哈哈一笑?,故意将人一把搂过来,逗得人哇哇乱叫。   短短巷子,不消片刻众人就已?来到大门前。   朱红色大门上安国公府四个金色大字熠熠生辉,听闻匾乃皇上亲赐,是朝臣中唯一可用金漆立门的勋贵,足可见其恩宠之甚。   石梯下,站着?两人。   今日及笄礼的嫡长孙女乃是二房之女,满脸堆笑?迎接四方来客的主要是二房老爷宋和忠   而一袭湖蓝色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的安国公世子宋和义?贵气逼人,意气风发地立于门前,只?是冲宾客们微微点头笑?着?,并没有半分迎合之意。   直到他?见到盛禺山,脸上神色才忽地一变,面上清冷之色如冰雪融化,漾开个略带着?些傻气的笑?容。   一笑?起?来,浑身傻气好似……怎么也止不住似的。      “太傅,您可让学生一番好等。”   宋和义?少年就入宫陪读,与当今圣上同听盛禺山授课,虽没正式拜师,毕竟教授多年称一句老师也绰绰有余。   听话里的意思,宋和义?是专门在此处等候盛府一行。   “已?为?人父多年,怎的还如此毛毛躁躁。”盛禺山温声笑?道,倒是半点没瞧出教训的意思。   “在太傅面前,学生何须长大。”   宋和义?笑?得爽朗,引得不少宾客回头观望,其中就有好几张或熟悉或不想看见的脸。   盛叶雲搂着?盛叶翰的身子一僵,眸光逃避似的从大门前躲开,虚虚望着?祖父与宋和义?说笑?。   从相反方向来的人中,就有已?嫁为?人妇的陆二小姐。   当年她与兄长之事?在郭祭酒与廖山长极力阻止下只?在小范围的圈子内传开,大部?分权贵是在几个月后才从各种?小道消息中听闻。   而陆二小姐确实是个狠人,她利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故技重施,得以与吏部?右侍郎卢府嫡次子定?下亲事?。   等消息散开,卢府少爷与陆二小姐早已?成就好事?,卢府不得不捏着?鼻子将人娶进?府中。   之后陆二小姐的消息盛叶舟同样是从陆齐铭那处听其提过几句。   后院妻妾成群,夫君整日里流连青楼妓馆,陆二小姐成日里忙于与婆婆和妾室斗法,苦不苦怕是只?有她心中才知?晓。   而盛叶舟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卢泽明……与徐啸。   徐卢两府人有说有笑?地慢步走来,平日里在书堂中从没搭过话的卢泽明与徐啸竟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看着?关?系并不像是不相熟的模样。   难道……两人是故意装着?不相熟?   就在他?看向对方之时,卢泽明也注意到了盛府一行,他?用肩撞了撞徐啸,两人微微点头,并不打算出声问礼。   就在盛叶舟好奇之时,肩头忽地被人一拍。   转头去看,一袭藕色缂丝袍子的陆齐铭满脸苦相,似是极其疲累。   “卢家三少爷与徐啸长姐定?亲,以后他?们可就是亲家了。”就算再疲累,一注意到盛叶舟眼神,陆齐铭就自?动解释道。   “你今日可真华丽。”盛叶舟不好奇那些,反倒是被陆齐铭的装扮逗笑?。   才素净没几日,陆母又下了狠手,陆齐铭今日比一些闺阁小姐穿得还花哨,腰间荷包玉珏扇子挂得满满当当,就差没让再戴个金手镯补齐。   “哎!”陆齐铭狠狠叹气,哀怨地望着?父亲母亲快步上前,主动与盛禺山与柳氏攀谈。   借由陆齐铭,两家关?系缓和许多,吴氏默默跟在柳氏身旁没吭声,光看态度也是默许之姿。   长辈们站在门前寒暄个没完,陆齐铭就搂了盛叶舟肩头躲到一旁。   “今日咱们可小心着?些这两人,徐啸惯会私下撺掇人使坏,那卢泽明又是草包,说不得就被几句骗得找咱们麻烦。”   “避着?些便是。”   陆齐铭的猜测并不是无的放矢,卢家与盛家为?争夺尚书之职,眼下明里暗里都是对手。   保不准卢泽明真让人激得来寻他?们麻烦。   “……”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今日的麻烦不是卢泽明,而是徐啸本人。 第42章   之后?的事谁都无法预料, 至少眼下两拨人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卢府老太爷亲自?领着一府女眷前来道贺,浩浩荡荡二三十人?,竟连襁褓中的婴孩儿都由婆子抱着同来了。   “宋世子恭喜恭喜啊。”一道满是喜意的苍老声音远远响起。   明明道得?是二房宋和忠的喜事, 偏生卢老太爷疾步上前抢先拱手恭喜的却是宋和义这个世子。   宋和义面沉如水,可有可无地轻轻点头, 竟是一点没?有要与之寒暄的打算。   “卢府备下些薄礼,以?贺大小姐及笄之礼。”卢老太爷好似完全没?看出宋和义的疏离, 面上仍是言笑晏晏,   被忘在门前的宋和忠脸黑得?跟锅底有一拼, 虚着双眸子静静望向卢老太爷的身影。   周遭全是来往驻足观看的宾客。   短短两句,卢老太爷就得?罪了安国公府两人?。   就算宋和义不是性子孤傲,也绝不可能做出替弟接下贺礼之事,外?人?都知国公府内早已分家未分府, 若是真?接下贺礼, 这不是当?着众人?面驳了兄弟面子吗……   “舍弟就在一侧,老太爷您请。”宋和义冷着脸轻点下巴,而后?转身又变了张脸:“太傅快府里请,学生备了不少好茶。”   盛禺山却没?忙着进府, 先几?步走到宋和忠面前派人?送上贺礼,又寒暄几?句后?,这才顺着被请进门。   盛叶舟跟随盛府一行?跨入门槛。   慢了几?步的陆齐铭追上,又凑到盛叶舟身旁低声道:“卢府老太爷地主出生,想?来根本不懂大门大户这些门门道道。”   “先别?说他人?之事, 倒是你……”盛叶舟微微偏脸, 似笑非笑似瞥了眼陆齐铭:“可是已寻到合适书院了?”   陆齐铭一怔, 抬头瞟了眼陆父陆母,微不可闻地点头。   不等他解释, 安国公府迎接宾客的仆从已送四面八方涌来,从前院就让宾客们分成?了几?拨。   女眷去后?院跟太夫人?请安,盛禺山一行?则是被宋和义请到后?堂喝茶,至于少年少女们,则是被领到偏厅,男子女眷分开,各自?寻人?消磨时间。   有人?喜闹就有人?喜静,国公府也专门为后?者准备了可独自?小憩的地方。   小厮询问后?,盛叶舟不愿在偏厅与人?虚与委蛇,管家便引着盛府众人?去往了中庭花园。   安国公府之大,光是一个供宾客驻足歇息的小花园就至少两千平,花圃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就是在烈日之下依然绚丽夺目。   园子被假山流水环绕,刚踏入垂花门,众人?便立即被潺潺流水声所吸引。      整座园子就好像是建在河流之上,蜿蜒曲折的栈桥贯穿到另一道门前。   管家将人?送到园中后?,又有丫鬟迎着众人?前往园子中的凉亭歇息。   许是水充足的缘由,园子中浓荫蔽天,方才在院墙外?见到的苍天古树随处可见。   忽地,一抹橘色影子从他们所经过的拱桥下游过,肥硕的身体?使劲摆动?,拍打起不小水花。   “五哥,水里有鱼。”盛叶翰失声惊呼。   清澈见底的流水中,挤满了橘红色锦鲤,每尾都胖乎乎的,正统一朝前逆流而上。      “凉亭外?有备好的饵料,几?位少爷若是喜欢也可取些喂食。”丫鬟步子不停,笑着继续将人?往亭子里引。   “……”   本该回应的盛叶雲不知望着何处,根本连丫鬟说话?都没?听到。   “那就劳烦姐姐帮我们备些饵料和茶水。”盛叶舟温声笑道,说着从袖中取出碎银子递过去。   袖口中装满了柳氏临出门前给准备的碎银子金豆子,就是用来打赏仆从和给孩子们的见面礼。   丫鬟接过银子,更是喜笑颜开,先前若是主人?家该有的礼仪话?,这会儿便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将人?迎进亭子后?,忙不迭就张罗着要去给几?人?换新茶。   盛叶翰被锦鲤吸引全部心神,人?根本没?进亭子,取好饵料后?就扑到岸边喂鱼去了。   盛叶舟坐下,眸光扫了眼犹自?发呆的长兄,端起茶盏先灌下几?口早凉透的茶水,这才放松下来打量起四周景色。   偌大花园中好似只有他们几?人?,微风裹挟着淡淡花香吹进厅中,坐下不消片刻热气便尽数散去。   方才经过偏厅时,看到里面人?头攒动?,全是些年轻纨绔聚在一起饮酒作乐。   也有自?诩谦谦君子的少爷不想?“同流合污”所以?另寻了处小厅吟诗作对,无病呻吟。   所以?这处最凉快的园子没?人?踏足,反倒便宜了盛叶舟。   “昨日随父亲去其他书院之后?我才知傅先生之事。”陆齐铭接着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道。   “那可寻到满意的先生了?”   陆齐铭干脆摇头:“我听那书院老先生给学生们授课,从头摇头晃脑到尾,末了就让大家自?行?背诵默写,连半句解析都没?有。”   这还只是其一,陆齐铭都不想?提那位老先生说话?漏风的惨样,一句话?说完口水溅了他一脸。   后?来还是陆父自?己看不下去,寻了借口速速离去。   “你呢?”   陆府其实就设有书堂,从外?邀请了位先生到府中授课。   入启蒙班前陆齐铭就在书堂中启蒙,但此刻他却完全不想?再回到府中读书。   人?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便是如此,听罢傅先生后?再听其他夫子授课,总有种淤塞难受之感。   这会儿见到盛叶舟,他几?乎是下意识寻个主心骨。   “若傅先生真?请辞离开启明书院,我心中更愿回南康县书院。”盛叶舟淡淡道。   距离县试只半年时间,与其寻个不熟的书院摸索,还不如回三元书院让岳夫子教授。   比起知识积累,清净的环境眼下更适合他。   “若是不顾及母亲,我定随你一同前往南康县书院。”陆齐铭一声长叹,歪倒在石凳之上。   陆母对陆齐铭的关爱,光从他衣着打扮便能窥探出九分。   盛叶舟淡淡一笑,不欲多加评论?。   两人?的对话?却听得?盛叶雲眉心紧锁,特别?是听到因为陆母不让书陆齐铭离府邸太远而不得?不放弃好几?家出名书院时,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个头都快赶上他的少年。   陆齐铭苦着脸,满脸的无可奈何。   “听闻府试之后?生员都得?入府学进学,届时一月才得?修沐两日,到那时你母亲可是要随你一同入府学?”盛叶雲冷不丁开口。   神游天外?半盏茶时辰,回神的盛叶雲终于恢复心神,用几?年后?的假设之事劝道。   盛叶舟微微一笑,跟着开口:“我曾听祖父说过,他会试连落榜两次,心灰意冷之下干脆放下执念与同伴在外?游历四年,后?以?而立之年才高中榜眼。”   陆齐铭眸光闪动?,面显纠结之色,似是从未想?过为了前途会离开家远行?的可能。   “孝之一字,并非三言两语可概括,傅先生守孝三年为孝,我祖父为科考入仕离家四载也为孝,因为此举改换了我盛氏一族的门庭。”   陆齐铭点头,面上颓然之色密布:“若是忤逆,母亲就哭天抹泪地念我不孝。”   “那若是日后?母亲磋磨你妻子,你明知是母亲的错,又该如何做?”盛叶舟又问。   陆齐铭想?都没?想?,左右握成?拳头使劲敲了敲石桌道:“当?然不能让夫人?受委屈。”   “所以?啊……”盛叶舟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轻笑着摇摇头继续道:“孝字前头还有个理?字,你明知会忤逆母亲落下个不孝顺之名,还是选择站在理?字一边。”   “我明白你的意思。”陆齐铭陷入沉思,他还真?未想?过忤逆母亲的话?还可关乎是非对错。   “我五弟说得?对,你是个男子,总不可能一辈子就躲在母亲院子中混吃等死吧。”盛叶雲道。   只是说这话?时不自?觉地心虚了片刻,眼下他不正是躲在后?院混吃等死……   但很快,盛叶雲又理?直气壮起来,他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子,哪能和五弟他们比,能力不同路子自?然不同。   “我觉着此事你可以?与陆伯父多商量商量。”   盛叶舟不是兄长那种直性子,多年的潜移默化岂是一朝一夕可改,他起个头,剩下的陆齐铭自?会寻到突破口。   陆齐铭可不是甘禾渊,盛叶舟无需事无巨细地指导帮忙。   “我记下了。”陆齐铭认真?道,随后?也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眸光频频向垂花门的方向看去:“不知飞羽可寻得?到此处?”   “五哥,我饿了。”   喂鱼将自?己看馋的盛叶翰迅速失去兴趣,丢了饵料扑到盛叶舟身边,小手攀上兄长肩头,只一瞬便落下两个乌黑的手掌印。   “你还不快去洗手。”盛叶雲眉心狂跳,忍不住呵斥六弟。   顶着两个手掌印去参与宴席岂不失礼,陆齐铭忙不迭掏出手帕帮忙擦拭污渍,正主盛叶舟反倒是老神在在地继续喝茶。   就在亭中乱成?一团之时,距离亭子不远处的一处树荫下,蹲坐着一男一女。   两人?年岁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模样,衣着华贵,气势逼人?。   女孩儿脸盘虽还留有几?分稚气,但秀美的五官已能瞧出几?分美人?之相。   整张脸上那双笑着的眸子最是引人?注目,纤长睫毛如蝴蝶煽动?翅膀般一张一合,眸底被水面映照出无数细碎星点。   她手中轻摇着一柄牡丹薄纱菱扇,一袭澹色翡翠烟罗绮云裙散开铺在草地之上,玉足未穿鞋袜,在水中轻轻晃动?。   男孩儿衣袍上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边,羊脂玉的玉佩与头顶玉簪相得?益彰,虽没?女子华丽,贵气却不输丝毫。   两个长得?有七分像的小人?儿喂饱鱼儿,正依在树边昏昏欲睡。   恍惚间,凉亭那边传来说话?声,渐渐引得?他们凝神细听,神色由最开始的兴趣盎然到后?台平添了不少深思。   “二姐。”男孩儿笑嘻嘻地打断女孩儿的托腮沉思,压低声音问道:“日后?我若是娶了夫人?,保准不让她受委屈,若是姐姐你在婆家受委屈,我也帮你报仇。”   “不知是谁怕母亲责骂,连躲到此处来玩耍都要求我帮着打掩护?”女孩半阖眼皮,懒洋洋地打趣龙凤胎弟弟。   姐弟俩正是安国公世子膝下唯一的一双儿女。   女孩儿名唤宋依清,男孩名唤宋盛。   长姐及笄礼,来贺喜的宾客却将他们俩围得?个水泄不通。   明明都是些唇红齿白的少年少女,偏生这曲意奉承之姿做得?行?云流水,宋盛不堪其扰,干脆拉着胞姐偷溜到花园中躲清闲。   “我倒觉着这个人?说得?有几?分道理?,你可听进心里去了?” 宋依清手腕一转,笑着用扇柄轻敲弟弟脑袋:“日后?要结交,你也要结交这等心胸之人?才可。”   宋盛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长姐呢。”   就在这时,树丛后?又传来清朗的笑声,听着好似就是方才那人?。   “无碍无碍,若是他人?问起,我就说布料便是如此,你不说谁知晓真?假。”   草丛这边,盛叶舟搂过脸蛋挂满泪珠的弟弟,笑着安慰。   “还是五哥好。”盛叶翰闷声闷气地哼哼,说着还小心地瞅了眼盛叶雲又嚷嚷道:“五哥我饿了。”   小胖墩儿似是故意要故意气大哥,扒着石桌坐到了盛叶舟腿上。   这一坐,对面的陆齐铭连好友脸都瞧不见了。   盛叶舟的手从盛叶翰身后?伸出,朝亭子一侧的张刘挥了两下。   张刘将食盒送上来,使了好大的劲儿才将盒子打开,香味瞬间争先恐后?地从盒中钻出。   “哇——”盛叶翰惊喜大叫。   盛叶舟将盛叶翰抱到一旁石凳坐下,站起身来。   不大的方形食盒,第一层分为两半,裹满辣椒的肉干气味浓烈,另一侧则是没?有辣椒的五香肉干。   这两样吃食陆齐铭见过不少次,木叔就非常喜欢麻辣肉干,经常见木叔歇息时嘴里叼着两根磨牙,还因此将旱烟都戒了。   盛叶舟取出第一层,第二层塞满了奇形怪状的糕点,有松软得?一动?就跟着晃悠的,也有看着就酥香的。   取第三层时,盛叶舟稍显费力,好一会才将其取出,露出第三层的粉色乳糕。   第三层是用铁所制,分为里外?两层,外?层的冰块已隐隐有些融化,里层乳糕仍没?有丝毫变形。   “乳糕!”   盛叶翰激动?地将跳起来,盛叶舟平日里学业繁忙,已很久很久没?有做这种麻烦的糕点与他吃。   想?要做这么一块乳糕,估摸着兄长今日很早就已开始准备。   欢喜之下,盛叶舟刚一坐下,小胖墩又爬上膝头,乐滋滋地半趴在石桌上,先捡了块松软花糕送入口中。   盛叶舟:“……”   嘴里塞满糕点,盛叶翰还不忘提醒两个哥哥快吃。   盛叶雲对甜滋滋的乳糕兴趣缺缺,捡了根肉干丢进嘴里,侧转身子开口:“出门前祖父可为三弟寻了大夫?”   说好一同来赴宴的盛叶林昨夜突感风寒,不得?不留在府中养病。   “管家一早便去请过大夫,三哥无甚大碍,吃两副汤药就行?。”盛叶舟努力侧着身子回话?。   “好啊——”   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由远至近,话?音才落一个青色身影已经冲进了凉亭,就在众人?还没?看清来人?是谁时,盒中肉干已被取走一块。   “廖飞羽。”陆齐铭喜道。   来人?正是一袭宝蓝色袍子眉开眼笑的廖飞羽。   “你们悄悄躲在此处吃好东西,竟一点没?想?着兄弟我。”   “这不是刚打开吗。”陆齐铭无奈,说着指了指满满当?当?的食盒:“你比我还抢先尝到肉干的滋味。”   “果然还是叶舟做的肉干最好吃。”廖飞羽感叹道,说着有些疑惑:“叶舟今日没?来?”   “我在这!”盛叶舟举手。   “……”   亭中一阵爆笑。   “说实话?。”取笑够盛叶舟,廖飞羽撩袍坐下,高声又道:“就冲叶舟的手艺,我日后?定要在他府邸旁盖座宅子当?邻居。”   “那另一侧便留给我。”陆齐铭也跟着打趣。   就在这时,亭子后?侧树丛响动?传来,几?人?回眸去看,一个双眸发亮的少年顶着身草屑钻了出来。   未开口前,眸光便盯上了石桌之上的食盒。   “你们在吃何物,当?真?如此好吃?”   几?人?一愣,盛叶翰伸舌舔了舔嘴边的碎屑,傻乎乎地点点头:“可好吃了。”   盛叶舟探出身子,眸光落下之时,宋依清正用扇子挡着树枝慢慢移步而出。   小女孩儿的美貌他是半分没?瞧着,倒是先一眼就瞧见了其华贵的衣着。      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人?,又在安国公府内出没?,除了国公府最金贵的龙凤胎还会有谁。   盛叶舟单手抱起盛叶翰,匆匆起身。   “在下亲手所做的糕点,粗鄙之物,万不敢让宋少爷品尝。”   安国公府的独苗苗,盛叶舟可不敢将自?己做的东西拿给他吃,万一吃出个好歹,恐怕小命都得?搭上。   听罢,宋盛有些不高兴起来,嘴角往下一压,叉着腰又要开口。   “大家不必惊慌,我这弟弟是个贪吃鬼,今日若是他吃出个好歹来,我也会向家母禀告是其自?作自?受。”   宋依清浅笑开口,明明只是温声细语的一句话?,才想?发火的宋盛立即又眉开眼笑起来。   “就是就是,是我自?个儿要吃的,与你无关。”   “那……宋少请。”   既然人?都这么说了,盛叶舟哪还能继续拒绝,忙邀请两人?进入亭中。   “不知几?位是哪家府上的少爷?”   宋依清走进亭中,眸光从食盒中一扫而过,面上露出微微异色,看向盛叶舟时更多了几?分审视。   男子入厨房本就已是稀奇之事,竟还能做出如此精美的吃食,光是凭这一点就让人?倍感诧异。   这回,盛叶舟没?再先开口,他看向长兄,盛叶雲立即拱了拱手自?报家门。   随后?陆齐铭与廖飞羽同样如此。   至于宋依清姐弟,方才盛叶舟那声称呼足以?说明他们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根本看不懂弯弯绕绕的盛叶翰哪顾得?上兄长们,一门心思全在食盒之上。   “你给我留着点。”   早迫不及待学盛叶翰用竹筷吃乳糕的宋盛脸颊鼓鼓囊囊,眼看已去大半,还不让才尝了个鲜的盛叶翰焦急。   他才不管你是何方神圣,着急之下直接伸筷子夹住了宋盛的筷子。   “你日日都能吃到,与我抢甚。”宋盛伸出空着的手去扒,盛叶翰同样如此,两人?跟麻花似地扭到了一起。   “五哥回府给你做个更大的。”盛叶舟右手一捞,竟直接将盛叶翰这个小胖墩儿单手拦腰抱起。   盛叶翰拼命抓着石桌边缘不松手。   原本挣扎的人?一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竟还抽空与兄长打起商量:“那我还要吃带壳子的鸡。”   带壳子的鸡,正是前些日子带弟妹钓鱼时在塘边烤的叫花鸡。   “好好好,你快放手。”盛叶舟无奈妥协,等盛叶翰右手一放,轻松转身将人?放到身后?。   再一看宋盛,盒子里哪还有乳糕的影子,连盒子壁上的残渣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的宋盛或许并未觉得?乳糕算得?上绝世美味,但一有人?争抢,他便觉得?津津有味。   吃完还嘚瑟地朝盛叶翰抬了抬下巴。   盛叶舟想?劝他吃多跑肚的话?都没?来得?及张口,只能喏喏两下,无奈吞下。   倒是宋依清,俏脸一沉,扇子径直拍上宋盛的手背笑骂道:“没?看盒子还冒着寒气,我看你一会肚子痛可如何是好。”   “吃药便是。”宋盛浑不在意,黑白分明的大眼黏在盛叶舟身上,看来看去忽地感慨道:“你气力好大。”   说着,右手臂朝后?一甩:“就这么将小胖子放到后?边去了。”   “我不是小胖子,母亲说我这是身子骨好。”盛叶翰不服气地叫道。   “都赶上你兄长两个宽,这还不叫胖?”   “宋盛,怎可对客人?如此无礼。”宋依清秀眉一皱,连名带姓地呵斥声惊得?宋盛一个激灵,他连忙拱了拱手道:“是我失言。”   “我们兄弟年幼时都有些圆润,我小时比叶翰还要宽些。”盛叶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随后?抬手摸摸盛叶翰的脑袋:“等你长大些,就和兄长一样了。”   “恩。”盛叶翰满足不已。   三言两句既顾全宋依清姐弟的身份,又顺势安慰了弟弟。   不仅宋依清眼底眸光闪烁,就连高傲的宋盛也对盛叶舟好感倍增,望着紧搂兄长手臂的盛叶翰,忽地有些羡慕。   “我在前面池塘里养了几?只这么大的青龟,你可要去看看?”   盛叶舟被这直勾勾的眸光看得?一愣,不太能跟上这位少爷的心思。   直到宋依清噗嗤一声,立即知晓失礼的她用扇子挡着半张脸,这才幽幽地解释:“舍弟好友总会被邀请去看他亲手养大的那几?只王八。”   这是……说小少爷想?跟他做朋友? 第43章   至于到底是王八还是乌龟盛叶舟没?空去验证, 他们不过闲聊几句的功夫,一长串丫鬟小厮火急火燎地冲到面?前,为首的婆子脑门上大汗都来不及擦, 扑通跪下?就求两位主?子饶命。   避开丫鬟消失的两姐弟连后院老夫人都?被惊动,听闻这会已?派了无数仆人在府中到处两个宝贝疙瘩。   意犹未尽的宋盛耍赖不愿离开, 不出意外又被胞姐一通呵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被仆人簇拥着离开。   两人一走, 剩下的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   未时整, 及笄礼唱礼开始。   “宋氏嫡长女?, 年芳……”      安国公府此次为及笄礼特意向宫中请来先帝姑姑,也是当?今圣上的姑婆——靖仪长公主?作为司仪。   满头银霜的长公主?由两个侍女?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说上两句便要停歇片刻才得以继续。   作为长辈的盛禺山与柳氏坐在大堂右侧中间,看位置也算是安义国公府的座上宾。   盛叶舟几人是小辈, 又不是近亲, 只得远远站在厅口的位置听唱。   两边相隔着至少三丈远,别说是听到长公主?唱礼的内容,就连端坐在正前方的安国公都?好似完全隐在了阴影中看不清长相。      只能远远瞧见?个娉婷婀娜的少女?在丫鬟搀扶下?恭恭敬敬听着唱礼。   二?三十个半大少年挤在一起,场合虽肃穆, 时辰久了也难免走神?。   盛叶舟凝神?看向厅中,只见?两位妇人捧着托盘送上艳丽颜色的衣裳。   宣仪长公主?将层层叠叠的衣裳一件件给宋大小姐穿上,无数吉祥话伴随着动作一句一句念出。   盛叶舟听不清内容,至于吉祥话,也是猜测而已?……   “五哥。”看口型猜内容猜得正起劲儿, 手中突然伸入只小胖手, 不停用指尖抠着盛叶翰掌心, 耳旁是盛叶翰的喊声。   盛叶舟低头,盛叶翰指了指他身侧挤眉弄眼的廖飞羽。   “看对面?, 看对面?。”   不仅廖飞羽,就连陆齐铭也在拼命努嘴,朝向分明?是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卢泽明?与徐啸。   分神?往那边一瞅,以徐啸为中心的一群公子哥儿正望着他们这边,几人交头接耳,叽叽咕咕说得正兴起。   见?盛叶舟也注意到那边,卢泽明?笑嘻嘻地挑了挑眉,抱臂的手微微一抬,曲起食指勾了勾。   明?晃晃的挑衅姿势。   廖飞羽不服气,大喇喇往前一步,冲对方狠狠翻了个白眼。   “那几个黑猴儿就是你说的小子?”紫衣少年问徐啸,接着眸光上下?打量几人一遍,又“咦”了声道:“那不是国舅府的廖飞羽?”   紫衣少年神?色有些不满,直接用胳膊撞了撞徐啸:“你是想害我们吧,廖府的人你都?敢得罪?”   身旁那几个华服少年纷纷一怔,神?色由最开始的热络迅速冷却,紫衣少年更是往旁挪动了两步,摆出副与之不相熟的姿态。   徐啸面?色沉下?,没?想到方才还?与他称兄道弟的几人变脸比变天还?快。   “你们看我说得没?错吧,那个草包肯定会被人挑唆。”陆齐铭一脸不屑地撇嘴,又继续道:“其余几人还?算有点脑子。”   站在一起的都?是些年轻人,加上大家摩肩擦踵,几人的低声嘟囔周围人也听了个清楚。   “你……”卢泽明?怒目而视,张了张嘴后捏紧拳头撇过头。   陆齐铭话里并未点名草包指得是谁,若他此刻站出去呛声,不就是向大家说明?自认草包了吗!   “那几个孩子不都?是启明?书院的学生?”有人好奇。   身旁人嗤笑出声,伸出手指朝盛叶舟几人一一点过:“不止同书院,几人还?是同窗呢!”   “看来过节不小。”   “逞口舌之争有何?意思,有本事在学问上比试一番,看输的那个还?怎么在书堂中抬起头来。”有书生模样?的青年人冷哼。   “如此甚好,也正好让我等?瞧瞧傅先生的弟子究竟有何?本事。”   “啥本事啊,不过闹得凶而已?。”   议论声逐渐热闹起来,全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起风凉话自然来劲儿。   盛叶舟几人与徐啸两人逐渐成为了众人焦点。   众人的议论盛叶舟几人面?上看不出喜怒,徐啸倒是在一句句启蒙班的声音中双眸越发明?亮起来。   “那小子又憋甚坏水了。”廖飞羽低声提醒几人。   盛叶舟点头,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什么坏水 ……无非是想当?众给他们个下?马威而已?,既让对手丢了面?子,又能在众多勋贵中涨涨自身名气。   如此一来,不正是全了徐啸好张扬的性子。   “一群手下?败将而已?,再比百次我也能胜百次。”徐啸果然出声,眸光从周围看热闹的人中掠过后停在廖飞羽面?上,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徐啸心中唯一的对手只有廖飞羽而已?。   “哟!口气不小。”紫衣少年冷笑出声,方才差点被摆了一道心中本就不爽,这会儿见?徐啸口出狂言,更是不悦:“我就不信,廖山长与盛太傅的孙儿学问比不上你。”   一句话还?带上了全程没?说两句话的盛叶舟。   明?着“路见?不平”实则就是挑拨,两方闹得越大他越高兴。   “让他们说吧。”盛叶舟拉住要接下?挑衅的廖飞羽淡淡摇头:“今日我们是来观礼,别坏了正事。”   “……”   厅外唇枪舌剑,厅内唱礼已?在不知不觉中结束,骚动好似已?引起上方长辈注意,好几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望了这边好半晌。   这一提醒,众位热血上头的少年立即冷静下?来。   “……”   唱礼结束。宋大小姐莲步轻移,在丫鬟们簇拥下?离开前厅。   主?座上站起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声音洪亮如钟,一开口便让厅中所有人视线都?看向了厅外。   “方才闹得欢,这会儿反倒是不说了……嗯?”   一声语调微微扬起的“嗯”就像是道惊雷,在众位少年头顶轰隆炸开,吓得个个脑袋都?快垂到胸口。   “你们几个进来回话。”   宋桓抬手,伸出的食指准确将方才说话的几人全点了遍,其中也包括盛叶舟在内。   安国公宋桓威名赫赫,浑身气势岂是群小年轻所能抗衡,紫衣少年身子一抖,缩着肩膀带头进入。   盛叶舟将盛叶翰交给盛叶雲,这才跟在后头缓缓朝厅中走去。   比起其他怕得要死的少爷们,他更好奇宋桓此人,所以在别人都?垂头做鹌鹑状时就他一个人瞪着双眸好奇地望着。   就算是长孙女?的喜事,宋桓仍着一袭墨衣,只是衣襟处用红色丝线绣了些图案。   至少八尺的身高,腰背挺直一点没?有老态龙钟之感,白色胡须覆盖住了大半张脸,只一双寒芒必现的眸子不怒自威。   冷冽,仙风道骨,不寒而栗。   好几种互相矛盾的感觉同时出现在宋桓身上,盛叶舟有些迷惑地歪了歪头,眸光正好与偷笑的宋盛碰个正着。   他捂着嘴,肩头一抖一抖,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再看宋依清,双眸满是担忧地望着他们,见?盛叶舟看过去,忙不迭轻轻摇了摇头。   可惜……盛叶舟不懂她摇头的意思。   是叫他不要说话,还?是叫他不要不说话。   “将你们方才所说的话,再一五一十全部说一遍,好叫在场的长辈们瞧瞧是何?事引得你们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了。”宋桓冷声道。   盛叶舟个子最矮,又站在后边,他只需微微抬眸就能将厅中各位长辈的神?色瞧个分明?。   盛禺山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廖山长满眼含笑,面?上竟然是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卢徐两府的长辈面?色阴沉,陆父则是满脸担忧。   “众位老友不介意我多说几句吧。”宋桓突然笑着看向左侧,眸光着重落在了廖山长面?上。   “是老夫孙儿无礼在先,宋国公想如何?教训都?成。”廖山长笑,又点点下?巴:“至于我启明?书院学子,也是如此。”   几家长辈同时点头应是,虽神?色各异,但?无一出言制止。   “看来你们都?不太记得方才自个儿都?说了些什么话,来人啊……”得到众位长辈应允,宋桓面?上含笑,看着是打算管个彻底。   话音刚落,一群褐衣小厮排队进入厅中,恭敬跪下?。   “将方才众位少爷说的话都?复述一遍,半个字也别落下?。”宋桓道,说着轻轻往后退一步,大马金刀坐下?。   一字一句,包括是哪家少爷说了哪句话,小厮们都?完全重复了遍。   “盛府五少爷提醒其他少爷今日是来此观礼之后,众位少爷就没?再说话了。”小厮禀告。   “盛府五少爷……”宋桓挑眉,眸光下?意识看向盛禺山:“此子是太傅您的孙儿?”   盛禺山点头。   “盛叶舟……是叫这个名儿吧?”宋桓又问,盛禺山淡淡一笑:“安国公好记性,正是叫这个名字。”   “哪是我记性好,昨日入宫面?圣听皇上提起,此次邻国特使盛气而来灰头土脸离开,都?多亏盛府解皇上之忧,满朝文武谁不知晓太傅您养了个好孙儿。”   盛禺山淡笑不语。   朝中风向瞬息而变,昨日才发生的事没?那么快传到所有人耳中,所以厅中大部分人都?还?不知宫内发生了何?事。   有人纯粹看热闹就有人心中暗骂。   众人神?色到了宋桓那就宛若过眼云烟般不值一提,转过头来后他并未叫出盛叶舟来认人。   只是面?上神?色一凛,又继续道:“方才是谁说再比一百次也能赢的?”   “……”   小厮已?禀明?是许府徐啸,宋桓眸光却仍旧在众人面?上扫过,似是不知。   “回宋国公的话,是小子所说。”徐啸拱手回话。   “此言可真?”宋桓又问。   “小子与几位同窗多年,宋国公不信可以问盛叶舟,百回考试中我从未落出前两名。”徐啸自信道。   盛叶舟:“……”   “盛家小五你来说说,徐啸说得可真?”宋桓颇有兴致,眸光在人堆中准确寻到了最后一排的盛叶舟。   两伙人明?明?是对手,没?成想徐啸竟会寻其帮着作证。   “徐啸所言属实,百回考试中他取第一名时十之八九。”盛叶舟老实回话。   “看来学问确是不俗。”宋桓轻笑捋须,在徐啸都?以为会得到句夸奖之时,话锋突然一转似笑非笑又道:“不若咱们亲自考考,相信在场的众位长辈都?能判出个高低才是。”   盛叶舟下?意识看向祖父,盛禺山言笑晏晏,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私下?可以说是小辈之间的口角,可一旦真演变成了当?堂比试,不论成功还?是失败者都?将成为安义府坊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   一步之差,内容当?然也就天差地别。   特别是在书堂中混日子的卢泽明?等?人,此刻听到比试,几乎是下?意识将求救似地看向自家长辈。   相反,徐啸则是满脸笃定,抬头挺胸地恨不得立刻就一决高下?。   廖飞羽与陆齐铭都?转了头来看盛叶舟,见?他轻轻点头,二?人便立即心领神?会,成默认态度。   众青年的异动都?被上位的宋桓一览无遗,他眸中笑意更甚,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几眼没?甚多余神?情的盛叶舟。   “宋国公,犬子学疏才浅,今次比赛就不参与了。”   “孽子胸无点墨,学得那三瓜两枣还?真不敢在此丢人。”   “犬子……”   接收到自家儿子求救眸光的长辈们纷纷开口,就是舔着老脸不要也不能真让孩子上场丢人。   就凭安国公与廖山长在场,这人说不定还?会丢到圣上面?前。   眼下?他们豁出去张老脸,免得日后丢得是整个府邸的脸面?。   宋桓笑而不语,听罢众府长辈的话后点点头:“那这样?吧……想参与的便参与,不想出风头的本国公也不勉强。”   但?盛叶舟知晓,这些话只针对那些起哄的少爷们,对他们几个当?事人来说,是没?有退路的。   “你们五人中选出两人来比,如此也不用特意排何?名次,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宋桓又道。   说完就静静看向五人。   “徐啸,靠你了。”卢泽明?立即拍拍徐啸,盛叶舟都?能瞧见?他狠狠松了口气的模样?。   徐啸笑着点头,眸光挑衅地看向廖飞羽,得了对方狠狠一个白眼:“看甚看,叶舟和你比。”   “盛叶舟?”徐啸错愕地望向身后面?不改色的盛叶舟,接着面?上浮出抹讽刺的笑意:“怎的,明?知会输所以让好友替你丢这个人?”   在他印象中,盛叶舟很听先生的话,还?算勤奋但?天分不足,在书堂中并无特别之处。   廖飞羽“嗤”了声懒得搭理。   若是好友方才不点头,他当?然会接下?徐啸的挑衅,但?明?显盛叶舟想比,他当?然要将机会让给好友。   徐啸还?欲再呛两句,中堂上的宋桓突然轻咳两声,堂下?迅速噤声。   “看来你们都?有人选了,那就考试的两人留下?,其余人退到一边吧。”   巴不得离开的人连忙向两边退去,堂中只留下?盛叶舟和徐啸。   “既是考试,那便正式些……”宋桓起身,冲几位长辈点头示意。   本来身份最为合适的廖山长与盛禺山都?因避嫌,站起来时往后退了两步,让一直默不作声坐在右侧第一位的老者走到中间。   老者盛叶舟也认识,乃是安国公府姻亲老安王——郑旭。   虽为皇亲国戚,但?在先帝执掌朝政之时,彼时还?是少年的安王曾用化名一路参加科考,直至殿试之时才叫太监认出。   不论从资历还?是学识上,这位老王爷都?足以主?持这场小孩们之间的比试。   盛叶舟有些疑惑,不明?为何?宋桓非要将晚辈的几句争强好胜上升到比试,如此一来不是他亲手抢了长孙女?的风头……   要讲正式,老王爷与安国公还?专门讨论一番后才定下?了比试内容。   两人年纪轻,又没?有下?过考场,要商讨适合两人的考试内容还?真磨蹭了半天。   半晌后,老安王一步上前开口:“经我与安国公商议,今日比试就分为明?经与写字两项……”   明?经贯穿整个科考的众多场考试,从县试到会试第一门考得都?是明?经。   这一门主?要考得就是四书五经的熟练程度,至于写字,也包括在明?经考校之中。   也就是说默写答题之同时也要求字写得好。   而且最后老安王还?在考校末尾加上了时辰限定。   需得在一炷香内完成作答,由众位长辈共同评判后决出写得又快又好的一人为胜者。   当?然,是比试就得有彩头。   老安王眸子一眯,捋着胡须笑得和煦:“不若众位都?下?点彩头,就当?给小辈们点零花钱?”   看到此处,盛叶舟终于明?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宋桓与老安王竟是借由此事试探朝中众位勋贵的站队……   虽然出来比试的是徐啸,但?他身后是亲家卢府,而盛叶舟毫无疑问是争夺尚书之职的另一方盛府之孙。   彩头是小,亲疏远近在此情此景下?大可一目了然。   内阁首辅之位,自宁成建国三百多年来都?是从六部尚书之中出,拿下?此职,就意味着进入了朝廷真正的核心层。   难怪一向秉持中庸之道的盛禺山也没?阻止盛叶舟。   盛府在此事上势在必得。   而接下?来宋桓的一句话很快就证实了盛叶舟的猜想。   “那本国公先下?个彩头,若是赢下?此次比试者……”宋桓看向盛叶舟与徐啸,双手背在身后朝前走了两步,似笑非笑地道:“本国公就说上几句好话如何??”   盛叶舟:“……”   这不就是说谁赢了他就站谁,帮谁在皇上面?前说好话……   徐啸听得一头雾水,拱了拱手疑惑问道:“敢问宋国公,好话是指?”   “到时你就知道了。”宋桓笑着摆手,眸光一转直直看向盛叶舟:“彩头如何??”   “小子先谢过国公爷的彩头了。”盛叶舟弯腰拱手,看不清神?情。   “好——好——好——”宋桓朗声大笑,大掌忽地伸出使劲拍了盛叶舟两下?。   练武之人的手劲儿……   盛叶舟晃悠了两下?,忍着右肩的刺痛心底腹诽,不知宋桓此举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好几年后盛叶舟才知,宋桓这一掌确实是故意为之……      接下?来便是老安王的彩头,他笑眯眯地取出个荷包:“本王没?啥好东西,就拿块玉珏当?个彩头。”   说罢,老安王将荷包又揣回了袖中,并未向众人展示玉珏,但?不拿出来看众人也知道肯定是品质上乘之货。   作为主?考人,两位并未明?着站谁输谁赢,等?他们彩头一出,接下?来便是看众府关系的时候。   “小小彩头全当?助兴。”盛禺山接话,随手解下?腰间玉佩,往小厮捧着的托盘上一扔:“不过是小辈之间的玩闹,大家都?随意些随意些。”   宋和义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盛禺山话音还?未落,就见?他右手轻轻一抛,荷包准确落入方盘中,与玉佩重在一处。   宋世?子站盛叶舟……   两个人都?是启明?书院学生,廖山长自不好厚此薄彼,于是给两方托盘都?扔了锭金子,算是凑个热闹。   有了两人开头,安义府内大半高门权贵都?开始丢彩头助兴。   当?托盘转到廖飞羽处时,他笑嘻嘻地解下?腰间玉佩荷包,全部一股脑地扔进了代表盛叶舟的方托盘中。   祖父刚彰显了公平,长孙就立即展现出对一方的绝对支持。   廖府态度不言而喻。   来得人太多,光是看彩头就等?了好半晌,有仆人将两张书案布置到堂中间,再摆上笔墨纸砚。   盛叶舟两人让出中间的位置,各自退到一边静静等?候。   口舌之争到了此时已?经不再是他们之间的事了……   盛叶舟抽空揉了揉被拍得生疼的右肩,耳边立时传来宋依清轻轻淡淡的声音:“可是我祖父方才那一掌伤到了?”   “祖父拍你作甚,一会儿还?得用右手写字呢。”宋盛略带焦急地抓住盛叶舟的肩头:“不若我让府中大夫给你瞧瞧。”   “无事,我揉揉便行。”盛叶舟摇头笑笑,说着指了指后背:“你帮我揉揉此处,我够不着。”   祖父拍伤,使唤孙儿帮忙天经地义,盛叶舟心中默默想着。   宋盛还?真举起右手帮盛叶舟揉起后肩,边揉还?边低声埋怨:“祖父力气本就大,别将他手拍断了可如何?是好。”   “宋盛。”眼看弟弟越说越过分,宋依清皱眉轻呵:“不准胡说八道。”   宋盛撇嘴,他说得可是实话。   小时候祖父就一掌将他的摇篮拍散了架,更何?况是个人。   盛叶舟微弯着膝盖方便宋盛用力,听他维护自己?,心中感动不已?。   就是他他他的听着有些别扭,于是在宋盛不满闭嘴后忽地转身笑道:“我好歹年长你三岁,你是不是当?称我一声兄长才是?”   宋盛傻眼,上下?打量盛叶舟一脸不敢相信:“咱俩个头差不多,你竟然比我年长三岁?”   盛叶舟:“……”   赤裸裸的鄙视,个子矮不是他的错啊…… 第44章   一场比试, 赢下可在勋贵中名声大显,还有普通人一辈子恐怕都无法挣到的钱财。   这彩头看似只是助兴,可讲得?全是?人情世故。   小厮们绕着堂中这么走了一圈, 托盘上的金银玉器就堆成了小山。   两者之间差距明显,代表盛叶舟的方形托盘比圆形托盘里至少?多了小半, 最后宋盛派仆人送上的翡翠马只能?堆到地上。   安国公?府祖孙三人,父子两人都?坚定地选择了盛叶舟。   或许正是?由于国公?府主子的支持, 不少?中立者也看在主家面份上投了盛叶舟。   彩头一出, 徐啸的脸眼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双眸狠狠瞪了眼盛叶舟后,开始不停抿嘴放开复又抿嘴。   但很快,他又欢喜起来?,心中好似想到了什么, 面上逐渐浮现出急迫之色。   盛叶舟扭动了下手腕, 此刻心境也有些许变化。   平日?里追求平稳,所以作答时字体尽量要求一笔一划清清楚楚,每日?在自习室里练习的字体今日?正好可以拿出来?一用。   “今日?你可千万别?再藏拙。”廖飞羽生怕盛叶舟还是?如在书堂时一般温吞,输了比试是?小, 丢了盛府面子是?大。   “尽力而为。”盛叶舟笑了笑。   “不要只是?尽力,要拼尽全力才行。”陆齐铭眸光一直盯着徐啸,此刻见其一副胸有成竹之相,心中担忧更甚。   “叶舟只需尽力就足以赢他,还拼命作甚, 反而过犹不及。”廖飞羽老气横秋道?。   陆齐铭不解。   “你待会?就能?知晓。”   虽没明确见识过盛叶舟真正的实力, 但廖飞羽从好友一向平静无波的眸色中就能?猜出其根本没用多少?力。   游刃有余都?能?稳住每回的月末考校前五, 若是?稍微努力点,前三岂不是?手到擒来?。   “神?神?秘秘。”陆齐铭不满, 推着廖飞羽的肩让他好好说清楚。   廖飞羽故意?卖关子,就是?不答。   盛叶舟依然老神?在在地望着堂中。   宋氏姐弟听?得?兴趣盎然,眸光在盛叶舟和廖飞羽二人身上来?来?回回,满是?惊奇。   “咳咳——”   就在这时,老安王一声轻咳,堂中瞬时安静下来?。   他双手朝两边一抬,示意?盛叶舟与徐啸走上前去。   堂中雅案摆好,连笔墨纸砚都?已?摆好,盛叶舟上前时眸光从案上扫过,立刻发现墨条崭新?得?没有半分研磨过的痕迹。   这一发现使得?他眉心微不可闻地皱了皱。   墨条食指长,两个手指宽,墨条底端棱角分明,乌黑油亮,看成色就知材质不错。   但盛叶舟闲暇之余曾经专门向魏先?生请教过墨石之事。   像这种长条墨石第一次使用时要尤为仔细,研磨时需得?注意?边角碎墨掉落,这种碎料不易融化,若未融化前便写上纸张,出来?的字上会?有碎屑附着,也会?影响其墨色均匀。   有些粗心的书生在科考之时就喜欢带新?墨锭入贡院,阅卷时不少?都?在卷面不整洁上吃了亏。   “两位请入座。”老安王捋须轻笑,有随从抬了两把椅子来?到雅案前,他顺势坐下,安国公?则在右侧椅子落座。   盛叶舟本来?站在左侧,听?到老安王的话后只是?下意?识地选了自己这边的雅案,身子刚侧了侧就见徐啸疾步从身边走过,身影一花已?撩袍坐下。   无奈,盛叶舟只得?转道?右侧雅案前坐下。   堂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尊者全在右侧,他们离着书案不过就两步之遥,一低头就能?看到纸上所写的字。   在如此多的眸光注视下,也难怪徐啸不愿选那边,被这么一盯影响了心绪实在不美。   盛叶舟往右转了转头,寻到祖父所站的位置,扬起唇角冲他笑笑,随后回头看向老安王。   “今日?你们二人所比试的内容为大经《礼记》中《经解》篇,礼之于正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老安王笑眯眯地望着两人,随后又紧跟着开口:“默写《论?语》学而篇倒数五句,并解其意?。”   “一炷香为限,香燃尽之时停笔,你们二人可听?明白?”   二人点头。      “燃香——比试开始……”老安王双掌一拍,小厮燃香,淡淡烟气飘散开来?。   盛叶舟深呼出口气,卷起左袖,收敛心神?,开始磨墨。   清水逐渐变得?浑浊,尖角碎屑果然掉落许多,随着盛叶舟轻缓地推开研磨,颗粒大得?分明的还是?没有半分融化迹象、   盛叶舟用墨条将大的碎屑推到一边,随后轻轻在砚台上磕了磕,声响立即引来?众人注目。   墨条材质不错,但师傅手艺粗糙,熬胶时并未融合完全,导致轻轻一碰就掉落不少?碎屑。   如此敲了几下,终于不再掉落,盛叶舟才收回手专注磨墨。   而就在他敲击之时,徐啸已?执笔在研磨好的墨汁中翻了一圈,动作很重,直至将整个笔头都?浸黑才提起来?。   老安王眸光在两人身上轮番扫过,最后落到徐啸身上。   今日?所考内容本就不少?,加上还要亲自磨墨,想要完全作答时辰很是?紧迫。   这两个孩子,一人操之过急,砚台上还残留着圈清水,一看便是?还未研磨均匀就迫不及待润笔。   如此一来?,墨色越到后头会?越淡。   而且……   刚想到此处时,就见吸满墨汁的笔尖才刚移到纸上,就掉落大团墨滴。   徐啸右手连忙一扯,将纸移开,立时在下一张纸上落笔,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心浮气躁,好胜心太强……   再看盛叶舟,这小子还在磨墨,墨条笔直,手腕带动手缓缓打着圈。   动作瞧着不急不缓,脸上神?色也没有半分着急,就好似在家中书房练字般闲适。   终于,他白嫩细腻的面上露出几分满意?神?色,右手执笔沾墨,这才开始正式作答。   看到盛叶舟作答,老安王身子往椅背一靠,半阖着眼皮打量起厅中众人。   比起看两个半大孩子默书,当然还是?堂上这些老狐狸更让人有兴趣。   身旁之人好像与他想法相同,就在他转头看向盛禺山之时,安国公?也正转了头看向他。   两人不由一乐,盛满笑意?的眸子错开,各自又看向雅案前作答的两个少?年。   徐啸写得?越来?越快,好似笔下生风般很快就写完半张纸。   老安王与安国公?年纪大了眼神?都?不太好,见他写得?麻溜,运笔流畅,心下不约而同地觉得?此子功底还算不错。   就在此时,徐啸略一停顿,复又折回去重新?描了描上一个字,接着毛笔使劲在砚台上滚了一圈,又重新?落笔。   老安王叹息一声,心中只道?可惜了如此的天资。   接着便将眸光落到了盛叶舟身上,这一看,立时让他眸光大亮,身子忍不往前探了探。   此刻作答的盛叶舟就像是?换了个人。   手腕悬空,左手轻轻拉着右手衣袖,下笔如神?,一鼓作气竟然已?写完了大半张纸,看着比徐啸还要快些。   但快归快,动作并不显浮躁,反而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周遭或是?期盼或是?看笑话的眸光都?被盛叶舟完全忽视。   他手下随着心中默念不停落笔,犹如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背诵默写,一气呵成,直至落下最后一笔。   收笔——   盛叶舟将笔放回笔架,习惯似地弯腰轻轻吹了吹纸,待墨迹干透,这才缓缓抬头看向正中间快要燃尽的香。   “我看你们二人都?已?作答完毕。”老安王注意?到盛叶舟已?手笔,不等香全部燃尽便起身,走到两张雅案中间,低头扫过左右。   “小子已?作答完。”徐啸拱手。   盛叶舟闻声也起身回道?:“小子也写完了。”   “那……”老安王抬头朝右边的众位长辈招手:“都?来?瞧瞧吧,我相信谁高谁低明眼人都?能?瞧出来?。”   盛叶舟两人退到一侧,就在众人都?围拢去看答卷之时,徐啸轻笑两声:“输给我也不算丢人,彩头徐某就却之不恭了。”   仿佛老安王方才那句谁高谁低他已?经确信就是?赢得?那个。   “我不怕丢人,只是?徐兄你待会?儿?莫哭才是?。”盛叶舟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   输不丢人,但是?输给如此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他嫌丢人。   ***   “如何?”   众人不过围拢片刻,老安王就已?询问出声。   两张并排而放的纸,光是?从卷面和字上就已?经高下立判,他不相信在座的众位会?瞧不出。   “变幻灵动,笔锋飘逸却不飘忽,每个字大小相近,能?看得?出有很扎实的基本功。”廖山长最先?开口,眸光看向的是?右侧答卷。   安国公?捋须轻叹,并未点出是?谁的字,只有些可惜道?:“字徒有其形,起笔太重落笔轻,导致整篇字都?头重脚轻,急躁不已?。”   说着,这才伸手指了指左侧那张纸:“众位瞧,这最后几个字,潦草得?根本看不出写得?是?何字。”   老安王更是?直接,直接将盛叶舟的答卷拿起重叠了大半到徐啸纸上。   这一重叠,两者之间的差距更是?无比明显。   上面的答卷每个字间隔均匀,而下面那张则从那些空隙中时不时露出半个字。      徐啸的答卷,开始下笔时大开大合,导致一行写不完一句,所以写到后来?他的字就缩小不少?。   如此一两行也就罢了,可整张试卷上几乎都?是?如此。   “那下面就看看默写内容如何吧?”安国公?又道?。   很快,廖山长眸光就从两张答卷上收回,有些愕然地看向盛禺山。   启蒙班的情况他当然知晓,盛叶舟性子乖巧,很得?几位先?生偏爱,但学识真算不上出众。   教授写字的魏先?生曾说过,盛叶舟的字方正有余,脾性不足。   写得?端正,但是?缺乏个性,日?后很难在写字一事上有所作为。   但他今日?一瞧,完全不是?如此,盛叶舟的字苍劲有力,早有独属于他自己的风范。   而且好几百字的默写,连一个错别?字都?没有,通篇行云流水,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中途连半次停顿都?没有。   不管从何处来?看,此子学识在启明书院都?能?派上前几,绝不会?只是?区区启蒙班中游水平。   难道?是?盛禺山的私下教导?   “若真能?狠下心来?教导孙儿?,你觉着我会?舍得?将人送到启明书院?”盛禺山好似完全看透了好友的心思,捋着胡须一脸春风得?意?。   “你这老家伙有福气。”廖山长一声轻叹,笑着摇了摇头。   长者们点评时周遭其他人都?能?听?到内容,好与差意?见分明。   但只能?听?到内容,对?不上号。   徐啸激动得?红光满面,似是?早已?确定赢得?那个一定是?他,时不时挑衅地冲盛叶舟几人故意?微笑。   “让他得?意?,等会?有他哭的。”廖飞羽轻声道?。   “你怎知叶舟一定会?赢”陆齐铭无比焦躁,心肝都?跟猫抓似的难受,想了半晌还是?想凑近去瞧瞧:“急死我了,我得?去瞧瞧。”   “笨。”廖飞羽一把抓住好友手臂,狠狠翻了个白眼,凑到陆齐铭耳边轻声提点道?:“你看盛祖父。”   陆齐铭:“……”   步子往后一缩,整个人放松下来?,搂着盛叶舟肩头冲对?方抬了抬下巴回敬了个挑衅。   盛祖父那张脸笑得?都?皱成了朵花儿?,谁看都?知晓他心情好着呢……   “我相信众位心中都?有数了吧。”老安王朗声道?。   众位长者散开,安国公?背手立于雅案之前,两张答卷已?放回各自书案之上。   “安王您先?评。”安国公?道?。   老安王捋着胡须,又从袖口中将荷包取出,接着直接朝右一抛,盛叶舟下意?识接住。   “盛府,盛叶舟胜!”   简单,明确,盛叶舟此次比试胜利。   安国公?也未拐弯抹角,右手一抬干脆道?:“我也投盛叶舟胜,方才观卷的众位可有人持不同意?见?”   徐啸脸刷一下变得?惨白,不敢置信地望着两张写满字的答卷。   就在安国公?问话的下一刻,众位长者齐齐摇头,就连徐府祖父也铁青着脸一声不吭。   输了……竟然输了……   赢了百次考校又如何,在如此重要的一场比试中他输了……   盛叶舟浅浅一笑,右手垂在身侧下意?识摸索着荷包里玉珏的形状,面上连半分喜色都?没有。   就在安国公?宣布盛叶舟获胜的那一刻,脑中突然响起胖墩儿?的声音。   【赢得?重要比试一场:获得?积分六百,信誉值五点,奖励抽奖三次。】   【请宿主再接再厉——】   他虽然看似一直在微笑,其实意?识早因抽奖二字神?游天外,立即就召唤出自习室界面,点开抽奖中心。   但此刻堂中根本由不得?他走神?,不过片刻,盛禺山的声音响起。   盛叶舟凝神?看去,看到祖父正在笑着招手。   疾步走到祖父身边站定,立时发现身遭长辈们关切的视线,道?道?眸光打在面上,饶是?大人芯子的盛叶舟也觉得?颇为不自在。   “今日?比试只是?小孩子间的打闹,承让承让了。”盛禺山笑着朝徐府老太爷拱手。   徐老太爷还未做表示,反倒是?老安王笑着抢先?走到了盛叶舟面前。   “好小子,今日?表现不俗,日?后切不可自满,他日?高中只是?时日?问题。”   评价之高,不仅使盛禺山喜溢眉梢,恭维声如潮水般扑来?,很快就将盛家祖孙淹没在了其中。   盛叶舟唇角抽动,在嘈杂声中冲老安王拱了拱手。   老安王笑了笑,眸光从盛叶舟的右手掠过:“小子,一会?儿?先?别?忙着走,本王还有话与你要说。”   “是?。”盛叶舟连忙应下。   结果已?出,徐啸不信自己竟然输得?如此难看,就算在许府长辈严厉的眸光中仍抢步上前看了看盛叶舟的答卷。   片刻后,他放下纸张,默默退到一侧,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垂着脑袋不再搭理其他人。   既然是?比试,那就定会?有输赢,赢者接受来?自所有人的道?贺,输者只能?忍受嘲笑,暗自神?伤。   瞧见徐啸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连廖飞羽都?不忍再上前讽刺。   一场及笄礼,最后以盛叶舟喜获众多名贵彩头作为结束。   ***   走出安国公?府,盛叶舟很想长长伸个懒腰,舒缓下坚硬疼痛的肩背。   安国公?那几掌,威力尤存。   但此刻他并不能?即刻回到自家府上马车,安王府随从在离开前又请盛氏祖孙留步,请他们在大门一叙。   “你说,安王留你作甚?”   硬要留下看热闹的廖飞羽低声问道?。   盛叶舟摇头,紧接着就拿起块白色的半圆型玉珏:“我觉得?应该是?与此物有关。”   方才老安王那一眼,最后是?落在荷包之上,而且看玉珏的造型,应当还有另一块。   “小子眼力不错。”   廖飞羽刚拿起玉珏的下一瞬,老安王的声音就在几人身后响起。   “本来?应当请你们上王府慢慢说,但方才宫中来?人,本王与安国公?要立即入宫面圣,所以……长话短说。”   老安王走到盛叶舟面前,大手抬起,轻轻拍拍他的后脑勺。   “此玉珏其实不止一对?……”   玉珏材质普通,但来?历不俗。   当年老安王化名为许镇行走坊间,机缘巧合拜入或柳木先?生门下,此玉珏便先?生当年赠予他们师兄弟之物。   “本王共有师兄弟七人,其中好几人如今名气都?不小,若你日?后想拜师,可带此玉珏上门,也算是?个信物。”   “我观你性子,最合我大师兄脾气,由他教授你,皇榜高中指日?可待。”老安王又道?。   盛禺山眸子一亮,连忙拱手问道?:“不知王爷的大师兄是??”   “榆木先?生,太傅可认识?”安王笑问。   盛禺山:“……”   盛叶舟有些好奇,老安王的大师兄竟给自己取了个榆木疙瘩的榆木为号,是?向众人昭告自己性子执拗,还是?自嘲呢?   盛禺山笑容一僵,面上显现出几分羞愧之色。   “难道?太傅与榆木先?生有旧?”安国公?看出丝端倪,笑着问起。   此事说来?还真是?巧,盛禺山何止是?认识,甚至还与之不欢而散。   榆木先?生之名,只是?赵衍自嘲的名号,其实世人都?尊称其文玉先?生   正是?当年因盛叶钰拜师换人之事与之决裂的那位先?生。   十几年前就因此事,文玉先?生已?有多年未再收徒,近些年更是?听?说已?从书院请辞回到了老家罗平县闭门不出。   严格说来?,他还算得?上罪魁祸首。   如此这般一说,老安王的神?情别?提有多精彩了,厉色想笑轮番跃上眸底,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难怪我大师兄前些年老说自己老眼昏花,教学生就是?误人子弟,原来?是?差点看走了眼啊……”   盛禺山更觉羞愧。   “此事太傅你无需多忧,本王自会?写信跟大师兄说。”   至于如何说服大师兄,袖口中那张盛叶舟的答卷就是?最好实据。   他就不信看到答卷后,大师兄还能?装老眼昏花。   “……”   说完,老安王与安国公?匆匆离开。   ***   “五哥。”   盛叶舟一上车,早等半天的盛叶翰连忙扑了过来?,紧紧抱着兄长的手臂不肯松手。   “怎了?”   撩袍坐下,盛叶舟拍拍弟弟的脊背,小些奇怪的问道?。   方才晚宴之时,贪吃的小家伙几乎没怎么动筷,一双眸子就像是?被惊吓到的小鹿,不停瞄着那些来?敬酒的人。   “咱们快快回府。”   “可是?噎食了?”盛禺山也关切地摸了摸盛叶翰的脑门。   盛叶翰狂摇头,但就是?不肯张口。   最后还是?坐在窗旁的盛叶雲哭笑不得?地轻拍弟弟屁股,笑骂道?:“臭小子是?被那些曲意?奉承的人吓怕了。”   “他们都?是?坏人。”盛叶翰闷声闷气道?:“前一刻还说五哥装腔作势,等咱们一赢了就来?寻我说好话。”   寻盛叶翰的都?是?些同龄孩子,这些小少?爷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功夫吓得?盛叶翰根本不敢搭腔。   那些个心眼子,他哪是?对?手,没得?两句话都?被套了进去 。   “等你长得?和五哥一样高,你绝对?比他们厉害。”盛叶舟笑着安慰:“说不定你比他们还会?变脸,平日?里你可没少?卖惨骗我给你做乳糕。”   盛叶翰:“……”   “你学他们作甚!”盛禺山也被逗笑,心情颇好地大掌一拍幼孙的屁股,笑骂道?:“若是?你日?后敢和他们一般溜须拍马,看祖父怎么收拾你。”   盛叶翰:“……”   胖乎乎的小人儿?扑在盛叶舟膝头,不服地扭动着身子。   “五哥今日?得?了如此多彩头,本打算分你……”话还没说完,盛叶翰忽然弹起,双手合拢笑嘻嘻地做出讨要的动作。   “分几件?我早看重其中两个荷包三块玉佩,我猜肯定里面有不少?银票。”   “要玉佩作甚,等和你五哥一样高,再选几块玉佩去戴。”盛禺山插话道?。   盛叶翰嘟嘴,仍是?一脸不服,但只一瞬便又喜笑颜开,笑眯眯地道?。   “宋大少?爷才九岁就与五哥你同样高,我再长三年就能?赶上哥,没多久了。”   膝盖再中一箭的盛叶舟:…… 第45章   回到?盛府, 又?接受了?一番长辈们的?夸奖,夜里凉意来袭后众人才各自散去。   盛叶舟径直回到?卧房,一坐下就立即调出自习室界面, 继续下午未没完成的?事。   粉红色的?大转盘跳出,抽奖按钮后果然出现了个数字三。   【宿主, 可是要现在抽奖?】胖墩儿适时插话,好彰显它智能系统的?作用。   【抽, 三次全用。】盛叶舟豪迈道。   话音刚落, 转盘立即开始转动, 眼花缭乱的?奖品不停划过,等了?足有半分?钟都好像没有要?停的?迹象。   盛叶舟:“……”   终于,华光一闪,屏幕上跳出几个物品。   【记忆力增强糖*1 清心砚*1 恒温毛笔*1】   点开物品详细介绍栏一看?, 盛叶舟双眸大亮, 立即取出恒温毛笔握在?手心。   恒温毛病顾名思义?,可以让使用者握笔的?手一年四季都处于恒温状态,冬天不会冻手,夏天不会黏糊。   握着毛笔的?右手果然?有丝丝凉意, 掌心的?汗水全部风干,干爽无比。   “这个砚台适合心浮气躁之时用来平心静气之用。”   放下毛笔,盛叶舟再抬手把玩雕刻成花生造型的?砚台,只觉得脑中瞬间有股子凉意袭来,眼清目明, 效果显著。   【只需要?二十积分?就可以再抽一次奖哦, 宿主要?不要?再抽两次。】   见盛叶舟眉开眼笑, 心情很好的?样子,胖墩儿趁机又?出声蛊惑。   【拒绝。】盛叶舟想都没想就直接摆手, 连半分?想法都没有。   积分?等日?后有大用的?时候再用也不迟!   他迅速收回电子屏幕,起身将?砚台和毛笔摆到?桌上。   至于记忆力糖,刚拿出来就随手丢进了?嘴里,咀嚼几下和普通的?糖没什么区别。   效果如何?,眼下也没法验证。   胖墩儿:“……”   就没见过如此?抠搜的?宿主,攒那么多积分?不知道要?干什么用。   而且盛叶舟一进自?习室就是学习,显得它这个系统很多余啊……   ***   启明书院。   自?从上山读书,启蒙班众多学生都还从未修沐过如此?长时间。   五日?一过,明显不少?人心都玩得懒散了?,盛叶舟提着书箱进入书堂之时,屋里只有穆志为一人趴在?桌上杵着下巴。   “表兄。”盛叶舟笑着打招呼。   穆志为好似还没睡醒,迷蒙着双眸子虚虚看?了?眼盛叶舟,使劲眨巴了?两下才看?清来人是谁。   “表弟。”   “你这是?”   从未见过穆志如此?没精打采的?模样,盛叶舟有些奇怪地坐到?他身侧,伸手拍了?拍躬着的?背。   “今日?一早刚从穆府赶来书院,昨夜一宿都没睡。”穆志为起身捏了?捏眉心,满面疲倦。   一听是从穆府回来,盛叶舟就知表兄这几天日?子不好过。   他没多问,弯腰从书箱中拿出吃食和一壶温热的?花茶,递过去:“那你肯定没吃早饭,垫点儿。”   穆志为点点头,直接对?着小铜壶的?嘴灌了?大口茶水,这才幽幽开口:“祖父给珍儿相看?了?个人家,你猜是谁?”   盛叶舟摇头。   “陆府的?陆二少?。”穆志为一抹嘴,怒气冲冲地将?铜壶往桌上一磕又?道:“整个安义?府谁不知那个陆二少?与亲姐□□,名声都臭成这样,我那祖母竟然?还敢提。”   因着国子监一事,陆二少?直到?现在?都没法娶妻,近几年听闻越发荒唐,房中通房小妾大堆,庶子都有了?好几个。   穆府老夫人竟然?想将?孙女嫁给这样一个人,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还不是因为陆府给出的?彩礼诱人。”穆志为道明缘由,说罢愤愤咬下大口米糕:“外祖母昨日?连夜便将?珍儿接走了?。”   他若不是为了?今早要?来学堂不想来回折腾,昨夜也跟着外祖父祖母离开了?穆府   “有外祖父外祖母在?,你就放心吧。”盛叶舟拍拍穆志为,心中一点儿也不担心表姐会在?婚事上吃亏。   老话都说,秤砣虽小压千斤。   符辺夫妻就是穆志为与穆珍人生的?秤砣,有他们在?,穆府老夫人休想动二人一根毫毛。   “嗯!”穆志为含糊不清地回道,说着又?轻笑出声:“听闻你在?安国公府可是出了?个大风头。”   “消息都传开了??”盛叶舟笑道,并未否认。   前日?之事,他确实是出了?个大风头,昨日?盛建安回府只道宫中同僚都在?传此?事。   “那傅先生之事可是真的??”穆志为又?问。   盛叶舟叹了?口气点头,眸色也跟着认真起来:“若是真,你有何?打算?”   “……”   穆志为心乱如麻,并未立即回答表弟的?问题,而是心里还抱着最后一点期盼。   但是,期盼很快就被?无情打破。   如往常一般该授课的?时辰已到?,傅先生还未出现,半个时辰后魏先生才面色沉重的?匆匆赶来。      “傅先生之父前夜去了?,今日?晨课大家自?行默书吧。”   老先生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夏日?,苦苦支撑了?半个月后不甘离去。   魏先生说完,匆匆又?转身离开。   书堂内瞬时躁动起来。   先生前脚刚走,卢泽明后脚就站起身来,望了?眼第一排中间空着的?书案,默不作声提溜着书箱疾步走出书堂。   今日?缺席的?不仅有傅先生,还有徐啸。   不少?人其实前几日?都已从各府长辈口中得知此?事,卢泽明的?离开就像是个讯号,紧接着就有不少?人都相继起身离开了?书堂。   “我爹说,傅先生昨日?已托人向山长递上请辞信,恐怕……恐怕先生是不会再来了?。”   卫富力家中农庄常年向书院提供菜肉,消息是从书院后厨管事口中得知,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不过他心中还抱有丝侥幸,眸光看?向廖飞羽,想听到?确切回答。   廖飞羽沉着脸点头:“傅老先生的?头七一过,傅先生会立即扶棺启程回乡,不再回书院。”   因有孝事在?身,傅先生不便前往书院告辞,所以请辞之事全部是以书信代为传达。   魏先生方才之所以急匆匆离去,就是廖山长寻其共同商议启蒙班众多学生日?后的?安排。   “傅老先生的?丧事不接受吊唁,所以咱们连跟傅先生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廖飞羽又?叹气道。   昨日?祖父带他前往傅府吊唁,连先生的?面都没见着,说是傅先生伤心过度,卧病在?床不宜见客。   两人言罢,书堂中已没人有心思再默书,盛叶舟也是如此?。   明明几日?前就已做好心里准备,但当事情真降临时,他还是觉得心口发闷。   廖山长前往吊唁都被?拦在?府外,恐怕他们去也会如此?。   谁能想到?五天前就是他与傅先生的?最后一次见面。   三年守孝……不知日?后师徒俩可还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先前走的?几位都已寻到?书院,估摸着不会再回来啰——”卫富力苦笑摇头。   廖飞羽心绪不宁地左右挪动,最后干脆一合书本,起身朝盛叶舟书案走来。   前桌同窗方才已离去,廖飞羽一撩袍子干脆坐下,半个身子靠在?墙上转头:“告诉你个消息。”   既无法沉下心读书,盛叶舟干脆也收了?纸笔,闻言淡淡地接道:“说来听听?”   “于我是好消息,于你不算好。”廖飞羽眨眨眼,说着揉了?揉自?己鼻头:“祖父托好友也给我求了?个玉珏。”   一块和盛叶舟相同的?白色玉珏被?他从袖口取出,笑眯眯地冲盛叶舟摇了?摇。   盛叶舟:“……”   “这是何?物?”没受邀观礼的?甘禾渊凑过来连声问道。   其余三人同样挪了?椅子围拢,陆齐铭望着那块玉珏,面上满是一言难尽之色。   “叶舟拼命比试才得块玉珏,廖山长随便几句话就求了?块给你?”   “谁叫我的?脾性实在?和宫中……不合,我祖父怕我闯下滔天大祸,说不定门?楣没光耀,反倒是先连累了?全府人。”廖飞羽笑着自?嘲道。   此?话当然?是半真半假。   廖飞羽不喜曲意奉承,不能受气是真,但究其主要?原因还是几日?前盛叶舟的?那一场比试。   若真想廖府后代建功立业在?朝中站稳脚跟,岂能顶着一辈子贵戚名头,等日?后太子登基,贵戚之名更是不值一提。   廖山长受盛禺山之姿警醒,当即决定也将?孙儿送离身边历练。   若是日?后能与盛叶舟双双科举入仕,再凭借两府长辈的?关系,这两孩子走得绝对?比当个太子跟班儿要?堂堂正正的?多。   而且廖山长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日?后两个孩子不论谁走得远,都将?成为对?方最大的?助力。   陆齐铭舔了?舔嘴唇,眸光中满是促狭,也不再打算藏着掖着,揉了?揉鼻尖后伸出手掌。   “……”   随着他掌心一张开,廖飞羽差点没掀桌子怒吼。   又?一块白色玉珏静静躺在?陆齐铭手心,从外形材质都与盛叶舟那块大差不差。   “你……”盛叶舟张了?张口,瞬时无语。   怎么老安王如此?宝贝的?玉珏就跟烂大街似的?人手一块。   几日?前陆齐铭都还没有,说明同样是前两日?才托人求来的?,看?时间,盛叶舟不禁要?怀疑陆父此?举是因他而起。   “父亲看?过叶舟比试后便四处寻人去求玉珏,这是花五千两白银买来的?。”陆齐铭讪笑解释。   自?安国公府回到?陆府后他与父亲在?书房中好好说了?说心里话。   陆父很是赞同陆齐铭志在?四方,父子俩商议后一致决定要?瞒着陆母离家求学。   但由着儿子独自?一人离家陆父又?不放心,于是便想到?了?让其与盛叶舟共同拜师的?主意。   经四方托人打听,还真让陆父寻到?了?老安王七个师兄弟中早早病逝的?一人。   那位先生的?家眷开出五千两白银,将?玉珏卖给了?陆父。   “……”   远在?他乡的?榆木先生:谁告诉你们拿着玉珏就能拜我为师……问过我了?吗? 第46章   盛叶舟回到府邸之前, 盛禺山已收到来自廖山长的书信。   没想到今日这匆匆一别,竟成了与启蒙班众位同窗的最后一次见面?,盛叶舟总觉着得有?几日消息才会确定下来, 所以还未与木叔和两位先生告别。   但盛禺山似是?很着急,当夜就让管家准备了第二日前往罗平县拜访文玉先生?之事。   启蒙班五年?读书?生?涯, 没成想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   第二日,天光刚亮, 盛叶舟如往常般准时醒来, 意识还未清醒就下意识钻进了自习室打算学习。   叩——叩叩——   “五少爷。”   敲门声与冰兰的低声呼唤在黑漆漆的卧房中回荡, 盛叶舟精神?一震,这才想起今日要赶去罗平县之事。   昨夜他专门翻看过安义府地理志,上面?对?罗平县的描述简而言之就是?个?小字。   县城被三面?大山环绕,以盛产各种鲜蕈而闻名。   除此之外, 对?其还有?进出路途极其难走?的描述。   从安义府城前往罗平县, 需得绕行隔壁县城官道,如此一来路程就增加了半大。   但想要去罗平县就别无他法,原本进出县城的官道早在十几年?前被洪水毁坏,听闻是?半座山都已被冲垮, 工程太庞大缺少银子所以一直未修建。   如此这么一番绕行后,赶到罗平县至少需要四个?时辰。   今早出发,下午赶到县城内,歇息一晚后第二天起早拜访。   盛禺山之所以如此焦躁,其中也有?他担心文玉先生?会因盛叶钰之事拒绝收下盛叶舟的缘由。   若真被拒绝, 他还要另寻书?院, 所以早去早了。   “……”   收拾妥当, 盛叶舟连晨食都没来得及吃,就被盛禺山催着上了马车。   怀中抱着祖母准备的食盒刚坐下, 盛禺山也随即撩袍坐下,面?上满是?愁绪。   “若是?文玉先生?婉拒拜师之事,祖父再另外帮你寻书?院。”   对?拜师之事,盛禺山并未抱多大希望,那年?先生?拂袖而去的气愤模样他到现在还记忆尤深。   但不去一趟又怕耽搁了孩子的前程,于是?只得舍去全部脸面?打算厚颜上门拜访。   “舟儿省得。”盛叶舟笑着点头,刚伸手掀开食盒的盖子,马车车帘忽地又被掀开。   盛建宗顶着张风尘仆仆的脸钻了上来。   “父亲。”盛叶舟惊喜出声。   这几年?都在外做买卖的盛建宗忙得常年?不着家,上一次回府已是?三个?月前。   “父亲。”盛建宗疲倦笑笑,先看了眼盛禺山后挨着盛叶舟坐下,第一件事就是?将儿子搂到怀里搓揉了半晌。   “一路舟车劳顿,怎的不回府歇息,上马车来作甚?”   次子的模样瞧着实在疲累,盛禺山语气不由放缓,眸中略带责备。   “儿子先前听说舟儿要另寻书?堂,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来,宝贝儿子拜师,我这个?当爹的哪能不亲自去瞧瞧。”盛建宗笑着道。   说罢,直接将手伸入食盒。   盛建宗衣裳上淡淡湿意袭来,袖口边还有?泥渍,下巴上冒出乱糟糟的青色胡须都没来得及刮。   双眸布满红血丝,笑容都难掩其累得有?些恍神?的事实。   一向最重视容貌的臭美?老?爹为了赶回来,竟熬成了这幅邋遢模样。   “爹,你吃完睡会,咱们到罗平县还远呢。”盛叶舟心疼,朝旁挪了挪让出车厢中的软垫。   柳氏怕他路上疲倦,专门在车厢底部全铺上软垫,累了直接躺下就能睡。   这会儿正合适盛建宗歇息歇息。   “还是?我儿子心疼爹。”盛建宗身子一软,直接滑下躺着,嘴里还咀嚼着温热的米糕。   边吃嘴边还边往下掉落着碎屑,瞧着实在不雅。   盛禺山眉心皱了皱,但最终还是?未开口责怪,反而拍拍车厢,唤人去府中取了盛建宗的换洗衣裳后才启程。   这么一耽搁,来到东城门时廖陆两?家早已等候多时。   廖山长给盛禺山去信,除了告知他傅先生?之事外,就是?邀其三家人一起同行。   盛建宗实在是?累极,刚吃完半块米糕,就已沉沉睡去。   为了不影响老?爹睡觉,盛叶舟与盛禺山都下马车,各自去了其他两?府的马车。   三位长辈同坐一架马车,三个?孩子则是?坐最后一架陆府的马车。   廖飞羽与陆齐铭都还没睡醒,两?人寻了马车一角躺下,失神?地望着晃悠不停的车顶。   忽地,陆齐铭闷闷开口:“甘禾渊被选入进宫陪读了。”   “进宫陪读?”盛叶舟惊诧。   昨日他就瞧出甘禾渊的神?色有?些不对?,但当时因傅先生?之事被扰乱了心神?,加上突然多出来的两?块玉珏,当时谁都没多细问。      “听闻是?太子从众多名单中随意所点,皇后娘娘的懿旨估摸着这几日便会送到。”廖飞羽重重叹息。   他比陆齐铭知道的还要详细,要细说的话好友纯粹是?运气不好。   上百个?陪读名单中,太子随手点了几个?,其中就有?甘禾渊的名字,建明伯巴不得将孙儿送进宫中,一听皇后询问,想都没想就跪下谢了懿旨。   “徐啸也在其中。”陆齐铭又语出惊人。   “甘禾渊他……”盛叶舟很担心,但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先不论是?不是?违抗圣旨的大罪,就是?他这一去罗平县,还不知多久才能返回安义府。   “他不跟我们说,想必就是?怕咱们担心。”廖飞羽沉沉道。   “……”   马车继续晃晃悠悠地朝前走?着,车厢内三个?少年?除了心中沉重,再无他法……   随着年?岁渐长,他们都会在冥冥之中往不同的方向走?去,谁都无法预估明日与分离谁会先来。   刚从蔡家村回来时,盛叶舟还感叹过廖飞羽与陆齐铭抢先离开队伍。   可不过寥寥几日,队伍人数完全翻转,现在反倒是?只剩下他们三人结伴而行。   蔡杨昨日就已说过会在村中学堂入学,明年?院试之后入府学继续读书?,就不再另寻书?院了。   穆志为多半是?继续留在启明书?院,若是?有?机会会拜入廖山长门下。   “明年?院试之后咱们再在府学碰头,不过小半年?而已。”陆齐铭挣扎坐起,高声安慰着两?位好友。   盛叶舟轻轻点头。   陆齐铭的话是?美?好愿望,对?他们而言却无多少实现的可能。   首先甘禾渊已不可能参加科考,其次院试榜单前五才可入府学,其余生?员只可入县学。   想要在府学碰头,他们几人都必须成为各个?县城的前五。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但盛叶舟此刻不想泼两?位好友冷水,他淡淡一笑轻拍陆齐铭翘起的衣角:“我和?廖飞羽有?信心,你呢?”   陆齐铭:“……”   ***   罗平县。   青石城门在数不清的岁月中逐渐变得沧桑,城墙上爬满了绿色藤蔓,让低矮城墙看上去宛如大片花园围墙般郁郁葱葱。   罗平县三个?大字被藤条遮盖了大半。   古朴,沧桑,和?萧条。   罗平县的萧条从城门外就已显现无疑,稀稀拉拉的几个?农户挑着担子匆匆步入城门。   许是?前几日下过雨,地面?泥泞不堪,随着他们抬脚,泥水不停翻起落下,溅得裤腿上到处都是?。   城门守将无精打采地依靠在砖墙之上,走?来一人,右侧士兵就朝前伸出手。   两?文钱的入城费一拿,他们就不管你担得是?何物,朝后不耐烦地摆摆手后就不再理。   盛叶舟探出车窗外一瞧,泥地上全是?脚印,连半个?车轮印都没有?。   几架豪华马车的出现也引起了守门兵士注意。   按照宁成律,能乘坐如此规格马车的人家,至少五品官以上才可,而且只看马车名牌,这还是?三家府上同时出行。   城中来了如此大官家眷,他们不仅要热络迎接,还得将此事上报。   路过城门,兵士殷勤地上前来帮着牵马车。   盛叶舟听到前车廖山长打听文玉先生?之事,但意外的是?,这位在安义府大名鼎鼎的先生?在罗平县竟然一点都没名气。   直到赵衍这个?大名被提及,兵士长才一脸恍然大悟地拍着手。   只因回到罗平县就用本名示人的赵衍就与那兵士长住在同条巷中,他老?娘瞧老?爷子弱不禁风,经常喊自家孩子帮着挑水,这才得以相?识。   而从都到尾,街坊邻居都不知赵衍竟然是?位教书?先生?。   又在廖山长送上锭银子后,兵士长将文玉先生?的住址告知了他们。   马车入城。   城内更?是?萧条,一条长不过百尺的街道,两?旁店铺人烟稀少,只寥寥几个?摊前有?妇人少女正在为针头巴脑讨价还价。   主街上倒是?铺得青砖,但被无数泥水浸得面?无全非,反倒湿滑无比。   街上形色匆匆的路人时不时哧溜一下,牵着孩童的更?是?走?得极其小心,大部分人盯着路面?,更?显两?侧商铺无人问津。   “以后咱们就得在这读书??”廖飞羽脸现嫌弃,抽回身摸了摸今早刚穿的新鞋:“早知道我就听祖母的话带个?丫鬟来。”   别说是?从未出过安义府的廖飞羽,就是?在县城中生?活过的盛叶舟也有?些惊愕。   罗平县的穷如此直观,与百里之外的安义府简直不像一个?世界。   “这还是?主街,等出了主街你们瞧……”一脸老?成持重的陆齐铭努努嘴。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马车走?到主街尽头,路面?又换成了泥路,坑洼不平的路面?使得马车颠簸无比。   县城的街道只有?这一条,岔路两?边全是?密密麻麻的宅子。   宅子都很小,低矮围墙挨着围墙,能清楚地看见每家每户的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就那巴掌大点,全部被搭建的各种棚子所占据,路过时一片鸡鸭叫声。   “这些院子有?些怪。”廖飞羽奇怪道。   “你们仔细看。”盛叶舟伸出手,指着面?前的一户:“其实这三家人是?一座宅子分割开的。”   正房一家,东西?厢房各一家。   所以每家的院子都细细长长,院墙随便用砖石垒砌,才会如此低矮。   “到了!”   就在三人讨论院子之时,马车停下,盛禺山的声音从前车传来。   巷子的尽头,一栋褐色两?层木楼出现。   万客楼。   盛叶舟最先下车,抬头打量着这栋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客栈。   客栈周遭都铺着干净青砖,有?小厮引导马夫将马车赶往后院,马车后有?两?个?汉子拿扫帚追着扫干净泥水。   盛建宗伸了个?懒腰,声音还有?些朦朦胧胧   “这是?我一好友所开,咱们先进去安置下来再说其他。”   众人随着盛建宗走?进,掌柜地笑着迎上来,拱手询问几人用饭还是?住店。   盛建宗答非所问,竟拱了拱手报上自己姓名。   掌柜的一听,殷勤中更?是?平添了几分谄媚,又是?弯腰供手又是?差人送上热茶给大家解乏。   盛叶舟看得啧啧称奇。   这哪是?什么好友所开,多半就是?老?爹的产业,为了避嫌才如此说而已。   几家长辈对?此都心照不宣,静静听着盛建宗随意与掌柜寒暄。   随后,掌柜没再询问,直接送几人去往客栈二楼尽头。   客栈中几乎没多少客人,盛叶舟的房间被安排在最里间,打开窗口甚至能看到不远处人家的院子。   “父亲。”   望着随自己走?进来的盛建宗,盛叶舟有?些奇怪。   “你就和?方才一样叫我爹。”盛建宗转身关门,声音听上去闷闷的:“父亲没有?爹好听。”   父子俩走?到窗边软塌坐下,盛建宗拍拍儿子的肩,又顺势滑倒呈半躺。   “罗平县的情况你也瞧见了?”   “嗯。”盛叶舟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如果你不想留下的话,明天一早爹就带你回安义府,这份罪咱们不受也罢。”   “儿子能受。”盛叶舟笑得眯了眼,说着双手合拢朝前一伸:“爹你多给我点银子,有?银子在哪都不会受苦。”   “臭小子。”盛建宗抬手轻拍,笑着将双手枕到脑后幽幽开口:“爹担心的并不是?因为穷,而是?这里……乱。”   很简单的一个?字,可其中所包含的内容却绝不单纯。   罗平县的鲜蕈很出名,许多安义府大户都极其青睐此种山珍美?味,每到春夏之际,来采买的商户多如牛毛。   也因此,山中萌生?了许多依靠采集鲜蕈存活的百姓。   有?的人地方就有?争斗,山中农户排挤城中百姓,各村与各村之间同样为了划分地盘大小时有?争斗。   “我本来与好友还商议着来收点鲜蕈入酒楼新菜色,第一天就瞧见两?个?村为抢地盘打得头破血流,连官府都没法劝开。”   “ 别以为赢的就有?银子可赚,说不得卖蕈的银钱还不够看伤呢,这越抢越穷,越穷就越无法放开采蕈的买卖。”盛建宗频频皱眉。   所以罗平县又穷又乱,这其中的众多缘由很难解开。   若不是?