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当攻穿成农家媳》 作者:梦之草 文案: 方天林好似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把一个对他欲行不轨之事的男人反过来给办了。 第二天醒来,他枕边躺着一个陌生男人。方天林掀开被子一瞧,两人都没穿衣服,对方身上更是青青紫紫。这一刻,他内心是崩溃的,真想仰天长啸三声! 这也就罢了,当他看到红纱帐,燃剩的龙凤烛时,只能呵呵,心中仿佛有千万匹草泥马在奔腾不休。 PS: 1.主攻文,1VS1,HE 2.架空历史,有金手指 内容标签:种田文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励志人生 主角:方天林 ┃ 配角:沈家河、沈璧、沈璋、沈璜 ┃ 其它:主攻文,生子 =================== 第1章 方天林脑袋昏昏沉沉,意识完全不清醒,只感觉身上火烧火燎的,急需发泄出去。正好有双手不停在他身上挠来挠去,烦人得很,他一使力便把人压在身下,不顾底下人的挣扎,凭着本能找到泄火的地方,一连要了人好几次。直到那股难受劲过去后,他才翻下身,舒服地睡了过去。 沈家河浑身无力,连动下胳膊都费劲。他无神地看了眼身边刚娶的媳妇,不知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等地步。说好的媳妇呢?怎么事到临头,反倒他变成媳妇的媳妇了?想不通,身体又疲累得很,勉强为两人盖上被子,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便喧闹起来,孩子的打闹声,锅碗瓢盆声,吵得方天林烦不胜烦,大声吼了一句,瞬间世界清静了。 只是好景不长,那些人变本加厉,闹出的动静比方才还大,甚至还有人到他门前破口大骂。 方天林拿过被子捂着头,见这样也无济于事,就再也睡不下去,索性揉着发胀的脑门坐起身来。他昨晚没睡饱,眼睛像被强力胶水黏住似的,勉强睁开一条缝,四下里一瞅,只这一眼,就差点没让他魂飞天外。 他一个人住,身边怎么会还睡着一个陌生男人?就这么一愣怔的工夫,昨晚影影绰绰的记忆便全数回笼。方天林只来得及掀开被子验证一下,连盖上被子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一大股信息冲击的失了神。 好半天后,方天林终于缓过神来。想来是唱独角戏久了,那如蚊子般恼人的“嗡嗡嗡”声也不见了。他揉了揉突突跳动的额头,入目尽是一片红,红纱帐,大红被子,龙凤喜烛,缠了红绸的箱子,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是一处婚房,还是秉持古礼的新婚之房。 方天林正想起身看个究竟,原主与之相关的记忆纷至沓来,让他再没心思去理会这些。这不是在演戏,更没人有那个闲心如此戏弄他。他是真正莫名其妙,来到了一个历史上不曾存在的朝代——靖朝,附身在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新婚之人身上。 方天林看着身边男人身上青紫一片,眼神幽暗,感觉头疼得更加厉害。突如其来多出这么一个无法甩脱的负担,他一时有些不能接受。可那又如何?纵使身处现代,把人给睡了,他也不会毫无表示,这点男人的担当他还是有的。更不用说这是轻易不会和离的古代,这事他更不能做。 重新把被子掖好,方天林步下床,不甚熟练地打理好自己。这个时候,他也不去讨嫌,反正新婚媳妇有优待,三朝回门前完全可以不下厨不下地。当然,这样做的人很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谁不想在公婆兄嫂面前讨个好,卖个乖? 方天林不是寻常人,自是不走寻常路,他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他的,他真无能为力。不,连份内事,他恐怕都做不好。毕竟他不是原主,原身会的技能,他需要一样一样慢慢拾起来。 原主家境贫寒,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他今年都二十了,说的好听点是嫁给沈家河,说的难听点,其实和被家人卖了没两样。他的嫁妆只有两个樟木箱子,还都是沈家见实在不像样,让沈家河打了送过去的。箱子里放着寥寥几身破旧衣衫和压箱底的十文钱,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方天林考虑了一下,感觉穿着嫁衣不合适,便翻出一套补丁较少的短褂穿上。衣服虽破旧,但浆洗得挺干净,就是有点磨皮肤,这让穿惯了软料子内衣的方天林有些不适。