前几日从盛禺山的信中得知孩子有?可能要去罗平县拜师,盛建宗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回安义府。   一是?想亲眼见见老?师方才能放心。   再则就是?等盛叶舟看到罗平县的情况若心生?动摇,他就立即带着孩子逃跑。   一番话听得盛叶舟心中动容不已。   自他入启明书?院读书?后,盛建宗就好像换了个?人。   吊儿郎当的纨绔竟专心致志地学习起了经商之术,说是?要在孩子们长大前给他们攒够买宅子单过的银子。   私下里柳氏曾打趣过,盛建宗这是?为盛叶舟日后官场走?动而提前筹谋银子呢。   想当探花郎的爹,并不是?如此简单……   “儿子只要不出城想必就没事。”盛叶舟温声安慰,小手似模似样地轻轻拍拍自家老?父亲的背:“舟儿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一辈子躲在府中不出。”   为生?计争斗并不就意味着罗平县的百姓们危险,前世盛叶舟还听说过两?村为了争夺水源而大打出手的呢。   此事究根问底还是?官府管理不力的问题。   各人之间若不团结起来,恐怕鲜蕈早被与官府勾结的商户全部抢夺。   但……也由于许多人眼皮子浅的关系,被收购商人利用,导致价格被一压再压,为采更?多的蕈,不得不又发生?争抢之事。   其中一个?环节若是?有?官府监管,也不至于闹成如今的恶性循环。   穷山恶水出刁民……   刁字前头最重要的是?那个?穷字,若吃得饱穿得暖,谁愿意头破血流挣卖命钱。   “为父就知晓你会如此说。”盛建宗叹气,并不打算再劝:“等你明日拜师之后再说,若是?成功,咱们就去县衙旁买座宅子。”   整个?城中没有?哪里比县衙旁要安全的地方。   “爹回府派个?侍卫来保护舟儿不是?更?为妥当?”   虽理解百姓们的苦衷,但盛叶舟还是?极其爱惜自己的小命,就是?盛建宗不提,他也准备拜师成功后向祖父提起此事。   不怕万一只怕一万……什么都没有?实力上的绝对?碾压来得让人放心。   “放心吧,这些事你祖母都会安排。”盛建宗摆手。   提及此事,盛叶舟万分好奇起来,连忙追问盛建宗关于府中侍卫的事   几年?前在国子监见到的那个?黑衣汉子,他回府后专门寻找过。   结果一无所获。   此人好像根本不是?府中仆从,甚至连以前在马车旁看到的两?位灰衣小厮也没见过踪影。   盛建宗眨巴眨巴眼,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舟儿竟然不知?我以为母亲早跟你说过。”   “我不知。”盛叶舟往前凑,眼巴巴地等着盛建宗继续说。   “既然父亲母亲不说,那肯定有?他们的考量,到你知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了。”   盛叶舟:“……”   “侍卫不侍卫的不是?你考虑之事,若没拜师成功,甚都是?白?搭。”盛建宗干脆翻身,懒懒道。   盛叶舟默然。   还是?先想想明日拜访会不会被榆木先生?打出门外比较实际。   毕竟……害得他闭门回乡的罪魁祸首就是?姓盛的。 第47章   第二日, 晨曦微亮。   寂静的县城仿佛还没苏醒,盛叶舟从自习室中出来后,起床又默写了遍方才所学内容。   等再次抬头看向远处时, 还是没看到街上有人影走动。   昨天人生地不熟的并未多想,今早这么一瞧才觉得此片宅子缺少烟火气。   下?楼用饭时一问, 掌柜才?帮着解开疑惑。   “此处片区租住的都是些专门?采蕈的百姓,如今山上鲜蕈时节已过, 自然大?部分都回村里了。”   彩锣巷靠着县城西北角, 距西北的彩锣山较近, 每到开春季,就有无数的农户租住在此处,方便采集鲜蕈与售卖。   待到秋季,他?们便回村忙秋收, 等明年?春天才?会再次返回。   而?现在彩锣巷剩下?的, 都是些土生土长的城中居民。   “罗平县秋冬最是冷清,街上都见不着几个人。”   离开前,掌柜所说的话正如实?在众人面前上演。   街上寥寥几个卖吃食的摊贩,生意冷清得老板双双聚在一起闲聊, 几双眸子不停打量着路过行人。   一行衣着华贵的老少?走过主街,还引起了不少?人围观。   好在地上泥水都已被晒干,不至于让人满身泥浆地上门?拜师。   盛叶舟转头观察着两边街道?的铺子,发现其中一大?半竟然都是售卖山珍干货的铺子,剩下?两家酒楼一家糕点铺。   反而?是百姓们需求最大?的粮铺布店不见踪影。   看来县城里应该还有其他?供百姓生活交易的街, 这条主街是面向来县城收购鲜蕈的商户。   又在路上兜兜转转半日, 寻了几人指路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昨天兵士长所说的马穗坡。   灰扑扑的门?楼牌坊立于众人眼前。   马穗坡原来只?是当地年?长居民口口相传的土名, 这个地方真正的名字叫榆木坡……   也就是榆木先?生的榆木坡。   站在牌坊下?,几位长辈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凉气。   县城实?在太小, 他?们一路问路走来,竟没发现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内城。   说是条巷,其实?说是个村来得更贴切。   蜿蜒乡间小道?上稀稀拉拉散落着几座宅子,最远处的宅子就在山脚下?。   牌坊后是条小河,有妇人正蹲在河边洗洗涮涮,见到陌生人,赶忙提着还在滴水的竹篓子站起高声问道?:“你?们是谁,来寻人还是路过?”   “老人家莫慌,我等今日来此是拜访旧友。”盛禺山连忙拱手。   妇人眸子中满是防备,说着将竹篓往身后一抛,又连声追问:“寻的是谁,可是我榆木坡之?人?”   “我们几人是来寻赵衍,赵先?生。”   “赵老头?”妇人一听这个名字,神色瞬时松懈下?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个笑容:“看你?们穿着我还以为又是哪家挨千刀的商户打算来收干蕈呢。”   听这话便知老大?娘也是在收购蕈中深受其害一人。   “老大?娘可知赵先?生居所在何处?”盛建宗连忙上前拱手,若是再与妇人搭话,下?一瞬他?们怕要?听妇人唠叨上半把个时辰。   “山脚那座青砖瓦房就是老赵头的屋子。”妇人笑,指着最远处的一座宅子。   既已得到确切地址,几人忙拱手告辞。   哪知妇人倒是起了兴趣,竹篓子都不收拾,双手随意在围裙上擦了擦后热情地要?给?几人带路。   “你?们是老赵头的甚人?”   带路时,妇人转身看了看一行老少?,眸光最后落在盛叶舟面上,突然嘶了声:“莫不是老赵头的孙儿?”   盛叶舟:“……”   盛禺山:“……”   “莫不是老赵头流落在外的子孙找上门?来了?”妇人又自言自语。   盛建宗再也听不下?去老妇人的胡诌,掩唇轻咳两声干笑道?:“我们是从安义府专程到此来拜师。”   “拜师?”妇人面露狐疑之?色,双眸在三个少?年?身上转来转去:“拜得甚师,就那老赵头会啥手艺啊。”   妇人自顾自地嘟囔着些赵衍鳏夫每年?都有人来说亲之?类的话,接着似是突然看到什么,眸光微顿,面上神色大?变急忙转回了头。   无形间,她脚步开始加快,也不再与几人攀谈。   廖飞羽用肩头撞了撞盛叶舟,朝他?抬抬下?巴示意自己手中把玩着的玉佩。   月牙形玉佩通体碧绿,长长一条明黄色丝线编织的坠子比玉佩还要?鲜艳。   皇家才?能使用的明黄色,能佩戴此物的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皇帝亲赐的朝廷重臣。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对老百姓们来说,都无疑是高不可登的人物。   盛叶舟轻笑。   望着廖飞羽将玉佩又塞进?怀中,笑呵呵地冲他?们挤眉弄眼,明显方才?就是故意而?为。   没了妇人的长舌聒噪,要?寻的宅子很快出现在眼前。   留下?句“就是这了。”后妇人匆匆离去,从疾步而?走逐渐变成?狂奔,很快就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竟是连河边的竹篓子都不敢再去收。   赵宅。   就是很普通的一栋青砖瓦房,灰褐色的木门?上挂着两个圆形门?环,早已掉色的对联随时都像是会被风吹走似的摇摇欲坠。   院墙由大?小不一的青石累积而?成?,一人多高,墙头上还插着不少?尖锐的碎陶片。   盛禺山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扣响门?环,随即退后一步,恭敬地拱手立在门?前。   “我还是头回见我祖父如此紧张,莫不是这位文玉先?生很唬人?”廖飞羽小声嘀咕。   廖山长下?颚紧绷,捶握在腹前的双手很是僵硬。   几个小辈们都没听过文玉先?生的名头,反是面上神色轻松,跟长辈们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   陆齐铭不敢接话,却伸手拉了拉盛叶舟的衣裳朝围墙上示意。   凝神一细看,盛叶舟诧异挑眉。   院墙青石上有画也有字,但因风吹日晒之?故,大?都已淡得只?剩下?个很浅的轮廓,勉强还能从泥灰之?下?看出点痕迹。   青竹图、骏马图、《阔幽观景》。   很多《宁成?四鉴》中提到的景致题词都能在其中寻到,特别是那首被傅先?生赞叹过的词《阔幽观景》旁竟还对出了下?半首。      但盛叶舟只?看见了开头文澜山几个字,后面的全部被雨水所冲刷干净。   这位文玉先?生……   难道?就是写出被傅先?生极为推崇七言词的高人?   啪塔啪塔——   屋内没有动静,反而?是宅子旁由远而?近地传来阵阵声响。   寻声望去,一个戴着斗笠的白发老者提着鱼篓和鱼竿正优哉游哉地朝他?们几人走来。      发出声响的正是他?脚上那双草鞋。   草鞋许是沾了水,走动间不停往外挤压出水,加上鱼篓子不停往下?滴水,老者身后很快就留下?了小条水迹。   文玉先?生……   看到宅子门?前占了如此多人,文玉先?生似是无知无觉,径直掠过几人伸手推开了院门?。   嘎吱——   院门?大?敞,老者抬步跨入。   下?一瞬,右脚刚落,就因带水的草鞋踩上青砖猛然一滑,连带着整个人都左右摇晃起来。   盛禺山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扶。   好一会儿,盛叶舟才?听到文玉先?生长长呼出口气,没好气地甩开盛禺山的胳膊冷声道?:“见到你?就准没好事。”   盛禺山老脸一红。   两人毕竟是旧识,怎会认不出彼此,在盛叶钰换人之?事前,他?们也能算得上故友。   “杵在门?口作甚,还不进?来!”   往里走了好几步,赵衍开口,听语气其中怒气不少?。   众人提步走进?。   院子就是很简单的四合院,大?是挺大?,就是冷冷清清,院中干净是没有一点人气。   冷冷清清的院中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个石桌,正房廊下?的躺椅都已老旧得裂开了好几条缝隙。   文玉先?生取下?斗笠,随手将鱼篓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躺上了椅子。   凌乱的发丝不少?耷拉在脸颊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地望着众人,下?巴白须用草叶扎成?个啾,雪白的眉尾竟微微翘起。   光看外形,盛叶舟反倒觉得文玉先?生像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   往那一躺,甚至能看到粗麻布褂子外两条壮实?的胳膊。   看外貌文玉先?生比盛禺山年?纪大?,可看身材……好像这群老老少?少?中没人能比得上。   “二师弟的信我前几日已收到。”文玉先?生幽幽开口,说着眸光在三个少?年?面上一划而?过:“谁是盛氏叶舟?”   “回先?生的话,小子是盛叶舟。”盛叶舟上前一步拱手。   “那其他?两个小子又是哪来的,信上可没说有三个盛叶舟?”   “文玉先?生海涵,老夫久闻先?生大?名,听闻盛太傅要?带孙儿前来拜师,所以厚颜也带着孙儿一同前往……”   寥寥几句话,廖山长立即判断出赵衍性子不喜拐弯抹角,于是开口便阐明目的,说着从怀中取出玉珏奉上。   陆父与盛禺山也同样拿出玉珏。   赵衍:“……”   玉珏是当年?几师兄弟入世闯荡之?前所留,只?说之?后若是遇到不错学?生,可用玉珏当做信物拜师。   “我师父当年?就留下?七块玉珏,没成?想小半都叫你?们骗了去。”赵衍颇有些无语,眸光划过丝暗色,接着又叹口气道?:“也罢也罢,能取得玉珏也是你?们的本事。”   “你?们三人站上前来我看看。”   盛叶舟三人连忙站到摇椅前,齐齐抬眸看向赵衍。   “有玉珏还只?是第一关,想做我的弟子可不是如此容易之?事。”赵衍冷声道?,说着特意指了指盛叶舟:“特别是你?小子,当年?你?哥坑了老夫一道?,到现在我可还记着呢。”   面前三个少?年?身形挺拔,面上无丝毫傲慢之?色,眸光也算清澈。   首先?外貌这关在赵衍心底已算合格。   盛叶舟不惧,反而?翘起唇角露出个狡黠笑容。   一联想到这么位虎背熊腰的先?生气得跳脚大?骂的情形,就止不住笑意。   “若不是有二师弟的信,你?们祖孙俩连我家大?门?都进?不来。”这句话是向着盛禺山所说。   盛禺山尴尬地老脸通红,更是不敢与之?对视。   “你?们几个小子随我进?来。”   从进?门?到现在,院子里全是赵衍一个人的声音,看众人默不作声,他?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思,起身背手走进?了堂屋。   堂屋同样冷清。   赵衍走到八仙桌前坐下?,食指轻点桌上展开的一张纸。   “你?的学?问二师弟已告知于我,虽算不上天资卓绝,也算踏实?……”   桌上摆放着的赫然是盛叶舟在安国公府比试所写答卷,赵衍冲盛叶舟摆了摆手:“你?便不用考校,站到一边去。”   盛叶舟走到一侧,静静听着先?生随意考校了一番廖飞羽与陆齐铭所学?的进?度。   两人基础功扎实?,四书五经光论背诵的话都能对答如流。   这一番考校下?来,赵衍眸色终显几分满意,说着指了指院子:“可瞧见院中石墙?”   三人齐齐应是。   “两日之?内若你?们三人能用所学?诗词歌赋写满院墙,我就收下?你?们。”赵衍起身。   三人疑惑地互看一眼,提步跟上。   穿过院子,赵衍走到院墙旁边,伸手指了指一块拳头大?的青石:“一块石头一首诗词或者一幅画。”   三人:“……”   “老夫还给?你?们留了机会,两日之?内不管翻书还是询问长辈,反正后日之?内写完就算你?们过关。”赵衍捋着胡须笑。   “敢问先?生,若是明日下?雨的话该如何是好?”盛叶舟想起外墙留下?的痕迹。   赵衍挑眉,眸中笑意更甚:“那就只?能算你?们倒霉,如此倒霉之?人,想必在科举之?路上也走不远。”   外墙莫不就是些“倒霉蛋”所留……   “若是不愿,现在就可离开。”看赵衍闪烁不断的眸光,应是很欢喜看到他?们三人胆怯离开。   盛叶舟咬了咬唇角,干脆拱手:“学?生想去后院看看。”   赵衍无所谓摆手。   三人顺着院墙一直走到后院,廖飞羽的嘴越嘟越高,到后头盛叶舟耳旁甚至只?能听到他?的吸气声。   前院石头大?得还有长条青石,可后院都是些碎石,小得跟鸡蛋差不多,粗略数下?来至少?上千块。   “千首诗词歌赋,我们从何处去寻?”陆齐铭沉声埋怨:“先?生摆明了是不想收下?我们。”   加上前院,少?说两千块石头。   三人平均下?来也有七百,两千首怕是要?搬空书铺才?行。   “我们该如何是好?”廖飞羽心中也丝毫寻不到法子,只?得求救似地将眸光看向盛叶舟。   盛叶舟沉吟半晌,伸手摸了摸墙上石头。   小聪明是可以耍,但如此一来,考验的意义又在何处,反而?在文玉先?生眼中留下?个偷奸耍滑的印象。   “稍后去书铺买书,今夜背诵,明日老实?写吧。”   “没其他?法子了……”陆齐铭抱头哀嚎,不敢相信他?们两天之?内竟然要?背诵千首诗词:“早知道?以前多看些诗词歌赋。”   “歌赋太长,咱们暂且不碰,主要?背诗,齐铭可看到外墙所画的竹子?”   既然已经决定要?做,盛叶舟立即召两人一起商量起对策。   面对此次考验,他?们三人是一个团体,分工明确提高效率才?是真。   陆齐铭点头。   “大?条石可画竹,几笔可成?,像是这等大?小的圆石用五言诗……”走到围墙边,盛叶舟伸手将石头划分为几个种类。   陆齐铭善画,盛叶舟就让他?专门?在大?条石上画些简单的话画,廖飞羽就选些大?小合适的写五言诗,最后那些填补缝隙的小石块就由眼神好的盛叶舟写些绝句。   “尽力而?为吧。”   最后,盛叶舟只?能摆手叹道?。   三人商议好垂头丧气地回到前院,赵衍甚至还乐呵呵地问了句:“可是想好要?放弃了?”   回到榆木坡这三年?中,来拜师的比比皆是,其中也有不少?天资卓绝过目不忘之?辈。   但每每到这最后一关之?时放弃的十之?八九。   也有少?数偏不信邪的要?一试究竟,况且当时赵衍给?那些孩子的考验还没有今日严酷,最后都没有一人成?功。   等看到后院那些碎石,他?相信这三个小少?爷定会心生退意。   “明日一早我们三人会准时前来。”   没成?想,低头耷脑的三人面上忽然一振,盛叶舟双眸中满是坚决之?色地上前拱手回道?。   “你?们可想好了,后院那些碎石也要?写。”赵衍心中诧异,面上仍是一副不信的模样。   盛叶舟再次拱手,淡淡点头:“想好了,我们三人决定一试。”   “那便去准备吧,这院门?老夫今日起就不关,来时不用唤我,自行开始即可。”   赵衍还真有些期待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三个半大?少?年?究竟会如何写完这些数不清的石块。   得了准信,众人便不再多留,留下?礼物后,匆匆折返城中客栈。   ***   嘎吱——   寂静半夜里,木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   寅时刚过,三个黑影依次进?入院子,门?口几个长辈背着手无声立在宅子外。   盛叶舟提着盏油灯,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墙旁,冲还揉着眼皮的廖飞羽两人招手:“这里石头大?,咱们从这里开始。”   二人一路几乎是被府中随从背到的榆木坡,此刻明显还没清醒,只?迷蒙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他?们二人怀中各自被塞入了本书,只?是此时天色还比较暗,所以都看不太清上面写得是啥。   “先?写会背的,等写不出来再看。”   交代完两人,盛叶舟转身放下?书箱,取出个巴掌大?的带盖瓷碗。   为节省时间,他?昨夜就将研磨好的墨汁倒入碗中,直接用毛笔沾墨汁进?行写字,省去磨墨过程。   虽然是要?老老实?实?写,但盛叶舟性子使然,绝不打无把握的战。   昨天回到县城,他?去书铺买下?所有诗词手札,回到客栈后连夜将一些字少?的摘抄成?册。   后来看数量不够,又进?入自习室抄了些绝句。   然后便是研墨,等一切准备妥当,就叫醒祖父,一行人半夜出发赶来了榆木坡。   子时一过,可不就是第二日了! 第48章   第?48章   薄雾渐散, 榆木山后日头?升起,光亮逐渐蔓延至赵衍的卧房。   他?如往常般睁开双眸,愣愣地望了半晌帐顶, 才起身披上?件外裳,赤脚走到圆桌前仰头灌下壶凉茶。   空了整夜的腹部习惯性传来阵扭痛。   身子提醒他?不该喝凉水, 但赵衍混在在意,随意将茶壶放到桌上?, 弯腰寻找不知掉落在何处的?鞋子。   咔挞——   非常轻微的?一声响动, 好似是树枝被踩断的?动静。   “难道有贼?”      独居多?年, 赵衍下意识神色一凛,操起门边顶门木根用力拉开大门。   门外——   艳阳高照的?院中,三个少年扑在院墙边,右手正龙飞凤舞地写着字。   开门声引起三人回头?。   “先?生早。”   盛叶舟回身随意拱了拱手, 而后又麻溜转身继续往墙上?写字。   其他?两人也是如此, 行完礼就?立即回身继续忙碌。   围墙上?大块大块的?石头?上?都?已写上?诗词,完整条石上?更是画满郁郁葱葱的?青竹,简单几笔勾勒的?青竹如栅栏似的?排成排,硬是将石头?塞满才收手。   盛叶舟坠在两人身后, 从各种?缝隙中寻找小?石块,而后用树枝沾墨书写。   小?小?少年为避开同伴还未干透的?墨汁,努力躬着背,垫起的?脚尖直打颤,整个人都?在晃悠。   “文玉先?生。”   敞开的?院门外, 盛禺山遥遥冲他?拱了拱手, 面上?倦色怎么藏都?藏不住。   赵衍板着脸微微点头?, 不等门外他?人在问候,拢了拢袍子利落转身。   刚折身回到堂屋, 就?因吃惊高高挑起眉尾,立在卧房门前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方才所看到的?场景。   前院的?左墙已经写完,连右墙都?已写了大半,抬头?看看天色,这才巳时一刻左右,竟就?已写下如此之多?。   而且看几位长辈站在门外,应是为了避嫌才会如此。   “性子竟如此坚毅?”一步跨到窗边,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看向?院中。   看赵衍已起床,几府长辈也不同再等在外边,盛建宗背着个书箱抢先?进屋,进来放下箱子就?变戏法似地从里拿出毛巾和茶壶。   “儿子,来喝点水歇息下。”   “爹,日头?一出这天就?热得慌,要不你与祖父先?回客栈歇息,等天黑之前再来寻我们。”   盛叶舟接过茶壶灌了大口茶水,随即将毛巾往肩头?上?一搭,边写边与父亲打着商量。   “我在这守着你,你饿了渴了就?跟爹说。”盛建宗不为所动,接过茶壶退后一步。   其他?两府的?长辈也同样心痛自家儿孙,纷纷围上?前去驱寒温暖。   赵衍瞧得嘴角不由缓缓翘起,这三家老爷倒是懂得分寸,就?算早已心疼得眉心紧锁,也没?提出让孩子放弃的?话。   而让他?吃惊的?还是这三个孩子。   看墙上?的?字画,三人应该昨夜就?已开始,且分工明?确,进行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歇。   站立在院中如此写写画画好几个时辰,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就?在此时,廖飞羽停手,将毛笔插入瓷罐子中,从怀中掏出本书翻开。   就?见他?看了会,而后合上?书,又继续。   “倒是老实,没?有翻开书本照抄。”赵衍低声轻笑。   屋外。   “叶舟,大块的?条石都?已画完,我也来写诗。”陆齐铭粗略看了遍前院的?石头?,也从怀中取出书:“我从后边翻,免得和飞羽有重叠。”   “不用,两本书是我分开所抄,你从第?一页起就?行。”盛叶舟头?也没?抬,双眸紧紧盯着那块杯盖大小?的?三角石块。   “你抄的??”陆齐铭惊,忙低头?看了看书页上?龙飞凤舞的?大字。   “都?是你抄的??”   廖飞羽也觉惊愕,从怀中将书拿出来,仔细翻阅一遍,终于看出书中确是好友的?字。   “将合适的?都?摘抄下来,省得还要一本一本去寻浪费时辰。”盛叶舟随意道。   “你昨日没?睡?”   “舟儿从昨日回到客栈就?没?歇息过。”盛建宗帮自家儿子回答廖飞羽的?疑问,说罢重重叹口气?又道:“瓷罐子里的?墨都?是昨夜他?所磨,规整好咱们就?出发来这了。”   明?明?年纪轻轻,做起事来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周全,就?连墨汁如此小?事都?能计算在内。   “今日若是没?你,我定会逃回安义府。”廖飞羽认真道。   昨日拜师遇到此等考验,若是没?有盛叶舟拿主意,他?心中早打退堂鼓,更不可能生出勇气?半夜就?开始。   “就?算我心有力,遇上?飞羽多?半也早退缩。”陆齐铭跟着道。   盛叶舟停下动作,用布巾擦了擦脖颈热汗,朝两人摆手:“咱们快些写,按照眼下这速度,天黑前说不定就?能写完。”   陆齐铭作画功底超出盛叶舟预计,那些竹子仿佛一直存在于他?脑中,几笔就?能勾勒出一从竹林。   画得又快又好,短短几个时辰就?已将前院大块些石头?画完   如此下去,他?们可在天黑前就?写完所有院墙。   几人的?对话全都?一字不落传入赵衍耳中。   “看来老夫这小?院子要热闹起来了啰!”   自言自语伴随着他?的?一声轻叹,半点涟漪都?没?起便无声无息地消散于热意中。   ***   酉时两刻,榆木坡的?几户人家都?相继升起炊烟,热意也随着日头?落下逐渐从大地之上?消弭散去。   山中清风刮进院中,拂过廊下赵衍的?脸,他?缓缓掀开眼皮,使劲伸了个懒腰。   院中早没?了盛禺山几人的?身影。   三个孩子写一整天,长辈们就?陪整天。   午时刚到,盛府下人架着马车送来午食,赵衍趁机也蹭了顿饭。   但盛叶舟三人并未坐下用饭,只匆匆扒了几筷子饭菜就?已折返到后院继续。   三个孩子的?袍子逐渐被汗水浸湿,而后沾上?无数墨点,脏得一塌糊涂,但他?们仿佛无知?无觉,反而在盛叶舟的?一句句鼓励中斗志越发昂扬。   从那一刻起,赵衍心中就?已确定会收下几人。   但他?仍旧看了一下午热闹,直到天色渐暗,才觉时机已到,幽幽起身朝后院走去。   意外的?是两人都?已停手,廖飞羽提着盏油灯,只有盛叶舟独自一人趴在墙边继续写。   “要不咱们明?日再来。”陆齐铭在一侧劝。   后院全是碎石,他?与廖飞羽大手大脚,都?无法完成这精细活儿,只得停下来劝好友歇息歇息   盛叶舟嘿嘿一笑,语气?不仅半分疲累,反而充满清朗笑意:“今晚能写完,写完咱们去大吃一顿。”   对此刻的?他?来说,这种?感觉就?像是熬了几个通宵,眼看工作完成就?近在眼前,反而是最有干劲儿的?时候。   “咳咳。”   赵衍掩唇轻咳,踱步到众人面前突然开口:“这第?二?关就?算你们过了。”   “……”   “听?不懂为师的?话?”   盛禺山大喜,忙给次子使眼色,盛建宗立即会意,上?前将盛叶舟手中的?毛笔夺过来笑着说道:“文玉先?生答应收你们为徒了,快不去去拜师。”   盛叶舟瞟了眼还没?写完的?石头?,心中竟升起抹怅然若失。   “叶舟快。”   廖飞羽喜极,扯着盛叶舟上?前。   三人扑通跪下,就?在夜幕降临时分,拜师成功。   ***   拜师成功后,赵衍对盛禺山的?脸色有目共睹变得和煦。   为庆祝拜师成功,廖山长请一行前往罗平县唯二?的?两家酒楼其一吃饭喝酒。   席间,赵衍两杯酒下肚,拍着盛禺山的?肩还幽幽地感叹盛府一窝歹竹里出了好笋。   一番醉话说得盛禺山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说,都?是你的?儿子,为何相差如此大?”这回被赵衍拍着肩膀感慨的?是盛建宗。   老师的?酒量明?显不行,盛叶舟瞧他?好似才喝了四杯下肚,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早上?横眉冷对,喝醉了倒是一副见谁跟谁哥两好的?模样。   盛建宗使劲眨了眨眼,咬紧牙根才吐出句:“是晚辈没?有教好长子。”   “岂止是没?教好,那两小?子背地里骂老夫老顽固,这笔账我还可没?和你算。”赵衍再道。   这话也是借着酒意上?涌故意说出。   当年盛叶钰与那张府小?子背地里骂了不少难听?的?话,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当面与盛禺山翻脸拂袖而去。   “那小?子得好好教教,日后可别拖了叶舟的?后腿。”赵衍右手狠狠一点桌面,语气?瞬时正经:“为官多?年,祸及家人之事老夫这朝廷之上?还少?”   盛禺山一凛,缓缓点头?,心中已有较量。   盛叶舟几个小?辈静静地听?着长辈们聊天,私下小?声地嘀咕起来。   “咱们这就?不回安义府了吗?”陆齐铭人还有丝恍惚。   盛叶舟皱着眉点头?,此刻身上?全是黏腻细汗,被风一吹自己都?能闻到阵馊了的?味道。      赵衍行事雷厉风行,拜师刚成功就?言明?,后天一早就?开始授课,他?们三人明?日下午就?要搬到赵宅中住下。   意思很明?显,没?有给他?们回府与亲人告别的?时间。   而且老师还正言厉色地警告几府长辈,想要为他?门下学生,不仅要住进赵宅负担日常家务劳作,还不得携仆从帮忙。   师徒四人的?生活需自给自足。   “我在府中连衣衫都?未自己洗过,日后可如何是好。”廖飞羽一脸垂头?丧气?,下午拜师成功的?喜悦早被对于将来的?恐惧所完全取代。   “别看我!”陆齐铭竖起右手掌,苦笑连道:“萝携院里有四个丫鬟小?厮,我连衣裳可都?未自己穿过。”   说着,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盛叶舟。   盛叶舟:“……”   “看我作甚?说得我好似没?人服侍似的?。”   胎穿十二?载,幼时连起夜都?有丫鬟掌灯,若不是年岁渐大他?不喜人近身太过的?话,估计连洗澡都?有人搓背。   三人:“……”   谁能想到拜师成功后学问还没?学到,反而先?要想着如何活下来! 第49章   榆木坡, 赵宅。   拜师成功的?老老少少又齐聚在院中。   一袭青色袍子的赵衍立于院中,面上又是?那么副冷冷淡淡之色,仿佛昨夜骂盛禺山吼得脸红脖子粗的那人根本不是?他。   “东西厢房的?屋子, 你?们自己商量住在?何处,屋子收拾妥当后就去后院厨房准备夜饭。”   三个?学生拱手, 盛叶舟抬眸瞟了眼盛建宗。   果然见老父亲耷拉着?眉毛,特别是?听到那句还需亲手准备夜饭时一副恨不得自己挽袖子帮忙的?着?急模样。   “人已送到, 你?们还杵在?在?这作甚?”   “老夫还有些话交代孙儿, 还请先生宽容片刻。”   见赵衍已开始赶人, 盛禺山深知不能再留下去,万般不舍终有分离,走之前他还想?与孩子多说几句话。   “快去快回。”赵衍甩袖折身回堂屋,抬步跨入堂屋前还没忘记提醒盛禺山:“莫忘记你?说的?好酒。”   “老夫回府就派人给先生送来?。”   赵衍嗜酒, 盛禺山就投其所好, 允诺送上土法?佳酿解其酒虫,至于金银美服,反倒是?毫不在?乎。   盛叶舟将包袱随意放到石桌之上,忙跟着?祖父往门外走。   盛府马车就停在?牌坊外, 一行人走到车旁,各自散开听长辈临行前的?嘱托。   “舟儿你?就安心在?此读书,其余之事祖父祖母自会?安排妥当。”盛禺山心中不舍,眸底满是?浓浓愁色。   盛叶舟出生就在?他与柳氏膝下抚养,从个?吃奶娃娃长到如今的?翩翩少年郎, 花费心力比任何子孙都要多。   操心的?多, 当然就最为?偏疼这孩子。   以?往上哪去都带在?身边的?孩子突然要独自离家, 怎叫他舍得。   担心太多一时竟无从叮嘱起,临了临了只能抬手捏捏孙儿的?耳垂, 万般不舍化作声叹息随风飘散。   “孙儿省得,祖父您要保重身子。”盛叶舟淡淡笑着?,说着?特意眨了眨眼:“您与祖母说,等修沐孙儿就回府拜见祖母。”   出府时说好是?来?看?看?情况,没曾想?他一来?就不回去了,不知柳氏还要如何埋怨祖父与父亲。   “若是?撑不下去就给府中写信,爹来?接你?。”盛建宗忙不迭插话。   盛禺山横了次子一眼,却无法?张口呵斥,只得轻咳两声当没听到般背过身去:“你?们父子说上两句吧。”   望着?祖父上车,盛叶舟笑眯眯地抬起双手合拢。   要钱!   “为?父现?在?身上就这些银票,等回府之后再派人给你?送。”盛建宗干脆将荷包塞给盛叶舟,想?着?想?着?还觉不够,又将发髻之上的?玉簪拔下一股脑塞过去:“若是?钱不够花,就将玉簪子当了,兴许还能换个?百两。”   盛叶舟哭笑不得,拿了荷包将簪子还回去:“爹,罗平县与安义府又不是?相隔千里,若是?没银子花儿子会?给您写信。”   “哎——”   盛建宗狠叹口气?,最后才在?盛叶舟半推半搀之下进?入马车。   目送两位依依不舍的?长辈与哭哭啼啼的?张刘走远,盛叶舟也跟着?重重叹口气?。   “走吧。”   两个?真小孩哭得双眸通红,还是?盛叶舟出声带头折返赵宅,他们才一步三回头地跟上。   赵宅门口,赵衍头戴斗笠,坐在?牛车之上。   “为?师上城寻个?木匠,你?们收拾好屋子就去做饭吧。”赵衍温声道,许是?想?起几个?少年刚离开长辈心中难受,说话时终于不再是?那副冷淡的?语气?。   鞭子扬起,轻轻一抽牛背,老牛迈开四蹄朝前,只留下四个?少年大眼瞪小眼地留在?门口不知所措。   “接下来?……咱们如何是?好?”   三双眸子目送老师走远,廖飞羽挠着?脸,又是?看?向盛叶舟。   “选屋子吧,先将衣物收拾收拾。”盛叶舟叹气?转身,说着?步子突然一停,左右看?看?好友:“你?们说,这牛不是?老师喂的?吧?”   “怎么了?”陆齐铭转身关门,不解地问。   “若是?老师的?牛,那打扫牛圈和放牛之事……”盛叶舟忽觉四处寒意袭来?,忍不住冷得打了个?摆子。   廖飞羽:“……”   陆齐铭:“……”   读书,做饭,打扫屋子,莫不是?还要加上见放牛……   ***   两年后。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经过一整个?寒冬,银白在?几日烈阳下全部化开,随着?天意渐暖,榆木坡重新焕发生机。   盛叶舟从温热的?被?窝里爬起来?,熟练将被?子叠好堆放在?枕上,接着?快速起床下地。   他住在?东厢房第一间,推开窗一侧便能瞧见老师的?卧房窗口。   每日赵宅中他都是?第一个?起床的?人。   走出房门,先狠狠伸了个?懒腰,接着?转身去到柴房,从高高的?柴堆中抱出捆柴火去到厨房。   点燃柴火,往灶膛中塞满柴火,盛叶舟才折身回房洗漱。   自从一年半前无意间瞧到老师每日起床都会?因喝凉水而腹痛之后,早起烧锅开水就成了每日起床第一件事。   来?到榆木坡,从最开始的?步履维艰,到如今能麻溜地完成各种农务活,还要多亏了前世十几年的?农村生活。   活计做着?做着?就习以?为?常,如今烧柴做饭对?盛叶舟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叶舟,你?起了?”   东厢房第二间中,传来?陆齐铭混沌的?呢喃声。   盛叶舟凑到窗前低声笑回:“今日赶集,你?可以?多睡会?儿。”   “哦!”屋子里很快就没了声响,看?样子人已经安心睡去。   春日来?临,罗平县也就到了采蕈的?时节,一到赶集日县城内就全是?买卖蕈的?人。   两年前赵衍府读书人的?身份一在?村中曝光,村民们每到卖蕈之时都会?请他一同前往。   就凭其进?士之身,没几家商户敢有胆子在?秤和银钱之上作假。   所以?每到赶集日,早晨的?课就会?移到夜饭之后,正长身体的?廖飞羽与陆齐铭都可多睡两个?时辰。   洗漱完,盛叶舟又回到厨房,将开水灌进?茶壶之中。   将茶壶放入麻绳编织而成的?袋中保温后,放到堂屋八仙桌上,这样老师一从卧房出来?就能喝到温热茶水。   他步子不停,走到窗台拿起书塞进?怀中,又从后院牵起牛走出院门。   此时天色不过刚亮,村里只有几个?睡不着?的?老人与他同样牵着?牛正慢慢行走在?乡间小道上。   “盛小五,放牛去啊!”   “张二爷,可吃过早饭了?”盛叶舟笑眯眯地与佝偻着?背的?两个?老汉打招呼。   张二爷慈祥地点点头:“上了年纪就睡不着?,你?快些去吧,别耽搁回家吃饭。”   放牛对?他来?说就是?个?打发时间的?活计,哪像盛叶舟这孩子,放完牛还得回家做饭。   “快去吧快去吧。”另一个?老者也慈祥地冲他摆手。   盛叶舟加快脚步,逐渐走远。   “赵老头福气?好啊,收的?这几个?弟子性子都不错,又孝顺又勤快。”张二爷抽出烟杆子,与同村邻居感叹道。   “可不是?,老赵头不说谁能知道这几个?孩子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周四爷也望着?远去的?一人一牛笑道。   不过二十来?户人的?村子,谁家多了只鸡半日都能传遍整个?榆木坡,更何况是?三个?人。   刘家婆婆在?村中到处传这仨孩子是?老赵头流落在?外的?子孙,若不是?赵衍亲自站出来?辟谣,恐怕消息还会?越传越离谱。   赵衍乃安义府有名?书院回乡的?书院先生,三个?孩子是?其刚收下的?弟子。   从那以?后,村里人经常能看?到三个?少年笨手笨脚地做着?农活,日日赵宅中都有读书声传出。   从最开始村里还畏惧几人,生怕小事惹到少爷们不快便会?酿下祸事,家家户户见着?几人都会?饶行。   直到前年冬日大雪封路,村中有两个?毛孩儿受寒着?凉,高热两日不退,眼瞧着?烧得都有些糊涂了。   县城医馆开的?药服下后无济于事,最后还是?盛叶舟三人背着?孩子去几十里外的?郡城医馆才将孩子救下。   至此之后,村中人对?这几个?大户少爷完全改观。   “特别是?盛小五这孩子,若是?我家孙儿,恐怕我做梦都得笑醒。”张二叔轻敲烟袋,满是?艳羡地砸吧了口。   袅袅烟气?中,盛叶舟的?读书声远远传来?。   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孙子孙女,可几十个?孩子中愣是?没一个?能比得上盛叶舟。   不仅学问好,性子也好,村里的?长辈孩子谁不喜欢与他聊上几句。   老赵头私下还吹嘘过,家里饭菜都是?由盛叶舟做,这两年老赵头眼瞧着?越活越年轻,明眼人谁不知都是?几个?学生的?功劳。   “昨日老赵头还显摆孩子们给他做了新衣裳,咋比?”周四爷哈哈一笑,说着?抖落抖落身上皱巴巴的?衣摆。      妇人们都笑话老赵头请了几个?祖宗回家,四个?老爷们儿还不知日子要过得如何糊涂。   谁知,人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给家里置办了许多物件儿,日子过得比他们还得劲儿的?多。   “那是?,老赵头啊……可真是?走了狗屎运。”张二叔笑。   两位老者笑得欢快,彼时盛叶舟已来?到山脚,爬上牛背坐下,边等老牛吃草边背诵着?昨日还未看?完的?书。   人都说一个?习惯只需三个?月就能形成。   盛叶舟早起就进?自习室的?习惯保持了七年,除下大雪的?那几日外,坐在?牛背上背书迎接朝阳升起也不知不觉一年半有余。   山巅那层橘红渐渐亮起,日头从山后露出半边,老牛也吃完了草。   盛叶舟跳下牛背,牵着?牛折返回家。   边走边取出怀中盛叶翰的?书信展开,随意地看?着?信中弟弟唠唠叨叨地叙述着?这几日盛府中发生的?事。   两年没回府,通过盛叶翰他好似也完全掌控了府中每个?人的?动态。   而今日的?这封信,着?实?让他有些吃惊,随即又不由自主翘起唇角露出个?笑容。   吴氏怀孕了……      前日大夫入府诊脉,吴氏怀有三个?月身孕的?事也被?诊出,府中喜气?洋洋的?同时,只有盛叶雲似是?受到了打击。   今年冬天,他将同时喜得第二个?孩子与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盛建安前年终拿下吏部尚书一职,时隔一年又老来?得子,在?朝廷之上还亲自被?皇上点名?称赞老当益壮,还因此闹了个?大红脸。   【胖墩儿。】   收起信纸,盛叶舟唤出一直几乎处于隐身状态的?系统。   【什么事?】胖墩儿有气?无力地出声。   【你?帮我寻寻可有帮助我大伯母调理身体的?药水。】   吴氏今年已三十八,就算在?前世也算是?高龄产妇,想?要平安生下孩子,盛叶舟想?寻些调理身体用的?药送回盛府。   【时隔七个?月,宿主终于要花积分了吗?】胖墩儿激动地他拔高了音量。   胖墩儿数不清的?系统生涯中,还是?头回遇见如此一个?能让它毫无存在?感的?宿主。   自习室读书自习室外,其他功能宛若摆设,根本不见盛叶舟好奇探索过。   如今终于要花积分出去,胖墩儿比结束任务回到服务器时还要开心。   【嘿嘿。】   盛叶舟憨憨一笑,胖墩儿立刻在?积分中心一通搜索,故意坏心眼地寻着?最贵的?物品念出。   【中阶体质改善药水,每瓶一万三千七百积分,宿主可要使用?】   【使用吧。】盛叶舟想?都没想?,干脆兑换下来?。   小半瓶中级体质改善药水就足以?使吴氏在?生产前彻底改换身体条件。   上回种西瓜剩下的?半瓶这两年放在?水里让师徒四人喝下,两位大爷的?打趣并不是?无的?放矢,赵衍的?身子骨是?肉眼看?着?变强许多。   这回花巨额积分兑换下来?的?正好给祖父祖母服用。   盛叶舟的?干脆还让胖墩儿顿了半晌,接着?便麻溜兑换好药水,刚想?与难得大方的?宿主多说几句,岂知其立刻就关闭了自习室,意念抽离。   真是?半分多余想?法?都没有……   嘎吱——   推开院门,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   盛叶舟将牛牵进?牛棚,蹲到旁边的?水井旁洗干净双手。   就在?这时,赵衍的?卧房有动静传来?,窗子被?咯吱推开,披着?头乱发的?老者探出半个?身子:“叶舟,今日可是?赶集日?”   “今日是?赶集日,老师您要先吃饭还是?再睡会?儿?”   “……”   一阵沉默后,赵衍回道:“起床吃饭吧,早些从集市回来?后为?师还有事与你?们说。”   盛叶舟高声应是?,忙进?厨房将舀了盆热水给老师送到堂屋。   老师在?穿衣洗漱之时,早饭已做好,简单两碗青菜面条端上桌后,盛叶舟坐在?桌前等着?。   赵衍今日着?一袭竹青色袍子,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簪着?支月形木簪。      利落撩袍坐下后,还能闻到上回盛建宗派人送来?的?香胰子味,与盛叶舟初见时的?邋遢判若两人。   就是?坐下后,一看?晨食竟然只是?碗普通面条,赵衍还有些不乐意。   “老师您昨夜喝多了,今早还是?吃些清淡的?吃食较好。”   盛叶舟哪不知老师心思,挑起根面条淡淡开口。   嗜酒,爱吃,还喜好垮下脸骂人……   其中,盛叶舟还学会?了一项技能,就是?不惧虎目怒视,只要说出无法?反驳的?事实?,老师就会?不情不愿接受。   这不,盛叶舟一说完,赵衍想?吃包子的?心立即被?羞愧替代,执筷挑起面条默默吃下。   每到此时,师徒间就非常和谐。   但如此情景也只限于盛叶舟而已,若是?遇上其他两个?学生,说不好……会?多挨两戒尺。 第50章   吃完晨食, 赵衍与村民们一起前往城中商铺卖蕈,盛叶舟入书房中看书习字。   待到午时,老师都还未归来。   西厢房第二间。   抬头看了看天色, 盛叶舟起身整理案上笔墨,其余两人见他一动, 相继也跟着停下默写。   三张书案并排摆在窗前,余光只需微微一扫便能瞧见各自在做甚事。   坐在中间的廖飞羽往嘴里塞了口凉馒头, 从怀中掏出封厚厚的信递出。   “禾渊的信。”   “不是前日才给叶舟来了信, 怎的今日又有?”陆齐铭站起身, 颇为惊奇地瞧着盛叶舟将?信拆开,取出厚厚一叠信纸。   信纸有好几种成色,看着不似出自同一人之手。   廖飞羽一瞧,嘻嘻窃笑两声, 故意冲陆齐铭可劲儿地眨了两下眼?睛:“估摸着又是那位小姐写信来呢!”   “哦——”陆齐铭立即会意, 跟着挤眉弄眼?起来。   两人话里提到的小姐正是安国公府二小姐宋依清。   但信中内容却并不是两人所认为的传情之信,而是盛叶舟拜托宋盛所写的信。   离开安义府的最初几个月,收到的甘禾渊信里全是一片四海升平之相。   但盛叶舟深知?,宫中怎会比书院之中还要和气, 于是私下便去信询问了同在宫中陪读的宋盛。   后来宋盛便会经常给盛叶舟写信说?说?宫中的情况,也会帮着照应下甘禾渊。   一来二去的,宋府姐弟与盛叶舟关系也越发亲厚起来,偶尔宋依清会帮弟弟代?笔,所用?花笺使得廖飞羽二人常常故意调侃。   不过他们都看过信中内容, 此时也只是嘴上打趣几句而已。   盛叶舟不理二人, 随意展开一张, 是甘禾渊所写的信。   信中说?离宫回家途中遇到宋盛,其拜托他带封信给盛叶舟, 所以就?干脆将?两封信装在了一起。   后面又是不出意外的整篇报喜不报忧。   看完信,盛叶舟随手就?将?信递给廖飞羽,自己?则是展开宋盛的信一一扫过。   “……”   “甘禾渊的信啰里啰嗦,怎么的看到尾好似甚都没说?!”廖飞羽挠头,这通篇废话全是太傅授课的内容和他又吃了些甚,建明伯府里又发生了何?事。   但看完几人都发现,从头到尾都没提自己?过得如何?。   “你们看看这个就?知?晓了。”盛叶舟抬眸,看到半敞的院门仍没有人影晃动,顺手将?书信递给廖飞羽后抬步走出书房。   太子自弱冠礼之后逐渐入朝听政,东宫之中读书的反倒剩下些陪读,没有太子坐镇,相互间的勾心斗角绝不会少。   而其中就?属徐啸与镇国公府次子韩长鸣为首的一行最为狂妄。   韩长鸣表姐正是太子妃于灵汀,在东宫之中谁不因这层关系让他三分。   但这位纨绔偏生愚笨又心眼?小,几句话功夫就?被徐啸所蛊惑,明里暗里专门针对甘禾渊。   明显是徐啸将?在安国公府中比输的气撒到了盛叶舟好友身上。   建明伯府在所有陪读之中势力实属末流,甘禾渊也只得默默承受几人的针对。   后来还是宋盛受托,在二人又要欺负人时当场将?徐啸暴揍一顿使得韩长鸣有所顾忌不敢再明目张胆。   宋盛的信中就?提到了前几日徐啸与韩长鸣在出宫之时又拦下甘禾渊,而后不巧被他撞见之事。   “这徐啸也太坏了。”廖飞羽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恨恨道。   陆齐铭最后看完,鄙夷地嗤了声,也跟着站起身来:“徐家仗着巴结上太子,这几年?可好生威风。”   许是那次安国公府比试使得徐啸心态大变,竟在其后完全放弃科考之路,转而另辟蹊径成了陪读。   徐府也因此事在勋贵中颇为自得,恨不得向全天下人昭告徐家是太子账下之人。   至于徐啸究竟在太子心中是何?位置,用?宋盛信中的话来概括便是——狗屁不是。   东宫中的事外人不知?,他们陪读却最为清楚,徐啸也深知?自己?还没入太子眼?,这不就?将?眸光转向了镇国公府。   韩长鸣不值一提,但其长兄韩长风却真真正正是太子心腹,前几年?就?已入东宫为詹士府少詹士一职。   七年?前那个在书院中笑话他们是小娃娃的少年?已一跃成长为许多人想巴结的对象。   但宋盛信中也提到,韩长风与韩长鸣兄弟关系并不和睦,徐啸这条捷径开始就?寻错了方?向。   “虽然这两年?受了不少委屈,但甘禾渊也成长不少,或许对他来说?是好事也不一定。”盛叶舟推开房门淡淡道。   东宫是龙潭虎穴,建明伯府同样不简单。   甘禾渊想要在日后担起建明伯府伯爷之位,如此一番历练对他来说?反倒是好事。   “那倒是,就?凭甘禾渊那个性子,再不学点本?事迟早被他堂弟抢了世子之位。”   建明伯府三房长子虽然才四岁,但谁都不知?甘三叔心中有没有其他歪心思,甘禾渊坐上伯爷之位前都不可放松警惕。   几人心中满是担忧,最后却只能在这小小榆木坡里长吁短叹。   推开房门,陆齐铭自动走向柴房,抱出柴火打算进?厨房做午饭。   哐——   就?在这时,院门突然被人使劲从外推开。   张二爷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惊恐地朝几人大喊:“赵老?头……赵老?头被人打了。”   被人打了?   “是何?人动的手,老?师伤得可重?”廖飞羽几步上前,抓着张二爷的胳膊焦急追问。   盛叶舟舔了舔嘴唇,使劲将?胸口浊气呼出,快走几步从廖飞羽手中拉出张二爷:“咱们边走边说?。”   从方?才起他就?心神不宁,没成想还真发生了不好的事。   “今日……今日进?城卖蕈咱们等了小半日都不见……都不见……”张二爷抹着额头大汗,断断续续地开口。   罗平县每到鲜蕈时节都会有大小商户入城收蕈,榆木坡众人今天就?是如往常那般入城直接寻了相熟店铺售卖。   可等了得有一个多时辰都没见铺子开门,于是他们就?转了步子去往市场寻另一家铺子。   没成想,那家铺子好似换了东家,秤完之后才告知?价格压低两成,且大家伙儿都看出此间铺子的秤有问题。   村民?们见要吃大亏,便提出不卖。   掌柜的见状直接吆喝出几个打手,扬言众人坐地起价,今日这鲜蕈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赵衍站出来理论,直言铺子的秤有问题。   掌柜虽骂骂咧咧,却仍在赵衍举人身份威慑之下,摆手让榆木坡一行离开了市场。   但就?在众人卖完鲜蕈回程途中,突然冲出来伙人说?他们坏了少爷生意,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村民?扬起木棒。   歹人好似专门是冲赵衍而去,没多会就?将?打到在地扬长而去。   大家伙儿将?赵衍送入医馆,但因其伤势过重,身上带的银子完全不够付药费,只得喊人来寻他们入城送银子。   听完大概,盛叶舟几人当即也知?晓这伙歹人就?是方?才那家铺子的背后东家。   肯定是赵衍当时点出铺子缺斤少两又压低价格之事,所以才会惨遭此报复。   “张二爷可知?他们口中所说?的少爷是何?许人也?”廖飞羽连声问。   张二爷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我?们只来得急把老?赵头送进?医馆,根本?没空打听那家铺子的东家是谁。”   “此事稍后再议,先去看老?师要紧。”盛叶舟沉声道。   其余人点头。   因出事地点就?在县城东北内城门外,送去的医馆也在附近,所以几人没用?多久便赶到了城门口的一家小医馆。   跨入医馆大门,就?立即能瞧见聚齐在大堂内的榆木坡村民?。   大家七嘴八舌地涌上来,盛叶舟根本?没能听清每个人都在说?些什么,他疾步越过人群,走向后堂专门隔出来的屋子。   “你们最好尽快赶往安义府,咱们罗平县的医馆恐怕无能为力……”   一走近,医馆大夫的话立即让盛叶舟眉心紧皱。   “大夫所言何?意,可是老?师伤得太重?”      看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个清俊少年?,大夫眸光中满是不忍之色,捋着胡须的手顿了顿复又问:“你们就?是伤者的亲眷?”   “是,我?们是老?师的弟子。”盛叶舟拱手,轻声又问:“方?才大夫的话是何?意?”   “那你们最好转这位老?先生的家人,速速将?人送入安义府为好。”大夫又道。   “先生孤身一人,我?们三人便是老?师唯一的亲人。”看大夫还是避重就?轻不肯说?实话,廖飞羽有些焦急直接抢白道。   大夫眸子闪烁,双眸不忍地在三人稚嫩面庞上闪过,最终叹了口气说?出实话。   赵衍不仅右腿被折断,且腹部?与脸都有淤青,不知?脑中与腹内可有内伤,凭县城内大夫们的医术根本?无法下判断。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伤他之人乃是罗平县县令之子邵俞,就?在盛叶舟几人来之前,邵府已派人来传过话,若是敢为赵衍医治,往后这医馆就?别想在罗平县内开下去。   “就?算寻便整个罗平县,今个儿也没哪家医馆敢收留你们。”大夫干脆言明无奈,说?罢撩开隔间布帘又道:“就?算有大夫敢出手,没有上等伤药也无济于事。”   昏暗的隔间内,赵衍悄无声息地躺着,微微起伏的胸口还能瞧出其活着。   盛叶舟跨步上前,垂眸看向老?师青紫红肿的脸。   半边脸红肿青紫,嘴角两个细长伤口上还留下些干涸的血迹,最可怖的还要数额头上一个高高隆起的大包。   “你尽管出手先医治,我?用?吏部?尚书之名?担保你无恙。”盛叶舟冷声道。   “我?乃当今国舅府长孙,有我?在谁敢动你。”廖飞羽也赶忙从怀中拽出象征皇室身份的玉佩,冷冷看向大夫:“有甚好药尽管用?,银子管够。”   大夫心中猛颤,明黄色如利刃般悬在他脖颈前。   区区一个落魄书生,收的几个弟子竟都有如此来头,随便谁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一个县令之子,一个皇亲国戚,他根本?不需做选择,连忙谢罪躬身步入隔间诊脉下针。   盛叶舟给陆齐铭使了个眼?色,只留他在屋中盯着大夫,自己?则是冲廖飞羽招手,二人走到前堂。   “老?师的伤在罗平县恐怕无法治好,咱们还是得启程前往安义府。”盛叶舟低声道。   就?这罗平县大夫的水平,连个受寒发热都得去郡城内求医,更何?况是老?师如此重的病情。   为今之计只得先稳住病情,随后赶往安义府求医。   “我?去马市买马车,你回家收拾财物,天黑前咱们就?出发。”盛叶舟又道。   廖飞羽沉声点头。      赵衍眼?下情况生死不知?,至于邵俞这个罪魁祸首他们都没空搭理,等人稳定下来盛叶舟自会回来报仇。   二人出了医馆,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急速走动中,身后跟上来个灰色身影,盛叶舟连头都没回,只声音冷淡地出声:“你先赶回盛府,将?老?师之事如实禀告,明早天亮前我?们直接回盛府。”   “是。”灰色身影止步颔首,转身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今天本?是赶集日,到处都是背着背篓的百姓们,与赚了银钱高兴返家的人不同,盛叶舟浑身如同笼罩在冰霜之中,眸光冷得都好似凝结出了霜。   他一路疾走,去马市前还专程路过市场上那家名?为[金蕈轩]的铺子。   铺前门可罗雀,掌柜百无聊赖坐在门前拍着苍蝇,想必是方?才赵衍指出他们缺斤少两之事已经传开。   而店铺四周散落着的几个灰衣壮汉,应该就?是出手伤了赵衍的人。   牢牢记下铺子名?字后盛叶舟去往马市。   等赶着马车回到医馆之时,赵衍在施针后人已醒来,但大夫同时又说?出个不好的消息。   折断的左小腿断裂不齐,且还有些碎骨,凭他的医术根本?无法接骨。   盛叶舟上前,抬手摸了摸老?师的额头,手下温热并没有发热迹象。   于是心中一横,干脆冲廖飞羽二人道:“我?们这就?启程。”   三人将?赵宅托付给张二爷,直接向医馆要了块门板小心翼翼将?人移动到车厢中,走之前盛叶舟还用?茶壶灌了半壶白水。   “你与飞羽赶车,尽量挑官道走。”盛叶舟钻进?马车前,温声交代?了遍陆齐铭。   多亏三人在启明书院学习过架马车之术,廖飞羽只上车没多久便已能扬鞭赶车。   盛叶舟在赵衍身边坐下,望了眼?从醒来双眸就?失神望着车顶的老?师温声开口:“老?师。”   “无事,除了腿有点疼,嘶——还死不了。”一句话回得龇牙咧嘴,赵衍抬手摸了摸脸颊红肿,有些自嘲地道:“区区一个进?士之名?,在县令少爷面前屁都不是。”   “我?祖父太傅之名?在您面前不也是一文不值吗。”   赵衍的出声使得盛叶舟心口大石猛然落下,看他吐字清楚还能揶揄自己?,想来脑子的伤无大碍。   “臭小子!嘶——”   还有力气骂人,腹部?的伤势应该也不算太重。   “老?师您喝点水。”盛叶舟从茶壶中倒出小半杯温水,轻轻摇晃了两下,送到赵衍嘴边。   见老?师还要拒绝,干脆扶着他头轻轻倒进?了嘴里。   杯中温水带着丝淡淡的甜,赵衍砸吧砸吧唇,这才瞪了眼?盛叶舟:“你小子是趁为师不能动弹故意的吧。”   “哪能啊。”盛叶舟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帕子打湿,轻轻擦拭赵衍脸上的灰尘与血丝:“就?算腿疼您也忍着些,明早之前咱们就?能到安义府。”   “不疼!”赵衍扬唇想笑,疼得苍白的脸和额上密布冷冷汗却出卖了他。   断腿之痛岂是三言两语可形容。   盛叶舟也只当瞧不见,浅浅一笑,擦掉那些冷汗温声道:“路途遥远,不疼的话您就?先睡会儿。”   “好。”薄被下双手攥成拳头的赵衍点头。   盛叶舟从车厢一角拿出临行前大夫开的活血化瘀膏,小心地抹在赵衍脸颊与额头处。   不知?是太疲累还是放松下来,赵衍明明浑身都有痛意传来,但在盛叶舟地温声安抚下真觉得眼?皮逐渐变沉,困意如汹涌潮水般袭来,片刻后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见老?师已睡去,盛叶舟将?两边车窗打开,扫去车厢热意。   早晨才兑换中级体质改善药水,中午就?用?上了,这几滴药水足够保护老?师不受感染风险,让他们赶到安义府。   【胖墩儿,再兑换个逢凶化吉荷包。】   想了想,盛叶舟还是不放心,又唤出胖墩儿。   【扣除三百六十?五积分,逢凶化吉荷包兑换成功。】胖墩儿喜滋滋地回应。   掌心处出现个藕色荷包,盛叶舟拿起随便塞进?了赵衍袖中,做完这一切才放下心来。   虽然,有些奇怪为何?这次兑换所使用?的积分如此高,但此刻他并没有心思多问。   【积分商城中可有能治疗老?师这种情况的药物?】盛叶舟只顾得上追问治病之事,他记得抽奖中心还有回命丹这种逆天存在。   这回胖墩儿连半秒都没犹豫,干脆回道【没有能断骨重生的药物,而且系统不会出产能改变他人生命轨迹的逆天药物。】   【那回命丹又是怎么回事?】   【回命丹的中奖几率为百万分之一,而且此物只得宿主本?人使用?,他人使用?后无效果哦!】   换而言之,像是体质改善药水类的只能使人身体条件变好,却无法使只能活八十?岁的人活得八十?一。   一切违背世界规律的东西,都无法起效。   盛叶舟默,挥手收起系统。   “叶舟,老?师如何??”车帘外,陆齐铭低声询问。   “老?师睡了。”   盛叶舟掀开车帘,坐到门边。      为防止颠簸,车厢内垫了两层垫子,只在赵衍的左腿下垫了块长条木板固定腿。   怕碰到老?师的伤腿,盛叶舟几乎是歪着身子与两位好友交谈。   “那个邵俞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派出院丁伤人,等治好老?师的腿,我?定要他好看!”廖飞羽朝半空狠狠一甩鞭子怒道。   他没仗着贵胄身份欺压别人,反倒是被个二世祖欺压到了头上。   “老?师的腿……”盛叶舟欲言又止,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老?师日后走路恐……恐怕有些难。”   “你是说?……”陆齐铭紧咬嘴唇,心中难受不已。   按照医馆大夫所言,若是赵衍小腿骨已有碎骨的话,就?算能顺利接骨,日后走路也不会利索。   盛叶舟眼?下更担心若情况真朝最坏的情况发生,老?师可否能承受得住日后成为坡子的事。   万一无法顺利接骨,连站立都会成为难题。   “只希望我?心中所想勿要成真,否则咱们该如何?跟老?师交代?此事!”盛叶舟烦躁地捂住了脸   三人齐默。 第51章   因为担心?颠簸, 四个时辰的?路一行人生生走了八个时辰,第二?日卯时才赶到外城门前。   期间赵衍迷迷糊糊醒来过一回,盛叶舟喂了些体质改善液后又昏睡过去。   “还好, 老师没有发热。”   盛叶舟赶着马车缓缓靠近外城门官道,听车厢内廖飞羽隔三差五地低声与陆齐铭嘟囔。   此刻城门还未开启, 大门前挤满了进城做小买卖的?百姓,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头。   “叶舟, 还有?多久能进城?”陆齐铭累得都有?些迷糊了, 为不挤到老师, 堪堪侧躺在车厢边上,半个身子都耷拉在车辕上。   “一刻左右。”盛叶舟看了看天色沉声?道。   “五少爷。”   刚抬手勒紧缰绳,吆喝着马儿停下,就听见城门根下突然?有?人?高兴奋地摇着手臂朝马车而来。   盛叶舟转头一看, 面上露出个浅浅笑容。   盛府二?总管, 也是盛禺山身边的?老人?——盛吉。   “吉叔。”   “老奴昨夜就在此处候着……”盛吉抹着额头的?汗,摆手让小厮接过赶马的?位置:“昨日老太爷就入宫求了御医回府,赵先生入府就可诊治。”   盛叶舟点头,抬腿从马车上走下。   赶了一夜马车, 腰背早就颠得疼痛不已,动一动就疼得厉害。   趁着下地活动腰腿之时,盛叶舟也顺势问起?了府中情况:“府中众位长辈身子可还康健?”   “都好都好。”盛吉笑眯眯地回道,说完又添了句:“就是老夫人?想五少爷想得紧。”   府中下人?只知五少爷外出求学,但都不知去的?何处, 拜得谁为师。   此刻盛吉见盛叶舟竟穿着件青色粗布袍子, 发?髻只用根青色带子绑着, 一时竟然?有?些鼻酸。   “五少爷您怎消瘦的?如此多?”盛吉一脸揪心?,眸光就在从小伺候到大的?少爷身上转来转去。   盛叶舟的?个头如风吹般长高了不少, 若两年前还能瞧出几分孩童稚气的?话,如今长相与盛建宗年轻时已有?七分相似,俊俏中还多了几分温文尔雅。   想起?盛建宗少年时曾引起?不少世家贵女青睐的?往事,盛吉心?中就不由感叹起?日后这盛府门槛又要被媒婆踏破了。   完全对自己长相不自知的?盛叶舟正回想着前世广播体操动作扭腰踢腿。   一个翩翩少年在曦光中做着些怪异动作,还引了不少人?注视。   好在没等多久,城门缓缓打开,盛叶舟复又回到车辕上接过鞭子赶起?马车。   “老奴先回府禀告老太爷和老夫人?。”   进了城门,盛吉就连忙跳上候在门前的?马车抢先回府。   “……”   “飞羽,齐铭,你们二?人?可要先回府?”马车赶到护城河附近时,盛叶舟停下马车叫醒两个还在打盹的?好友。   赶了一夜路,二?人?都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整张脸灰败得就跟受伤之人?是他们似的?。   “先去你家,等老师安顿下来之后我们再回。”廖飞羽干脆摆手,先前盛吉的?到来他们是全然?不知。   “行!”      马车刚入巷口,已远远有?小厮在巷中候着,见马车慢悠悠地转入巷口,高声?冲后的?人?大喊着:“五少爷回府了!”   盛禺山与盛建宗负手立于门前,马车一停下就有?小厮爬上马车小心?将赵衍用床板抬出。   仍睡得人?事不知的?赵衍浑然?不觉已到了盛府,经由一晚上的?颠簸,右脸更?是红肿发?亮,看着似是比昨日还要严重些。   盛禺山阴沉着脸,隐隐压抑的?愤怒在瞧见赵衍脸时达到顶峰,一向沉稳的?人?突然?骂了句娘:“他娘的?邵有?林。”   “祖父,爹。”盛叶舟上前拱手。   盛建宗心?疼摆手:“先进府先进府。”说着就连忙搂着盛叶舟的?肩膀把人?往府里带。   他将人?亲手送到榆木坡,原以为只在那待半年就要回来参加县试,没成?想去年赵先生来信说要再沉两年,待后年再一鼓作气往上考。   这一耽搁就是两年,没老爷子的?允许他又不能亲自前往榆木坡,日思夜想了两年的?孩子终于回府,却并不是能温情之时。   眼下还是先让先生诊治要紧。   众人?一路疾走,启安院近在眼前。   嘎吱——   房门一合上,盛叶舟的?心?终于落下,重重长吁出口气后,体内疲倦才入海浪般来袭。      “大夫说接骨之事一时半会儿接不好,不若你们先回府给?长辈报个信,等梳洗一番之后再来。”   见廖飞羽二?人?站着打了无数个哈欠,盛禺山干脆道。   昨日收到报信太过匆忙,他也忘记了将此事告知于其他两府,赵先生为三个孩子的?老师,此事要如何处理还得三府共同商议。   大夫临进门前就说过接骨之事没两三个时辰无法完成?,廖飞羽二?人?一想等在此处也无济于事,干脆拱手回府梳洗打理一番。   二?人?相继一离开,柳氏刚好匆匆赶来。   “祖母的?舟儿!”   三位长辈这才心?疼地望着自家消瘦不已的?孩子,心?中酸涩难忍,柳氏与盛建宗差点没心?疼地流下眼泪。   没多会儿,大房夫妻也赶来,一袭绯色官袍的?盛建安整个人?意气风发?,温声?安抚了盛叶舟许久后才在仆从催促下出府上值。   原本的?一家团圆时刻,却在此刻因赵衍之事蒙上了层阴影。   盛叶舟无心?恭喜吴氏怀孕之事,也无心?在祖母身旁撒娇卖乖,他呆呆望着房门口,一时心?绪复杂的?难以自持。   “舟儿,你先回房去梳洗吧,此处有?我们守着。”盛禺山心?疼地轻抚盛叶舟后脖颈,温声?劝道。   盛叶舟点头,垂着头默默回到正房梳洗整理。   昨日早上若在心?绪不宁之时就上街去寻人?,是不是老师断腿之事就不会发?生。   若是按照往常的?性子,他定会上街一趟而不是频频张望院门口。   许是在榆木坡的?日子太过简单,以至于谨慎的?性子都跟着松散不少。   老师之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就是疏懒的?后果……   ***   院中。   管家送上热茶,盛禺山拧着眉头坐下,端起?茶盏抿了口。   只觉比平日里更?加苦涩的?茶水使得他心?中郁气更?添几分,重重将茶盏将石桌上一磕冷哼出声?:“好他个邵有?林。”   “儿子还从未见过舟儿那孩子如此沮丧,就是幼时受伤都没见他哼过,想来赵先生之事……”盛建宗满脸忧心?忡忡,方才儿子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总是让他放不下来。   “此次舟儿回府,我说甚都不能让他再回罗平县。”柳氏道,看向盛禺山的?眸中闪过一丝埋怨之色:“这回伤得人?是赵先生,谁知下回会不会有?那不开眼的?伤到舟儿。”   府中派去保护的?侍卫每每回信儿盛禺山都说盛叶舟过得好,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吃穿用度都有?人?操心?。   可今日瞧着孙儿双手长满老茧,这那哪像是是去读书,想必两年中肯定吃了不少苦。   “儿子也不想让舟儿再回榆木坡。”   见母亲说出心?中所想,盛建宗干脆也小声?帮腔,说话时还是难免瞟着盛禺山神色。   盛禺山薄唇紧抿,面上阴沉,听二?人?所言只是不耐地点了点头:“为父心?中自有?定夺,绝不会让舟儿陷于危险之境。”   如今太平盛世,他倒是忽略了平静之下的?暗流。   两年前他已派人?调查过罗平县县令邵有?林,甚至私下里也放了话出去,让其多留意着些榆木坡的?安全。   哪曾想村与村之间争抢地盘没波及到盛叶舟,反倒是邵有?林的?长子竟敢动手伤了赵衍。   思及此,盛禺山眸光一闪,忽地睁开双眸唤来盛吉:“你去安王府,将赵先生之事如实禀告。”   赵衍受伤之事得先告知老安王。   此事根本不用他们动手……   不过片刻,盛叶舟顶着头湿漉漉的?长发?重新回到院中。   望了眼依旧紧闭的?房门,已调整好心?情的?盛叶舟带着浅笑重新跟祖父祖母问安,最后才将眸光落到大变样的?吴氏身上。   “大伯母。”   吴氏脸色红润,双眸中满是柔情,芊芊玉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看着着实不像是才四个月的?身孕。   “你这孩子,不擦干头发?再出来,小心?惹了寒气。”吴氏温声?笑道,忙摆手让冰兰快拿帕子来。   柳氏起?身接过帕子亲自擦拭,面上也终于带上几分笑意。   见孙儿好奇地望着大儿媳,不由轻笑出声?:“你大伯母怀得是双胎,所以瞧着比寻常妇人?肚子要大些。”   “双胎?”盛叶舟惊奇不已。   竟然?是双胞胎……   “府中今年不仅要多两个弟弟妹妹,恐怕等到过年之时,你这荷包还要被侄子侄女们掏空。”吴氏莞尔一笑,说罢又似是想起?还在屋中诊治的?赵衍,赶忙收起?笑容。   “这两年你不在,咱们府中添了不少孩子。” 柳氏温声?道。   大房盛叶雲今年冬日会迎来第二?个孩子,盛叶林去年娶妻,董氏也怀有?五个月身孕,加上吴氏的?双胎,大房今年就要添四个孩子。   盛叶华乡试不出意外落榜,已重回启明书院入学继续准备明年再次上场,三个月前刚娶的?亲,如今夫妻俩都住在书院。   二?房盛叶钰在盛叶舟离家求学当年年末得长女盛欣微,但听盛叶翰信中所说,因第一胎是女儿,小吴氏不喜这个长女,出生之后孩子多是由符氏带在身边。   盛叶钰在府中安生待了几年,在长女半岁之时突然?说要重新科考,于是又带着吴氏折返启明书院重新读书。   夫妻俩这一去,孩子都没带,直接将还在襁褓中的?女儿放在了盛府。   刚说起?这个从未蒙面的?侄女儿,符氏抱着个身穿葱绿色霞彩锦衣的?娃娃走入院门,边走边哄着低声?哼哼唧唧的?孙女,满脸都是热汗。   盛建宗见状,忙起?身接过孩子。   “孩子都没睡醒,你抱着人?来甚。”   “我听说舟儿回府,又怕微儿醒来寻不着人?,只得将人?一起?抱来了。”   符氏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汗,双眸四处搜寻,终于在主动站起?来的?人?中寻到了盛叶舟的?身影。   “舟儿。”   “母亲。”   盛叶舟接住哭得梨花带雨的?母亲,轻拍后背温声?安抚。   醒来的?盛欣微睁着双大眼,好奇地打量这大哥从未见过的?人?,见祖母抱着他哭个不停,秀气的?小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瓮声?瓮气地指着盛叶舟蹬腿大喊:“包子!包子”   孩子的?童言童语逗得院中大人?纷纷露出笑意,符氏擦着眼泪,哭笑不得:“小丫头刚学会说话,见着谁都喊包子。”   盛欣微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爹或者娘,而是从婆子口中学来的?包子。   “微儿来五叔抱。”盛叶舟拍拍双手。   盛欣微转动着眼珠子,机灵地往盛建宗怀中一扑,两条冲天辫随着她摇头晃脑摇来摇去霎是可爱   “不抱,不抱,抱……哭。”   显然?是方才符氏哭天抹泪的?场景让孩子觉着面前这个五叔不是好人?。   嘎吱——   盛叶舟刚被侄女拒绝,紧闭的?房门突然?拉开,王御医用帕子擦着手上水珠缓步踱出。   “王御医,老师的?腿如何?”   盛叶舟赶忙转身迎上,有?些急切地朝屋里看了两眼。   “腿是保住了,但日后行走恐怕得用上拐杖,毕竟这位先生的?年纪不轻,恢复绝不可能与年轻人?同日而语。”   “那其他地方的?伤可要紧?”盛叶舟又追问。   “多服几日活血化?瘀的?汤药就无大碍,只是这一年半载可千万不能再受伤,否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夫也没法再救。”王御医语带笑意。   “小子会牢记王御医的?话。”盛叶舟连忙躬身行了个全礼。   老师已过花甲之年,到了这个年岁就是在前世也极难康复,如今多亏王御医才能保全下腿,盛叶舟这一礼行得心?甘情愿。   只要能行走就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王御医继续交代了一些日常服侍的?法子。   “老夫在盛府已折腾一宿,事情办完也该告辞。”已在盛府等候整夜的?王御医也疲惫不已,交代完琐事,觉得此事已告一段落,忙拱手告辞。   众人?拱手回礼。   盛禺山亲自送王御医出府。   盛叶舟放慢脚步推门进入房中。   床榻之上的?赵衍已被收拾妥当,半边脸敷着黑色草药,左腿上的?被子高高隆起?。   轻轻掀开被子一看,发?现整条左腿全绑满竹条,为防止碰到,还在腿上罩了半边竹笼固定。   如雷似的?呼噜声?响彻耳旁,在方才王御医接骨之时都未醒来,这半瓶子改善液的?催眠效果实在惊人?。   呼——呼——   落后几步进入房中的?盛府众人?有?些哭笑不得,除了这震天的?呼噜声?外,屋子里还飘着股子似有?若无的?臭味。   赵先生睡得香甜,或许在他们进来之前,还痛快地放了一个,或许是很多个……屁。    盛叶舟见状,心?中巨石终于落下。 第52章   见赵衍睡得沉, 盛府众人?也跟着放下心来相继离去,只留下盛禺山与盛叶舟祖孙坐在院中等待老安王的到来。   两人?闲聊几句,盛叶舟冷不?丁地话题一转, 淡淡问道:“老师之事祖父可有打算?”   盛禺山侧目,见盛叶舟把玩着茶盏瓷盖, 眸光似是定在了修长手指上不得动弹。   眸底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更看不?出他问这句话的意思。   “你有主意?”   “罗平县令之子欺行霸市, 伤人?性命, 恐吓城中?商户不?予伤者诊治, 朝廷命官行商贾之事,桩桩件件还不?够他丢了这顶乌纱帽?”盛叶舟淡淡反问。   “若是光凭邵有林当然不?足为惧,但他背后是整个安义府邵氏,想?要撼动如此世家大族可不?是易事。”   孙儿已经长大, 很多事都可以摆在明面上与?之细说?, 盛禺山并未如往常那?般含糊带过,而是直接点明了他为何要等老安王来此的原因。   邵氏虽排不?上宁成国四大家族之位,但其盘踞在安义府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邵氏掌握着城内数一数二的铁矿资源,邵氏当家人?还是兵部侍郎韩进莒的丈人?。   盛叶舟沉默点头。   盛禺山顿了顿又?道:“邵有林乃是邵氏主家嫡次子, 邵氏为培养自家在朝廷中?的靠山,对他极为重视。”   “邵氏……邵有林……邵凡。”盛叶舟低声呢喃。   话本子里常调侃寒门子弟就算入朝为官也只得在九品芝麻官的位置上打转,想?要身?居高位,无疑难于上青天。   现实也果真如此,想?要步步高升, 在朝廷中?走动拉拢关系是必然之径。   政绩考校想?要取得好点评, 送礼送银子都是常事, 千两白?银,金银玉器, 成堆送往上官府邸都只能?算是同僚之间的正?常走动。   这些?都已是朝中?约定俗成之事。   就连盛建宗平日里也老说?要多攒些?银子等日后给他升迁做准备,就连盛叶舟自己也不?能?免俗。   邵氏举全族之力,就是想?在朝廷中?培养出个属于他们自己的靠山。   因此……邵有林对邵氏而言,就不?仅仅只是个嫡次子如此简单。   “所以此事咱们得等王爷前?来之后才可从长计议,你这些?日子照看好赵先生便是。”盛禺山气定神闲,眸光中?还隐隐含着似笑意。   祖父说?得是从长计议而不?是忍气吞声,盛叶舟只听字眼就知盛禺山心中?早有成算。   “舟儿省得。”盛叶舟会?心一笑,故意冲祖母重重眨了眨眼:“祖父心中?肯定有主意。”   从几年前?国子监那?些?神出鬼没的侍卫出现时盛叶舟就知晓盛禺山不?像是平日里所见那?般简单。   只是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祖父祖母不?说?,他也就当没发现了。   而盛禺山似是也猜出盛叶舟心中?所想?,伸手点了点他笑得皱起的眉心,啼笑皆非道:“猴精。”   “孙儿是猴儿,祖父您也不?是猴儿。”盛叶舟连忙笑回。   “待你满十六之后,祖父自会?告知你心中?所想?之事。”盛禺山摇头轻笑,眸光在远处院门外闪烁的人?影上一划而过,起身?前?落下句:“你只要知道咱们盛府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便行。”   说?罢,起身?朝门外气冲冲跨门而入的老安王拱手行礼:“拜见王爷。”   “无需多礼。”   老安王摆摆手,健步如飞地从盛禺山两人?身?边擦过,径直推门而入。   发须皆白?的老者走得如此飞快,那?根金色的拐杖毫无作用,只拖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响。   后边跟着的廖飞羽投来个询问眼神,盛叶舟翘起唇角淡淡一笑,瞬间稳下了两个忐忑不?安的好友。      “大师兄!”   没多会?儿,屋内老安王又?急又?气的低吼,接着便是拐杖狠狠敲击地面的砰砰声。   廖山长与?陆父摇着头随后几步跟上。   盛禺山朝盛叶舟几人?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就在门外等待,随后也背手步入房门。   房门嘎吱一声合上,留下三个面面相觑的少年郎。   “老师的腿如何?”陆齐铭抚着狂跳的心口,口干舌燥地低头四处看。   看到石桌之上的茶壶后,几步上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水,也不?管烫不?烫仰头就连忙灌下。   “也给我杯。”廖飞羽嘴唇同样干得起了层皮,也不?嫌弃,夺过好友喝过的茶杯就喝。   马不?停蹄赶回廖府,跟家中?长辈禀告此事后匆匆梳洗完就往盛府跑,连着昨天一整日,他们几乎都没正?经喝过水。   来到盛府见盛叶舟神色自若,心中?巨石终于落下,这才觉得五脏六腑都干得要命。   “腿是保住了,但日后行走恐怕不?太利索。”盛叶舟言简意赅道。   路上他们都考虑过最坏的打算,如今一听还能?走路,二人?心中?和?盛叶舟所想?完全相同。   不?幸中?的大幸……   “能?走路就好。”廖飞羽一屁股坐下,松懈下来的身?子忽地全是疲倦袭来,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软塌塌地趴到了石桌上。   “祖父说?日后将赵先生接到府里养伤,一边让先生静养,一边准备明年的县试。”廖飞羽低声又?道。   陆齐铭眨眨眼,惊奇地道:“我父亲来的路上也说?要将先生接到府上养伤。”   说?完,两人?齐齐都转了头来看盛叶舟。   “一切都听老师安排。”盛叶舟无奈摊手。   廖府与?陆府都想?先生住自家府上……   “近水楼台先得月”   日后不?仅方便自己孩子,就是府中?其他孩子请教学?问也方便得多。   但他们都没想?到老师还有老安王这个二师弟,人?能?让师兄舍了王府住到学?生府上去吗!   再说?了,就凭老师的犟脾气,说?不?定稍微好些?之后就要奔着回榆木坡也不?一定。   “你吼个屁,老子好好的美梦都被你打断了。”   犟脾气老师被吵醒美梦,一声爆呵从屋内传来,接着就是老安王低声下气的赔罪。   三人?互看一眼,纷纷露出个苦笑。   “说?得对,咱们还是听老师的吧。”廖飞羽咽下口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陆齐铭就直接得多,看看紧闭房门又?看看盛叶舟,干脆道:“老师还是住在盛府比较妥当,我们这两个弟子不?用每日出现在面前?,说?不?定更有利于老师恢复。”   他只想?着亲自服侍,竟会?忘记了老师的脾气。   整个榆木坡,只有盛叶舟才受得了老师比变天还快的变脸。   他与?廖飞羽吓得瑟瑟发抖之时,也只有盛叶舟敢沉声讲道理,每每都像是及时雨似的能?浇熄老师莫名其妙窜起来的怒火。   有如此“及时雨”在,他们凑上去作甚。   “陆齐铭说?得太对了,还是盛府最为合适。”廖飞羽连连点头,说?着小心地瞟了眼房门:“老师让我们三人?明年县试下场,不?管留在谁家,总归在安义府不?是。”   陆齐铭与?盛叶舟同时疑惑不?已。   廖飞羽连往后缩,一脸惊恐:“别看我,我也是方才得知,而且此事是老师与?咱们三府长辈共同商议。”   盛叶舟这才记起,昨日早晨老师离家之时也说?了回来有话要说?。   难道就是说?县试之事?   “你们二人?年岁不?小,是该下场试试,如若不?然成婚前?连个功名都没有。”盛叶舟着重看向陆齐铭。   他在几人?中?年岁最长,翻过年已十七岁半,放到平常人?家早可以议亲成婚了。   陆齐铭杵着下巴,极其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提起成婚之事就心烦,如此还不?如待在榆木坡自在。”   “若是能?如先生般一辈子不?成婚就好了。”廖飞羽怏怏不?乐地望向盛叶舟:“长子既要顶门立户,还要负担起延绵子嗣之责,半分都由不?得我自在。”   作为唯一不?是长子的盛叶舟,反正?有祖父弱冠前?可不?议婚事的承诺,还暂时无法体?会?到两位好友的心情。   “跟个小毛孩说?这作甚,连姑娘给你写信都看不?出好赖,还能?指望你给我们主意……”廖飞羽明晃晃的鄙视。   陆齐铭点头应是。   “……”   ***   “你们三个还不?滚进来。”   忽地,屋内传来赵衍中?气十足地吼声,伴随着老安王温声劝其别乱动,廖飞羽二人?缩在盛叶舟身?后入了屋内。   屋里几个长辈看见的就是两个高大少年畏畏缩缩躲在身?后,一副让盛叶舟当成挡箭牌的模样。   廖山长蹙眉,唇角随着三人?一步步走近,抽动得更加厉害。   “站到为师身?边来。”   三人?照做。   “你们三人?是为师最后的关门弟子,如今老师受伤,难道就没一人?想?尽尽孝道,把我接回府中?好生伺候?”赵衍横眉瞪眼,衬着其红肿的脸颊,更显几分滑稽。   盛叶舟不?解其意,有些?奇怪地沉声拱手:“学?生不?敢自作主张,全凭老师决定。”   “这会?子倒是想?让为师做主了,三个没良心的小子。”赵衍怒瞪几个弟子。   盛叶舟:“……”   若是平日里出言替赵衍拿主意,恐怕三人?早被骂得狗血淋头,这会?儿倒成了没良心了!   “你也不?用为难盛小五,本王明日就派人?来接你去王府。”老安王啼笑皆非地看着师兄冲几个弟子挤眉弄眼,摆明了就是不?想?去王府。   “不?去。”赵衍一转脸干脆挑明。   本来还想?让三弟子中?一人?谁主动提出,他就作势拗不?过只好留下,好歹在弟子面前?不?消顾忌说?话,也不?用去了王府处处受宫中?繁琐礼仪所扰。   “本王知大师兄不?喜烦扰,给你单独准备个院子如何?”老安王又?劝。   “我就留在这,你王府厨子没有盛小五手艺好。”赵衍还是不?为所动。   若是想?去王府,早些?年他就被师弟接进了王府颐养天年,何须还会?跑到榆木坡去度日。   在哪都不?能?失了自在,否则就是皇宫也不?含稀罕。   听到这,盛叶舟哪还能?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忙笑眯眯地上前?去殷勤地帮老师扶了扶枕头笑道:“学?生也舍不?得老师去王府,您得留在盛府让我们好好尽孝才是。”   “可有听到?我自有学?生会?好好服侍,你哪来的就回哪去,别在这打扰得大家都不?得安宁。”赵衍不?耐烦摆手,说?罢就将双手塞回被中?,看似打算还要再睡一会?儿。   “大师兄。”老安王真是拿这个师兄没办法,花白?的长须都无奈地翘了翘。   “王爷您大可放心,赵先生留在我盛府,盛某定当好生以待。”盛叶舟忙笑着拱手。   “罢了罢了,随你吧!”   面对倔强的大师兄,就是老安王也没辙,气愤地使劲跺了跺拐杖后转身?离开。   “本王会?派几个人?来伺候,这事儿您可不?能?拒绝。”   人?是同意留下了,不?过走之前?老安王还是不?放心,打算入宫中?求个御医来盛府再诊治诊治。   作为留下赵先生的盛府,盛禺山面上笑意明显,捋着胡须慢吞吞随着老安王走出。   接收到自家祖父眼神的廖飞羽装没瞧见,垂头立于床前?,只当自己是个哑巴。   老安王几人?前?脚刚走,赵衍就立马变脸。   “过几日待为师伤势稍稳定些?,便回榆木坡去了。”   三人?:“……”   “看甚看,还真想?让为师留在安义府受你们孝敬?”赵衍拍拍完好的右腿,面上满是嫌弃:“就算腿瘸了还有手呢,爬也得爬回去。”   赵衍的固执三人?都很清楚,廖飞羽与?陆齐铭聪明地选择闭口不?答,又?当起了聋子。   盛叶舟淡淡的“哦”了声,而后轻轻整理衣袖,好半晌才道:“学?生可担不?起老安王的怒火,若是您真想?回,那?大可趁今夜房中?没人?之时悄悄离去,到时学?生也好向王爷有个交代。”   “你个臭小子!”赵衍气够呛,此刻腿上疼痛都比不?上盛叶舟顶嘴引起的怒火。   “老师就留在安义府好好养腿才是。”盛叶舟叹了口气认真道:“况且榆木坡也没个正?经大夫,难道您真想?成瘸子?”   “此次您出事,学?生祖母昨夜吓得夜不?能?寐,定是不?会?让我再回榆木坡,难道您就忍心让我们每日都担心您在榆木坡如何过日子?”   盛叶舟面上认真,边说?边伸手扯了扯廖飞羽的衣袖。   廖飞羽得信儿,忙舔着笑脸上前?躬身?道:“老师,您就留在盛府好好养伤,如此也好教导我们几人?,待明年咱们仨一举给您拿三个秀才功名回来。”   “我们定给老师您拿个三榜第一回 来。”   陆齐铭左耳刚听到好友说?到三个秀才,完全是下意识承诺了个三榜第一,说?完才惊觉失言,忙捂住嘴满面悔色。   盛叶舟:“……”   廖飞羽:“……”   可赵衍正?专心听弟子们说?话,听到这,双眸就是一亮,挣扎着开口道:“话可是你们所说?,三榜第一!”   盛叶舟:我没说?。   廖飞羽:我没听清楚。 第53章   有了各种许诺各种说服, 赵衍终是答应住下,不过还是婉拒了盛禺山另挪院子的?安排,留在启安院与盛叶舟做起了邻居。   这一住, 就是大?半年,后?来还是廖山长再三邀请下才搬去了廖府短住些时日。   这一年间, 三弟子还是如同在榆木坡之时,早晨来到?盛府听老师授课, 下午就在启安院盛叶舟书房中学习直夜饭之后才会离府。   意料之外的?, 随着?赵衍身体逐渐恢复, 邵凡伤人之事好像没有发生过似竟完全再未听到?半点?消息。   偶尔老安王来访,也没从?他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   赵衍如无事发生,盛禺山那句从?长计议也好像随风散去没留下一点?痕迹。   长辈们不提,盛叶舟也不问。   大?家都好像无事发生般继续学习生活, 直至翻过年迎来了县试。-   ***   宁成三十五年二月初五, 南康县。   天光未亮,盛府老宅内上下就已到?处是忙碌的?身影。   院内灯火通明,盛禺山与孙氏早早穿戴整齐,坐在正房中双双看向房外天色。   “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不知这贡院里可有漏雨?”柳氏忧心忡忡地望着?依旧淅淅沥沥的?天。   都说春雨贵如油,对老百姓们来说,春雨一下,新一年的?辛勤播种也就将开始。   往年这雨也就下个两三天便会晴上几日才会再落,哪像今年, 雨断断续续下了十来日, 叫安义府内冷得宛若初冬。   盛禺山起身打算出屋, 柳氏忙喊停人,上前将大?氅披上, 低声?埋怨道:“咱们这把年纪受风寒可不得了,还不知注意着?些身子。”   待大?氅披好,盛禺山紧皱眉心才走出房门,独自一人前往祠堂。   今日不过是盛叶舟的?第一场县试,但盛禺山翻来覆去整夜都没能?入睡,一大?早起来就说要去祠堂给祖宗上香祈求护佑。   目送雨中渐渐走远的?人,柳氏一声?轻叹这才披上大?氅道:“你们去唤五少爷起床梳洗。”说罢自己折身往厨房而去。   府中三个嫡孙,只盛叶舟独自一人参加科考,这对整个盛府来说,都是大?事。   一人科考,牵动了盛府半府人,盛禺山夫妻与二房夫妻半个月前都随盛叶舟一同回老宅住下,前几日就连吴氏也带着?龙风胎儿女?赶了回来。   安义府的?尚书府眼下就盛建安一个长辈因政务不得回南康县。   安排好饭食,柳氏才走到?中堂就见二房夫妻已到?,观二人面上倦色,想必昨夜也是整夜辗转难眠。   见到?柳氏,盛建宗忧心无比地起身看向厅外天色道:“我专门寻衙门好友问过,考生不得穿大?氅棉衣入内,连炭炉都不得携带。”   未防作?弊,考生只得着?单衣入贡院,且因县试不用过夜,未避免失火之危连炭火得不携带入内。   “若不是舟儿这几年身子骨越发康健,今日这县试说甚我也不会让他去考。”柳氏皱眉应道。   就因这连日不断的?小雨,使得众人都心中忐忑不已。   “求老天爷快些收去雨水,保佑舟儿能?平安中榜童生。”符氏双手合十紧闭双眼虔诚许愿,柳氏甚至听到?她喃喃自语念着?只需考试当?日暖和就成。   “笔墨纸砚父亲可都准备妥当?了?若是没备儿子这就去备。”盛建宗又不放心地问了遍。   “你父亲都已准备妥当?。”   “不行,我得再去看看。”   盛建宗整个人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仿佛今日入考场之人是他似的?,转来转去就是寻不到?安心之地。   刚抬腿打算往前厅去,抬眸就见盛叶舟打着?哈欠正往中堂而来,一袭和平日没甚区别的?牙白色袍子,在纷纷雨幕中显得特别单薄。   “你怎么的?才穿一件衣裳。”步子一转,盛建宗人已向着?儿子而去,边走边将身后?服侍的?人一通呵斥:“没看下雨了,怎也不知给少爷打伞。”   “爹,就这几步路,打伞作?甚?”盛叶舟笑笑。   这又不是尚书府,出了院子就是连廊,需要淋雨的?地界就几步路,更何?况……   更何?况这点?稀稀拉拉的?小雨,半晌都不能?打湿发丝。   引得长辈们忧心忡忡夜不能?眠的?春雨在盛叶舟这完全就被忽略了过去。   “若穿着?湿衣入贡院,更易着?凉,千万大?意不得。”盛建宗不依,直接让冰兰又回院中重新取了套新衣裳来。   盛叶舟无奈,只得由着?坐立难安的?盛建宗折腾。   祭拜完祖先的?盛禺山匆匆赶来,一家子吃完早饭,齐齐涌到?大?门前目送送考的?马车走远。   马车上,盛叶舟将考篮挪到?膝前,将清心砚和恒温毛笔放入,这才在盛禺山与盛建宗的?注视下闭目小憩。   ***   今日因县试之由,县衙下令开铺时辰推迟到?县试开始之后?,以?免道路堵塞影响了考生们赶考。   加之寒意徐徐,南康县内一派冷冷清清,街上只能?瞧见三三两两裹紧棉衣的?人在赶路。   这种清冷一直行到?明太街之时戛然?而止,密密麻麻的?人群如潮水般朝着?共同一个方?向缓慢移动。   在这条街正中间,正是本县的?贡院。   不管穿着?粗布麻衣还是绫罗绸缎,今日来到?贡院的?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标。   ——县试。   盛府祖孙三人也随着?人流来到?贡院之前。   童生考也叫童子考,多是还未及冠的?少年来应考,但其中也不乏白发苍苍由子孙们送来考试的?老者。   “叶舟!”   人堆中,廖飞羽终于在人群中寻到?了盛叶舟的?身影,忙摇晃手臂引着?几人朝他们走去。   赵衍与廖山长站在一侧,一支金色拐杖尤其扎眼。   老安王所赠的?拐杖风格都和本人相似,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赵先生,廖山长。”盛禺山上前拱手。   “老师,廖山长”盛叶舟拱手。   盛叶舟左右瞧瞧,未见陆齐铭的?身影,廖飞羽心有所感,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低声?道:“今日陆齐铭的?丈家也来送考,他们在那边。”   循着?指尖看去,果然?瞧见陆齐铭负手而立,笔直得宛若把出鞘长剑。   不愿早早成家的?陆齐铭仍在满十八岁之后?迎来了相看定亲,最后?定下的?是兵部左侍郎牛府嫡次女?,与陆家倒也是门当?户对。   两府只等陆齐铭拿下秀才后?便成婚,今日牛家长辈亲自来送考,足可见其对这个孙女?婿的?重视。   廖飞羽笑的?得意,就是略显猥琐。   “怎样,可紧张?”盛叶舟笑问好友。   “若是连县试第一场都无法过,咱们就没必要再科考下去了,否则只是浪费时间。”廖飞羽不以?为然?道。   县试第一场为正场,只需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很少有人会在第一场便被判为落榜。   若真落榜,恐怕连《三字经》都还未掌握。   “虽说如此,但我看今年倒不一定。”盛叶舟轻轻摇头,说话?时口?中呼出的?热气化作?阵阵白雾飘散。   “何?意?”廖飞羽不解。   盛叶舟示意面前热气,说着?捏捏他只穿了件单衣的?胳膊:“冷不冷?”   “不冷啊。”   “你看其他人。”盛叶舟示意。   南康县夏长冬短,过完年之后?天就逐渐暖和起来,每年二月虽有春雨,但穿件单衣已有些热。   今年极是反常,雨水不断不说,空气都像是带了水汽,静坐稍许便觉有寒意来袭。   廖飞羽转头看向周遭的?人,看着?看着?眉头忽然?挑起诧异的?:“啊”了声?。   “大?家都穿了好多件衣裳。”   入贡院不得穿棉衣,许多人便叠穿了许多件单衣,环顾一圈好似只有他和盛叶舟只着?单衣。   包括陆齐铭也穿得圆了两圈,整个人臃肿无比。   “我没觉着?冷啊。”   “咱们还得多谢俞先生。”盛叶舟一语点?破他们为何?与其他人不同的?缘由。   虽离开启明书院,但俞先生所教的?剑术他们仍就没丢下,每日都会照常练习。   长久下来,体质早与寻常弱不禁风的?书生们天差地别。   不喜舞刀弄枪的?陆齐铭中途放弃,一下子就泯灭于众人之中,也冷得哆哆嗦嗦,恨不得再多穿几件。   “我看陆齐铭日后?还敢不敢偷懒。”廖飞羽也看到?了这点?,小声?嗔怪道。   “如此冷的?天气,估计不少人都得冻僵。”   眼下一大?群人挤在同处都冷得直哆嗦,若真等到?入四面漏风的?考棚中独自坐下,不消片刻肯定冻得手指僵硬。   如此情况下,本写字基本功不扎实的?人,说不定就会在第一场中出了纰漏。   “那咱们进去前得提醒陆齐铭,别阴沟里帆船真栽在这件事上。”廖飞羽连忙道。   “你就别说陆齐铭了,当?初你们可是承诺过三榜第一,今日可有信心?”盛叶舟推推他笑。   年前房内两人可是拍了胸脯表示要拿下三榜第一让老师风光一把。   廖飞羽狠翻白眼,没好气地一肘将坏笑的?好友推开。   谁能?想到?,廖府的?老宅明明在文?绕县,户籍竟会是南康县人。   若不是县试报名,他竟不知自己和两位好友是同县之人,县试也要在同一贡院。   从?那时起,他的?天就已完全塌下来,再也没有妄想过三榜第一之名。   面对他人廖飞羽仍敢一战,若对手是盛叶舟的?话?,还是别做那个白日梦了。   天赋卓绝而不自知,性子稳重又从?不骄傲,面对如此一人,廖飞羽早在几年前就已输得心服口?服。   不过也多亏如此,放下执念后?,他心中反倒舒坦许多。   “若你拿不到?三榜第一,老师的?惩罚就你一人受。”廖飞羽干脆道:“我就取第三便可,第二让给陆齐铭,免得他在岳丈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可没跟老师承诺过。”廖飞羽无赖摊手,刚嘚瑟没片刻,耳朵上突然?多出只冰凉的?手,赵衍冷硬的?声?音幽幽在耳旁响起:“为师离开没两日,你就那么快忘记了当?日之诺?”   这个当?日之诺可不是指三弟子在房中的?无心之言,那是赵衍忽悠盛叶舟若拿下三榜第一的?话?就介绍四师弟莫剑子与之认识。   那位莫剑子先生乃是宁成国赫赫有名的?剑术大?师,盛叶舟曾在俞先生那听过其不少事迹,当?初听到?竟然?是老师的?师弟,径直囫囵应了下来。   兴奋过后?,随着?时间流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听老师一说,才立即悔恨起当?初的?失言。   “若是拿不到?童生,你可答应了给为师当?牛做马半年。”   面对三个弟子以?其家人,赵衍不好得明说,若说出当?初诺言,岂不是向众人摆明了他偏心。   所以?只提到?是童生之名,并未说是三榜第一之约。   盛叶舟不满,委屈巴巴地小声?反抗:“我明明说得是亲自步行背您回榆木坡,可没说当?牛做马。”   “差不多一个意思。”赵衍不管,说完不等盛叶舟反驳,又朝廖飞羽瞪眼:“你以?为你小子能?逃得掉,不管你们仨谁,那三榜第一都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廖飞羽悠然?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拍拍盛叶舟:“靠你了。”   盛叶舟:“……”   面对几千人竞争的?县试,盛叶舟之所以?不紧张,全是因为他原本就没想到?拿下第一。   不管中间还是倒数,只要拿下童生之名便可。   明明出门前,他还是如此想着?……   “叶舟,飞羽。”   终于接受完老丈人亲切叮嘱的?陆齐铭艰难挤过人群,提着?考篮来到?面前。   哐——哐——哐   三声?锣响,贡院大?门缓缓打开,两排着?皂衣的?衙役有序走出。   赵衍神色一正,朝几个弟子与一侧与他们结保的?书生摆手   “走吧,先去排队。”   殷殷期盼的?许多长辈目送着?自家孩子走远,直至无数书生混淆在一起,再也看不清谁是谁。   盛叶舟与两位好友排在队伍中间,等老师先进考棚等候唱保之后?,忽地将手伸入考篮。   摸索片刻,拿出块崭新的?砚台。   “这是清心砚,听闻有平心静气之效,你们用这个研墨吧。”   廖飞羽和陆齐铭接过,纷纷低头打量起这块平平无奇的?砚台。   至于考篮中的?恒温笔,效果太过逆天,盛叶舟不敢拿出去来引起怀疑。   虽好奇,眼下却不是细问的?时机,二人忙将砚台放入考篮,学着?前面的?人解开腰带提前准备脱下衣裳等候查验。   随着?人群慢步入贡院大?门,向右侧负责查验户籍与长相的?衙役递上文?书考牌。   衙役高声?念出文?书上所描述的?盛叶舟长相,第一句就让他嘴角抽搐。      “三元巷盛叶舟,肤白俊俏,唇角一痣……”   衙役边念眸光边在盛叶舟浑身扫过,若是其中有一点?不符,便会立即厉声?询问。   同时接受另一个询问的?书生就因长胖之后?身形不符而遭受了详细盘查。   想要科考……保持身材也很重要。 第54章   第一道核查身份结束, 盛叶舟提着考篮来到第二?道木栅栏,那里已经站满了大排冻得瑟瑟发抖的考生。   十几个人排成两排,都只着单衣, 任由一侧衙役仔细检查所穿袍子和靴子。   古人袍子繁复,袖口边角都能藏作?弊纸条, 所以衙役们查得极其仔细,几乎是双手一寸寸地从上摸到下。   查得仔细也导致耽搁时辰极长, 身子单薄的老远都能听到牙关打颤的动静。   盛叶舟循着人少?的方向走去, 恰巧前边正是冻得直打哆嗦的陆齐铭。   在众多衙役面前, 二?人不敢搭腔,只得互相咧了咧嘴,同样露出副苦哈哈的样子。   查完衣裳,又得摸遍身上, 连发髻之中都会用?手戳进发髻中摸索一遍。   一想到这种近乎可以划分为?骚扰的还要经?历好几次, 盛叶舟就觉额角发紧,被人上下其手的感觉实在糟糕。   好在衙役终于冲他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到下一关去。   入了栅栏,才算正式踏入考棚, 接下来便是检查考篮以及所带吃食。   童生试不需在考棚过夜,所以每日考试只需带上午间?饭食即可,盛禺山有经?验,让柳氏给盛叶舟准备的饼都撕成了细长条,还带了空杯及肉干。   在他前方的考生估计就是第一次经?历这事, 所带饼子被衙役们全搓成了渣子, 纷纷扬扬从手心掉到篮子里?。   查完吃食, 站到旁侧等五十人为?一组。   南康县县令展开名?册,依次念众考生的名?字, 结保五人都到后,唱保之人便会站出来等候。   考生唱某廪生保,廪生确认后应声唱廪生某保。   趁前头还有不少?考生等候之时,盛叶舟抬头悄悄打量起南康县县令闽赞。   童生试五场都由县令为?主考官,若是得县令推荐的考生,其他同考官都会看在其面份上给过。   所以考试之前,私下打听?主考官之喜好也是习以为?俗之事。   据坊间?流言,闽赞就是坚定?不移的守旧派。   守旧派喜字体工整,文章一板一眼?不能太过求新?立异,总的来说就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发须半白,身子佝偻,法令纹厚重?,想必生活里?也是个严肃之辈。   但?看闽赞赏今日神色,肃穆中还带着丝焦躁,特别是念到盛叶舟几人时,他还专门抬头打量了番几人。   盛叶舟也知为?何这闽赞会一副坐立难安之相。   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偏偏抽到了来南康县做县令,油水是不少?,但?相对的危险性也与之并存。   小小县城,走在街上踩了谁一脚说不定?就会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家眷。   科考也难免遇到各府少?爷来应试,若是不小心得罪哪位他都难以善了。   所以进贡院的几番查验时,衙役们面上都带着和善笑意,边搜身还会边跟人道赔不是。   在偏远县城就是天的县令在南康县,更像是个受气包。   离家前盛禺山也对盛叶舟说过,此次县试不必顾忌县令喜好,按照闽赞性子,阅卷时绝不会荐卷。   明?哲保身下偶然间?形成了另一种意外的公平……   看了半晌,盛叶舟收回眸光。   赵衍唱保结束,他们走到龙门下站定?等待后面的几十人唱保。   凑齐五十人,铜锣立即敲响,衙役领着众人入考棚。   一眼?看不到头的考棚左侧几十排坐北朝南,右侧相对之,中间?有条半丈宽的路。   东门入,西门出,全部用?一人多高栅栏圈起来。   整个考棚就数相对前两排光线不错,越到后头潮气就越发浓厚,盛叶舟甚至闻到了大雨倾盆后密林中那种泥土腥气。   廖飞羽运气不错,考棚就在第二?排中间?,勉强能在早上晒到点?太阳。   盛叶舟与陆齐铭走到路中间?就循着考牌朝两边走去,一个继续向左侧最后排,一个则是右侧的第四排。   盛叶舟站在外侧掏出篮中帕子将桌椅上的灰尘擦干净,之后才掀起桌板走进去坐下。   号房逼仄低矮,坐下后放下木板,便形成了间?他三面环绕着墙壁的号房。   木板为?桌,一张椅子,考棚目测就一米宽左右,想要站起身活动还得小心碰到房顶。   枯坐了小半会儿,盛叶舟听?到附近不少?号房中响起断断续续咳嗽声,随着进入号房的人多起来,被灰尘呛咳的人越来越多。   “比小爷的茅厕还不如,咳咳……这个鬼地方,咳咳……”一侧号房中有人低声埋怨,越是嘟囔吸进去的灰尘就越多,咳得近乎接不上气来。   多亏在榆木坡生活过两年,给牛棚铺干草时的灰尘比这还大,号房之中的灰对盛叶舟来说不足一提。      就算隔壁赌气似拍打木板扬起的灰尘已飞到了这边,他仍能稳如泰山,抬手轻轻将灰尘擦去。   但?其余人就没有他这样镇定?,多年无人打扫的号房本就落了厚厚一层灰,加之他们最后一排考棚后就是路,平日里?车水马龙的只会更加严重?。   不少?号房中都相继传出小声的咒骂,此起彼伏有越演越烈之势。   咳嗽声未消,巡视考棚的衙役们敲着锣就大声宣布县试第一场正式开始。   衙役们从面前走过后,盛叶舟就取了清心砚出来,慢慢开始磨墨。   第一场正场,没有具体考题,半盏茶后有衙役们抬着箱子一一发下答卷以及两张素纸作?为?草稿纸。   先?检查考卷确定?没有模糊潮湿之处,才放下心来将纸放回桌上等候宣布开考。   咚——咚——咚——   三声锣响落下,县试第一场正式开始。   执笔在密封线上写下考牌号以及姓名?籍贯等。   盛叶舟没忙着答题,眸光在十几页考卷上大致扫过后心中有数,这才润笔先?在草稿上写下几个字使多余墨汁耗去不至于有污染卷面的可能。   落笔……   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县试五场考试几乎就和前世语文填空般利索。   他答得顺利,大多数人却没那么好过,考棚中四处漏风,连绵多日的春雨使得地面潮湿不堪,更是阴冷。   不过半盏茶后,寒气就钻入袍中冻得人手脚僵冷。   有人写上几个字就要搓手哈气,就怕冻僵之后字写得歪歪扭扭,第一眼?就给同考官们留下不好印象。   几十排号房中,只有几人能行云流水地作?答。   咔嚓——   老天爷仿佛还觉不够,天空忽亮,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轰隆雷声紧随其后,震得考棚中众人均是一抖。   “我的考卷!”   “天!”   “该如何是好!”   有人大声惊呼,有人哀嚎,想必是被这道雷声吓到污了答卷。   没多久,就有巡场衙役冲着那些依然还不消停的号房而去,边走边大声呵止欲哭无泪嘟囔不停的考生。   “不准喧哗,不准喧哗!”   “大人,劳烦为?在下换张答卷。”   就在这威严的呵斥声中,仍有人一身是胆,竟开口冲衙役们讨要起新?的答卷。   而不巧,如此胆大包天之人就在盛叶舟的右侧考棚,听?声音年岁不大,青涩中又带着丝高高在上之感。   来得两个衙役斜着眸子瞟了那人两眼?,冷冷道:“我等衙役可没那么大的权利。”   轰隆隆——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光亮照亮了两个衙役面上看白痴一般的轻蔑神色。   这答卷岂是想换就换,就是皇子来了恐怕也没这个权利。   但?他们不知那人身份如何,所以干脆装作?不懂,将事情全推给县令,只是眸底神色难免带出了几分轻蔑之意。   “那劳烦官差尽快帮在下寻县令说说,如此下去该耽搁县试了。”那年轻人还真打狗随棍上,语气甚至带了笑意。   就在第二?道雷声响起时,盛叶舟刚好写完一张收笔。   这一抬头刚好目睹了两个衙役神色的几番轮转,最后一人铁青着脸留下,另一人则是小跑着真去禀报县令了。   没多会儿,闽赞没等来,一群手持长棍的衙役风风火火朝这边跑来。   准备答题的盛叶舟直接停手,心中默默回想着接下来答卷该如何作?答,眸光则是虚虚落到号房之外。   看衙役们怒气冲冲的样子,来者不善……   “此人公然无视科考之律,县令有令,将此人驱逐出贡院,立即取消县试资格。”   这句话几乎从转弯处就一直高喊着走过来,旁边考棚的人也早听?见,只听?哐当一声好似是砚台被掀翻在地的声音响起。   四个衙役涌上,直接掀开木板将人拽出来。   “你们凭什么赶本少?爷出贡院,凭什么……”年轻人挣扎着,手脚并用?很?是狼狈。   “有冤屈去县令面前再喊,将人拖走。”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怎敢如此对我,怎敢……”   吼叫声戛然而止。   一袭藕荷色袍子的少?年被两个衙役使劲拽出,白净细腻的脸颊上沾满了灰,口中赫然被塞了条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   那少?年满面怒色,应该平日里?应该练过几手功夫,一个闪身躲过衙役的木棍后往相反方向抬腿跑出。   右手拽出布巾的同时朝后一甩,盛叶舟大惊失色,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朝前一挥。   布巾被挡住,落到案前,只于盛叶舟手背上留下片乌黑的水渍。   心里?咯噔一声,立即起身迅速将考卷抽出高高举起。   下一瞬,衙役们扑上,少?年就算面露狠色,也难逃四人同时扑来,直接就被按到了盛叶舟的号房桌上。   砚台与磨墨清水同时翻倒,径直掉到了盛叶舟的袍子上。   大片大片墨汁晕开,直接将月牙色袍子染得乌黑,墨飞溅得整个号房都是,清水则全倒到了胸口,刹那间?凉气直袭胸口。   “竟敢扰乱他人应试,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难逃责罚。”衙役头子恶狠狠地抓着少?年脖颈使人往后一仰。   这一仰,少?年虽被被扯得面目狰狞,但?与盛叶舟只隔着几寸的距离也叫他立即看清了此人长相。   于子煜,太子妃于灵汀的三堂弟,柱国公三房次子。   此子不过十岁,但?在安义府内倒是声名?赫赫,这一年来盛叶舟不知听?说过多少?回其豪掷千金打赏说书先?生的传闻。   这是纨绔子不打算当了,想要来考个功名?自?己去当说书先?生?   但?………责罚是小,若事情被判严重?,家人都会受其牵连,已到可下大牢判刑之罪。   更何况这人还当众破坏旁人应试,罪责只会重?不轻。   一旦被有心人惊动了宫中,柱国公都难逃重?责。   那衙役看了眼?被无辜牵连的盛叶舟,眸色满是怜悯:“此事等县令定?夺之后再与你说,眼?下……”   虽遭受了无妄之灾,但?眼?下绝不可能再让其重?新?取考卷重?答,此事只能自?认倒霉。   几百年县试之上,各种各样因奇葩之事被驱逐贡院之人不少?,但?被他人泼了满身墨而导致无法继续科考的情况还是头回见。   事到如今,只得先?行禀告县令。   说完,其余衙役都面露不忍,匆匆领着闹事的少?年离去。   被晾在当场的盛叶舟:“……”   没忙着捡起砚台墨锭,盛叶舟先?就着微弱光线看了看答卷。   干干净净并无污渍,这使得他放下心来,掀起小心将答卷放到身后凳上后干脆脱下外袍,擦净案面捡起砚台。   不管那少?年下场如何,盛叶舟收拾好残局后将袍子又重?新?披上,坐下继续作?答。   至于号房与满头满脸的墨,此刻已无暇顾及。   刷刷落笔间?,西门前侧的太师椅上闽赞也收到了衙役们禀报。   本想息事宁人的心思顷刻间?被两排号房中若有若无的打探眸光打破,他刷一下站起,恶狠狠地瞪了眼?犹自?还在挣扎的少?年。   “不管你是哪家大少?爷,今日这事都没法善了了。”   闽赞摇头轻叹,此刻心中只希望被泼墨之人不要再是任何一位他得罪不起的府上。   “将人带出贡院,寻其身份,不管是谁都先?关到县令后堂等科考结束之后再行处理。”闽赞摆手,衙役们拖着人走远。   “来人带我去看看那位受了牵连的考生。”   匆匆处理完于子煜,闽赞在衙役带领下疾步去了倒霉蛋盛叶舟的号房。   安静……号房中安静无比。   闽赞提步走近,立即瞧见埋头正专注作?答的盛叶舟。   这一看,心中立即咯噔一下,纵使少?年脸上溅了不少?墨点?,但?他点?名?之时特意看过,此子正是吏部尚书府的五少?爷——盛叶舟。   活阎王盛建安的侄子,帝师盛禺山的亲孙子,安王的师侄……   若真是盛禺山闹到殿前,闽赞这顶乌纱帽都难保。   成日里?担心的事,终归还是在今年被撞上,想着想着,他只觉口中泛起腥甜,竟是用?力得将嘴唇都咬破了。   “大人,您瞧。”耳旁传来县丞略难掩吃惊的低声提醒。   仔细一看,盛叶舟写完挪到一侧的卷面干净整洁,而且观他面上闲适宁静之姿,竟无半分慌张之感。   敞开袍子内能看到早被打湿的中衣,号房墙壁上方才所溅之墨还未干透,但?所有一切都未能从少?年眸子中看出丝毫烦躁。   他又凝神看了片刻,没看到盛叶舟停笔,心中也随之逐渐安定?下来。   朝身后衙役挥了挥手,闽赞又领着人折回西门处。   走到座前,他又唤来衙役让其详细描述方才号房之中所发生的事。   衙役头小心翼翼地回想一番,照实回话。   “盛府倒是出了个人物。”   听?到盛叶舟全程都没说一句话,在他们折身之时立即擦拭墨点?,闽赞不由轻声感慨。   遇事沉稳,不骄不躁,大有当年盛禺山在朝堂之上一人舌战群臣的气势。   果然是宫宴之上圣上亲自?点?名?夸赞过的人……   ***   就在闽赞暗喜庆幸之际,远在罗平县的县试考场内也发生了件大事。   罗平县城贡院外,几个衙役押解着两名?考生走出贡院往衙门而去。   在围观群众的询问之下众人才得知这两人竟携带小册子入考场作?弊,被朝廷派出抽查县试的学政当场抓获。   且册中题目竟与考卷上内容有半数相同,性质由最先?徇私舞弊变成了考题泄露之罪。   两人被当场压往县衙大牢,就在经?过议论纷纷的人群时,其中一人突然发疯似的大喊。   那人所喊内容赫然是作?弊册子是他从罗平县县令之子邵凡铺中买得,且正在考棚中应考的邵凡也携带有此册。   满城哗然——   学政铁青着脸,带人入考棚将邵凡带出,竟真在其靴子底搜到了作?弊的小册子。   邵凡被压下大牢,邵有林也难逃其咎,被当场卸下乌纱帽,扔进了县令大牢。   罗平县之事快马加鞭立即送往礼部等候处理。   ***   南康县。   咚——咚——咚——   三声锣响,县试第一场结束。   盛叶舟长呼出口气,这才双手拧了把能拧出水的中衣,衣裳不仅没能被身体暖干,反而是因寒冷的天气越发湿润。   手一离开恒温毛笔,失去知觉的身子立即传来寒意,冷得他打了两个摆子。   带衙役们收走答卷,盛叶舟立即起身提上考篮出了号房活动身子。   迎着他人传来的怜悯眸光,盛叶舟遇到了面露诧异的两个好友。   见他落魄得衣衫不整,廖飞羽立即联想到了早先?的喧闹声。   “被连累的那个考生难道是你?”   盛叶舟无奈点?头,一把拉过廖飞羽袖口擦拭掉脸上墨点?子。   廖飞羽也任他动作?,快走到门口时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那你的答卷?”   “无事。”   简简单单两个字,是今日入贡院之后盛叶舟所说的唯一一句话。   一听?无事,其余两人都放下心来,陆齐铭好奇心立即窜起,抓着人就追问:“究竟是何人闹事你可见到?”   如何没见到……   盛叶舟连于子煜脸上的麻子都瞧了个分明?,又怎会没看到是谁。 第55章   第?55章   贡院之内有人闹事的消息在第一场结束后迅速传开, 于子煜没出名,盛叶舟这?个倒霉蛋倒抢先出了名。   走出贡院栅栏,迎接他的全是怜悯以及各种看好戏的眼神。   盛建宗挤出人群, 唇角翘着努力想露出个安慰笑容,但眉心紧锁, 双眸中?满是忧色。   面对他人的幸灾乐祸,盛叶舟表现?得很是淡定, 身形虽狼狈, 面上倒噙着抹法子内心的笑意。   出考棚途中?, 他已让胖墩儿检测过答卷内容,所答一字没错,就算字上不得考官认可,第?一场也准能顺利过关?。   “先回马车上换件衣裳, 喝碗热汤。”   没问考得如何也没问考棚中?发生了何事, 盛建宗只是催着盛叶舟快去?换衣裳。   比起那劳什?子的县试,他更担心儿子身子受寒,午饭后就专门去?酒楼买了鸡汤来小泥炉上温着。   盛叶舟点头?,与几位好友道别后往前走了几步, 忽地又?想起没见祖父的身影。   如此一问,盛建宗也跟着疑惑地挠了挠头?,“午饭前安王府来人请父亲去?王府商议事情,连赵先生也一同去?了。”   “商议事情?”   “可不是?连为?父也不知老安王何时与你祖父关?系如此好。”   “老师离去?前可有留下交代?”   盛建宗瞟了眼周遭似有若无的视线,还是如实将赵衍离开前留下的话如实转述:“让你们皮子绷紧, 第?二场才是开始。”   “果然是老师一贯的风格。”   盛府马车就停在巷子中?间, 盛叶舟上马车换好衣裳, 灌下碗油腻腻的鸡汤,前后马车都好似还没有离开的迹象。   盛建宗等不及, 撩起袍子打算下车一探究竟。   一直到走出巷子才知为?何第?一场考完为?何都不忙着回家,反而聚集在贡院前议论纷纷。   柱国公府收到县令传讯,柱国公于峰领着几十亲卫亲自?前往南康县县衙。   就在众人都以为?闽赞要吃亏时,老柱国公从腰间抽出马鞭,将于子煜拖出县衙当众人面抽了个半死。   是真半死,盛叶舟听说后真从距离贡院几丈远的县令门口看到未干的血迹。   盛建宗砸唇,心中?也不由得称一声老柱国公心狠。   而盛叶舟心中?则是对这?位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战场杀神?”暗道一声果断。   柱国公府本就树大招风,加之于灵汀如今入主?东宫,盯着于家的人数不胜数,于子煜此事虽说要紧,但并未造成严重?后果,想要大事化小也有百种手段。   于峰此举是打给朝廷他人所看,也是堵众多百姓之口。   看完热闹,父子俩感慨不已,在人群散开后也打算离去?。   可柱国公府好似不打算让他们置身事外,盛府马车前围着十几个玄衣侍卫,领头?的侍卫大步朝前,对二人拱了拱手:“我?等奉柱国公之命,在此等候盛二爷和五少爷。”   “等我?父子何事?”盛建宗明?知故问,面上不悦之色明?显。   他不知盛叶舟护住了答卷,心中?早认为?这?次县试难以上榜,此刻如何能给罪魁祸首好脸色。   “盛五少爷受我?府三少爷所累,为?表歉意,这?是国公爷奉上的歉礼,还请五少爷笑纳!”侍卫头?子躬身,双手奉上个盒子。   盛建宗还想拒绝,盛叶舟抢先一步接过,伸出手指轻轻挑开铜锁。   “……”   盒中?静静躺着张看似普通却让盛建宗大惊失色下惊呼出声的东西。   官盐发票。   一张朝廷亲发的盐引,而且是张五年长引,可内销可外销。   要说在宁成国有何买卖可算一本万利,那就非盐莫属,普通商户百姓私自?贩卖半斤盐就属犯罪,更别提开采。   朝廷每年给出的盐引数量绝不超过十张,且多是三个月为?期的短引,五年长期只有立下大功无更高封赏朝廷才会特例给出。   柱国公府这?是将每年的百万雪花银当成道歉赔礼之物?送给了盛叶舟。   出手……大方得让人不寒而栗。   看到这?张盐引的盛叶舟没有半分狂喜,心中?只一声嗤笑后手腕一甩合上盒子丢还给侍卫头?子。   “劳烦回禀柱国公,盛家小五心领了,但此物?太过贵重?,不是我?盛府可有之物?。”   侍卫头?子面上神?色一变,张了张嘴就被盛叶舟再度抬手打断:“小子虽受了惊吓,但并未因此耽搁应试,礼就不必了。”   说罢回头?看了眼还有些可惜的盛建宗,撩袍先上了马车。   盐引是好东西,但也要看能不能护得住。   这?么一大块“肥肉”,四面八方的“豺狼”谁不想来分点肉渣子,若不是有身份地位这?层保护罩压着,怕是到头?来连肉皮都护不住。   盛府有个尚书?之位,勉强能在权贵中?算个上层,但也顶不住数不清的顶层权贵想要来分一杯羹。   到时候别银子没赚着,反倒是得罪了不少人,有银子也得有命花才行。   赔礼送盐引,盛府拎不清真拿下这?张盐引的话,日后不也要寻柱国公震着。   真是好算计……   刚到盛府,正好与刚到家的盛禺山前后下车。   “祖父。”盛叶舟上前行礼。   盛禺山心情看似不错,面上满是笑意,手中?还提着个食盒。   “这?是安王托我?带回来的点心,听闻是宫中?御赐之物?,专门给师侄的。”   盛叶舟接过,顺口问了句:“祖父去?王府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从南康县到安义府这?一来一回就得花两个时辰,盛叶舟原本以为?祖父会在盛府过夜,明?日才回。   “明?日县试第?一场放榜,祖父怎可不在。”盛禺山摆摆手,袖中?隐隐有酒气飘散开来。   平日里盛禺山只有遇到喜事之时才会饮酒,今日想必也是心情不错,才会大中?午就喝了酒。   “那老师他?”   “先生被老安王骗进王府,想再出来可就难啰!”盛禺山笑眯眯地捋着胡须,余光中?瞟见满面不愉的盛建宗,有些奇怪地问起:“建宗可是又?闯祸了?”   “儿子又?不是孩子,哪会没事就闯祸。”盛建宗低声嘟囔。   “不是你难道还能是舟儿?”   盛建宗:“……”   “究竟是何事引得你如此不愉?”盛禺山又?问了遍。   早晨前往安王府的盛禺山并不知贡院内发生了何事,随口一问盛建宗就连忙开口告状,顺便也将柱国公府送盐引的事说了说。   “儿子不知柱国公府打得甚主?意,但总觉得不是好屁。”   路上盛叶舟就跟他剖析过盐引这?等烫手山药尚书?府根本留不住,反而处理不好就会惹火上身。   虽猜不透于峰的心思,但父子俩都更倾向于此人动机不纯。   此时几人刚走过前院连廊,盛禺山轻轻点了点头?,眸子扫过廊外假山,脚步顿住:“钰儿。”   假山石栈的小亭子前,从不来老宅的盛叶钰正与一人说说笑笑而来。   看到那人,盛叶舟眉头?一皱,立即收回眸光后虚虚看向他处。   韩长鸣……   一袭宝蓝色锦袍的清瘦青年不是韩长鸣又?是谁……   去?年才听闻此人离开东宫入启明?书?院,没想到这?么快就与盛叶钰成了朋友,竟还亲自?来了盛府老宅拜访。   “祖父,父亲。”盛叶钰面上含笑,疾步上前行礼,说着还将韩长鸣介绍给两位长辈认识。   “这?是长鸣,是孙儿在书?院中?为?数不多的好友。”   “盛祖父,盛伯父。”韩长鸣躬身行礼,行为?举止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光从面上瞧着倒是沉稳乖巧。   若不是盛叶舟从宋盛信中?得知此人不少行径,还真会被他的装腔作势骗到。   在场的人,盛建宗就被这?番做派给骗到了,很是热情地邀请韩长鸣留下用饭。   盛禺山皱着眉一声不吭,等盛建宗热情寒暄完后才缓缓开口:“今日不是启明?书?院修沐之日,你怎会在老宅?”   盛叶钰一怔,根本没想到祖父连启明?书?院的修沐日都知晓,一时间竟有些语塞,支支吾吾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反而是韩长鸣笑着拱了拱手插话道:“回盛祖父的话,今日书?院先生有事书?堂无课,我?与叶钰专程回老宅来向盛祖母请安,这?不正打算往回赶呢。”   驾车两个时辰回老宅就为?向柳氏请安,这?话搁谁谁也不会信。   何况……盛叶钰何时如此亲近盛府中?人了?平日里在碧涛院连个影子都见不着,竟会专程来老宅请安?   反正盛叶舟是半点没信。   但盛禺山只是捋着胡须,半阖着眼皮看不清眸中?神?色,淡淡“哦”了声,而后不再追问。   两人哪还敢做停留,连忙说要回书?院,急匆匆地离开了。   盛禺山朝垂花门方向看了眼,拂袖转身,就在祖孙三人都提步之后,一抹黑色静悄悄地跟上了离府的盛叶钰。   穿过连接前后院的小花园,盛禺山才再度开口:“那盐引确实是烫手之物?,舟儿做得很对。”   “祖父不怪舟儿就好。”盛叶舟笑。   “不仅不会怪你,祖父还要夸我?舟儿聪慧,没被那白花花的银子障了眼。”说着,盛禺山着重?看了眼盛建宗。   他敢肯定,若不是有孙儿在,次子肯定早就收下此物?,说不定此刻还拿着盐引一通显摆。   盛建宗汗颜,搓着鼻尖不敢吭声。   “柱国公府之事无需担忧,盐引没送出去?,于峰就知盛府态度,他绝不会再来第?二次。”盛禺山又?道。   盛叶舟点头?。   只从柱国公只派侍卫送盐引试探就能看出,他只不过是碰巧遇到借机行事而已,盛府还远不能让其亲自?上门。   “今日贡院之事你详细与祖父说说。”   朝廷之事远不及孙儿的科举重?要,盛禺山心中?反而更担心第?一场考砸,又?要等两年。   盛叶舟连忙详细回忆当时发生的事。   听到答卷上并未沾上墨点,两位长辈齐齐长舒出口气,盛建宗立即喜笑颜开,笑嘻嘻地楼了盛叶舟的肩头?:“为?父就知我?舟儿聪明?。”   聪不聪明?盛叶舟不知,能有此反应……实在是当时赵先生之事在他心中?烙印太深,绝不再行大意之举。   “那就好。”盛禺山满意捋须:“先去?与你祖母报信儿,让她早些放下心来。”   “母亲说不定在佛堂念经呢。”盛建宗撇撇嘴猜。   以他对母亲的了解,府中?不管有何重?要之事,柳氏保准在佛堂中?从早念经祈福到晚,要等人平安回府才会出佛堂。   对此三人都很赞同。   可这?回盛建宗注定要猜错,刚回主?院,老远就瞧见敞开的正房中?有笑声传来。   屋中?坐了满满当当的人,男女老少挤满了屋子好不热闹。   柳氏坐在正中?间,神?色谈不上冷,但也没高兴到哪去?,平平淡淡地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反而只坐在她膝下的中?年妇人热情洋溢,不停说笑打趣引得其他人附和。   “母亲,您说女儿说得对不对?”   中?年妇人笑得欢喜,满头?金钗步摇晃得厉害,那一声细长又?带着丝刻薄的腔调直觉叫人不喜   二姑母盛雅书?。   远嫁东南的二姑母竟然来了老宅…… 第56章   提起?府中的两位姑母, 还有桩盛府的成年旧事。   当年柳氏与亲妹妹小柳氏同时?怀孕生产,两姐妹一前一后都诞下了个女儿,可小柳氏产后大?出血, 孩子出生没几天就早早撒手人寰了。   小柳氏婆家周府见是个孙女,又怕耽搁儿子再娶妻, 儿媳妇头七都没过就将孩子送到了盛府。   柳氏见两个孩子前后脚出生,便当成双胞女儿来抚养, 也从?未避讳过?二姑母的身世。   盛叶舟听府中老人提过?, 早几?年没人知晓盛雅书出自周府, 是盛禺山官途亨通之后,周府高调上门来认亲,此事就是想瞒也无法瞒。   周家没想认回这个女儿,但也不想断这门亲, 平日里经常借着?上门探望女儿的借口来往盛府。   情况一直持续到盛雅书出嫁, 周家再无了上门借口,这才得清净没几?年。   二姑母盛雅书与大?姑母盛雅画在盛叶舟出生前就已远嫁。   逢年过?节倒是能?收到节礼,就是没见过?人。   大?姑母听闻是早些年生幼子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 根本不能?远行。   至于二姑母……家中长辈无人提起?,他更无从?得知其习性,只听闻当年二姑母抢了大?姑母婚事闹得也挺难看?。   不过?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盛禺山后来将?大?姑母嫁于门下学生, 大?姑父外放为一县之令, 与姑母感举案齐眉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随着?越走越近, 盛叶舟瞥见祖父与父亲都冷了脸,特别是盛建宗, 本就藏不住表情的面上布满嫌弃之色,眸中更是无半点欣喜。   “舟儿回来了!”柳氏冷冷淡淡的神色猛然变化,似是没听见盛雅书又说了些什么,笑着?冲盛叶舟招招手:“快到祖母这来。”   说笑声?戛然而止,厅中面生之人皆正襟危坐,全都望着?盛禺山踱步而进。   “父亲。”   盛雅书连忙起?身,很是亲热地?朝前迎了两步,盛禺山淡淡点头:“家里倒是来了稀客,前年吴家不是派人传信儿说你病入膏肓,急需银子救命,这么快就痊愈了?”   “父亲!女儿这不是一好就赶回来了吗,当时?是真病得起?不来。”   盛叶舟走到柳氏身旁站定?,借机打?量起?这个素昧蒙面的二姑母,殊不知下方人堆中也有人在明目张胆的打?量他。   盛雅书肤白秀眉,身段窈窕,一点也没有老态之相,看?上去反倒是比符氏还年轻几?分。   盛禺山冷冷瞥她一眼,走到柳氏身侧坐下,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轻吹茶水。   “建宗你瞧……父亲为这事都怪上我了。”   见盛禺山不理,盛雅书却没有丝毫窘迫,话锋一转又笑着?朝盛建宗而去,面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变化。   去年之事盛叶舟倒是亲眼所?见,当时?吴府派人送信,说是盛雅书缠绵病榻几?年,东南郡偏僻,买不到那些调养身子的名贵药材。   盛建宗寻到不少药材,还送了不少银子过?去。   但去年年前盛建宗做买卖经过?东南郡,特意?去了趟吴府拜访,没曾想被吴府下人拦在大?门外,说是老爷夫人去华宁郡城看?灯会,要过?些日子才回府。   当时?就气得盛建宗跳脚大?骂,回来特意?将?此事告状于盛禺山。   两月前还病入膏肓之人转身就出远门看?灯,是个人都知先前被骗了。   而现在盛雅书面不改色地?说咬死自己当时?确实生病之事,不知是面皮真厚还是根本不知盛建宗去了东南郡拜访。   盛叶舟看?了好半晌,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个姑母有些怪异,就是说不上哪怪异,直到她甩着?帕子轻轻推了把盛建宗时?,突然明了。   不管谁态度冷淡或是讽刺,她唇角笑意?仿佛就没变化过?,涂满鲜红口脂的双唇好似从?方才起?就没合拢过?。   一举一动毫无当家主母的端庄大?气,反倒是有丝……轻浮。   虽说知晓不应该用?轻浮二字来形容家中长辈,但其一举一动确实与已做了祖母的妇人相差甚大?。   特别是她推盛建宗时?下意?识扭动的腰身,不仅让盛叶舟心里咯噔,就是柳氏眉心也跟着?紧蹙,眸底寒芒一闪而过?。   “父亲生不生气我不知,但去年二姐去华宁郡赏灯,二弟倒是知晓。”盛建宗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抱臂道。   “看?甚灯啊,去年二姐病得起?不来身,连地?都下不得。”盛雅书捻帕点点唇角,双眸溢满嗔怪,眼尾不自觉流出丝媚意?。   盛叶舟不忍直视地?撇过?了头,柳氏气得一拍小几?呵道:“没……没规矩,如此多宾客在场你们姐弟俩站在中间说甚,还不坐下。”   柳氏的话硬生生地?转了个调,估计本想呵斥盛雅书矫揉造作,但又顾忌着?旁人在场,这才变成了没规矩。   “母亲说得是,是女儿不懂礼了。”   要不说盛雅书厉害,被呵斥了也泰然自若地?甩甩帕子,自顾自地?坐到柳氏膝旁,一副亲昵姿态地?依偎着?椅子扶手。   “这几?位是?”盛禺山开口。   “瞧我这记性,忙着?跟二弟叙旧,倒忘了介绍。”盛雅书作势轻拍自己嘴,面上笑意?更添几?分:“这是我妹妹一家,他们啊……”   十几?张陌生脸颊被一一介绍。   盛雅书小姑子夫家十口人,他们一家是为了长孙入书院读书之事特意?来的安义府。   介绍到长孙毕耀祖之时?,毕家一行十几?口人面上满是自豪之色。   青年已及冠,头顶戴着?个金冠很是耀眼,听盛雅书夸奖之时?,面上满是志得意?满之色。   前年取得秀才之后,今年打?算来安义府拜师精进学业,后年又继续下场夺举人功名。   “耀祖学问不俗,一定?能?拿下举人功名,到时?候亲家母可就享福了。”   “多谢亲家吉言,多谢吉言。”毕家祖母眉开眼笑,不停拍着?盛雅书的手背以示亲昵。   本来无甚关系的盛叶舟一直默默听着?,人要吹嘘孙儿就让他们吹嘘,与自己又没什么关系。   可站着?站着?,总觉着?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敛神往那边一瞧,正巧与个身着?黛色衣裳的夫人对视。   那妇人正是方才盛雅书介绍过?的小姑子,毕家二房儿媳妇。   妇人有些惊慌,身子一侧连忙转头看?向房中,这往前一倾,便露出了身后脸颊绯红的女孩。   “这是我外甥女芊芊,今年刚满十五。” 盛雅书起?身,牵起?毕芊芊的手,将?人往柳氏跟前带:“母亲瞧瞧,我这外甥女长得如何?”   毕芊芊微微一福,腼腆地?笑了笑。   “倒是水灵。”柳氏淡笑,说罢接过?婆子递来的荷包塞到女孩手中,除此之外便再无表示。   毕芊芊有丝发?怔。   大?户人家长辈送荷包当见面礼是寻常之事,若真是喜欢这个女孩,还会额外之赏些小玩意?儿以表欢喜。   像是这种?随便一个荷包,就说明对你并无意?,随手打?发?罢了。   “还不快谢谢盛祖母。”盛雅书仍是不见,拉起?毕芊芊的手坐到一侧:“我们芊芊长得好,性子也好,一手女红更是出挑……”   盛叶舟暗道一声?不妙。   这毕家今日不是冲他来的吧,怎么看?盛雅书这跟推销似的话就是为说亲而来。   再结合方才那母女俩的眼神……   不消片刻,盛雅书果然绕到了正题之上。   “叶舟年岁与芊芊相仿,也没说亲呢吧……要不……”   要不二字刚出口,盛禺山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盛雅书:“身子刚痊愈就千里迢迢赶回府说亲,周儿的婚事多亏有你这个姑母操心。”   “可不是……舟儿与芊芊郎才女貌,女儿也觉着?这门亲事好。”盛雅书笑着?接上。   听到这,盛叶舟确信,二姑母不是心思生深沉面对众人冷色依然能?面不改色的主儿,而是真……蠢。   蠢不自知。   面对盛禺山早冷下来的眉眼,仍旧滔滔不绝地?夸奖着?毕芊芊的好,就连被夸之人也瞧出了盛府几?人逐渐不耐烦的神色,不停用?小手轻拍着?盛雅书手背提醒。   “天造地?设,二姐是从?何处看?出来舟儿与毕家二姑娘天造地?设……”   盛建宗被那些天花乱坠的说辞气笑,弯着?眉眼似笑非笑地?反问。   “芊芊虽为商户之女,可配舟儿也不算高攀,舟儿为二房次子,不能?继承盛府二房,又没个功名,日后分家……”   盛雅书双眼长在头顶的功力再次刷新,话里话外无不再抬高毕芊芊顺势贬低盛叶舟。   盛叶舟眨巴眨巴眼睛,算是听明白了,她这是想让毕家有个做官的靠山,盛府娶个摇钱树。   算是……互惠互利?   “回二姑母的话,父亲虽不算富可敌国,但养活侄儿应是不难,今日我确没功名,可不代表明年侄儿还是没有功名,二姑母怎就确信侄儿一辈子就如此蹉跎此生呢?”   “姑母不是那个意?思。”盛雅书终觉不对,又是甩帕子又是砸唇地?笑着?找补:“二姑母就是可惜毕芊芊这么好的姑娘。”   “原来是侄儿误会了二姑母的好意?,侄儿向姑母赔罪。”盛叶舟笑着?拱了拱手,话锋一转又接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侄儿的婚事还得祖父祖母与父亲母亲做主。”   “那是那是。”盛雅书笑,笑容终有些僵硬起?来。   盛禺山继续喝茶不语,盛建宗这个当爹的自然要站出来说话。   “二姐还是早些为芊芊姑娘另寻个好婆家,舟儿年纪虽小,但早些年拜文?玉先生为师……”   “文?玉先生!”毕耀祖失声?惊呼打?断,想必也听过?文?玉先生的名头才会如此震惊。   盛建宗冲他挑了挑眉,笑着?继续道:“安王作为舟儿的师叔,早早就操心上这孩子的婚事啰……这不……”   说到这,盛建宗笑着?虚点了点盛叶舟:“安国公世子也有意?让舟儿为婿呢。”   “安国公世子前些日确向为父提过?。”盛禺山适时?插话,还故意?将?宋和义的名字换成了安国公世子。   盛叶舟:“……”   “这不……这篮子糕点就是宋国公府送来的。”盛禺山又笑着?接话:“宫中赏赐的糕点,宋国公就惦记着?舟儿呢。”   盛叶舟:“……”   方才不是说老安王所?赠,怎么转眼就成了宋府所?送……   盛叶舟睁眼听着?父亲语气一转,如方才盛雅书的口吻,将?他从?头夸到了尾。   毕家上下都有些尴尬,没想到盛雅书说得如此直接,盛府也拒绝得不留情面。   一个商户女又如何能?与国公府嫡女比较,盛建宗简直是明晃晃地?贬低他们,毕家祖母神色眼看?着?就垮了下来,身子动来动去频频想张嘴。   虽毕家人敢打?盛府的主意?,但并不是没有半分自知之明,毕祖父忙不迭恭维起?盛叶舟,话里话外也表明不想高攀这门婚事。   柳氏顺势客气送客,只留下盛雅书说是要与女儿说说体己话。   等送走毕家上下,房中气氛陡然大?变,柳氏双眸冷意?四散,直接摆手让盛雅书站到身前。   “还不说实话!”盛禺山更是猛拍小几?,怒气冲冲吼道:“你究竟是从?何处学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做派,你瞧瞧你的样子和那些勾栏女子有何差别。”   盛叶舟觉着?有些轻浮,盛禺山更是直接点名其难登大?雅之堂的做派上不得台面。   “你们来。”柳氏冲候在一侧的婆子指了指盛雅书竹青色的衣裳。   婆子们连忙上前,轻轻一拉衣襟,盛叶舟吓得连忙转头,避开视线。   等了好好半晌,柳氏喊停的声?音响起?,他才再度回头,眸光扫过?盛雅书时?不由也惊得睁大?了眼睛。   朴素的竹青色罗群下竟然穿着?件半透紫色纱裙,薄纱下甚至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葱色……肚兜。   盛建宗轻咳两声?,连忙又转了头回避如此尴尬情景。   年过?四十,在府中都要被称为一声?老夫人的二姑母竟真穿着?青楼女子所?钟情的薄纱罗群,难怪祖父会说她学勾栏做派,这学得也太过?彻底。   真是太荒唐了……   房中很安静,避开视线的盛叶舟觉得再呆下去不妥,连忙告退,与盛建宗一前一后避到了屋后里间。   父子两站在一墙之隔外看?不到祖父母神色,意?外地?竟也没听到盛雅书的声?音。   从?方才起?就一副长袖善舞的人反而紧紧闭上了嘴。   窸窸窣窣的一阵穿衣声?后,柳氏淡淡的一声?“好了”,父子俩才默契地?往门缝中瞧去。   “你还不说实话,是想气死我和你父亲是不是。”柳氏已气得失态,瞪着?紧咬嘴唇不肯开口的女儿,整个人颤抖起?来。   扑通一声?,盛雅书跪下,泪水顺时?喷涌而出,哭腔中从?喉咙挤出几?个断断续继续的字:“女儿也不想,女儿都是被逼的……”   “谁敢逼你!”盛禺山沉声?质问。   “是周原生……是周原生那个畜生……”   这个被称为畜生的周原生,正是时?任东南郡同知的二姑夫。   周原生长得颇为俊俏,面上行事永远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要不当年盛禺山也不会被其欺骗还打?算将?长女下嫁。   后来盛雅书抢了长姐婚事,与周原生也过?过?几?年恩爱日子,直至盛禺山告老,盛建宗当时?还只是个吏部郎中,人就变了……   应该说是周原生露出了本来面目,整日留恋青楼妓馆,甚至将?青楼姑娘带回府当着?盛雅书的面颠鸾倒凤。   此人性淫,不喜良家妇女,偏生钟爱勾栏女子的卖弄风骚。   周府后院被闹得乌烟瘴气,盛雅书又没法子挽回夫君的心,周原生便日日在其耳旁蛊惑她学那些女子才可挽回夫君之心。   不知当时?周原生是否是抱着?羞辱盛雅书的想法如此说。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盛雅书还真听进去了,转头就跟着?后院勾栏女子学起?一言一行。   “……”   盛叶舟恶寒,寒意?从?脚底窜进脑中,冷得他连打?了好几?个摆子,好似比在贡院里还冷。   一个蛊惑明媒正娶的夫人学烟花女子,一个还真去学了。   以至于后来年岁渐长,当了祖母想改也改不过?来。   说到此处,盛雅书不禁悲从?中来,伏在柳氏膝头哭得撕心裂肺,整个人几?乎扑在了地?上。   事情到这还未完,盛建安升任礼部尚书的消息一传开,周原生顿觉不妙,赶忙将?后院女子移到了别院。   别院花销巨大?,这才有了后边写信来要钱谎称看?病的事,而盛建宗到东南郡之时?,盛雅书确实没去看?灯,而是被软禁在了后院之中。   去看?灯的是周原生与一众烟花女子。   而这次,周原生收了毕家礼,并且承诺事成之后还有重礼,这才让盛雅书充当个牵线搭桥的人,想将?两家人撮合到一起?。   听完这些,柳氏的脸已铁青成一片,她紧紧捏着?桌角,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看?着?盛雅书道:“当年你——为——何——不写信来说。”   “母亲,不是,是继母……继母说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当年抢了长姐婚事,你们已经不会认我这个女儿了。”   “继母,周家的那个老虔婆!”柳氏问。   “是,女儿写信回周府,继母劝我千万要抓住夫君的心,切不可将?希望寄托于盛府。”盛雅书惨然道。   周家继母哪是真心想帮她,之后甚至还以此要挟,从?她那捞去不少钱财,若不是还顾忌着?盛府几?分薄面,恐怕还会更加刁难于她。   纵使多年后盛雅书已知晓自己大?错特错,可事情早已无法挽回,她早回不了头了。   “蠢货,蠢货!我怎会养了你这么个蠢货。”柳氏恨不能?亲自扒开盛雅书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何物,怎会蠢笨到如此地?步。   “你……”柳氏猛地?站起?,右手用?力朝下一挥,狠狠给了盛雅书一巴掌:“你马上写信,让家梁带着?妻儿来安义府。”   “母亲,女儿知错了,家梁这孩子不知后院之事,他不知……”   想到儿子媳妇会看?到她最不堪的一面,盛雅书边哭边摇头,心中满是不情愿。   “我要把人叫到跟前来亲自教导,若是再留在那个乌烟瘴气之地?,怕孩子也学了那见不得人的做派。”柳氏此刻哪管她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一声?爆呵。   特别是刚出生没两年的重外孙,柳氏更不能?由孩子在如此混账的后院长大?。   至于盛雅书,她不解气地?反手又给了一巴掌。   “你就给我乖乖呆在盛府,周原生之事有你父亲做主,不准你再回东南郡。”   祖母虽已满头银丝,可站起?来这两掌竟打?得盛雅书双颊通红,连带着?嘴角都溢出丝鲜红。   门后,盛建宗满脸的不可置信,拉了拉盛叶舟的衣袖小声?撇嘴:“儿子,日后不准你出入青楼,就是去饮酒也不行。”   盛雅书的教训太过?血淋淋,酒色误人从?未像今日这般清晰映在心头。   盛叶舟重重点头,也小声?地?回道:“爹你也是,日后也不准去青楼。”   父子俩鬼鬼祟祟地?躲在后面互相提醒,皆是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   咔嚓——   就在这时?,盛禺山的怒气才随着?茶盏四分五裂而变得清晰。   盛叶舟与盛建宗惊得都没顾得上继续隐藏身形,双双扒到雕花窗前望着?那盏瞬间分崩离析的茶盏。   茶盏上一瞬明明还好好放在小几?上,盛禺山没有抛没有扔,只是托着?茶盏的手轻轻往桌上一放,竟瞬间支离破碎成了碎片飞散开来。   “周原生!”   盛禺山站起?,面上看?不出丝毫怒气,但双眸好似蒙上了雾,叫人看?不清究竟是何想法。   “一个个的,都欺到我盛府头上来了。”   声?音很淡很轻,说完朝柳氏随意?一拂袖,也不再看?犹自哭泣的盛雅书,转身朝后堂走来。   “还没看?够?”   经过?呆若木鸡的父子俩,盛禺山还偏头问道,嘴角甚至噙着?抹笑意?。   盛叶舟一抖,连忙跟上祖父。   两人都不敢出声?,只默默跟着?盛禺山往偏院的书房而去。   嘎吱——   书房门一合上,未开窗的屋子便立即昏暗许多,灰尘在透入屋中的光中飞舞,屋子里只剩下盛禺山缓慢而沉重的步子。      老宅的书房盛叶舟经常来,却从?未像今日这般觉着?压抑。   就连窗前他经常躺着?看?书的软塌在昏暗光中也变得神秘可怖起?来,一如他从?未看?透过?的祖父般让人不寒而栗。   方才那一磕,就连学剑好几?年的盛叶舟也做不到。   盛禺山走到书案下来,伸手推开一侧的窗子。   随着?光照入屋中,屋子里刹那间亮堂起?来,祖父的身形重新出现在眼前。   盛叶舟悬着?的心落下,安心地?望着?祖父走到书案后坐下。   确实是祖父没错…… 第57章   盛禺山坐下, 光很是巧合的只?照到了他下颚,双眸则隐在了黑暗中让人看不清分明。   “……”   静谧的气氛逐渐加深凝重,盛建宗心?如?百爪挠似的不得安宁, 忐忑许久终于还是壮着胆子抢先开口。   “父亲,二姐之事。”   “……”   “为父有事交代你去办。”   终于, 盛禺山开口,看不清神色, 只?能?通过语调判断祖父眼下并未发怒。   “今日你们可?听闻罗平县科举舞弊之事?”   盛叶舟摇头, 神色闪过丝诧异很快又?隐去, 盛建宗则是点点头,一副不明所以地追问道:“下午茶馆里就传遍了此事,听说邵有林父子都被下了大牢。”   盛建宗还?顺道将听来的小?道消息全?都讲了一遍,其?中还?特别提到邵凡手中舞弊的册子与答卷有大半合上的传言。   “那你们可?知为何罗平县舞弊之事才发生就已传遍了整个安义府郡城?”   “这就不知了。”   古代没有前世网络信息的传播速度, 想要送信到隔壁县城都得走上好几个时辰, 哪能?才发生就传得到处都知。   要么是有人?故意到处传消息,要么就是早已传开,在舞弊之事刚发生时其?他县城就已有了流言。   盛叶舟更倾向于前一种?可?能?,并且此事还?与老安王有关……   世上哪有如?此多巧合之事, 前脚邵有林被抓后脚盛禺山跟赵衍就被请进了王府。   “其?实在第一场县试之前我便已知晓此事会发生,邵凡舞弊之事被揭发的同时就有上百人?将消息传往各个郡城,舟儿还?未出贡院,邵有林父子就注定?会被下大牢。”盛禺山淡淡道。   果然如?此……   “此事难道是老安王所做,祖父也参与了?”盛叶舟没有半点转弯抹角, 问得直接。   一声轻笑从?书案后传来, 盛禺山双手从?椅子扶手移到书案, 身?体前倾下双眸一下子露在了光中。   眸中带笑,还?夹杂着几分欣慰之色。   “舟儿你猜猜, 祖父与老安王是如?何合谋此事的?”   盛叶舟摇头,光凭盛禺山与老安王,绝对不可?能?拿到县试考卷,这后头还?有礼部?或者其?他人?的身?影。   他不敢乱猜,干脆只?说不知。   “猴精儿。”盛禺山轻笑着点了点盛叶舟咕噜噜乱转的眼珠子,他早看出孙儿看透却不说的心?思,接着便笑道:“就是你猜得那样。”   盛建宗也不是傻子,听父亲与儿子打?哑谜,也立即猜到此事并不是传言中的那般简单。   “难道这件事是宫中那位所为?”不好直接点名皇帝名讳,盛建宗便用了宫中那位代替。   普天之下敢明目张胆泄露科考题目的除了天子,谁还?敢如?此胆大妄为……   盛禺山面上终是云雾散去,神色愉悦起来,望着盛建宗的眸光也不再是无语凝噎。   “皇……那位究竟要为何如?此?”   盛建宗的这句疑问正是盛叶舟心?中所惑,皇帝亲自泄露科举考题,这不就是是一脚踹翻了自己的饭碗吗 ……   毕竟科举最后也是为朝廷选拔朝臣,是他的臣。   选拔出一批偷奸耍滑之辈,这不是自己亲手将蛀虫送进朝中,腐蚀朝廷根基。   “杀鸡儆猴罢了。”盛禺山笑道,说罢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都坐下来慢慢听吧。”   朝廷政事波云诡谲,岂是三言两语可?解释清楚的事。   皇帝郑景城十五岁登基,几十年来励精图治,才会有如?今宁成国的强大与富庶。   但再强大的朝廷都难免会有蛀虫,更何况还?历经风调雨顺多年,新入朝的官员们早忘记了郑景城早些年的雷厉手段。   礼部?管辖的科举在漫长数月中就属被侵蚀最厉害的一处。   礼部?官员早几个月便被查出售卖一些相似考题给外界,他们不会泄露绝对题目,只?是选取相邻或同篇的内容。   如?此一来,既够不上泄露科举题目此等大罪,也提醒了买题之人?范围。   但因县试在即,礼部?官员被抓之事并未传出,郑景城反而与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共同上演了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   老安王与礼部?尚书乃至交好友,私下一知晓此事后连忙进宫面圣,主动揽下了选“鸡”之事。   于是这鸡自然而然就选上了邵有林。   也怪邵有林父子是真?心?术不正,兵部?尚书为求自保,故意透露他与礼部?尚书交情匪浅,早已知晓此次县试题目之事。   邵有林不疑有他,用五千两白银买了本作弊的小?册子给长子。   邵凡不喜科举仕途,反而更喜商贾之事,一拿到小?册子就立即忘却父亲叮嘱,转手就卖给了其?酒肉朋友。   有一就有二,贡院被抓作弊在劫难逃,只?是邵有林没想到被抓的人?不是自己儿子,但当众捅了个更大的篓子。   这个篓子比科举作弊要严重万倍,直接将父子俩乃至整个邵氏都一锅端了。   父子俩一起下了大牢,主审之人?是礼部?尚书,有老安王嘱托,接下来还?会挖出更多罪行可?叠加。   只?要罗平县舞弊之事一爆出,整个宁成国各县都将惶恐难安,趁此机会,肃清一些歪风邪气也有了名头。   所以才说是杀鸡儆猴……   “要不你们以为学政怎会如?此巧合正好监察到罗平县。”盛禺山道。   “既然此事已成,那父亲要让儿子办的是何事?”盛建宗不解。   “去给周原生添把柴,等火烧到东南郡,便将他一锅子端了。”盛禺山掀开眼皮,注视着次子已有些顿悟的神色,笑着点点头又?道:“但别太过分,烧他一人?足以,勿要连累到你二姐与家梁。”   朝廷命官犯事,动辄就会连累亲族,想要把握好这个尺度,盛建宗还?真?有些拿不定?注意。   一时间犹犹豫豫的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周原生没有科举舞弊,但堂堂一府同知,竟任由青楼女子霍乱府中后院,如?此失德之举,何以能?继续为为官。” 盛叶舟突然开口。   盛禺山浅笑,盛建宗恍然。   盛叶舟轻轻挪了挪茶盏,食指轻轻抹去书案上残留的一圈水印又?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借由查科举舞弊之事顺势引出失德,事情一爆发,作为苦主的二姑母也可?顺势提出合离,如?此来一来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本可?在舞弊一事上栽赃嫁祸,但会累及亲眷,最好的法子便是不足以量刑,但官位同样岌岌可?危之责。   郑景城只?得一子一女,都出自皇后膝下,后宫三千佳丽怕是连个零头都没有。   由他亲自带头,当然对众朝臣的后院也极为重视,若是被发现有始乱终弃或宠妾灭妻的臣子,轻则降职,重则也会被下刑部?天牢受罚。   这种?责罚不再律法之内,却全?凭皇上定?夺生死。   盛建宗眼前一亮,思路出现后心?中迅速有了主意。   “还?是我舟儿聪明。”   早褪去孩童肉嘟嘟的脸颊又?遭受到了来自老父亲的亲切揉捏,盛叶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唇角被拉扯得翘起,等盛建宗觉得满意之后才终于得以逃脱魔掌。   “近日朝中腥风血雨,吏部?也会越发忙碌,我已让吴氏先行回?府,建宗你也带着符氏回?府去吧。”   “儿子还?想等舟儿考完。”盛建宗不愿。   “此次前往东南郡,你也带着符氏同去,孩子就留在府中由你祖母看着。”   盛禺山就当没听见,这几日瞧着符氏一惊一乍如?惊弓之鸟,怕舟儿受她影响,还?不如?将人?带走,眼前反倒是清静些。   盛建宗还?要再说,盛禺山已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   “等院试一完,黄花菜都凉了,届时你再去东南郡作甚!”   “爹,早去早回?,说不定?到时你还?能?赶上儿子院试放榜。”盛叶舟忙也帮着劝,这才将盛建宗劝动,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下。   “按舟儿所说,后日县试第二场你怕是应坐堂号,由县令亲自监考。”   话题绕来绕去最后总会绕回?到盛叶舟科举之事上,不管朝廷如?何腥风血雨,对盛禺山来说还?是孙儿的前程更加重要。   只?要盛叶舟未受于子煜影响,他相信凭其?学问定?能?进前几名。   “孙儿就将县令大人?当成傅先生,当初在启明书院之时先生也总如?此看我们写字。”      盛叶舟还?有些怀念在书院中的日子,韦林山风光比榆木坡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还?有木叔每日的饭菜也叫人?想念得紧。   提到傅先生,盛叶舟突然又?想到他们匆忙离开后几位先生的去处,还?有今年守孝期满的傅先生。   “说不定?日后你还?有机会碰上几位先生。”盛禺山笑道。   “难道几位先生去了府学?”   “正是。”   启蒙班在傅先生离开后就匆匆解散,魏先生与俞先生都留在启明书院教授其?他学生。   但书院中无人?习剑,俞先生颇觉无趣,在半年后也请辞离开书院出远门游历去了。   后来盛禺山再派人?探寻,魏先生与俞先生都已入府学做了个小?小?教谕。   “我听廖山长提过,傅先生守孝期满也会直接入府学任教授一职,若你能?取得院试前十,自可?入府学再遇傅先生。”   听到此处,盛叶舟心?中不禁欢喜,对院试前十的渴望也由衷变得强烈起来。   想要重遇,自然要先有进府学的资格……   “祖父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既然提到了先生之事,盛禺山也将今日老安王看似随意实则是打?探的意思说给盛叶舟听。   “……”   “你是说让孙儿用自己的名义买处宅子,就让老师安置在安义府,日后由我给老师养老?”   老安王知道留不住赵衍,便将注意打?到了几个师侄身?上。   盛叶舟自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孝敬老师当然是他的责任。   前提是……老师愿意留下。 第58章   第二日?, 南康县。   县试第一场,隔日?便可放榜,一大早, 盛禺山夫妻坐在正厅中,看似逗弄着牙牙学语的盛欣微, 心思却?一直停留在敞开的盛府大门上。   整个老宅,只?有呜呜啊啊摆弄着九连环的孩童不知眼下众人的心思。   早早收拾妥当准备前往东南郡的出行马车就候在门?外, 但夫妻二人都坚持等放榜之后再离开, 整个厅中就属盛建宗最忐忑。   盛叶舟有些困, 昨夜从自习室出来后又熬了小半宿将所学内容复写,刚躺下没多久就被冰兰叫起来?,这会儿眼皮重如千斤。   他们在府中等小厮上门?报信儿?,大街上却?早被来?看榜或是纯粹凑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距离放榜还有片刻, 布告板两旁的茶馆早被定完。   廖飞羽与陆齐铭就坐在布告板正前方的茶馆二楼, 两人面上神色都很?轻松,与周围紧张得频频张望的书生们一比,仿佛纯粹是来?热闹的人。   “叶舟真不来?了?”   不过?只?少了个人,廖飞羽却?总觉无?趣得紧, 一只?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上的茶壶。   陆齐铭低头整理着衣袍,闻言只?是抬眸看了眼门?外道:“叶舟说今个儿?人太多,在家?里也一样能知结果,何必来?受这个罪。”   他不过?从人堆中挤进茶馆来?寻人, 袍子便被扯得凌乱不已, 别说喜静的盛叶舟, 就是他也很?是后悔走这么一趟。      忽地,陆齐铭站起身来?, 朝窗外走了两步。   “飞羽,你来?看。”   “放榜了?”廖飞羽嘟囔着,慢慢走到窗边朝下看去,除了黑压压人头,并没有衙役的身影“没放榜啊?”   “我是让你看对面……”陆齐铭伸手指向街道上两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二人一高一矮,正边走边说着话?。   “那个矮个子是不是甘禾渊?”   矮胖少年穿着件藕荷色袍子,只?是个有些圆润的背影,但廖飞羽一寻到那道背影就立即瞧出确实?是甘禾渊。   “甘禾渊怎么会在南康县?”廖飞羽不解。   “他为何会在南康县先不管,可你看他身边之人是不是……”陆齐铭回头望了眼嘈杂的堂中,见无?人关心这里,才压低声音凑近道:“我怎么瞧着像是太子。”   前几年太子及冠大礼上他远远见过?一面,此刻离得虽有些远,但看背影与当?时所见有几分相似。   而廖飞羽经常出入宫中,眸光往那人背影上一扫,立即就沉下眉眼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太子。”   太子郑璞身高八尺,个头放眼在整个宁成国都实?属罕见,加之那一身帝王之气,想要?装不认识都难。   “甘禾渊和太子何时走得这么近了?”廖飞羽狠狠皱眉。   郑璞此人城府深沉,且性子阴晴不定,纵使面对太子妃等妻妾,面上也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前几年宫宴之时,廖飞羽亲自见识过?太子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模样,自此能不入宫便坚决不入宫。   甘禾渊性子太过?单纯,廖飞羽很?担心他何时就触怒了太子惹下杀身之祸。   几人中,甘禾渊与盛叶舟关系最为亲近,二人此刻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将此事告知盛叶舟。   “去盛府。”陆齐铭从怀中摸出块碎银子扔到桌上与廖飞羽连忙转身往楼下走。   哐——哐——哐——   贡院大门?推开,一行衙役边敲着锣便吆喝围观人散开。   就在人群都朝布告板前涌去之时,廖飞羽二人正费力地向相反方向挤去。   就在二人挤出人群,刚张贴好的榜单也引起了人群欢呼,有高兴跟家?人报喜的,也有榜上无?名的书生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今年反常的天,使得落榜人数比往年多了不少,街上到处都是骂天不公的考生家?眷。   众多嘈杂声中,一道呜呜呜不能称之为欢呼的声音就变得尤其普通。   直到那仆人打扮的中年人用手指着榜首第一名的名字又蹦又跳之时,这才有羡慕的眼光纷至沓来?。   无?声欢呼的中年人赫然就是张刘,而那个让他欢喜的名字正是:榜首——盛叶舟。   ***   当?张刘与管家?欢天喜地冲回盛府老宅时,厅中已多了两道身影。   廖飞羽与陆齐铭风风火火赶来?,到了盛府才看到盛祖父坐镇前厅,他们就是想说几句悄悄话?都不敢随意开口。   所以人是来?了,此刻却?也只?能与盛府其他人共同?等待着报喜。   “恭喜老太爷,恭喜老夫人,恭喜五少爷,五少爷头名……五少爷头名。”   才刚到老宅门?口,管家?就扯开嗓子高声报喜。   “头名!”盛禺山捋须不停,眸中浓浓笑意,直到管家?冲进前厅,嘹亮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厅中,才噌一下站起,朗声吩咐道:“赏!府中所有人都有赏。”   “我备了些铜钱,将框子抬到大门?外,也让大家?沾沾气息。”盛建宗更是激动,就像是喝醉的人般脸涨得通红。   盛叶舟很?想阻止父亲这招摇过?市的行径,可身体还未动,老父亲已撇下众人,喜气洋洋地领着仆从出了前厅。   就连一向都低调的祖父也笑眯眯地摆手,并未阻止次子的行为。   “廖少爷第二,陆少爷十七,两位少爷都在榜上,想必府中管家?也已经将喜讯送回了。”   管家?见到廖飞羽二人在,心中吃惊下也没没忘了向他们报喜。   廖飞羽出门?前就受祖母耳提命面,笑呵呵地从袖中摸出个荷包递给管家?:“劳烦管家?还惦记着我们。”   陆齐铭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名次,愣了好半晌之后才想起递上荷包。   “好好好,你们师兄弟三人都过?了,如此喜讯得快点派人送信儿?去安王府才是。”盛禺山喜不自胜,忙又招呼人前往安义府盛府与安王府送喜讯。   府中从主?子到仆人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盛叶舟趁长辈无?暇顾及他之时,忙领着失魂落魄的陆齐铭与廖飞羽回自己院子。   陆齐铭明显受到了打击,一路走来?都没再开口,完全还沉浸在方才听到的噩耗中。   十七名……   县试第一场就十七名,接下来?几场又如何能进前十。   “这回知晓身子的重要?性了?”      走到院中石凳坐下,盛叶舟瞟了眼好友,不咸不淡地开口。   “后悔莫及。”陆齐铭老实?挠头。   下来?后他将考题全部?默写给父亲瞧过?,作答无?误,只?可能是在字上出了岔子。   当?时冷得僵硬的手自以为没甚差别,现下看来?还是受到了不小影响。   “才第一场还不晚,回府好好准备下一场。”廖飞羽随意安慰道。   若陆齐铭真因这件事一蹶不振,接下来?几场也不必去了,他深信好友不会如此脆弱。   陆齐铭果然没那么怯懦,摩挲着下巴连连点头:“我是得在衣裳上下点功夫。”   此时临时抱佛脚明显已晚,只?有在保暖衣裳上动动脑子,下一场争取不会受寒冷影响。   盛叶舟收回眸光,这才问起二人前来?的目的。   不与家?人分享喜悦,反倒是冲到盛府来?,肯定是有急事要?说。   “我们在街上看上甘禾渊和太子了……”廖飞羽正色道。   从没听说过?会私自出宫的太子竟出现在南康这个小小县城本就匪夷所思,现在又加上个甘禾渊,此事无?论如何来?看都有些不寻常。   哪知盛叶舟听罢,心底幽幽长叹口气,只?轻轻点头表示知晓了。   人都会变,经历榆木坡几年的生活,他们三个少爷都学会了做饭洗衣放牛,深处宫中的甘禾渊又怎么会一如既往的单纯。   从信中报喜不报忧开始,盛叶舟就知当?初那个只?知道吃喝玩耍的孩子成长比他还要?惊人。   韩长鸣等陪读都被太子以要?辅佐朝政无?空读书的理由打发出宫,只?留下甘禾渊与两个在朝中无?甚实?权的勋贵之子。   若没点心计,怎会被太子留在身边做事,更何况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你不担心甘禾渊闯祸?”廖飞羽的记忆还停留在前年宋盛信中的内容。   为了甘禾渊写信托人的盛叶舟,今天面上平静得就像是被微风拂过?的湖面,涟漪一过?便迅速宁静下来?。   真叫人看不懂……   “去年建明伯正式将世子之位给甘禾渊之事,你们也知道吧?”盛叶舟问。   二人点头。   “若是没有太子撑腰,你们觉得这世子之位怎会空悬多年都没有宣布,偏生去年做下决定,甘三叔会如此轻易拱手将世子之位让出?”   建明伯府大摆宴席庆贺甘禾渊十四岁生辰,几人都有到场道贺,   当?时廖飞羽还奇怪为何伯府上下对甘禾渊恭恭敬敬,好像还很?怕他,甘三叔的称呼都改成了全名。   经由盛叶舟这么一说,二人都咂摸出了点味来?。   就是这一想明白之后,廖飞羽心中更觉郁闷,语气中甚至带了些不满:“以后咱们跟甘禾渊怕是连见面都得避讳着些,免得太子多疑。”   太子的左膀右臂,当?然也在其监视下。   “以前如何相处日?后还是如何相处。”盛叶舟轻拍有些赌气的是廖飞羽:“相信禾渊不说太子之事自有他的苦衷,咱们是朋友,认得是他这个人,难道日?后你成了状元,而我名落孙山,你就不认我这个好友了?”   廖飞羽气甘禾渊瞒着大家?是太子的人之事,心中有些不舒服,倒是没有半分身份改变关系的缘由。   他们六人于启明书院认识,现如今,只?剩三人还在结伴而行。   就是不知将来?同?路的人会不会再少,廖飞羽有些惆怅地想着。   可谁也没想到……分离会来?得如此快,快得让他们措手不及。 第59章   宁成三十一年, 四月初。   连绵两个月细雨的天终于放晴,仿佛一点也不给人喘息的时机,没几日天燥热就席卷了整个安义府。   历经县试三场, 又经一场府试,连夺两场案首的盛叶舟大名早已在南康县传开。   院试当日, 盛叶舟还是如往常般先入自习室学习一小时,之后在模拟科室中练习完一场科考, 起床后随祖父共同前往贡院。   比起童生试, 院试热闹的不是一星半点。   往年落榜的童生可直接越过?县试直接参加院试, 所以来得不仅有今年才刚考完的人,还有许多一次或多次都?未考上的。   这些人大多以青中年为?主,少有盛叶舟几人这种?青葱少年。   赶来专门送学生入贡院的赵衍着重交代了几件事,让学生们尤其要小心。   院试不若县试那般严肃, 考试之前可攀谈, 但千万不要轻易与他人交好,免得遭小人暗算而?不自知。   特别是像盛叶舟这种?连取两场案首的人物?更要留心遭心术不正之人陷害。   其次便是头回遇上的政论一试,若无把握可中庸,但不可不审题, 照搬题目长篇大论无主要中心。   最后,赵衍语重心长地拍拍两个弟子?的肩:“今夜就是热得再厉害,也不可熬夜作答。”   院试共分?正试与覆试两场。   第一日正试发卷,第二天一早交卷,覆试较为?简单, 交完正卷之后领取覆卷, 下午便要交卷结束。   所以今夜他们得在逼仄的号房中度过?一夜。   盛叶舟与廖飞羽双双点头, 趁长辈们检查考篮之时,忙四处搜寻还未出现的陆齐铭。   “陆齐铭怎的还没来?”   看看时辰, 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得入场,陆府竟还未来人。   “这小子?不会是睡过?头了吧?”赵衍抬头往巷子?口?搜索着人影,盛叶舟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也往那个方向看去。   这一看,余光便扫到低头检查考篮的盛禺山微微一怔,停顿很是明显,等盛叶舟专门看过?去时才似是没事人般恢复了常色。   “听说淹死不少人呢。”   就在这时,身侧几个中年书生高声?讨论的声?音传入了盛叶舟耳中。   几人愤愤不平,怒骂修建堤坝的工匠偷工减料,才害得洪水暴涨之后淹死了不少人。   南康县的春雨只是让暖春变成?冬,除了冷并没有灾害产生,宁成?国东南的几个郡城就遭了殃,河水暴涨引发洪水,不少村庄都?受了灾。   其中尤属万桥县最为?严重,堤坝决堤直接冲毁了十几个村,死了上百人。   事后此?事被?归结到了修建堤坝的工匠偷工减料贪污朝廷拨款,不少工匠都?被?砍了头。   这几位书生气愤填膺,纷纷指责那些工匠良心都?被?狗吃了。   盛叶舟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不悦,区区几个匠人,又如何能左右事关官府主持修建的堤坝。   ……不过?只是几个替罪羊而?已。   高谈阔论的几个童生犹觉不满,从讨论堤坝竟渐渐转变成?了贬低地位不如他们的工匠。   士农工商的阶级之分?