亏得这副身体早就习惯这些,两相一中和之下,方天林也没觉得太过难受。 沈家河睡得香甜,方天林趁着早饭前这个空档,将新房内部打量了一遍。沈家家境比方家好,可也没好上多少。墙上早就斑驳不堪,也就为了弄个像样的婚房,才草草粉刷了一遍。石灰刷的很少,不少地方只要仔细瞅,就能看到土黄色的泥墙本色。 房间不大,家具也屈指可数。只有一个五斗柜,一个梳妆台和两个樟木箱子,中间摆了一副瞧着像是初学之人打的粗制滥造的桌椅。方天林都不敢坐实了,怕一不小心将它们压垮。 “老四,你去把你三哥叫起来。天色不早,再不开饭就要耽误下地了。”沈老爹微眯着眼抬头望天,沉声吩咐小儿子。 沈家溪心中也记挂着,自己那个反应慢半拍的同胞兄弟,三两步就来到新房外。 “笃笃!” “三哥,三嫂,快起来吃饭,人都到齐了,就缺你们俩。” 方天林略一思考,回道:“稍等,马上就来。” “吃饭了,快醒醒。”摇了好几下,沈家河都没多大反应。见状,方天林把手搭在他额头试了下温度,并没有异常。他想着,莫不是昨天他迷迷糊糊中下手不知轻重,把人给累坏了? 方天林掀开被子,将人翻过身来。只见那人身下一片狼藉,他这才想起来,他还没给他清理,忙盖上被子,进厨房去舀了一盆水。 “哎,三弟妹,家里水不多,你可得省着用。” 刚走出灶房,便碰到过来拿碗筷的林二嫂,瞧她那一脸心疼的模样,方天林不知就里,只得先应下。 将门合上,方天林拿过干净的帕子,小心帮人清理。待清理到内部时,他惊奇地发现,除了红肿发胀之外,竟然干干净净,没半点痕迹余下。 翻阅原主记忆,方天林才知道,这个世界男人竟然也能生子。当然,那都是在服用孕果之后才拥有的能力。 方天林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是被人当媳妇给娶进沈家,洞房之前肯定被人喂了孕果。这也就意味着,一个月内他不能被人给上了,否则真有可能闹出人命。一想到自己大着肚子的模样,他就不寒而栗。 可沈家河是怎么回事?他没被喂过孕果,怎么会自行吸收他留下的东西? 难道是方天林自己体质特殊?思索未果,他便也不再纠结于此,手脚俐落地将人清理干净。时间很紧,总不能让公婆兄嫂一直等着他这个新媳妇。方天林来不及给沈家河换床单,只将他挪到干净处,便合上门把脏水泼在院中下水处,转身进了堂屋。 一只脚刚迈进去,方天林便收到好几人心痛的视线。他又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方天林心下慨叹,只能调阅前身记忆,不能融合就是不方便。像现在这般,他完全不知道是因何而起。方天林权当没看见,面色平静地走到他的位置旁。 “爹、娘,家河昨晚累着了,你们先吃,我把饭菜给他留着。” 亏得方天林是新媳妇,即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公婆也不会当场发难。得到两老应承后,方天林在十来双眼睛注视下,混不在意地为沈家河夹菜,直到碗都冒尖,这才端到房内用碗盖着。 等方天林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堂屋内瞬间就炸开了锅。 媳妇们无不想着:三弟妹好有个性,胆子真大!他们刚嫁过来时,可是连多迈一步都不敢。这要是惹恼了公婆,以后哪能有好日子过?三弟妹倒好,跟在自个家里没两样,做事大大方方,他们竟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这才是让他们感到奇怪的地方。看来,这个新进门的三弟妹,可不简单。不是说他来自穷山沟吗?连嫁妆都是婆家提供的,怎么看起来比他们还有底气? 沈家溪对这个新三嫂却很满意,低着头肩膀微颤,压下到口的笑意。这下子,他不用为三哥担心了,有这么个三嫂在,三哥也不会老被人鄙夷。 “都看什么看,吃饭,不吃的就下地去。”张婆子发话,底下人立即开动起来。 昨天沈家河成亲,家里难得能吃到那么多带荤的菜,错过这次再想吃下一回,可不知要等到何时。不管男女老少,都甩开膀子大吃起来。 等方天林再回到堂屋,原本满满当当的菜盘子,如同被大风刮过,只剩下浅浅一层。 方天林也饿了,一点没有新媳妇的畏缩劲,当即就加入抢菜大军中。结果,饭菜刚一入口,他便哽住。 这菜色看着还能入目,怎么吃起来那么不对味?首先是饼子,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吃面食,这个饼子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硬不说,还糙得很,直拉嗓子。菜虽然都带了油荤,却没多少咸味,又油又淡,实在难以下口。 方天林不是那等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他看其他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几个孩子甚至直接拿饼子刮着盘底油腥。