在几人口?中变得很是清晰,全宁成?国的工匠都?被?他们说成?了利欲熏心之辈。   廖飞羽从喉中发出长长一声?冷哼,双眸不屑地上下打量着那群自以为?高贵的童生。   几人穿着绸衣,一个个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真以为?穿上好袍子?就是老?爷了?”   廖飞羽讽刺的声?音不小,说完就抱臂看向那几人,盛叶舟也往那边看去,笑得若有所思:“我倒是听闻咱们工部尚书张大人就已匠人自居,就是不知原来竟会被?人如此?辱骂。”   “就是,没有匠人,咱们今日怕是要在山洞中科考,吃饭得用手,这不是放下碗就骂娘吗!”廖飞羽又接。   盛叶舟笑着望向那几人,目光划过?其中一人考篮时又接了句:“可不是吗!这临潭墨可是临墨大师之作,制墨的大师不也是匠人。”   此?话一出,刚才还放言高论的其中一人下意识将考篮往身后移了几分?。   那人考篮上用来压着帕子?的赫然就是快劣质临潭墨锭。   盛叶舟两人这么一说,周围焦急忐忑等待开考的童生们迅速被?吸引了眸光。   几十道眸光不善地望着那几人,有些寒门子?弟模样的童生更是直言他们将书读到了狗肚子?里。   那几人或许原本也想争辩几句,但一瞧见盛叶舟几人穿戴又有仆从围着,立即就歇了心思,灰头土脸地钻出人群躲到了角落中。   廖飞羽满足地收回注意力,踮起脚尖又朝巷口?张望。   “方才为?师才让你们小心些,怎的还没进贡院便先得罪了人。”话虽如此?说,赵衍面上却是含着笑,分?明没有丝毫要责骂弟子?的意思。   若真不高兴,两人开口?他便已抢先阻止了。   “我观几人心胸狭窄,等会儿入考场之后离这几人远着些。”盛禺山往那边交头接耳的几人看去。   “孙儿省得。”   “齐铭,在这!”   终于,陆齐铭独自一人出现在巷子?口?,盛叶舟抬头看去,见他挤过?人群,面色看上去不太好。   来到几人面前,陆齐铭先向老?师和长辈们行礼,喘匀气后才一脸疲倦地看向两位好友。   “陆伯父呢?”随后只有陆齐铭的小厮跟了上来,廖飞羽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瞧见陆父踪影不由好奇地问?起。   “昨日父亲接到府中急信赶回府去了。”陆齐铭道。   父亲走得匆忙,他是直到早上才知晓府中有事,一路上胡思乱想之时马车走错了路都?不知。   盛叶舟凭着直觉又看了眼盛禺山,这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盛禺山拧着眉心,心事重重。   “估计是府中有事要陆伯父回府处理,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廖飞羽安慰明显心绪不宁的陆齐铭。   盛叶舟收回眼神?,抬手拍了拍陆齐铭肩头:“你别胡思乱想,若真有大事咱们怎会听不到风声?,明日出贡院,陆伯父一定?会来接你。”   光看祖父神?色,盛叶舟就敢肯定?陆府出了大事,但眼下对陆齐铭来说是尤其重要的环节,无论何事都?得院试结束之后再说。   就是不知这事对陆齐铭可有影响。   “叶舟说得对,指定?是大房又作妖,每回大房一出事祖父都?让父亲处理。”陆齐铭一想也是,干脆自爆家丑安慰自己?。   不用好友们再相劝,他迅速调整好心态,目光灼灼地看向贡院大门:“我一定?要拿下前十,与你们同进府学读书。”   前四场,除了第一场大意得了个十七名,后来三场陆齐铭都?稳定?在前八,综合下来这场只要不掉出前十五,便可入府学读书。   而?盛叶舟与廖飞羽早在第三场后就已确定?了入府学的名额。   咚咚——咚咚——   熟悉的锣声?响起,赵衍忙将方才的交代重新对陆齐铭说了一遍,就忙着催促三个弟子?入贡院。   随着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大门,盛叶舟清晰听到了来自祖父与老?师一前一后的同样叹气声?。   他转头透过?人群缝隙,远远瞧见几位长辈神?色凝重地交谈着,面上都?无半分?喜色。   “看甚呢。”廖飞羽看盛叶舟频频向后看,也跟着好奇转了头。   盛叶舟刚扬唇想说话,身子?忽地朝旁歪了歪,直接被?人撞得差点靠到了旁人身上。   朝罪魁祸首一看,竟是方才被?他们讽刺过?的中年童生之一。   他低垂着头,连声?告歉,又是拱手又是弯腰的,姿态做得甚是足。   “你们是故意的吧!”廖飞羽不信,高声?质问?,那人又是连忙道歉,似是害怕似的连忙朝前挤去。   “看来咱们真的得小心些。”盛叶舟皱眉,低声?提醒两位伙伴。   “小心甚!”陆齐铭好奇道。   “不管谁跟你搭腔,都?别理。廖飞羽拍拍嘴唇,附到陆齐铭耳边低声?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与县试一相比,院试众考生就游刃有余得多。   队伍缓慢朝前移动,四周都?是谈笑风生的人,就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栅栏检查处突然有人大喊:“大人,在下要举报有人作弊。”   一声?既出,哗然声?渐起。   盛叶舟踮起脚尖朝那边一看,发现正是方才那个提临潭墨的书生。   心中一惊,盛叶舟立刻唤出胖墩儿【帮我检查考篮和衣衫,可有作弊之物??】   【有,宿主与廖飞羽考篮中都?被?塞了张纸。】   【可有办法将作弊之物?收走?】   若是眼下伸手去拿,周遭几十双眼睛立即就知晓他做的小动作,盛叶舟心中迅速冷静下来询问?胖墩儿。   【有!一万积分?五十信用点可兑换张以牙还牙符。】胖墩儿愉快地报上金手指。   眼看官差在那人的指点下扒开人群朝他们冲来,盛叶舟连忙兑换了两张符纸。   【作弊纸张已送还给使用之人,霉运加成?百分?之五十。】胖墩儿在盛叶舟意识中转着圈圈,五官笑得都?挤成?了一团。   辛辛苦苦攒的积分?去了三分?之一,信用点更是直接划去一半。   胖墩儿话音落下后盛叶舟心口?巨石落地,这才心痛起积分?来。   “你们三人到前方来接受检查!”衙役将三人团团围住,不由不说抢过?考篮,又将考生们驱逐开来,逐片检查地面。   盛禺山几人也因骚动看到了盛叶舟他们几乎是被?押走的情形。   “你们要做甚!”廖飞羽不解为?何好好的竟会被?衙役压走。   “前方有人状告你三人舞弊。” 衙役冷冷告知。   说罢也不管三人作何表情,一路将人压到了贡院前的栅栏处。   而?告状的几个中年童生就立在一侧,冷笑地望着三人被?带到面前。   “可是这三人?”衙役头问?。   几人中,方才还低声?下气道歉的童生甲连连点头,面上满是大义凛然之色:“在下饱读圣贤书,万不会随意污蔑他人。”   最近因科举舞弊案,满朝上下本就草木皆兵,一听有人还敢在此?时顶风作弊,府衙上下都?如临大敌。   “他信口?雌黄,我三人根本没有作弊。”廖飞羽指着几人不满反驳。   盛叶舟刚想张嘴,突然瞥见贡院内有行人疾步而?,张了张嘴突然大喊一声?:“大人冤枉啊!”   霉运加成?百分?之五十,效果确实明显。   南康县此?次监考的竟是翰林书院大学士董秋仁,此?人出自盛禺山门下,早些年盛叶舟还随祖父亲自上门拜访过?。   那声?冤枉喊得又响又长,董秋仁下意识停下步子?高声?问?道:“何人再次喧哗。”   朝喧闹来源一看,立即就瞧见盛叶舟眼巴巴地望着。   “作弊之人可抓到了?”董秋仁转头看向县令闽赞,后者又朝衙役头子?看去。   衙役上前拱手回话:“就是这三人。”   “我们没有作弊。”廖飞羽指着那几人怒气冲冲地吼道:“他们分?明是因方才之事污蔑我们几人。”   “回禀大人的话,我们是亲耳听到他们说携带了作弊之物?,就在考篮中。”童生甲沉声?拱手。   董秋仁皱了皱眉,不管那中年童生说了些甚话,径直看向衙役:“可是人赃并获了?”   “还没来得急搜查。”衙役回禀。   “既还没搜出作弊之物?,怎就能断言几人作弊。”董秋仁冷声?道。   看到盛叶舟他就不信这孩子?会做下如此?蠢事,盛禺山岂会袖手旁观。   这时,一向作壁上观的闽赞也忽地开口?,一说话便让那几个中年童生一惊。   “四场头名,两榜案首,怎还需作弊?”   盛叶舟拱了拱手朝闽赞致谢,而?后抬头朝那几人看去:“我们不怕被?查,学生反倒是怀疑有人想浑水摸鱼。”   眸光就看向那几人,随后吐出的话立即让衙役们神?色大变。   “大人们请看,他们几人的考蓝可是还未搜查便已放入了木栅栏内。“   几人作为?证人,当然要留下来亲自指证,而?考篮则是随手放到了木栅栏内,盛叶舟瞟到此?事故意指向那里。   “不管是谁都?给我好好搜。”董仁秋怒道,说罢就一步退到桌旁,亲自看衙役们搜。   结果显然易见,盛叶舟三人脱得只剩里衣,任由衙役们从头搜到了脚,最后仍是一无所获。   系统做事再一次让盛叶舟惊喜。   作弊之物?并未藏在好寻之地。衙役们便寻不到,最后在董仁秋的注视下,连晚上烧火取暖的泥炉都?细心摸索了遍。   就在将手伸入炉壁之时,一个异常突起引起大家注意。   衙役们将泥刮开,取出卷用油纸包裹着的小册子?。   小册子?用黄泥敷在了泥壁之上,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头皮发麻。   紧接着,六个童生的泥炉都?从相同位置取出了小册子?。   “这不是我等之物?,不是我等之物?。”   见作弊之物?都?被?找出,那几个中年人顿时慌神?,双眸恐惧地望着小册子?连声?否认。   而?盛叶舟这边搜了个底朝天都?一无所获。   事情已经明了,董仁秋怒气冲天,双眸一瞪指着几人冷声?爆呵:“敢在如此?节骨眼儿上作弊,我看你们是活腻了,都?带走都?带走!”   “大人,这册子?不是学生之物?,是他们……是他们陷害我等。”童生甲回想起盛叶舟的气定?神?闲,心中不由惊骇,挣扎着指向几人。   “荒唐,如此?精心作弊之法没有个半月准备怎能瞒天过?海,你还敢诬陷他人,不知死活的东西!”闽赞冷笑连连。   好歹是在开考前抓到作弊之举,若是又在途中揪出这几人,他这个县令以及一众衙役怕都?难逃罪责。   县令一发话,众位考生都?觉得很是在理。   往常搜子?定?不会一寸寸地摸泥炉,这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陷害他人不成?反倒被?抓了个现形。   看到这,有人回想起方才两拨人直接的冲突。   有人站出来帮腔,怀疑是这几个中年童生怀恨在心,就是故意为?之。   “难怪那人方才故意撞盛案首,难道就是故意陷害之举?”有人出声?猜测。   盛叶舟眨巴眨眼,突然又开口?:“他方才往我篮中塞了张纸,学生不知是何物?,只是下意识又塞回他腰带了。”   耳旁胖墩儿提醒纸就在那人腰带缝隙中,盛叶舟又听有人猜出了真相,忙又开口?。   砰——   应景似的,童生甲被?掀开的腰带中掉落出张细长纸,衙役捡起交给闽赞。   他一翻开,脸色瞬时变得铁青。   纸上确实写满字,而?且墨迹还未干透就已被?折起,有好些都?晕开了,这一看就是匆匆写下。   “只要与笔迹一对比就知晓是他们其中谁所写,学生也可当场验证。”盛叶舟开口?添火。   童生甲大惊失色,脸上血色眨眼间便全部褪去,纵使有衙役压着,身子?也一软跪了下去。   如此?一来,谁还看不明白,这张纸条就是他所写。   “好阴险,这是打算害死别人啊!”   “可不是,如今满朝都?在查舞弊之事,被?抓到作弊可不是简单丢失功名如此?简单,是要丢命的!”   “好歹毒的心。”   “幸亏盛案首机灵,否则今日可真是有口?难辩。”   议论声?起,董秋仁抬头看了看天色,沉着脸让衙役将几个作弊者全部拖走。   就算几人拼命喊冤,可凭空出现的铁证让他们的呼唤变得苍白无力,无一人相信。   “给我仔细点查验!”   随着董秋仁等离开,搜子?们全部严阵以待,恨不得将所有物?件儿都?拆开一寸寸地搜查。   盛叶舟走入贡院大门,原地等待之时,这才缓缓将外袍穿上,顺便迎接来自好友们见鬼似的惊讶神?情。   “你……”陆齐铭开口?,却不知从和问?起。   方才不过?眨眼,盛叶舟竟已察觉到了危险,还反手将麻烦还给了陷害之人。   “你方才想说的话就是这件事?”廖飞羽问?。   盛叶舟点头又摇头,纵使他警惕,可也没想到那几人竟会用这种?手段直接陷害。   若不是有系统在,今日下县衙大牢便是他们二人了。 第60章   好在花费巨额积分后, 此事有惊无险地揭过。   找到相应号房后,盛叶舟一屁股坐下,这才狠狠长?舒口气, 心绪彻底平静后他抬头打量这回要待上两天一夜的地方。   号房比县试时要大得多,房间差不多三尺宽, 椅子换成了块矮些的木板,白日里坐考试, 夜里就成了勉强能蜷缩着躺下的榻。   盛叶舟自?年岁增长?后, 身?形逐渐清减下来, 否则坐在此间定憋屈不已?。   如此这般想着,抬眸间就见斜对面号房中的考生艰难侧转身?子想擦拭木板凳,那人又高又胖,将号房衬得更加逼仄压抑。   此次分到的号房在东边号房第一排, 与西边号房第一排正?好?面对面。   眸光收回后, 盛叶舟取出小泥炉跟煤炭放到脚下,再将笔墨摊在椅子上,将最底下被搜子翻得乱七八糟的吃食取出。   原本切成条的馒头被捏成了碎渣,有些上还残存着乌黑的印子, 不知是?哪位尽职的搜子这手是?多久没洗过了。   换成平时他肯定因心里不舒服宁愿饿一顿也不吃,但院试要考两日,盛叶舟不得不将实在黑的挑出来,剩下的又用?油纸包好?。   好?在剩下的小把白米安然无恙,今日就先煮米, 明日没空做饭再将就着吃馒头。   整理好?吃食, 贡院外锣声敲响, 意味着全部考生已?入场。   盛叶舟端正?坐好?,等待发卷之时眸光又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胖乎乎的青年。   这才弯腰擦了个桌子, 再次转身?时额头上已?布满了层晶莹的汗珠子,喘气声大?得盛叶舟这边都能听到。   “真是?造孽!”青年左手擦着额头的汗低声嘟囔,右手下意识摸向?考篮,随后拽出条肉干塞进了嘴里。   从锣响到考卷发下,青年共吃了十?七条肉干,边翻看答卷口中都没停下咀嚼。   待盛叶舟磨好?墨,开始专注答题时,再没注意过对面的动静。   殊不知对方在答卷发下来后立即就打开考篮取出馒头肉酱吃得欢快,连墨都没磨。   这一坐便是?大?半天,二十?多页的答卷盛叶舟一鼓作气写完了十?九页,当翻到最后几页时,才停下笔。   最后一题:眼中有色而心中无色。   看到题目,盛叶舟眨了眨眼睛,又重新默读了遍,确认最后的题目确实是?如此。   这句话?出自?一对名叫程颢、程颐的兄弟,二人共同赴宴,座中有女?乐,弟弟觉得不妥拂袖而去,兄长?则是?继续谈笑自?若毫无芥蒂。   回府后,弟弟责怪兄长?,大?程道:“昨日我是?眼中有色而心中无色,今日你是?眼中无色而心中有色。”   说得是?心境决定其看到的事务!   “眼中有色而心中无色。”盛叶舟低声呢喃着这句话?,脑中忽地闪过早上那几位童生辱骂工匠时轻蔑的模样。   与其说工匠心黑,倒不如说万桥县县令眼中有百姓而心中无百姓。   若是?在科考答卷上指名道姓的暗讽官府断然不行,那不是?等于还未入仕便先得罪了人。   但一旦动了念头后盛叶舟心中便心痒难抓,再重头想其他只觉得索然无味。   想写的念头充斥整个脑中,理智指示他不应触及此事。   提笔在稿纸上写写划划,最后烦躁地揉成一团,将郁气狠狠吐出后,手腕一转将题目写到了稿纸之上。   ——眼中有桥而心中无桥。   一写完,盛叶舟就停笔看向?外头。   考棚遮盖住了大?半的天,想要看时辰都没法,低头看了看地面,光已?偏移到西侧,估摸着酉时已?过。   盛叶舟干脆将笔墨收起,小心将作答好?的答卷收到考篮中放好?又塞到椅子下,这才起身?活动活动肩膀朝号房外举牌。   巡视考棚的衙役见到有人举牌,立即起身?来到号房外面,领着其去茅房。   盛叶舟的威名早晨彻底传开,纵使衙役甲当时并未在场,也听说了此人临危不乱将作弊之物?无声又还给陷害那人的事迹。   若不是?考棚中不得喧哗,衙役断然会与盛叶舟攀谈几句。   行到北侧尽头,迎面扑来的臭气差点没让盛叶舟眼泪奔涌而出,捂着眼睛下意识就往后面倒退了两步。   像他这种一坐下来就大?半天不起的人少?之又少?,反倒是?因紧张不少?人频繁地跑茅厕,没两个时辰这里就变得臭气熏天让人难以靠近。   如此真是?苦了那些靠近茅厕的粪号,要在这种味道中渡过两日,还要吃喝。   “呕——”   北棚边倒数第二间中突然传来声干呕,盛叶舟寻声看去,不由怜悯地皱了皱眉心。   再往前走一步,怜悯瞬时暴增,甚至心中有担忧升起。   那紧挨着茅厕的号房中,廖飞羽两个鼻孔紧塞纸团,埋头专心挥笔写着字,面色惨白,不知中途遭了多少?罪。   “咳咳——”衙役轻咳两声,变相提醒盛叶舟不要东张西望。   想关?心两句此刻也不行,盛叶舟心中叹气,收回眸光继续往前。   从茅厕出来后,又去取水处领了罐子清水,送上十?文钱的水费后提回号房。   不管入厕还是?取水,全程都要有衙役陪同,否则考生是?无法出号房的。   这便是?今日能舒展身?子的全部机会,木板放下,号房中又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弯腰将泥炉取出放到号房门口,用?草纸引燃,塞了几根细木条后,麻溜地点燃了火放到号房门口。   柳氏购买的是?无烟碳,点燃后没有烟气,砂锅开始煮粥之后他又折回号房坐下继续思考方才的题目。   随着米饭香气传开,周遭不少?考生也开始动手做饭。   比起盛叶舟的麻溜,大?部分书生都是?四体?不勤之辈,点个炉火比做题都难,没多会儿贡院最中就全是?烟。   浓烟翻滚,飘得考棚就跟仙境似的连对面都看不清。   咳嗽声此起彼伏,最后甚至惊动了学政,折腾好?半晌烟雾才终于飘去,各种香味逐渐飘散开来。   烟一散去,盛叶舟又立即瞧见了斜对面的胖青年。   他将泥炉放在桌上,一手端碗一手执筷,正?不停从锅子里往外夹着菜。   盛叶舟:“……”   比起别人,这位就像是?来酒楼用?饭的主。   别人忙着生火做饭填饱肚子,他享受的吃起了锅子,面前的小碟子里甚至还有香油。   闽赞寻场之时见到此人吃得正?香,也很是?无语,驻足看了好?半天,这才一言难尽地离开。   院试不像乡试,对携带之物?有严格规定,一个考篮根本不可能带如此多吃食进来,这胖青年专门寻人定了个比寻常考篮大?两倍的篮子,估计大?半装得都是?吃食。   等饭熟期间,盛叶舟就一直望着他大?快朵颐了。   不知是?青年快活神色还是?豁达的性子,盛叶舟心中刚飘起的丝丝烦闷竟奇迹般地平稳下来。   等青年吃饱喝足,往后一仰,盛叶舟的饭菜也已?做好?。   简单的粥里放了点肉干咸菜,虽简单味道却是?不错,他吃得津津有味,吃完连碗都没洗就学着青年往后一仰。   盛叶舟谨记老师的交代,天一黑下来便不再动笔,吃饱喝足后将外袍解下盖在身?上,就这么蜷缩在木板上静静望着漆黑房顶发呆。   斜对面,胖青年点燃烛火,开始埋头奋笔疾书。   其他号房中同样烛火通明,整排号房中只有自?己这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动静,盛叶舟枕着手臂百无聊赖地看向?对面。   忽地,有人尖叫出声。   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尖叫,婉转哀怨中夹杂着不甘的愤怒。   盛叶舟是?亲眼见那人桌子上窜起团火苗,落下的烛火电点燃答卷,考生只来得及尖叫两声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答卷烧成了团灰烬。   “我的答卷!”      老师的提醒,看来是?多人血泪积累下来的教训。   衙役很快赶来,似是?遇到过很多回,见怪不怪地一盆水泼下,这回别说是?被烧的答卷,就是?剩下的也没法用?了。   “我们先将此事禀报大?人。”   衙役们迅速离去,只留下失魂落魄得连哭都哭不出来的考生。   就是?禀告大?人又有何用?,他此次院试注定已?完蛋,只能在号房中绝望地等待着明日的结束。   其他号房的考生见状,不少?人都立即吹熄烛火,生怕也跟这人一样葬送了所有的努力。   但也有少?数人不得不继续写。   比如斜对面的胖青年,白日里不紧不慢,到夜里才知眼下不写明日定完不成。   明明四处漏风的考棚中微风徐徐还有些凉,这胖青年脸上的热汗却越写越多,盛叶舟迷迷糊糊睡着前,最后只看到他又抓了根肉干塞进嘴里。   就如此蜷缩在硬邦邦的木板上,盛叶舟竟睡得极是?安稳,再次睁眼时天光已?亮。   站起舒展了睡麻的身?子,随便倒点凉水洗了把脸,盛叶舟铺开答卷,目光重回题目之上。   落笔——   他并无长?篇大?论,并无逐字解读这句话?的意思,反而是?讲了个故事。   东城有个断桥村,村长?号召村民?们筹银子修建了座石桥,村长?日日经过那座石桥,遇到邻村之人都要向?大?家自?卖自?夸一番修桥之举。   但某一日,天降大?雨,转眼间桥就被大?水冲垮,距离修好?之日才不过三个月而已?。   村长?怪工匠偷工减料,工匠却指着村长?鼻子大?骂其狼心狗肺。   村长?想要的是?让人看到其修建这座桥而已?,至于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将桥修得牢固都不重要。   所以村民?的银子大?半进了村长?口袋,工匠们只得用?剩下的银子修建了座桥。   文至后半段,盛叶舟总结。   世人皆说程先生眼中有色而心中无色,我却要道一声多得是?人眼中有桥而心中无桥。      收笔,静静等待墨干透,盛叶舟抬头长?呼出口气。   看来答应老师要拿下三榜案首的承诺要落空了,此文虽是?暗讽,但讽得是?谁一目了然。   不过……偶尔无畏一回,心中倒是?爽快。   ***   咚——咚——咚——   锣声响,所有考生都需停笔,等待衙役们来收答卷。   覆试较之正?试简单得多,盛叶舟早上就全部作答完成,午饭随便对付了几口馒头渣子,就等着院试结束。   对面的胖青年还在作答,终于赶在锣声响起的下一瞬收笔。   那双被挤得只剩条缝的眸子一亮,似是?活过来般又塞了根肉干进嘴里。   不知那肉干有多好?吃,反正?盛叶舟看他嚼得摇头晃脑,馋得不停吞咽口水的同时心中决定下回院试定要带些面包跟蛋糕来当零嘴。   此刻的他,对院试上榜早已?不报任何希望,心中反而已?做好?了下次再来的准备。   胖青年突然冲盛叶舟眨了眨眼,叼着肉干抬抬下巴,笑得很是?欢快。   盛叶舟也回以微笑,答卷一收就提着考篮起身?。   考试已?经结束,大?家都不用?再避讳交谈声,那青年迅速推开木板,三步并两步地窜到盛叶舟面前。   “兄台从昨日起就一直看在下,可是?看的这个?”胖青年笑眯眯地伸出手,将还剩的小半布袋子肉干全塞给了盛叶舟。   盛叶舟:“……”   “在下姓向?名裕康,这点子肉干就当是?见面礼。”   “盛叶舟,谢兄台的肉干。”盛叶舟笑笑,将肉干顺手放到考篮中:“在下有急事便先行一步。”   不知粪号里的廖飞羽情况怎么样,盛叶舟眼下没有心思与人交好?,忙提出告辞。   向?裕康爽朗一笑,双下巴跟着抖动几下。   “盛兄先去忙,在下也出贡院去寻家人了。”   两人一左一右,向?裕康出贡院,盛叶舟则是?往北走了几步,在人群中寻找着廖飞羽与陆齐铭的身?影。   都不用?特意寻找,离得老远,盛叶舟就瞧见青白着张脸的廖飞羽摇摇晃晃走近。   周遭的人都捏着鼻子离得老远,他四周两尺范围内都瞧不见他人的身?影。   “廖飞羽。”盛叶舟迎上前去伸手扶住人。   “我差点死在号房里了。”廖飞羽语带哭腔,靠在盛叶舟肩膀上步履蹒跚地往前挪动着。   一通哭诉后盛叶舟才知他这两天可是?真受了大?罪。   从进来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反倒是?被臭味熏吐了几回,眼下双腿都饿得发抖。   好?在老师临行前也在此事上交代过他们,廖飞羽不吃不喝当天下午就将正?试全部作答完,考试倒并未受多大?影响。   “你都不知道我这两日是?如何过来的,晚上好?不容易睡着还做梦自?己掉进了粪坑……”   此时本不应该笑,但廖飞羽讲述的梦境实在太?过好?笑,盛叶舟没忍住噗嗤一声,嘴角抽动怎么都止不住。   “你敢笑我,我也要让你感受一下臭气熏天的滋味。”廖飞羽气呼呼地在盛叶舟肩上蹭来蹭去,想将臭味全蹭到好?友身?上。   “你可知陆齐铭号房在何处?”   站在栅栏前往后看了一会儿都没瞧见陆齐铭出来,眼看人都要走完,盛叶舟有些担心。   “我也不知。”   “那我们先出去再等。”   扶着廖飞羽走出大?门,廖府仆从与张刘连忙扶住各自?主子,虽说二人表情都有些怪异,但也不敢真说主子臭吧,只得憋气扶着人往马车走。   盛叶舟四处张望,在远处看到盛禺山与老师,廖山长?也在其中,就是?陆府长?辈没在,就连陆齐铭也没在。      “老师,祖父,廖山长?。”盛叶舟行礼,连忙问:“陆齐铭可是?还未出来?”   “……”   三位长?辈都沉着脸,面对盛叶舟的提问无人回答。   良久,盛禺山才朝马车摆摆手:“你们都累了,先回府再说吧。”   廖飞羽见状,也知定是?好?友出了事,忙挣脱开仆从的搀扶追问廖山长?:“祖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府。”廖山长?只道。   这趟回府,回得不是?南康县老宅,而是?安义府。   各自?上了马车后,马车启动。   盛叶舟虽累得身?子骨都像是?散架了似的难受,但此刻脑中满是?各种猜测,反倒是?无一刻能安生下来。   盛禺山递上糕点,他接过却不吃,手指不停摩挲,使得碎屑不停窸窸窣窣落到盘中。   “盛府大?房陆俞贪墨被抓,陆府此次想必是?难逃此劫了……”盛禺山见孙儿担心的模样,没有半点拐弯抹角直接道。   啪嗒——   糕点掉到盘中,盛叶舟惊得张大?了嘴,思绪如团乱麻似的缠绕在了一起。   “贪墨数额不小,而且陆俞贪得是?前些日子的赈灾银,此事就是?安王也无法从中斡旋救出陆府二房。”盛禺山又道。   赵衍跟着叹气道:“一人犯事,阖府都要跟着下大?牢,刑部昨日下午便派人来带走了陆齐铭,若不是?看在你祖父面上,当时就上了刑具。。”   陆家二房纯属被大?房牵连,府内两房人势同水火,外人却只道他们是?一家人。   陆俞犯罪,陆府上下都难逃刑罚。   心像是?被重重摔到地上,疼却找不到伤处,无力感宛如阵阵巨浪不停席卷而来。   盛叶舟无力地靠回车厢壁,只觉头晕目眩胃中翻涌。   贪墨赈灾银可是?重罪,盛叶舟曾读过《宁成律》,贪上千两就可砍头,更何况还是?上万两的救命雪花银。   陆俞罪有应得,但陆府二房却因此断送了下辈子,甚至不知还能否活下来。   “安王往刑部走动,陆府大?房交还所有贪墨银两,陆俞死罪难逃,至于其他家眷,陆家二房死罪能免,但……流放之刑逃无可逃。”盛禺山叹息道。   这还是?老安王亲自?拉下脸去宫中求了太?皇太?后,郑景城才勉强答应绕过陆家二房几人。   活是?能活下来,但所有的荣华富贵与前途都将化作过眼云烟,恐怕连民?户都难保住。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盛叶舟喃喃道,似是?安慰自?己,又似安慰眼下不知情况如何的陆齐铭。   不管流放至何处,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第61章   安义府, 刑部大牢。   刑部专门关押犯官家眷的的大牢外形与普通院子瞧着并未多少?差别,只不过当铜制大门被推开的下一瞬,寒气便像是突然寻到?了突破口般争先恐后涌入盛叶舟身子。   他冷得一个激灵, 下意识回头望了眼一步之遥外的巷口。   “两位少爷请随我来。”   来接人的牢头多看了盛叶舟与廖飞羽两眼,面上恭敬十足, 心中却是有些?诧异。   关?入刑部大牢的罪官,亲朋好友多得是翻脸不认人之辈, 像这两位雪中送炭的, 倒越发显得珍贵起来。   陆府上下几十口人关?进来五六日有余,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塞银子走关?系进来瞧人的。   昨日就听刑部吴主事提过,这两人是陆府二房长子的好友,身份都不是泛泛之辈,要他们?好生伺候着别得罪了人。   日后这陆府是死?是活不知, 但盛府与廖府想要收拾他们?不过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思及此处, 牢头心中又有些?不快。   就是因?这两位少?爷,总牢头连夜交代他们?日后不准在陆家人身上捞油水,往后也不可动陆府二房一根手指头。   如此一来,这趟收押一点儿好处是都得不到?了, 还怎叫他有心思“尽职尽责”。   两人跟着牢头往院子深处走去,关?押陆府男丁的大牢近在咫尺。   盛叶舟忽地喊停牢头,接着从袖口掏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双手奉上:“日后还劳烦牢头多照看着些?陆府二房。”   牢头心中哎哟一声,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少?爷竟如此上道, 说?话做事姿态摆得倒是一副求人的姿态。   “那老孔我就多谢盛少?爷赏赐了。”   孔牢头喜滋滋地接过荷包, 至于盛叶舟拜托的什么多加照看, 他只要拦着别人不欺负就算是不错了。   接过荷包上下抛了抛,孔牢头心中更是满意?。   这荷包里少?说?有二十两银子, 抵得上两年俸银,看在如此多银子面上,他愿意?给陆府几口人送些?干得吃食去。   谁知盛叶舟又朝他拱了拱手,面上满是笑意?地话锋一转:“听闻刑部总牢头与孔牢头之子都在韦林山脚入学?”   孔牢头心里一阵咯噔,此时看向笑意?满满的盛叶舟时,只觉得有寒意?从脚底瘆入。   此子无缘无故提起长子读书之事,想必在来刑部前几已详细调查过刑部大牢的情况。   难道是拿两个孩子的前程来要挟?   “不知盛五少?爷所言何意??不多在下长子确在韦林山脚的私塾读书。”   “不知孔牢头可愿将?长子送入启明?书院进学?”话音都没落下,盛叶舟就已接话,说?罢朝一侧偏了偏头,廖飞羽立即会意?,上前一步笑着道:“此事我与祖父已提过,若是二位愿意?,明?日便可将?孩子送入书院读书。”   盛叶舟笑容不变,完全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光用银子收买,指不定背后又如何阴奉阳违,当然是要送上对他们?最具诱惑力?的好处,同时也将?把柄拿在手心才叫稳妥。   盛叶舟就不信,他们?会拒绝如此好处。   孔牢头当然不会拒绝,不仅没有推辞两句,浑浊的双眸一亮,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两位少?爷说?得是启明?书院。”   刑部大牢的牢头虽听着职权不小,可充其量只是个不入流的吏,与平头百姓也无甚差别。   启明?书院那等官宦子弟读书的地方于他们?而言可望不可及之地,孔牢头连做梦都从未想过孩子能入里读书。   日后光是靠着同窗之谊,便不用再愁孩子的前程。   “正是启明?书院。”盛叶舟又道。   “若是长子能进启明?书院,老孔我向二位少?爷保证,只要陆府二房在大牢一日我定护其周全一日。”孔牢头哪会不知盛叶舟的心思,连忙站正向两人保证。   目的已达到?,盛叶舟满意?点头,也不再兜圈子,浅笑着劳烦他将?此事与总牢头提提。   “盛少?爷放心,总牢头那老孔我会亲自去说?。”孔牢头连忙道,神色带上了几分讨好之色。   “那我们?就进去吧。”盛叶舟道。   孔牢头负责管理陆府一众,总牢头则是管理整个刑部大牢,只要收买好这两人便足够保证陆齐铭在流放出发前安然无恙。   几人打开大门,沿着楼梯向下进入大牢。   为寻此次进刑部探视的机会,整整等了五日,终于能亲眼见到?心心念念牵挂的好友。   但当真正走入昏暗潮湿空气中满是尿骚气的大牢时,他们?急切的心情却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这里就像是人间炼狱,令人作?呕的味道比贡院粪号还要让人窒息。   廖飞羽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当眼前彻底暗了下来后,他只默默抓着盛叶舟的手臂抖得不能自已。   随着越走越深,各种嘈杂的声音也越发清晰起来。   痛苦的喊叫声,疯疯癫癫的哭闹夹杂着铁链拖动的声响不停刺激着盛叶舟。   一见到?有人来,每间牢房中都有人扑到?栅栏怪叫。   他们?无一不面容癫狂,张大的嘴中臭气熏天,宛如一个个血盆大口想要吞噬掉经过的人。   孔牢头朝木栅栏挥出鞭子大吼:“都给我安生点,再叫就抽死?你们?。”   “是肉的香气,是肉!”   “求老爷给我们?点吃的。”   “肉,我想吃肉。”   那一鞭子充其量只将?少?数人呵退,仍有大部分人伸手或是磕头恳求。   忽地,经过的一处牢房内伸出只枯瘦的手,一把就抓住廖飞羽袍子连声喊道:“我快饿死?了,给我点吃的,给我点吃的。”   看不清面容的老者?苦苦哀求着不肯撒手。   廖飞羽顿了顿,看神色有丝动摇,好不容易才稳住被摇得差点脱了手的食盒。   盛叶舟见状,脚步一转冷着眉眼上前一脚将?老者?的手蹬开。   光看老者?神态,想必在大牢中已待了半年以上。   要知道,刑部大牢就像是个中转站,判刑之人都会前往户籍地坐牢。   半年都无法判刑者?,要么是已判刑等着秋后问斩,要么是终身□□,但无论?是何种皆是罪大恶极才会待在此处。   “两位少?爷可被他们?骗了,此人奸杀府中婢女以及良家妇女多人,已判秋后问斩,可千万别可怜他。”孔牢头抬腿又补了脚冷冷道。   “咱们?快走吧。”廖飞羽一个激灵,显然被吓得够呛,拽着盛叶舟埋头就往前走。   两边那些?祈食的人他是再也不敢多看了。   终于,在通道尽头的牢房前,孔牢头停下步子,卷成卷的鞭子朝木栅栏上磕了磕:“陆齐铭,有人来看你了。”   透过墙壁上那扇小小的窗子,盛叶舟看见右边角落的干草堆上有人动了动,接着牢房中到?处都有了动静。   “叶舟,飞羽?”   人影坐起,一瘸一拐地逐渐走出阴暗处,凌乱的长发耷在额前,脸上好似还有细小的伤口往外渗血。   “是我们?。”廖飞羽扑到?栅栏前,刚张口便已泪流满面。   盛叶舟放下食盒,转身又朝孔牢头拱了拱手:“在下让仆从备些?了衣物,可否劳烦孔牢头……”   “我这就去,你们?先好好聊聊。”孔牢头应得爽快,离开时心情颇好的哼起了小曲。   “你们?……”   隔着木栅栏陆齐铭双眸一错不错地望着两位好友,忍了多日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很快变成了嚎啕大哭。   盛叶舟盘腿坐下,任由两人宣泄着心中情绪。   别说?是突逢大变的陆齐铭,就是盛叶舟这几日每到?半夜就会醒来不可自拔地回忆起在启明?书院读书时的日子。   “你们?来此作?甚,来此作?甚。”陆齐铭只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短短几日,他早看清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连有血缘关?系的外祖母都因?怕连累而从未出现,到?头来竟只有他的两个好友冒险来了这么一趟。   “别哭了,我先看看你的伤。”   等了小会儿,盛叶舟冷静地打断两人,抬手用袖口将?陆齐铭脸上的泪水擦干。   陆齐铭将?脸凑近,任由冰凉的药膏敷上嘴角,火辣辣的疼痛感使得他脑中瞬间清明?,忙转头朝角落里轻轻叫了声:“父亲,二弟你们?来。”   “腿上伤势如何?”盛叶舟问,陆齐铭摇摇头:“只是扭了下,无甚大碍。”   盛叶舟不语,只又道:“此地不宜闲聊,这是吃食,你们?边吃边听我说?。”   廖飞羽打开食盒,忙端起一路小心翼翼呵护来的吃食送入栅栏。   陆齐铭接过,将?碗连忙递给三?房堂弟陆齐朗:“快吃吧。”   满满一碗泡得早没了汤的馄饨,却是几人这些?日子以来吃过唯一有热气的吃食,陆齐朗第一口馄饨下肚后不由也伤心得流了满脸的泪。   “去给你祖父送点吃食。”陆伯父走来坐下,让侄子将?自己那碗端给受寒起不来的陆祖父。   “流放三?千里,冲入军户。”盛叶舟言简意?赅,眸光看向陆伯父。   陆伯父点头,这恐怕已是多方走动下最好的结果。   “至于流放途中的事我祖父都有安排,眼下你们?在牢中只需保重身子要紧。”盛叶舟又道,眸光在通道尽头处一晃而过,接下来便不再多提朝中之事。   孔牢头虽已走开,大牢中仍到?处都有人影闪动。   等几人都吃了点馄饨垫底,廖飞羽又将?剩下的食盒打开,取出馒头和烧鸡塞入栅栏。   盛叶舟所提的盒子足有膝盖高?,根本无法通过栅栏塞进去,他只得打开后全部取出来一样一样递进去。      “这是治风寒的药粉,用热水冲了直接喝,这是……”   牢里不可能让人煎药,所以药材直接磨成粉用热水泡,还有些?耐放的面包以及肉干,最后便是包碎银子。   陆齐铭抬手一一接过,最后收回手时掌心中却突然多了个捂得温热的瓶子,接着耳旁响起盛叶舟比蚊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你与家人一人喝两滴,切不可多喝。”   多亏四周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吼叫声,盛叶舟的话就连陆父都没听清。   但话陆齐铭听得很清楚,他眨了眨眼,迅速将?瓶子藏到?袖中。   盛叶舟浅笑,眸光在往牢里多看了几眼,确认陆家大房没关?押在此处,这才放下心来。   有陆府二少?爷那个搅屎棍儿,体质改善液怕是还没喝进嘴里便被宣扬了出去。   刚将?吃食送进入,孔牢头也已经领着几个人背着大包袱返回,盛叶舟只来得急拜托他将?一些?衣物送往女眷的牢中,便不得不起身离开。   天牢重地,来探监本就是违规之举,绝不可能任由人还在此停留多时。   “送亲亭见。”   离开大牢前,盛叶舟回身摆了摆手。   判刑之前,他们?不可能再次入刑部大牢探监,下次相见只能等流放上路了。   ***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月。   期间发生了两件让盛叶舟颇感意?外之事。   院试榜单一出来,盛叶舟赫然排在了第十一名,此篇暗讽朝廷官员的政论?未能取得前三?名,却仍让他榜上有名顺利取下秀才功名。   廖飞羽则是粪号之由发挥不好,也排在了三?名开外,只得了个第九名。   盛禺山曾说?,学政以及众位考官未将?他录入前十一,实?则是悄悄在行保护之举。   前十的答卷会张贴在榜单一侧供其他学子观摩,而他刚好排在十一,既避免了众人看卷猜测,也暗暗表示了赞善之意?。   老师与祖父对此都很满意?,至于曾经答应过的三?榜第一,赵衍也没再提过。   第二件事,与陆齐铭有关?。   当初与陆齐铭定亲的兵部牛侍郎嫡次女近日找上了门,想请盛禺山传信与陆府商议主动解除婚约之事。   还未成亲,未来女婿便先下了大牢,解除婚约也算无可厚非。   盛禺山托人传口信儿,陆齐铭也同意?得干脆,他也不愿意?耽搁人姑娘的下半辈子。   只是谁也没料到?,牛二姑娘竟不同意?解除婚约,只说?生是陆齐铭的人死?是陆府的鬼,为此不惜与牛侍郎闹到?要断绝父女关?系。   前些?日子,还一个人带了个小包袱冲到?盛府不肯回家。   见她一意?孤行,盛禺山也没赶人出去,只在安义府城内租了个小院子,让其在里面等着送亲时两人见一面之再说?其他。   牛二姑娘的一往情深当时还让盛叶舟颇为感动,但感动只维持了不到?几日,出生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怎会操持生活,没两日便嚷着辛苦想找人来伺候。   到?了那时,盛叶舟才明?白为何祖父为何要将?人安置在外。   她知了难便自会退去……   果不其然,又坚持了大半个月,牛府夫人亲自前往劝说?,不知母女俩说?了些?什么话,最后牛二姑娘返回侍郎府之后再无音讯。   两府婚事自此告吹。   盛叶舟没有半点取得秀才功名的喜悦,就这么来来回回托孔牢头送东西入刑部大牢之中,不知不觉地过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一切尘埃落定。 第62章   陆府上下共计三十七人, 陆俞判秋后立斩,其余家眷发配袁州入军户,大房及其三代子孙皆不可科考或改籍, 其余家眷可立功改籍,子孙可读书入农籍。   判决一定, 流放之刑就正式提上了日?程,此时亲朋好友才可私下塞银子入大牢探视。      七日?后。   陆家及其一众共同贬至袁州的罪民起解。   上百号人押解途径西城外十五里处有个送亲亭。   罪民路过此处时, 亲眷在此等待送上衣物?和钱财等, 流放路途中连喝口热水都需花银子买, 没银子的只得一路靠命硬坚持到袁州。   盛廖两家人一大早就等在亭子外,盛叶舟与廖飞羽寻了个茂盛草丛旁遮阴,只静静看向来处的官道。   亭子内外聚集了好几?十?人,所有人脑袋都向着同一个方向, 翘首以盼着亲友的出现。   “哎!”   良久, 廖飞羽又是一声叹气,前几?日?在盛叶舟劝慰下本已想开,可方才?听那些女眷哭哭啼啼地念叨着永生再难相见?的话,心中又不由得跟着难受起来。   盛叶舟拍拍他肩, 心底也是跟着长?长?叹了口气。   “你说?咱们日?后与陆齐铭可还能再相见??”   “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陆齐铭?他岂会甘心当?一辈子军户!”盛叶舟勉强笑笑。   廖飞羽摇头,神色苦涩地揉揉鼻尖,语气带上了些哭腔:“你就别安慰我了,前几?日?我专门寻府丞衙门之人问过此事, 陆齐铭这一辈子想要脱离军户的希望微乎其微, 除非他能入军营上阵杀敌立下大功, 但军功岂是那么好挣的……”   盛叶舟收回手?抱在胸前,沉声“嗯”了声。   他有个武将出身的外祖父, 军营之事比廖飞羽知道的还要详细许多。   军户想要挣军功无异难于上青天,多得是不甘心一辈子待在军营的人想要进军营挣军功,但一入了先?锋营,能存活下来的百之有一,其实说?穿了全都是去送命的。   而且能立军功的前提下,还需能熬过三千里流放之路,活着到袁州才?算是第一步。   军营之事他们无从帮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障其能平平安安走到袁州才?是最重?要之事。   盛叶舟瞟了眼正与老师以及廖山长?说?话的祖父,心中感动?又是愧疚。   盛廖两府长?辈皆是看在孙儿面上才?会对陆齐铭之事如此尽心尽力,祖父甚至为此动?用了府中侍卫,将流放一路之事都全权安排妥当?。   “日?后之事谁也说?不准,陆齐铭不是还有我们几?个好友?咱们不管谁有本事了就帮上一把,不也是一样的。”盛叶舟柔声道。   提起好友,廖飞羽撇撇嘴,不忿地拽了把身旁野草嘟囔道:“算甚好友,除了咱们没一个帮忙,就是今日?送行都不出现!”   自陆家出事后,曾经共同在启明书院进进出出的六个好友只两人从头到尾都在帮忙。   穆志为被符辺送回祖宅地读书,恐怕到今日?都还不知陆齐铭出事。   让廖飞羽不满的是剩下那两人。   盛叶舟皱了皱眉却没阻止好友的埋怨,在他看来,这两人在此事上确实叫人失望。   蔡杨比他们早两年参加县试,名次虽不佳,但也于当?年一举夺得了秀才?之名。   至此之后他便在山阳县县学内求学,陆齐铭出事的弟二个月盛叶舟便给他写了信,但回信中只推脱学业繁忙无修沐。   说?得好听是修沐自会前来,但今日?人已起解,还是没见?到蔡杨身影。   其实收到回信之日?,盛叶舟就明了蔡杨故意?回避之意?,此后便再没回信过。   作为普通人,担心因此受到牵连无可厚非,就是其趁机提出绝交之意?也没人能说?三道四。   蔡杨有他的选择……不能袖手?旁观的盛叶舟亦是。   至于甘禾渊,思及他心底复杂得只余一声哀叹。   随着年纪长?大,人或多或少都会改变,主动?成熟亦或是被动?成长?都将是人生必不可少的阶段。   身旁有太?子这尊大佛在头顶,甘禾渊被迫一步步长?进,稍不注意?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这个曾经的贪吃小童如今心计已今非昔比,就是盛叶舟也只能望其项背,根本猜不透他心中想法。   甘禾渊信中曾直言因太?子最是厌恶贪污之辈,所以于陆齐铭此事他心中有愧却绝不会出现,前程与之相比下会毫不犹豫选择前途。   如此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方式叫人连句质疑都反驳不出,谁又能说?一句不对呢……   若是有选择,相信没人愿意?每日?战战兢兢的活着,哪怕背后就是滔天富贵。   只是每每想起,盛叶舟还是觉得心中有些酸涩甚至有些心疼。   比起分离,这种各自走向不同道路的感觉更叫人无力。   少年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廖飞羽嘴上埋怨,其实心中却并未真正责怪,念叨完几?句后便立即作罢,抬头不停往官道上打望。   “怎么还不来……来了来了。”   官道上,负责押送的狱卒背着简单行囊走在前头,后面两人一排的罪官家眷浩浩荡荡排出了百来尺。   带着木枷锁的男子走在前,队伍后则全是女眷和孩童。   一见?到人出现,送亲亭的哭声立即大了许多,扶老携幼的全围到官道旁寻找着队伍中亲友身影。   “陆齐铭在那!”廖飞羽最先?发现,盛叶舟顺着手?指看去,立即寻出在队伍后侧比普通人高了得有半个头的陆齐铭。   他脖颈上带着枷锁,双眸亮晶晶地看向前方,在百来个死气沉沉的人群中,显得很?是鹤立鸡群。   “两刻时辰,要交代要送衣物?银子的都赶紧。”   走到亭前停下脚步,狱头将长?刀挂回腰间?,朝后面的十?几?个狱卒摆手?。   狱卒们面上带笑,解起男子们的木枷锁时别提有多麻溜。   送亲亭给亲友送银子,其中可有大半都得入狱卒们荷包,来人越多他们当?然越高兴,此时也是几?个月流放路上难得的和颜悦色。   咔哒——咔哒——   随着木枷锁解开,盛叶舟两人也已走到了队伍中间?。   多日?未见?,陆齐铭乱糟糟的头发早油腻得全部黏在了脑门前,脸上伤口的药膏层层干透,整张脸黑一块白一块地根本看不清长?相,刚一张嘴,干裂的嘴唇瞬间?有鲜血沁出。   “你……”   “先?喝点水。”廖飞羽连忙将早备好的茶壶送到他嘴边,示意?陆齐铭先?别说?话。   盛禺山几?人也到陆父陆母身边,交代着些路上的事。   接过茶壶,陆齐铭对嘴灌下几?大口,这才?舒爽地砸唇喟叹,仿佛这壶中茶水是什么琼浆玉液似的惹人遐想。   “路上之事祖父都已安排妥当?,你与伯父伯母不用担心。”盛叶舟如往常般拍拍陆齐铭的肩。   耀眼的光下,灰尘噗噗扬起,就好像突然打开了尘封多年的地下室,灰尘夹杂着霉味呛得人连声咳嗽。   “有你们在,我自是不担心的。”陆齐铭还有心情?翘起唇角笑了笑,足可见?这两个月的牢狱之灾让他成长?了多少。   “我在背篓里备了些衣物?吃食,你先?换上方便今日?走路。”盛叶舟又道。   今日?起解后,落日?前都不得歇息,绸底的鞋子根本无法支撑到下一处歇息地。   他准备的全是厚实千层底布鞋,料子是最普通的粗棉布,牢实也不招人注意?。   陆齐铭笑着谢过,忙先?挑了几?双以及衣物?给祖父以及三房先?送去。   廖山长?带来的丫鬟也立即帮陆府女眷遮挡换衣换鞋,此时可没人管甚男女大防,有些人当?场就解衣宽带。   陆齐铭送了衣裳回来后也立即脱下早臭了的外裳以及中衣,在盛叶舟二人随意?遮挡下换上干爽里衣。   “你坐下,我帮你束发。”   换好衣裳,盛叶舟从怀里掏出把梳子朝陆齐铭示意?,廖飞羽则是从茶壶中倒出茶水将帕子浸湿递过去。   陆齐铭嘴里咀嚼着烧饼,胡乱地抹了两把脸。   “飞羽,按照咱们先?前商议之事,你去送银子……”   等陆齐铭一坐下,盛叶舟就低声嘱咐。   不知两府长?辈在路途中会作何安排,但眼下得先?巴结好狱头,接下来能少些刁难就少些刁难。   廖飞羽点头,弯腰从脚边的篮子里取出几?个荷包塞进怀中,晃晃悠悠地朝坐在树下乘凉的狱头走去。   目送人走远,陆齐铭立即扯了扯盛叶舟的袖口示意?他低头。   “多谢你给的药,我眼下走六千里路都不成问题!”   声音很?小,口臭浓重?,不过悄悄话的内容却听得盛叶舟心里一轻,笑着点了点头。   看他已过了最初的徘徊,正面事实后心态已发生了翻天覆地改变。   “我还留了点,若是路上撑不住便再喝点。”陆齐铭拍拍胸口笑道。   “好,但此物?切不可……”盛叶舟张了张嘴,陆齐铭立即摆手?表示:“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   他不欲打探究竟是这是何物?,但有如此效果的药怎会是凡品,藏都来不及又如何会到处宣扬。   “你知道就好。”   “放心吧,此物?除了祖父和爹娘,其他人都甭想碰。”   “路途遥远,谁也不知道会碰到多少麻烦,你切不能心软误事,更不可胡乱相信他人。”盛叶舟还是不放心又交代了遍。   陆齐铭不厌其烦地点头。   这些日?子没谁比他经历过的人情?冷暖更多,亲情?早在无数次的冷漠中变得冷硬,难能可贵的真心以待怎会嫌烦。   大房不仅没半分负罪感,甚至还想仗着长?幼身份强抢孔牢头送来的吃食银钱,若不是他有点功夫底子傍身,早被两个堂哥将吃食抢走。   从那时起,他心中就冰冷一片,谁敢断了他们一家活下去的希望,谁都别想好过。   想着,陆齐铭特意?看了眼缩在角落的陆家大房。   盛叶舟轻笑两声,笑着蹲下,也跟着看向陆二少所在的地方:“放心吧,祖父在每个驿站都安排了人照应,他们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陆府大房三子虽都已及冠,但全不是陆齐铭的对手?,只要有人暗中照应着些,他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帮陆齐铭束好发,盛叶舟见?廖飞羽那边眉飞色舞地与狱头交谈正欢,干脆又低声交代了下私下所准备的东西。   片刻后,廖飞羽满意?而归,还带来个令人意?外的好消息。   “等出了安义府管辖地,枷锁就可去除,而且过几?日?还能买驴车……”   廖飞羽套话的本事实在厉害,不仅哄得狱头眉开眼笑,还悄悄透露了许多路上能行的方便。   但所有的前提都是出得起银子,像是驴车这等稀罕物?,还得竞价才?可得。   “我听那黄狱头的口气是打算趁这回押解完后就告老回乡做个小买卖。”廖飞羽转着眼珠子,要笑不笑地用肩头撞了撞盛叶舟。   盛叶舟不明所以。   “我学你前回恐吓孔牢头的法子,保证等黄狱头回安义府后送他个小铺子,全当?此次相助的谢礼。”说?罢廖飞羽得意?地抬抬下巴:“我祖父国舅爷的名号此时最是管用。”   办好了攀上廖府这颗大树,还用愁日?后做买卖不赚钱?若是办不好国舅爷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   这就叫先?给颗糖再打一巴掌……   不管盛叶舟还是廖飞羽,仗得都是姓氏的势,效果当?然也同样有效。   “我还吓他吏部尚书在每个驿站都派了人,若是发现阳奉阴违,那可能得一辈子留在袁州了。”廖飞羽嘿嘿一笑。   瞧那黄狱头又惊又喜的模样,廖飞羽这番话效果很?是显著。   “这回你倒是学聪明了,没只塞银子托人办事。”盛叶舟笑。   “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默默听着两个好友一来一往地调侃,一股子酸气缓缓从陆齐铭腹中升起,眼眶一下子憋得通红,哽咽半晌才?缓缓开口。   “若是没你们相帮,恐怕我一家老小根本无法活着走到袁州。”   “日?后相见?请我们喝酒道谢便是。”盛叶舟抬手?搭在陆齐铭膝头,陆齐铭抬手?搭在他手?背上,廖飞羽随后覆上。   “等我回来。”陆齐铭一字一句承诺道。   “好。”   “好。”   温热从掌心一寸寸往下传去,陆齐铭只觉身体从手?背开始逐渐变得温暖起来。   他笑着看向两个好友,努力将他们的笑脸记牢,他日?再次相见?时,只凭今日?记忆,定能一眼认出彼此。   ***   咚咚咚——   无论如何不舍,离别终将到来。   狱头打断众人的话别,吆喝着将木枷锁全部重?新上脖。   烈日?下,步履蹒跚满脸绝望的罪民朝着袁州跨出脚步,而盛叶舟他们只能留在原地目送着人走远。   “大恩不言谢,他日?有机会定当?报答。”   朝着盛禺山等人重?重?一鞠躬后,陆父搀扶着陆祖父跟在陆齐铭身后,提步离开。   此刻的陆家,已隐隐有以陆齐铭为首之姿。   “保重?!”陆齐铭回头扬起唇角笑了笑,而后干脆转头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多年后。   盛叶舟能回想起来的,还是那个努力抓着枷锁朝他挥手?拜别的陆齐铭。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面。 第63章   安义府, 城东府学。   作?为?都城,安义府府学无疑是整个宁成国最好的官学,五十多亩地的面积占据了整整两?条巷子。   安义府府丞靳州为?学正, 教授五十人,生员两?百来人, 也有几十个举人,相当于一名老师教五个学生左右。   师资力量是所有官学之最, 而且据盛禺山所说, 府学藏书也是国内所有官学之首, 全是由历年科举入仕后的官员们所捐赠。   坊间曾笑传,考入府学者?,就?相当半只脚入了富贵窝,自有大好前程等着主动上门。   但凡能在五场考试中?综合名列前十者?, 学问?皆不凡, 乡试已?足七层把握榜上有名。   不少人会提前“投资”,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招婿、收徒、合伙做买卖等一切能攀上关系的法子。   临行前赵衍就?叮嘱过两?个弟子在府学要小心谨慎,切不可被各种浮华乱了眼,不知不觉应下别人允诺入圈套而不自知。   盛叶舟从马车下来, 站定后立即抬头看向门匾上金碧辉煌的安义府学四个金色大字。   收到的通知是今日来府学报道?,十人统一入学。   廖飞羽比盛叶舟还要先到,趁人还都没来前早就?将?府学四周都打探了遍。   “怎的没人?”盛叶舟有些疑惑,门外只瞧见?廖飞羽独自一人站在阴凉处。   “不知。”廖飞羽也不明白,不仅没生员, 就?连接引的教授都未见?到踪影。   两?人一问?一答后都四处张望起来。   “好阔气, 比国子监瞧着都阔绰。”再看一遍府学的规模 , 廖飞羽还是不由感叹。   敞开的朱红色大门内,一棵苍天古树首先映入眼帘。   那棵树就?像是天然影壁, 将?内里?的情况全部隐藏到了背后,纵使有人从此处经过也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样。   盛叶舟比划了下树干粗细,随意猜测:“树龄少说得有百来年了吧。”      “盛兄好眼力。”   忽然,一道?声音从身?旁刚停下的马车中?传来,仆从连忙掀开车帘,一个圆乎乎的青年费力挪出?车厢。   那青年一袭青绿色袍子,墨色腰带堪堪挂在腹部,远看就?像是个……成熟过度裂开了的西瓜。   就?连衣裳都穿得如此贴切。   此人身?形太过引人注目,盛叶舟一眼便认出?了是谁,忙弯腰拱手?行礼:“向兄。”   正是在贡院里?送了他小半包肉干的向裕康。   “可真赶巧,没成想在下与盛兄竟成了同?窗。”向裕康拱手?回礼,随即避开随从帮着擦汗的动作?,有些不耐地摆摆手?:“你先回家去。”   随从一步三回头地走远,向裕康这才抬手?摸汗:“你们叫我裕康就?行,都是朋友,向兄向兄的听着怪生疏。”   倒是个自来熟,这句你们连廖飞羽都已?包含进去,说罢就?自顾自地先拱手?称呼两?人:“叶舟兄,飞羽兄。”   “裕康兄!”   一个自来熟碰上能言快语的廖飞羽,两?人如同?干柴和烈火,没一会哥俩好的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方才听你言下之意,府学这棵树果真有上百年了?”   “正是,听闻这棵树乃是开朝谢丞相所种下,不仅是府学里?的生员,就?是其他书院的书生考前也经常来此摸一摸树干,以望能佑其高中?……”   正是由于每年来摸的人太多,所以府学大门常年都是敞开的,任由他人入内。   真正的府学大门在二进垂花门处,大部分人都知缘由,所以径直入了院内,大门外当然不见?人影。   ***   大树后,是座庄严的前堂,专门用于文人学士的公开讲学。   绕过大堂,顺着连廊穿过个古朴的小花园,一道?紧闭的铜制大门出?现?在眼前,而这回门前倒是站了不少人。   粗略一数人数,七人,竟真只差了盛禺山三人,其余皆以来齐。   “魏先生。”   眸光扫过门前众人最后,台阶上负手?而立的接引教授令盛叶舟眼前一亮,连忙快走两?步迎上前去笑着拱手?。   几年没见?,魏先生发间添了缕缕银丝,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面上有股子怎么也遮掩不了的虚弱之感。   “竟然真是你们两?个小子。”魏先生微一顿,面上很?快溢出?笑意,抬步走下石梯。   但这会儿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魏先生走到二人面前拍拍他们肩膀,复又回到门前,拿出?名册。   点名完成,便是分书堂。   府学共有沉新院与迁清院两?个分学院,每个学院又分八个书堂,每三个教授负责一个书堂。   每月初一十五会有公开课,请翰林学士或是一些致仕进士讲学,盛禺山就?曾受翰林院祭酒在国子监以及府学中?讲学。   剩余的日子便是在书堂中?由教授们讲课,但一般只早晨两?个时辰授课,其余时间则由生员们自行安排。   毕竟能到这读书的都已?是有功名之人,再像孩童般束缚,反而叫人不满。   府学中?也有学舍,可自由选择住或不住。   同?榜的十个生员,会被分到两?个不同?学院,各学院五人。   “廖飞羽,沉新院,可住宿?”   “学生不住。”廖飞羽连忙回答,而后紧张地舔着嘴唇,生怕盛叶舟被分到另一个学院。   不知府学分院是按照什么来分的,但念完廖飞羽后,连着四人都是迁清院,剩下的两?人根本不用问?,已?自动分到了沉新院。   最后两?人盛叶舟与向裕康对望一眼,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却还是只能静静等着魏先生询问?完所有人才轮到他们。   “叶舟你可住学舍?”   “学生不住。”盛叶舟想拱手?回话?,右手?衣袖被廖飞羽紧紧拽着连动都不能动,无法只得朝魏先生笑了笑。   “学生也不住。”向裕康也回。   登记完,魏先生唤来另一个教授,两?人分别领着五人朝甬道?东西两?边走去。   沉新院。   穿过成片竹林,一簇白墙灰瓦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沉新院不比迁清院热闹,咱们这清静些,风景倒极是不错。”边靠近院门,魏先生边和几人介绍着学院。   隐在竹林中?的学院就?像是居士隐居之地,院墙边甚至还种了些菜,绿油油的甚是喜人。   进入院门,魏先生又将?五人分到了不同?书堂。   这回盛叶舟与廖飞羽便被分到了不同?书堂。   一个甲班,一个与向裕康同?在辛班。   目送依依不舍的廖飞羽由甲班教授接手?,最后只剩下两?人随他来到了最西边的一间书堂。   “这便是辛班,你们二人日后就?在此间入学。”   书堂中?空无一人,盛叶舟探头往里?瞟了眼迅速收回眼神,不解地看向魏先生。   这哪是什么空无一人,书堂里?连张书案都没有,说是空无一物才更贴切。   “辛班是这几日才新开,暂时只有你们两?个学生。”魏先生捋须轻笑,说着伸手?指了指辛字木牌右下侧的几个小字:“你们辛班的教授连我也没见?过。”   教授:赵衍。   盛叶舟:“……”   这个名字不管正看还是倒着看,怎么会如此熟悉……      “叶舟你认识赵先生?”   见?盛叶舟张着嘴手?指都戳到了名字上,魏先生也看出?了异样。   “若这位赵衍先生是文玉先生的话?,我认识。”盛叶舟无奈道?。   难怪送完陆齐铭后赵衍说有事回榆木坡处理,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安义府,原来这是回去安置家底打算来安义府当教授了。   文玉先生的名号魏先生当然听说过,但赵衍是不是文玉先生他也不知。   这位先生来历成迷,就?连学正都未曾见?过其真容。   “若与你是熟人那便更好,日后请教学问?也方便许多。”   盛叶舟默然无语。   上个月他才因学习七言诗被老师骂匠气重没有灵气,方便请教学问?先不说,成天被骂倒是极有可能。   “魏先生,学生有事请教。”   从举手?表示不住学舍后,向裕康就?没再开口,此时不知看到了甚稀奇,语气兴奋地插话?。   魏先生点头示意他说。   “沉新学院和迁清院有何不同??学生方才注意到分去那边的几人都很?欢喜似的。”   魏先生轻笑,捋须摇了摇头。   “不瞒你们说,迁清院与沉新院其实是竞争关系,两?院主事教授每年都为?争抢新入府学的生员吵得不可开交……”   虽明面上两?院人数上大差不差,但其实迁清院的教授尽数两?榜进士出?生,沉新院则稍逊一筹,半数为?举人。   私下里?众教授都默认迁清院的实力更为?出?众,每年招收新生员时皆会由那边先行选人,剩下五人自动归入沉新院。   毫无疑问?,盛叶舟这个院试排名十一的自然成了剩下那个。   向裕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难怪!院试我排在第十位,差点就?掉出?前十了。”   “但入沉新院并不意味着你们就?比他们差,院试只是科举之路上的第一步,日后还有乡试和会试,千万不可因此气馁混日子。”魏先生又道?。   二人点头。   况且以后教他们的是赵衍,府学中?又有几个教授能比得上这位。   看完书堂,魏先生又领着二人去膳堂和藏书阁转了转。   藏书阁虽取名为?阁,但其实是由三座塔组成,中?间的塔楼足有七层高,两?侧三层。   几人到的时候,正巧遇见?看守藏书阁护卫与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发生冲突。   书生们不是府学学生,只是听闻安义府府学藏书阁中?有位名家注解的书,所以特求入内一观。   但守卫职责所在,当然不能让几人入内。   双方僵持半晌后,书生被赶来的护卫驱离,走时失望地都红了眼眶,盛叶舟看他们穿着,都是寒门子弟,想必是废了极大勇气才敢来此一趟。   深刻展现?在盛叶舟面前的资源倾斜,从科举第一步便如此清晰。 第64章   两年后?, 安义府府学。   六声钟响,府学晨课结束,盛叶舟伸了个懒腰, 从高高堆起的书本后抬起头,先瞄了眼阖着眼皮的老?师, 再冲右侧向裕康抬了抬下巴。   “为师知晓你们下午要去参加甚游园,要?走便走, 做那怪样子作甚!”   就算闭着眼眸, 赵衍仍旧能通过细微声响判断出弟子的小心?思。   盛叶舟摸摸鼻尖, 难为情地起身朝老?师拱了拱手道:“老?师明鉴,学生不是?对游园会意动,今日乃是?廖飞羽相看的日子,我怕他耽搁了时辰。”   “先生明鉴。”向裕康也笑嘻嘻地拱手。   廖飞羽悄悄翻了个白眼, 恨不得将盛叶舟的嘴给堵住。   提及此事, 赵衍也不由轻笑出声,掀开眼皮懒洋洋看了眼龇牙咧嘴满脸不情愿的廖飞羽:“为师倒是?忘了这茬。”   “我跟向裕康就是?去凑凑热闹。”盛叶舟又眨眼,满脸堆笑。   说起来廖飞羽的婚事还是?由赵衍牵头而起,眼看弟子已至及冠, 性子还像是?个孩童,不仅廖府众位长辈焦急,就是?他这个做老?师的都有些担忧。   万一廖飞羽好的不学,就学老?师孤身一人不成家可不行。      于是?私下一合计,托了老?安王寻摸合适的姑娘, 最后?定下了安国公府宋桓长女的女儿?。   今日便是?趁着游园会让双方私下相看的机会。   游园是?假, 合眼才是?真!   赵衍立即来了兴致, 摆手让几个弟子快些去,临行前还交代廖飞羽在周二姑娘面前万不可再龇牙咧嘴做怪样子。   三人收好笔墨起身。   偌大的书堂中, 只有他们三个学生,说话时所?产生的回音大家伙都已经习惯了。   原本?辛班只有两人,赵衍来沉新院报道后?厚着脸皮去寻了学正,将廖飞羽要?到辛班,这才凑齐三人。   不同的是?,盛叶舟与廖飞羽称赵衍为老?师,而没拜师的向裕康只能称先生。   下个月便是?乡试,这些日子赵衍已停止授课,只让大家每日默书,以至于每个人的桌案上都堆满了书。   这里?没外人,三人只需将笔洗净,书本?就随意放在书案上不再管。   盛叶舟起身,随手整理?了下被坐皱的衣摆。   这一站起来,赵衍欣慰的眸光便再无法从盛叶舟身上移开。   才貌俱全!   初见时还只是?个个头矮小的少年,谁能料到如今竟长成个剑眉星目的俊逸青年。   简简单单的竹青色学服穿在身上,硬是?被衬出几分飘逸之感,举手投足间皆叫人赏心?悦目。   再看另一个弟子,黝黑的皮肤上只有双灵动眸子还能称得上不错。   “咳咳。”眸光从两个弟子身上一一转过后?,赵衍又叫停了他们,等?三人都望过来后?才笑着提醒道:“飞羽相看之时叶舟你最好是?回避回避。”   “……”   三人不解。   赵衍轻笑,食指隔空虚点二人:“为师担心?周二姑娘瞧见叶舟容貌之后?得悔婚。”   廖飞羽无语,看看盛叶舟再联想下铜镜中的自己,很没骨气地点头,但是?嘴里?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了两句。   “ 万一周二姑娘就喜欢黑的呢!”   这只是?玩笑话,两家结秦晋之好怎会由如此轻易更改,赵衍纯粹就是?打趣廖飞羽而已。   向裕康捂嘴偷笑,圆润身体一抖一抖,腹部的青色学服像是?掀起了层波浪,远看就跟个青色竹条藤球似的。   三人拱手离去。   ***   每年夏初,安义府都会在城中最大的姜淮园举办游园会,晚间城内还有灯会。   届时全国养花人会将自己最得意的花卉拿出进行展览,也可买卖,其中也有很多小玩意儿?和?吃食。   每年到了这一日,全城上下都张灯结彩热闹无比,就是?皇宫也会举办宴会庆祝。   盛禺山与柳氏今日天才刚亮便已入宫,吴氏晚些时候也要?与儿?媳儿?媳随盛建安入宫赴宴。   府学中比他们早离开的大有人在,三人刚出沉新院,就瞧见迁清院中涌出不少着各色袍子的生员。   “你要?不要?回府换件衣裳?”盛叶舟关心?道。   与别人一相比,三人的学服瞬间被比得黯淡无光,好像脸色都跟着灰暗了许多。   廖飞羽满脸无所?谓地摆手:“麻烦,就穿这个。”眸光看向那些生员时反而透露着股子不屑。   这股子不屑是?对迁清院整体生员,大有种看谁都不顺眼的架势。      迁清院与沉新院不合,不止出现在教授身上,就连两院学子都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之相。   傅先生在迁清院中任教两年便因其乌烟瘴气的氛围请辞,一番波折后?又被廖山长请回了启明书院教书。   府学中大都是?成年男子,启明书院的纨绔子们论心?计和?小算盘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够瞧。   各种攀比每日都在轮番上演,特别是?一直被外界看好的迁清院生员,早早就被各家权贵盯上了。   别说是?其他人,就是?与盛叶舟他们同进府学的几位寒门秀才如今也像是?换了个人。   偶尔能在府学中撞见,从言行举止到穿着打扮都已不可同日而语,当然,看人的神态也从双眸降低到了鼻孔。   这不是?个例,而是?许多人都这样,所?以廖飞羽对迁清院的整体观感都很差。   特别是?被迁清院生员羞辱过的向裕康更是?厌恶至极,斜着眸子狠狠瞪了那些人两眼冷哼道:“下个月便是?乡试,看他们能得意多久。”   乡试后?,两三次都无法上榜的生员会被打回原形,每年府学中都能瞧见堕落到买醉度日而被驱逐离院之人 。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盛叶舟拍拍他无声安慰。   向裕康因身宽体胖受过不少嘲笑,他们头回入正堂听学政讲学时还被人嫌弃过占地儿?,有些人更是?拿他商户出身的身份多回嘲笑。   直到去年迁清院中有人借此跟向裕康敲诈钱物,盛叶舟与廖飞羽找上门去让那人还钱还仗势欺人了一把?,这才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当面嘲讽。   向家家大业大,就是?没有匹配权利护住这些财产,往年做买卖时可受了不少剥削和?敲诈。   向裕康如今这幅身材,就是?长辈们疯狂溺爱投喂所?致。   “管他们作甚,咱们快走,去晚怕是?淘不到好物件儿?了。”廖飞羽催促。   在他心?中,成亲哪有淘宝贝重要?。   每年只开一回的走货摊,错过这回今年可就再没机会,去年盛叶舟在摊子上淘到本?孤本?送给老?师当生辰贺礼,还被拿出来展示了翻。   “先去姜淮园,叫人家姑娘久等?可不妥。”盛叶舟不赞同。   事情也分轻重缓急,淘宝捡漏哪能跟婚姻大事相提比论,此时决不能由着廖飞羽胡闹。   廖飞羽摆明了油盐不进,双眸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心?中就计划着稍后?要?如何抄近路去走货摊。   盛叶舟掩唇轻咳,朝向裕康摆了摆手。   两人默契撇嘴,上前一左一右将廖飞羽夹在中间,各拽了一只胳膊将人往前拉。   劝不管用的话,只能直接上手。   ***   今日不管哪条街都满是?来来往往的人,周遭县城的百姓全都涌入城,比过年还要?热闹。      几人午饭在小摊上随便吃了点就马不停蹄赶往姜淮园。   不过到了园子前一看,三人都只能望洋兴叹再动弹不得。   园子前早被各种小摊占领,数不清人堵在门口,竟是?连给人钻进去的空子都没有。   衙役敲着锣吼得声嘶力竭。   园子里?人太多,在里?面的人没出来前,外边已不能再进人。   三人垫脚往里?看了半晌,头顶烈阳越来越灼热,人却丝毫未见少,终于在半盏茶功夫之后?,衙役直接驱离聚集在此等?着进去的人。   “要?不……”   如此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廖飞羽悄咪咪地打探着盛叶舟神色,试探开口。   就是?站这么一会儿?功夫,盛叶舟的鞋面已被无数人踩过,脚趾还残存着火辣辣的痛意。   “再等? ……”盛叶舟还想再坚持坚持。   “盛叶舟!”   就在这时,一个卖蛐蛐罐的小摊后?突然跳起个紫衣少年,一双细长的眸子翘起,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臂。   止了话头往那边一看,盛叶舟唇角跳上笑意。   “宋盛。”   “咱们去那边说话,我姐和?表姐没在园子里?。”人群密得宋盛举步维艰,身子往前挤了几下没动,只得高声冲几人大吼,拇指朝后?指了指。   听到周二小姐没在,几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一刻不停地就连忙往外挤去。   好不容易寻了个街角站定,个个都是?大汗淋漓,狼狈不堪。   “园子里?人太多,我姐跟表姐去走货摊寻热闹去了,我专门在此等?候打算跟你们说一声。”宋盛连忙道。   两府长辈选择游园会作为相看之地着实?不妥,进去怕是?连人都寻不到。   “走货摊?”   对廖飞羽来说,这不是?赶巧了吗!高兴之下立即转身要?走。   四人宁肯寻条僻静巷子绕路也绝不再入正街与大家摩肩擦踵凑热闹去了。   行至一半,盛叶舟这才发现宋盛今日竟是?独自一人。   安国公府的宝贝疙瘩,哪日身后?不是?跟着好几个伺候的随从。   随意开口一问,才知方才宋依清路上遇浪荡子搭话,宋盛将仆从全派出去保护两个姐姐了。   盛叶舟“哦”了声,便没了下句。   一直暗中观察着盛叶舟神色的宋盛心?中郁闷,见他转头跟向裕康搭话,不由有些气恼:“你就不问问我姐如何?”   “你还有闲工夫买蛐蛐罐,宋二小姐又怎会有事?”盛叶舟不明反问。   喉中还有下半句话没吐出来。   就凭宋依清腰间那根软鞭,一旦出手受伤的肯定是?那个浪荡子。   宋盛:哑口无言。   那些仆从明面上为了保护宋依清,实?则……是?拦着他那个暴脾气的姐姐动手。 第65章   东城走货摊。   为了避开人群, 几人东绕西绕,半晌才寻到了正在成堆货架中埋头寻宝的宋依清姐妹俩。   说是摊,实则走货摊是租用官府空置粮仓布置而成的临时铺子。   摊上?的物件儿来路五花八门, 假货跟破烂也不少,被骗还是捡漏全取决于你的眼光。   “盛五少。”   宋依清听到脚步声抬头, 秀美脸庞上一双杏仁眼笑意浮动,眸底波光流过, 最后化作浅浅笑意落到盛叶舟面上?。   盛叶舟拱了拱手回礼。   “你瞧瞧这把短剑如何?”   话音未落, 白?皙短胖的小手伸到盛叶舟面前, 掌心朝上?一摊开,露出柄锈迹斑斑的短剑。   这只手与宋依清纤细轻盈的身形着实不相符,手背上?甚至能瞧见浅浅的肉窝窝。   盛叶舟眸光在手上?停留稍作停留才转向短剑。   剑鞘上?有几个坑,想?必是曾经镶嵌的宝石被扣走, 只留下?这柄残剑辗转来到此?处。   盛叶舟依言接过, 右手用力,刷一下?抽出剑刃。   寒芒闪过,清晰映着盛叶舟脸庞,剑刃上?附着零星锈迹, 有种既钝又锋利的矛盾感。   “ 锈剑有何好看?”宋盛完全看不懂一把锈剑有何特殊,姐姐一副像是寻到宝物的兴奋神?情?,盛叶舟面上?同样也浮现出错愕。   “好剑啊!”盛叶舟爽朗一笑,用手指轻轻划过剑刃,立即抬头看向宋依清:“宋二小姐好眼力, 这把短剑真正值钱的并?不是剑鞘宝石, 而是这把剑本身。”   此?剑刀刃平直, 花纹流畅,剑身上?附着的锈迹应来自剑鞘, 稍加翻新后必定?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你倒是识货。”宋依清莞尔一笑,调皮地眨了眨眼故意道:“可惜此?剑我已付银子买下?,下?回你来早些说不定?能淘到些好东西。”   盛叶舟哑然?失笑,这小妮子倒是极有眼色,将剑递还?给她后可惜道:“那就恭喜宋而小姐了。”   见到剑的第一眼,他?确实意动。   俞先生练剑多年,若是能将此?剑买下?再重新打磨,他?日送给先生作为防身之用也不错   宋依清接过,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忙不迭就把剑插到腰带中?,一副怕盛叶舟来抢的模样。   问了句话被两人无事的宋盛很是郁闷,此?刻见两人终于停下?话头,立即寻了空插话:“又是盛五少爷又是宋二小姐的,听着就别扭。”   宋依清抬眸横了眼胞弟:“盛五少爷是读书人,礼节周全些乃是常事,到了你口中?倒成了变扭之事。”   “二姐你与我一同唤他?叶舟不是更好,反正你们……”   “宋盛!”   宋依清怒瞪宋盛,冷声打断胞弟快要脱口而出的浑话。   这世上?只有订婚之后的男女?才可直唤其名,宋盛如此?一提相当于将长?辈们私下?的打算公之于众,就是宋依清也觉得难为情?。   盛叶舟没看明白?这姐弟俩打得什么哑谜,早转头到处去寻廖飞羽和向裕康二人身影。   廖飞羽一进来就直奔货架而去,脚步连个停顿都没有。   明明周二小姐就在宋依清身旁,相看的主角一进来倒没了踪影,盛叶舟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说这位还?没开窍的好友。   就在他?深觉廖飞羽不解风情?之时,殊不知在场的姐弟三人何不是心中?同念他?榆木疙瘩。   周二小姐轻轻撞了撞自家妹妹,笑得意味深长?。   纵使长?辈们做何打算,二表妹若是不点头,这婚事保准成不了。   看宋依清从头到尾都没显现出丝毫不耐之色,周二小姐那还?不看不出妹妹心思。   可惜三人的眉眼官司盛叶舟是一点没瞧见,方?才瞥见仓库深处一闪而过的青色身影后立即提步追了过去。   “飞羽兄,你等等我。”   廖飞羽走得极快,向裕康提着衣摆跟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前面的人仍不见有停下?的打算。   追到近处一看,盛叶舟立时顿住,呆呆望着前面那个瘦得不成人样的人。   蔡杨!   一袭灰色袍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右肩腋下?杵着个用破布缠满的树杈,青紫嘴唇上?没有半点血色,曾经澄澈的眸子一片浑浊,瘦弱得来阵风就会被吹跑似的。   他?努力挣脱开廖飞羽的手,一言不发转身,纵使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没有半分犹豫地想?往前走。   “蔡杨。”廖飞羽有些怒了,上?前一步紧紧拽着拐杖不肯撒手:“向裕康快来帮忙。”   向裕康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帮这个忙。   就在恍神?的这个空档,一个身影越过,已冲到了蔡杨身前,双手紧按陌生青年的肩膀,还?未开口眼眶已发红。   “蔡杨!”   虽变得面无全非,但?盛叶舟还?是一眼认出了是蔡杨。   宋氏姐弟也听到这边的动静跟了过来,六个人将蔡杨堵在两个架子中?不得动弹。   “盛叶舟,廖飞羽。”   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的声音响起,蔡杨垂下?脑袋,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不是在县学,为何……为何……”盛叶舟上?下?端详蔡杨,那句为何如此?狼狈却无论如何也问出口。   这何止是狼狈,蔡杨像是遭受了巨大磨难,浑身弥漫着股死气。   “遇到了点事,并?无大碍。”蔡杨冷冷淡淡地回道。   如此?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廖飞羽。   “放屁!”他?怒喝一声,侧身从架子缝隙挤到盛叶舟身边接着吼道:“陆齐铭走你都没来送,老子还?以为你能混得有多好,如今变成这样又算怎么一回事!”   “……”   蔡杨垂着头不搭腔,盛叶舟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深深呼出口气后一手拽着他?的胳膊把人往外扯。   “叶舟。”   蔡杨惊呼着使劲往后挣,但?瘦弱的身子哪敌得过盛叶舟,踉踉跄跄地还?是被拽着往前走去。      廖飞羽怕他?逃跑,一把抢过拐杖夹住他?的另一个胳膊。   两人这两年个头急速窜高,双手一用力,蔡杨几乎是双脚离地被提出了走货摊。   路过坐满了人的茶馆,从摩肩擦踵的人群挤出,一行人沉默地径直去了盛府。   盛叶舟阴沉着脸,薄唇抿成条直线,总笑意盈盈的眸子似是蒙了层霜,看上?去很是骇人。   一路上?宋盛几人都不敢跟他?搭话。   进了府中?更是连仆从们都被吓了跳,目送一行人风风火火走远后连忙去明心院禀告了盛建宗。   进入启安院,盛叶舟才回头开口。   “冰兰,你去给几位客人上?茶,我们三人有话要说。”   意思再明显不过,跟来的几人立即停下?步子,老实在院中?落座。   宋盛被好奇折磨得坐立难安,若不是两位姐姐用眼神?警告,现下?早厚着脸皮跟进了房中?。   嘎吱——   卧房门合上?,盛叶舟放手。   一路疾走下?,三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廖飞羽将人拽到软塌上?一扔,自顾自地躺到了另一边。   先喘口气再说其他?。   推开侧窗,风呼一下?灌入房中?,卷走大部分热意,也让盛叶舟烦躁的心跟着安静下?来。   他?拖来张椅子坐到软塌对面,沉声问道:“县试之后你究竟发生了何事?”   “……”   “说呀!你不说我们怎知晓发生了何事?”廖飞羽着急道,右手伸出又推了下?成锯嘴葫芦的蔡杨。   顺着这个力道,蔡杨往前一歪,双手捂着额头闷声闷气地开口。   “我取得秀才功名之后……”   一切变故就发生在蔡杨取得秀才功名入县学之后。   同窗中?有个名叫耿瑞的生员很是热情?,自告奋勇地领着熟悉县学,私下?也颇为关照蔡杨。   一来二去的两人迅速成为好友,在县学中?同住一间学舍,学问上?也经常互相指点。   某一日山阳县县令意欲在县学中?寻个亲传弟子,多番考核之后看意思是更倾向于耿瑞。   可不知怎么回事,县令突然?改变主意,转身收了蔡杨为学生,耿瑞那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反而还?温声恭喜他?几句。   “我本以为能在县学之中?交到一知心好友,哪知此?人心思竟如此?歹毒,如此?佯装亲近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我送入万丈深渊。”   半年之后。蔡杨伯父带着弟弟妹妹们专门去山阳县探望,耿瑞看到蔡家小妹后歹念渐起。   “那畜生长?得人模狗样,加之又有秀才功名,三两句就将我小妹骗得放心暗许……”   蔡小妹何曾见过如此?能说会道的男子,从山阳县离去后对耿瑞还?是念念不忘,竟瞒着家人与之悄悄通起信来。   蔡杨心思单纯,根本不知耿瑞私下?早已骗得蔡小妹魂不守舍。   直至后蔡小妹胆子越来越大,某一日竟从蔡家村偷偷跑到山阳县,被耿瑞藏在县城的宅子中?。   蔡家人到处寻蔡小妹几个月无果,之后无奈惊动了蔡杨。   蔡杨回想?着耿瑞这些日子以来经常夜不归宿之事,私下?悄悄跟随,终于在城中?寻到了蔡小妹。   “等我寻到小妹时,她……她已有孕在身。”      事情?到这,只能尽快商议两家婚事,耿瑞表现得也很是乐意,回家还?请了媒婆上?门提亲,面上?做得极为周到。   虽从耿瑞悄悄藏堂妹起蔡杨就觉得此?人心术不正,奈何蔡小妹以死相挟非要嫁,蔡家长?辈无法只得应下?婚事。   耿瑞自此?便?经常出入蔡家,眼见着蔡小妹的肚子大得快要藏不住了,婚事都还?未最终议妥。   婚事没有定?妥,蔡家又发生了件足以毁灭整个家庭的大事。   蔡父给村民开的药吃死了人,那家人连夜告官,将蔡父抓进了大牢。   随后相邻几个村里也有人报官说蔡父曾经开的药有问题,一时间整个蔡家在十里八乡都臭了名声。   蔡杨为此?不得不连夜赶回家处理此?事。   而耿瑞却在此?刻突然?悔婚,不管蔡小妹如何恳求都无济于事,一副恨不得早早与蔡家撇清关系的嫌恶模样。   府衙查询过蔡父给那家人所开的药单,发现只是寻常几味清热解毒的药材,并?不可能致人死亡。   奈何同姓蔡的那家人坚信是草药害得家人死亡,咬死不肯私了也不愿撤销诉状。   最后,蔡父被判没诊断清楚病情?就给人开药,虽所开之药并?无致人死亡的药效,但?也需承担其死亡的小半责任。   蔡父被判入大牢六年,出狱之后永生不得再行医,并?且赔偿死者三十两白?银作为赔偿。   据宁成律中?所规定?,一人犯法被判刑后,家眷功名会被立即剥夺,且终身不得再行科举。   蔡杨秀才功名被取消,还?需归还?朝廷所发的廪生银,县令更是立即否定?了其师徒关系,只当收徒之事从未发生。   可笑的是,当时遭遇如此?灭顶之灾,蔡家上?下?都没怀疑过是耿瑞故意陷害。   蔡杨回到蔡家村,忍着同村的冷言冷语,依靠上?山采草药拿到集市上?卖维持生计,而就在那个时期,盛叶舟来了信。   县学里一个同受过耿瑞陷害的生员将信送到蔡家村,同时带来了足以震惊得他?们无以复加的消息。   耿瑞攀上?了山阳县县令,不仅成功拜入其门下?成为弟子,不日还?将迎娶县令千金为妻。   “从那时起我就敢肯定?,草药之事肯定?与耿瑞有关!”蔡杨恨恨道。   蔡父行医几十年,又怎会在如此?小病上?出错,加之蔡家一出事后耿瑞就变了脸,蔡杨不相信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后来他?便?特意观察过同村那人,发现那家人竟在镇上?买了座宅子,还?将家里两个孩子都送进了私塾。   这些事绝不是三十两银子可完成的事,蔡杨寻人偷偷跟踪,发现他?们果然?与耿瑞有联系。   蔡杨回家将此?事一说,蔡爷爷与蔡二叔气得连夜赶到山阳县寻耿瑞对峙。   说法没讨要来,反倒是被县令派人打伤,蔡二叔因此?瘸了条腿,蔡杨今日所拿的拐杖就是上?城里来专门为其定?做的拐杖。   廖飞羽怒急攻心,整张脸随着蔡杨的诉说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牙切齿地挤出句:“真是蠢货。”   “你若是寻我们帮忙,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盛叶舟也无奈道。   “判刑之前,就连我都以为是爹的无心之失,又怎会寻你们帮忙,那不是……”蔡杨沉声道。   盛叶舟使劲捏了捏眉心,知道蔡杨是想?说不愿当那徇私枉法之徒,更不想?好友因此?为难。   “所以你那时推脱学业繁忙,是不想?我们被连累?”廖飞羽正处于气头上?,边说话手指边使劲戳蔡杨的胸膛,直把人戳得往后仰了几下?。   “你真是糊涂!”   忍了又忍,盛叶舟还?是被怒意冲破冷静,伸手使劲捶了蔡杨肩头几下?。   这几下?没有收力,痛得蔡杨本就苍白?的脸瞬时又白?了几分,咬紧嘴唇硬生生抗下?不敢吭声。   确实是不敢吭声,两人认识多年,他?还?从未见过气得如此?狠的盛叶舟。   “难道你打算就这么放过耿瑞那个败类了?”廖飞羽怒瞪,大有下?一句蔡杨敢点头就要动手的架势。   说罢,右手握拳,作势要揍。   蔡杨坚定?摇头:“我听说耿瑞独自一人来乐游园会,今日是特意跟着他?来此?处。”   “那你跟着多日可有查出点眉目?”盛叶舟又问。   蔡杨苦涩地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   跟只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没目的没有计谋,独自一人的力量如此?渺小,恐怕耿瑞都没将蔡杨放在心上?。   “……”   “其实,陆齐铭起解当日我也去了送亲亭……”忽地,蔡杨又开口。   “叶舟!”廖飞羽焦急地拉了拉盛叶舟的衣袖:“你快帮这个傻子想?想?办法,否则他?把自己折腾死都不可能帮蔡伯父洗清冤情?。”   盛叶舟点了点头,应道:“等我想?想?。”   眼下?去没去送行还?有甚重要,蔡伯父之事才是当务之急,盛叶舟没空教训一根筋的蔡杨,杵着下?巴出神?地思索起来。   叩叩叩——   思索的关键时刻突然?被打断,盛叶舟皱眉,门外立即便?响起盛建宗的声音。   “父亲说,若你有需要可动用府中?侍卫。”   这一句说完,不等盛叶舟起身,第二句话便?立即跟着传来:“我来就是说这句话的,若真有需要来寻我便?是。”   盛叶舟走过去开门,哪还?有盛建宗的身影,院中?只有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坐在那齐齐望向卧房门。   “爹,今日之事舟儿自有办法,你和祖父无需担心。”   冲着远处,盛叶舟高声喊道,而后看向院中?几人,冲他?们……笑了笑。   面前不正坐着几个帮手……   “飞羽,你将蔡杨带出来,我有话要说。”盛叶舟回头先道,随后边笑边走向院中?。   宋盛不由抖了抖身子,脑中?升腾起股子不妙之感。   “两位小姐回府了?”   见院中?只有两人,盛叶舟笑眯眯地撩袍坐下?。   宋盛点头,警戒地望着盛叶舟道:“府中?有事,两位姐姐先行回府去了。”   盛叶舟越笑宋盛越觉得不妙,方?才的好奇早烟消云散,此?刻倒是万分后悔留下?来看热闹了。   身子下?意识往上?一提,肩头上?已多出五只修长?手指,轻轻用力将他?重新按到了石凳上?。   “有事寻你帮忙。”   宋盛:“……”   “可是你那位好友的事?”向裕康算是看出来了,方?才那青年与盛叶舟二人关系匪浅,三人应该是好友。   几句话的功夫,廖飞羽已经拽着人走了出来。   将蔡杨按到剩下?的唯一石凳后,他?就背手立在后,眸光严肃地望着四人头顶。   盛叶舟很干脆,直接将蔡杨的遭遇讲了一遍,而后着重提到了耿瑞此?人。   宋盛眯了迷眼,眸底寒光一闪而过,食指在石桌上?轻点几下?后轻轻吐出句:“蠢货。”   竟是跟廖飞羽骂了同样一句话。   “再蠢也只能慢慢教,现如今还?是想?想?如何救出蔡伯父。”盛叶舟摆手,眸光划过蔡杨时微微叹了口气:“还?有蔡杨的秀才功名。”   被一句句称呼为蠢货的蔡杨缩着肩膀,在几人凝视中?根本不敢抬头更不敢插话。   “你有何想?法?”   对于帮他?人洗冤之事宋盛不在乎,但?既是盛叶舟所求,他?自不会推脱。   就算不是两家有结亲意向,他?与盛叶舟也称得上?声朋友,帮个小忙也算不得什么。   “若只是揪出真凶肯定?不难,难得是如何翻案,不仅要救人出来,还?要恢复蔡杨的秀才功名。”盛叶舟道。   “朝廷中?还?从未听闻过有翻案成功后恢复功名之例,想?要翻案简单,可想?要……”宋盛看了眼蔡杨,意思再明白?不过。   就算能翻案,安义府府丞也不会上?报朝廷为蔡杨恢复功名,若真上?报,他?的升迁政绩之上?便?留下?了污点。   通常都是多赔些银子息事宁人,将此?事压下?不宣。   “功名无所谓,只要能救我爹出来。”蔡杨忙着急表态。   盛叶舟抬手阻止道:“没有先例不代表不能成功,先翻案,再造势,事情?闹大到人尽皆知我就不信荆府丞还?要装聋子。”   “你们听我说……”盛叶舟冲几人招手,让大家凑过来。   “首先,咱们要寻到污蔑蔡伯父的几家人,问清真相。”盛叶舟伸出第一根手指,随后看向宋盛:“安国公派给你的侍卫听说都是军中?之人,想?必查询审问一事应该拿手。”   宋盛翘起唇角笑了笑,自信不言而喻。   “二。”盛叶舟竖起第二根中?指看向向裕康:“你家在山阳县可有买卖?”   作为皇商,向裕康家买卖遍布整个宁成国,盛叶舟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有。   向裕康果然?点头而后肯定?道:“我爹与山阳县县令有过交道,若是想?传话的话绝对没问题。”   “你这样……”盛叶舟笑道。   山阳县县令之女?与耿瑞定?亲两年有余,如今都还?未成亲,就是等着今年乡试高中?之后才会定?下?成亲日期。   向家只需将耿瑞所做之事悄悄告知,并?且“好心”提醒,翻案一事中?有哪几府参与,盛叶舟不信这位翻脸不认徒的县令会继续包庇耿瑞。   就是为了女?儿,他?也会迅速转变立场,说不定?还?会私下?加上?几条莫须有的罪名为自己开脱。   “等宋盛那边一有消息,你就上?府丞衙门击鼓喊冤。”盛叶舟又看向蔡杨。   只要确认诬告,凭借几人家世背景施压,翻案之事绝掀不起甚波澜。   廖飞羽双眸一亮,笑着打了个响指,立即接上?了盛叶舟的话。   “只要荆府丞一宣判蔡伯父无罪,接下?来就由我们出场了。”   “你倒是聪明。”盛叶舟笑,知晓好友已经想?到了两人曾经的闲话。   只要此?事闹得够大,荆府丞不可能再坐视不管,安义府可是天子脚下?,参与之人又有皇亲贵胄,一旦事情?传入宫中?,不用政绩考核,他?便?先失了圣心。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此?事真是耿瑞设局之上?。   只要出发点成立,盛叶舟保证此?事能在乡试之前彻底解决。   只用一月便?能解决之事,蔡杨硬生生拖了两年。   这句蠢货……他?被骂得不冤! 第66章   宋盛行事干净利落, 没两日便从诬告的几家人口中问出事实真相。   幕后主谋果不其然就是耿瑞。   这位眼见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被夺去,心中早恨极了蔡杨,就?是在县学中没寻到好时机, 隐忍两年?才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打着?蔡家孙婿的旗号,耿瑞频繁出入蔡家村, 更是从蔡小妹那听说过不少家里的事。   蔡父所开?汤药其实那户人家根本没来得及给老人喝,死者当夜便因摔倒磕到了脑袋昏厥。   他们本想喊来蔡父帮着?救治, 耿瑞趁机找上他们, 用百两白银让他们诬告蔡父所开?的药吃死了人。   当天, 耿瑞先付了五十两白银作?为定钱,说好等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五十两。   蔡父下了大牢,他们去寻耿瑞拿银子?,跑了几回都被推脱赶回, 到宋盛找上他们, 都还没拿到剩下的银钱。   后?来跟着?状告的那几家人也被一一证实是受了耿瑞好处诬告。   事实已?明?,蔡杨在盛叶舟授意下选了个城中赶集的日子?去府衙击鼓鸣冤。   盛叶舟几人则在附近的街上到处传播有县学秀才因嫉妒害得同窗差点家破人亡的消息,并且还着?重宣传了蔡杨寒门学子?的身份。   这世上,最?多的人永远是普通百姓, 家中有读书孩子?或是同样家境贫寒的书生最?是能感同身受。   特别是各个书院的学子?,廖飞羽声泪俱下地讲述了一番好友被陷害得丢掉功名?,家人也因此事落下残疾,最?后?将那几家人写的状词分发给大家瞧。   因眼红同窗能拜入名?师门下就?生出歹毒心思,叫同在书院进学的学子?们更是同仇敌忾。   有这个耿瑞开?了头, 日后?大家还如何在书院官学中安心读书, 要妨着?他人诬陷, 谁还敢广交好友同进同退。   盛叶舟满脸气愤,就?跟大学里?忽悠新同学进社团活动的学长一样, 只要来人就?要上去宣扬一番。   “安义府蔡家村……”   永远不变的开?头,说完就?让大家去府衙听审。   十个书生中,总有七八个热心肠满口答应这就?前往给蔡杨壮声势,赶集的人里?也有人真往那边看热闹去的。   见声势已?经?够壮大,盛叶舟抬头看了眼天色,转身冲廖飞羽和向裕康招手:“走去府衙。”   “咱们不出面蔡杨能行吗?”   来到早被人堆围满的衙门口,廖飞羽还是不放心蔡杨那个温吞的性?子?在公堂之上要如何应对,拽着?盛叶舟又问道?。   “放心吧。”盛叶舟温声安抚,说罢朝府衙门口廊下抬了抬下巴示意。   廖飞羽寻声看去,只见宋盛领着?几个仆从,大摇大摆地进入衙门大堂。   “咱们为什么不也去帮着?撑腰,想必只要咱们去,荆府丞也能顾忌着?点咱们几府的面子?。”廖飞羽小声道?。   盛叶舟见他还知晓要压低声音说话,还算有点脑子?,干脆点了点自己胸口道?:“我们几个在哪进学?”   “府学啊!”   “府学学正是谁?”   “荆府……荆府丞。”   盛叶舟给他个自己体会的眼神,而后?专注看向府衙大堂。   荆州好歹是府学学正,作?为名?义上他的门生,几人若是此时站出去,明?日这府学也不必再去,趁早收拾收拾另寻书院。   宋盛就?不同了,这位主儿跟荆州毫无交集,适时站出去当个靠山啥的只是抬抬腿的事。   宋盛大踏步走进公堂,冲堂上正襟危坐的荆州拱了拱手,报上身份,并且表示方?才在街上听人喊冤,特意来此瞧瞧庭审,就?想看看真正的坏人可否得到惩罚。   荆州面上神色不愉,但也寻不出不得旁听的规矩,无奈之下只得唤了衙役直接升堂。   曾经?的原告当场翻供,只死咬是耿瑞威逼他们诬告蔡父,而后?还爆出其贿银是耿瑞去当铺当了不少县学所发笔墨才凑出的五十两。   县学每月会给生员发刚一些笔墨,但想要当出五十两的高价,数额定要相当巨大,只需去当铺稍作?调查便立即知晓。   当然蔡姓这家人并不知耿瑞当笔墨之事,盛叶舟在调查中查出后?将此事一并算在其中,借以增加口供的真实性?。   围观的书生哗然,有人冲着?公堂大发疑问。   耿瑞是否偷盗了同窗的笔墨拿去当,否则怎可能一口气拿出如此多数量。   盛叶舟默默给那位老兄竖起大拇指,不用他们出声引导,自有聪慧之人思维发散联想到了其他可能。   蔡杨声泪俱下地回忆着?这两年?为父洗清冤屈的艰难历程,许是真想到了那些坚信难过的日子?,整个人哭得摇摇欲坠随时都像是要背过去气似的。   廖飞羽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些话原本是盛叶舟写出让蔡杨默诵下来的,没成想出来的效果竟如此惊人。   瞧瞧衙门口前这些书生感同身受的难受样,比那戏台上唱戏的角儿可还要唱念俱佳。   回忆蔡父为相邻免费诊病,又念了翻父亲教他做人的道?理。   翻来覆去后?总结——荆府丞是青天大老爷,一定会为善良的人寻个公道?,也绝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   “请荆府丞为民做主,惩治败类还蔡父公道?。”   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呼,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扬起,连声又呼了两遍。   这句话就?像是个带头,无数人齐声呼喊起来,盛叶舟神色忽变,立即放下手拽着?还在发呆的廖飞羽挤出人堆,疾步转到了衙门侧的小巷中。   “结果还未听到怎么就?走了?”廖飞羽不解。   盛叶舟没回,只是从墙角探出半个身子?朝人堆看去,果然瞧见有个身穿兰衣的了中年?汉子?正在人堆中寻找着?什么。   方?才他带头喊了那么一嗓子?就?立即瞧见荆州面色一沉,朝堂下瞥了眼,而后?阴影中那个汉子?就?走了出来。   “如果方?才不走咱们就?被盯上了。”盛叶舟指了指那个汉子?道?。   “难道?荆府丞是想将带头喧哗的人抓进大牢?”廖飞羽也瞧见东张西望的汉子?心有余悸地道?。   盛叶舟摇头,汉子?并未穿皂衣或官服,应只是荆州身边的随从。   “他当然不会当众抓人。”盛叶舟冷声道?,而后?在汉子?朝右扫来时清了清喉咙,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抬步走出时才轻声接着?道?:“不会当众抓人,不代表他不会私下报复。”   啪——   盛叶舟抽出腰间?玉佩,笑嘻嘻地甩着?朝衙门走去,廖飞羽也抱臂跟上。   两人刚一出去,正巧与那汉子?迎面相碰。   “走!去瞧瞧衙门发生了何事。”盛叶舟高傲地扫了眼那汉子?,一副高高在上的大户少爷架势慢悠悠与汉子?擦身而过。   作?为挂名?学正,这两年?间?荆州从未出现在府学过,盛叶舟更未与这位有过接触。   俗话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荆州此举就?实属小人之姿。   那汉子?根本没怀疑过这两位少爷就?是方?才带头起哄之人,匆匆绕过他们后?朝着?巷子?深处追去。   盛叶舟与廖飞羽高视阔步地回到人堆,就?抱臂站在最?外侧远远看向衙门高堂。   “好卑鄙。”   一直瞧瞧观察着?汉子?举动的廖飞羽咬牙切齿地冷哼道?。   “在咱们没有足够实力之前,不要轻易得罪这种小人,否则谁也不知他会如何报复。”盛叶舟淡淡道?。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对付此等小人,要一击必中,打得他再也爬不起来才为稳妥。   再说此时临近乡试的紧要关头,盛叶舟绝不允许在此时闹出什么岔子?。   作?为乡试的主考官,安义府府丞只需栽赃个他们贡院中口传作?弊的罪名?就?足以毁掉两人的前程。   “真是憋屈。”廖飞羽闷声道?,纵使?知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可就?是觉得不忿。   刚抱怨完,立即又担心起高堂中的宋盛:“那人不会报复宋盛吧?”   “不会。”盛叶舟肯定道?,但并未解释原因。   “再想还是觉得憋屈。”廖飞羽又念。   盛叶舟轻笑,眸光看向一头雾水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向裕康,双唇一张一合地吐出句:“日后?有得是机会。”   他们与蔡杨的关系总有被查出的一日,荆州定会将此事联想到他们头上。   等拿下乡试,会试安义府府丞就?再也奈何他们不得,届时对上便不用像今日这般躲躲闪闪。   有了宋盛紧盯,又有书生们的呼吁,就?算想压下此事也再无可能。   荆州当堂下令派出两拨衙役,一路前往山阳县抓人,一路调查当铺之事。   此事今日无法宣判,需另择日子?审理。   退堂后?,宋盛当堂询问择日是何日,届时他会邀请几人来旁听,也让几位宫中好友一睹安义府府丞断案的风采。   宫中好友几字咬得特别重,听得荆州面上沉稳神色都不由僵住。   宫中就?那几位主子?,除了皇帝能出宫的就?是太子?和太子?心腹,可无论是谁来他都难以糊弄过去。   盛叶舟朝廖飞羽二人笑了笑道?:“现在知晓为何宋盛不会遭报复了吧?”   向裕康没听懂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疑惑地挠着?脑袋不知该如何回答。   廖飞羽倒是立即明?白了盛叶舟的意思,叹了口气后?重重点头。   绝对的实力差距前,弱者根本生不出报复的心思!   敢动安国公府唯一的独苗苗,区区一个安义府府丞怕是再升几级都没有如此大的胆子?。   而荆州果然没有那个胆子?,连忙拱手说出三日之后?就?会开?庭,届时请宋盛几人堂上坐下旁听。   宋盛满意,走时特意拍拍蔡杨肩头宽慰几句后?才离去。   盛叶舟朝几人招手:“走吧,该我们去忙了。”   因为荆州方?才那一出,盛叶舟的计划临时有变,他得重新筹谋才行。   绝不能因一时疏忽露出马脚叫人寻到蛛丝马迹。 第67章   两日?后, 安义府府衙。   晨曦将至,早起忙碌的人打着哈欠各自出门,不少书?生如往常那般经过安义府府衙所在的长通街去往书?院。   “你们瞧那是啥?”   衙门口柱子, 院墙砖石上贴了无数张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吸引着大家走近。   走近一看, 议论声渐起。   不少人看过?之后立即知晓今天便是那前?几日?轰动所?有书?院学子的同窗诬陷案再次审理之日?。   而且纸上还提及了蔡父若被?证明是被?他人所?害,蔡杨的秀才功名如何恢复一事。   寒窗十?年只为一朝高?中, 若是功名无法恢复, 纵使还蔡父清白, 蔡杨这一辈子也被?毁了。   “没错。”有人看完后立即感?同身受道。   另一人则是指着纸上末尾惊奇地叫同伴去瞧:“你们看,这些?竟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众人随他手指看去,赫然?发现陈情书?末尾落款虽同为书?生某某,但每张字迹不同, 且纸张材质不同, 有昂贵的澄心纸也有最便宜的黄纸。   “难道是蔡杨同窗所?写?”有人猜。   众人纷纷摇头只道不知道。   就连一早受下属禀报的荆州拿到这几十?张陈情书?后匆匆扫过?第一个念头也是如此?。   这世上最难应付便是那些?认死理的读书?人,蔡家?案子每一步都好似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若行差踏错一步,明日?这事便会贴满整个安义府城。   天子脚下之地, 城内遍布宫中眼线,安义府若真是闹出此?等动静,便更难善了。   “传令下去,今日?堂审之时将山阳县县令的供词以及几家?诬告人的供词都呈堂。”荆州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又?道:“等蔡父一出狱, 便立即向礼部?呈上请求恢复蔡杨功名的奏折。”   专门负责政务的官员得令退走, 负责为荆州写面圣奏折的师爷则是有些?疑惑地问出声。   “若这奏折一送上去, 大人您今年的政绩考核……”   荆州阴郁摆手,冷哼一声:“此?事就这样定下, 你自去写吧。”   眼下哪还能顾虑政绩考核之事,若是处理不好得罪了宋盛和那一帮书?呆子,他往后才是再无可能升迁。   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眼下再适合他不过?。   这时,前?几日?追寻盛叶舟几人的汉子忽地开口:“那带头起哄之人属下多方询问,一无所?获,不过?……”   寻了整条巷子都没瞧见?人影,再转回去问那些?书?生,没一个跟他说真话。   有说是大户少爷,也有说是个麻子脸,问来问起饶了半天汉子总算知晓,这些?书?生就是故意包庇那个人,摆明是不想让他寻到。   “寻到又?如何。”荆州心烦地捏起桌上一大沓陈情书?甩动:“这么多人,难道真一个个去寻。”   若是一人带头,他大可找到人出出气,但悠悠众口又?如何堵得住,说不定又?会因此?事给自己惹一身骚。   万一其中再混着个宋盛,荆州只会更觉憋屈,如此?还不如不查。   “算了算了,这回就算本官倒霉。”   一锤定音。   荆州烦闷地将陈情书?朝地上一扔,起身狠狠地踩了两脚,这才舒缓心情往前?堂而去。   汉子在主子走后,默默捡起那叠陈情书?,心中跟着狠狠松了口气。   其实方才还有后半句怀疑两个年轻男子的话没说出来主子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如此?也好……瞧那几人气质穿戴,想必出身定不俗。   主子都决定不管,他这个当随从的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   ***   多亏盛叶舟多了个心眼,早写好的陈情书?全部?换人重写,将府中会写字的下人全部?招来抄书?,一个举动就免去了接下来的许多麻烦。   除去隐患后,事情发展得很是顺利,蔡父当日?便被?无罪释放,诬告的几家?按照情节轻重处以杖刑,还每家?赔偿了蔡府银子。   至于耿瑞,此?人陷害同窗,因私欲制止蔡家?人救治那摔倒的老人,间接害死他人罪不可恕。   而后山阳县县令又?送来了新的罪证,耿瑞偷盗县学书?库发放给生员的笔墨纸砚,且仗着县令之势下欺压百姓,上欺瞒县令。   数罪并?罚,耿瑞被?判入狱三年,剥除其秀才功名,且三代不可科考。   最后,关于蔡杨恢复功名一事,荆州表示已上奏朝廷,择日?便可助其恢复功名。   轰轰烈烈闹了几日?,蔡父雪冤一事终于尘埃落定。   等待礼部?通知的这段时间,蔡父与蔡杨回到蔡家?村,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村长要将蔡爷爷一脉的族谱分出重立。   蔡父由同姓族人陷害,这两年蔡家?更是受尽了村中族人的冷眼。   若不是没地儿可去,蔡爷爷早带着家?人离开了这个村子,什么同脉之情早被?消磨干净更无半分留恋。   盛叶舟私下寻了盛禺山帮忙,将蔡家?几口人户籍搬迁至安义府府城内,利用?赔偿所?得的银子在城内买了座小宅子。   廖山长将蔡杨之事转告傅先?生。   辗转几年后,蔡杨又?重回了启明书?院进学,这回是真正白拜在了傅先?生门下,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虽历经几年莫南,蔡杨终于安顿下来。   ***   八月初十?四。   送蔡杨入书?院重新读书?后,时间已不知不觉来到了乡试之日?。   安义府每年最为炎热的一段时节,明明日?头都已经落下,盛叶舟却还是热得心浮气躁起来。   当然?,这其中有天气的缘由,更多得还是即将来到的最后一场乡试。   乡试公分为三场,每场考三日?,每月初八初十?一,初十?四入场,次日?出场。   初八申时进场,发下答卷后在号房中歇息一晚,初九一早可正式作答,初十?一早上出场,下午便又?要进场开始第二场考试。   前?两场盛叶舟作答的还算顺利,就是连续好多日?蜷缩在那逼仄的号房中,纵使他身体底子再好也觉得有些?吃力。   这些?日?子盛府上下都因五少爷的乡试紧张无比,只要盛叶舟回到府上歇息,下人们就连走路都会故意放轻脚步。   仆人都如此?紧张,更别提抱以极大希望的盛禺山与盛建宗。   盛叶舟不想让长辈们担心,回到府中也从未提起身子不适的情况,今日?只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经由周遭嘈杂的声音一刺激,面上再难忍受带出了几分烦躁之色。   “可是身子不适?”盛建宗见?状,立即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抬起手覆上盛叶舟额头,顿时面色大变:“你发热了?”   一提发热,盛建宗心中就立即窜上不好的预感?。   盛叶舟也有些?吃惊,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入手热乎乎的触感?还真是发热的迹象。   自从练习剑术后,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受寒发热了。   “父亲。”盛建宗焦急地看向盛禺山。   “我这就派人去附近医馆买汤药。”盛禺山虽焦急却也没更好的主意,只得连忙唤人去附近买药。   至于让孙儿放弃最后一场,相?信盛叶舟也绝不会答应。   盛叶舟由着祖父派人去买药,他扬起唇角笑了笑,低声道:“儿子就算发热,也能全部?作答完成。”   这不是安慰长辈随口胡诌,第三场策问只要顺利,小半天便可作答完成,盛叶舟相?信自己。   煎药肯定是来不及了,就在盛叶舟开口片刻后,通知进贡院的锣声已敲响。   “要不咱就别去了。”盛建宗不安至极,轻轻拽着盛叶舟的手将人往后拉了拉。   幼时突然?那回发热就差点丢了命,盛建宗生怕长子在贡院内真有个三长两短也无法出贡院,那时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爹,我心中自有分寸,若是抗不过?去,儿子会放弃的。”盛叶舟笑笑道。   看他如此?坚持,盛建宗也只得作罢,忧心忡忡地目送孩子混入人流中走远。   廖飞羽也有些?着急,两人随着队伍进入贡院之时,他一直在询问盛叶舟感?觉如何。   好不容易完成所?有程序进入号房,天已经暗了下来。   盛叶舟将东西归置好,枕着手臂躺到木板上,有气无力地唤出胖墩儿。   【有没有治疗风寒感?冒的药剂?】   【如果是平常的话当然?有。】   【什么意思?】盛叶舟无语,这生病还要分特殊时期和平常?   【今天是你科考的日?子,系统自动关闭所?有功能,当然?也包括了购买和兑换功能。】   盛叶舟:“……”   【由于宿主今日?是购买药剂并?未触及科考方面,所?以系统不会判定你作弊,一旦判定宿主作弊的话,系统将给出惩罚,还请宿主自觉凭借自身实力取得功名。】   蓝色电子猫咪舔着爪子,无情地警告完冲盛叶舟后举了举爪子作为勉励,下一瞬便立即消失在意识中。   盛叶舟无语凝噎,望着号房顶默默发了会呆,认命坐起打扫书?案。   扫完答卷发下,盛叶舟只检查了遍有没有错漏,确认没有问题后饭都没吃便合衣躺下。   第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从睡着后就做了一通乱七八糟的梦。   第二日?,身子更加沉重,不过?好在脑子昏昏沉沉的状况减轻了些?。   凭借着全身毅力,盛叶舟在展开考卷前?去接水处用?冷水洗了把脸,折回号房后打起精神先?做些?热乎吃食。   热粥下肚,稍有些?精神头了,盛叶舟才展开答卷细细重读。   第三场策问。   题目:人间,不见?人间无处处。   今年春色不胜春,不见?春风不知春。   诗词出自一位非常善于描写秀丽风景的诗人,但策问出这个题目并?不是想要众位考生膜拜此?人写诗有多好。   比起诗词,这位名叫孙成的人更富有争议。   孙成,宁成国滦县人士,先?帝在位期间一个没留下什么好名声的知县。   此?人出生寒门,寒窗十?年终于高?中,以榜眼入翰林院任职,当时也曾无比风光。   后外放为石江县县令,任职期间成日?里沉迷游乐,召集城中读书?人饮酒作对,留下无数绝句于世。   但因其政绩平平,多年不得擢升,在知县一位上呆了整整三十?年直至去世。   后世对其的争议就来自于他的不作为,孙成有才这一点毋庸置疑,若不是如此?怎会在殿试的策论上一句夺得榜眼。   而每当县城内真有事需解决时他也能处理得干脆利落。   但此?人就是没有进取心,被?后世许多人认为其带坏朝廷官员风气,若真人人都像是他这般不作为,那国家?还何谈发展繁荣。   反正后世对其褒贬不一,盛叶舟所?读许多杂书?中自然?也有关于他的内容。   看到出题,整个贡院中应该十?之八九都认为此?举是告诫这些?未来的朝廷官员,而最为稳妥的回答便是附和题目跟风骂上孙成一通。   但盛叶舟对孙成很感?兴趣,私下寻了不少关于他的传记来看。      初入翰林,其实孙成也是抱着满腔报效朝廷的心思,奈何每每有了点功劳都会上官所?抢,久而久之便再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而那位上官之所?以会欺压孙成,说到底还是因为其寒门出生,背后没有靠山罢了。   后来孙成下放石江县,回安义府述职期间见?识过?无数大小官员为擢升往上官府邸送金银走动拍马屁的样子,更是心灰意冷。   心既已冷,又?何来心思勤政为民。   这些?事迹盛叶舟都是在孙成去世后留下的自传中所?提及,他虽逍遥半生,临了临了却还是难平心中郁气。   心有不忿却无力改变。   策问不仅要猜题,还要给出对策和办法。   盛叶舟扶额沉吟,余光中瞥见?斜对面考生满面红光,大笔一挥豪迈地在草纸上刷刷落笔。   就这么目无焦点地看了半晌,才缓缓提笔落下。   既然?读过?孙成的自传,盛叶舟便从这本自传写起。   官员每三年的官员考核述职本是意在为朝廷选拔更多办事实的官员,但由此?滋生的一些?列私下走动却让述职变了味。   以孙成为例,每年县令俸禄不过?二百两白银,这么点禄银又?如何有银子走动。   所?以此?私下默认的举动是逼着这些?小官们从其他方向搞银子,要么便是家?底丰厚,足以支撑其走动送礼。   当然?盛叶舟也没傻到指出是六部?尚书?之错,毕竟……吏部?尚书?可是他大伯父。   所?以文中他只道多年来形成的风气想一朝一夕改之万难,听闻六部?尚书?为躲避那些?送礼之人每到述职之时多是闭门谢客也无济于事。   与其从考核之人入手,还不如从这些?想报销朝廷而最终郁郁不得志的官员上增加举措。   首先?便是各个地方官员的考核制度,需得从百姓入手。   每年的政绩好坏因由百姓们评论,再由朝廷派监察使查访政绩真实性。   如何改变其考核真假盛叶舟只略略提过?几句便作罢,要真如此?简单,皇上及其众大臣又?如何想不到此?举。   他只提起,剩下由那些?心思活络的大臣们来想出具体法子。   而后盛叶舟笔锋一转,提及了如何增加官员收入的问题。   增加俸禄当然?不是首选,盛叶舟敢写户部?尚书?第一个就会跳出来骂得他狗血淋头。   国库动不得,就要从各自任职的地方下手。   盛叶舟文中提倡地方官员为所?管辖地界创造的经济价值中可抽出相?应份额作为奖励。   比如此?官员剿匪获得千两白银,那么其中可有十?两作为奖励由知县本人获得。   为百姓们做下多少实事,就能得多少奖励。   地方官员如此?,朝廷大员也应如此?。   洋洋洒洒千字文章,辗转起伏多次。   整篇文章用?小部?分得罪了不少官员,大篇幅则是又?大胆地抛出另类的解决方法,最后又?总结不赞成孙成的做法。   他因其自身不得志,却让其管辖的百姓跟着受苦,此?举与那些?一心走捷径不管百姓死活的人又?有何区别。   盛叶舟收笔,默默回看了一番草纸上所?写的内容,停笔。   看了眼天色已经不早,此?时不少人都已点亮烛火继续苦恼要写的内容。   按道理此?刻应该停笔准备吃食,明日?一早再来誊抄。   但盛叶舟只觉有寒意从脚底不停往四肢百骸散开,滚烫的额头也在提醒再耽搁不得。   起身点燃蜡烛,盛叶舟没有动手做饭,双手使劲搓揉了番脸颊后,动动手腕开始誊抄。   “……”   一个时辰后,誊抄完成,桌上蜡烛也烧得变成了摊蜡堆。   他又?点燃发下来的最后一只蜡烛,等答卷干透后,整理书?案,将答卷收好。   这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尽收对面考生眼底,特别是看到盛叶舟将蜡烛全部?点燃后,更是惊得坐起,朝他这边不停张望。   这才第一日?就用?完了蜡烛,明日?夜里岂不是摸黑?   但他见?盛叶舟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后来将笔墨都收到了考篮中。   桌上蜡烛烧完最后一点已然?熄灭,忽地黑下去的号房让那位考生再也看不清盛叶舟做了些?什么。   直到第二日?。   天刚亮,那考生从睡梦中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朝盛叶舟的号房看去。   只见?那人蜷缩在号房中一动不动,好像睡得很沉。   这一睡,便是整日?未动。   考生作答期间都不忘瞟上那边一眼,但无数次注目后,仍没有半点动静。   “不会是死了吧。”考生小声嘟囔着。   而此?时的盛叶舟死是没死,却因高?烧烧得迷迷糊糊,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惚中,盛叶舟好像梦见?了前?世,又?好像看到今生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子。   咚——咚——咚——   三声锣响好像从远处传来,宛若天籁之音般让盛叶舟猛然?惊醒。   是如何撑着身体坐起,又?是如何离开的号房再次醒来时竟都无法回忆起。   他只知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往贡院西门走,脑中只剩下个念头……快些?回家?踏踏实实睡上一觉。   “这位兄台。”   “叶舟。”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让蒙了层雾的耳朵根本分不清是谁在叫他,盛叶舟呆愣愣地转身看向来人。   好一会儿,总算看清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飞羽。”盛叶舟勉力抬手,而后眼前?一黑朝前?倒去。   通过?此?事,盛叶舟敢肯定……科考与他不合。   没哪回是笑着走出的考场! 第68章   再次睁眼盛叶舟只觉恍若隔世, 光怪陆离的梦里好像又重活了一辈子?,直至突然跌落回到了黑暗中。   喉咙传来的干涩感驱使着他转头朝床外看去。   屋内忽明忽暗,只余桌上烛台在微风吹拂下不停摇曳。   软塌上斜靠着?个?灰色身影看不清是谁, 但耳中传来的浅浅呼噜声让盛叶舟不由轻笑出声。   “爹。”   刚张口,喉中瞬时涌上股火辣辣的感觉。   “嗯……谁……哦!”   本就半梦半醒的盛建宗弹起, 混沌的脑子?梦呓几?声迅速清醒,两步跨到床榻前看向床榻上的人。   “你终于醒了。”   “爹, 我?想……喝水。”盛叶舟虚弱地抬了抬手。   头昏脑涨已?消失, 就是又饿又渴使得全身都没力气, 不过短短一句话硬是几?番起伏听着?随时都像要断气似的。   见此情形的盛建宗就被吓了大跳,忙不迭握住儿子?颤抖的手高声惊呼:“我?这就是叫大夫。”   嘎吱——   一墙之隔的人显然也被呼声惊到,下一瞬隔间门就被拉开?,盛禺山披着?外裳疾步走来, 身后跟着?神色疲倦的柳氏。   “舟儿可是又发热了?”柳氏焦急地抢步上前。   盛禺山则是停下脚步, 拉开?房门冲外面吼道:“来人,去唤大夫。”   三人的动作不过是刹那间便已?结束,而脑子?还慢半拍的盛叶舟刚张了张嘴,已?然能听到屋外凌乱的脚步声远去, 听动静还不止一人。   “祖父……祖母,我?……只是想喝水。”   好不容易将想法说完,盛叶舟已?有些累得脱力,这么多回受寒发热还是头次难受得半条命都丢了。   “愣着?做甚,还不去拿水。”柳氏忙不迭吩咐盛建宗。   折腾好半天, 温热茶水总算得以流进喉咙大大缓解了干涩, 盛叶舟清了嗓子?轻声问道:“我?怎么在祖父祖母的卧房?”   房间布置很眼熟, 屋里飘散的檀香味正是柳氏衣裳上常年所?带的味道。   他占据正房,反倒是将祖父祖父赶到隔间歇息去了。   “你再不醒来祖母这半条命也要跟着?去了。”柳氏用?帕子?点着?眼角哭诉道。   “当日祖父就不该让你入贡院。”   短短几?日, 见孙儿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盛禺山此时整颗心都被后悔充斥,只恨当日自己心存侥幸铸下大错。   那日盛叶舟被背出贡院时已?昏迷不醒,送到医馆大夫都惊得不敢下针,生怕人就死在医馆里。   若不是老天垂怜,硬熬一夜终于退热,就是转醒怕也得烧成傻子?。   “此刻说那些又有何用?,先让大夫来瞧瞧舟儿。”柳氏不满地瞪了眼盛禺山和不敢吭声的盛建宗,冷身打断道。   先不说乡试能否高中,这么些年与孩子?聚少离多,如今又差点丢了命,说不怨盛禺山父子?俩那是假话。      柳氏不像府中男子?成日里都想着?如何光耀盛氏门楣,她?只想孙儿健健康康长大,再娶妻生子?平安一辈子?便已?足矣。   盛建宗哪敢吭声,这几?日柳氏就没给过任何人好脸色,鲜少发火的人见谁吼谁,他可不敢去触霉头。   直至手心里传来阵痒意,盛叶舟挠着?他手心轻声咳嗽打破沉闷的气氛,笑着?道:“我?饿了。”   “母亲,舟儿饿了。”盛建宗可怜巴巴地看向柳氏寻个?主意。      “知道饿了就好,我?这就吩咐人去端热粥,在灶上温着?呢。”柳氏松开?眉头,终于露出丝笑意,起身吩咐丫鬟后折身回隔间换衣裳去了。   柳氏一走,屋子?里祖孙三代人齐齐松了口气,盛叶舟挪动了下身子?温声道:“孙儿已?无大碍,祖父您也歇息去吧。”   盛建宗皱眉抢话:“都昏迷三日还叫无事?你爹我?差点就没儿子?了。”   话还没说完,头顶已?挨了盛禺山重重一掌:“胡说八道甚,叫你母亲听见有你好受的。”   “儿子?知错。”   “儿子?已?昏迷了三日?”盛叶舟惊诧不已?,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撩开?床幔朝敞开?的房门外看去。   外面黑漆漆一片,月亮斜挂在西边屋顶上,应该是黎明之前。   “可不是,这几?日咱们府中都乱套了。”盛建宗帮着?掖了掖被子?,又将床幔钩子?挂好才?坐下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了说。   盛叶舟被背出贡院并未惊动他人,每年被抬出贡院的生员多不胜数,他不是第一个?也觉不会是最?后一个?。   就是吓得盛府上下都差点魂飞魄散,就连符辺也得到消息专门寻了告老还乡的御医来诊治。   赵衍从王府连夜赶来盛府,守了两日今夜才?回厢房歇息。   廖飞羽当日同跟到医馆,一听那大夫说束手无策当场就吓晕过去,这两日还被强留在府中修养。   中途出了这么个?岔子?,谁还有闲心关心乡试何时放榜,盛府闭门三日,外界发生了何事全然都不知。   盛禺山拢了拢外袍坐到床边,抬手轻捶发麻的双腿。   方才?盛建宗那一嗓子?吓得他以为孙儿不好,下床脚一软差点跪下,这会儿一松下来后只觉浑身酸软,连站着?都费力。   “乡试之事不必多想,你年岁还小,就是此次落榜下回再考便是。”   盛叶舟点头道:“孙儿在昏过去前,已?全部作答完毕,就是不知当时昏昏沉沉写的可有错。”   “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你先养好身子?再说其他。”盛禺山又道。   房间中三人,眼下都一致认为此次乡试必定落榜,就连当时亲手写完策问的盛叶舟都回忆不起写了些啥。   恍恍惚惚间,反倒是只能想起木板桌上燃烧完后楼下的一堆蜡烛。   “好,孙儿便趁此多歇息几?日。”   盛叶舟又不是那等迂腐之辈,一次考不上便考不上吧,下回再考便是。   见他真无气馁之意,盛禺山两人都放下心来。   不提科举,盛建宗立即话锋一转,笑着?冲盛叶舟挑了挑眉故意大声道:“这几?日安国公府可送来了不少药材给你补身子?。”   “待我?病好,再选些礼送还回去便是,这有何难。”   两世加起来活了几?十年,盛叶舟怎会听不出盛建宗话里的意思?,只不过是不想太早成亲罢了。      “你这孩子?。”盛禺山无奈笑道,伸手点了点孙儿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心,本不想在人刚醒来便说此事,但此刻也不得不多问一句:“你可是厌恶安家?二姑娘?”   安国公府结亲之意明显,若真不欢喜那安二姑娘,盛禺山还是要早些回绝人家?才?行。   厌恶?   盛叶舟连忙摇头,诚实道:“孙儿不厌恶安二小姐,但也并不爱慕她?。”   许是受前世影响,宋依清在他眼中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况且两人见面不过寥寥几?回,不熟又何谈喜恶。   “你啊!”盛建宗也算瞧出来了,他这傻儿子?就是还没开?窍,根本不懂男女之情,一门心思?都在读书?跟好友上头。   “既然你无意,那日后此事就不必再提,安国公府那祖父自会去说。”盛禺山干脆道。   亲事再好,孙儿不愿他也不逼。   话头就此打住,盛叶舟也不再多想其他事,吃了热粥后又开?始安抚差点哭晕过去的符氏。   感觉更加虚弱了……   ***   躺了小半个?月,硬邦邦的木板床硌得肩背开?始疼痛,盛叶舟就知道他这个?劳碌命该起来了。   这些日子?,家?里没人敢跟他提起外界关于乡试的事。   就算想问都无从问起,只是每日数着?日升日落无聊度日。   直到今日盛叶舟终于得到大夫首肯,梳洗干爽踏出房门没几?步,意识里装死的胖墩儿突然咋咋呼呼地跳了出来。   【恭喜宿主初级科考乡试完成,奖励:积分*30000 身体?中级强化液*2 抽奖卷*10】   【恭喜宿主夺取乡试头名?,获得解元称号,奖励:抽奖卷*20 积分*500000 透心糖*2 护身软剑*1】   一排排奖励依次跳入眼底,盛叶舟看到解元两字时瞳孔猛然一缩,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恭喜宿主完成科举考试第一步哦!】   胖墩儿舔着?爪子?,明明就是只电子?猫,非要和真猫一样舔毛。   院子?里打扫的冰兰频频向这边张望,见盛叶舟面上阴晴不定地立在门口,踌躇着?是不是该上前来询问下。   砰砰砰——   响如擂鼓的心跳在片刻自我?消化中放缓下来,盛叶舟疾步进入书?房。   反手将门合上,脸上笑意终于忍不住跳上脸庞,不停绕着?书?房转圈圈,无声地挥舞两下拳头算是庆贺。   无数圈后喜意散去,盛叶舟才?喘着?粗气一屁股坐下,畅快开?口询问。   【如果没算错的话后天才?是放榜日,你怎么就肯定我?夺得了解元?】   【主考官与六位同考官皆推选你的卷子?为头名?,翰林院学政与礼部侍郎共同盖章,解元之名?已?定,宿主就放心吧。】胖墩儿立即答。   【没想到乡试高中竟然能得到如此多的积分。】   细看积分中心才?发现?这次奖励最?为丰厚的就是加起来超过五十万的积分,一次解元名?头顶得上他辛苦十年积攒。   【宿主再接再厉,科考越往上,所?获得的奖励就越多哦。】胖墩儿道,说着?又试探性地抛出疑惑【眼下有这么多积分,宿主要不要买点什么?】   盛叶舟抬手干脆拒绝【不买。】   积分商城中大片大片被还未解锁的区域神秘无比。   盛叶舟总有种预感,这些积分会关乎到极其重要的一件事,只是现?在系统等级低,所?以一直看不到。   【宿主还是那么抠门。】   不买东西,胖墩儿就没留下来的意义,无语地伸了个?懒腰后消失不见。   手指往物品栏一划,盛叶舟直接取出瓶中级强化液灌下。   先不管积分还是解元,先调理身体?,然后等待即将到来的放榜最?为重要。 第69章   九月九日, 安义府城。   天一亮,盛府上下便跟往常那般开始忙碌起来,纵使大家都知今日乡试放榜, 却没?有人敢表现出半分兴趣,只当全然不知。   盛禺山更是担心孙儿见他又想起来难受, 从早上起就待在?碧涛院书房中没?出来。   盛叶舟也?不阻挡,早晨起床后便去明?心院缠磨着盛建宗开私库给了不少银子。   “你?要银子作甚?”   见盛叶舟拿到银子就走, 盛建宗生怕长子心中烦闷, 用?银子要去青楼赌坊那些污秽之地, 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出了院子。   “换些散碎银子。”盛叶舟笑眯眯地回道。   来到前厅,他果然将?银锭子交给罗二去换些碎银子和铜板,自己则是?撩袍坐下?笑呵呵地饮茶看书。   “你?换碎银子作甚?”   “我听人说?,要给帮着报喜之人回些碎银作为喜钱, 三两五两的碎银子便行。”盛叶舟笑道。   院试放榜都是?由府中仆从报喜, 赏银也?是?盛禺山准备,他还真不清楚该给多少。   盛建宗神色凝固,嘴唇蠕动几下?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些甚劝慰的话。   这些日子盛禺山也?打听出不少乡试的传言,礼部与翰林院几位大人因一个考生的策问吵得不开可交, 最后还闹到了皇上面前。   那位考生行文大胆,礼部尚书极其推崇其几笔带过的考核措施,并表示完全可以具体化而后实施。   翰林院学政则认为此人提出官员为百姓做事是?做官根本,岂能和金钱挂钩,此等?行径和那些张口闭口就谈钱的商人有何区别?。   最后……今年乡试解元竟是?由皇上亲自定夺而来。   皇上看过那篇策问后很是?高兴地当场肯定了礼部侍郎的眼光, 亲手在?密封姓名的答卷上写?了个佳字。   今年乡试解元就此定下?。   朝中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个生员究竟是?谁, 盛禺山私下?也?看过那篇摘抄出来的文章, 只觉此人心思颇为深沉。   文中既提出走官现象又巧妙地避开了得罪六部官员的说?词,其中顺道还表扬了番六部尚书避礼之事, 同时还提出了让大部分朝廷官员都颇为满意的解决法子。   若是?没?有深厚的人生阅历,怎会如此圆滑。   所以盛建宗更倾向于今年解元年岁颇长,说?不定是?个老者。   “你?……你?……你?觉着此次乡试你?能上榜?”   盛建宗思量半晌,干脆换了个说?法,前十没?可能,万一榜上有名呢。   只要上榜不管是?不是?倒数不都可以算是?中举了……   如此一想,他觉得也?不无可能,问完话不等?盛叶舟回答,伸手便唤来府中管家备几个荷包当喜钱。   “去把盛府大门?打开。”   盛府所在?巷子平日里就鲜少有人经?过,只要有丁点动静,站在?府邸大门?口就能听到。   送喜的衙役敲着锣钻入巷口时,门?房就震惊地将?跳起来,撒腿就往正厅跑。   “二老爷,五少爷,送喜的官差来了。”   “甚!”盛建宗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瞪圆了眼睛指着门?房让他再说?一遍。   “报喜的官差马上就到。”   虽没?听见衙役口中喊的是?谁,但?这条巷子中参加科考的只有盛叶舟,其他两家连个童生都没?有,报得不是?盛府又是?谁。   果然,门?房话音刚落没?多久,锣声越来越近,衙役贺喜的内容也?逐渐清晰起来。   “喜报——恭喜盛叶舟盛解元高中乡试榜头名,恭喜盛叶舟盛解元高中乡试头名……”   “头名!”   等?听清楚名次之后,盛建宗就一直处于表情混乱得无法自控的状态。   先是?捂嘴不可置信地左右瞧瞧,随后又变成?了狂喜,再然后才猛地想起要将?此事告知故意躲起来的盛禺山。   “快去……快去……”   语无伦次的吩咐完仆从报信儿?,他自己又楞在?了当场,望着越来越近的衙役连步子都没?挪动半寸。   盛叶舟乐呵呵地望着老爹,如果不是?系统提前告知结果,恐怕此刻的他也?好不到哪去。   没?多会儿?,盛禺山疾步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抓着衙役又问了遍。   得到确切答案后,他高兴得将?托盘上所有的荷包一股脑全塞给了报喜的衙役。      这样来报喜的人一波接一波,虽然早已得到这个喜讯,盛建宗仍旧送上不菲的喜钱,后来甚至开私库给府中下?人发下?不少赏银。   下?人们欢天喜地,五少爷中举他们便得了大半年工钱的赏银,若是?高中状元的话……岂不是?更加丰厚。   有人高中,有人得赏,今日盛府上下?全都沉浸在?各自的喜事中。   盛叶舟静静坐在?椅子上,浅浅微笑地望着大家欢腾,没?有欣喜若狂,从头到尾只是?一派荣辱不惊的沉相稳。   盛叶舟只是?因为提前知晓已经?高兴过了劲儿?,看在?盛禺山眼中,倒成?了另一种解读。   身子不舒服之下?还能写?出如此一篇策问,心性坚韧岂是?一般人可比拟。   所以方才他心中狂喜只有一小部分来自中举之喜,很大一部分便是?欣喜于孙儿?的心性与老成?练达。   有如此心性,何愁日后前程不通达。      “好好好,老天佑我盛府。”盛禺山笑眯了双眸,右手不停捋着胡须。   与柳氏高兴完前后脚折回后院,一个去了佛堂,一个则是?换衣裳准备回老宅去祠堂上香敬告祖先。   “我去符府送喜讯。”   盛建宗也?没?停留多久,收拾收拾亲自前往符府送喜讯去了。   盛叶舟接受完来自家人的恭喜,也?打算起身回院子歇息。   随喜信送来的还有明?日鹿鸣宴的请帖,虽没?明?确说?必须要参加,可不去就相当于明?着驳了府丞荆州的面儿?,也?算是?变相强制宴会。   他还要回房想想如何应付荆州。   一想到这位,喜意被冲散许多,盛叶舟微微皱了皱眉,打算起身。   忽地,前厅天井中突然传来孩子响亮的哭声,一下?子打断了众人喜意。   盛叶舟寻声望去。   盛欣微小小的身子被她亲娘扯得扭来扭去,似是?玩耍脏了裙子,小吴氏一边用?力拍打着孩子后背一边责骂。   “瞧瞧你?这幅小家子气?样,再好的衣裳给你?穿都白搭。”   “母亲,疼!”盛欣微使劲往后挣扎,边哭边用?湿漉漉的手去掰,更是?气?得小吴氏抬手啪地狠狠拍了掌。   “死丫头。”   清脆的声响使得盛叶舟不悦皱起了眉。   就在?吴氏还要落下?第二掌之时,他起身站起呵道:“住手”喊着人已经?走了过去。   “微儿?不过才五岁,怎禁得起你?如此打骂。”   提起这个二嫂,盛叶舟只能一言难尽来形容,真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   说?敬着远着吧,又总会有今日这般事情发生,想要视而不见的话……很难做到。   自小吴氏随盛叶钰前往启明?书院读书后,盛欣微全由符氏养育,平时里基本是?不闻不问。   这几年间他那个长兄连考两回县试都已落榜告终,小吴氏自生下?长女后也?再无动静。   后来不知夫妻俩是?不是?私下?发生了矛盾,盛叶雲将?小吴氏送回盛府,独自留在?启明?书院继续读书。   听盛建宗私下?闲话,盛叶钰好似有个青楼出身的红颜知己,若不是?顾忌着盛禺山说?不得这两年便要抬进府里做妾。      吴氏回府后变得更加尖锐,好似将?所有怨气?都撒到了女儿?身上,稍不如意便责骂盛欣微。   今日怕是?见盛叶舟中举,又想起盛叶钰,这才又寻了理由责骂。   “我这个当嫂子的管教女儿?,没?想倒是?碍了五叔的眼,……”小吴氏阴阳怪气?地瞥了眼盛叶舟,眼见大吴氏怒气?冲冲地走来,下?半句“不过”便硬生生忍了下?去。   “五叔。”盛欣微趁机挣脱开小吴氏的钳制,扑进盛叶舟怀中呜呜哭泣起来。   盛叶舟叹气?。   要是?管的话,每回都会像方才那样被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他一个大男人哪好跟嫂子打机锋,每每都只能受着。   “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当娘的?”   盛叶舟不好指责,大吴氏却不管那么多,反唇相讥讽得小吴氏整张脸惨白成?一片。   小吴氏最怕啥,无非就是?失了夫君的心又管理不好后院,天天像个怨妇似的到处找茬。   大吴氏可不是?符氏那般好拿捏的性子,直接说?要将?此事禀告给柳氏知晓。   小吴氏敢对任何人冷嘲热讽,唯独不敢对柳氏有半分不敬。   盛叶舟没?机会见识柳氏管理后院的手段,但?通过几个嫂子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就知不简单。   一听到柳氏被搬出,小吴氏迅速蔫了下?去,甩着帕子只道身子不舒服便匆匆离去。   小吴氏前脚刚走,吴氏就瞟了眼伺候她的婆子。   那婆子连忙埋头跟上小吴氏消失在?连廊尽头。   “母亲不放心小吴氏,所以在?她身边留了点人看顾着些。”吴氏也?没?瞒盛叶舟,坦坦荡荡地解释道。   “五叔。”盛欣微伸着手,盛叶舟弯腰从怀里拽出帕子先给她擦拭干净手上的水,这才将?人抱起来。   “后院之事全靠祖父和大伯母打理。”   “都是?小事。”吴氏摆手道,看盛叶舟抱孩子熟练的姿势,不由笑着调侃起来:“日后你?定能当个好父亲。”   别?看盛欣微小小的年纪,却早已能分辨出府中谁是?对她真好。   平日里小丫头就待在?明?心院,要是?盛叶舟修沐,就准在?启安院中黏着这个叔叔,反倒是?小吴氏居住的太溪院从不会主动踏足。   “我倒觉着大哥才当得上好父亲之称。”盛叶舟笑道。   盛叶雲这些年就像是?青春叛逆期的孩子突然长大,成?婚生子后越发成?熟稳重,对父母也?孝顺许多。   果然……这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最好例子吗! 第70章   安义府, 迎客楼。   乡试后,安义府紧接着又会迎来一场属于读书人的欢庆——鹿鸣宴。   虽说此宴最早只是知府宴请众举人宴酒以示庆贺,以宴会上颂《诗经》中《鹿鸣》篇所得名。   但随着每年举办动静闹得大, 不少人?都想一仰举人风采从而聚在酒楼外,也让众多商家从中嗅到了商机。   久而久之, 这条街便衍生出了灯会和各种夜市摊子。   盛叶舟作为今年解元,当然是鹿鸣宴的最大焦点, 不过?在他步入酒楼大堂之时?却无人?认出其身?份, 倒是有少女猜测着这位俊俏男子可是举人?。   廖飞羽在酒楼前等?到盛叶舟前来才与?他共同上楼, 多日未见的两人?忍不住又互相打趣了几句这才进入。   “我才痊愈没几日,今夜你别想着让我挡酒。”上二楼前,廖飞羽防患于?未然抢先道?。   盛叶舟病还?没好,他也跟着发热病倒, 病歪歪在床榻上躺了十几日, 眼下走路还?有些头重脚轻。      话才说完,就因脚步虚浮踩空楼梯,若不是盛叶舟早伸手来扶住,说不定人?已经跪到了地上。   对旁人?来说天大的喜事, 他们这两个难兄难弟却是在迷茫中渡过?。   廖飞羽乡试得第三名,所写文章一张贴出来也引起?了不小讨论。   不过?本该在看榜之时?最为出风头的两人?,却因生?病缺席而无人?认识。   “咱们都不能喝酒。”盛叶舟道?,说着又否定似的又摇了摇头。   偏鹿鸣宴中这饮酒作诗中饮酒排在前,结交志趣相投的好友, 巴结前途无量的人?都以敬酒开头, 除非想得罪完今夜的所有举人?, 否则喝酒一事再?所难免。   所以心中想着保重身?子,却清楚明白这顿酒逃不脱……至少两人?中得有一人?接下。   “就是不知那些举人?会不会放过?你我。”廖飞羽亦明白这个道?理, 唉声叹气?地道?。   盛叶舟同意,临上楼前只得无奈交代道?:“若是敬酒,便由我来吧。”   好在积分中心里解酒的小玩意儿多不胜数,盛叶舟抬头上楼时?换出几颗先吞下肚。   既然逃不掉,那只能抢先预防。   酒楼二层大堂被全部征用,左右两排的桌椅从窗口一直摆到了楼梯口。   显而易见,座位是依着乡试排名而定,坐在楼梯旁的便是堪堪上榜的几人?,就这个位置,连正中间府丞脸都看不清。   而这几人?也没想到座位竟会被如?此安排,盛叶舟两人?一上去?就迎上了他们哀怨的眼神。   昨日放榜时?的欢喜还?未消化完,到鹿鸣宴上摇身?一变成了屈辱——真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盛叶舟与?廖飞羽没听长辈们提过?鹿鸣宴上座位安排还?会有如?此明显的区别,一时?间也都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大堂尽头的主位。   主位横着的一拍有四个位置,明显是给乡试前三所坐。   其实?他们不知,会如?此区别对待举人?的鹿鸣宴,只有荆州才如?此行事。   考上举人?相当于?半只脚已踏入了官场,大部分知府都不会轻易得罪这些新晋举人?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日后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人?爬到他们上头。   荆州此人?眼高于?顶,座位不仅按名次安排,其中竟还?掺杂了各自身?份地位的考量。   衙役领着二人?前往中心位置时?盛叶舟就赫然发现,第三名的廖飞羽竟越过?第二名与?解元一左一右地坐在荆州两侧。   而第二名的举人?则被安排到了盛叶舟身?旁。   他们二人?踩着时?辰而来,大堂中已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到处是相聊甚欢一见如?故的举人?。   百来个人?,其中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直到盛叶舟坐下,位置就在中间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右侧,正是解元的座位。   刷——   若是目光有动静,盛叶舟都能感受到那齐刷刷移动过?来的打探眸光。   “竟然是你。”   刚坐下整理了下衣袖,盛叶舟右耳边忽然传来声惊呼。   那人?夸张地捂住嘴,似是不敢相信似地探身?到桌前,仔细打量盛叶舟的脸,而后更是惊奇地肯定:“真的是你。”   “兄台认识在下?”盛叶舟有些疑惑。   看他所坐位置,竟然是今年乡试第二名。   一袭青色宽袍洗得有些发旧,双眸大而明亮,眸子中没有半分不平,反倒是充满着单纯的好奇以及惊叹。   青年立即坐直身?子,朝盛叶舟拱了拱手笑道?:“乡试之时?我就坐在你对面号房,当时?你昏睡一日我差点儿以为你……”   “是你!”隔着个位置的廖飞羽认出此人?,忙遥遥冲他拱了拱手对盛叶舟道?:“当时?你昏倒,这位兄台帮了不少忙。”   “多谢兄台相帮。”盛叶舟赶忙道?谢。   “小事一桩,盛兄不必挂在心上,小弟郑柏瑜,华兴县人?士。”青年报上自己名讳,盛叶舟也忙报上名字。   “盛兄真是了不起?,病得如?此重竟还?能取得夺下像是头名,在下实?在佩服。”郑柏瑜由衷地赞叹道?。   当时?盛叶舟人?事不省的模样他看得分明,就撑着这么具摇摇欲坠的身?子,硬生?生?写了那篇争议颇大的策问。   “只是运气?好而已。”盛叶舟谦虚地摆了摆手。   郑柏瑜也没继续恭维,笑呵呵地端起?茶盏冲他举了举:“郑某不会喝酒,便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难怪进来这么久都没人?来攀谈,怕无一不是兴冲冲而来,败兴而归。   此举倒正和了盛叶舟意,端起?茶盏示意,随后抿了口。   郑柏瑜不是健谈之人?,盛叶舟也不是那无话找话之人?,客气?聊完几句后各自便将眸光投向了摆满菜色的桌面。   而他们三人?不知怎的,好像与?周遭那些谈天说地的举人?们犹如?身?处两个地界,聊天中悄悄打量他们的人?不少,就是没人?主动上前来寒暄。   廖飞羽被盯得不自在,见荆州又迟迟不出现,便拉了盛叶舟站到最远处的窗前闲聊。   “方才没寻到空问,为何前几日你写信让我谨言慎行,不可在外议论宫中之事?”   那封信盛叶舟说得没头没尾,他看完也是一头雾水,若不是前几日病着不得出府,早跑到盛府去?一问究竟了。   盛叶舟叹息一声,望着人?影窜动的大堂缓缓开口。   “向裕康与?简家长幺女定亲之事你可知晓?”   “定亲之事我知晓,可这与?谨言慎行有何关系,难道?……难道?……”   “前几日向裕康来探病与?你聊了些甚?”盛叶舟不答反问。   廖飞羽仔细回想了遍,神色猛地一沉冷声道?:“他不停向我打听东宫之事,还?问起?甘禾渊。”   盛叶舟一提,他就立即回过?味儿来。   简家幺女正是简德湫的妹妹,而这人?在在启明书院时?就与?韩长风形影不离,如?今听说也在私下帮着其做事。   甘禾渊与?韩长风如?今都是太子心腹,仔细咂摸下来,这是在转着弯的打探对手消息?   “甘禾渊只是其一。”盛叶舟有些心烦地捏了捏眉心才道?:“我听祖父提过?,荆州有意收向裕康为学生?,而向裕康……并未拒绝。”   “甚!”   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撼远比前几日听说盛叶舟夺得解元还?来得大。   要知道?一个月前他们三人?还?共同商议着让荆州吃了个大亏,谁知转眼间人?竟成了师徒。   难怪盛叶舟叫他谨言慎行,廖飞羽拍着胸口暗自庆幸当时?含糊带过?了甘禾渊之事。   若真说漏嘴让其抓到甘禾渊什么把?柄,那他可是犯下了无法饶恕的大错。   “世?事难料!”盛叶舟叹息。   当盛禺山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神色比廖飞羽也没好到哪去?,一想起?人?的改变不过?转瞬就觉着郁闷。   不是第一次直面这种?改变,每回都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廖飞羽一惊一乍地独自消化半天,忽地又想起?件让他心生?恐慌的事实?。   “你说,他不会将咱们在背后帮蔡杨的事告诉荆州吧?”   “不会。”   这点盛叶舟倒是很肯定,当时?向父可是亲自出面旁敲侧击过?山阳县知县,他一旦去?告密,此事随便一查都能查到向家头上。   几人?中他应该是最担心此事露馅的人?。      听盛叶舟这么一分析,廖飞羽顿时?放下心来,摸了摸鼻尖小声嘟囔:“我说怎么这些时?日都见不着人?,今日鹿鸣宴也推脱有事晚些来。”   不是晚些来,是要以荆州弟子的身?份与?老师同来。   “等?会不管他如?何说咱们听着便是,其他都不要搭腔。”   至少眼下向裕康还?没有变得六亲不认,对他们应该没有甚恶意。   “知道?了。”廖飞羽闷闷不乐。   两人?站在窗边小声说话,在别人?眼中看来就是明显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加上廖飞羽神色阴沉,席间不少一直关注他们的人?都不由议论起?来。   其中有几个长相普通的青年书生?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讽刺开来。   “还?没当状元呢,这就一副瞧不起?人?的样!”   “哟! 人?家世?你可羡慕不来,就算不是状元,人?家日后这前程也不会差。”   “不就是仗着大伯父的威吗,这有甚了不起?,难不成还?能将手伸到科考之上!”   “这不就是狗……势吗,哈哈。”   “咱们啊……只有寒窗十年苦读的份儿,学不来学不来。”   读书人?默书写字厉害,这嘴上功夫同样不容小觑,阴阳怪气?起?人?来比那村里的长舌妇还?要厉害。   等?盛叶舟听到众人?冷讽之时?,这些人?已将盛府所有人?底子都扒了个底朝天。   ——读书不能化者,斤斤于?字句之。   看他们讽刺得来劲儿,盛叶舟脑中只蹦出这句话。   没因所学开阔胸襟,反倒是读成了冒着酸臭之气?的书蠹。 第71章   盛叶舟冷冷瞟了眼犹自说得兴起的几人?, 嘴角露出个淡淡讽刺笑意。   与这些人?对峙无异于浪费口舌,也多亏他们,盛叶舟两人都歇了与场上之人?结交的念头。   “一群乌合之众。”廖飞羽更是冷声讥讽。   这酒今日喝与不喝没甚差别……      “坐下吧, 看时辰荆府丞快要来了。”盛叶舟撩袍坐下,眸光扫过那群敢怒不敢言的举人?, 嘴角不屑翘起?。   若今日他出身不显,相信这些被明着?讽刺了的举人?早已上?前理论, 哪会像如今这般忍气吞声, 只?敢用眸子恨恨盯着?, 有些胆子小的甚至连头都垂了下去。   看他们做派,仿佛盛叶舟才是方才嚼舌根的人?。   大堂里气氛瞬时冷凝下来,几十号人?默默地?端着?茶盏,就好像品尝着?什么好茶似的沉浸其中。   盛叶舟注意到郑柏瑜频频偷瞄着?他, 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努了努嘴还是放弃搭话。   许是方才盛叶舟一举便罪了大半举人?,不好再当?众与之聊天,免得那些人?转而将矛头转向于他。   这点盛叶舟也明白,就算看见也没问, 只?转头与廖飞羽又随意聊了几句。   终于……   就在茶水凉透,桌上?红烧鱼已凝固了层油时,楼下有了动?静。   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以荆州为首上?到二楼,其中紧跟着?的臃肿身影不是向裕康又是谁。   盛叶舟直勾勾看向前方,好一会才与向裕康眼神接触, 对方一抖下意识挪开?了视线。   “本官来迟了, 众举人?请坐请坐。”   所有举人?纷纷起?身拱手回礼。   荆州和煦的笑着?拱手, 压手示意起?立的众人?坐下,他自己则是大踏步来到主位。   再看到中间位置都有人?坐之时, 忙又笑着?喊来衙役:“这里加个位置给本官的学生。”   所指位置赫然是郑柏瑜与盛叶舟的中间位置。   那句本官学生立即引起?众人?注视,多掺杂着?羡慕嫉妒的眸光随着?向裕康的每一步而逐渐朝前挪动?。   盛叶舟跟着?笑,本还没坐下的他也不坐了,伸手冲向裕康做了个请的动?作,而后步子朝右一跨将位置让出,坐到郑柏瑜左侧的空位。   此举意味不明,荆州也没明白盛叶舟究竟为何要这般,眸光往那边偏了偏,见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也就没再深究。   他只?当?盛叶舟此举是故意奉承,就连堂中举人?们也同是如此认为。   恐怕只?有向裕康知晓,这是与他划清界限也不想跟荆州过多交谈的拒绝之意,中间隔着?个人?,两人?根本不可能私下说悄悄话。   荆州一来,鹿鸣宴就热络起?来,按照既往的流程进行,对月诵诗后,宴会正式进入高潮。   为表谢意,举人?们络绎不绝地?上?前敬酒,荆州勉励几句,双方满意分开?。   此后便是各自的交际时间,或是吟诗作对卖弄文?采,或是对月感慨无病呻吟。   盛叶舟与郑柏瑜双双埋头夹菜,虽说那菜早已凉透变得油腻无比,那也总比时刻假笑捧场要来得好。   没看向裕康穿梭在众举人?中双下巴都笑得堆在一起?,酒已当?成水喝下无数杯却丝毫没有停下与他人?交好的打算。   看到他面?不改色地?与人?打交道,盛叶舟不得不承认自己“道行”太浅。   亲切关怀完廖飞羽的荆州终于想起?盛叶舟这个解元,端起?酒杯朝他招了招手:“盛贤侄。”   盛叶舟心中不愿,面?上?依旧一成不变的笑容,端起?酒杯起?身走到主位前,拱手敬酒。   水酒下肚,从喉咙到腹部都燃起?股子火辣辣的感觉。   “多年?未见盛太傅,太傅身子可还康健?”      “祖父身子还算硬朗,不时会进宫与圣上?手谈几回。”盛叶舟笑答。   “那就好,那就好。”荆州神色似笑非笑耐人?寻味,随后话题一转忽又问道:“贤侄眼下可还在文?玉先生门?下读书?”   盛叶舟心中一顿,面?上?仍笑意盈盈地?回道:“在的,学生一直在先生门?下读书。”   这话究竟是何意思,难道他不知赵衍便是文?玉先生……他不知向裕康也不知?   听?盛叶舟这么说,荆州有丝诧异。   “两位贤侄果真勤快,每日在府学中读书,竟还要抽空去文?玉先生处听?讲。”   看来这位府学学正果真是挂名而已,连府学教授的身份都不知道 。   趁盛叶舟语塞的这片刻,向裕康听?到动?静轻咳两声,附到荆州耳边轻语了几句,方才还如花蝴蝶四处转的人?想必时刻注意着?这边,第一时间便凑过来帮着?解围。   荆州挑眉,接着?神色几番变化,最终沉寂为浅浅笑意。   “原来如此,本官这个学正竟不知文?玉先生是府学教授。”   “先生喜清净,学生也是前不久才从两位同窗处得知,老师不知也正常。”向裕康笑着?接话。   廖飞羽狠狠皱眉,盯着?向裕康那张笑脸想看出个究竟来。   明明去年?就已知赵衍便是大名鼎鼎的文?玉先生,所以才会留在辛班不愿离去,怎的到今日倒成了他们故意欺瞒不告诉。   而且那句同窗硬是将几人?的关系撇清,认识却不熟之人?才会称呼一声同窗。   盛叶舟无声挑了挑眉,拱手笑道:“老师并没有故意欺瞒之意,进府学时其他教授都已提前知晓,反倒是我与飞羽被吓了跳。”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不知怪得了谁!   “哦?哈哈,倒是本官疏忽了。”   “大人?政务繁忙,府学怎敢用这等小事劳烦于您。”盛叶舟淡笑,说着?眸光瞟了眼向裕康:“学生倒是有些好奇向兄与我等同窗三?年?,竟还不知老师名号,这倒令我有些意外。”   向裕康一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我愚笨。”   “向兄能拜入荆府丞门?下,怎会是愚笨之人?。”盛叶舟笑,眼底却无半点喜意。   “还是盛兄厉害,生病还能拿下解元之位,叫我等敬佩不已。”向裕康只?当?没看见,憨厚地?笑着?提起?酒壶示意。   盛叶舟递上?空酒杯,接着?脸色猛然一变,捂着?嘴唇猛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急速打断两人?的圈圈话,荆州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身旁廖飞羽早已站起?,从他身边几步窜上?前去扶住盛叶舟胳膊:“让你别喝酒,看吧……”   “大人?……学生咳咳……失礼……失礼咳咳……”盛叶舟断断续续地?开?口赔罪,一张口咳嗽声更是止不住,脖颈涨得通红,眼角泪水飙出。   “叶舟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想必还未痊愈便饮酒引发了旧疾……”廖飞羽忙帮着?解释。   盛府前些日子请御医入府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荆州心里咯噔一声,忙抬手招呼衙役:“你们先将盛贤侄送回盛府歇息。”   万一在此耽搁真引出旧疾有个好歹,他可如何向盛禺山交代。   “学生送叶舟回去。”廖飞羽忙道,扶着?虚弱不堪的盛叶舟往楼下走。   所过之处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佝偻着?身子的盛叶舟沉浸在痛苦中根本没抬头,直到两人?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哄笑声飘起?。   走出酒楼,盛叶舟直起?身子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二楼窗口。   乌烟瘴气的鹿鸣宴,少了讨厌之人?碍眼,接下来才到了真正热闹的时候。   廖飞羽从方才起?面?上?就像是蒙了层寒霜,盛叶舟身子一动?他就麻溜地?放手,两人?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很快便融入了拥挤的人?流中。   两人?心照不宣得不提生病之事。   街上?到处张灯结彩,挂满铺子门?前的灯笼将这条街照得宛如白昼。   灯光照亮两人?容貌,纵使长得俊俏,奈何双双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就是姑娘有心也不敢靠近。   “呼——”   好似走得足够远,盛叶舟才长长呼出口气,放缓步子。   “才几日不见,人?怎会变化如此之大。”廖飞羽双手摊开?,很是不解。   “或许不是这几日才变,而是我们一直没见过其真面?目。”盛叶舟淡淡道。   方才向裕康的一举一动?就像是换了个人?,同窗三?年?盛叶舟还是头回见识到其装痴卖傻的本事。   好在这几年?他们虽同窗,却从未细聊过家?中之事,否则往后恐怕还要担心向裕康从中寻到什么把柄。   不用提具体名字,两人?便知所说是谁,盛叶舟说完话两人?都跟着?郁闷起?来。   “难怪老师一直不肯收他为徒,想必早已看出他是个两面?三?刀之辈。”廖飞羽气愤道。   盛叶舟不置可否。   赵衍或许早看出端倪,但应该未寻到具体证据所以从未在他们面?前多言,否则凭老师性子早将人?赶走了。   “咱们先回府吧,鹿鸣宴咱们中途离开?之事还得先跟长辈通个气,免得日后又落下甚纰漏。”   与向裕康的车轱辘话让盛叶舟心生烦躁。   他不过一介俗人?,待下去若再听?到向裕康撒谎,定会出言戳穿。   如此一来……绝对会坏事。   所以控制不了自己情绪下,他只?能选择离开?冷静。   廖飞羽点头应好,两人?无心逛这劳什子灯会,忙匆匆各自回府。   ***   府中众人?都没想到去参加鹿鸣宴的盛叶舟会这么早回府,盛禺山与盛建安都在前厅喝茶。   堂弟堂妹的童言童语逗得长辈们笑容满面?,满是一派温馨之意。   盛叶舟的到来打断了温馨时刻,盛禺山见他面?上?愠怒之色明显,便立即猜到宴会上?发生了不好的事。   将孩子们交给婆子带下,盛建安先开?口:“可是鹿鸣宴上?有人?说闲话了?”   鹿鸣宴盛建安也参加过,百来人?中总有那么几个心胸狭窄之辈会冷言冷语。   但大都面?上?会相安无事,免得败了知府的兴,也很少人?会中途退退场。   何况盛叶舟性子本就沉稳,也不是那等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孩子,竟会匆匆离开?,不到逼不得已不会如此行事。   盛叶舟点头,将向裕康与赵衍之事说了说,顺道也将自己的回答复述一遍。   “孙儿被愤怒冲昏了头,不知可否有失言。”   “哦?”盛禺山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苦恼的孙儿,笑着?道:“就算知晓了蔡杨之事是你们所为又如何,就算说错话也不必介怀。”   “孙儿不想给大伯和祖父惹麻烦。”   “若连这么点麻烦大伯父都无法应对,那这吏部尚书不当?也罢。”盛建安笑道。   官场倾轧不过寻常,上?朝阴阳怪气几句关系不好的同僚更是家?常便饭,重要的是圣心在握,其他麻烦都不足挂齿。   见大伯面?上?言笑晏晏,真是没将荆州放在心上?,不由心中一动?。   “你这孩子惯是眼力好。”盛禺山笑呵呵地?捋着?胡须,似是验证盛叶舟心中所想那般说道:“圣上?有让你大伯入内阁。”   入内阁着?重便是那个入字,其中所包含的意味如一步登天。   “恭喜大伯。”盛叶舟惊喜道。   若凭盛建安还未知天命的年?纪入内阁,那便确认为皇上?为太子所培养的辅政内阁团队。   往后几十年?,盛府地?位稳固。   盛建安轻笑,抬手拍了拍盛叶舟的后脑勺,故意笑他:“怎的,现在不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是舟儿胆子小。”盛叶舟挠挠鼻尖,不好意思地?道。   他在接人?待物上?确实谨慎过头,以至于很多时候都显得有些憋屈。   但……这是前世?加这世?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要改还真难。   盛禺山却极其喜欢孙儿的谨慎,见他妄自菲薄,忙不赞同地?开?口:“谨慎乃是好事,切不可狂妄自大免得哪日闯下大祸都不知。”   “在你未站在高位之时,胆子小些却是好事。”盛建安也赞同道。   朝中多得是仗着?长辈身份惹是生非之辈,那在县试中闯下大祸的柱国公府三?房次子于子煜不就连累了柱国公。   圣上?虽没明着?责罚,私底下却与大臣们话家?常时念叨了好几次柱国公府教子不严难堪大用。   这话叫朝臣听?来,不正是摆明了要削柱国公手中权利之征兆。   而这几年?发生的事也一一被印证。   国境太平,柱国公明里是回安义府颐养天年?,变相则是皇上?逼其交出虎符。   虎符一脱手,柱国公府在朝中顿失大半话语权,加之皇长孙是由侧妃所出,与太子成婚七年?都没能得个一男半女的太子妃失宠恐怕天下无人?不知。   如此一来,柱国公府没落已成既定事实。   盛建安自是赞同盛叶舟行事谨慎,如此他在朝中就不会挂心家?中子侄们会不会闯下大祸让长辈们受难。   想到闯祸,盛建安不由皱了皱眉看向盛禺山:“父亲,二弟那边可有消息了?”   盛禺山摇头,笑意随之隐去。   “父亲去何处了?”盛叶舟忙问,看两人?对话,定是府中有事发生。   “去怡春楼寻你二哥。”盛建安沉声道。   盛叶舟:“……”   大伯这话一说,盛叶舟立即知晓,盛叶钰是去青楼会他那个红颜知己去了。   “他的事自有建宗处理,舟儿你不可学你二哥做派可知!”盛禺山严厉道。   “盛家?有祖训,家?中男子不准踏足风雨场所之地?,就是纳妾也只?得纳良家?女子,被发现与风月女子有染的话杖责二十。”盛建安冷声则将家?中祖训重复了遍。   盛叶钰与那青楼女子勾搭上?时日不短,盛建宗担心其受罚,一直为其隐瞒,只?在私下苦口婆心地?劝着?。   可纸终归包不住火,应在书院潜心读书的人?突然向柳氏禀告说要纳妾。   柳氏当?然不同意,盛叶钰便赌气离家?,直言这妾他纳定了。   此事传到盛禺山耳中,他自是不允,便差了盛建宗去怡春楼将人?带回。   饭后他们还留在前厅便是等盛建宗将人?带回。   “二哥……糊涂。”盛叶舟有些无语。   他记得乡试前盛叶钰就答应盛建宗会与那女子断了,没想到只?是面?上?答应得好看,私下里不仅没断还要将人?抬进来。   盛叶舟还未成亲,又不通男女之事,盛禺山不欲在他面?前多聊这些事,端起?茶盏抿了口后话锋一转又绕回。   “荆州之事你做得对,那向裕康不来往也罢,早些认清其为人?对你来说反而是好事。”   少年?人?的交往大多纯粹,但随着?年?岁长大,最终能留下来成为挚友的人?那便是一辈子的交情。   如向裕康这等被富贵迷了眼的人?早些分道扬镳反倒是好事。   “孙儿明白。”盛叶舟稍顿,心下一松接着?道:“不过今夜之事后,老师恐无法再待在府学教书了。”   他也不想与长辈们讨论兄长纳妾之事。   “你有何想法?”盛建安道。   “按老师性子必定会离开?府学,侄儿也想趁此机会离开?府学外出游历两年?。”盛叶舟看向盛建安,询问之意明显。   游历在乡试之前赵衍就已提过,盛叶舟与廖飞羽学问不俗,但文?章中露出的浮而不实之感却无法用死记硬背来填满。   能解决的法子唯有多经历多看,历民间疾苦后自然能写出体恤民情的好文?章。   况且其中赵衍提出的另一点盛叶舟也深表同意。   这或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可无忧无虑远行的机会,日后为家?