这让他知道,这些菜色有多难得。也是,昨天这家刚办了喜事,这一桌看起来是办喜宴剩下的饭菜,能不好吗? 第2章 一想到这,方天林胃里开始翻腾,强忍着不适才将其压下。食物得之不易,不容许他糟蹋。吃得难受,却不得不吃。方天林不再细嚼慢咽,也跟其他人一般,没怎么嚼就将食物吞吃入腹。只不过双方心态完全不一样,方天林是食不下咽,其他人则是恨不得把头都趴到菜盘子里。 方天林很是奇怪,他明明不是身穿,为何没有继承原主的身体反应,反倒是把他原先的习性都带了个十成十,即便有原主身体中和,也没能好上多少。这对一个农家人而言,是一个很大的负担,他倒宁愿没有。 不过,一想到他的身手也带了过来,他便由衷庆幸。不然,以原主那长期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的身体,怎么可能把一个壮汉给撂倒?真被人把自己给办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考虑到这点,吃食上的不习惯,方天林也只能认了。 见最后一人放下碗筷,陈二嫂开始收拾桌子,她的大女儿也上前帮忙,其他人都没动。方天林手伸到一半,又拐了回来。他初来乍到,不了解这家的状况,还是多听多看少说少动为妙,免得多做多错。 “老四媳妇,你给老三媳妇说道说道咱家规矩,免得互相冲撞。”沈老爹发完话就出了门,家里几个成年男丁都跟着慢悠悠踱到田边。这段路就当是散步,正好消食,不至于干活时胃里难受。 柳橙很是热情地拉着方天林,趁人不注意,还向他眨了眨眼:“三嫂,我跟你一起去埠头洗衣服,正好和你讲讲咱家规矩。”末了还补了句,“皂角我带了,你不用再拿。” 方天林无奈,别人冷言冷语还好,好声好气对他,他也不能下人脸子不是?只得回房,把床单撤下,从柜子里翻出另一张换上。这一摊开,他便察觉出两张床单差别之大。刚换下的那张,显然是为新婚特制的,既新,颜色也鲜亮。新换上那张,显然是用了多时,早就陈旧褪色。 方天林没什么好抱怨的,原主家更穷,一大家子人就挤在两间茅草屋中,连个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沈家这样,在这片地方已经非常不错,至少怎么也能算个中等农户。 见这么折腾都没能弄醒沈家河,方天林不放心地又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带上房门,端着一大盆衣服跟在柳橙身后,朝村外走去。 沈老爹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沈家河和沈家溪兄弟是异卵双胞胎,长得没有同卵双胞胎那么像。两兄弟自小感情就好,沈家河反应有些慢,小时候还不明显,大了只要相处一段时间,便能看出来。 沈家河这副样子,自然是遭到旁人嫌弃。一般人家娃子都不肯嫁过来,那些寡妇之类,沈家人也看不上。这么一耽搁来耽搁去的,连沈家溪都娶妻两年了,沈家河愣是没碰上个合适的。 直到今年,沈家河进了二十大关,还说不上媳妇,把沈老爹和张婆子都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好不容易才说到方天林这么一个看着实诚,不会欺负自家那慢性子三儿子,又能干的媳妇。谁成想,打听到的消息和亲眼所见差别竟是这么大。 两老心都悬着,这媳妇一瞧就不好驾驭。大早上的,竟然还吼了他们一嗓子,可把两老给惊着了。这么大胆的新媳妇,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过。回头得让三儿子注意点,可别尽受媳妇摆布,要这样,就和他们的初衷相悖了。 张婆子两个女儿早就出嫁,四个媳妇中,前头两个都是女的,后头两个倒是凑巧,都是男媳。同样是媳妇,男女还是有别的。柳橙就不好随意去拉两个嫂子,面对方天林时,却不用那么讲究。 一路走来,方天林看什么都稀奇。只是新鲜劲过去后,就觉得心酸。满目都是泥墙茅草顶房屋,还有少部分更是直接住在茅草屋中,能住泥瓦房的屈指可数,更不用说青砖瓦房,那是地主老财才能享受的。 其他地方,方天林不得而知,至少沈家所在的广延村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地主。即便是最富的那几户,忙起来时自己人也得亲自下地。 方天林是南方人,并没在北方生活过。看着泥墙和地面都是一色的黄,他有些不大习惯。心想着,这里该不会是黄土高原吧? 一路上,都是柳橙在说,方天林在听。柳橙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方天林全盘接收,也不急着处理。 眼看着就要走出村子,方天林疑惑怎么还不到地方。走这么久去洗衣服,是不是远了点?