为官后恐怕再无法轻易说走就走。   “是该去看看咱们国内的大好河山。”   入朝为官前盛禺山与盛建安都曾在外游历多年?,对盛叶舟的决定自是万分赞同。   但盛禺山说完这句话后神色有丝动?摇,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但此前得先说服你祖母,前些日子你病这一场……”   话未完,意却清!   眼下若谁敢在柳氏面?前提一句让盛叶舟回府学读书,恐怕下一瞬便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今日鹿鸣宴是避无可避柳氏才允盛叶舟的出的门?。   想要远行,得先过柳氏那一关。 第72章   游历之事可从长计议, 盛禺山心中自是赞同?孙儿远行开拓眼界。   可眼下摆在面前的不仅只是柳氏那关,还有眼见年年满十八的盛叶舟没有定亲,他心中也有些焦急。   这若是去个两三年, 弱冠都过,年岁再谈婚论嫁就有些晚了。   长孙盛叶雲二十岁时女儿都已牙牙学语, 这不连幼孙盛叶翰多两年都要开?始相看,年长几?岁的兄长倒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思及此处, 盛禺山悄悄冲盛建安使了个眼色, 张嘴无声地说了句“婚事。”   盛叶舟乡试解元一公布出来, 有意结儿女?亲家的同?僚数不胜数,盛建安今日下朝就应付了不少来试探口?风的人?。   方才夜饭之时他与?父亲提过几?句,这会儿是想让他个大伯先开?口?询问。   “咳咳——叶舟。”盛建安轻咳两声,等盛叶舟看过来后?直接开?口?询问他心中对婚事安排。   这个侄子主?意正, 他们做长辈的得?先问问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再帮着寻摸合适人?选。   “舟儿听祖父祖母的。”   提起婚事,盛叶舟没有半丝羞涩,大方地笑了笑道。   “你祖母欢喜安国公府宋二姑娘,可惜你好?似并无意, 过几?日我还打算去跟宋义说一说此事。”盛禺山细细查看盛叶舟面上神色。   “孙儿出去游学不知?要几?年,误了宋二小姐的花期可不好?。”盛叶舟真诚道。   女?儿家花期就这么几?年,若他游学四五年才回,可真是误人?。   “那祖父再问你一遍,若安国公府那边愿意等你几?年才成亲, 你可愿?”   虽前些日子也问过, 但盛禺山还是再问了遍, 他与?柳氏都觉这姑娘性子落落大方与?孙儿实属良配,若是错过如此好?孙媳着实有些可惜。   宋义婉拒多家皇亲国戚的提亲, 一门心思就认准了盛叶舟,盛禺山也不想让学生坚持成空。   盛叶舟嘶了声,认真一想,脑中立刻浮现娇俏笑意的宋依清。   十五岁的女?孩儿是不敢细想,但十八岁的宋依清却很?难不让人?动心。   他没立刻否决,只是没立即回绝之意已让盛禺山觉着有戏,等了半晌,盛叶舟支支吾吾地挠挠脸结巴道:“宋二小姐……宋二小姐。”   “行了!”盛建安笑眯眯地伸出食指一戳盛叶舟脑门:“我们都知?晓你是何意。”   这幅扭扭捏捏的模样?与?当?年他年少结亲时如出一辙,只要心中有意就已是愿意,哪来那么明确的讨厌或是喜欢。   盛叶舟不语,有些尴尬地垂下头。   “先别得?意,想与?安国公府结亲的人?多如牛毛,万一人?早已寻得?佳婿,那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一盆冷水适时泼下,盛禺山哭笑不得?地道。   盛建安还欲再调侃几?句,突然远远传来的吵闹声让几?人?一顿,谈话立即停下纷纷看向厅外。   “老太爷,是二爷和二少爷回府了……还……还带着个姑娘。”匆匆赶来报信儿的管家小心回禀。   “姑娘?我看是哪家花门柳户的女?子吧。”盛禺山不客气地冷声拆穿道。   盛叶舟咂舌。   竟敢带青楼女?子登堂入室,他二哥是觉得?家训无用,打算来试探一番?   片刻后?,面上顶着块青紫的盛建宗怒气冲冲抢先迈入前厅。   慢几?步的盛叶钰小心扶着个女?子走近,人?还未到,阵阵黏腻香气便抢先钻入了众人?鼻孔。   盛禺山皱了皱眉,神色不喜。   那女?子半张脸都藏在披风之下看不清长相,只有高高隆起腹部能看得?出是个有孕之人?。   这应该就是盛建宗曾经提到过的盛叶钰的红颜知?己。   “爹,你怎受伤了?”盛叶舟立即注意到盛建宗的伤,忙上前关切地抬手触摸,并吩咐人?去取药膏。   见到盛叶舟关心自己,盛建宗面上神色稍缓,寻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下勉强笑笑:“就是撞了下,无大碍。”   “可还有他处受伤?”手指刚触摸到伤处,盛建宗立即倒吸了口?凉气。   藏在青紫一片下还有些细小的伤口?,似是被重物击中留下而不绝不是撞到。   盛禺山淡淡瞥了眼,眸光微沉,不见怒气实则更让人?觉得?危险,盛建安面上倒还是那副心情颇好?的样?儿,就是看向盛叶钰的眼神上下浮动,别有深意。   “祖父,大伯。”来到厅中,盛叶钰冲长辈们拱手行礼,最后?眸光才落到盛叶舟面上。   盛叶舟不似平常那般温和,眸光冷淡,挑起的嘴角明晃晃挂着讽刺之意。   这一瞧,不知?怎的立即激起了盛叶钰心底深处隐藏着的怒火。   “孙儿要娶伊思姑娘为妾。”   这股怒火使得?盛叶钰原本备下的众多说辞尽数化去,只生硬地开?口?宣布道。      说罢直直看向盛禺山,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日纳妾之事谁都阻挡不了他。   “这世上只听过娶妻一说,到从未听过娶妾,不知?二哥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冷不丁的,竟是盛叶舟抢先开?口?。   不管盛叶钰私下如何作妖,但如今伤了盛建宗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事,加上又做下如此于礼不合的荒唐事,盛叶舟难得?地失了冷静。   他一出声,三位长辈都意外地看了过去。   盛叶钰更是被这句讽刺点燃怒火,指着他鼻尖大吼:“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了,不过就是个粗鄙小妇生的,哪来的脸!”   说着,红着眼眶就发疯似的想冲上来。   “你胡说些甚。”盛禺山怒,朝身侧一摆手,身后?早候着的随从立即冲上来,将?大吼大叫怒气冲天的盛叶钰拦在几?步之外。   盛叶舟不憷,反而抬腿上前,冷冷盯紧那双发红的眼眶道:“我可是正儿八经上了族谱的嫡子,与?兄长你无甚差别,今日我已成举人?,他日说不定这族谱上我还要排在你前头。”   泛红的双眸在盛叶舟一句句刺激下变得?猩红,眸光中甚至有杀意一闪而过。   “小娘养的东西,今日我饶不了你。”盛叶钰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唇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   “等我将?你踩在脚下的那一日,我看你还如何狂妄。”这回眼角也跟着狠狠跳动了几?下,而且那双眸子看向的根本不是盛叶舟,而是房梁。   就在众人?都疑惑今日的盛叶舟为何会突然言辞如此尖锐之时,上一瞬还巴不得?打上一架的人?突然后?退,转头神色凝重地看向盛禺山。   “祖父,二哥吸食了五石散。”   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厅中三人?都因这句话惊得?站了起来,盛禺山两步上前,伸手直接捏住盛叶钰下巴,迫使他抬头。   如果第一句话抢白是因为生气的话,第二句就是盛叶舟故意而为。   他与?盛叶钰不管私下如何,面上倒是一直平和无波,今夜一句话就激得?其?心中怒火冲出,就好?像不受控制似的。   再结合盛叶钰瘦了如此多的身形,盛叶舟心中才有了个大胆猜测。   所以他故意刺激盛叶钰,使其?循环加快,若是真吸食过五石散,脸部肌肉就会不受控制,也会陷入自我想象中。   而盛叶钰的回应全部印证了猜测,在被盛禺山捏着下巴时,他眸光仍狠狠盯着盛叶舟的方向没有挪动。   就凭盛禺山独自一人?,就能轻松地拦下正直壮年的孙儿,盛叶钰虚得?显而易见。   “看你如何跟我斗。”盛叶钰又喃喃自语道。   盛禺山神色一凛,冷声道:“将?人?压入碧涛院,寻信得?过的大夫来诊脉。”   五石散,在律法中虽没明令禁止吸食,但其?危害在前朝之时便得?到过验证。   当?时不少世家子弟和官宦都吸食此物,坊间更是有不少因买五石散而倾家荡产的人?。   那时的宴席,文会,都以此助兴,好?像已经形成了一股子风气。   但凡是吸食五石散之人?,最后?皆落得?个人?财两空,最后?全是恶疾缠身而亡。   吸食简单,戒除却难如登天。   “你们留下好?好?问问这女?子,钰儿究竟是如何染上的五石散?”离开?前,盛禺山交代盛建安。   方才一直缩着肩膀的女?子终于抬头,神色有些迷茫地望向前方。   盛叶舟心底一寒,伸手在那女?子面前晃了晃,女?子眸光涣散,慢半拍似的追随着盛叶舟手指左右转头,嘴里还发出嘿嘿嘿的瘆人?笑声   “她也吸食了五石散。”盛建安立即道,说着烦躁地招手:“来人?!将?这女?子也送入碧涛院。”   “嘿嘿嘿,公子喝酒。”   女?子痴痴笑着,不管谁来搀扶,她都借势靠上那人?的肩,软弱无骨似地攀附着来人?。   婆子们见状,忙上前抓扯女?子手臂,想将?吓傻的随从解救出来。   拉拉扯扯间,又发生了一剑让人?额角发紧的事。      去搀扶的婆子接触到女?子腹部时神色怪异地张大嘴,不相信似用手又去摸了遍随后?确认。   “这女?子孕肚是假的。”   一件接一件的事好?像已经不足以使盛叶舟惊诧,他静静地看着盛建安抬手示意。   婆子立即掀起那女?子的披风,拉扯松衣襟从里扯出个……枕头。   一个简单的圆形枕头!   如果方才没有披风遮挡,这么假的孕肚应该早被婆子们看穿。   婆子们面面相觑,那女?子却在此时娇笑起来,嘴里喊着公子就往婆子身上贴。   厅中在女?子各种青楼惯用卖弄风情的招数中变得?怪异起来。   婆子一脸嫌恶地使劲推搡着那女?子,女?子却越发来劲儿,忽地一把扯开?衣襟发出些□□之语。   盛建宗一把捂住盛叶舟的眼睛:“大哥,这女?子交给你,我先带舟儿去碧涛院看看钰儿。”   父子俩匆匆离去,只留下盛建安独自留在厅中处理烂摊子。 第73章   碧涛院内。   紧闭的房内盛叶钰吼地声嘶力竭, 盛禺山背手立在院中,神色阴沉地?望着?房门不语。   没多久,柳氏与吴氏听到消息匆匆赶来。   得知?此事后, 吴氏冷声派人去?将小吴氏请来,说罢马不停蹄地?又往前厅而去?, 那里还有个发疯的女子没处理。   “五石散!我们怎会养出个服五石散的孙儿。”柳氏还是无法接受听到的事实,望着?房门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   “钰儿的性子我了解, 绝不会主动吸食五石散。”盛建宗忍不住帮长子辩解道?。   这点盛叶舟也认同, 盛叶钰虽厌恶盛家人, 但私下里很上进,一门心思都想挤身入朝堂,所?以才会知?晓科举入仕无望后搭上韩长鸣此人。   这么有野心的人,又怎会允许此等败坏前程害人之物近身。   “就算是被陷害的又如何?他?已染上此物, 要?想戒除……”盛禺山的声音在变了调的吼叫声中犹如一片羽毛轻轻飘落, 动静虽小却准确划过每个人的心口。   盛叶舟呼吸一滞。   从前朝到如今,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戒除五石散成功,倒是有大把以为?成功复又吸食导致过量死亡的例子。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因?顾忌张氏声誉而让钰儿恨了我们这么多年。”   忽地?, 柳氏望着?房门的自言自语吸引了盛叶舟注意。   他?朝祖母看去?,刚到的符氏与小吴氏同样也听到了这句话,两人不由步子一停,疑惑望去?。   盛禺山见状,也不阻止, 扫过小吴氏后淡淡开口:“建宗就将此事说一说吧, 此事也没隐瞒的必要?了。”   盛建宗铁青着?脸, 好半晌才点头。   “钰儿的生母其实……并不是张氏,而是平阳侯府陪嫁而来的丫鬟玉锦, 张氏在与我成亲前与人有染小产后便再不能有身孕……”   一石惊起千层浪,盛建宗的话除了盛禺山夫妻,其他?人都因?震惊楞在当场,包括盛叶舟在内。   不过两句话,却包含了无数的信息。   盛叶钰乃是丫鬟所?生,真?正身份乃是盛府二房的庶长子而不是嫡长子,平阳候府与之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若张氏并不是生产孩子时难产而亡,那真?正的死因?又是怎样?   伴随着?盛建宗看不清眉目的缓缓讲述,每个疑问都被一一解开。   张氏身边原有个青梅竹马相识多年的男子,可后来她?无意间遇见去?寺庙还愿的盛建宗,至此便一见钟情?非君不嫁。   平阳候拗不过女儿,多番试探下与正在择媳的盛府辗转定下亲事,两家互换庚帖正式结亲。   亲事一定,张氏才知?已有身孕,怕因?此毁了婚事,悄悄寻来村中产婆吃药打胎,突发大出血,虽被大夫救回了条命,但自此后难再有孕。   为?女儿请来大夫救命的平阳候得知?后不仅没终止婚约,反而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半年后,张氏嫁入盛府。   而洞房花烛夜当日,盛建宗醉酒得厉害,根本不知?与他?圆房之人竟然是张氏贴身丫鬟玉锦。   两个月后更是谎称怀孕,直至躲在后院的玉锦摔倒,张氏悄悄请大夫进府诊脉被管家发现禀告于柳氏,此事才被揭发。   而那时玉锦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想要?阻止根本来不及,只得任其将孩子生下。   所?以真?正难产而亡的是玉锦而不是张氏。   玉锦死后,张氏将盛叶钰抱到膝下抚养,盛府为?保全张氏名?声对外宣称张氏平安产下二房长子、   可惜张氏并未珍惜张建宗的好意,终于得子的她?在最初兴奋之后又产生了奇怪嫉妒心,一想到盛叶钰是丈夫与别的女人所?生,就忍不住虐待孩子。   盛建宗因?此事对她?寒心,至此就歇在书房不再踏入后院,也因?此让张氏的仇恨变本加厉地?报复在了孩子身上。   安生几个月不到,张氏又闹出了幺蛾子。   因?盛建宗的冷淡,她?心生后悔不该嫁入盛家,转身又与早成婚生子的青梅竹马旧情?复燃。   两人在男子府中偷情?,被当家夫人当场抓奸,慌乱中跌落池塘,被捞起后感染风寒,缠绵病榻半年后去?世。   盛叶钰:“……”   此刻他?已经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亲爹能忍耐多年都不说出实情?也真?是……厉害。   “我不知?平阳侯府可知?实情?,不过看他?们如此疼爱钰儿……料想应该不知?。”盛建宗叹了口气又道?。   加之当年骗婚之事,盛建宗也有故意隐瞒之意。   盛叶钰这么些年在平阳侯府众人蛊惑下对盛府敌意颇深,无论家中长辈如何解释都无济于事,加上今日所?做之事使人心肠冷硬,这段往事也再没隐瞒的必要?。   话音一落,盛禺山冷冷看向小吴氏:“我知?晓你与平阳候夫人来往密切,今日之事……你想说便说吧。”   小吴氏一凛,吓得倒退两步,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若真?让平阳侯府知?晓盛叶钰并不是他?们真?正的血脉,夫妻手中的荣华富贵恐怕立即便会消失殆尽。   小吴氏此刻脸惊得惨白一片,满心都沉浸在刚得知?的毁灭性真?相中,至于犹自在大吼大叫的盛叶钰,她?连半个眼?风都没往那边瞟过。   她?不愿此事传开,盛禺山却似是铁了心要?叫平阳侯府都知?晓,他?淡淡瞟过小吴氏,很轻的一声嗤笑响起。   “我倒是想看看平阳候若知?晓钰儿不是他?亲外孙后会作如何?”   “祖父,此事万不可……”小吴氏下意识阻止,一开口才发现院中所?有人都在冷眼?瞧着?,柳氏唇角微翘,溢出个讽刺笑容。   话不挑明,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担心的是甚!   就在此时,大夫赶到,在盛禺山与盛建宗陪同下疾步进入房中。   月明星稀,微风拂面,若没有房中癫狂的吼声,今夜定是个望月谈心的好天气。   被吩咐留在房外的盛叶舟半伏在石桌上,眸光不时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   本想让胖墩儿帮着?寻找可有解毒药丸之类的药物,可惜搜索一通下来,得到的只有禁物系统概不出售相关产品。   系统还专门弹出对话框提醒,一旦查出宿主使用禁物将立即解除其自习室使用资格,并处以电击为?惩罚。   再根据平日里盛叶舟所?读杂书中记载,若是吸食时日尚浅,可凭毅力戒除……换句话说便是全靠盛叶钰自己,他?人只能旁观。   一番折腾,直等到夜深露重,凉气渐渐袭来,屋内终于逐渐归于平静。   天色不早,盛禺山出得房门后并未细说盛叶钰的情?况,反而是打发盛叶舟早些回院子歇息。   今日鹿鸣宴得罪了不少人,明日回府学之后还且得有番应对。   盛叶舟一想也是,留在此处无甚用处,便起身回房歇息去?了。   ***   第二日一早盛叶舟才得知?,盛禺山与盛建宗昨日连夜便带着?盛叶钰启程回了老宅。   府中下人得知?此事的不多,知?情?人又被柳氏下令封口,所?以盛府中人大多不知?昨夜碧涛院内发生了何事。   盛叶舟如往常那般赶到府学。   沉新院今日热闹的反常,还未走入院门,鼎沸人声已透过高高的围墙传得老远。   廖飞羽蹲在院门树荫下,百无聊赖地?用树枝写着?字,听见脚步声习惯抬头,见等的人终于来到,嗖一下跳起拽着?盛叶舟就往院墙树丛后钻。   “咱们等会再进去?。”   “何事?”盛叶舟被拽着?蹲下身来,不解地?问道?。   “咱们辛班门口全是来拜师的人,有不少昨夜鹿鸣宴上的举人也在其中。”廖飞羽朝院内努努嘴继续道?:“老师早得消息,今日怕是不会来府学了。”   盛叶舟明了,干脆盘腿坐到枯叶之上:“那我们在此等上片刻,等人散去?后再进去?。”   没想到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按照赵衍性子,日后这府学定是不会再来踏足了。   “游学之事你可与家中长辈提起?”廖飞羽又小声问起。   盛叶舟点头道?:“只需过祖母那关,便可出发。”   “祖父对我游历之事未加阻止,不过……”   盛叶舟看向扭捏得不像是廖飞羽的黑瘦男子,伸出手指戳了戳其面上那一抹可疑的绯色,笑着?调侃道?:“看来我廖兄是要?成亲了。”   “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廖飞羽反身取笑道?:“你的亲事不定,我不信柳祖母会放你离开。”   盛叶舟一哽,还真?寻不到反驳的话。   “亲事自有长辈操心,咱们负责听话就是。”廖飞羽连忙摆手,眼?珠子一转左右看了看,才又小声道?:“咱们日后要?跟向裕康如何相处?”   “当成寻常同窗便是。”   “你说他?还会不会留在辛班继续读书?”   “应当不会。”盛叶舟很肯定地?道?,说着?不等廖飞羽继续追问,话锋一转明显不想再提起此人:“若今日老师不来,咱们下午便去?寻蔡杨说说话。”   荆州昨日应该也看出他?们几人关系不睦之事,加上赵衍与盛叶舟两人的师徒关系,他?绝不可能任由弟子继续留在辛班读书。   “寻蔡杨作甚?”   “咱们合伙做些小买卖如何?”盛叶舟突然提议道?。   经由离开蔡家村一事,蔡父不愿再重拾大夫一业,一大家子人在安义府城内买了座小宅子住下,如今全靠做些杂活度日。   合伙做买卖既是帮蔡杨改善家中环境,同时也是盛叶舟为?日后充盈私库做准备。   小时候冲长辈要?零花钱还能理?直气壮伸手,可如今他?已成年,很多时候还真?开不了口。   “做买卖?”廖飞羽作势思索,不过只眨眼?功夫,立即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好事好事,日后我就不必跟祖母要?银子了。”   两人不愧是好友……赚钱的缘由都一模一样。 第74章   河畔巷, 蔡宅。   “甚吃食?”   听罢两人说起的蔡杨先是估摸了番自己有多少银子后,才?颇为感兴趣地看向盛叶舟。   家中长?辈不说,他也?早察觉钱财窘迫之境, 若是能凭自身赚些银两自是愿意的。   盛叶舟不答,只是将桌上食盒往前推了推:“你看看此物可行否?”   似是已品尝过盒中美味, 廖飞羽舔着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不停催促蔡杨快些?打开。   蔡杨闻言掀开盒盖, 取出那块眼熟之物放到桌上, 先是了然?的“哦”了声, 随后又觉着有些?不像。   香味与之前?盛叶舟给他们做的软糕有些?像,但这块糕中还?夹了两层红彤彤的酱,酸甜气味引得人不由自主吞咽口水。   “这是软糕?”蔡杨有些?不确信地问。   盛叶舟点头,亲自上手将夹心鸡蛋糕分成几小块, 各分了点。   脑海中想过很多买卖, 最后只能落到早做过千百遍如今宁成国又绝不会出现的吃食……蛋糕。   太?复杂的拿出来怕于灵汀那个穿书者认出,选来选去只有鸡蛋糕最为合适。   这种老式的鸡蛋糕,可用锅蒸也?可以烤制,加上点熬制的各种简单果酱, 在市面上应该会受一些?年长?者欢喜。   “你觉得如何?”盛叶舟问。   软糕刚入口,蔡杨就迫不及待地点头,怕他的肯定还?不足够,又将家里弟妹都叫来,逐个品尝后问了遍。   酸甜香软的口感立刻得到众人一致好评, 蔡家小妹吃完甚至舔了好几遍手指, 最后是盛叶舟将自己没吃那块都给了她, 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捧着离开。   “太?可以了!”廖飞羽抢先替大?家回答。   他可是亲眼见盛叶舟将这几盘子软糕蒸出来,而后变成这幅好吃的模样?, 每一步都叫人心潮澎湃,与做出锦绣文章同样?让人快活。   “那你们说卖多少钱,如何卖合适?”   既然?两人都说可以,盛叶舟立即抛出第二个问题。   首先得需要?个做此物的作?坊,之后再寻能帮着售卖的糕点铺,最后才?是定价。   盛叶舟说着,眸光朝侧转了转,蔡杨立即明白两位好友的有心,抹去唇角沾上的黏腻果酱,呼了口气后沉声开口:“不若制作?此物就交给我们家来做如何?”   他们购买的这个宅子在城西郊区,两进院落,好些?地方都没住人而空置下来,家中又因诬陷之事不再行医,正好给长?辈们寻些?事情?打发。   有人有地,确是做软糕的最佳地点。   而且蔡杨深知盛叶舟心思如此细腻,岂会是只存了个念头便冲动行事之人,定是深思熟虑后才?做下的决定。   他感动不已,却?只能将感激存于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再报此恩。   盛叶舟明白蔡杨已懂他们的心思,便立即道:“你与蔡伯父先商议此事,他们同意后咱们再说下一步。”   “我这就去说。”蔡杨起身离开。   不过片刻后,蔡杨领着蔡父与蔡母同返回,一番商议后立即决定接下软糕的制作?。   蔡母眼光深远,赚银子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原因,之所以毫不犹豫同意下来原因最主要?还?是报上次相帮的大?恩。   蔡父之事她早知详情?,若是没盛叶舟帮着出主意,他们家想必现在早家破人亡了,儿子与如此值得信任的好友做买卖,他们不用想就理应支持。   “虽说咱们是好友,但涉及钱财之事还?是要?先说清楚……”盛叶舟从开始就没打算让蔡杨一家白帮忙,见二人同意下来,顺势说起了具体分成。   方子他无偿交给蔡家人,等盛叶舟这边寻到售卖的糕点铺后就从蔡家购买软糕,再转手卖给铺子。   蔡家若是要?将软糕售卖于他人需得盛叶舟同意。   说白了,他与廖飞羽就是“倒货郎”赚些?口舌钱。   蔡家几口更是感动,蔡父连连摆手表示不能白要?方子,日后这软糕卖出去每个都会给分两成给盛叶舟。   劝阻无果后,盛叶舟应下来,最后又提出了个小小请求。   “日后不管情?况如何,都不可将软糕是我所做的事告知他人。”   大?家立即应下。   将早写好的方子交给蔡母后,盛叶舟三?人提上食盒离开蔡宅。   行至安义府最繁华的街道时,廖飞羽突然?有些?胆怯,张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些?担忧地问道。   “你可想好要?去何处售卖软糕?”   盛叶舟这回倒是没主动解惑,回身扫过满身忐忑的好友,故意反问:“你可有好主意?”   “甚!”   此举惊得廖飞羽停下步子,不敢相信地指着盛叶舟颤抖低吼:“你竟会这般冲动!”   “若真?论年岁,我可你还?小上两岁。”   眸光凉飕飕地扫过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廖飞羽,盛叶舟笑着提步继续往前?。   这不过就是逗逗他而已,正如他们了解自己一样?,盛叶舟哪会做无准备之事,在心中升起赚钱念头的时候就已提前?来各家糕点铺子打探过。   安义府比较知名的糕点铺有好几家,其中两家经营多年生意都很红火,不光只因其品种繁多,多年百姓的口碑积累也?很重要?。   其中万味阁八面玲珑的掌柜尤为让盛叶舟佩服,不管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还?是千金小姐,她都能与之聊上几句。   每每顾客花了钱还?能高高兴兴离开,临走之时都会说上句下次还?会再来。   见识过掌柜做买卖的手段,盛叶舟心中就将其定在心中第一位。   “好呀!你竟然?耍我。”   这才?反应过来的廖飞羽提步追上,高声笑骂。   两人玩闹成一团,蔡杨小心地呵护着怀里的食盒生怕被人流挤坏,三?人都没空留意前?方路上的情?况。   殊不知,就他们耽搁这么会儿的功夫,一架马车正从前?街道转出,停在了一家牌匾上写着[万味阁]的铺子前?。   豪华马车安静停下,人群或是被车厢上挂着的圆形名牌吓退,纷纷绕着马车行走,不自觉就让其空出了个大?圈。   车帘晃动,一袭耀眼紫衣的青年钻出,万味阁掌柜忙不迭上前?来迎接,面上殷勤却?又有明显的畏惧之意。   那青年落地,只淡淡扫过掌柜,背手领头进了铺子。   等一行人全都进入铺子,盛叶舟几人正巧结束打闹,在廖飞羽逼问下指着不远处的[万味阁]说出心中想法。   [万味阁]   三?人刚走到铺子前?,盛叶舟还?有丝奇怪。   平日里门?前?总站着个伙计迎客,掌柜的说笑声离得老远就能听到,今日好像安静得有些?蹊跷。   奇怪地往里探身看去,正巧看到抹着额头大?汗往外疾步的伙计。   “客官想买些?甚吃食?快往里请。”伙计热情?依旧,将三?人迎入铺中。   盛叶舟左右瞧瞧,没发现掌柜的身影,忙问:“我们是有吃食想卖,不知掌柜的可在?”   若是平常,伙计定会热情?的请几人在旁等待,他立即去寻掌柜。   但今日这伙计很是为难地抿了抿嘴,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张口,一时间?乱飘的眼神反倒是先出卖了他的惶恐。   “可是今日不便,那我等另寻他日再来。”   再怎么迟钝也?看出了伙计的慌张,盛叶舟拱手,体谅地就要?告辞。   后堂内突然?传来道清亮的男声:“不知小少爷有何吃食要?卖?”   话音刚落,门?帘被人撩起,里间?走出个身量很高,面容冷峻的青年。   只看那青年第一眼,盛叶舟心底就升起股“竟然?是他”的念头。   韩长?风!   只见过一次,但一次足以使盛叶舟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当初还?是少年的韩长?风调侃他们是小胖墩儿,神色吊儿郎当,但绝不叫人厌恶。   多年未见,韩长?风面容没有多少改变,倒是周身气度沉稳了不少,初一看觉着贵气,仔细看的话却?使人心惊。   纵使刻意收敛,隐隐杀气却?不自觉流露而出。   韩长?风慢步而出,缓缓走到柜台前?,眸光落到盛叶舟面容之时略有停顿,而后轻笑出声:“竟是你们。”   “韩世子认识我们?”   面对韩长?风,廖飞羽反倒不憷,傻乎乎地凑上前?去笑着问道。   两人在各种宫宴中见过无数回,谈不上面生,但也?绝不相熟。   韩长?风做了个请的动作?,细长?的眸子扫过盛叶舟意味深长?地道:“盛解元的大?名恐怕整个安义府读书人都知晓,廖三?少爷与太?子乃是表兄弟,韩某又怎会不识。”   至于蔡杨,韩长?风只是眼风扫过便匆匆掠过,话中更未提起。   铺子一侧,四人落座,掌柜的吩咐伙计上茶,她则是恭顺地站在韩长?风身后,面上像是松了口气。   这[万味阁]竟然?是韩长?风的产业?   带着如此疑问,盛叶舟撩袍坐下后,直接开口询问:“韩世子是这万味阁真?正的东家?”   “确是我镇国公府名下的产业,我今日本想着选些?糕点带回府与祖母尝尝,刚坐下你们几位就来了。”韩长?风笑道道。   只瞧掌柜跟伙计那般惶惶不安之样?,就知不会如此简单。   不过知道归知道,却?没人会拆穿,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笑带过,盛叶舟立即说明来意。   “新鲜糕点?”   韩长?风眼尾微挑,看神色有些?许兴趣,不过那双平淡无波的眸子静得像是摊死水,立即就让盛叶舟明白人不过是随意客套而已。   不管客套亦或是抹不开面,他还?是示意蔡杨拿出食盒。   也?许在韩长?风看来,这些?吃食再新鲜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廖飞羽卖力推销之时他一直懒洋洋地应和着。   直到廖飞羽突然?脱口而出此物是盛叶舟所想,一道带着不明意味的眸光才?直直看向身侧。   在蔡宅才?说过万不可提软糕是他所做,转身就被廖飞羽抖落出来。   敢情?都白交代了! 第75章   廖飞羽的无心果然?让韩长风来了兴致, 浅笑着等人卖弄完后才看向默然无语的盛叶舟。   “软糕之事廖三少爷可与?吴掌柜的详聊,铺中售卖之事韩某不太懂。”韩长风扫过一直战战兢兢的吴掌柜,撩袍起身:“不若我与盛五少去里间喝茶稍等片刻?”   语气是?询问, 但韩长风眸中厉光却不似商量之色,吴掌柜身子下意识一抖, 忙脸上堆笑接话:“廖少爷请随我?来。”   笑容完全不似平常那般热络,反倒是?透着股子强颜欢笑。   盛叶舟暗自咂舌, 瞬时?对韩长风的立身行事心有所感, 冲不知所措看过来的廖飞羽微微点了点头后也跟着起身。   “那我?便去里间等你们?。”   虽不经世故, 但秉性可靠,在?如?此小事上盛叶舟不担心廖飞羽会有何纰漏,看韩长风姿态,应是?有话要说。   廖飞羽也猜出?其意, 没?多话便与?蔡杨随着吴掌柜去了大堂。   里间。   里间与?铺子大堂只是?用道门板随意隔开, 廖飞羽与?吴掌柜讨价还价的内容听?得?很是?清楚。   伙计送上新换热茶,袅袅雾气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中?徐徐升起,盛叶舟摩挲着茶盏,紧紧感受指间传来的热气。   说来也算入乡随俗, 少时?最是?害怕喝有些微苦的茶水,年岁渐长倒发喜欢上了这种苦后回甘的滋味。   “在?下很欣赏盛五少的为人。”   忽地,耳边想起句没?头没?尾的话,盛叶舟看过去时?,只见?韩长风一双细长眸子被隐在?雾气之后若隐若现, 看不出?其说这句话的目的。   “韩世子何出?此言?”   “前些日子县学生员诬陷同窗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韩某也略有所耳闻。”   “哦?”盛叶舟淡淡回应了声, 继续等未尽的下文。   能将他与?此事关联在?一起就绝不是?听?闻那般简单,静静等待便能知晓韩长风所言究竟为何。   谁知这位根本不走寻常路, 语带笑意地话锋一转:“不知盛二?少爷可还安好?”   盛叶舟:“……”   大伯父盛建安常说太子郑崇宁手段了得?,朝中?大臣府上鸡毛蒜皮之事都有人上奏东宫,如?今看来这话可没?有半点夸大其词,昨日才发生的事今日韩长风就已收到消息。   盛叶舟撇撇嘴,似笑非笑地端起茶盏:“我?想盛府老宅的事韩世子比我?要清楚。”   吹散热气,喝下口热茶,微有些烫的茶水流下喉咙,反倒将燥热升起的郁气从身体里逼走许多。   见?生盛叶舟不急不慌,甚至没?有半分隐藏之意,韩长风眸底划过丝赞赏之色,再次开口之时?语气变得?随意许多。   “此事说起来我?还应该要与?你说声对不起才是?。”   “难道兄长吸食五石散是?因韩三少爷?”盛叶舟直接道。   韩长风没?点头也没?摇头,提起府中?三弟,吊儿郎当的神色也不由微敛,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长鸣吸食五石散已有好几年,我?也是?前些日子方才知晓,府中?长辈溺爱,瞒我?许久才铸下如?此大错。”韩长风叹道。   好似半点也没?家丑不可外扬的念头。   自爆家丑果然?立即使盛叶舟对其有些刮目相看,但同时?更加疑惑韩长风今日为何寻他单独说话。   “家兄早已及冠多年,吸食五石散之事乃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   一两次误吸五石散不至上瘾,像盛叶钰这种精神已有些迷糊的情况,少说得?以年计,盛叶舟从不认为此事能完全怪到他人头上。   至少,沉溺于?五石散带来的快感是?他自己所做选择。   “盛兄有此想法更叫在?下惭愧。”韩长风摆手令侍卫退下,紧接着冷笑出?声:韩长鸣还过了而立之年呢,被发现后的第一反应还不是?将此事推给他人,这可跟年纪没?有半点关系。”   那个他人再明显不过,除了盛叶钰还有谁……   这不是?正好应了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   “韩某虽为太子心腹,但在?府中?却完全不及三弟得?长辈喜爱。”韩长风苦笑摇头,说罢重重叹了口气道:“我?也已下令将韩长鸣送回老宅。”   提及此事,苦涩从唇角迅速蔓延至韩长风心底。   他望着年岁小了接近自己一半的青年,若说开始他心中?还有些疑惑太子为何如?此看重盛府以及盛叶舟,聊上几句后心中?便有了几分赞同。   别看镇国公府面上风光,实则内里早腐朽不堪,从长辈到晚辈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辈。   他独自苦苦支撑,若哪日突失太子恩宠,那整个韩氏也将轰然?倒塌。   盛府则不然?。   上有盛禺山深得?圣宠,虽明面上不显,但私下御赐了不少好处外人都从未听?闻。   中?间盛建安稳扎稳打,一步步入内阁,就是?他日改朝换代这地位也牢固可靠。   小辈中?又出?了个心计心性皆不俗的盛叶舟。   如?此齐心又后继有人的盛府,太子又怎会不看重。   一时?间,韩长风心思甚至升起股子无力?之感,竟有些羡慕起这个下巴连胡须都未冒出?的青年。   若身后有如?此一个弟弟与?他互相扶持,又何愁镇国公府会衰败在?他们?手上。   “不知韩世子可有调查过兄长们?吸食五石散的源头?”   盛叶舟对镇国公府家事毫无兴趣,反倒是?引得?前朝无数人口诛笔伐的五石散为何又会出?现,心中?担忧不得?不提。   韩长风唇角轻挑继续道:“太子早已命我?调查过此事。”说着话头一停看向身侧。   话外之意很明显,结果已经调查出?来,就看盛叶舟想不想知晓。   “韩世子直说便可。”   “好!”韩长风爽快一笑,手掌轻拍桌面朗声道:“据我?所查,这些五石散都出?自平阳侯府……”   平阳侯府?   盛叶舟微怔,但很快便调整面上神色沉声道:“看来韩三少爷与?我?二?哥确实都是?被人所害。”   “还有更有趣的事呢?”   韩长风不答反笑,双眸笑意盈盈好似就等着盛叶舟继续追问。   “难道平阳侯府不仅只是?拥有此物,还卖与?他人?”盛叶舟顺势猜道。   “聪明。”   赞赏的眸光落到盛叶舟面上,与?聪慧之人说话便是?如?此快意,三两句便可循迹领会大半。   韩长风打了个响指,这回笑意确是?真诚许多:“此物应当是?平阳侯世子与?友人专门寻人所做,用以蛊惑威胁那些颇有威望的世家公子为他们?办事。”   “不过……他们?自己不吸食也不准府中?子弟服用,韩某也没?想到他们?竟会让自家表弟落入此地狱。”   “确是?地狱。”盛叶舟轻声呢喃,眼底寒芒一闪而过,随后又迅速平静下来。   都已查得?如?此清楚,想必太子早动了要收拾张家的心思,况且那些人还动了韩长鸣,韩长风又怎会亲言放过。   他的一举一动尽落对面之人眼中?,韩长风食指轻点桌面,浅笑继续道:“不消几日,朝堂之上便会有人捅出?此事,我?们?二?府或许因此事还能逃过一劫。”   韩长鸣与?盛叶钰服用五石散之事早已上报太子处,也因如?此,盛府与?平阳侯府勾结的嫌疑迅速被洗清。   至少在?多疑的太子那,盛叶钰就是?个被人利用的蠢蛋。   “韩世子的意思是??”   “张世子明知五石散的危害,所以他严令家中?子弟不得?沾染,这道禁令张家上下都能倒背如?流,而其引诱盛叶钰在?不知情之下染上五石散,这说明什?么……”   “说明张家并未将我?二?哥当成自家人,他们?也想用此物控制威胁我?兄长。”盛叶舟冷冷接上。   “所以啊……张家此举正是?救了盛府,不然?就凭盛叶钰与?张家的关系,你觉着殿下会不怀疑你们??”   盛叶舟抬头,有些愕然?于?韩长风的直言不讳。   “这只是?你我?二?人闲话,也没?那么多讲究。”韩长风耸耸肩无所谓道。   “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是?我?要谢韩世子。”   别人施以好意,盛叶舟当然?也要感谢,当即就端起茶盏朝他举了举。   “日后说不得?咱们?还要同为太子效命,几句话的事无需客气,你也别老韩世子韩世子的叫我?,日后称我?一声韩长风便可。”   伸手挑开茶盖,韩长风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那我?便斗胆称你一声长风兄吧,直呼其名着实不妥。”盛叶舟连忙推辞。   “噗——”韩长风点着头,吐出?无意间吸入的茶渣,眉心紧蹙地埋怨道:“这破茶怎会有如?此多碎茶叶。”   说着,接连又从嘴角扯出?几根细碎茶梗,样子着实有些滑稽。   “每块三钱银子不能再多了,廖三少您不知道……”   外间,吴掌柜为难的声音响起,两方的讨价还价还在?继续。   盛叶舟与?韩长风出?去时?,双方刚好谈拢,看廖飞羽神色却不似满意。   每块两个巴掌大的软糕三钱银子。   如?此高昂的价格完全不是?普通百姓所能随意购买之物,吴掌柜也是?多方衡量下才定下的价格。   且她心中?并不看好此物,会出?如?此高的价格买,不过是?看在?东家面份上而已。   所以,她提出?头几个月每日只订购二?十块,后面再视情况而定。   单价高,但数量着实少。   先前还说不懂做买卖的韩长风听?罢后忽然?一改话锋,径直将数量提高到了六十块。   之后还让吴掌柜先去买一批小巧好看的食盒,后日他便会派人来取这些软糕给各家送礼。   “长风兄这是?打算将软糕卖出?三十两银子啊!”盛叶舟立即懂他的意思,摇头笑道。   “此物单放于?铺子之中?售卖,那便是?块普通的糕点,可若是?装扮一番,多得?是?有钱无处花的有钱人抢着买。”韩长风笑。   这安义府中?,最不缺……就是?盲目攀比的夫人小姐们?。 第76章   半月后, 安国公府。   郁郁葱葱的果树林中,一粉衣少女正抬手摘下树上熟透的果子,小丫鬟捧着?篮子, 主仆两人好似完全沉浸在了这种乐趣中。   直到几道纷乱脚步声伴随着?青年咋咋呼呼的叫声传进林中,才使得少女?笑容一敛, 有些无奈地温声提醒:“慢些走,小心绊脚。”   “我哪……”   少年辩驳的话还?含在舌尖, 奔跑身影已被突然横生出来的树枝绊得往前一倒, 趔趄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少女?轻笑出声, 被热气熏红的脸庞如盛夏绽放的艳丽花儿般娇美动人。   “二姐!”   少年不服气地使劲跺了跺脚,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两圈,少女?立即便知?这个?同胞弟弟又打起了歪主意。   “宋盛。”少女?轻呵一声,捻起帕子点了点鼻尖冒出的热汗, 莲步轻移缓缓靠近。   宋盛撇撇嘴, 颇为无趣地歇了打趣姐姐的心思,闷声闷气地开口。   “父亲与你重新说了门亲事,说得是丽长公?主府的……”   不等宋盛说完,宋依清秀眉一蹙, 抬手打断胞弟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   “你是说父亲另为我择了门亲事?”   “正?是,盛府那边送来?消息,盛叶舟过些日子便要出门游历,这一去没个?三四年怕是回?不来?,他不想耽搁姐姐你。”   宋盛一瞬不瞬地盯着?胞姐的脸瞧, 果然见他每说一句送宋依清的脸便沉了几分, 平日里极少见到的光景使得他差点没憋笑出声。   没成想一向冷静自持的二姐也有被他人拒绝的一日。   “不想耽搁是盛五少爷亲口所说?”宋依清冷声问道。   “是, 他亲口所说。”   “真是糊涂蛋。”宋依清气急,俏脸一皱狠狠瞪了眼幸灾乐祸的胞弟:“父亲糊涂祖父怎也会如此糊涂。”   咔嚓——   “是谁说为父糊涂啊?”   树枝被踩断的声响传来?, 满面笑意的宋桓从林外走来?,宋和?义故意沉着?脸质问,唇角却?高高翘着?满面喜意。   “是二姐。”宋盛眨巴着?眼睛,很?是大声地告状。   “清儿是对我们?与你所寻的亲事不满?”宋桓笑问。   宋依清并未如寻常女?子那般提到自己的亲事就羞涩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听祖父问自己,毫不犹豫地便点了点头。   “那丽长公?主之孙不过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草包,清儿最不喜此等做派之人,又怎能嫁于他。”   “那户部尚书府长孙如何?听闻那孩子今年便要参加会试……”宋和?义不恼,又笑眯眯地换了个?对象。   “此人个?矮。”宋依清冷脸应道。   “那禹王世子呢,长的俊俏,身量比为父还?高些,最重要……人家很?中意这门亲事。”   “不熟,不过看长相便知?不是甚好人。”   众人:“……”   “那……如何?”   “眉短,一副短命相。”   宋和?义快将安义府所有适龄男子都说了个?遍,宋依清每个?都好似能寻到借口,最后实在挑不出毛病的便说人名?字不好听。   反正?听来?听去,宋桓总算是瞧出来?了,孙女?这是认定了盛府那个?盛小五。   “那……吏部尚书府的盛叶舟又如何?”冷不丁的,宋和?义似笑非笑地抛出这个?名?字。   “还?……还?凑合。”支支吾吾半天?,宋依清好似再寻不到合适的婉拒借口般勉强点头,纤长的睫毛如羽扇似地轻轻拂动,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声音的轻轻“嗯”了声。   “祖父甚是想不通,盛小五那小子到底何处入了我清儿的眼。”宋桓沉下脸,面庞爬上丝不悦之色:“盛府已?经婉拒,难道你还?打算上赶着?去提亲?”   纵使心中本来?看好盛叶舟这小子,眼下看到百般娇宠的孙女?竟一副非君不嫁的模样,宋桓心底难免升起股子怨气。   论门第,安国公?府明显强于盛府,这门婚事却?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主动,倒显得宋府上赶着?倒贴似的。   “祖父,清儿此举可是为了咱们?安国公?府好。”宋依清轻叹口气,一本正?经看了眼宋盛,最后眸光划落到宋和?义面上。   被看得不自在的宋盛抱臂往祖父身边挪了两步。   “何意?”宋桓不解追问。   “咱们?安国公?府如今只是面上看着?光鲜而已?,若他日太子登基之后,恩宠可否延续尚且未知?,但?孙女?知?道这盛五少爷学识不俗,他日……”   随着?宋依清的每一句话落下,被胞姐说成毫无上进心的宋和?义与宋盛父子俩不觉都有些羞愧起来?。   但?宋盛又寻不到半句反驳之言,祖父将安国公?府推向鼎盛,父亲性子随性,根本撑不起诺大宋氏,再轮到他……   想了想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也只得应下姐姐口中“纨绔”这个?称呼。   府中唯一有手段有心计的,只有她?二姐宋依清。   “若是我们?安国公?府与盛府结为亲家,日后两府互相扶持……”宋依清纤纤玉指点了点宋盛的脑门,最后化作一声轻叹:“这样孙女?就算嫁为人妇也无需担心咱们?府上。”   “弟弟不是读书的料,跟太子也不亲近,日后想要入朝为官怕是不可能了,祖父您说咱们?安国公?府日后该如何自处!”   “祖父还?在,你想那作甚……”   对孙女?的担忧宋桓只觉心中万分感动,历尽沧桑的老者?捋着?胡须,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宋和?义更是被女?儿的一番心里话呛得心口发堵,连着?长叹几口气后背手侧过了脸。   “全是借口。”   长辈们?被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宋盛却?在短暂失神后迅速咂摸出了点不同意味。   几人看向满脸揶揄之色的宋盛。   他往祖父身后移了几步后,才指着?满面义正?言辞的姐姐讪笑道:“明明就是二姐看上了盛叶舟,甚为了安国公?府,全都是借口。”   宋和?义身子一震,这才从憋闷中清醒过来?,看着?女?儿那一脸义正?言辞,哭笑不得地虚点了点宋依清的面颊:“差点被你骗了。”   “臭丫头。”宋桓也笑。   宋依清理直气壮地眨了眨双眸道:“清儿所说全是真心话,弟弟说的也不算谎话,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是二姐你一厢情愿吧。”宋盛皱鼻子,迎着?胞姐快要喷火的眸子,笑嘻嘻地又道:“人家可是已?经拒了这门婚事。”   宋依清神色一沉,这才想起方才宋盛所说的话。   “你小子又胡说八道些甚。”   见女?儿神色突变,宋和?义忙抬手使劲一拍宋盛的脑门。   “盛禺山方才刚派人来?送信儿,过几日便会送盛小五的庚帖上门来?提亲,你与那小子先定亲,两年之后再成亲。”   宋桓笑着?,从袖口中取出盛禺山刚送来?的书信递给宋依清瞧。   前几日盛禺山便私下询问过他的意思,盛叶舟外出游历势在必行,他们?虽极为欢喜宋依清,但?也不忍因此耽搁孙儿的前程,衡量之下只得提出先定亲两年后成亲的打算。   宋桓岂会不愿,他本就想多留孙女?两年,当即就一拍即合定了下来?。   今日再次收到盛禺山确定的信,本是想来?告诉孙女?这个?喜讯,哪知?竟误会了这么好半晌才说到正?事上。   “宋盛!”   接过书信,宋依清柳眉一蹙,抿唇看向早已?逃之夭夭的胞弟,俏脸一下变得通红。   特别是想起方才自己的那一通长篇大论,更是羞得无颜再见祖父与父亲,使劲一跺脚后匆匆转身离开了此处。   身后宋桓震天?的笑声响彻果林!   ***   盛宋两府为儿女?婚事热火朝天?的开始准备各种繁琐事宜。   作为主人公?的盛叶舟却?好似无所事事起来?,每日除了去府学读书外,其他时间都在书房中不出。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个?月,才算正?式结束。   府学中。   赵衍如往常那般收起书与戒尺,立在书堂正?中看向还?未停止写字的三个?学生。   他眸光从自己的两个?弟子面上一一扫过,最后看向坐在靠右侧的向裕康。   三人之间的纠葛他这个?老师也有所耳闻,不过自鹿鸣宴后他们?竟还?能相安无事地坐在同一书堂中读书,不论是谁都叫他刮目相看。   就是廖飞羽那个?暴脾气也好似完全没发生任何事般待向裕康。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若是仔细观察便知?,从前下学后有说有笑的三人再也不会相约去他处,各自客套几句后便默默离去。   要说立场,赵衍当然是站在两个?弟子那边,所以更加佩服起向裕康的若无其事。   “今日之后,咱们?辛班就此解散了,你们?三人要去其他班还?是另寻读书处便由你们?自己选择。”赵衍缓缓开口道。   当然,书堂中四人,这话是对谁说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赵衍一走,盛叶舟与廖飞羽肯定会跟着?老师一同离开,这另寻读书处只针对向裕康而言。   听到这话的向裕康抹了把下巴的热汗,站起身朝赵衍拱了拱手:“先生若是离开府学,学生便转去其他班继续读书。”   盛叶舟与廖飞羽没动,默默望着?赵衍与向裕康说话。   “潜心向学,前途无量。”赵衍轻拍向裕康的肩笑道。   “学生明白。”   “那为师便先行一步,明日这辛班不再开课,你们?三人趁今日下学早,聊上几句吧。”   冲学生们?点了点头,赵衍离开书堂,留下干巴巴明显没话可说的三人。   忽然,向裕康停下整理书案的动作,侧转身子看向盛叶舟:“你们?明日也不会来?府学了吧?”   老师一离开,廖飞羽连半点同窗之谊都不想装,听到向裕康的话,只转头当没听见。   盛叶舟叹了口气,缓缓点头:“我与飞羽明日起会去安王府听课。”   “你们?是不是特别唾弃我拜荆州为师。”向裕康问得直接,说着?不等两人有回?应,便又祭祖自言自语道:“若是赵先生肯收为弟子,我又怎会另寻老师。”   “所以你这是怪老师没有收你为弟子?”盛叶舟转头冷声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向裕康忙摆手:“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向裕康。”盛叶舟转身,与向裕康面对面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拜谁为师都没有错。”   “那你们?为何会疏远我?”   “难道不是你先心升嫌隙疏远我们??”盛叶舟反问:“在你瞒着?我们?悄悄拜师之时不就已?经知?晓我们?三不是一路人了吗?”   盛叶舟的说得很?直白,不管向裕康面上又青又红,接着?又道:“你比我们?更清楚荆州为人如何,但?你仍义无反顾拜他为师,难道还?是我等逼你不成。”   “哪有好友会拐弯抹角打探消息的。”廖飞羽撇撇嘴,抱臂站起居高临下地看向向裕康:“你真当我是傻子听不出你话里话外的意思吗!”   盛叶舟瞟他一眼。   确实是傻子……如果不是鹿鸣宴那日盛叶舟提醒,这家伙怕是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这会儿倒是一脸掌握全局的高深模样。   “我……我……”向裕康更是被廖飞羽的一番话呛得哑口无言。   当初,他是真心与两人来?往,但?随着?年岁渐大,需要承担的责任便越多。   向裕康自认与盛叶舟和?廖飞羽不一样,那两人有府中长辈照拂,日后科举入仕不过顺理成章的事。   可他呢……   他出生商户,想要上进,便要付出比他们?多无数倍的努力和?财力。   就算日后侥幸入仕,身后没有个?靠山,也将是寸步难行,更别提位居高堂如此遥不可及之事。   所以当荆州抛出橄榄枝之时,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哪怕他明知?这有可能是个?无底洞。   才拜师几个?月,府中给荆州所送的财物?就已?超过三千两,日后定还?会付出更多。   越想,向裕康心中便越觉不平,他只当盛叶舟二人是因他瞒着?拜师而生气,见二人神色冷冽,不由怒上心头,嗖一下站了起来?。   “我拜师又怎么了,若我也出生官宦之家,府中有长辈在朝为官,我几年前便已?高中入仕了,还?用在府学中蹉跎这些年!”   “我只是想寻个?靠山,又有何错!”   “你拜师无错,你想上进无错,你娶简氏为妻也没错,你帮着?简德湫更没错。”盛叶舟也站起身来?。   他一步跨出,逼近向裕康:“但?你明知?荆州为人却?偏偏要拜他为师是错,你为与人交好故意随他人污蔑我们?是错,你为简德湫打探消息也是错。”   几句话见,盛叶舟已?走到向裕康身前,伸手一指戳到他的肩头,逼着?人步步往后退去。   “他日荆州查出蔡杨之事是由我们?二人主导令你报复我们?,你帮是不帮?那些污言秽语加于我身时,你可有半分对不起我的念头闪过?若简德湫令你寻甘禾渊弱点,你说是不说?”   “帮荆州,帮流言毁我们?名?声,将我们?至于不义之地,光是这三点,你还?有脸说当我们?是朋友?”   “哼!”廖飞羽高声冷哼,眸光在扫过书堂外,确认外边没人路过,音量不由又提高了几分:“那日你在鹿鸣宴上与那些嘲讽我们?的举人交好就不配与我们?为友。”   “我……我并不是有意为之,而且我没有将蔡杨之事告诉老师。”向裕康被说得慌乱不已?,憋红着?张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盛叶舟摇头轻笑:“你之所以没告状,我猜……是担心自己被记恨上吧。”   “没有!”向裕康下意识否认,避过两人神色不停张望着?书堂门口。   如此心虚模样直接就点明盛叶舟猜对了其的心思……   荆州心胸狭隘,自恢复蔡杨功名?的奏折一上朝廷,他便寻了各种借口为难府学中领取廪生银的生员们?。   在其眼中,当日在衙门前起哄的生员就算不是府学中人,他也将全部算到了他们?头上。   宁杀错,不放过!   多亏蔡杨回?启明书院读书,否则留在县学,怕是也没有个?安生日子。   而且早些时日盛叶舟几人也调查过荆州,深知?其私下贪墨受贿乱用权利的德行。   明知?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要拜其为师,盛叶舟都不知?向裕康究竟抱得是何心思。   病急乱投医还?是权势遮眼?   反正?无论是哪个?缘由,都与盛叶舟他们?不是同路人……   门外已?渐渐有人声传来?,其他班相继下学。   “向裕康。”盛叶舟顿了顿,眸子扫过空荡荡的书堂,而后一声轻叹才继续道:“同窗一场,我就再提醒你一句话吧。”   “……”   “荆州此人睚眦必报,日后你务必小心,有些事你千万不要参与。”   “别好的不学光学些坏的。”廖飞羽加上句。   向裕康闷声不语,虚虚望着?门口,紧咬双唇,直至双唇完全失去血色,他才重重点了点头。   盛叶舟重重看了他一眼,收回?眸光走回?书案前继续收拾笔墨。   廖飞羽努了努嘴,也埋头整理其将要全部带走的笔墨。   “……”   书堂里寂然无声。   就在这时,有几道兴奋的声音缓缓靠近,其中两道盛叶舟印象深刻,正?是那日骂他们?狗仗人势的举人。   “向兄,向兄。”   “向兄,我听说文翠楼近些日子上了不错的好酒,咱们?同去尝尝?”   “今夜还?有画舫,吃完酒便去游河如何?”   声音刚落,几人出现在书堂门口。   盛叶舟寻声望去,冷冷看向其中那个?说要去画舫游河的麻子脸举人。   鹿鸣宴见时,此人不过一身普通的绸衣长袍,想必就是寻常人家出身,可今日听他口吻,这一夜便花费百两的画舫竟是随便可去之地。   再看他今日穿着?,华服加身,玉佩金簪无一而缺,真真是个?风流公?子做派。   刷——   这青年甩开折扇,满面嘲讽地“哟”了声,接着?怪模怪样冲盛叶舟拱了拱手:“这不是我们?盛解元吗?”   盛叶舟只当没瞧见,收回?眸光后继续收拾笔墨。   鹿鸣宴后,就算是乡试中后排的举人也会有许多商户来?攀关系,麻子脸举人想必就接受了不少人的示好。   一个?举人名?头,可免税千亩,上赶着?要将田地挂到其名?头下的大有人在。   这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便可行之事,想要办事便要先送上银钱才是求人办事的姿态。   穷秀才,富举人,说得便是其中的弯弯绕绕。   当然!这几人再富也不可能日日去酒楼入画舫。   这不是有个?冤大头吗…… 第77章   被几人叫到的向裕康有些讪讪地应了声, 眸光不?时瞟着盛叶舟两人。   “……”   “向兄还不快些。”      见向裕康不?似往常那?般热络,麻子脸举人也瞧出了几分不同寻常,挎着脸不?悦地又?开口催道:“向兄可是不愿去?那?在下便另寻好友同去了。”   听?似询问, 在盛叶舟听?来,不过就是威胁而已。   而麻子脸举人能威胁的, 也只有向裕康这等?极其注重人际关系以?至于有些走火入魔的人。   果不?其然,向裕康神色一变, 手下收拾笔墨的速度变快, 陪笑?地连声道?:“要去的要去的, 咱们这就?走。”   方才书堂中的一切都好像梦,梦醒了向裕康便立即清醒过来,还是执意?走上他?所坚持的路。   对此,盛叶舟也只得目送着他?越走越远。   一门之隔……三人至此别?过。   ***   跨出府学大门, 盛叶舟最后回头望了眼巍峨的牌匾。   如麻子举人他?们那?般乡试中举后还留在府学中的只是小部分?, 大部分?举人学到如此地步之后再无听?先生授课的必要,大部分?都会选择回乡潜读或是四处游学。   “别?的不?值一提,但府学藏书阁着实令我不?舍。”廖飞羽由衷感慨。   这几年,他?与盛叶舟每日下午几乎都在藏书阁中看书, 比起沉新院有多少生员,他?们更熟悉书楼里有多少本书。   盛叶舟赞同。   二人感慨之际,一个人影步履蹒跚地从?大门内挪动而来。   他?怀里抱着两床被子,背上还压着个比他?矮不?了多少的书箱,只能透过被子一角勉强看到其眉眼。   “盛兄。”   “郑兄。”盛叶舟认出此人, 赫然便是当日鹿鸣宴与他?一同埋头苦吃的郑柏瑜。   连忙上前帮着扶了扶摇摇欲坠的枕头, 盛叶舟就?算看出其目的还是顺道?问了句:“你这是要回乡?”   “正是。”郑柏瑜笑?得憨厚。   两人分?属不?用院, 平日里也很?少打交道?,见他?大包小包艰辛无比, 盛叶舟便提出帮忙将人送到车马驿站乘车。   郑柏瑜当然推辞,直到廖飞羽笑?着打趣就?当是盛叶舟还恩,这才勉强同意?下来。   两人从?郑柏瑜怀中分?担了些物件儿过去,好在都是些被褥以?及衣裳,抱着倒也省力。   三人这才有闲工夫边走边聊。   “你们要出门去游学?”   听?廖飞羽说起不?日便出行的打算,郑柏瑜有些惊诧,眸中更盛满了羡慕之色。   “郑兄若是有打算,可与我二人同行。”不?料,盛叶舟突然开口邀请,说罢就?笑?呵呵地看着他?。   “正是正是,人多才热闹。”廖飞羽挤眉弄眼地撞了撞盛叶舟的肩:“我认识叶舟十几年,早无甚可聊的了。”   出门在外,人多些便意?味着更加安全,盛叶舟原本就?不?打算带府中侍卫同行,如此邀请些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出发也不?失为个好主意?。   就?冲鹿鸣宴当日郑柏瑜的“笨嘴笨舌”也知此人……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郑柏瑜面露惊喜,随后又?是想起甚的连连摇头:“在下出生贫寒,与两位共同出行,光是住宿的银钱就?实在是负担不?起。”   果然老实,张口就?自露其短。   廖飞羽哭笑?不?得:“你当是出游呢,我们是游学,除了出行用的马车外,日后会经常宿在破庙林中,哪会日日住店。”   眸光在明显不?信的郑柏瑜面上流转两圈后,落到其白皙修长的双手上,盛叶舟摇头轻笑?故意?问道?:“你信不?信,我们比你能吃苦?”   郑柏瑜当然不?信,但又?不?好明着说二人无自知之明,勉强笑?了笑?只当回答。   “就?知道?你不?信。”   盛叶舟将棉被扛到肩上,朝廖飞羽示意?,二人同时伸出左手。   修长却很?粗糙的手掌心中布满老茧,虎口处甚至被磨得灰扑扑一片,盛叶舟指腹上还有大大小小不?少细长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当初为了割牛草,手划伤过不?知多少回。”提起手上的伤口,盛叶舟风轻云淡地解释道?。   廖飞羽也不?甘落后,伸手指了指小腿神气活现地重现以?前被牛踢时的场景。   郑柏瑜心中讶异,下意?识伸出自己左手两厢一比较,反之才更加像富家少爷。   而听?廖飞羽吹牛,两人做过的农活连他?都没做过。   家中虽只是农户,但他?自小便入学堂读书,从?未下过地,如今怕是连烧火做顿饭都难以?完成。   “别?看我们这样?,其实啊……”   只瞟见郑柏瑜惊奇的神情,廖飞羽立即来了兴致,将他?们在榆木坡时的日子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直听?得人连声惊呼,最后甚至露出几分?崇敬之色。   “与你们比起来,倒显得郑某五体不?勤了。”   “那?是,日后说不?定还需我们看顾你呢。”廖飞羽得意?笑?道?。   此时几人都不?知,这句看似随意?的玩笑?话,到后头竟一语成谶了。   “你先考虑吧,出发前我会寻人给你报信儿,那?时再决定也不?晚。”盛叶舟最后道?。   郑柏瑜点头应是。   三人扛着包袱说说笑?笑?将人送到车马驿站。   ***   盛府。   前脚刚踏入启安院,后脚盛叶舟就?被管家请到了碧涛院。   柳氏将人叫过来也无甚大事,就?是趁这个机会向家中其他?人一起宣布将要与安国公府定亲之事。   盛叶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祖母的打趣中难得地涨红了脸。   正房里人不?少。   好不?容易逃过大伯母的打趣,盛叶舟退到一旁坐下时,竟瞧见了坐在右侧交椅上的盛叶钰。   消失二十日,盛叶钰就?像是换了个人。   脸颊凹陷透着股子灰白,双眸无神如摊子死水,华丽依旧的衣袍极其不?合身,若不?是还有出气儿,盛叶舟甚至以?为面前就?是具死尸。   他?身旁坐着的小吴氏也是满面怏怏不?乐。   夫妻俩与房中气氛格格不?入,好似都沉浸在令各自不?满的事情中。   盛叶舟眸光在盛叶钰面颊上停留片刻才移开,刚一动便见他?掀开眼皮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恭喜五弟攀上高枝儿。”   一句话,立即打破了屋中喜意?,盛叶舟眉心一蹙,不?悦地看向还在继续往外吐着字的人。   “没想弟弟倒越过兄长寻了门好亲事,父亲与母亲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吧。”   “想必这门亲事是最疼五弟的祖父所寻吧,你前头几个兄长相看之时怎么全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依次被他?阴阳怪气的几人都没在屋内。   但……这句话中所包含的内容却将屋内众人都得罪了大半,特别?是盛叶雲的夫人霍氏与自己的妻子小吴氏。   霍氏面色猛然一变,冷声道?:“二叔这是说谁家上不?得台面呢。”   霍氏虽算不?上名门望族,但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岂能容盛叶钰轻看。   盛叶钰冷眼扫了霍氏一眼,没吭声,却有种?无声胜有声之意?。   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就?在众人都看过去的那?一瞬,盛叶舟眸光沉下,盯着盛叶钰的面门又?仔细瞧了瞧。   虽然很?快,但方才盛叶钰的面颊跳动了几下,随即他?使劲耸了耸鼻翼,动作?与前世那?些毒瘾复发的人如出一辙。   盛禺山之所以?将盛叶钰从?老宅中接回,乃是大夫说其体内余毒已清,日后只要意?念坚定便不?会再有瘾。   回来不?过六七日,如何看都与大夫所说的情况大相径庭。   盛叶舟抱臂靠回椅背,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盛叶钰的一举一动。   如今面前这个目中无人的盛叶钰早已变了个人,见他?双唇一张一合就?吐出几句刻薄之语,盛叶舟的心也随着寸寸冷了下去。   “我乃是原配之子,府中长辈偏心继妻和之子还不?准我说上两句了?”   越说,盛叶钰甚至越发激动起来,右手使劲地拍着椅子扶手,身子朝盛叶舟倾来。   柳氏从?方才就?一直冷眼旁光着盛叶钰,不?管他?说了如何过激的言语,面上都毫无波澜起伏。   “你一个继子凭甚和我比。”   “呵呵。”盛叶舟冷笑?出声,双臂放下朝柳氏看去,见她面色如常,干脆起身:“那?就?让五弟来告诉兄长我凭甚和你比。”   “原配之子?”先夫人张氏生前并未诞下子嗣,又?何来原配子一说,二哥你的亲生母亲乃是先夫人的丫鬟玉锦,而你……不?过是盛府排行第二的庶子而已。”   “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盛叶钰颤声反驳,双臂撑着扶手想站起,晃晃悠悠几下后却又?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   “祖母。”盛叶舟转身,郑重朝柳氏躬身拱手:“请祖母恢复舟儿二房嫡长子的身份。”   柳氏不?语,眸光看向盛叶钰。   “想必二哥这几日又?出门与好友相聚了吧,照孙儿所猜,相聚之时定又?服用了五石散。”盛叶舟又?道?。   “你污蔑我,你个小妇人生的孽种?敢诬陷我,等?我告诉外祖父……告诉外祖父。”      起不?来身,盛叶钰就?伸长了手来拽盛叶舟的衣裳,面上满是怨毒之色。   砰——   如此一番拉扯之下,柳氏哪还能不?知盛叶舟所说如实,右手握成拳使劲一捶桌面呵斥道?:“将二少爷绑起来,再寻大夫来诊脉。”   仆从?们涌上,三四个人才将陷入癫狂的盛叶钰五花大绑抬入隔壁厢房。   而从?头到尾,小吴氏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见夫君被绑走,竟只是起身朝柳氏告退回自己院子去了。   “舟儿可想好了?”   “舟儿不?能让二哥毁了盛府,祖父祖母对外大可说是我闹着要这个二房嫡长子之名,二哥身世也是我捅出去的。”盛叶舟干脆道?。   他?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却决不?能容忍盛叶钰一辈子用这个原配之子的名头欺辱整个盛府。   提及整个盛府,柳氏心中也有了翻较量。   虽说将庶子当成嫡子抚养又?打回原形肯定要遭受不?少非议。   但如同盛叶舟所说那?般,长痛不?如短痛。   眼前被人笑?话总比日后赔上整个盛府要好。 第78章      柳氏心下惶然, 听到孙儿这番话后更是难掩悲伤,沉默良久后忽地长叹口气,也没当?即同意下来?, 只摆手打发大家自行离开。   众人也都没了方才的喜意,出了房门就各存心思离去。   留下二房母子几人默不作声地往院门走。   “母亲, 此?事五哥做得对,您万不可因此怪罪于他。”   走着走着, 已长成婷婷少女?的盛竺倩忽地开口, 挽着符氏手臂使劲摇了摇, 似是撒娇又似耍赖。   “大人的事你这孩子插甚嘴。”符氏笑得宠溺,但眸光并?未多少松动。   方?才屋中符氏虽没说话,但盛叶舟知晓她?心中定是不?满的,只是碍于吴氏与柳氏才未开口反驳。   看来?连弟弟妹妹都跟着瞧出了母亲的心思这才故作打岔。   符氏担心甚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些惯会编排阴谋的人恐怕会将此?事乱说成继母陷害, 她?不?想背负这些骂名也属正常。   “母亲。”盛叶舟张了张口,符氏抬头?看过来?,一见?她?眸中不?悦,下半句想说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母亲, 想要跟她?说甚九族连坐这等大罪,恐怕只是浪费口舌。   既然符氏如此?在乎名声,他干脆话锋一转,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才道?:“二哥继续站着嫡子之名,若是他服用五石散的事一传出去, 世人第一个骂的就是您这个继母。”   大宅门故意养废嫡子的事又不?是传出过一两次, 坊间骂得最凶的首当?其冲定是嫡母。   这句话倒是让符氏听懂了, 面上虽还是那副怏怏不?乐之色,倒也没说出责怪盛叶舟的话来?。   冲如今个头?已高出她?许多的儿子点点头?后, 一言不?发地在婆子搀扶下去了后厨。   “五哥,稍后我让父亲再劝劝母亲。”盛叶翰无奈道?。   “五哥,你别伤心。”盛竺倩抱住盛叶翰的胳膊撒娇:“倩儿永远站在五哥这边。”   “这话应该我来?说。”盛叶翰不?甘示弱,搂住盛叶舟的另一只胳膊。   姐弟二人有时也猜不?透母亲的心思,明明五哥是她?亲生儿子,母子间却总像是隔了层门,明眼人一瞧就知生疏得紧。   “你们是嘴馋了吧。”盛叶舟拖着两个“包袱”,每走一步都很费力。   小时厌恶他至极的小妹长大倒成了跟屁虫,没事就总爱往启安院钻,模样与符氏有几分?相像,也最得母亲宠爱。   至于今年刚满十四的盛叶翰,肉脸消瘦下去后竟意外像年轻时的盛禺山,就连柳氏每每瞧见?都要感慨好一番。   整个盛府,就他年岁越大之后与盛建宗越是相像,甚至还隐隐有几分?超越的迹象。   盛叶舟不?光脸长得俊俏,气度中还有股子盛建宗没有的书卷气,一双眸子温润如玉,光是站在那便叫人能平心静气。   “五哥,你游学不?能带着我吗!”   一想到盛叶舟这一离开就是几年,嘴早被喂叼了的盛叶翰就觉了无生趣,可怜巴巴地仰头?央求着兄长。   “你先将《大学》学会之后再想出门的事。”盛叶舟温声拒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给。   “那比杀了我还难。”   “等真上了杀头?台你肯定会觉得还是读书简单。”盛竺倩皱着鼻子坏笑道?。   府内谁不?知盛府出了个读书比登天还难的盛六少,启蒙到如今已八年,《三?字经》都背得磕磕巴巴。   祖父和?父亲为此?操碎了心,常常念叨着当?初五哥读书时是如何的让人省心。   “五哥日后便不?用去府学,明日一早你来?启安院,我教你读书。”盛叶舟笑。   下一瞬,果不?其然听到一声惨叫。   “五哥,我想吃麻得嘴疼的那种鱼,今晚我去启安院跟你一起用饭好不?好?”盛竺倩才不?管弟弟死活,心心念念只有启安院小厨房的厨子手艺。   安义府富庶,又毗邻盛产甘蔗之地,所以制糖技术发达,许多菜里都会用糖调味。   以至于此?地菜色都偏甜,就连米饭中也有人习惯性?地撒点糖拌饭。   前世作为川省人出生的盛叶舟在有自己院子的第一件事后就是寻了个岭南出生的厨子来?做饭。   这个世界辣椒花椒都有,只是大多用在汤药之中,辣椒甚至是民间用来?治疗“肠结”之症的偏方?。   其实也就是吃点辣的刺激肠胃拉肚子,从而治好便秘之症。   所以寻到辣椒花椒的盛叶舟并?未起开酒楼或是推广辣菜的心思,看偏方?存在就知,宁成人的脾胃并?不?适应辣椒等辛辣之物。   若是没适应前食客吃了都因拉肚子来?索赔,恐怕这酒楼还没赚钱便要赔得关门大吉。   如此?美味,盛叶舟都留在启安院独自享用,最后只能嚯嚯家中兄妹而已。   其中,尤属盛竺倩跟盛叶翰被影响最深,盛叶舟不?在府中用饭的时候,二人都觉得口中寡淡,常常跑到启安院来?开小灶。   “听罗小二说,小厨房最近又想出了几道?新?菜,咱们今日正好尝鲜如何?”   提起吃的,盛叶翰也不?纠结读书之事了,拽着盛叶舟就往碧涛院小花园侧门而去,从那里可以直接去启安院的后院。   盛叶舟无奈被弟弟妹妹拽着往前走,余光忽地扫到院墙下蹲身其中的盛叶雲。   “大哥。”盛叶舟疑惑出声。   方?才盛叶雲也在房中,但明显心不?在焉,小吴氏借机离开之后他随即也告退而去。   如今日头?正盛,不?知其蹲在这里作甚。   突然被人叫到,盛叶雲吓得抖了几下,身子朝后一仰跌坐在泥地里。   盛叶翰忙上前扶起惊魂未定的人,拍着后背的泥笑眯眯道?:“大哥是在这偷吃甚?生怕我们来?抢不?成。”   “你不?来?我待会还要去寻你们呢。”   回来?神来?的盛叶雲摇头?失笑,也没绕弯子,招手让甬道?上的盛叶舟靠近:“五弟你来?帮我看看,为兄的法子可行否。”   随着走近,藏在繁花后的一大片瓜田露出真容。   “西瓜?”盛叶舟诧异不?已。   大片瓜田中,有已经结得比藤球还大的成熟西瓜,也有如拳头?刚结果的,靠近墙角根的那几颗甚至才刚开始出苗。   按照既定的生长时间,十月末早已过西瓜的成熟期,可眼前完全不?是这种情况。   “为兄想试试冬日能否种出西瓜来?卖。”盛叶钰挠挠头?,有些难为情地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这个想法还是二叔提点……”   盛府送上西瓜立功之后,最大受益人乃是盛建安,后来?皇上知晓培育出西瓜的人是二房之子,特意降下恩旨,许盛建宗西瓜的独家经营权。   此?后宁成国境内所有商户都不?可私自售卖西瓜,亦或取得盛建宗同意后才得经营与此?有关的商业。   此?物不?是生活必需品,并?不?如那矿山盐引般能得滔天富贵。   但盛建宗拿到特许后,脑子活泛如他早将西瓜买卖做到了邻国,赚得是盆满钵满。   跟随盛建宗做买卖的盛叶雲也一门心思想将买卖扩大,所以才会在种植西瓜之事上如此?上心。   西瓜汁多味美,但每年成熟的季节就那么几个月,气候一冷便无法再售卖。   盛建宗曾承诺过盛叶雲,若是冬日能种出西瓜,日后每卖一个西瓜就给他三?成份子。   如此?高的份子如何不?叫盛叶雲心中火热,夏初一到就开始琢磨着种植西瓜之事。   “可你看,这些半月前种下的西瓜苗都不?长,这第一步就好像出错了。”盛叶雲叹气。   循着兄长手指方?向,盛叶舟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用手指拨弄了几下叶片。   看着虽翠绿依旧,但叶片微微有些皱,似是缺水。   盛叶舟虽然不?懂种田之事,但也算看过几本农书,知道?这是植物在慢慢脱水为冬季的寒冷做准备。   冬日叶片掉落,只等来?年开春重新?发出新?苗。   “夜里太冷,过不?了几日便会枯死。”盛叶舟断定道?。   “那该如何给瓜苗保暖?”盛叶雲焦急追问,这不?仅关乎雪花银,其中还有他想通过此?事让长辈们相信自己能担起盛府的迫切心境。   “我有个法子,但有些麻烦而且不?知可不?可行。”   “待为兄试过便知可不?可行,那也总比眼睁睁瞧着瓜苗被冻死强。”   “兄长可在瓜苗上搭个这么高的棚子。”盛叶舟弯腰,伸手比划了下到小腿的高度,随后又道?:“夜里可将茅草盖在棚子上,白日里将草撤去。”   这个世界没有琉璃,需要足够光照的西瓜百日里又必须晒太阳,所以只能每日不?厌其烦地盖上取下,而且要随时注意天气变化。   如此?一来?,人工就是冬季种瓜的最大开销。   但盛叶舟却忽略了世界的不?同,相比较动辄五两银子一个的西瓜,买个死契的仆从也只五两白银而已。   所以一听只是需要人看顾,盛叶雲欢喜得早双拳连碰,绕着那几颗苗转了几圈就打算去寻人。   “大哥,五弟只是心中一想,并?未真试过。”盛叶舟连忙又提醒了遍。   但盛叶雲这会儿哪听得进?去,对盛叶舟读书人身份的崇拜早超越了自身判断,豪爽摆手让盛叶钰想吃西瓜自己摘后就急匆匆钻出了花圃。   盛叶舟只希望随便出的主意不?是个馊主意……   “走吧,五哥。”盛竺倩更?关心启安院的厨子。   盛叶翰则是将长兄的话当?了真,乐呵呵地跑去地里选出两个最大的西瓜,还招呼着盛叶舟快去帮忙。   盛叶舟:“……”   仿佛觉得两个吃货弟妹还不?够似的,三?人刚抱着西瓜就走进?侧门,就听到了如群鸟飞过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这是又来?了一群爱吃的小娃子。 第79章   长?辈为盛叶钰之事焦头烂额, 家中懵童却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齐齐来到启安院玩耍。   从宫中下值回来的盛建安与盛禺山关在书房商议小半个时辰,随后将盛叶舟与盛叶雲都被?叫进?了?书房。   从见到盛禺山平淡得宛如没任何事发生的样子?,盛叶舟就?知道白日里的事祖父已经应允。   “舟儿, 这回要你受苦了。”   盛禺山一声喟然长?叹,话中之意房中四人都心中有数。   盛叶舟点头拱手:“不过一些虚名而已, 舟儿自是不在乎这些事的。”   “坊间少不得对你的非议,搞不好还会影响前程。”盛建安对此?提议是不赞同?的, 所以?皱着?眉又劝道:“此?事咱们再从长?计议可好。”   为了?个二房嫡长?子?, 弟弟能狠心毁了?兄长?一辈子?, 此?事一旦传开,日后朝中谁还敢重用盛叶舟此?人。   谁都害怕自己也被?捅上一刀难以?下台。   “舟儿倒觉着?此?事不一定会影响到我。”盛叶舟忽道,随后眸光沉了?沉又道:“大伯你可知五石散出自何人之手?”   他?对名声一事是真不在乎,可回府之后盛叶舟忽地又想到了?韩长?风所说那句因此?逃过一劫的话。   既然东宫已有意要?对平阳侯府下手, 他?们两府为何不借此?事起手。   虽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身份却能转换成受害者……也是被?平阳侯府所害的人。   盛建宗被?问得一怔,这些日子?以?来他?还真从未认真想过五石散的源头来自何处。   盛叶舟随即便将从韩长?风那听来的消息讲给了?两位长?辈听。   书房中三人神色几番变化,特别是盛禺山,眸光浮浮沉沉好一阵才归于平静, 而后书房中突然响起声很轻的笑?声。   “看?来平阳侯应该已经知晓当?年的往事了?。”      众人不解。   “看?来是我将平阳侯想的太蠢,此?事恐怕他?们已经知晓不止一两年,应当?是从钰儿回府长?住之时就?已经发现了?。”   “祖父是说平阳侯府是故意让二哥服用五石散,借以?打探我们盛府的消息?”盛叶舟立即猜到。   难怪盛叶钰成婚之后会在盛府长?住,小吴氏在夫君出事后还能如此?冷漠……   一联想婚事由平阳侯府所寻, 小吴氏与世子?夫人来往密切, 好像就?可将所有事都串联到一起了?。   “此?事祖父会调查。”盛禺山摆手, 不欲多说:“既此?物出自平阳侯府,那便不用舟儿背上如此?骂名了?。”   “来人, 去将二爷请来。”   盛叶雲还是头回跟祖父与母父亲商议府中之事,可几人打哑谜似的说话方式让他?极其别扭,若不是盛叶舟最后那一句解释,他?恐怕还没反应过来说得都是甚。   管家退下后,书房安静下来,他?小心地咽了?口?口?水,继续装哑巴。   直到盛建宗前来,有了?这位凡事都喜欢问清楚的二叔,盛叶雲终于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解决法子?。   但越是知晓得多,他?心中越是惊骇 。   五弟盛叶舟在几位长?辈面前丝毫没落下风,说话也得祖父与父亲赞赏,已隐隐有些能为府中大事拿主意的模样。   但盛叶雲心中却奇怪地生不起半分嫉妒……谁叫他?确实无此?心计可比拟。   瞧那相扣的一环环计谋,就?是给他?是个脑子?也想不出如此?法子?。   也就?是从此?刻起,盛叶雲都不知自己竟无意识跟随起了?盛叶舟的步伐。   ***   两日后,盛府老太爷盛禺山携全府子?孙大张旗鼓地赶回南康县老宅。   开祠堂,告罪于祖先。   这一场重新改写族谱的大事立刻就?传遍了?整个南康县的大街小巷。   盛府二房嫡长?子?盛叶钰受友人蛊惑服用五石散成瘾,在戒除期间无意间牵扯出其身世之迷。   嫡子?变庶子?。   消息一传出去,街头巷尾全都是谈论此?事的人。   虽盛府传出来的消息并没有来龙去脉,但多事的人怎会就?此?放过,循着?有限的一点点消息,竟有人从中理出了?事情的真相。   首先盛叶钰是被?友人蛊惑服用的五石散,这个友人是谁?   当?消息传到安义府之后,立即便有人指出这个友人乃是镇国公府三少爷韩长?鸣。   韩长?风不甘落后,立即派人出面澄清。   首先,韩长?鸣眼下正?在老宅中戒除五石散,吸食五石散之事是真,但他?与盛叶钰同?是受害者,且目前已寻到了?那人。   人没指名道姓是谁,韩长?风只说舍弟是在平阳侯府参加过几次宴会后被?发现服用了?五石散。   不明?说,明?眼人却立即嗅出了?其中意味。   平阳侯府……   那可是盛叶钰的外家。   府中人让外孙服用五石散,平阳候这个当?家人不可能不知情,况且还不是一两回的事……这不是自家人害自家人吗!   再结合盛府所说的途中发现身世一说,人们便将两件事迅速联系到了?一起。   平阳侯府是知晓盛叶钰不是亲外孙儿,这才舍得哐害他?,而且还让盛府发现了?端倪从来牵扯出当?年的往事。   还有人大胆猜测,说不定“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就?是平阳候府搞出来的。   而且堂堂侯府子?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五石散,这也是值得深究之事。   坊间谣言甚嚣尘上,朝廷上同?样有风浪悄悄掀起。   