明明村中央有口井,却没见有人在那洗涮,难不成那口只是吃水井? 方天林初来乍到,轻易不开口。 “到了,三嫂,咱们走快点,今天来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位置。”柳橙和方天林打了一声招呼,便抱着一大盆子脏衣服,向埠头跑去。 盆子加衣服,重量不轻,柳橙根本跑不快,方天林稍微加快脚步就追上。 “这就是埠头?”方天林脸上写满怀疑。 他以为就算不是江河,至少也应该是条水比较多的沟渠。眼下这又是什么状况?先不说水量问题,光那水的颜色,就让他没了洗衣服的兴致。这里没有工业污染,水不该是清澈见底吗?怎么这里的水都带着一丝泥色?虽然不像泥水那么浑浊,但看着就脏啊!衣服在这样的水中清洗,这洗跟没洗有多少差别? 方天林四下一打量,总算让他找到了答案。众多姑娘媳妇都是先在这个埠头上洗,洗完了,再到上游一个更小的埠头漂洗。那里估计是采用什么措施,将水沉淀过,起码远远一眼看去,至少没见到土色。 “三嫂,快过来,这里还有个位置。”柳橙放下大木盆,见方天林还愣在那里,忙招呼他过去。 方天林不再迟疑,步下台阶,走到柳橙旁边。 尽管都是当人媳妇,男女之间还是有别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各据埠头一边,互不接触,除非实在没地方了,这才会过界。 周围人看到有新媳妇过来,本还想打趣几句,起哄调笑几声。哪知方天林半点没新媳妇的害羞不知所措,大大方方不说,还腰板挺直,颇具威严。看着瘦不拉几一人,不知为何,竟然让人觉得这人比家里壮劳力还厉害。大家伙没说两句,便自动偃旗息鼓,开始同身边同伴小声嘀咕起来。 柳橙拿出皂角递给方天林:“三嫂,我手上皂角也不多,你省着点用。”说罢,他抓了一把草木灰撒在需要浆洗的衣物上,开始揉搓,实在过脏的,这才会动用一点皂角清洗。 方天林这才算是真正了解沈家状况,连皂角都要算计着用,这家里也算是穷到一定境界。偏偏这样子的沈家,在广延村属于中等水平以上农户,比他们家穷的也不在少数。 方天林庆幸,他会自己洗衣服,不然,若是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被家里宠大的男人,怕是这会就得抓瞎。 只是以前有肥皂有洗衣粉,他也只在当兵时自己应付过几年。退伍后除了洗过内裤,其他靠的都是洗衣机,这乍一用到棒槌皂角,不免有些生疏。他看着柳橙和附近几人熟练的动作好一会,才开始自己折腾。 主要还是了解皂角的用法,草木灰倒是不用人教,直接撒上去,多搓几下,便能把沾染的尘土去除。 这也是农家几乎沾不到多少油腥子,不用强效去污用品就能浆洗得干干净净,换到现代,这样的土法子便很难奏效。 别的都还好说,床单沾了那东西,放在大庭广众下清洗,就连脸皮厚实的方天林都有些别扭。他不动声色扫视一圈,趁没人注意他时,抹上皂角,将昨晚留下的痕迹快速消除。 柳橙虽没看到证据,但不用猜都知道,拿新床单过来洗,定然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不光是他,其他过来人也都心里如明镜似的,一个个挤眉弄眼,小声说笑着。 方天林也不恼,这点程度的玩笑话,完全影响不到他。他想了想,有些拗口地叫着柳橙:“四弟妹,村子里只这边能洗衣服,没别的地方了?” “嗯,村里有两口井,一口都快不出水了,即便有水,也混得很,只能用来浇菜。只村中央那口井的水能喝,全村人吃水都靠着它,村长族老们都发过话,就算那口井水有富余,也不能用那水来洗衣服。”说起这个,柳橙一脸惆怅,“每家都是按人口供水,专门有人看着,多一桶都不让人担,我都好些天没洗澡了,只能用湿布擦一擦身。” “三嫂,你别介意二嫂他们的态度。他们那是心疼那一大盆子水,家里水用完了,可得跑老远去挑。这条河中的水你也看到了,不怎么干净,长期饮用对身体不大好,不到万不得已,大家不会在这里汲水。” 第3章 方天林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介怀。说到底,还是他没弄清楚状况,闹了个不大不小的乌龙。不过,这事还真不怪他。原身不是广延村人,虽然家境已经不能用贫寒来形容,至少吃水上用不着这么精打细算。 入乡随俗,方天林也不好做得太出格。早上他只是习惯使然,随口呵斥了一声,便遭到婆婆破口大骂,虽然迷迷糊糊间,他没听清楚都骂了些什么,至少有人因此而骂他,他还是知道的。他也不想跟长辈去计较这个,估计说出去也是他没理,只能认了。 方天林他们来得晚,等两人洗完衣服,埠头附近已没多少人。不过清水池子那边埠头小,有不少人都还在排队等着漂洗。闲着没事干,一大帮子丫头媳妇凑一块儿闲磕牙,场面倒是挺热闹。 方天林站起身,随意瞄了一眼,大家想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不少人都带着个小凳子针线笸箩之类,一边聊天,一边手上活计不停,这还真是工作休闲两不误。 方天林会洗衣服,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让他缝补衣服,那还是免了,他估计没点亮这个技能点,完全无法上手。 农家人大都手脚麻利,方天林没等多久,便轮到他漂洗。他嫌原先那水脏,多过了两遍,便引来几人注意。他也没在意,他可不想活在世人眼中,那太累,况且他也没太出格,被人说道几声不痛不痒的,于他无碍。 柳橙羡慕地看了一眼方天林,忍不住也比以往多过了一道水,面上带出一点喜色,心里更是为三嫂的举动摇旗呐喊:三嫂,好样的,就该如此!有这样的三嫂在,以后做事多跟在三嫂身后,日子定然会比以往过得更轻松。 方天林完全不知道柳橙的想法,他抱着一盆衣服回家,见柳橙端着有些吃力,时不时便停下来歇一会,索性和他对换了。他洗的衣服少,除了床单之外,只有两件喜服,不算重。 据方天林一上午的观察,他也算是看出来,嫁人当媳妇的男人,大多身体都不是那么壮实。当然,比起一般农妇来说,还是有明显优势的。这无关其他,是男女体质上先天的差别,谁都没办法改变。 到家时,已是半上午。 方天林把盆子搁在晒杆下,推开门,一眼便瞧见沈家河坐在那副劣质桌椅前大口吃饭。 听见身后的响动,沈家河一惊,饭碗都差点没拿稳,舌头更是跟打了结似的,说话都不利索:“媳、媳妇,你是我媳妇,昨晚、昨晚那样不对。” 方天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沈家河被看得头都快埋到饭碗里,本还想再强调一番,瞬间便没了声音。 “饭菜都凉了吧,我去给你热一热。”方天林也不好总是欺负老实人,起身去拿碗。 沈家河忙拦住,将碗往胸前挪:“媳妇,就剩一点,不,不用了。” 方天林见确实如此,便也随他。现在是春末,气温还行,偶尔吃一两顿冷饭冷菜倒也无妨。 “身体怎么样?” 沈家河本就反应比旁人要慢一些,被问到这种私密问题,更是一时没转过弯来,支吾半天才吭哧吭哧说出两个字:“还行。”说完,耳尖泛起红色,眼珠子乱转,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看方天林。 方天林不过是随口一问,他也没想到,他这个便宜媳妇,竟然还挺有意思。沈家河的问题,原主知晓,现在换成方天林,自也清楚。他本来只是想着男人不能没有担当,既然把人给睡了,至少要承担起责任,对沈家河本身期望并不大,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原主骨架子不小,奈何从小吃喝太差,人长得很是瘦弱,加上身形高大,看起来就跟个晾衣杆子似的。沈家河则不同,他吃得虽然也并不太好,但和原主一比,就要好上太多,即便面色略有些发黄,比起原身也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至少身形看起来就很是壮实。 他在这里杵着,沈家河怕是会一直这样手足无措,方天林当即退回院子里去晾晒衣服。 这个时候,家里除了方天林几个,就只有张婆子和几个还不怎么能离人的小娃在,姚大嫂和陈二嫂以及几个大点的孩子都不见踪影。 “三嫂,我下午准备去趟山上,你去不去?”柳橙已经晾好衣服,拿着空盆子用希冀的眼神望着他。 方天林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总不会去山上打猎便是。看着柳橙的身板,就不像能干这个活的样子,索性直接问道:“去作甚?” “挖野菜,顺道去看看当家设下的陷阱有没有收获,若有柴禾可捡,也顺带捎上一些。”说起这个,柳橙就挺起胸膛,一脸骄傲。 “成,你下晌出门时记得叫我。”方天林笑着应下。他不会种地,也不知道这里的野菜他能认识几种,跟着柳橙去山上走一趟也好,若能把原身的记忆融会贯通就更妙了。 再次回到房中,沈家河已经吃完饭,桌子都收拾好了。两人四顾无言,都有些尴尬,也就方天林皮厚,沈家河又反应慢,这才没让人察觉出来。 “你身体不舒服,这两天就别下地了。”方天林如此开口提议。 沈家河摇头不应。 见沈家河这种反应,方天林估摸着他是干惯活计,一刻都清闲不下来,索性换了种法子予以劝说:“我下午和四弟妹去山上,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 沈家河想了一会,应道:“好。” 早饭在方天林眼中这不好那不好,在沈家人眼中,却是难得的美味。有比较才有伤害,中午这顿着实让他大开眼界,一大盆沾了少许油腥的烫野菜,一盘子咸菜疙瘩,再搭上一小盘最后仅剩的红烧肉,每人一张杂粮菜饼,这就是沈家十几口人的午饭。 方天林很想对天竖中指,他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就算在军营中,饭菜味道不怎么样,那也是荤素搭配,实在又管饱。