某日朝堂之上,负责安义府城内治安的京兆尹突然上奏,诉这几个月内城中许多官宦以?及世家子?弟吸食五石散聚众闹事。   因涉及人家太多,特此?上奏请求圣上定夺。   郑景城当?朝龙颜大怒,随即勒令太子?亲自彻查此?事。   太子?领命,携京兆尹以?及韩长?风将聚众闹事之人尽数抓入刑部?大牢审问。   牢中之事无从得知。   但就?在当?夜,上百侍卫由韩长?风带领围了?平阳侯府,捧着?圣旨下令抓捕侯府上下共计两百人。   平阳候以?及三十个家眷押入吏部?天牢由吏部?尚书盛建宗亲自审理。   其中,平阳候世子?携府中一名两岁孩童畏罪潜逃,太子?派出东宫亲卫全城搜捕,第二日下午便在出城的队伍中抓捕归案。   至此?,平阳侯府尽数被?捕。   满城哗然——   原来前些日子?坊间传言竟全是真,平阳候世子?供出其故意引诱城中世家公子?服用五石散借以?掌控其各家内部?消息。   其中……也包括盛叶钰。   而据吏部?传出的口?供,平阳侯府在很多年前就?已知盛叶钰与张家并未血缘之事。   本想借由盛叶钰二房嫡长?子?的身份借机掌控盛府,可后来见其难成大器,便舍为棋子?,干脆用五石散控制套取盛府内情况。   而平阳候世子?为戴罪立功,也供出了?许多世家以?及官宦府邸中的阴私事情。   吏部?尚书将所有口?供全部?上呈东宫,郑崇宁自知兹事体大,连夜将口?供送去宫中。   由此?……以?平阳侯府私藏五石散开始的案件,逐渐扩大成了?一场与邻国有关联的重大案件。   吏部?与刑部?两部?联合,共出动一千二百人全程搜捕,共抓捕了?超过上千人。   据查,平阳候世子?手中的五石散乃是与其姻亲付家所提供。   付家以?丝绸业起家,与邻国有很深的贸易往来,调查下来才知其早成为领国打探宁成国的探子?。   平阳候世子?自以?为控制了?城中诸多大户的秘密,殊不知这些秘密早原封不动的送往了?领国,领国奸细还趁机威胁了?几家人作为眼线。   因此?事涉及到了?国与国之间,安义府所有与邻国有贸易往来的人家都要?去往刑部?报道检查。   盛建宗与盛叶雲同?样去刑部?走了?一圈。   城内展开了?长?达好几个月清除细作的检查,每家每户都要?对照户籍检查人数,稍有不符便会被?抓入大牢等待审查清楚。   这小半年内,城中到处人心惶惶,实行宵禁之后一到夜里城中就?安静无比。   盛府与安国公府定亲之事却并没未暂停,但在两府长?辈的共同?商议下进?行得很是低调,直至庚帖交换完成,外界都不知两人已经定亲。   而因盛建安吏部?尚书一职,想打听朝中风向的人比比皆是,盛府干脆闭门谢客,众人全待在府中不出。   盛叶舟反倒是因这足以?轰动整个宁成国的大事得到了?十几年中与侄子?侄女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   虽说感情亲厚不少,但吵闹却也是真。   启安院。   “五叔。”   “五叔。”   “五哥。”   不大的启安院后院,此?刻完全被?大大小小的身影占据,盛叶舟的躺椅上或站或趴了?好几个胖乎乎的娃娃。   五岁的盛欣微像是个小大人似的劝着?七叔叔和四姑姑从盛叶舟身上下来。   两个唇红齿白的小童都梳着?冲天辫,光从白嫩胖乎乎的脸庞上根本分不出男女。   趴在盛叶舟胸口?的宝蓝绸衣小童皱了?皱鼻子?,挣扎着?从盛欣微的手中钻出,两腿一蹬往上径直抱住了?兄长?的脖子?。   “你小子?力气怎这么?大。”   吴氏的幼子?盛叶福,不知是随了?大伯母的身子?骨还是在娘胎中就?锻炼身手,方才那一蹬差点没让盛叶舟痛呼出声。   藕节似的腿,偏偏力气大得惊人。   “五哥,我们去钓鱼吧。”   一个福字完全寄托了?盛建宗对这个幼子?的寄托,盛叶福紧紧搂着?盛叶舟的脖颈撒娇道。   躺椅跟着?晃动了?几下。   盛叶舟笑?得无奈,右手拖了?把努力往上爬的幼妹盛竺宝。   “五叔,我想吃软糕。”盛竺宝哼哧哼哧地缩到盛叶舟臂弯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学着?兄长?还翘起了?二郎腿。   “只能选一样,钓鱼还是吃软糕?”盛叶舟懒洋洋地道。   “五叔,去钓鱼。”趴在摇椅上的盛欣微连忙举手,虽说方才她才劝叔叔和姑姑来着?,可这会探着?身子?恨不得自己也能挤上去。   “好,两个人选了?钓鱼,一个人选软糕。”盛叶舟又道。   四人黏黏糊糊地靠在一起说笑?,看?得盛叶翰羡慕不已,抱起乖巧坐在一旁听大家说话的盛子?轩又亲又揉。   刚满两岁的盛子?轩呜呜啊啊地叫唤起来,尖叫着?让长?姐盛欣月快去救他?。   盛欣月笑?眯眯地望着?弟弟受苦,不仅没上去解救,身子?一转凑到盛叶舟身旁投了?去钓鱼一票。   软糕平日里想何时吃都行,可钓鱼若是天气不好盛叶舟是绝不会带他?们去的。   盛叶翰笑?嘻嘻地又捏了?把小胖墩儿的脸,这才放下他?笑?道:“若是你们娘知晓你们又来寻你们五叔,回去肯定要?挨骂。”   虽盛叶雲自认与盛叶舟关系不错,但霍氏却不那么?想。   这些年她眼见着?府中长?辈更看?重盛叶舟,生怕夫君长?子?的地位被?削弱,私下可是少不了?针对盛叶舟。   当?娘亲的如此?不喜,两个孩子?却极其亲近启安院。   “五叔,救轩儿。”刚从盛叶翰手中逃脱,盛子?轩就?摇摇晃晃地扑到了?躺椅旁,学着?七叔的样子?使劲往上爬。   若说已能明?事理的盛欣月知晓谁对她好还不奇怪,可盛子?轩刚会走路,这孩子?就?喜欢往启安院跑,霍氏怎么?管都没用。   只要?他?五哥盛叶舟在府中,各房爹娘想要?寻找孩子?,来启安院总不会错。   “哼!”   想到盛叶舟身旁位置曾经是他?的,盛叶翰就?不服气的哼哼,暗道不和孩子?们计较而已。   “羞不羞。”捡了?个果子?捏在指间的盛竺倩要?笑?不笑?,分外看?不上弟弟羡慕的样儿:“日后五哥还要?成亲,难道你连五嫂都要?哼。”   “那能一样吗。”盛叶翰反驳,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两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日后我与五哥还住在家里,可三姐你可是要?嫁出去的。”   盛竺倩去年就?已开始相看?,说不得比盛叶舟还要?早成亲。   “嫁人有甚好。”提起自己婚事,盛竺珠面上没有半分羞涩,反倒是俏脸一皱,赌气似地将果子?往盘中一扔:“就?像大姐那样成日里哭天抹泪,嫁人有何好。”   “大姐……”盛叶翰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他?明?知此?事是大姐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开口?一顿后求救似地看?向了?盛叶舟:“五哥。”   盛叶舟摇头失笑?。   “你们只知大姐哭,那可知她为何哭?”盛叶舟开口?道。   孩子?们都安静下来,静静听着?。   “大姐夫搬去书房睡,这不是嫌弃大姐吗。”盛竺倩将丫鬟们打听来的半截话当?成了?原因不满地道。   盛叶舟望了?眼冲动的妹妹,无奈道:“五哥有没有说过,事情未知全貌前不可妄下定论,你是亲耳见到大姐夫嫌弃大姐了??”   “没有。”盛竺倩闷闷道:“是丫鬟们偷听大姐跟荣姨娘告状听到的。”   “既是一面之词,你又为何断定是大姐夫的错?”盛叶舟又问。   这回盛竺倩不敢接话了?。   “大姐的性子?别人不知,咱们还不知吗?”盛叶舟淡淡道。   就?是知晓盛竺兰的性子?,在她回府告状之时,柳氏才未第一时间未轻信一面之词,转而派人去潘府寻了?大姐夫询问缘由。   当?年柳氏出手干脆利落断了?盛竺兰想一步登天的妄想,给她寻了?门家中人口?不多的亲事。   大姐夫潘林之父在吏部?任职,盛竺兰嫁过去之后只要?能沉下心来过日子?,潘家绝不敢随意欺负盛竺兰。   但他?这位大姐明?显不满足于眼下的生活,嫁过去后三番两次嫌弃潘家日子?清贫,连东宫不受宠的妃嫔都赶不上。   这两番本来就?不能相比,盛竺兰还一次又一次的提起。   潘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算小富之家,潘林更是长?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已取得举人功名。   眼真论起来,盛竺兰以?庶女身份嫁为嫡妻已算是高攀了?。   三年前潘家迎来长?孙落地,盛竺兰自觉已成潘家主母,性子?更是乖张,硬生生将管家权从婆母手中抢来。   潘家看?在盛府的面上,不满也只得压在心中不宣。   直到盛府传来消息,二妹盛竺珠之夫进?士及第,虽名次不佳,但也得了?个七品县令之职外放到县城为官。   参加送行宴回来之后,盛竺兰借酒意骂潘林窝囊,还说若不是嫁给了?他?,自己早已成为东宫侧妃,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儿子?也将是皇太孙。   竟是对那泼天富贵还抱有幻想。   潘林气急,与盛竺兰大吵一架后搬到书房住下。   此?事闹得潘府上下人尽皆知,潘林之母气得卧床不起,府中也因此?被?搅得乌烟瘴气。   盛竺兰回盛府告状,只道潘林冷落她,想要?盛建安出面敲打敲打潘家。   盛禺山派人问出真相,特意将潘林与潘父都请进?了?盛府。   不过行得不是敲打,而是当?二人面直截了?当?表若是想休妻,盛府绝不说二话,也不会有半分怪罪于潘府。   盛竺兰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就?下跪向潘林求饶,表示死活都不愿被?休。   潘林待她极好,盛竺兰也深知这点,哪会愿意另寻夫家。   休妻是没休成,不过此?后盛竺兰倒是消停不多,与潘林的日子?也算过得去。   盛竺倩是只打听了?到了?皮毛,此?刻听盛叶舟这么?一说,面颊上游青又红,好不羞愧。   “若是婚事不满意,你在定亲前可与祖母说,千万不要?在成婚之后还惦记着?不满。”盛叶舟语重心长?地劝道。   “我知道。”盛竺倩自觉与长?姐还是不同?。   “五哥相信我妹妹是个聪慧之人,与某人可不同?。”盛叶舟笑?,故意瞥了?眼震惊长?大着?嘴的盛叶翰,立时被?这幅傻样逗得哈哈大笑?。      他?一笑?,带动胸口?跟着?起伏,孩子?们觉着?有趣,虽不知大家在说甚,也跟着?傻乐起来。   “五哥你看?不起我。”盛叶翰这才反应过来,叫着?就?往盛叶舟身前扑。   两兄弟你挠我我挠地闹开来,更是惹得孩子?们欢呼不已。   ……欢笑?声飘满整个院子?。 第80章   欢乐持续到?一道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响起, 这才停下。   盛禺山与盛建宗一前一后跨入院门。   小孩子们不情不愿被打发离开,只留下死活不愿走的盛叶翰偏要听长辈们要跟兄长说?悄悄话。   “祖父。”盛叶舟翻身从躺椅上坐起,疾步上前扶住面色有些憔悴的盛禺山, 有些担心地问?起:“祖父身子可是有恙?”   抬头第一眼,就看?见祖父面色不对, 几句话间又咳了几声,似是几年未现的夜咳又犯。   “无?事, 是昨夜与你大伯商议事情之时受了些风寒, 喝些药已轻快了许多。”盛禺山反手握住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坐下后轻轻拍了拍。   “这些日子在府中可还高兴?”   “难得带着弟弟妹妹玩耍,孙儿?觉得每日都很忙。”   盛叶舟仔细观察祖父神色,见他精神头果真还不错,这才放下心来笑道。   除去雷打不动早晨自习室三个时辰的读书时间, 白日里几乎闲不下来温书写字, 确实是忙碌无?比。   盛建宗整个人都有些疲倦,撩袍坐到?身旁石凳后浅笑着开口:“听说?飞羽那小子天天吵闹着要?出府,差点没被廖山长?罚跪祠堂。”   廖府的亲事办得不声不响,处于如今风口浪尖的特殊时刻, 廖府同样不敢高调办事。   两家婚期早定,改吉时也不妥当,所以只得折中请了些亲朋好友来小小热闹热闹,并未大张旗鼓地游街晒嫁妆。   婚后蜜里调油了小半个月,廖飞羽就接连来了好几封信, 询问?何时出行, 虽全被盛叶舟所打发, 现在看?来人是关不住了。   自小便?在山上野惯了的人,根本受不了成日关在府中无?所事事。   新鲜劲儿?一过, 就吵闹着要?来寻盛叶舟,哪怕是与他说?说?闲话都觉得舒坦。   “平阳侯府之事恐怕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你与飞羽也不好再在府中耽搁,过两日便?出发吧。”盛禺山这才说?明来意。   盛叶舟点头应是。   随着朝廷揪出来的细作越多,这场由五石散引起的案件在逐渐扩大中。   他已很久未见过大伯父的正脸,一想便?知此事闹得动静有多大,确是一年半载无?法清查完毕之相。   “如今离了安义?府反倒自在。”盛建宗也道。   他因与邻国有贸易往来,如今封口浪尖不好离开,自是觉得被关在牢笼中一般让人难受。   “爹,二?哥他?”   今早盛建宗才刚从?老宅赶回,盛叶钰的消息只能从?他口中得知。   盛建宗翘起唇角溢出抹冷笑,眸子也好似随着这句话变得冷凝下去,耳旁响起声冷哼:“他不相信平阳候故意陷害之事,还打算亲自前往吏部大牢问?他外祖父呢。”   “钰儿?那多派几个人守着,此时万不可任他闹事,至于其他……”盛禺山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呼出胸中郁气似的长?长?吐出口气,而后才淡淡道:“便?随他吧。”   “儿?子省得。”盛建宗淡然道。   “府中琐事有我与你父亲,舟儿?不用操心家中,只是此去时长?,你要?随时给祖父写信抱平安可知?”   游学之事盛叶舟早已他们商议过,此去不会带府中侍卫,最后在据理力争下盛禺山同意下来。   所以比起府中琐事,他更加担心孙儿?的安全。   “祖父放心,孙儿?每隔几日便?会写信回府。”盛叶舟连连保证。   盛建宗倒是干脆,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已明白男子志在四?方始于足下的道理。   书中所言再精妙也是空谈,不管风景还是道理都要?亲眼看?过方为真。   他赞同儿?子出门?增长?阅历,并且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安全。   “这些银票你拿着防身。”   盛建宗的意识中,只要?有银子傍身,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保平安。   所以……   盛叶舟接过那厚厚一沓银票,又听盛建宗轻声念叨着还要?在衣物之上再缝些银票以防万一的话。   随便?翻看?了下数额,再次被自家老爹的阔绰所惊。   全是千两银票,加起来这一沓子得有七八千两了,还说?要?在衣裳上缝。   “亏你这么些年还在外做生意,怎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盛禺山被气笑,伸手拍了掌盛建宗:“只要?舟儿?随便?拿出其中一张银票,恐怕下一瞬便?会被贼人盯上。”   能随随便?便?拿出千两银票的人,就差在面上写着“冤大头”几个大字。   “是儿?子疏忽。”盛建宗忙道,随后一伸手想将银票拽出来,盛叶舟眼疾手快,侧转身子躲过,笑呵呵地表示:“我自会去换些散碎银子在身,其他的就当充盈儿?子私库。”   送到?手里的钱财又岂能吐出去。   这几千两银子可比他那个软糕买卖赚钱得多。   软糕经由韩长?风一圈送礼下来,在许多勋贵世家中小范围的打响了名气。   上了年岁的长?辈们牙口不好,这种?软绵之物最是合口,加上酸酸甜甜的果酱在夏日里颇为开胃,卖得也算红火。   但五石散之事一出,各府都夹紧尾巴做人,自然没多人敢频繁购买,售卖的数量自然就下降了许多。   而百姓中又无?多少人识得此物,自不会花半两银子去买了尝鲜。   这几个月只能勉强维持协议中定下的数额,几家人一分下来盛叶舟所得银子自是少得可怜。   “小财迷。”盛禺山笑,盛建宗也收回手,笑呵呵地表示:“散碎银子我一会派人给你送。”   瞧见兄长?平白就得了如此多银子,盛叶翰羡慕得双眸快要?喷火,双手一伸:“儿?子也要?银子傍身。”   盛建宗瞥他一眼,混当没听见。   “祖父与父亲都偏心五哥。”盛叶翰极其小声地不满嘟囔,但随即心眼子一转似是想到?了甚,自顾自地又乐呵起来。   这变脸比变天还快的架势着实让三人搞不懂,只任由他傻乐半天,无?从?问?起。   不过……盛叶舟很快便?没法再笑出来。   ***   六日后,天刚蒙蒙亮,启安院内早已通火通明,冰兰忙得脚不沾地,不停清点着一会儿?主?子远行要?带之物可带齐了。   罗小二?在马房中牵出早选好的马匹套好。   此次出行一切从?简,所以马车选得也是极为朴素的青棚马车。      外形瞧着无?甚特别,内里却很是宽敞,足够三四?个成年男子并排躺在其中,野外过夜也能睡人。   作为即将出行的人,盛叶舟倒是没有半分焦躁,安安稳稳地坐在正屋吃着早饭。   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辰已差不多。   “廖飞羽也快到?了吧。”   正念叨着的人像是被狗追似的冲来,不等盛叶舟出声,立即抓起桌上烧饼塞进了嘴中。   “光听母亲唠叨,烦得我连早饭都没胃口。”   “你可与嫂子好生说?过咱们游学之事,切不可因此事惹得嫂子不快。”盛叶舟温声笑道。   这哪是听母亲唠叨,分明是廖飞羽的妻子周氏关切夫君,准备得物件儿?太?多,这才赶得他跟逃难似的偷偷跑了。   “说?了说?了,你放心。”廖飞羽敷衍地摆着手。   “那我们便?走吧。”盛叶舟起身。   “盛祖父他们不来送你?”      “咱们从?角门?走,家中所有人都不来送行,免得惹人注意。”   两人前后脚走出房门?,见院中安静无?比,廖飞羽又奇怪地“咦?”了声。   “叶翰也没来?这可不像他。”   那个盛叶舟的小尾巴竟如此乖巧地允兄长?离开本就是怪事,今日竟不来送行,更叫人奇怪。   盛叶舟也有些奇怪,远望了眼隔壁黑漆漆的院子,才带着疑惑钻出了角门?。   马车就停在门?口,盛叶舟从?罗小二?手中接过马鞭,赶着马车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巷口。   角门?合上。   一切复于安静,好似甚事都没有发生过。   “郑柏瑜在东城门?等我们。”   车行至城中,廖飞羽从?怀中拿去信,颇为新奇地跟盛叶舟嘀咕。   原本他们二?人都以为郑柏瑜此次游学不会同行,没想到?临近出行前他竟送了信来表示要?同路。   今早三人约好时辰,在东内城门?前汇合,等城门?开启之后就一起出发。   街上已有不少小摊贩摆在路旁,朝中的腥风血雨一点也没有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市井依然繁华一片。   今日又恰逢赶集,马车在街道上行走得极慢,直到?天大亮,这才行到?东城门?的牌坊下。   盛叶舟:“……”   天色一亮,老远盛叶舟就瞧见与郑柏瑜相谈甚欢的那个墨衣少年不是盛叶翰还是谁。   不知何处学来的做派,一袭墨色短打,身后背着个巨大的包袱。   一看?便?能联想到?书中行走江湖的侠士。   “叶舟,你弟弟!”廖飞羽也立即瞧见了眉飞色舞的盛叶翰,哭笑不得地翘起拇指赞叹道:“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五哥。”   马车的轮廓一显现,盛叶翰立即欣喜异常地挥舞着双手,又蹦又跳:“我们在这。”   马车一停下,不等盛叶舟开口,他自然而然地爬上了车辕,甚至从?两位兄长?中间挤了过去。   “盛叶翰。”盛叶舟黑着脸转身,一把抓住还想往里缩的人:“回府去。”   “不要?。”   “下车,我送你回去。”   “五哥,你带我一起去吧,求你带我一同去吧。”   “五哥是外出游学,不是游山玩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也可与好友出门?游学。”   “我就要?跟五哥一同去。”不论盛叶舟怎么说?盛叶翰就是不为所动,见挣脱不开来,干脆往前一扑抱紧兄长?的手臂:“爹也同意我与你去了。”   “爹知道?”   “可不是,你看?……”盛叶翰连忙从?怀中拽出两大个荷包:“这是爹给的散碎银子,让我们路上用。”   盛叶舟:“……”   “五哥,你就带我去吧,人多热闹不是。五哥……”   “祖父可知你偷跑出府之事?”盛叶舟无?奈地捏着眉心。   如果盛建宗真同意了盛叶翰与之同去,就算这会儿?将人送回府,盛叶舟保证明日这人就会骑马来追。   亲弟弟的性子他比谁都了解,此刻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祖父身上。   “祖父早知,嘿嘿!”   盛叶翰胆子再大也不敢一个人偷跑出府,要?不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禀告碧涛院。   盛禺山当时并未点头同意,可也没说?不行,盛叶翰回房琢磨之后才知祖父那是默许了。   盛叶舟:“……”   “哎——”   一声长?叹后,盛叶舟不耐烦地朝后摆了摆手,也算是默许了弟弟的行为。   以防万一,盛叶舟还是寻人回盛府送信,免得家中父母担心。   全部安排完,才将一头雾水的郑柏瑜迎上了马车。   一行四?人,踏上了长?达几年的游学之旅。   前行的最终目的——袁州。 第81章   一年半后, 滨州。   崭新的红褐色城楼高高屹立在城墙之上,盛叶翰仰着张被晒得黝黑的大脸,仰头发出?赞叹。   “一路经过如此多郡城, 这滨州瞧着最为?富庶。”   每颗城门钉都用金漆刷过,内城与外城的官道竟然就已全部铺设了青砖。而且城墙所?用青条石没有半点风吹日晒的痕迹。   盛叶舟有些疑惑, 盛叶翰只?瞧见了雄伟建筑,可他余光中那些衣着破烂的的百姓却不像是富庶之地该有的样貌。   “是官富还是民富还不?一定。”郑柏瑜持不?同意?见, 这滨州处处显现的气息与村中那个好面子的村长完全如出?一辙。   村长家从?外看是几间青砖大瓦房, 可只?有推门入房内才知?一家子为?了盖房子掏空了家底, 连件像样的衣裳都要几个孙子轮着穿。   虽未观城中样貌,但郑柏瑜就?是觉得处处都透出?股子违和之感?。   “咱们只?是路过,管他城中如何呢。”廖飞羽扬鞭轻轻赶着马车往城里走。   一路上走走停停,经历多了之后很多事便可淡然看过见怪不?怪。   不?管贪官还是清官, 他们眼下都无力改变现状, 如此一来干脆不?去探寻真相才为?妥当。   再说眼看就?要到袁州,急迫使得几人都没?心?思多加停留。   “我们在?城中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就?继续赶路,后天下午应当就?可赶到袁州。”   盛叶舟盘腿而坐, 双腿上摊着卷地图,说着话?他抬手用炭头在?滨州之上画了个叉,随后用手指点了点袁州。   游学的最终目的地就?在?眼前,相见的人也在?那等着他们。   “那咱们这回是住客栈还是在?城隍庙外将就?一夜?”廖飞羽小心?瞟了眼郑柏瑜,压下满身?疲倦看向盛叶舟。   这一路上因为?顾忌着郑柏瑜的自尊心?, 他们大部分时辰都歇在?山野破庙中。   否则这人定会将住店的旅费一文都算给盛叶舟。   “家父在?城中有处小宅子, 咱们去此间歇息便可。”盛叶舟笑, 上个驿站中收到的信里提及了此事,还说了进城便有人来接之事。   包括郑柏瑜在?内, 车上几人都因今夜终于?不?用席地而眠而暗自松了口气。   滨州与邻国边境城池就?隔着两个县城,中间有块贸易地专供两国商人交易。   不?过由于?去年的细作问题,交易地关闭至今都未开启,所?以?来滨州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盛叶舟看很快就?能轮到他们,收起地图后接过马鞭亲自赶车,与廖飞羽错身?而过时突然听到他小声地说了句。   “昨日在?崇州驿站,我收到了府中来信。”   “可是嫂子来信?”盛叶舟眨眼打趣道,每每收到家信中,就?属周氏所?写最长最厚。   “不?是。”廖飞羽也跟着坐到车辕之上,望着城门的方向有些奇怪地说起:“信中说的乃是东宫之事,还务必要我与你商讨此事。”   “选妃之事?”盛叶舟比廖飞羽还早半个月收到了盛禺山的信,但他并?未放在?心?上就?是了。   “正是,你说……”   “吁!”盛叶舟忽然轻扯缰绳,勒停缓缓走着的马车,阴沉下脸看向左侧硬逼停他们的马车。   马车很豪华,檀香木制作的车厢比他们这架青棚马车宽了一倍,两匹高头大马在?马夫驱赶下趾高气昂地挤到他们前面。   不?知?是哪家高门贵子出?行?,不?管不?顾周遭是不?是有行?人还是马车,视若无人地朝城门走去。   “谁啊这么横。”廖飞羽不?满又有些好奇。   能在?边境城池中看见如此高规格的奢华马车,怕是哪家府上的老爷有事而来吧。   “九三,直接去寻父亲。”   一道仿佛大病初愈后的虚弱男声缓缓响起,不?是老爷出?行?,而是个身?子不?好的少爷。   盛叶舟收回眸光,远远望了眼车厢上垂挂着的流苏挂坠摇摇晃晃走远,收回视线。   没?有身?份牌,那多半是这城中的勋贵子弟。   “走吧。”盛叶舟吆喝着还没?回神的几人,继续往前。   “你说东宫选妃的事家里长辈为?何要与我们说?” 看完热闹,廖飞羽继续好奇地追问。   “你觉着呢?”   “难道那位沉迷女色已有昏庸之相了?廖飞羽惊道,听得盛叶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肯搭腔。   “五文进城费。”   比安义府还要高了三文的进城费使得马车上几人都不?由皱了皱眉,盛叶舟掏出?二十文前递过去,守城将斜眼瞥了眼几人穿着,手并?没?有收回:“马车加收五十文。”   “哪来的规矩马车要收入城费!”廖飞羽反问。   “咱们知?府大人的规矩,你马车经过青砖路当不?要银子维护?”兵士厉声呵道。   许是见几人的马车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青棚马车,这兵士态度强硬,说完就?不?耐烦地冲几人招了招手:“不?交就?趁早滚开。”   “那方才那马车比我们大多了为?何就?没?交甚马车费?”盛叶舟趁机问。   他可是明明白白看见那架马车丢了几个铜子后径直驶入城门内,根本没?这所?谓的车马费。   “你管人家交没?交!”兵士横眼,不?屑地龇牙冷哼:“有本事你们也投胎成知?府少爷。”   “……”   “钱给他吧。”   一路上遇到的狗仗人势之辈比比皆是,若真要一一计较,他们恐怕现在?还没?走出?安义府管辖范围内。   交了银钱,马车进城。   结果才刚走几步,就?有衙役提醒几人将车赶到车马驿站中停下,要想赶车入城内,还需得交二两银子。   层层刮钱,盛叶舟觉得这城门恐怕就?是如此拔地而起的吧。   “离安义府越远,这幺蛾子就?越多。”廖飞羽发着牢骚。   虽无奈,他们却不?得不?交钱敢进城内,车上有四人的全部家当,若是留在?车马驿站中过夜丢失了又要寻谁去赔。   他们对这些衙役和兵士可没?抱希望。   城门阔绰,但城中却并?没?有多繁华,大多是步行?进城的百姓,马车更是没?见着几架。   有些挂着招牌的铺子都关门歇业,看名全是售卖邻国特产的铺子。   再看一家挨着一家的酒楼客栈门可罗雀,好似完全是为?了外地客商才形成的一条街。   “盛伯父的别院在?何处?”   车行?至正街,两旁涌出?来不?少拉客的伙计,不?管不?顾地将马车围了个寸步难行?,廖飞羽询问的声音盛叶舟是一点都没?听见。   “五少爷,五少爷!”   迷茫之中,一个青衣老头气喘吁吁地挤进人群,使劲朝那些人摆手将人打发走:“这是我府中少爷,不?是路过客商,不?住店。”   好不?容易有舍得花银子进城的人出?现,欢喜一场又落空,使得各家伙计们齐齐哭丧着脸散开来。   看到来人,盛叶舟也不?认识,就?笑着等老头先开口。   而后就?见老头捋了把寥寥几根胡须,径直走到窗前,冲郑柏瑜弯腰拱手道:“五少爷,吴三来迟了。”   盛叶舟:“……”   郑柏瑜尴尬地收回搭在?窗口的手,笑道:“你家少爷乃是赶马车那人。”   郑柏瑜不?会赶马车,不?管烈日还是雨天都躲在?马车之中,所?以?肤色乃是四人中最白皙的一个。   反观盛叶舟兄弟,成日里风吹日晒,再白嫩的包子也不?得不?抹上层黑霜。   “我是盛叶舟。”盛叶舟尴尬一笑,立即羞愧得吴三恨不?得寻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好在?他遇到的少爷心?胸宽广,根本不?在?乎这些琐事,冲他摆了摆手继续笑道 :“上车来带路吧。”   盛建宗从?不?亏待自己,就?是歇脚用的别院买得也是极为?宽敞,地段就?在?……滨州知?府柳勋的府邸旁。   “二老爷说如此最是安全。”   “那确实是没?有比此处更加安全之地。”廖飞羽赞道。   不?过随着马车往深走,盛叶舟发现他们好似进入了另一个地界。   不?过就?转了个弯,这条街上破旧残败的商铺连普通镇子都比不?上,商铺以?木楼为?主,墙上订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木条用做修补。   青砖地修建到这便戛然而止,被踩出?一个个浅坑的泥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脚步。   “往前走就?是滨州最大的集市,几位少爷可要去看看?”吴三一脸习以?为?常,马车赶到泥路上后就?放慢了速度。   四人都只?想回房躺下,齐齐拒绝了提议。   廖飞羽反倒是对滨州知?府很感?兴趣,方才城门前听到兵士讽刺,那架豪华马车可还历历在?目呢。   “知?府大人?”   吴三好一番细想,最后用一副怪异神色喃喃道:“知?府是我见过最有钱的人。”   “有钱我们已领教过了。”盛叶舟笑道。   “老吴我大字不?识一个,除此之外还真不?知?其他。”吴三又道 。   或许是看出?也不?敢明言,一城知?府就?是此地的“土皇帝”得罪谁都不?要得罪知?府,万一这街上有个不?开眼的去告状,吴三怕是两条命都摆不?平的。   盛叶舟随意?地笑笑,也无追问之意?,眸光继续看向前路。   车行?片刻,路好似又一下子平坦起来,盛叶舟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他们又行?至一条青石头路上了。   “前边就?是咱们府上的别院。”吴三连忙开口,说着又很是自豪地一摆手:“这条巷中就?两户人,前边便是孙府。”   “当初二老爷说要买别院,孙知?府可是亲力亲为?地介绍了这座宅子,二爷还请孙大人喝酒……”   盛叶舟点头,继续听吴三吹嘘着孙知?府对盛建宗是如何的和煦。   看来这条街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住得下来,另外半座城情况如何他不?知?,但这半座城铺了两处青砖。   一处是滨州的脸面,另一处便是知?府府邸的门口。   感?情方才那五十文的车马费就?是为?了维护这两处的青砖? 第82章   车轮转动片刻, 写着盛宅的牌匾出现。   别院只有吴三跟他婆娘守着?,两人殷勤地跑前跑后,伺候着?几人梳洗一番, 收拾妥当后又询问盛叶舟午时可要在家中用饭。   这滨州秘密颇多,廖飞羽那个消停不下来的性子, 屁股都还坐热就吆喝着要去城中酒楼用饭。   郑柏瑜累极,又见早上廖飞羽跟盛叶舟好似有事要商议, 便推脱太累, 要留在房中歇息。   不知道疲倦的三人换好衣裳干脆步行?去往城中最?繁华的街上?闲逛。   这条街不是进城时他们所瞧见的门面街, 而是吴三这个“本地人”推荐的地方。   铜钱长街。   乃是滨州百姓们真?正生活的一条街,隐藏在条民宅聚集之地,铺子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临街铺子,而是民宅所改。   院门为铺面, 堂屋就是大堂。   在吴三带领下, 三人绕了好半晌才?终于从条不起眼的巷子中钻进了这条街。   盛叶翰觉得?稀奇,不时窜进窜出,就是想看?一看?这每家究卖得?都是甚物件儿?。   “我瞧着?都没挂牌匾,大家是怎知屋里卖得?是甚?”盛叶舟不由?也有些好奇。   一路走来, 和普通宅子没多少的区别的院门上?都没有挂牌匾,但看?百姓们进进出出得?频繁,分明是知晓才?会这般熟悉。   “多来几回就记下了。”吴三随手一指:“这家是布店,我去过一回下回便知此处卖得?是甚。”   “如此麻烦,那挂个牌匾不是更好。”廖飞羽不解。   此话一出, 吴三立时有些紧张地四处看?了看?, 见没人注意到这边, 才?小声解释:“城中商铺的税太高,若是挂上?招牌那不相当于告诉官府自己在做买卖?”   “不应该啊。”盛叶舟掩唇轻声疑惑道。   十年前宁成国?因一场蔓延至全国?的旱灾导致粮食减产, 朝廷特别下发政令,十年内宁成境内所有农户商户税费都减免。   而为刺激消费,只要不是登记造册的商户,所涉及税费全部减半。   而且按照这些小商户的规模,所缴纳的税费应该更少才?对,又怎会出现税费过高而躲避官府的事?发生。   但眼下明显不适合多问,盛叶舟轻咳两声,抬手拍了拍话都到了嘴边的盛叶翰,轻轻摇了摇头。   “先吃饭吧。”   而吴三所指的酒楼……竟然是个在河边摆了四张桌子的露天食肆。   “这便是你所谓的酒楼?”廖飞羽问。   他倒也不是嫌弃此处上?不得?台面,不过食肆与酒楼光从名字上?就可区分开来,吴三口中这便是滨州最?好的酒楼,怎叫人不疑惑地多问上?两句。   吴三憨厚地挠了挠脑袋,只顾着?憨笑道:“这便是老五我认为最?好的酒楼。”   盛叶舟扫过那张故作不知的脸,面上?神色微微沉了下去,见廖飞羽一脸吃了瘪又不知该如何回应的神色,淡淡冷哼一声,径直寻了张桌子坐下。   或许是此时已过了午饭时辰,食肆里没一个客人。   盛叶舟选的桌子最?靠里,背后便是条碧绿的河,再加上?右边是人家院落的墙,这个位置也可算是雅间了。   刚一坐下,摊主一瘸一拐地提着?壶茶朝他们走来。   “几位客官想吃点啥?我们这只有些小菜,不知可合几位的胃口。”   许是见到三人的穿着?,掌柜人还?未到就先告罪起来,随着?他越走越近,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子显现在众人眼前。   老者头发半白,右腿应是有疾, 走路时一瘸一拐地很是缓慢。   盛叶舟抬眸看?去,眉心不由?皱了皱。   虽说看?身形此人是个老者,但那张脸却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浓眉下一双虎目死气沉沉,虽半张脸都被胡须所遮盖,但还?是能看?出顶多而立中年。   而这中年人抬头看?向他们时,眸光满是寒意,根本没半点做买卖的热络可言。   缓慢移动的身躯一怔,中年人似是不敢相信地又看?了眼坐在下方的那个背影。   虽只是个背影,但对与之熟悉之人来说,便足以认出此人是谁。   “爹。”   悠长而又带着?喜意的一声呼喊让廖飞羽难以置信地后仰了仰身子,看?看?吴三又看?看?那个老者   说二人是同?辈都有点牵强,他甚至怀疑这老头怕是看?错了人。   下一瞬,吴三的反应让桌上?几人全都沉默下来。   眼泪从眼眶奔涌而出,吴三垂着?头使劲抹了把泪水,重重地应了声:“哎!”   “爹,你怎会来此?娘呢?你怎知道儿?子在此处?”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吴三更是老泪纵横,而盛叶舟却没有因眼前父子重逢的戏码有半分感动。   枉他自诩心细,但没想到从进城开始他就被吴三牵着?鼻子走了。   从姗姗来迟的迎人到故意说话说半截引诱他们好奇,而后带人来到这条街,最?终目的就是这个食肆。   确切说是他的儿?子……   砰——   盛叶舟猛地一拍桌面,面上?神色越发冷厉。   “好你个吴三,竟敢诓骗我们随你来此,这是从进城起就在我们身上?打了主意啊!”   “甚!”   盛叶翰完全没明白过来,但也不妨碍他满面怒色地将跳起来,指着?吴三大叫:“你竟敢骗我们。”   不管骗了些甚,兄长说是就是……   廖飞羽何等?聪慧,立即就明白了盛叶舟话里的意思。   这吴三今日?是故意来迟,分明就是故意试探盛叶舟的性子。   若是主子因他来迟责罚,那也就不会有带人出府吃饭之事?,可盛叶舟性子温和,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你是故意引诱我们来此?”廖飞羽冷脸问道。   “少爷饶命!”   泪水都还?挂在脸上?的吴三根本没想到盛叶舟这脸说变就变,直接吓得?他膝头一软,直接滑下了板凳。   “爹。”中年人焦急,想上?前来搀扶,奈何腿脚不便,除了干着?急外别无他法。   “我劝你最?好站在一旁莫管此事?,吴三乃是我府中之人,死契就在本少爷手上?,是生是死都由?我说了算。”盛叶舟冷冷看?了眼中年人。   “求少爷放过我爹。”中年人也被吓住,身子一歪跌到在地。   吴三夫妻乃是当年盛建宗在滨州人牙馆所买的死契仆从,按《宁成律》所述,主家有生杀之权。   中年人也深知这点,这才?生不起半点反抗之意。   “本少爷给你个机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若是敢耍我们玩……”   嗑——嗑——   青年修长手摆在桌上?,随着?他未尽的话落下,指腹轻轻点着?桌面,声响不大每点一下却能叫吴三的心个咯噔一声。   “老奴这就说,这就说……”   此刻吴三哪还?敢有半分小心思,眸光虚虚落在那只手上?,跪着?缓缓开口。   他此刻真?后悔没听?婆娘的话……这大户人家长大的少爷,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此事?还?要从十年前吴三一家七口人还?是吴家村一户普通农户说起。   当年旱灾,吴家的几亩薄田几乎绝收,为了活下去,吴三向村中大地主柳家借了两百斤粮食。   不过两百斤粮食,却成为了击垮吴家的罪魁祸首。   “两百斤粮食,区区一个月就滚到了二百五十斤,照如此滚下去,我们明年就是大丰收也还?不上?如此多的粮食啊。”吴三哭喊道。      当时想换肯定?是还?不上?的了,那柳家老爷便趁机给吴三出了个主意。   过些时日?新任知府上?任,到时肯定?会招收些丫鬟小厮啥的服侍老爷夫人。   吴三家中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到时选两个送入府中,签个五年活契,还?这点粮食钱绰绰有余。   他回家一合计,眼瞧着?断粮一时半会解决不了,还?不如让几个孩子入大户人家里做几年下人。   别的不说,至少不饿被饿死啊……   于是吴三夫妻狠狠心,找到柳老爷将签了两个女儿?的活契,而儿?子年纪太大,被柳老爷拒绝了。   女儿?这一去便是小半年没音讯,长子吴柱几次三番去知府府邸求见妹妹都被打发走了。   后来是邻村熟人惊慌失措地跑来家中报信,吴家人才?知送去的两个女儿?有一个竟然已经死了,尸身被草席裹着?丢入了乱坟岗。   而另一个女儿?也只剩下半条命,是花光所有银子才?求了人给带了句话出来。   吴家人得?到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吴三与吴柱上?门要人,竟直接被告知府中并没有吴三丫这个丫鬟。   吴柱不见到妹妹坚决不善罢甘休,在知府门前徘徊多日?,终于等?到了好心人悄悄告诉他三丫就在后院柴房中。   吴柱不管不顾从后门打进门去,还?真?寻到了关押三妹的柴房。   可惜寻到的只是具断气已久的尸身。   “我三丫被人打得?面目全非,身上?没块好的,连双眼都被戳瞎了……留下两个血窟窿,是被活生生的戳瞎了啊……”   提及女儿?惨状,吴三哭得?泣不成声,捂着?胸口发出阵阵痛苦的呓语声。   中年人好似也回忆起了当年之事?,通红的眼眶掉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子。   可这不过是个开始,长子吴柱被柳知府以私闯民宅之罪杖责二十棍,不仅没为妹妹讨回公道,甚至还?丢了半条命。   吴三夫妻为救长子命,自卖自身,被盛建宗买下当了个随从。   他们被买下后先随盛建宗去安义府学了几年规矩,自此之后一家五口人死的死散得?散。   四年前盛建宗的买卖扩展到邻国?,需要在滨州买处宅子,所以作为滨州人的两口子才?又重新回到了滨州。   那时他们知晓长子活了下来,还?成家娶了个不错的媳妇,所以才?未贸然相逢。   后来是收到府中消息,府中五少爷游学至此,才?又叫吴三起了报仇雪恨的心思。   比起圆滑的老爷,性子中正对下人又好的盛叶舟便是此事?的最?大希望! 第83章   吴三决定孤注一掷, 既要?报仇雪恨,又要?与长子相认。   可惜……他?并?未看透盛叶舟,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惹得其如此?不快。   此时若再不说实话, 恐怕只会事与愿违。   如今父子再见面,一个瘸腿勉强度日, 一个则成?了奴籍生死都掌控在别人手中。   又怎叫人不唏嘘感慨。   吴柱在吴三的一番诉说下,早已经?泣不成?声?, 整个人半扑在你泥地上爬不起来。   廖飞羽听得憋闷不已, 见人只顾着哭竟还不说出凶手是?谁, 终是?忍不住出声?追问。   “到底是?何人害死了你的两个女儿?”   两个女孩的惨状明显是?柳府中?人所为,吴三说了半天没都没具体说是?谁竟如此?胆大包天敢随意残害人命。   “柳勋独子……柳方铭。”   盛叶舟顿了顿,柳勋——滨州府的知?府,而那个柳方铭不正是?那日豪华马车中?的病弱青年?   吴三一说, 吴柱立刻把这些?年打听到的消息也说了出来。   柳勋爱财, 已到痴迷而不择手段的地步。   滨州府苛捐杂税繁多,城中?原本的许多百姓都因?此?背井离乡去了他?处讨生活,剩下的人大多无亲戚可投靠不得已留下熬日子。   亦或是?做做买卖的生意人,打交道的也都是?与邻国进行贸易的商人们?。   各种税银收入官府大部分都进了柳勋自己的腰包。   其独子柳方铭从小体弱, 因?常年躲在府中?养病,从而染上了个不为外人道的“怪病”   他?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邪门偏方,竟要?以女子之血作为药引,行得是?采阴补阳之术中?的补血术。   柳勋为保自家血脉,便会寻柳氏本家从各个村里买些?深受轻视的丫头?片子入府, 就算日后死得不明不白也不会有人追究。   只是?没想到那柳氏本家竟会诓骗人签活契进府, 导致后来吴三之女死后东窗事发。   柳方铭性此?人子怪异, 时而暴虐时而又阴沉恐怖,一旦发起狂来周遭伺候的人便会遭受虐待, 下手不分轻重,时常会打死人。   有老大夫曾说过柳方铭是?脑子有疾才会如此?阴晴不定,但?柳勋处理的方式是?悄悄杀了那老大夫,纵容独子继续行这些?丧尽天良之事。   “死在柳府的人多不胜数,全都是?我们?这等没权没势的普通百姓……”吴柱痛苦地仰天低吼,似是?回想起两个妹妹的死状,不过眨眼间双眸便憋得通红。   两个女儿死前究竟受过多少罪吴三都不敢再细想,痛苦呜咽几声?后忽然跪着朝盛叶舟挪了几步。   “求五少爷,求五少爷帮我女儿报仇雪恨,我吴三愿一辈子为您当牛做马……就是?拿我这条命……”   “你是?生是?死本来就是?我说了算。”盛叶舟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冷眼旁光之姿,不等吴三恳求完便冷声?开口打断。   他?最讨厌被人利用,今天如果粗心?点一直没发现,接下来恐怕还要?被人激将得冲动行事。   吴三心?里咯噔一声?,燥热的胸口随着盛叶舟冷淡得无一丝波澜的眸光逐渐冷了下去。   他?太过冲动,自以为凭平日里偶尔从府中?下人口中?听到的一些?闲话便能摸准盛叶舟为人。   比起他?们?这两条贱命,盛府又怎会轻易得罪柳府,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看来今日……他?夫妻二人的命恐怕就要?交代在此?处了。   浑身力气似是?被猛然抽干,吴三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后背哐当一声?撞翻了长条板凳。   当廖飞羽满怀怜悯之色看过来时,盛叶舟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   食肆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盛叶舟食指轻桌面,眸光轻轻落在吴三面上,直等到父子二人眸中?绝望之色密布,这才轻咳两声?缓缓站起来。   “今日这饭是?吃不下了,回吧。”   三人也不等吴□□应,各自起身往外走。   一路穿过那条已经?关闭了大半大门的巷子,盛叶舟抽空抬头?看了看天,午时还未到,铺子竟已歇业了大半。   城中?萧条可见一斑。   盛宅。   刚回到盛宅门前,盛叶舟使劲眨了眨眼,忽地长长叹出口气。   门前停着六匹骏马,每匹马旁都站着个黑衣侍卫,头?戴竹笠面容冷峻。   见盛叶舟走来,六人齐齐躬身拱手:“五少爷,老太爷派我等前来听少爷调遣。”   这些?人正是?十几年前盛叶舟就开始好奇的黑衣侍卫。   他?们?神出鬼没,只听祖父与祖母的号令,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踪影。   如今突然现行,想必是?府中?早知?道吴三的事,断定他?会管这桩闲事,所以才派了人出来帮忙。   回身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吴三,盛叶舟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冲几人摆手。   “你们?分开去调查一番吴三所说之事真假,然后收集下丧命于柳府之人的名单,明日一早前交给我。”   “是?!”   几个黑衣人迅速颔首,根本没踏进大门,便又立即翻身上马离开了。   几步之远的柳府,也停着架马车,盛府侍卫离开的马蹄声?立即引起了那边注意。   一个青衣青年在两个丫鬟搀扶下,缓缓抬头?看向了这边。   那青年脸颊消瘦,面色乌青,一看就知?是?个病重之人,但?其眸中?厉色浓厚,自内二外透着股阴鸷之感。   “咳咳——”   柳方铭收回视线,几乎是?被丫鬟小厮们?架着进了府,至于盛叶舟,他?想必是?根本就没看到人。      “那人就是?柳方铭吧。”   廖飞羽不自觉抖了抖身子,搓着手臂继续道:“怎瞧着如此?吓人。”   “瞧着比二哥服用五石散之后还要?瘆人。”盛叶翰也被此?人吓了跳。   他?见过最怪异的状态就是?前年盛叶钰服用五石散后当众发疯的样子,整张脸都不受控制,眉眼口鼻都扭曲狰狞。   柳方铭面颊虽没有扭曲,但?那眸光就似毒蛇毒牙,下一瞬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咬下你的脑袋。   这种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盛叶舟淡淡想扫过,很快便收回视线抬腿进了大门。   一见到此?人盛叶舟便知?,当初那被杀的老大夫所言绝对是?真实,柳方铭确实是?脑子有疾病。   放在前世,统称为精神病!   不过他?没心?思详细思考到底是?哪种精神疾病,立即抛却脑中?繁杂思绪后呼唤出了胖墩儿。   【具体解说下透心?糖的使用方法。】   举人中?榜后,系统奖励的一些?列东西只用了瓶中?级体质改善液,当时只略略看过名字便放在了背包里。   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以后会用到此?物,干脆提前了解下。   【透心?糖:也叫真话糖,吃下后悔不由自主地讲出心?里话,而且会无意识回答别人的问题并?且完全察觉不到异样,对于情绪薄弱的人效果更明显哦!】   最后这句情绪薄弱加得特别欲盖弥彰,胖墩儿调皮地凑到盛叶舟面前猛眨眼睛,好像还怕他?听不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盛叶舟:“……”   如果不是?身旁还有两个叽叽喳喳念叨着柳方铭的人,他?真想抬手试试能不能捏住胖墩儿的身体。   【系统早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特意提前发放透心?糖作为奖励。】盛叶舟很肯定。   【胖墩儿的程序里并?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哦!】   盛叶舟不信,还是?没忍住冷笑着切了声?。   此?举立即引来三种不同?的反应。   廖飞羽和盛叶翰似是?寻到了知?音,双双围着盛叶舟感慨:“对吧!你也如此?想。”   吴三刚提起的心?立即又被狠狠摔下,满面绝望地垂头?跟在后面,麻木地随着几人不知?走向何处。   胖墩儿就直接得多,笑嘻嘻地冲盛叶舟眨了眨眼。   【本系统可以告诉宿主个秘密哦。】   盛叶舟不理,胖墩儿反倒是?越发来劲儿。   本来就不会有人听到他?们?说话,偏偏要?做出副说悄悄话的样子,趴到盛叶舟肩头?小声?传音。   【有许多宿主在得到奖励之后都会提前使用,这也导致许多人无法完成?隐藏任务从而被扣除了大量积分哦。】   “嗯?”盛叶舟惊得突然出声?。   “五哥,咱们?这去往何处?”大家都无意识跟着盛叶舟往前走,直走到歇息的院子,这才疑惑起来。   “回房歇息。”盛叶舟淡淡道。   “咱们?不管吴三的事了?”廖飞羽提高音量,不信盛叶舟竟然就这么错过了。   盛叶舟反问:“你想如何管?”   两人被问得哑口无言。   无官无爵的几人充其量就是?个官宦少爷罢了,面对一城知?府,他?们?犹如蚂蚁。   虽不至于轻易便被一脚踩死,但?想要?撼动柳勋,也算是?自不量力。   被这么一问,大家都迅速沉默下来,廖飞羽垂头?丧气地重重叹了声?气:“你说得对,就是?我祖父在这,恐怕也不会轻易插手朝廷之事。”   “那怎么就任由那柳方铭继续作恶吗!”盛叶翰不服,气呼呼地叉着腰反问。   盛叶舟眸光扫过,立刻吓得盛叶翰连忙垂下双手,规规矩矩地站好。   “五哥这一路上跟你说的话看来完全是?白说了。”   盛叶翰:“……”   盛叶翰被问得难住了,五哥这一路教过的道理数不胜数,要?让他?现在就找出条来,这不比回答祖父错在哪了还难……   “在事情未查清之前切不可冲动行事,如今柳家之事我们?还未亲自查证,你怎可断言不是?吴三说谎,难道就凭其的一面之词?”盛叶舟问。   “是?我错了。”盛叶翰连忙认错。   廖飞羽也缩了脖子不敢吭声?,这话不仅盛叶舟说过,就是?祖父也曾无数次强调过。   特别是?官场之上,多得是?那口腹蜜剑之辈,若真轻信他?人之言,丢官弃爵都是?其次,搞不好还要?丢掉小命。   如果今日是?吴三故意诬陷柳方铭,那他?廖飞羽岂不是?将整个廖府都置于威胁之地。   “五少爷,老奴所言句句属实。”吴三还在身后高声?发誓。   但?这些?话盛叶舟却只信了大半,在府中?侍卫未回府来之前,他?不会说出任何一句承诺的话。   瞥了眼犹自还在赌咒起誓的吴三,盛叶舟推门进入自己卧房。   “明日再说吧。”   嘎吱——   卧房门合上,将所有声?音都隔绝在了房外。   走到软塌前坐下,盛叶舟又唤出胖墩儿。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违背主神系统程序的话胖墩儿只能说一次哦,说多了会被惩罚的。】胖墩儿连连摆手。   盛叶舟躺下,重新仔细回忆。   很快,他?就咂摸出了点意思,冷笑着瞥了眼胖墩儿。   【那隐藏任务的事你可以说吧?】   【可以哦!宿主已开启了第一关隐藏任务,接下来就由胖墩儿为你解释哦。】   自习室虽然为科举读书类系统,但?在科举途中?遭遇的许多事都会触发隐藏任务,例如今天柳方铭的事便是?一种类型。   【随机隐藏任务:“疯子”柳方铭出发。】   【请宿主解救饱受摧残的柳府下人,并?且将杀人恶魔柳方铭绳之以法,以还惨死之人以公道。】   【另:若宿主将贪赃王法的柳勋也拉下马的话还可得到额外奖励哟。】   盛叶舟:“……”   【为什么我读书已经?十几年了,今天才第一次触发任务?】   【因?为宿主主动解决了事情,所以系统判定不是?被动触发,就不能算隐藏任务哦!】胖墩儿很得意地解释。   盛叶舟:“……”   回想县试和乡试都遭遇的奇葩时间,盛叶舟只想狠狠翻个白眼。   现在不用想就知?道,那些?破事肯定是?自习室搞出来的,当时盛叶舟先?动手处理,所以系统就当看热闹了。   【宿主请不要?胡乱猜测哦,考场之上系统不会做任何手脚。】   事实是?盛叶舟确实翻了个白眼,并?且一脸不想搭理地翻了个身,胖墩儿知?道盛叶舟的脾气,连忙解释。   要?真惹怒了这位,胖墩儿相信说不定盛叶舟会研究怎么关闭注销系统,直接送走它?。   【那国子监我被踹了两脚生病不起的事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盛叶舟冷声?问。   这回胖墩儿沉默了。   小心?望了眼用背面对的盛叶舟,清了清喉咙好一会儿才继续解释【其实那些?事并?不是?系统故意安排的,就是?你遇到了系统会自动判定是?否要?触发隐藏任务。】   【你的意思是?我的人生你们?没法操控?】盛叶舟问。   【是?,毕竟我们?只是?个科举读书系统而已,怎么可能违背世界法则改变你的命运。】见盛叶舟误会了它?,胖墩儿有些?着急地连忙澄清。   【那还差不多。】盛叶舟翻身,露出张笑眯眯的脸。   胖墩儿:“……”   【如果我科考完成?已经?拿下状元,这个自习室还会存在吗?】   【那时胖墩儿就要?回到主神空间继续等待下一个宿主,有可能几年有可能上千年才会遇到合适的宿主。】   【在你完成?使命前,咱们?好好合作吧。】盛叶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胖墩儿。   这种人生随时被监控的感觉着实不好,知?道系统只到科考路完成?之后,盛叶舟觉得整个人轻松许多。   【那这会儿就来说说隐藏任务的奖励是?什么吧?】盛叶舟笑道。   【冷血的宿主,知?道我会离开竟然一点也不觉得不舍。】   以往的任务生涯中?,多得是?不愿系统离开的宿主,有真心?当它?是?家人的,也有不舍那些?逆天便捷的物品之人。   到了盛叶舟这倒好,一年半载都不见喊系统一回,而且几乎不用积分购买东西,用得最多的只有自习室而已。   而且看他?没有半分留恋甚至还隐隐有点高兴的样子,至于背包里那些?物品恐怕根本没在其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日子还长呢,要?伤心?也是?以后的事。】盛叶舟笑着摆手。   胖墩儿立即放弃跟这位宿主继续讲感情,气呼呼地调出任务面板丢到盛叶舟面前,不打算自己说了。   上面只有一排字。   【隐藏任务奖励:随机】   盛叶舟:“……”   【那就拒绝吧,反正也没什么想要?的。】说着,盛叶舟就要?抬手来退出去点拒绝按钮。   吓得胖墩儿立即一划拉,将屏幕调得远远的。   【你就没有一点正义之心??】   【没有!】   胖墩儿:“……”   【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盛叶舟挑眉,也不搭腔,任由胖墩儿急得在半空中?转圈圈,笑意越发的灿烂。   看来这个隐藏任务对系统来说很是?重要?,要?不也不会让它?特意提点一番。   好一会儿后,盛叶舟才淡淡开口。   【能增加祖父祖母寿元的药。】   【没有,违背世界法则的东西系统都没有。】胖墩儿拒绝得干脆。   【那强身健体的药总有吧,要?那种按我现有积分没法购买的高阶药水。】盛叶舟继续讨价还价,表情大有不给就没必要?再说的意思。   “……”   双方各自僵持了好一会儿,胖墩儿最终败下阵来。   面对盛叶舟这样一个没有多少强烈物质欲望的人来说,除了家人外好像也没有多少额外需求。   【行,高阶体质改善药水两瓶。】   【成?交。】   两人谈妥后,盛叶舟干脆朝胖墩儿勾勾手指。   【还不把面板调过来,我激发任务。】   按下接受任务,一片华光闪过,屏幕上又依次跳出排字。   【恭喜宿主首次触发隐藏任务,奖品:宁成?国地图一张人参种*100 植物强化液*50】   盛叶舟:“……”   盛叶舟忽然叹气,又重重看了眼胖墩儿后将奖品收入背包。   看到这些?奖品的第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些?东西的主人另有他?人。   按照袁州的地理环境,和前世东省的地形很是?相似。   而人参正是?前世东省的特产之一,那里寒冷的冬季对于人参药效有强烈的激发作用。   而眼下这个世界并?没有种植人参出现。   倘若陆齐铭能种出人参……恐怕足以改变其一家的命运。   但?如何能保住这些?东西,是?去到袁州之前盛叶舟所需要?考虑周全的事。   虽然是?好事,但?这种被牵着鼻子往前走的感觉还是?让人不喜。 第84章   天光将亮, 秋末的?天气已有些微凉,寒霜一落下,整个院子都显得很是冷凝。   经由昨日之事, 吴三夫妻都不敢再私自踏出自己居住的?院子,使得整个别院更加安静。   颠簸多日的?盛叶舟本想睡个懒觉, 奈何天色一明,他就自然而然地醒来, 无论闭眼再怎么想入睡都很是困难。   “可怕的?习惯。”   翻身坐起?, 无奈还是起身下床梳洗穿衣。   等收拾后踏出房门, 立时被门外立在院中?的?几个侍卫吓了跳   六人肩头都?微有些潮湿,看样子站在此处不是一时半会,才会让露水染湿了衣裳。   “进来吧。”盛叶舟冷声?道。   六人中?只进来了一人,那?人拿下竹笠, 露出张极其朴实无华的?脸。   “回五少爷的?话, 属下盛风,前来复命。”   盛风年岁瞧着大概三十左右,眼尾有条细小的?疤,光看长相的?话, 和田间日日劳作的?汉子根本无甚区别。   但?其眸光坚韧,说话时没有半点闪烁,一开口?便知不是普通的?农家汉子。   盛叶舟点着头,并未问起?调查结果,反而有些好奇起?他们的?身份来。   “你们是我府中?侍卫?”   “回五少爷的?话, 临行前老太爷有交代, 无论何事都?请少爷您回府亲自去问老太爷。”盛风干巴巴地回道。   “那?为何我从未在府中?见过你们。”盛叶舟仿佛没听见, 继续追问。   这回盛风就直接不开口?了,面?无表情?的?脸盯着盛叶舟, 眸光更是一动不动。   “行行行。”盛叶舟摆手放弃,走到桌前桌下摆手:“那?说说吴三之事吧。”   盛风颔首上前,这回开口?了。   吴三所说之事大部分属实,那?柳方铭确实以采阴补阳的?邪方保命,十四年前柳府还在另一郡城之时就已开始买丫鬟进府。   不过那?时柳勋不过是个同知,在知府眼皮子底下并不敢大张旗鼓,所以事情?才没多少人发现。   后来柳勋升任滨州知府,柳方铭的?胆子也开始变大。   他们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不少丫鬟,从五岁到十六的?少女居多,年轻男子也时不时会买些。   “柳方铭不仅饮人鲜血,还有个怪癖……”   一直平静无波的?禀报说到这竟顿了顿,盛风似是有些难以言齿,直到盛叶舟抬眸看来时他才继续说完。   “那?柳方铭有龙阳之癖,喜长相俊美且孔武有力?的?男子……”   盛叶舟:“……”   喜好男子或是女子那?不过是本人的?私事,但?柳方铭的?怪癖不知于此,凡是留在其身边过夜的?男子没人能活过三个月。   一些是柳方铭发狂时伤害而死,一些则是柳勋下令秘密处死的?。   除此之外,盛风还查到了柳勋与邻国商人来往密切之事。   盛风一提到与邻国密切,盛叶舟立即联想到了去年安义?府闹得轰轰烈烈的?五石散之事。   “你可调查出柳勋与之交易的?是何物?”   “此事暂未查明,但?据城中?商户所说,好似是从邻国购买丝绸布匹等。”盛风回。   “不可能。”盛叶舟否得干脆,眸光中?的?冷意弥漫,直至凝结成了层寒霜:“我宁成国的?布艺比邻国强得可不是分毫,就是要卖柳勋也是卖方。”   “速去调查下城中?所有布坊,前几年可有与邻国的?大额订单,并且查查前两年柳勋可有送甚货进安义?府?”   “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盛风立即转身走出门外,等其中?一人离去后他复又折回了房中?。   “属下派人去了吴家村一趟,查出了些吴三的?家事。”   “说。”   “吴三膝下原本有三女一子,长女十四之时就嫁与邻村钱家为妻,于十三年前难产而亡……”   随着盛风将吴三的?家事缓缓说来,逐渐应验其只说了一半真话的?猜测。   吴三与婆娘先生了长子吴柱,后来连生三个女儿?都?未再得一子。   夫妻两重男轻女,对?三个女儿?非打即骂,根本没有疼爱其一天。   长女还未满十四岁就以十两银子的?高彩礼嫁给了邻村一个混子为妻,嫁过去就遭了不少虐待。   其余两个女儿?也并不是甚被柳地主欺骗签的?活契,而是他共卖了十五两银子签得死契。   至于吴柱,当时柳地主其实更想签下他,最后是夫妻俩拒绝才逃过一劫。   后头夫妻发现两个女儿?被虐死亡,一家三口?打上门去,吴柱断腿,夫妻俩自卖自身救回了长子。   一晃眼到如今已经十年过去。   “吴柱性子老实,对?几个妹妹倒也还算不错,至于吴三夫妻,属下猜测他们当时打上门去定是为了要钱吧。”   盛风话落。   “知道了,你去将六少爷和廖少爷请到我屋里来吧,然后再派人告诉吴柱,吴三夫妻不日将重新发卖到人牙所,若他想买人,就去人牙所。”   “是。”   “再寻个对?老实的?夫妻来守别院。”   吩咐完,盛风退下,盛叶舟趁此机会给盛禺山去了封家书。   廖飞羽衣裳都?没穿好窜进屋里时,他正在写第二封给韩长风的?信。   柳勋的?事不止残害人命一条罪行,极有可能还牵连到五石散之事中?,去年朝中?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查到滨州来,说不得朝中?还有个能手眼通天的?幕后之人。   想要动柳勋,决不能凭他们几人之力?解决,当然信中?也提了几句人参之事。   如今韩长风在太子那?风头正盛,有这么尊大佛照着,种出来的?人参才能保得住。   “我就说你小子怎么会袖手旁观。”   刚窜进来,廖飞羽就咋咋呼呼地叫嚷开来,边说着边还往腰带里塞着衣摆。   被廖飞羽胳膊一拐,刚写好的?字立即掉落大团墨滴,盛叶舟无奈地抽出纸揉成团,干脆停下笔望着他不语。   “你看我做甚。”      被盛叶舟看得毛骨悚然,廖飞羽这才镇定下来,坐到桌边。   紧随其后的?盛叶翰倒是沉稳得多,坐下只默默盯着盛叶舟猛瞧。   半晌后,盛叶翰受不了如此安静,主动轻声?开口?   “五哥,怎么没见郑大哥。”   “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还是不要将郑柏瑜牵扯进来。”盛叶舟道。   “还是叶舟考虑得周全。”   他们还有两府长辈为靠山,万一事有变故,郑柏瑜极其家人可经不起?折腾,搞不好还会毁了人十年寒窗的?前程。   再加上向?裕康之事,廖飞羽更是赞同不要将重要秘密告诉外人。   “我叫你们来是为了说吴三之事……”   “……”   “那?个吴三当真不是好东西!”   盛叶舟这么一说,深觉自己被骗的?廖飞羽最先发难,猛地一拍桌子站起?就要去寻吴三麻烦。   盛叶翰瞥见兄长无奈的?神情?,忙不迭跳起?来拉住人:“先听五哥把话说完啊!”   “廖飞羽!”   盛叶舟忽然正色,眸光严厉地看向?他,而后抬抬下巴点了点凳子:“坐下。”   “如今你已过及冠之年,怎的?还如此冲动?竟是连叶翰都?比不上。”   廖飞羽身上有许多优点,那?些优点足以让盛叶舟将他当成生死至交,但?就是这个冲动的?性子无论经历多少事都?没半分改变。   而廖飞羽也深知自己的?脾性,盛叶舟一变脸立即蔫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坐下瞥着盛叶舟面?色不敢再乱说话。   “此事我已写信回府,等长辈们回信之后我们再做决定也不迟。”盛叶舟提出意见。   “此事是该如此。”廖飞羽忙道。   但?这信一来一回至少得三个月有余,他们难道还要在滨州待上几个月……   “我们先去袁州吧。”   先去袁州见想见之人,办完事后再折返回滨州。   ***   三人一做下决定后,当天城门关闭前就启程离开了滨州府城。   郑柏瑜似是完全不知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些,在马车上睡了大半天后,醒来突然表示到袁州后他要寻商队先行回安义?府。   几人一细问后才得知,他在滨州收到家书,但?因太劳累就没拆开看。   直到在马车上睡醒后,拆开一看才得知,家中?给他选了门婚事,若郑柏瑜再不赶回去亲自相看,明年回家恐怕要直接拜堂了。      关乎自己的?人生大事,郑柏瑜不敢有丝毫怠慢,只能急匆匆赶回安义?府。   大家听罢都?很是哭笑不得,盛叶舟不放心让其跟商队回城,到了下一个县城后就让盛风派人专门送走了郑柏瑜。   在县城中?歇息一晚,再往东走向?两日,位于宁成国最东的?郡城袁州便已出现在眼前。   ***   袁州。   破旧的?城门与滨州简直天差地别,城门楼的?飞檐甚至都?跨掉了小半。   袁州守卫森严,却不用?进城费。   守门将仔细查验了几人的?身份文书,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句:“两位举人到袁州来所为何事?”   “探友。”盛叶舟答。   袁州城中?有大半是军户极其家属,剩下的?小半人则多是做买卖的?生意人以及邻国难民。   城中?很萧条,马车进入城内走了好半晌都?没瞧见市井烟火气。   街上两边的?铺子半数都?大门紧闭,街上只寥寥几个小摊子,来往的?人群衣着也多以素色为主,衬着这灰扑扑的?天,更显死气沉沉。   这袁州城,到处都?充斥着股……沉闷。   “怎么连一家饭馆都?没瞧见。”   经过守城将士指路,几人顺着青石板路一直往西慢慢走着。   几人还是昨夜在县城中?吃过碗面?条后就一直饿到现在,饥肠辘辘的?一番搜寻后竟没看到一家饭馆酒楼的?存在。   三人实在饿得不行,廖飞羽跳下马车,主动寻了个老者问路。   那?老者瞧了眼几人的?马车:“咱们袁州只有食肆,没有酒楼,几位少爷要想填饱肚子的?话……”老者指了指一条小巷子深处:“那?就有一家食肆卖羊肉面?。”   “多谢老者指路。”盛叶舟下车拱手,那?老者竟被吓了跳,忙侧开身子:“老头子我乃是军户,当不得少爷一礼。”   “当得当得,老先生为我们指了路,免我几人挨饿,当然当得这一礼。”   盛叶舟几人真挚向?老者道谢,反倒引得其惶恐地四处张望,逃也似地进了巷子深处。   “几位少爷是士籍吧,若是被巡逻衙役瞧见军户受你们之礼,这三日大牢是逃不脱发的?了。”   几人的?疑惑是被街边一个背着背篓的?青年所解开。   青年皮肤黝黑,一双眸子黑白分明,虽穿着短褐,但?一看便知其并不是普通农户子弟。   恐怕又是那?家被发配到袁州来的?大户人家少爷。   盛叶舟朝青年走去,浅笑着拱手问礼。 第85章   “在下盛叶舟, 安义府人士,来袁州是为寻友。”   “在下庞波,去年随家人发配到袁州, 如今算是袁州故土村了人士。”   青年笑呵呵地拱手,笑意爽朗, 丝毫也没隐瞒自己乃是流放之身的事,   哪料想他话?音刚落, 对?面三人不仅没有迟疑之色, 反到是齐齐面露喜意。   “庞兄是故土村人!那可认识陆家陆齐铭?”盛叶舟忙问。   “陆兄!”   庞波还真认识陆齐铭, 去年他家落户在故土村,受了不少?陆家父子的帮忙,关?系可以说得上是亲厚。   “太?好?了!”   没想到才进城就遇到了个识路之?人,这样盛叶舟他们就不用再在城中浪费时间, 请庞波帮忙带路便可直接寻到人。   “几位是从安义府千里迢迢赶来?看陆兄?”   三人身穿宽袍大袖, 看穿着便知不是普通人家,能行千里赶来?见之?人,定是陆齐铭的患难之?交。   如此这般一想,庞波眸中热情便又增加了几分。   难怪听闻陆家在军营里有靠山, 如今想来?,便与这几位少?爷有关?系 。   “正是,路上走了一年多,终于来?到此处。”   “几位对?陆大哥的情意实在叫在下佩服至极。”庞波拱手,面上更是真诚:“我这就带你们去故土村。”   廖飞羽尴尬地抬手打断:“我们先填饱肚子再去寻人也?不迟。”说着指了指正挂在头顶的日?头。   此时已过午时, 正是各家吃饭的时辰, 他们贸然前往陆家, 反倒会?徒增人家的麻烦。   “你瞧我这记性。”庞波拍着大腿,脸涨得通红:“怎的连最重要的事都?忘了说, 陆大哥这会?儿怕是还没从军营回家。”   “陆齐铭还要随军操练?”廖飞羽好?奇。   庞波憨厚地挠着脑袋,点头。   既然冲为军户,那也?需尽军士之?责任,不过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兵士,所以无需去全?天待在军营中,春秋农忙之?时要下地农忙,冬夏则在军营中喂马或是做些粗活。   每家出一个男丁入营,陆家由于分家,二房中便要由陆齐铭这个大哥承担起责任。   而?庞波则是长兄替父亲入了军营,所以他偶尔便会?代替家人偶尔入城来?买些生活物件儿。   “那不若庞兄与我等一起用饭,稍后?咱们同乘马车前往故土村。”盛叶舟拱手。   “那小弟便厚颜与众位同去了。”庞波倒也?爽快,拱手回礼后?爬上马车坐好?。   等人一坐稳,廖飞羽就迫不及待打听起陆齐铭这些年过得如何。   送亲亭一别,已近五年,陆齐铭早过及冠,不知这几年里容貌可有变化?,那个爱打听闲事的性子是否爷了依然如旧。   廖飞羽一问,就连盛叶舟也?不由分出心神侧耳倾听起来?。   那知庞波噗嗤一笑,神情很是愉悦:“陆大哥能说会?道,功夫了得,颇得徐校尉看重,听说还打算招陆大哥入他麾下效力呢。”   “不管到何处,陆齐铭那小子都?能让人刮目相看。”廖飞羽很是感慨。   “也?多亏他那个性子,否则今日?你我怕是都?看不到他了。”   只要身子骨稍微差些,或是自视甚高的少?爷们,陆齐铭都?不可能坚持走到袁州,更何况还能得人赏识。   几句闲聊间,一家普通的食肆出现?在眼前。   “这家食肆便是袁州城内拍得上名号的饭馆,再往他处只得随意吃些面条打发了。”   庞波生怕几人嫌弃此处寒酸,忙先跟大家解释道。   但三人原本?就不是讲究之?人,山野间的河水野果都?吃得,一碗馄饨便可算上好?的食物了。   盛叶翰舔着嘴唇,一连陶醉地抢先接话?道:“今日?这顿饭便是今年我吃过最美的一顿。”   食肆内不小,两层木楼虽古朴,但该有的陈设却是一样不少?。   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光看几人穿着,便立即将人迎上了食肆二楼。   二楼其实也?是个大堂,不过只是加了道屏风隔离开来?,这便算是雅间了。   “几位客官请坐,先喝口茶歇歇,墙上有菜牌,想要吃甚尽管跟小的说。”   袁州城内,几乎很少?能看到青年公子们出没,更别说还是这等身着华服的富家少?爷。   伙计心里欢喜,心想着在食肆几年,今日?终于遇到贵人,说不得一会?儿还能得点打赏,面上更是和善。   “尽管挑你们店里的招牌菜上,再给我五哥来?碗清淡的汤,其他你拿主意就行。”   盛叶翰豪爽地摆手,倒真是一副阔绰少?爷的做派。   盛叶舟都?不知该感动他还记得自己吃饭习惯先喝汤的习惯还是骂其身上半个铜子都?没有还装阔绰。   “好?嘞!”伙计咧着嘴想笑,盛叶舟轻轻抬了抬手,指间夹着坨碎银子递了过去:“整治四五个菜便可,多得吃不完也?是浪费。”   伙计接过碎银子,双眸都?笑得眯成了条缝,又给几人倒好?了茶水,这才倒退离开。   但不知今日?这袁州是怎了,伙计刚下楼,门口就又停下了架马车。   从车上走几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几人神色冷峻,看都?没看伙计,禁止迈步进入食肆之?中。   “领我们去雅间。”   一句话?落下,领头的长须男子便自动往楼上而?去。   上楼看到那几扇简陋的屏风之?时,长须男子神色很是难看,低声咒骂了句浑话?后?才不得不抬头走向最靠近窗边的屏风后?。   他也?知,这间食肆乃是袁州城最好?的饭馆了。   从几人上楼,盛叶舟就听到了动静,好?巧不巧那伙人偏偏选了个离他们就一张桌子的地方。   “若不是柳知……老爷吩咐,何苦麻烦我走这么一趟。”   刚坐下,长须男子就冷着脸不满抱怨。   同行的短须男子见状,忙轻咳了两声,这才吩咐伙计快快上酒菜。   伙计心中腹诽,穿得倒是人模狗样,但态度可跟方才那几位少?爷相差甚远,从进来?就没正眼瞧过他呢。   两道屏风相隔之?处,耳尖的盛叶舟突然听到老爷与柳这个姓氏,直觉使得他立即警觉。   廖飞羽与庞波一见如故聊得投机,看似盛叶舟端着茶盏一直在听大家聊天,实则心思早飞到了隔壁去。   “三爷,隔壁好?像有人。”      廖飞羽几人说话?的声音不出意外?也?引起了那伙人的注意。   长须男子抬抬下巴,示意身后?跟着的青衣侍卫去查看。   片刻功夫后?,侍卫返回,小声回禀:“应该是几位家境殷实的小少?爷出门游玩,属下听他们正在说起同州城。”   “甚地方不好?玩,偏偏跑到着鸟不拉屎的袁州来?。”长须男子撇嘴,对?这些吃饱了撑的少?爷们分外?不屑。   “三爷,此次事关?重大,咱们还是低调些为好?。”   从方才起,这个短须男子便是几人中最为谨慎的一人。   “不若咱们明日?换架马车再出发可好??”短须男子又小心地提议道。   可惜……他的谨慎只换来?了长须男子的一声冷哼。   “怕甚!如今在滨州和袁州,谁敢得罪咱们柳家,更何况明日?咱们是以柳氏之?名与罗校尉谈买卖,怎可去自贬身份。”   短须男子神色一变,立即朝侍卫们抬了抬下巴。   不过片刻,盛叶舟就立即发现?屏风后?多了道偷听的身影,默默听了一瞬后?黑影离开。   全?然不知的廖飞羽说到精彩处,高昂的声调传遍了整个二楼。   长须男子嗤笑一声,盛叶舟也?跟扬起唇角无声笑了笑。   男子似是极看不惯另一人的谨慎,侍卫一挥禀,只听他继续又道:“怕甚,只要咱们柳护军在这袁州,还有谁敢动我们。”   他这话?一出,另一人便不再出言相劝了。   “你们只要好?好?听我的,这次事情办完,我一定向老爷给你们要几个位置,日?后?有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吴将军年事已高,军营中早由那几个校尉说了算,加上罗校尉日?后?也?算跟咱们一条船上的……就差许茂那个老东西。”      男人提起这个名叫许茂的人,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能将人碎尸万段的样,唇齿间咬下那个名字都?加重了几分。   “老爷就没办法对?付那个许校尉了吗?”突然有人问。   许茂不认识,但那个许校尉一出来?,盛叶舟眼前就立时一亮,下意识瞟了眼庞波。   这人难道与方才庞波提到的许校尉是同一人?   盛叶舟再凝神听那边说话?。   “那等人物不是你我动得了的人,咱们只管按老爷吩咐办事,这回好?好?把?货押回去便是。”   提起许茂,长须男子有些忌讳,声音也?不由得压低稍许。   “是,三爷。”   “是,三爷。”   众人回,跟着停了话?头。   盛叶舟收回在注意力,伸手拽了拽差点站上桌子的廖飞羽:“小心些。”   “在下真是佩服几位,这一路走来?竟如此惊险。”庞波拱手,甚至有些羡慕。   “哪有你厉害,这三千里陆你都?走过来?了。”廖飞羽随口一回,说完才惊觉自己失言忙又找补道:“我是说咱们都?一样。”   盛叶舟:“……”   “咱们还是不同的。”庞波摇头轻笑:“若不是大难临头,庞某这一辈恐怕没机会?知晓自己这双手除了笔墨竟还能握锄头。”   “庞大哥你这算甚!”盛叶翰突然道。   盛叶舟还以为傻弟弟这一路成长不少?,会?说些甚安慰人的话?。   那知他很认真地望着庞波,又抓起盛叶舟的手:“我五哥会?种地,会?读书写字,还会?做饭,甚至还能舞剑。”   盛叶舟:“……”   看盛叶翰神色,盛叶舟觉得他是很认真地在跟庞波攀比。   庞波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廖飞羽被逗得哈哈大笑,捂着肚子连眼泪都?笑飞了出去。   盛叶舟:“……” 第86章      饭毕, 盛叶舟一行人离开食肆,路过屏风之?时?特意看了那正在喝酒吃肉的长须男子。   男子容貌极又特色,下巴长须编了个小辫子, 眼尾有颗拇指大的黑痣。   收回目光,马车缓缓离开食肆, 向着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前进。   袁州之?贫瘠,从方方面面都?能体现出来, 就是官道两旁的杂草也泛着股子萧条之气。   “咱们村的村长是个好人, 所以?咱们这些流放的军户日子过得?还不错。”   一路上?, 庞波跟几人讲起袁州这座特殊郡城。   夏日天气还算凉爽,到了冬日,这皑皑白雪能到人小腿,他们这些从安义府来的人每年到冬日最?为难熬。   非战时?军民都?是农民, 但一旦有军情, 就连女子都?得?编入军队随时?打仗。   所以?城中居民比任何一个郡城百姓都?要热衷科考,一旦取得?个童生功名,那一家?子都?不用?再上?战场,也算是彻底改变了家?人命运。   “可惜陆大哥无法在科考, 否则他一定能中举。”庞波叹息。   一人犯罪,株连九族。   陆齐铭的命运就是因此被改变,以?后?只能走军中一条路,科考无望矣……   马车晃晃悠悠,在极其难走的官道上?颠簸了大半个时?辰, 庞波指着?不远处的山中终于说?到了。   村子很大, 半座山上?密密麻麻全是宅子。   而与之?匹配的是漫山遍野的田地, 微风一吹,麦浪翻涌, 远看去就像是大草原般绿意盎然。   “陆大哥家?就在村尾,我带你们去。”   只能勉强让牛车通过的泥路狭窄无比,马车行至此处后?就再无法往上?。   一行人下车步行。   在庞波介绍中,村尾的陆家?缓缓出现在几人面前。   一座泥瓦房为主的四合院。   院墙篱笆是荆棘条围拢,站在院外就能瞧见院子里情况。   院子里晒了些山里的干货,不时?有鸡路过,低头啄着?世上?的虫子。   “陆家?婶子。”   厨房门口坐着?的妇人缓缓抬头,布巾下的脸皱纹密布,嘴角有个口子,随着?她抬头竟裂了开来。   “庞家?小子,来寻齐铭吗?”   妇人露出笑容,却叫盛叶舟几人瞧得?眼眸发酸,不自觉便忘了走出去。   曾经致力于将所有金银珠宝往陆齐铭身上?堆的陆母竟变成了这幅模样……沧桑而又没甚希望的村妇。   “婶子,是陆大哥的好友从安义府来看望他了。”庞波兴奋地招手。   盛叶舟几人门前走到篱笆后?,遥遥冲陆母拱了拱手:“陆伯母。”   “盛家?小五,廖三少爷。”陆母大惊失色,随即像是想?起重要之?事,忙朝堂屋高声大喊:“齐铭,快出来。”   院门被嘎吱打开,陆母将几人迎进院子。   看见故人远道而来,还没开口讲话?,眼角先留下串泪珠子。   “哎哟,瞧我这老婆子,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陆母自嘲。   而许久没有动静的堂屋终于有了响动,陆齐铭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   “娘,你叫我干啥?”   青年个头很高,皮肤晒得?黝黑,但身子挺拔生气勃勃,一看便知并?不是寻常农家?汉子。   “陆齐铭!”廖飞羽眼眶涨红,对着?那人影重重喊出名字。   整理衣带的人一震,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随后?眼睛也跟着?一红,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个风尘仆仆的青年,千里迢迢而来,只是为了来看他一眼。   如?此情义,怎能叫他不感动。   “廖飞羽,盛叶舟,盛小六。”一一喊出几人名字后?,他疾步而来张开双臂。   盛叶舟向前,一把搂住了这个几年没见还是比他要高的好友,淡淡膏药味飘来。   廖飞羽飞奔上?前,搂住两人,三人不顾形象地抱头痛哭了一场。   直至篱笆墙外来了好些人看,陆齐铭才?放开两个好友,引着?人往堂屋走。   “你与叶舟先好好聊聊,我带叶翰去取咱们路上?买的礼。”廖飞羽有些不好意思,胡乱擦干净脸上?泪珠后?,忙寻了借口先离开。   两人一走,陆母也忙不迭去厨房泡茶,堂屋里只剩下盛叶舟和陆齐铭。   “这些年……过得?可好。”   明知过得?不会好,盛叶舟却偏偏如?此问,问完才?觉得?自己失言,有些忐忑地瞟了陆齐铭两眼。   陆齐铭倒是坦荡,大马金刀地往板凳上?一坐,豪迈道:“比起以?往肯定不好,但比起许多流放之?人,过得?