到了靖朝,他是越活越回去,连饭都吃不饱了,主食更是他平时都不爱碰的面食。 其他人吃得唏哩呼噜,方天林却味同嚼蜡。他不知道的是,能有杂粮菜饼子吃就已经不错了。平时,沈家人吃得最多的是汤面疙瘩。看着满满一大碗,其实大多都是汤水野菜之类,面疙瘩只是点缀,更不用说几个菜都还能见到油腥。 油盐都贵,平日里沈家人做菜,也只是用沾了油的筷子抹下锅底。烙饼子可要耗费不少油,一般情况下农家人没有机会常吃这些。 方天林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想要吃好的,那就想办法挣钱,在他还没对这个家做出贡献前,他真没那个资格要求这要求那。几乎是囫囵着塞下那一大张饼子,菜更是咸菜和菜汤一起用,这才既没齁着,也没淡着。 一顿午饭下肚,方天林觉得并没有吃饱。早上感觉还不明显,估计是原身长期吃不饱把胃给缩小了。一上午过去,这副身体彻底以方天林为主,一切功能都在复苏,连长相都在朝他原先的相貌靠拢。这么一来,就出问题了。 二十来岁,正是最能吃的时候。方天林以前可没饿过肚子,饭量自是没经过控制,汤汤水水的东西,两大海碗他都能吃得下,即便是干的,这么一张饼子也喂不饱他。 奈何菜还好,主食却是定量的,每人分到多少,就是多少,想要吃更多的,只能自己想办法。 其实,方天林已经是最好的待遇。新媳妇实在是太瘦,两老还想抱孙子呢,拨给他的那份,是秉照着家里成年男丁来的。 方天林没注意到,他那张杂粮菜饼比其他媳妇的都要大一圈。 想到自己只有十文私房钱,方天林就迫切想弄一些外财。上午柳橙跟他说了很多,他也跟沈家河求证过,知道媳妇们在规定以外得到的钱物,只要上交一部分,公婆允许他们攒私房钱。儿子们则没有这个待遇,不管是田里出产,还是出去做短工所得钱财,都得全额上交。 沈老爹和张婆子两人倒也没把钱财捂得纹丝不透,一般儿子们交钱后,都会返还一些。一文不给,提不起做工兴趣不是?要是谁都只一门心思钻在田里,农闲时也不肯出去,那还不是一大家子都没有活钱? 农家来钱就那么些渠道,即便出去做短工,也得要有门路。要是谁都能在镇里城中找到活干,农户生活也不至于这么贫苦。 广延村并不靠山,也不临水。不过村子也有分到的山林,只是距离有些远,平常大家没事,都不会去山上转悠。 现在阳光不烈,午饭后稍事休息,柳橙便敲响房门:“三嫂,该走了。” “稍等,马上就来。”方天林把被他强制送上床休息的沈家河叫起来,两人随意抹了把脸,便各背着一个背筐,拿着一副扁担绳索出门。 他们要去的是商阳山脉的其中一段——少冲山,距离广延村有好几里路,走路过去至少一刻钟以上。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的一刻钟=半个小时 第4章 沈家没有牛马等大型牲口,出门基本就靠双腿走路。农人都爱护这些,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只为进一趟山这点小事,就找人借牛车。 方天林在部队里也曾过过苦日子,但怎么说,他退伍已有几年,哪还有机会一走就是一刻钟?要不是这副躯体全面向他原本的身体靠拢,估计即便不负重走个来回都得打晃。他虽然不清楚原主是怎么离开的,但归根结底,总和身体虚弱被饿出毛病有关。 这一刻,方天林特别庆幸。要是让他继承原身的躯壳,不好好养一阵,他还真没其他办法可想。若连走路都喘气,他又能有什么作为?真要那样,他还不得跟个大姑娘似的,乖乖待在家里养身体? 沈家河因着反应慢,不怎么爱说话。也是,别人说一句,都要等半天才能得到他的回应,慢慢的,和他说话的玩伴自然就少了。沈家河意识到后,便养成了多听少说的习惯。 方天林也不是话多的性子,也就柳橙见两人都好说话,便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自说自话,方天林偶尔应两声,再趁机抛出些他想知道的问题,柳橙便一脸欢快,基本上做到了有问必答。 方天林倒也愿意和性情开朗的柳橙相处,那种心机深沉的,应付起来太费脑子。 这里气候比较干燥,一阵风拂过,都能吹起一片沙尘。一想到连洗个澡都得自己去远处担水,方天林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这个时候,柳橙也自觉闭紧嘴巴。起风沙时,若还开口,那不是自找罪受吗?正好,接连说了好一阵,他也有些渴了。 同水井每家能担到井水的数量有限一样,家里每一房也都有干净水配额。否则便可以预见,一人喝多了,一人喝少了,整天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恼,还是根本掰都掰扯不清楚的琐事,家里没有闲置劳力,谁有那么多工夫来烦忧这些? 沈家河跟在方天林身侧一步,静静地听着自己媳妇,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四弟妹闲扯。尽管柳橙说到下一句,他才接收完上一句,他依旧听得有滋有味,不时还偷瞄几眼方天林。 沈家河的小动作,方天林自是注意到了。他对这个便宜媳妇也有那么点兴趣,眼角余光时不时会扫向他,见他那自以为隐瞒得很好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沈家河常年在地里劳作,虽不像他在军中的袍泽那样练出八块腹肌,一身腱子肉,身条特别勾人,却也不差多少,起码没倒方天林胃口。不然,他真想剁了自己那家伙,谁让他管不住自己? 现在已是春末,并不是风沙最猛的季节,一阵风过后,沙尘重归于地,又是一个好天气。 柳橙却也没再说个不停,他得省着点水,真要喝完了他们家的份额,还得劳烦自家男人走大老远去挑水,辛苦一天,还要干额外的活,他也心疼。 这一带估计水源不充足,方天林没见到半丝水稻的踪影,田地里种的都是耐旱庄稼,那些需要水多的作物,大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都只种了少少一小片地。估计不是用来给自家孩子打牙祭,就是拿到镇上去卖钱。 原本,方天林对山林还有些憧憬,可真正见到少冲山的样子,他完全没了兴致。植被稀疏不说,连野菜差不多都被人挖光了。现在又不是灾年,就这副德行,等到哪年收成不好,还不得真连树皮树根都扒拉精光? 方天林曾有过几回野外生存的经验,只是那是在南边,地貌生态估计都有很大不同。他也不敢贸然乱拔东西,乖乖跟在柳橙身后,看他挖什么,他就挖什么,再和原主记忆一比对,倒是很快便上手。 见沈家河要去砍枯枝,拢树叶,方天林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将两人活计对换一下。他真不知道昨晚到底怎么折腾的,把一个看着就身强体壮的沈家河,给闹得半上午才能起床。体力活还是他来干吧,省得万一把便宜媳妇身体搞坏了,就沈家那家底,怕是很快便会被拖垮。 一听清媳妇的意思,沈家河急得脑门都冒出汗珠:“这是男人干的活,哪能让自己媳妇来做?” 方天林“呵呵”两声,使蛮力把人摁在地上,自己则拿起沈家河的那副行头,一头钻进边上的山林中,留下柳橙和沈家河两人大眼瞪小眼。他们虽为同性,可一个是弟妹,一个是兄长,这么处一块于名声上可不大好听。 两人有志一同,各自找了个地方开始埋头苦干。 这个时候,少冲山上人并不多。但方天林并不认为这里没人光顾,恰恰相反,来这里挖野菜打柴禾的人应该相当多。没看见山脚那块地皮都像被刮了三层吗?枯枝败叶同样少得可怜。 方天林只好往山上走。他仗着有把子力气,很快便搂了一捆柴。起初,他还不觉得怎么样,等到第二捆柴也弄好后,肚子开始咕噜噜叫,这就有些难受了。 方天林在附近逡巡好半晌,也没见野兽出没,只得揣了几枚大小差不多的石子,走得更深一些。 小半刻钟后,耳边传来几声响动。方天林停下脚步,支棱着耳朵凝神细听,确定好方向后,轻手轻脚挪过去,直到看见预想中的身影为止。 这是一窝野鸡,两只老的,带着三只刚长大的,一瞧就非常机警。方天林不敢轻举妄动,他得保证至少能收获一只才行。 方天林退伍后在射箭俱乐部任教练一职,常用的都是各种训练用弓,石子这种山间随处可见的武器,他好久都没用过,怕是有些手生,也不知道准头有多少。 为了保证成功率,方天林搽干净手上的汗珠,对准那窝野鸡,整把都撒了出去。能不能成就在此一举,不用一击毙命,只要能伤到就行,速度降下来后,他有的是办法抓到它们。 方天林已经尽力了,可惜成果并不怎么理想。五只野鸡,他只射到三只,其中一只更是受伤跟没受伤没什么区别,早就“咕咕”叫着扑腾着翅膀飞远。 剩下两只就没这么好运,被方天林第二次射出的石子给打下来。他随意从边上拔了几把茅草,将两只野鸡绑好,倒提在手上,又在附近转了一圈,找到野鸡窝,掏出好几个野鸡蛋,嘴里哼着不知名小曲,心情愉悦地回到山下。 现在虽说气温不高,但又是打柴,又是抓鸡的,方天林身上不免出了一层细汗,粘糊糊的有些难受。 一想到要趁夜溜到埠头那边去洗澡,方天林就觉得一阵头大。那水拿来洗衣服,他都觉得有些下不去手,更不用说拿来洗澡。心想着,要是他那个没多大用的水空间还在就好了,至少能让他痛痛快快地洗澡喝水。 刚起这么一个念头,透明的水空间便呈现在面前,方天林喜不自胜。他没想到不仅身体逐渐变回原来那个,就连水空间也跟了过来。这下好了,他不用为水再发愁。想想每天都得计算着喝水,这日子有多难熬?若只是一天两天便也罢了,看广延村这情况,显然一年到头基本上都是这样。 水空间真的没什么大用,在现代时候,被方天林用来代替日常用水。除了常年累月饮用之后,能缓慢改善体质之外,其他半毛钱作用都没。 方天林有想过养鱼虾之类,可惜,凡有生命的东西,都不能带进去。种子不在此列,但一放进空间,再拿出来,无一例外都失去了活性。 水空间除了中间那个不到十平方的莲台能放点东西外,其他地方一望无际都是水。