还算不错。”   “那就好。”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感慨,盛叶舟抹了把有此刺疼的脸,淡淡笑了起来。   两人同时?转头,相视而笑,各自都?觉得?对方变化很大。   陆齐铭渐渐讲起这几年的生活,盛叶舟静静地听着?。   这个故土村的村民,大部分都?是流放而来,像是陆齐铭家?这般适应下来努力改变生活的有,也有大把破罐子破摔的人。   例如?陆家?大房便是如?此。   好在他们流放前就已分家?,如?今这家?由陆齐铭说?了算,那边也不敢来找麻烦,日子过得?也算可以?。   “我在军中跟随许校尉办事,如?今也算小有身份,不管是在军中还是村里,都?没人敢主动招惹我。”   提及此,陆齐铭神情有些落寞,半点喜悦之?情都?没有。   他不说?,盛叶舟也知原因。   科考入仕近在眼前被毁,他却只能依靠他人之?势保自己和家?人平安。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你说?得?可是许茂许校尉?”盛叶舟忽然问。   “你认识……”   “叶舟,快来帮忙。”   陆齐铭的话?被打断,两人起身出堂屋,去迎接又背又抱的两人。   这些都?是他们在其他郡城看到时?随手买下之?物,经过的城池越多,买下的琐碎物件儿就越多。   吃得?穿得?用?的,凡是廖飞羽觉得?能用?到的,都?买了下来。   其中最?让陆母高兴的,竟然是两把菜刀,一把斧头和两把柴刀。   这是盛叶舟力排众议非要买下之?物,进滨州时?还花了不少碎银子才?保下这几样,否则铁器根本带不进袁州。   因特殊位置,袁州城内铁器属管控之?物,想?要买把菜刀,就是有银子都?买不到。   陆家?眼下还在用?碎瓷片当菜刀切菜,更别?提斧头这类,用?到时?只能花钱去村长家?租。   “果然还是叶舟心细。”廖飞羽不得?不佩服盛叶舟。   出发先盛叶舟就先翻阅了各种关于袁州的书,对这里情况有了大致了解,所以?送礼才?会送到人心坎上?。   就是陆母见到这几把菜刀都?露出难得?的欣喜。   陆齐铭重重拍了拍盛叶舟的肩头,感谢之?意只存于心中。   “欠你们的恩情我陆齐铭日后?该如?何仿归还!”   “我在安义城等你。”盛叶舟之?道。   盛叶舟几人的到来成了故土村最?火热的消息,不少人轮番来到陆家?一探究竟。   早被盛叶舟吩咐过的盛叶翰就故意站在篱笆墙内,逢人来问都?会聊上?几句。   自报家?门,说?明来意,顺道宣扬一番几人友情之?坚固。   很快,安义府来了几位官宦少爷的就成了时?下最?多人讨论的话?题,陆家?不能惹这个讯息也悄无声息地在众人心中升起。   夜饭很隆重,陆家?拿出家?中最?好的饭菜招待千里迢迢而来的几人,陆父喝得?宁酊大醉,最?后?被扶回的房间。   而随着?夜色渐浓,堂屋的烛火下只剩下四个年轻人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夹了筷子早凉透的菜送入口中,陆齐铭忽地看向盛叶舟。   “你认识许校尉?”   “不认识。”   “那怎么会提起他。”   盛叶舟放下筷子,将在食肆里长须男子几人的对话?重复了遍,末了阳翘起唇角笑道:“难道军中还有两个许茂许校尉。”   光从对话?中,陆齐铭便能听出蹊跷。   反倒是同在食肆的两人,双双等着?双眸子,傻乎乎地看向盛叶舟:“我怎么没听见。”廖飞羽说?。   盛叶翰点头。   “那时?你们正在忙着?说?哪家?的肘子好吃,哪顾得?上?听人家?说?了些甚。”盛叶舟轻笑。   两人羞愧,你看我,我看他地撇开眸光。   陆齐铭神色凝重,反复咀嚼盛叶舟话?里的内容,忽然抓到了其中的关键点。   “那个老爷是谁?”      “滨州知府,柳勋。”盛叶舟回。   “竟然是他!”廖飞羽震惊无比,猛搓双手,眼珠子不停地咕噜噜转着?,最?终也抓到了关键点:“那给了柳护军跟柳勋有关系!”   盛叶舟笑着?点头,总算还有几分聪慧。   “这两人多半是一家?人,而且那长须男子来袁州,我觉着?与五石散有关。”   盛叶舟将滨州之?事告诉陆齐铭,顺道将盛风查到的事提了提,随即才?是自己的猜测。   五石散之?事只是他多方联想?后?最?终猜测,真相如?何暂时?还不能确定。   陆齐铭陷入沉思。   盛叶舟食指放在桌前轻点,安静中突然又开口:“你觉着?许校尉为人如?何?”   “正直衷心,在军中将士们心中有极高的地位,仅次于吴将军。”陆齐铭不咋思索。   盛叶舟听罢,抬起右手按住陆齐铭的肩:“那你便抓住此次机会。”   “何意?”陆齐铭不解。   盛叶舟轻笑:“将此事告知许校尉,等他定夺,若是能借此机会铲除军中毒瘤,揪出从边境购买五石散之?人,不仅他可步步高升,你……”   话?未完,意已明。   盛叶舟敢肯定,柳家?绝对参与了五石散之?事,陆齐铭若真能凭借此事立功,便可直接翻身。   但同时?,此事的风险也巨大。   没揪出蛀虫反倒是被人倒打一耙,那也意味着?陆齐铭自断前程,更甚至会搭上?性命。   所以?盛叶舟提议完后?,又接上?句:“后?日我们便返回滨州等你消息,若是你想?拼,那我便陪你。”   引蛇出洞……需要诱饵,而他便是最?合适的那枚“诱饵”   柳府赴宴 第87章   陆齐铭低头?沉思, 心中许是挣扎无比,好半晌都没能做下决定。   “我想陆伯父也不想一辈子窝在袁州当个军户吧。”   他犹豫,盛叶舟就替他将心中最大的顾虑说出?来?。   陆父陆母是陆齐铭下决定的最大障碍, 怕因此连累父母,因此毁了家?。   但在座几人都肯定陆父若是知晓有如?此机会能翻身?, 想必会豁出?去性命一博。   给陆家?儿?孙博,也是给自己搏。   果?不其然, 陆齐铭听罢, 身?子一震, 眸光逐渐坚定起来?。   烛光中,他轻轻点头?:“那我便厚脸皮再欠你们一个情,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了。”   盛叶舟笑,端起桌上陶杯举起:“六年前我说咱们安义府再见?, 今日我再将这话说一遍, 来?日安义府重聚。”   “安义府重聚!”   “安义府重聚。”   四?人举杯,喝下这杯略显苦涩的浊酒,盛叶舟轻轻放下杯子起身?。   “走吧,先回?滨州稍作准备。”   千里迢迢赶来?, 一顿连丰盛都算不上的饭后,几人在月色下告别。   不同六年前的离别,这回?几人心中都有着隐隐期盼,再次相逢的日子应该不短了……   ***   滨州。   再次重回?盛府别院,府中伺候的人已经换了对老实夫妇。   几人稍作休息后, 立即唤来?盛风。   “属下按照五少爷所?说跟踪那伙人, 这是他们前些日子的所?有行?程。”盛风递上本小册子, 随即又说道:“他们办完事后特意?从袁州绕行?到?陇南城,饶了个大圈子之后才回?到?滨州。”   册子翻开, 详细记录了长须男子一行?这半个约的行?程。   事无巨细,从早到?晚都有。   但也就是太详细,粗略看下来?后一般人都会觉得没甚奇怪。   盛叶舟扫过一遍后匆匆起身?,来?到?书案前挑亮烛火,执笔在几处地方下画了个圈。   “金楼,铁匠铺,还有裁缝铺。”廖飞羽缓缓念出?盛叶舟所?圈的字样,有些疑惑道:“这两?个地方有什么问题?”   “一行?来?袁州办事的人去这几个地方作甚?出?来?时还都空着手。”盛叶舟淡淡道。   “条顺街……”盛叶翰一眼就看到?了两?家?店铺的地址,并且疑惑地指了指时间:“这三个铺子是同一日所?去,而且中间好像故意?饶了许多地方又重新回?到?了这条街。”   “眼力倒是不错。”盛叶舟笑。   明明就是一条街上的店铺,这伙人非要在其他街上东绕西绕半天?,随后才去第二家?。   如?此反复三次,去最后一家?裁缝铺时明显都过了关门时刻,整条街上就那家?铺子还开着门迎客。   “他们去这几家?铺子作甚?”虽然看出?了端倪,盛叶翰却也还是疑惑。   “前些日子朝中到?处搜查五石散都未寻到?源头?,你们说从邻国运进来?的五石散究竟去了何处?”   “你是说……你是说他们将五石散放在这几间铺子里?”廖飞羽惊呼道。   盛叶舟点头?:“想必前些日子没能运到?安义府的五石散都存在这里呢。”   “如?此一来?,韩长风到?处搜查五石散都没查到?源头?就说得过去了。”廖飞羽又道。   “你可查出?他们兜兜转转要见?的人是谁?”盛叶舟又问。   “袁州守军罗校尉。”盛风回?得言简意?赅,名字完全在盛叶舟意?料之中,他抬抬下巴示意?继续说。   “但罗校尉入酒楼只有半盏茶的功夫,随后就气急败坏离开了,跟踪他的人回?禀,罗校尉回?府途中曾骂那帮子人狗胆包天?,他才不赚那个买命钱。”   “没想到?这个罗校尉倒是清醒。”   “罗校尉走后,被称为?三爷的男子骂骂咧咧走出?酒楼,当天?深夜去了柳护军府上,天?亮才离开。”   “柳护军跟柳勋是什么关系。”   “柳护军乃柳家?养子,但朝中并无人知晓他们的关系,柳护军籍贯登记的是罗州县城柳家?村。”   “既然朝中无人知晓,那想必藏得极深,你又如?何能如?此快得知?”盛叶舟似笑非笑看向盛风。   盛风倒也坦荡,朝盛叶舟拱手回?道:“属下还没来?得急调查,府里就派人送来?了消息。”   “祖父早知晓滨州之事了吧?”   “一开始老太爷并不知,是二爷所?说,柳府之事……五少爷启程前属下们就已经开始查,老太爷说您肯定会管滨州之事。”   盛叶舟:“……”   “二爷……还让我把这个给您。”   一张请帖送到?盛叶舟手上,翻开一看,上面写着的名字赫然就是他的大名。   柳夫人大寿,他盛叶舟作为?盛府代表,将要去赴宴。   “看来?不仅祖父了解我甚深,就是我爹同样也是如?此。”      将请帖递给其余两?人看,廖飞羽一看到?请贴上的名字,惊得捂住了嘴,声音变得有些听不清:“盛伯父连接近柳府的机会都给你找好了。”   寿宴就在七日后,完全是掐准了盛叶舟的行?程。   “五哥,那咱们可要去?”盛叶翰问。   “去!”盛叶舟简单道:“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咱们就好好瞧瞧这柳勋到?底是何许人也。”   “我怕……”盛叶翰神色复杂,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只是用双咕噜噜的眸子打?量着盛叶舟。   “大男人说话怎磨磨蹭蹭的,怕甚,有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廖飞羽拍着胸口保证。   盛叶翰眨眼,故意?缩了缩肩膀:“我怕那柳方铭对我五哥……”   “……”   要论长相,三人中只有盛叶舟最为?出?色,盛叶翰对自己和廖飞羽很放心,却不得不担心兄长的安危。   盛叶舟:“……”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   七日后,柳府。   滨州知府夫人寿宴,滨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前来?赴宴,一大早别院门口就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几人不忙着上门,各自在院中磨蹭到?日上三竿,这才慢吞吞地出?门。   门口,两?个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子立在门口,笑脸相迎众位前来?道贺的宾客。   盛叶舟几人的出?现并未引起多大注意?,直到?他递上请柬,管家?神色一变,疾步走到?中年男子面前,低语了几句。   中年男子微微挑眉,笑着迎上。   “原来?是盛府五少爷六少爷和国舅府的三少爷。”   柳勋,出?人意?料地长着张俊秀斯文?的脸,声音温和,笑容使人如?沐春风。   盛叶舟笑着拱手。   “柳大人好。”   “五少爷客气,盛太傅近年身?子可好,当年我曾在翰林院听过太傅讲学,收获颇深啊!”   “祖父经常提起大人当年状元游街时的状况,我等解敬佩不已。”   “太傅过奖了过奖了。”   盛叶舟短短几句,极大满足了柳勋的虚荣心,当年万人空巷看状元游街他每每醉酒便会与旁人吹嘘。   没想到?竟能从小辈们口中说出?,这让柳勋心里对盛叶舟倒多了几分亲近。   “方铭,带几位少爷进府稍作休息,晚宴一会便开始。”   柳勋话落,门前阴影下走出?来?个脸色苍白,身?形高量的年轻男子。   容貌还算清秀,就是一双眸子暗沉沉的,与之一对视廖飞羽就冷得打?了个摆子。   从眼底散发出?的冷漠让人望而生畏。   但现在这双眸子盯着盛叶舟,看不懂的光芒从眼底一闪而过,让人瞬间汗毛倒立心里更是不舒服。   “盛五少。”柳方铭拱手,眸光似是盯在盛叶舟脸颊之上。   但盛叶舟好像根本没看见?,笑得和煦而又淡然。   “柳大少。”   柳家?父子俩都长了张带欺骗性的脸,若不是柳方铭不怀好意?的眸光太过□□,也是张清秀斯文?的脸。   但就是这样两?张脸,却做出?了许多丧尽天?良之事。   可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盛弟随我来?。”朝盛叶舟见?礼后,柳方铭好好似没瞧见?廖飞羽两?人,笑着请人进府。   称呼一跃从盛五少变成了盛弟。   廖飞羽震惊恶寒。   盛叶翰调侃兄长脸长得好看,眼下真被柳方铭盯上,心里焦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中一热,几步跨上前去搂住盛叶舟的胳膊,硬生生挤进两?人之中。   廖飞羽也觉不妙,慢几步上前挽住另一只胳膊,两?人将盛叶舟夹在中间,完全杜绝了柳方铭的靠近。   柳方铭被挤开,沉下脸明晃晃地摆出?个不愉之色。   但眼下众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好由着性子发作,勉强挤出?个笑意?来?后冷着脸引几人入偏厅。   宴席中人众多,盛叶舟几人年轻轻又没自报家?门,入偏厅中坐下许久都没人来?搭话。   这倒是让几人乐得清闲,顺势聊了几句。   但也是几句而已,没过多久就有小厮来?请盛叶舟入后院喝茶,邀请他的便是柳方铭。   廖飞羽抢先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并且故意?太高声音调侃盛叶舟未婚妻还在安义府等他会去成亲。   厅中许多道眸光齐聚盛叶舟身?上。   滨州谁不知柳方铭有龙阳之好,但今日邀的可是客人府中子弟,就算不知是谁家?子孙,但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这让凡是家?中有子孙心中都不由担心起自家?孩子。   小厮悻悻而去。   盛叶舟瞟见?厅中有个管事模样的男子铁青着脸急匆匆离开,想必是将今日之事禀报给柳勋去了。   半盏茶后,柳方铭的小厮又再次来?到?前厅。   脸上清晰可见?的五指印,刚一张口就因疼痛“嘶”了声。   “盛五少,我家?少爷请您去后院喝茶,他特意?为?您准备了上好的迁清春前茶。”小厮带着哭腔地拱手。   厅中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盛叶舟轻叹一声,起身?朝那小厮拱了拱手:“劳请带路吧。”   这一趟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第88章   盘蕴院。      跨过高高的门槛, 花香抢先袭来,一楼阁映在苍翠树木之中。   柳方铭就坐在二楼窗旁一手持杯自饮自酌。   盛叶舟跟随小厮进入一楼,小厮脚步凌乱地连忙离开,   经过一楼时盛叶舟忽地神色微变,眸光不由扫向?门侧的屏风之上。   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刺鼻气味, 若是没闻错,想必就是刚吸食完五石散之后残留未散的味道。   柳方铭竟也吸食五石散……   这个发现让盛叶舟心?念转动, 面上也不由带了几?分笑意。   “尺酒如泥稼, 顿时不得?得?……”   刚上得?二楼, 柳方铭半带着醉意的声音传来。   二楼之中那股子气味比一楼更重了几?分,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些难以言说?的臭味。   再看柳方铭微微泛红的脸,想必方才就吸食过五石散。   “柳少爷。”峦星河拱手。   “哦?”   被人?打断的不悦在见到盛叶舟时猛地变化,柳方铭扬唇轻笑起来。   抬腿从踏上立起之时, 衣襟半敞, 露出……带了数条伤痕的胸口。   “盛弟。”   盛叶舟站着未动,冷眼瞧着人?越走越近。   窗边软塌前摆放着张圆桌,上面已摆好酒菜与美酒。   桌两?侧都放着屏风,屏风后人?影晃动, 盛叶舟猜测后边好似还跪着几?个人?。   透过轮廓来看,应是几?个身材纤细的半大少年。   “不知柳少爷寻我到这来做甚?”   柳方铭神色朦胧,似是没听到盛叶舟的话?。   “前厅宴席开开始了,不若叶舟随柳少爷一同返回前厅。”   柳方铭一步步逼近,双眸直接弯成?两?条月牙, 毫无?焦点?的视线好似透过盛叶舟看向?他处。   盛叶舟慢慢朝屏风移动。   “盛弟长得?如此俊俏, 不知可有婚配……定?亲也无?妨, 为兄可带你领略不同的趣味……盛弟。”   “还请柳少自?重。”   盛叶舟脸色大变,作势要慌乱离开。   后背撞上屏风之时, 反手用力?一推,直接将屏风推倒。   “本?少爷告诉你,别不识好歹,否则我就让……让我爹灭了你全家。”   柳方铭突然甩了甩头,眸光在一瞬间的清醒后又立即陷入疯狂之中。   盛叶舟回头。   屏风后的场景让他眸光猛然一缩,腹中涌上的恶心?之感只一眼便立即收回了眸光。   十几?个裸身男子似是牲畜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口中塞着木塞子,神志不清地挥舞着手臂。   木制地板上到处都洒落着白色粉末。   “来和我们一起快活啊!”   屏风后的情景好似让柳方铭更加癫狂,展开双臂得?意地大笑起来。   盛叶舟立即转身下楼。   “盛弟……”   浸淫酒色多?年的身手哪有盛叶舟灵活,没追两?步柳方铭就跌到在地。   大声嚷嚷着让仆从快些把人?抓回来。   盛叶舟伸出撑在栏杆之上,纵身一跃直接从楼梯跳到一楼。   耳旁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盛叶翰的催促声。   盛叶舟眸光一沉,几?步冲到屏风后,凑近了细闻空气中的味道。   屏风后是一扇门,门上有锁。   脚步声临近门口,峦星河移步一闪,侧身立于窗前,口中还喃喃地念着些关于美景的诗文?。   砰——   门被使劲推开,盛叶翰铁青着脸先冲了进来,   “叶翰。”盛叶舟好似被吓了大跳,有些奇怪地看向?来人?。   “哥。”   “叶舟。”   盛叶翰与廖飞羽几?乎是飞奔而来,两?人?拉着盛叶舟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人?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   “你们怎的追来了?”   盛叶舟语带疑惑地望向?来人?。   几?人?身后跟着的管家正是方才大堂之上那位,似是松了口气,管家朝盛叶舟拱了拱手:“老爷让我来请少爷,半路撞上两?位少爷也在寻您。”   “是我疏忽。”   盛叶舟拱手,随后有些难为情地继续道:“我方才被这后院美景所迷,一时瞧得?出神,竟忘了上楼拜会柳少爷。”   管家神色有丝狐疑,但见峦星河面上并未半分异色,楼上楼下也没有异动,心?下相信大半。   “那我与管家一同上楼向?柳少爷告罪。”峦星河拱手。   “老奴去请少爷就是,盛五少爷去先行前往前厅。”管家立即回道。   说?罢不等盛叶舟再言语,立即摆手让小厮领几?人?先前往前厅。   临走前,盛叶舟又后头看了眼窗外景色。   “日后回府,我也要寻工匠来建这么?个园子。”   廖飞羽立时笑着附和:“等你成?亲,想建个甚院子都可。”   几?人?边商议着改造院子之事,边在小厮带领下前往前厅。   管家站在楼下目送几?人?一直消失到垂花门后,这才提步走上楼。   ***   酒宴上推杯换盏,柳勋满面春风地游走在各路豪绅贵人?之中。   管家独自?返回与柳勋耳语几?句。   柳方铭突感身子有恙,今夜宴席怕是无?法参加。   盛叶舟几?人?未自?报家门,倒是免去了各种阿谀奉承和敬酒。   但盛叶舟知晓,他的一举一动全部在柳勋监视下,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与廖飞羽交头接耳。   夜色渐浓后,盛叶舟明显醉意上涌。   盛叶翰扶着他向?柳勋告辞。   “今日铭儿突感风寒,未能?与盛五少把酒言欢,他日我定?让铭儿上门赔罪。”柳勋笑眯眯地告罪。   盛叶舟大着舌头,笑着答应下来。   “我与柳兄一见如故,他日定?要好好喝一场。”   “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意味不明的话?,柳勋派人?将盛叶舟几?人?送到了家门口。   趔趔趄趄穿过垂花门,盛风突然出现。   “五少爷,柳家派出的暗卫已经回府了。”   盛叶舟直起身子,眸光冷凝,扯出个淡淡笑意。   “去书房说?话?吧。”   “五哥!你没醉酒?”盛叶舟被兄长精湛的演技所骗,从头到尾都真以为他喝醉了。   盛叶舟笑着抬起手轻拍了下盛叶翰的脑门:“连你都骗不过,又如何骗得?过柳勋。”   “在阁楼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廖飞羽迫不及待追问。   “都是些肮脏之物,不知道也罢。”   盛叶舟摆手。   书房门合上,众人?落座。   “五少爷,这是刚送到的书信。”   “袁州送来的?”   “陆少爷一封,韩世子也有封。”   陆齐铭的亲笔信,边缘用蜂蜡仔细封了遍,盛叶舟用小刀划开蜂蜡,又问。   “我让你们查的裁缝铺可查到何异常?”   “裁缝铺生意冷清,掌柜会接些修改衣裳的活计,铺子平日里关门很早,并无?何异常。”   “改衣裳的生意可好?”   “只有两?个人?进铺改衣裳。”   “年纪多?大,是男是女。”   盛风被问住,好在暗卫监视之时都习惯事无?巨细的记录在册子上。   盛叶舟一问,他立即翻出小册子。   “昨日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前日……”   随着盛风一条条念出来,廖飞羽当即就从中听出不对之处。   “怎全是男子,一个女子都没有。”   何止如此,这七日里总共有十五人?进入才普通改衣裳,十五人?中竟有十人?是重复的。   “如果我所猜没错……这些人?便是柳家卖五石散的卖家。”   “你是说?,那间裁缝铺就是藏匿五石散的地方。”廖飞羽说?。      盛叶舟点?头。   而后扫过的信直接递给廖飞羽。   信的内容很简单。   许校尉知晓后,决心?在此事中插上一脚。   但有个条件。   揪出军中毒瘤的同时他会借机肃清军中异己,清除那些坚定?支持罗校尉的部下。   若我们要与他合作,绝不可在此事上多?作质疑。   另外,韩长风送去的信已收到,对方提出的条件许茂也应下了。   韩长风要得?是许茂对孩子的支持。   而许茂要太子对他坐上将军之位的支持。   双方一拍即合,许茂投诚太子的书信已送往东宫之中。   至于韩长风的信,信里则是拜托了盛叶舟的一件事。   “韩世子还真是相信我。”盛叶舟轻笑。   再未确信柳家与五石散之事有直接关联之前,韩长风都不可轻举妄动。   东宫有半点?风吹草动都将立即传到柳家背后那人?耳里。   比起柳勋……背后的主谋才是太子的主要目的。   他们不能?动,侦查情况的事就落在盛叶舟身上,而且对方明显知晓盛府暗卫就在滨州内。   当然,韩长风也没忘了许下好处。   太子举荐。   短短四个字,怕是天下读书人?挤破头都想求到的恩典。   一但有太子举荐,春闱之时考卷可直接跳过阅卷官送往学政书案之上。   而有了太子之名。   就算再无?文?采,春闱上榜也是榜上钉钉。   “这个诱惑还真大。”盛叶舟轻笑,随即直接提笔回信。   信的内容更加简单。   ——我应下此事。   太子就算不举荐,为陆齐铭盛叶舟也会去做。   “那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做?”   看完信,廖飞羽心?中很是复杂。   每个人?都有目的,明明是为名除害的事,到头来竟变成?了一场利益交换。   但他深知事已至此,他们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盛叶舟揉了揉酸痛的肩,笑道:“今夜我喝酒受寒,卧病不起。”   “我明天就去帮五哥请大夫。”盛叶翰立即会意。   “还是我弟弟聪慧。”盛叶舟笑,而后目光落到廖飞羽身上:“你可别摆着张跃跃欲试的脸,别人?一看咱们就得?露馅。”   “我又不是傻子,没事龇牙傻乐甚!”廖飞羽不服气。   “你们继续监视那间裁缝铺,再分派人?去跟踪那些改衣裳的人?,看看他们究竟是如何将五石散送出滨州的……”   “至于你……”盛叶舟看向?盛风,突然问道:“若是让你潜进柳府,你有多?少把握不会被人?发现?”   “九成?!”盛风立即回道。   “那过几?日你便去柳府走一趟……”   他倒要看看,那座阁楼里究竟藏了多?少五石散。 第89章   一日醉酒, 盛叶舟偶染风寒,一病不?起。   一病就是半个月,到后头甚至起不来床榻。   盛叶翰因不熟滨州城内情况, 只得?求到柳府,请柳勋亲自帮请的大夫。   大夫替盛叶舟诊脉, 开完药方便被柳府随从请进了柳府。   盛府别院。   盛叶舟脸色苍白地?靠坐在软塌之上,不?时咳嗽掩唇咳嗽两声。   虽一连病容, 一双眸子却极为亮。   “五少, 不?若我再派管家去请个大夫给您开个药方子。”   他人装病骗过敌人, 盛叶舟倒好,那可是真病。   盛叶舟摆手:“无需,不?过一点风寒而已。”说罢,将?刚收到的回信递给盛风:“瞧瞧吧。”   盛风夜探柳府, 果真在盛叶舟所说的暗格后发现两人一处密室。   密室中?藏有十五箱五石散, 封条之上竟还标注了将?要送往何处府邸。   一个郡主府,两个侯府,一个伯府。   光是这几个名字一爆出来就足以使安义?府地?震,更是韩长风建功立业的大机缘。   盛叶舟将?名字尽数送回安义?府韩家。   在此之前?, 裁缝铺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裁缝铺确实是五石散的中?转站,其中?牵扯到了军营中?的柳护军。   那五石散乃是他派人全程从邻国?护送进入的川庆朝境内,就在边城军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进城。   一得?到消息盛叶舟就送到了陆齐铭处。   许茂得?到消息,当然是立即送往东宫,一来一回三方消息都?已知晓。   而眼下盛叶舟收到的回信就来自韩长风所写。   军中?许茂与东宫将?同时发难。   朝廷秘密逮捕名单上的勋贵, 许茂引蛇出洞。   等?柳护军现场押送五石散出城时来个人赃并获, 届时太子派来的人将?在城中?同时对柳家发难。   而盛叶舟要做的就是起到个领路的作用。   当然, 要盛叶舟看来,这个带路就属于可有可无的存在。   “属下收到老太爷书信, 请五少爷过目。”盛风匆匆扫过信的内容,又从怀里取出封信送上。   盛禺山的信。   就在东宫回信快马加鞭送出之时,盛府派出的一百暗卫也同时启程了。   预计会比信晚到小半天。   自此之后,这一百暗卫就是盛叶舟的人。   盛叶舟轻笑:“你让他们先回府,这滨州城用不?上他们,留在此处只是徒增太子怀疑而已。”   太子郑崇宁可心狠手辣又多疑,盛叶舟可不?想?在此事上让其注意?到他。   “五少爷您的安全。”   “放心吧,太子不?会用上我。”盛叶舟很肯定。   ***   三日后。   陆齐铭突然敲响了别院后门,仆从将?人请进内院。   却只见盛叶舟穿戴整齐地?坐在廊下,小几上茶香袅袅,似是早已等?待许久。   “你知晓我会来?”陆齐铭笑问,撩袍一屁股坐下,浑不?在意?是谁的杯子,拿起杯就一饮而尽。   “城中?今日多了不?少人。”盛叶舟只道。   陆齐铭抬头,笑着指了指天色:“天一亮我就得?走。”   “许校尉已经成功了?”   “昨夜人赃并获,许校尉还查到了与之交易的邻国?细作,连人带货都?关?在军营里。”   “那现在呢?”   “徐校尉亲率四百精直接抓了守城将?士进城,现在应该已经包围了柳府。”   “柳勋毫不?知情?”   “与太子派来的监察把酒言欢,烂醉如?泥。”陆齐铭笑。   这柳勋父子真是一脉相承。   不?同的是一个好女色,一个好男色。   太子亲笔信上说赏赐了几个美人,一场酒下来把柳勋迷得?神魂颠倒,府中?守卫被捆了大半都?不?知道。   盛叶舟轻叹。   这太子说让他带路果真只是说说而已。   明明就将?柳府拿捏在了手心,要盛叶舟有何用。   恐怕他的作用就是发现此事再将?三方人串联起来而已。   “那你大半夜的来作甚?”盛叶舟比较好奇这个。   “明日事情一了我就会随许校尉直接返回军中?,怕日后不?能前?来相送。”陆齐铭道。   廖飞羽曾说盛府多次来信催促盛叶舟回府成亲。   他与宋依云定定亲两年有余,女方眼看快要十八岁,再不?成亲恐要引起市井流言。   就是为了未过门的妻子名誉,盛叶舟也得?在此事了解后尽快赶回安义?府。   盛叶舟也深知此道理,端起茶盏朝好友示意?:“我等?你回安义?府。”   陆齐铭给自己?倒了杯茶,与盛叶舟相碰,一饮而尽。   随之就要站起身?离开。   “晒等?。”盛叶舟抬手。   今夜等?在此时,为的是将?自习室奖励的人参种?子送出。   “这是何物?”   “人参种?。”盛叶舟答。   “人参不?是长在山野之中?的药材,怎还有种?子?”   “我已在信中?仔细说明人参的种?植法子,待此间?事了,你回家慢慢看。”   晨曦渐浓,朝霞逐渐照亮了世间?,盛叶舟知晓此刻不?是细说的时机,说完就摆手让陆齐铭快些离开。   “丹恩不?言谢,他日安义?府再叙。”   陆齐铭朝盛叶舟神色郑重地?拱了拱手,转身?匆匆离开。   ***   天色一亮,滨州的天也变了。   廖飞羽和盛叶翰听闻有热闹可看,起床便相约着一起出了门。   盛叶舟肯定太子的人不?会来找他,于是与大家相反,直接回卧房补觉去了。   天色擦黑,两人才兴冲冲的赶回别院。   就算盛叶舟不?想?知道,这两人在耳旁唠叨个没完,他也被迫听了个完完全全。   滨州百姓还真没见过抄家是从宅子里开始的。   太子派来的监察从柳府出金银财宝无数,尽数堆在了柳府外的大街上。   箱子一直从大门口堆到了箱子对面的人家院墙。   上百箱的财物不?过是其中?的九牛一毛,柳府真正让人惊骇的是几十箱子五石散。   哐害不?少世家少爷的罪魁祸首就被柳勋藏在府中?。   让滨州百姓闻风丧胆的知府终于被抓,百姓们拍手称快。   而让大家迅速传遍大街小巷的还是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举措。   太子有命。   柳府所搜刮出的财物将?全部换成银钱,滨州百姓每户都?可领到五两白银作为补偿。   真金白银的好处在百姓中?口口相传。   太子在此事中?不?仅铲除了朝中?一大毒害,在百姓中?的口碑也也因此水涨船高。   “得?了银钱的百姓别提多欢喜了。”廖飞羽神色好似比滨州百姓还高兴似的。   盛叶舟望着好友傻乐,似笑非笑地?泼了盆冷水:“你没收到府中?家书?”   “收到了。”   一提家人,神采奕奕的面色立即似是被霜打了似的蔫吧下来。   何止是柳氏多封家书来催他们回家。   廖府长辈同样频繁来信,而且最近又多了样。   廖飞羽错过长子百日,又错过一岁生辰,如?今孩子都?一岁半了,他这个当爹的还没见过孩子。   “若是此次回府,日后咱们再无机会出远门游历。”廖飞羽道。   幼时总想?长大,可真长大了却发现并不?快活。   廖飞羽是个洒脱的性子,一想?到日后他们要同祖父父亲那般成日里勾心斗角就觉着无趣。   但再不?喜,他也深知无法改变。      再想?父母妻儿?,也难免惆怅。   “此番回安义?府,叶舟你也要成家生子,之后便是春闱……”廖飞羽又道。   他不?仅看到了自己?将?来要走的路,也深知好友的路。   “成亲……春闱……”盛叶舟也不?由得?低声呢喃着。   但随即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轻笑着又说了句:“比起家来说,这些又算得?了甚!”   “那咱们就回吧!”   “我也想?祖父祖母,咱们回。”盛叶翰也道。   五石散的事闹得?轰轰烈烈,且影响还在不?停往其他郡城扩去。   盛叶舟一行未再做停留,第二天天一亮便启程返回安义?府。   来时游山玩水想?停便停。   回时归心似箭,三人轮流架着马车赶路。   七日昼夜不?停赶路,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了安义?府。   一进城门。   先前?还恋恋不?舍不?想?离开的廖飞羽就立即似是变了个人。   撇下盛叶舟兄弟,寻了匹马先行回府,连路上买的礼物都?一样未带。   而盛叶舟兄弟赶着车回到盛府之时,盛家人也尽数候在大口之前?。   柳氏泪眼婆娑地?冲兄弟俩伸出手,就算有婆子搀扶,仍旧颤颤巍巍地?无法迈出步子。   “祖母。”   盛叶舟抢先跳下马车,疾步朝柳氏奔去。   “舟儿?。”   两年未见,躲在柳氏怀中?吃糖的小小少年已长成个挺拔青年。   柳氏如?今也只得?抬头才能瞧清孙儿?长相。   “祖母,舟儿?回来了。”   “还有我呢,祖母,叶翰也回来了。”盛叶翰不?甘挤进,搂着柳氏的胳膊就开始撒娇。   “我看你这两年游历是白去了。”盛禺山道,声音严肃,可眸中?满是笑意?,显然并不?是真的训斥。   盛叶舟连退几步,连忙拱手行礼。   盛禺山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孙儿?的肩,面上满是欣慰之色。   “我儿?就没瞧见你爹?”盛建宗不?满。   “爹你还不?是没瞧见我,就只看到五哥,我可也是您儿?子。”盛叶翰回嘴。   立即招来盛叶舟气哼哼的几掌。   虽两年没见,好在有自习室赠送的中?级体质改善药水,家人的身?子骨都?还康健。   弟弟妹妹们涌上来问东问西。   羡慕盛叶翰能跟盛叶舟出远门,非缠着他们说一说路上见闻。   盛叶翰充当了起“说书先生”   盛叶舟扶着柳氏进门。   盛禺山笑意?融融望着。   这沉寂了两年之久的盛府仿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第90章   因柳府父子被抓而查出了条贩卖五石散的路。   皇帝龙颜大怒, 令太子彻查与五石散相关的所有人员,一经查出?全部重罚。   早先爆出?吸食五石散的盛叶钰与韩长风因此逃过一劫。   安义府内每日都?有新的勋贵子弟被抓入大牢。   在此期间,各府都?处于?从未有过的安静祥和之中, 府中子弟尽数待在家中。   盛府长辈因此事也不?由唉声叹气了好几回。   原因不?为其他。   盛叶舟定亲时刚查出?五石散的事,导致定亲礼就非常低调。   现如今到?了成亲, 依旧还是因五石散之事。   两家商议之后决定只邀亲朋好友,接亲展示嫁妆等?都?不?得不?取消。   就这, 两府长辈还担心过于?招摇怕惹怒了正在气头上的皇帝。   九月十五日。天?儿阴沉沉的。   盛府内外悄悄挂起红绸, 阖府上下都?为今日盛叶舟的亲事忙碌起来。   原本该最为忙碌的新郎盛叶舟倒像是个无事人般坐在启安院中发呆。   在仪式上无法大张旗鼓, 柳氏就将?注意力用在了其他上。   例如盛叶舟所穿的喜服金冠。   三层大红色绸衣层层叠叠的,盛夏九月的天?气穿这么些衣裳,热得盛叶舟额头细汗就么停过。   金冠压得颈子发酸,耳旁还要忍受廖飞羽和盛叶翰的双重聒噪。   两人刚从安国公府而?来。   “你知道你岳父有多恨柳勋父子毁了宝贝女儿的婚事。”廖飞羽抱着儿子, 说得眉飞色舞, 喷了孩子一脸口水。   “若是柳勋父子在宋世子面前,肯定会一件砍了那对父子。”盛叶翰道。   “大喜之日,说甚砍不?砍的。”廖飞羽吼。   盛叶舟生怕廖飞羽再喷下去孩子要被口水给淹了,伸手将?孩子抱到?自己怀中笑眯眯地?逗弄着。   “蔡杨怎么还没到??”   一空出?手, 廖飞羽就抓耳挠腮地?坐不?安定,朝院外东张西望半晌。   “今日学院甲班月考,蔡杨兄长要考完才可赶来,那时估摸着宴席都?该开了。”盛叶翰捡了颗花生丢进嘴里嚼吧嚼吧。   盛叶舟眼?神一沉,抬手按住吊儿郎当的弟弟。   “同为甲班学子, 为何你今日没去书院?”   盛叶翰:“……”   猛然一惊吓, 盛叶舟差点?花生呛得喘不?上来气。      好不?容易喘匀气息, 忙不?跌摆手打起哈哈来,那珠子转得都?快赶上舞狮的绣球了。   “五哥, 这是爹让我交给你的。”   说罢,迫不?及待从怀里扯出?本册子,烫手似的连忙丢给盛叶舟。   如今这房中就他一个未成亲,盛叶舟刚接过册子就窜起来朝外奔去,臊得整张脸都?红了。   虽盛建宗交代过不?要随意打开,他还是好奇地?瞟了两眼?。   糟糕……   忘记交代兄长无人之时再再打开。   望着弟弟逃也似的跑远,盛叶舟好奇地?挑开册子封面,而?后一瞬间可疑的红色悄悄从耳根爬上了脸颊。   “五哥……”   盛叶翰哪还敢停留,连忙转身飞奔而?去,甚至步子迈得更加快了些。   “哈哈……哈哈……”   廖飞羽乐得哈哈大笑,边笑还边去捂着好奇不?已伸手去扒拉册子的长子。   这盛府之人还有意思,火图竟传得理?直气壮。   想当年他成亲时,父亲夜里亲自送来,羞于?开口还专门写了张纸一起夹起火图中。   现在可好,大白青天?的盛叶舟就要被迫观赏火图了。   盛叶舟恼怒地?瞪了眼?好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册子往软塌的小几上一丢。   在前世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两性教?育可比现直观得多。   就他刚瞟那一眼?,人体结构画得明显就不?对。   饶是如此,也不?妨碍盛叶舟脸上热意翻涌。   这一世直接省略了谈恋爱的步骤,从定亲到?成亲他老拢共就见过新娘子几面。   出?门游学之时,宋依清会在廖飞羽家眷书信中夹封书信带给他。   但两人之间书信来往无非都?是说些所见趣事,宋依清偶尔也会分享些在府中所学。   想到?这,他眸光朝新房墙壁上瞟去。   那里挂着把镶嵌满七彩宝石的长剑,盛叶舟只记得那时还想把此剑送给老师。   盛叶舟游学回到?安义府没几日,这把剑从安国公府送到?盛府。   焕然一新的长剑锋利无比,剑柄之上还挂了个红色长穗。   听送来的丫鬟说,这穗子是宋依清亲手所做,算是提前送来的嫁妆之一。   两人因长剑第一此说了许多的话。   如今看来,这把长剑要成为二人的定情?信物了。   “你小子有福气,不?知道如今安义府有多少人家羡慕你能?取到?安国公府嫡女呢。”廖飞羽顺势调侃。   别看安义府内现如今到?处安静可闻。   私下里各家少不?得悄悄办些小宴会邀请各家关系好的府邸入府闲聊。   夫人每每去了回府都?要与他说起夫人们私下所谈。   盛叶舟虽连夺两元,终归只是个没有功名之身的官家少爷。   哪像宋依清,安国公世子独女,未来安国公的唯一嫡女。   大家都?在猜测宋和义要给宋依清准备多少彩礼悄悄送入盛府。   盛叶舟这一下子可是立即成了安国公府的乘龙快婿。   日后有老丈人帮衬,还不?知要在朝中混得如何风生水起。   只有廖飞羽这个好友坚定相信,盛叶舟能?凭借其自身能?力必定能?走得极远。   不?过说到?妻子,廖飞羽忽地?眨了眨眼?睛。   “我夫人与宋二小姐是表姊妹,你日后是不?是该叫我一声表姐夫。”   两人这下子可真是沾亲带故的关系了。   盛叶舟:“……”   还真没想起这茬。   “叫姐夫……还是叫兄长来听听。”   盛叶舟逗弄孩子,全当没听见好友所说。   调侃累了好友,廖飞羽神色一怔,又迅速低落下去。   盛叶舟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何事如此低落。”   “你可打算明年去参加会试?”   好友的大喜之日,廖飞羽本不?想提起让两人头疼之事。   可眼?看会试没几个月,府中长辈几乎每隔几日都?要提及一回,廖飞羽不?想伤心也不?可能?。   如今廖山长年岁已高,身体状况每日愈下。   往常从不?催促的祖父也不?由担忧的提及几句。   不?过所说内容与父母所说完全不?一样,他想廖飞羽避开与盛叶舟同时会试。   这一路考来廖飞羽都?被压在盛叶舟名下。   私心里作为祖父,还是希望自家孙子有登榜首的那一日。   但廖飞羽不?这么想,比起没回名次都?在好友之下,他更想与盛叶舟同行。   从启明书院相遇,两人一路相伴十几年。   廖飞羽甚至想做官都?也盛叶舟一起,他当县令,那自己便?做个县丞。   盛叶舟被好友的孩子气逗笑,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其脑门。   “你还是与我一同去会试吧。”廖飞羽沉声,眸光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若你回回第二我还能?劝你与我错开,可……”   廖飞羽抿嘴轻笑。   就算没有盛叶舟,还会有其他人压在他名字之上。   祖父就是一叶障目而?已,而?且比起他人,他更愿意分享好友的喜悦。   盛叶舟其实还有话没说完,就廖飞羽那性子,没盛叶舟带着,不?知道还会惹出?些什么祸事来呢。   “叶舟,你想当大官吗?”廖飞羽又忽然问道。   “没想过。”盛叶舟很诚实的回道。   幼时因不?想让祖父祖母失望从而?努力展现天?赋,又恰巧开启了深度自习室。   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踏上了科举之路。   可比起科考终点?,盛叶舟很享受这一路上遇到?的点?点?滴滴。   至于?进入朝廷之后,依他性子,只想寻个轻省职位渡日便?可。   但不?知是不?是胡思乱想,盛叶舟总觉得最近胖墩儿安静得有些过头了。   这些日子盛叶舟进自习室学习,也没见那语音系统出?来过。   “回想起当初我们六人在书院读书的日子,那时可真快活啊!”廖飞羽今日好似分外感叹。   六人中,如今只剩下两人还在结伴而?行。   陆齐铭生在袁州,自滨州事了后再没了消息。   蔡杨再入书院进学,据廖山长所说,会试能?考上二甲进士已属侥幸。   穆志为成亲生子后醉心于?画,听闻拜在魏先生门下,师徒二人如今还不?知在何处游历。   至于?甘禾渊。   明明同在安义府,盛叶舟却再也没机会与这位幼年好友单独说过话。   有时在城中偶然撞见,他身边永远跟着群世家子弟。   而?甘禾渊永远是人群中被包围那个。   若说韩长风如今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那甘禾渊无疑是最信任的心腹没有之一。   韩长风偶尔会与盛叶舟喝酒浅聊上几句。   太子多疑,就连太子妃也只能?算得上枕边棋子一枚。   可以命救过太子的甘禾渊不?一样。   太子瞧着是将?甘禾渊当成了亲兄弟般对待,就连婚事都?是太子亲办。   婚事就定在下个月初八,娶得是太表妹。   比起盛叶舟几乎无人谈及的婚事,甘禾渊的亲事在城中穿得可极是热闹。   “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盛叶舟也被带得感叹起来。   六个人。   随着年岁增长,各自际遇不?同,注定要走上不?同的道路。   盛叶舟只望他日再见,几人还能?聊上几句各自境况。   不?至于?变成再无话可说的陌生人。 第91章   礼成!   在亲朋好友的笑声中, 盛叶舟与宋依清拜堂结束。   他与电视剧里?的新郎官一样,牵着红绸这端,在亲人的吉祥话中领着新娘子进入内堂。   从?礼堂到启安院还有段距离。   盛叶舟那群半大的侄子侄女们亦步亦趋地跟在小两口身后?, 唱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歌谣。   宋盛像是赶苍蝇似的吆喝着孩子们。   盛叶舟有些无奈,这个调皮的小舅子还嫌别人碍事?, 他怎会出现在盛府同样令人头?疼。   “姐夫,我祖父可?说了, 若你对姐姐不好, 他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姐夫, 走慢些。”   “姐夫,你怎的不回我话?。”   盛叶舟:“……”   “宋盛,你怎会在盛府,安国公?府的宴席该由谁来待客?”盛叶舟无奈提醒。   “管他们作甚, 我要看着姐姐进洞房。”宋盛才不管那?么?多。   盛叶舟忽地瞧见?红盖头?下宋依清的手动了动。   五指松开复又抓紧绸子, 想必是忍了又忍,碍于今日大?喜之日才没有出声呵斥。   宋盛犹自洋洋得意地自说自话?。   “宋盛!”   盖头?下终于传来宋依清忍无可?忍的声音。   只见?宋盛一怔,似是被抓住尾巴的猫儿,竟原地蹦跶了下。   廖飞羽瞧得欢快, 这会儿倒是知晓出来圆场。   “宋大?少随着我一同去前厅吧,你总要让你姐夫和姐姐说上几句悄悄话?不是。”   “他们有甚悄悄话?不等当?我面说。”宋盛还有些不服气。   许是盛禺山发现了后?院盛叶舟的囧况,专门叫了盛叶雲几兄弟追来。   几人好言哄着拽着,好不容易将?宋盛和一群孩子带离了开来。   丫鬟们远远坠在后?头?,分明想留出空间?让小两口说些体己话?。   奈何盛叶舟前世就没谈过恋爱, 人一离开, 他更是找不到搭话?的源头?。   喜帕下的宋依清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更羞得不敢再多话?。   出嫁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令她休得胡言乱语,不可?在夫君面前失了仪态。   虽这喜服又重又厚, 又顶了块不透风的喜帕,更是散不出热气。   宋依清还是咬牙坚持着,心里?暗暗庆幸这么?遭罪的婚礼一辈子只一次便已足以。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回到启安院。   嘎吱——   安顿好新娘子后?,所?有喜婆和丫鬟都退出了房门。   盛叶舟手中多了杆喜秤。   曾经无比熟悉的卧房今日完全变了个样,宋依云坐在拔步床中小小一个,好似被淹没在了这漫天的红色中。   “我……我挑喜帕了。”   盛叶舟不知如何想的,喜秤伸出之前,竟还和宋依清说了声。   就是这一声,让宋依清坚持了大?半日的矜持溃不成军。   噗嗤一声。   喜帕抖动不已,清脆的笑声家震得盛叶舟耳朵发烫。   臊意从?脚底直冲额角。   转瞬间?整张脸便涨得通红。   不过也因这笑声,两人都放松了下来,盛叶舟回想起自己的傻样,也不由得低笑出声。   帕子掀起,一张……完全花了的脸出现在盛叶舟眼前。   妆容全糊在宋依清小脸之上,一双原本水汪汪的眸子,此刻全被香粉糊住。   惨白的脸上被汗水冲出好几条沟,嘴唇红艳艳的,下巴上还残留着不少口脂。   盛叶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娘子莫不是在路上与人打了场架才来?”   宋依清不解。   盛叶舟转身端起铜镜走到床边,笑呵呵地望着妻子脸色大?变,随即捂住小脸就跳了起来。   洞房花烛夜,第一面便让新郎见?到了如此丑态。      盛叶舟此刻倒是完全放松下来,笑呵呵地跟了过去安抚妻子。   “都怪这天太热。”   “饿了吧,我让丫鬟们送些凉爽开胃的饭菜来与你填个肚子如何?”   盛叶舟的声音带着笑意,并无半点不悦之色。   宋依清洗干净脸,他就立即递了干净帕子过去:“娘子不施粉黛的模样甚美。”   宋依云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平日里?如此震惊梳理?的人说起情话?来就像是变了个人,特别是这说话?时正经的模样。   更叫人无法直视。   “你……你走开。”宋依清忍着羞意,轻轻推了下盛叶舟。   盛叶舟借着这股微不足道的力气往后?退了几步,笑着继续无话?找话?。   没看他现在表现得跟个浪荡子似的,其实心里?打鼓不停,根本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就这称赞夫人漂亮美丽的话?还是廖飞羽倾囊相授。   “我让丫鬟送些吃食来给你垫垫。”   “好。”宋依云轻声回道。   新房内再度安静下来,盛叶舟轻咳两声,起身将?丫鬟们唤了进来。   启安院中只几个下人,丫鬟们全是安国公?府陪嫁而来。   见?盛叶舟如此体贴小姐,终是可?以放下心来退到一旁候着。   看天色不早,按照礼节盛叶舟此刻需到前厅敬酒。   “我去去就回,你吃完便歇着吧。”说完,盛叶舟提步就要走。   还么?离开呢,就听丫鬟们齐齐倒吸凉气。惊恐地望着不明所?以的盛叶舟。   盛叶舟不解。   宋依清倒是听出了所?谓何事?,但哪又开得了口解释。   “夫君快去吧,我等你。”   说完就催促起盛叶舟快些离开。   她那?些丫鬟们都快哭出来了。   直到已经走出院子,盛叶舟才猛地想起自己说了些什么?。   洞房花烛夜,哪有人让新娘子先歇息的。   这不是让人独守空房吗!   ***   前厅早已是一派推杯换盏热闹非凡的景象。   虽说没有宾客满堂,但至亲好友算起来人也不少。   盛禺山与盛建宗在席间?春风满面的游走着,盛叶雲则是忙着招待同辈之人。   新郎官一来,前厅中更是热闹起来。   被逼着灌下几杯水酒后?,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突然挡他身前将?那?些酒都接了过去。   “今日是叶舟洞房花烛,大?家可?不能坏了他的好事?,有酒都冲着我来。”   来人一袭宝蓝色袍子,身形消瘦,一双眸子中再无半点曾经的单纯。   往盛叶舟身前这么?一站,竟比他还高了半个头?。   甘禾渊。   两年没见?,再见?却是要重新认识似的陌生。   眼神冷厉,就算话?中带笑,眉眼还是给人以难以接近的感觉。   有了甘禾渊在,盛叶舟再没喝到一杯酒。   他与宾客们推杯换盏,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个桌前,每一个人都能准确交出其名字。   “甘禾渊怎么?变成这样了。”廖飞羽凑到身旁小声感慨。   “我们都变了,只是你我日日待在一起,没发现罢了。”盛叶舟轻声回道。   月色渐浓,酒席正酣。   盛叶舟被长辈们打发离开,廖飞羽负责赶走那?些想闹洞房的少年们。   两人此刻神色却都有些低沉。   走到连接前院与后?院的花园中时,盛叶舟停下了步子。   “怎么?不走了?”   “等甘禾渊。”盛叶舟回。   “他会来找你?”   “会!”   盛叶舟很肯定。   不消片刻,垂花门下走来个瘦高的身影,步子有些踉跄。   “我就知道你会在此处等我。”甘禾渊笑着说道。   幼时,盛叶舟总在花园中等甘禾渊来寻他玩耍,读书时也在此处躲闲。   “既然你来了,那?送叶舟回院子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廖飞羽立即知晓二人是有话?要说,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了。   “坐下喝一杯?”   甘禾渊提起手,盛叶舟这才看到他两只手拿了酒壶和酒杯。   “好。”   两人就坐在早已被岁月侵蚀成斑驳一片的凉亭之中。   “恭喜你成亲。”甘禾渊说,给盛叶舟倒了满满一杯子茶水。   苦涩的茶水味飘散开来,就算在月光下依旧能看出是褐色的茶汤。   盛叶舟笑了。   这一笑好似泯去一切隔阂,消散了全部的梳理?。   这一刻,甘禾渊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要吃的小胖墩儿。   “知道你不喜欢喝酒,专门给你泡的龙井。”甘禾渊笑。   两杯轻碰,各自轻笑出声。   “我看你消瘦许多,可?是太过劳累?”   “郑崇宁比老皇帝更难伺候。”甘禾渊说得直接,神色更是鄙夷。   “可?曾后?悔了?”盛叶舟又问。   “没甚可?后?悔的,叶舟你有你的路,我亦是如此。”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别人我不敢保证,你盛叶舟是我一辈子的挚友,这点……永远不会变。”   似是起誓般,甘禾渊举起杯子朝天示意。   其实说起来盛叶舟还真?没资格指点甘禾渊该如何自持。   对他来说合适的路并不适合甘禾渊。   站在盛叶舟立场来判断的事?对甘禾渊来说并不是正确选择。   例如陆齐铭之事?。   两年游历让盛叶舟懂得了许多曾经无法理?解的事?。   这世上不光有黑白,还有灰。   不光有清官贪官,还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人。   “好。”盛叶舟举杯。   “下个月我成亲,你可?不能像我一般晚来。”甘禾渊笑道。   “我早早便去,定要闹你洞房。”   “你可?先别忙着说大?话?,今日你可?还没进洞房呢。”   盛叶舟:忘了这茬。   “走!我送你回院子,别让嫂子等急了。”   一杯茶水下肚,甘禾渊夺过盛叶舟手中杯子扔在廊下。   盛叶舟此刻才觉着酒意上涌。   宋依清早换了舒适的袍子,依在榻边专心看书。   盛叶舟脚步虚浮地借着酒劲儿将?房门合上,伸手揽住了俏脸微红的妻子。   房内光影旖旎,房外?甘禾渊笑得得意。   “倒是会装!”   就三杯水酒,竟会醉得站都站不稳。   宋依清有没有被骗不知,但甘禾渊是万万不信的。   “走吧,今日这洞房是没法闹了。”   离开前,甘禾渊还很体贴地带走了来看热闹的一群半大?孩子们。 第92章   半年时光, 匆匆而过。   过了两个月妇唱夫随的日子,盛叶舟重新又回到了每日早起就进入书房的日子。      而且随着会试时间越近,他心中不安的感觉越甚。   胖墩儿此后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盛叶舟购买初级药水给妻子, 一次是买了本名家大集作为考前参考书。   至此之后,盛叶舟每每问起。   胖墩儿就已系统出现故障需要重新升级为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临近二?月初, 宫中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太子妃于灵汀降为侍妾,成了川庆朝开国以来第一个被?降位的太子妃。   其实说起来这?个女子也是被?娘家所?牵连。   明明想?着远离男女主就能逃脱被?囚禁冷宫的命运, 可如今女主另嫁他人了, 她还是没逃脱这?个命运。   不过听闻这?个前太子妃好似很乐意?如此。   纵使被?关在宫中, 每日也能寻了法子自娱自乐。   听甘禾渊说,好似还种起了地?,三五不时就发明些新鲜玩意?儿。      明明就是被?降位之人,宫中却偏偏到处处是她的消息。   盛叶舟觉着此人确实是言情小?说看多了, 这?些法子不正是女主吸引男主的剧情吗?   可太子不是凡人。   因为这?些小?玩意?儿, 他更?加讨厌起于灵汀。   后宫女子风头盖过太子,让本就多疑的郑崇宁心中怒火淤积,迟早有一日要爆发出来。   二?月中旬,盛叶雲从老宅返回了安义府。   不过整个人变得有些呆呆傻傻, 无论盛建宗说甚,都只会应好。   盛叶舟怀疑是戒断五石散之后的副作用。   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恢复。   就在会试的前两天,盛府又发生?了一件大喜事。   近日来宋依清老腿疼,盛叶舟放心不下,请了大夫回府诊脉。   妻子身子无碍, 倒是查出了喜脉。   根据推算, 宋依清已怀孕三个月有余, 可能是因体质改善剂的作用,才?让夫妻俩都没能察觉。   新婚燕尔又升级为人父。   盛叶舟就是在满身喜悦中引来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深度自习室已经发出通告。   盛叶舟金榜题名之日, 就是系统自动解绑之时。   再次之前,系统提醒盛叶舟尽快用完积分,免得系统想?解绑之后再无可用。   盛叶舟这?些日子都在盘算要买些甚。   但想?来想?去,好似除了体质改善液之外并没有想?要之物。   囤了十几?瓶体质改善液给孩子之外,他就再没买过其他。   就在如此喜事连连中,盛叶舟迎来了会试之日。   经历一整个寒冬,三月的安义府直接跳过春日,直接入了夏。   会试将直接在安义府城礼部外进行。   礼房建在最繁华的金榜大街之上,距离盛府步行只半盏茶的功夫。   天还未亮,柳氏照旧开始忙碌起来。   这?回盛叶舟并未让家人送他去礼房,与?早早前来的廖飞羽独自出了门。   走到巷口,先后遇到前来送考的蔡杨与?甘禾渊。   但他们一人要去书院,一人要去东宫,都只是勉励一番便匆匆离开了。   赵衍被?老国公强留在国公府,生?怕老师紧张的情绪会影响到了学生?。   作为二?人恩师,他比两个弟子还要紧张。   “可紧张?”   少了各种热切的眸光,两人倒显得分外轻松。   廖飞羽边走还边啃肉包子,根本没有其他心思。   “软糕可带好了?”   学问方面?此刻再多说都没用,盛叶舟就问起十三日中相当重要的一环……吃食。   整整要在礼房中待十三日。   往年经常听到有人在考试途中饿晕被?抬出来的。   最严重的一回还听说因为吃了坏的吃食,中毒不治身亡的。   盛叶舟倒是觉得这?个传闻并未夸大其词。   安义府的天又热,好些食物放久了肯定发霉,使用过量发霉食物,会死人并不是稀奇事。   所?以在吃食方面?,两人要重视。   加上……廖飞羽的食量还惊人。   所?以昨天盛叶舟破天慌地?没有看书温习,而是在院子小?厨房里忙活了一整天。   一般的蛋糕肯定不行,但前世有种很硬的欧包确很能放。   加上烧饼和?馕,三样主食可交替吃,既能存放时间长久,又不至于腻了去。   “切开分好了,你放心。”廖飞羽连连保证。   盛叶舟还是不放心,故作思考的放慢步子,唤了两遍胖墩儿没反应。   又自个在积分中心搜寻一通,还真让他找到了件好东西?。   可保鲜的木盘子。   价格后跟着无数个零,处处透着股用来凑商品数量的既视感。   盛叶舟想?都没想?,直接兑换了两个。   积分一下子就下去了小?半。   “你等等。”   叫停廖飞羽,盛叶舟转身放下考篮,伸手入内,从最底层取出各木盘子来。   “这?是我爹从番货船上寻来的好东西?,分你一个。”   “盘子?”   木盘子不是很大,颜色发黄,入手还很轻。   “你可别?小?看这?盘子,将吃食放在上头,放几?天都不会坏的。”盛叶舟说。   “那我就把吃食全放到上头。”廖飞羽从不会怀疑盛叶舟所?说。   他才?不管为何如此神?奇,反正盛叶舟说了是就是,保准没错。   两人蹲在巷中,又重新整理了考篮,天色渐明才?赶到了礼房外。   能参加会试的,大多已是成年男子。   礼房外并没有县试那样遍地?都是叮嘱声。   会试的检查比前几?场都要严格,检查的搜子从礼房门口排到了街上。   二?人没有家眷送考,只默默等着结保的其他几?人汇合便排队等待进入贡院。   今日是会试第一日,但考试是明早才?开始,今天要做的就是进入贡院,打扫号房就可休息。   头门检查考篮。   盛叶舟两人带的吃食全切成了细碎小?块,搜子伸手在吃食里翻找了几?下,又伸入口中舔了舔。   “下一个。”   廖飞羽看得龇牙咧嘴,一想?到接下来十几?日都要吃人家的口水。   好不容易才?忍下恶心的冲动,去了二?道门。   好在天气炎热,所?穿的袍子不厚,搜查便快了许多。   盛叶舟穿着里衣,在一众同样狼狈的考生?中进入了贡院。   乡试的号房还算宽绰。   两排号房相隔非常远,廖飞羽的号房在中排,光线有些昏暗。   盛叶舟瞧着他步子一转,很快就消失在了尽头。   而自己拿着号牌,继续跟着官差往深处走,好一会儿才?停下了步子。   最后一排的最后一间。   这?个位置距离茅房最远,背靠水房之一。   虽没有臭味熏人,但难免会吵闹无比。   不过盛叶舟倒是对此很满意?,这?里没有任何遮挡物,光线好通风好,空气也不错。   号房内除了桌椅外,竟还多了块木板,完全足够说盛叶舟蜷缩着身子躺下。   终于不用担心晚上再无法休息。   贡院里官差领路的声音一直持续了但半天才?消停。   在此之间,盛叶舟枕着手臂,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多亏这?两年游历在外风餐露宿,饶是木板床坚硬无比,他也能和?衣而眠。   前看不着其他考生?,后又没人来打水。   进入贡院的第一夜,盛叶舟都在醒来睡去之间过了去。   第二?天一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举起打水牌。   而后打开桌板,往旁边走了两步,就打完水。   直到此时,终于是发现了一个缺点。   距离水房抬进,无法活动身子,缺少了运动的机会。   早饭先选了易坏的吃食将就对付,号房角落燃起泥炉小?灶,烧了锅开水就着吃饱。   “第一场考试开始,接卷!”   随着监考官高声吼叫,会试正式开始。   ***   整整十三日。   饶是准备充分的盛叶舟踏出号房,也脚步虚浮地?站都站不稳。   “叶舟!”   比盛叶舟好不了多少的廖飞羽一直在途中等着好友。   两人相见,各自都被?对方狼狈的模样逗笑?。   “你还笑?得出,你可知你现下是何样。”廖飞羽搀扶着盛叶舟,两人就像是两个老者似的,慢吞吞往贡院外挪动着。   盛叶舟笑?:“估摸着比你好点。”   十三天没换衣裳,没吃点新鲜的菜。   身上味道可想?而知,廖飞羽一张口说话时那味道差点没熏得盛叶舟仰脖。   不过他自己也差不多就是了。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了些解脱之喜。   “叶舟兄,飞羽兄。”   走着走着,贡院中又出现了个比他们还狼狈的人。   “郑柏瑜!”   来人脸色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扶着墙壁都好像站不稳似的颤颤发抖。   “你这?是……”   郑柏瑜从袁州提前赶回家,之后随父母去了祖宅中专心备考。   盛叶舟知晓他回来参加会试,就是没想?到会以此形象碰到。   “吃坏了,好不容易才?坚持到出号房。”郑柏瑜连连摆手。   “我们扶你一同出去。”盛叶舟有气无力地?搀扶住郑柏瑜。   他们其实还算好的,周遭许多考生?都生?了病。   一路走都能听到咳嗽的声音。   有不少根本无法自己走出贡院,只能出银子请官差抬出去。   见此情景,三人心中都有同一个愿望。   不管乡试多少名,只希望不要再经历一次如此折磨人的考试就行。   盛叶舟觉着用前世的话说就是。   这?会试……不是人考的。 第93章   盛府。   会试结束距离放榜需二十日。   这期间是盛府内外都着实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之中。   到了放榜这日, 盛府上下都起了个大早。   柳氏天没亮就进佛堂去了。   盛禺山听盛建宗说,昨夜半夜就?进了盛府祠堂,天亮都还未出来。   “但年大哥中状元你祖父都没这么?紧张过。”   顶着对黑眼圈的盛建宗还说别人?, 盛叶舟都担心?他老爹一会儿会不会高兴的晕倒过去。   虽说喜报未到,但今早自习室里的奖励已发。   【恭喜宿主成功取得会试头名, 同?时获得三元及第称号,奖励已发放至储物格, 请尽快使用。】   【深度自习室解绑倒计时三小?时启动。】   从倒计时启动到现在, 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   盛建宗调侃完自家大哥, 就?像是失了主心?骨似的又转身去寻盛建安。   人?一走,大堂里就?剩下盛叶舟独自一人?。   【胖墩儿?】   好歹相伴多?年,系统将要解绑,盛叶舟竟还升起抹不舍之意。   特别是胖墩儿突然挂寡言少语了, 盛叶舟还有些不习惯。   【宿主找我何事?】   【马上要分离了, 你就?没有话想跟我交代??】   胖墩儿依旧郎洋洋的舔着毛,闻言抬起眸子瞅了盛叶舟几眼.   【宿主的积分不兑换了?】   【你拿去用吧,就?算我们朋友一场最后送你的礼物。】盛叶舟回。   【好!】   胖墩儿眼睛忽地一亮,爪子在空气里抓了抓, 下一瞬便?消失不见。   【积分清零!】   下一瞬,个?人?中心?上的积分清零。   盛叶舟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再见,胖墩儿就?彻底消失了。   因为?就?在清零之后的片刻,系统提示解绑成功。   画面从盛叶舟脑海中消失之后,无论再怎么?动意念都没再没出现。   “连句再见都不说。”盛叶舟满心?失望, 小?声嘟囔。   “夫君自言自语甚?”   孕肚已现的宋依清在丫鬟搀扶下, 慢慢靠近。   盛叶舟忙起身扶住妻子:“只是想起曾经的一个?好友罢了。”   “我在后院坐立难安, 干脆来前厅与夫君同?等。”   “这几日想吃甚,我去给你买?”   “东大街的酸枣糕。”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 并没觉着有何不对。   反倒是安国?公府派来照看宋依清生产的婆子因诧异面上神色又青又红。   她伺候老夫人?到夫人?再到小?姐。   从未听闻两人?称呼竟然用你和我的,小?姐更是从未用过尊称。   这姑爷也并没觉着哪有不妥。   两人?甜甜蜜蜜的说着小?话,就?似那寻常人?家的夫妻般亲密。   “给老太爷二爷五少爷报喜了!”   就?在这时,管家嘹亮的嗓音从远处传来,所过之处无不是恭喜之声。   原以为?早已离开的盛建宗不知从哪冒出。   “第几名,第几名。”   盛叶舟的手?忽地传来阵刺痛,宋依云用力?抠着盛叶舟手?腕,抓出条血痕都没发现。   “头榜头名。”管家高声报喜。   随之而来的报喜牙差慢了几步,生怕被?管家抢了风头,几乎是用吼的高声报喜:“恭喜盛叶舟盛五少爷喜得会试头名。”   “三元及第,竟然真是三元及第!”盛建宗已经被?喜意冲昏头脑。   多?年前的一句玩笑话,到如今竟真的实现了。   三榜第一,他盛建宗竟真的是会元的爹。   “快去告诉老太爷和老夫人?。”盛建安就?是定海神针,在一片乱中有序安排。   要先通知家中其他人?。   其后是亲家安国?公府。   再之后便?是将喜事昭告出去,历经种种对盛叶舟的非议,如今终于可以全部洗刷一净。   “去开我的私库,全府都有赏赐。”盛建安笑道。   盛建宗忙不迭也跟上:“大哥都开私库了,我这个?当爹的怎么?能不表示表示。”   说着,就?让管家开私库加倍拿赏银。   加之急忙赶来的盛禺山,盛府下人?这一天得到的赏银快赶上两年的月银。   这恭喜话说起来跟不要钱的。   说不激动是假话,纵使知道结果,看到家人?们如此高兴,盛叶舟还是掩饰不住地欢喜起来。   从袖中掏出他亲自给的赏银,又忙问起廖飞羽。   “廖少爷头榜第四名。”   “好好好。”   得知这个?消息,盛叶舟比自己拿到头名还高兴。   又送出一个?荷包后,悬着的信终于落下。   他坐在厅中,握着妻子的手?,迎来一批批送喜的人?,又送走欢天喜地离开的人?。   恭喜一直持续到天色渐深。   喜意过去之后,盛禺山最先冷静下来。   “过几日便?是殿试,在此之前不可松懈。”   提醒归提醒,盛禺山相信孙儿不是那等得意忘形之人?,只淡淡提了这么?句后便?不再多?言。   盛叶舟记记到心?里。   当夜纵容自己小?酌两杯之后,第二日便?照例进了书房温习。   同?为?贡士,殿试之后将面临天上地下的不等际遇。   殿试排名出来后,状元才真正确定人?选。   虽说按照往年惯例,盛叶舟应该不会掉出前三名,但世事总有列外,他万不可马失前蹄。   二甲进士与二甲同?进士。   一字之差,两者之间官途天上底下。   同?进士大多?下放县城,当个?县令都已算好的,更多?都是在县城内磋磨一生无法往上。   ***   进宫等同?于复试,同?样是殿中作答。   不同?的是殿试只有一门,两个?时辰内作答完成,由内侍收卷皇帝亲自阅卷。   同?大殿中出来,贡士们需等待两个?时辰才可出宫。   渴了喝点早冷掉的茶水,饿了就?忍着。   在此期间若是皇帝与太子不单独召见,那贡生们就?可离开。   要最后再等七日,传胪大典之日再次进宫。   “方才你瞧见太子没有?”   廖飞羽拉着盛叶舟躲开人?堆,寻了个?僻静之处,小?声道。   盛叶舟坐在首排第一,前边儿是学政几位大人?,他哪敢乱瞟。   “太子站在殿外,我瞧见韩长风好像指了指你的方向,他们不是在认人?吧?”   盛叶舟不知,但并不是太关心?太子当初什么?举荐的承诺。   自滨州之事后,他对这位当朝太子,并无多?少好感。   “我方才听其他贡士们说,太子今早在朝堂之上处理了突然发难,将舅家给……这个?了。”廖飞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盛叶舟静静听着。   “而且听我祖父说……”左右瞧瞧周遭没人?注意他们,廖飞羽压低声音又道:“朝廷现下由太子说了算。”   自盛叶舟要准备会试开始,盛禺山就?不太谈论朝廷之事,想必是担心?因此讨论了他心?绪。   现如今朝堂如何,盛叶舟还真不清楚。   “皇上?”   “病入膏肓回天乏力?。”廖飞羽简简单单几个?字便?已能说明?全部情况。   “那我们运气还真好。”盛叶舟笑道。   若真是不幸碰到皇帝薨逝此等大事,根据新?皇意愿,科考一般会暂停三到五年。   盛叶舟他们赶在了此之前。   “我就?说怎么?今年会试人?特别多?。”廖飞羽听明?白了盛叶舟的意思。   “贡士们可先行回府静待传胪大典。”   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台阶上响起,人?群中立即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接连传来。   今年皇帝与太子竟没召任何一人?进御书房。   ***   七日后,传胪大典。   会试排名前十站得离太和殿最近,两旁还各站了一排太监。   殿里传唤入殿的声音一层层传来,就?有太监主动站出来带领他们进大殿。   两侧密密麻麻站满王公大臣,凡是川庆朝有爵位有官职的都在大殿中。   盛叶舟只是小?心?扫过一眼,当即就?从中寻到了盛建安的身影。   一袭绯色官袍,站在百官第一排,含笑望着他一步步走近。   数位文武百官的气势同?时散发,所带来的威压着实不是十个?书生所能比。   廖飞羽经常进宫,对此并无多?少感觉,盛叶舟则是电视剧看多?了,满脑子都是和电视竟然一样的感触。   二人?老神在在的姿态,在十人?中尤其扎眼。   大臣注意到他们,就?连站在百官之首的太子郑崇宁也看了过来。   十人?站定,朝皇位上的皇帝下跪行礼,三呼万岁。   抬头之际,盛叶舟悄悄拍瞟了眼太子。   朗目疏眉,气势不凡。   “盛……咳咳,盛叶舟何在?”   龙座上的声音很?沧桑,而且才开口就?猛咳了好几声。   盛叶舟上前一步,叩拜行礼:“学生盛叶舟,参见皇上。”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抬起头来朕好好瞧瞧。”   龙椅高高在上,盛叶舟就?算抬头,都未能清楚瞧见皇帝龙颜。   而夸奖完这么?一句后,皇上又开口叫了第二名。   前五名都被?叫了一遍,上前后得到的夸奖也基本?相同?,只有廖飞羽多?得了两句聪慧。   不过几句话,盛叶舟就?好像听到了皇帝越发沉重起来的呼吸声。   “太子,替朕宣布人?选吧。”   “儿臣遵命!”   太子往前一步,负手?立于朝堂正中,朗声宣布。   “新?科进士一甲,状元为?盛叶舟,榜眼焦围,探花……”   太子目光越过白发苍苍的第三名,直接落到廖飞羽身上:“探花廖飞羽。”   探花直接给了第四名的廖飞羽。   朝堂之上无人?质疑,就?连那第三名都只是垂头听着。   嘀嘀嘀——   丞相领头跪下,高呼圣上贤明?的同?一时刻。   盛叶舟脑中猛然又响起了很?熟悉的机械声音。   【为?官系统启动中……】   盛叶舟:“……”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为?官系统,我是你的系统胖墩儿!】   盛叶舟倒吸凉气,眼前发黑。   【多?亏宿主贡献了全部积分,终于让我成功升级。】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哟!】   盛叶舟:“……”   全文完。 第94章   番外   宋依云番外。   成亲十?载, 宋依云时隔三年,才再次有了身孕。   自从诊出这胎是双胎之后,盛叶舟担心她胡思乱想, 便求了父亲,将?她接回了安国公府。   十年时光, 世事沉浮。   这十?年间,盛府与安国公府的地位早已转换。   夫君盛叶舟只用了十?年, 便官拜至宾补尚书一职。   去年与袁州军陆齐铭练手?挫败领国细作渗透, 立下大功, 新?皇更?是赏了个致远伯的爵位。   如今盛府已经改为伯府。   光从外边儿?瞧着国公府是要高些,可宋府现在?无人在?朝中,要论实权半点都无法与之比较。   父亲无心权势,弟弟又是个跳脱性子。   虽得?了个小小闲职, 不过还?是三五不时的闯祸, 多亏盛叶舟周旋才?不至于闯下祸事。   这回好不容易再次有身孕,她比盛叶舟都要高兴。   盛府家风清净,盛叶舟这十?年来都未曾有过小妾或是通房。   但安国公府却很?着急,就担心没有嫡子稳固她当家主母的位置, 日后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宋依云相信夫君,可也难免会胡思乱想。   “依云,你可寻大夫瞧过府中孩子是男是女??”   刚回到安国公府,二叔母就明里暗里暗示过不少回。   宋依云不想搭理,她倒是更?加来劲儿?了。   特别是大堂姐这两日也回了国公府, 母女?俩更?是变着法子凑到她面前找不痛快。   长姐宋依云成婚十?七年, 膝下两女?一儿?, 在?子嗣方面没少讽刺过宋依清。   先前宋依清还?不知为何长姐要如此,直到从母亲那听说长姐日子过得?并不顺。   宋依云所嫁丈夫与安国公府门第相当, 乃是健康侯的次子。   当年因这门婚事,二房趾高气昂了好几年。   但大姐夫生性风流,宋依云有三个子女?,后院还?有庶子庶女?好几个。   这几年安国公府逐渐落寞,大姐夫纳妾更?是猖狂。   宋依云满腹苦水无人倾吐,见宋依清在?婆家过得?舒坦,心中嫉妒罢了。   “二妹妹如今怀有身孕,妹夫将?你送回娘家,莫不是……”宋依云阴阳怪气地笑着。   宋依清不想搭理。   早知道就不回国公府来了。   夫君明明是担心她心思重好意为之,偏生回来反倒是不得?清净。   “我?瞧依云这胎肯定?是男胎。”   宋依清母亲侯氏冷声,见宋依云好似想伸手?摸女?儿?孕肚,忙不迭伸手?将?那只讨人厌的手?挡开。   面上虽是如此肯定?,但她比谁都要担心。   自从得?到喜讯后,侯氏没人都要给?送子观音上香,祈求宋依清这胎是儿?子。   “妹妹坏了身子不方便,妹夫就没找到通房来伺候?”宋依云又道。   二叔母似笑非笑地推了把女?儿?:“你关系妹妹的闺房之事作甚。”   “我?也是担心妹妹吃醋不懂分寸。”   “你大姐说得?对,与其等夫君去寻通房,还?不如你主动挑几个好拿捏的送去……”   母女?俩以过来人的口吻看似好心地出着注意。   “我?女?婿不纳妾更?不会有通房。”侯氏冷声道。   “都成亲十?年了妹妹还?相信那些……”   二叔母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侯氏。   当年宋和?义不也是没纳妾,后头侯氏身子不好,宋老夫人还?不是做主纳了门妾回来。   侯氏脸色一白?,眼眶迅速红了。   “好了,我?夫君纳不纳妾,有没有通房都不是你们该管的。”宋依清气得?站起身来。   “小心。”侯氏焦急地扶住女?儿?。   与此同时,一道清脆如黄鹂般的笑声穿破院墙,让宋依清一喜。   “娘亲!”   小小身影穿过花圃,身后追着惊慌失措的丫鬟们。   再之后,一袭绯色官袍的盛叶舟不急不缓地跟在?后头,与宋和?义正随意聊着。   刚过而立之年。   岁月的痕迹好似一点没在?盛叶舟脸上留下痕迹。   他与寻常男子不同,不爱留须,看着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   官场沉浮多年,沉稳气势与清俊脸庞,让他整个人无论站在?那都非常引人注目。   “韵儿?,慢些。”盛叶舟浅笑着开口。   “爹。”   眼看就要跑到娘亲面前,盛欣韵又似蝴蝶似的张开双臂往回跑。   盛叶舟弯下腰,接住女?儿?高高抛起。   “我?家韵儿?飞啰!”   “女?婿孔武有力,倒不像是个文?官。”   不管他人如何猜疑,侯氏瞧见下朝就来安国公府的女?婿,这悬着的心当即就落下了地。   女?婿对女?儿?好,十?年如一日。   “爹爹,我?想吃桂花糕。”   盛欣韵抓着爹爹的大手?,闻见院中桂花香,立即嘴馋了。   盛叶舟马上应好,说回府就给?她做。   说得?是做,而不是买。   盛叶舟疼这个闺女?,快九岁的年纪了,虽说不再亲亲抱抱,出门也是牵着哄着。   “那我?们做好给?娘亲送几块来,她想必也想吃桂花糕了。”盛欣韵甜甜地笑着。   “外祖父呢。”宋和?义故意道。   “那送五块,外祖父外租母各一块,娘亲一块,两个弟弟两块。”盛欣韵掰着指头算。   “夫君。”宋依清欣喜鱼夫君的到来。   官袍都还?未换下,是下朝就来看她了。   “依清。”   这么些年来,盛叶舟一直唤她闺名,只在?正式场合下才?会唤一声夫君。   “天气有些凉了,你怎的还?在?院中没添衣裳?”   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抬起摸了摸宋依清的额头,亲昵十?足。   “正打算进去呢。”宋依清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原来二叔母和?堂姐都在?。”   盛叶舟这才?好像看见了两人,微笑着拱了拱手?。   “盛尚书。”   妹夫那只是当着宋依清才?敢喊,盛叶舟在?此,宋依云可不敢如此称呼。   盛叶舟掌管兵部,身上杀伐果断之气浓厚,岂是她一个内宅妇人敢攀扯的。   “夫君。”宋依清脸一红。   盛叶舟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原本想送你回娘家来清净些时日,但为夫现在?后悔了。”   宋和?义神色一变,冷冷看向二房母女?。   下一句,盛叶舟的话就让他一震,随即摇头轻笑起来。   “夫人一走,我?连衣裳都穿不规整。”   侯氏笑。   “当着父亲母亲的面,你在?胡说甚呢。”宋依清笑。   “你还?是回府吧,想吃甚我?亲手?给?你做。”   宋依清发?现盛叶舟的脸皮好似越来越厚,张口就能说出羞死人的话。   明明就是瞧出她神色不愉,想必是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偏生要说是自己离不开。   “那你就跟着叶舟回去吧,留府中母亲还?怕照顾不好你,”侯氏趁机说。   “女?儿?知道了。”宋依清顺水推舟。   “那我?们回家吧,韵儿?想吃桂花糕。”盛欣韵摇晃宋依清的手?。   “回去吧,回去吧。”   宋和?义哪还?瞧不出女?儿?早想回家了,如今看到女?儿?女?婿琴瑟和?鸣感情很?好,他半点都不担心女?婿布上自己的老路。   女?婿不是他。   不会轻易被长辈左右,朝堂政事雷厉风行,家事也能处理妥当。   “你别忘记了先前跟我?承诺过的事。”   摆手?让女?儿?女?婿离开,宋和?义还?是没忍住提醒道。   盛叶舟牵着妻子女?儿?,转头看向岳丈。   “我?盛叶舟起誓这一辈子除了宋依清外绝不会再另娶他人,更?不会有通房妾室。”   这是一句承诺,更?是他做人的原则。   盛叶舟坚持了五十?二年。   宋依清于六十?九岁时去世,膝下共有两儿?两女?皆是她所生。   盛叶舟完成了当初的诺言。   于第二年在?儿?孙环绕中安然离世。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