不要以为这些水都能为他所用,方天林在现代早就试过,一旦从水空间中抽水过量,他就会全身无力,精神萎靡。不然,有这么多淡水资源,别的不行,他还不能拿着它到沙漠之类缺水的地方去植树造林,改善生态环境,造福一方百姓? 方天林将目光放在莲台上,看着只堆了薄薄一层的物品,脸上满是遗憾。早知道如此,他就把莲台给塞得满满当当,连一丝空隙都不给留。 罢了,人不能太贪心。水空间放在别的地方或许没什么用,搁在广延村,那就是珍惜资源。摸着又瘪下去的肚子,方天林拿出两个肉包子吃下,这才感觉身上又有了力气。 将一担柴挑到山腰附近,方天林就看到沈家河在下面四处张望。便宜媳妇见是他,脸上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还不断向他挥手示意,后来更是直接上山欲接过他肩上的担子。 方天林没准,侧开身体,倒是把挂在担子上那两只山鸡递了过去。 柳橙没忘记他进山的目的,方天林一和他汇合,便被他拉着一头钻进山中,徒留沈家河一人呆呆杵在那。 沈家溪隔断日子就会进山下几个套子,布置个把陷阱,有时有收获,有时什么都没。本来这差事一直是沈家溪负责,这些天田里活不多,柳橙等几个媳妇都不需下地,他便自告奋勇过来帮自家男人。 第5章 少冲山常年有人活动,山脚下那一片连根鸡毛都很难看到,猎户们都在深处活动。沈家溪不是猎户,家里也不让他进深山冒险,陷阱套子都下在没多少危险的地方,收获自也不丰。 柳橙轻车熟路地带着方天林七拐八拐,便到了目的地。接连查看了两处地方,都毫无所获,柳橙垮下脸来,以为这次又是一无所得,顿时整个人都没了神采,耷拉着脑袋赶往最后一地。 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短短一日相处下来,他对沈家河的家人也有所了解。他们性子各不相同,个性都很是鲜明,特别是眼前这个,性情开朗,没被贫苦日子压抑得失去生趣,实在是难得。 不过,将柳橙和沈家河一比,方天林顿觉还是自家便宜媳妇好,柳橙就不是他喜欢那一型,性子再好也不是他的那盘菜。 “前面好像有东西。”方天林好心提醒。 “真的,在哪,在哪?”柳橙立刻又元气满满,抻着脖子探头往前看。可惜他个子矮了点,什么都没瞧见。不过,这并不碍事,柳橙急走几步,便来到最后一个陷阱前,看清楚后,喜得整张脸都眉飞色舞,惊叹道,“三嫂,是山羊,还活着!” 直到方天林帮着一起把山羊弄出陷阱,柳橙都还乐得合不拢嘴。 原身从没离开过自小长大的穷山沟,对于山羊的价值一无所知。换成方天林,也无从比较。现代物价和靖朝估计相差甚大,他不好拿两者类推,也就无法体会到柳橙那样喜悦的心情。 柳橙比方天林矮了小半个头,到底也是男人,刚才还萎靡不振,现在扛着一头山羊,在山林间行走,竟也健步如飞。 这让方天林直叹,精气神对一个人是多么重要。 看到兴冲冲的柳橙,沈家河也满脸笑容。 少冲山离家远,他们不可能天天都过来,有时候即便陷阱套到猎物,也没法及时收取,不是便宜野兽就是便宜别人,十回里面能有两三回有收获就算好的,还尽是山鸡野兔之类的小型猎物。能逮着一头山羊,这真是昨晚烧了高香。 对哦,昨晚是他和媳妇的洞房之夜,那岂不是说媳妇是个带吉之人?这真好! 沈家河只是反应慢,脑子并不笨,他知道方天林连嫁妆都是自家备的,在媳妇中间怕是要抬不起头,有这个名头,多少能让他直起些腰板。 方天林名义上是沈家河的媳妇,在外自然要给沈家河留面子。他本想把柴分成两担,他和便宜媳妇一人挑一担,现在有了山羊这个额外收获,他也就不费这个功夫。柴他挑,山羊和野鸡就让便宜媳妇扛,至于柳橙,则负责背野菜。 沈家河自是不肯,可他这慢半拍的性子,哪能说得过方天林?也不知怎么搞的,一来二去,便照着方天林的话做。 柳橙和沈家溪想法差不多,沈家河的缺陷,让他说理都说不赢别人,吵起架来更是吃亏,有这么个强势些的媳妇,只要不欺负沈家河,那真是再合适不过。 回程时大家身上都有负重,速度要比来时慢一些。 方天林不缺力气,但他没有真正干过体力活,担子他承受的住,肩膀却嫩着。将柴挑到家,他的肩上早就红了一片,细嫩的肌肤被粗糙的衣服磨得生疼。 方天林怕被沈家人看出端倪,回房用水清洗一下磨破皮的地方,抹了点伤药就不再管。水空间药物不多,他是能不用就不用。 方天林一回家就钻进房中,自然就没见到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场面。不光是他们,就连张婆子都笑得一脸褶子。 没办法,沈家刚办了一场喜事,将这两三年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银钱花了大半,正是急需进项的时候。 虽说两只山鸡是方天林猎到的,但规矩是规矩,在家人面前,不可能什么都按理性来。事事说理,也就没了人情味。方天林也清楚这点,压根就没想过将它们全部据为己有。他干脆示意沈家河,直接将它们丢给负责今日家务的陈二嫂处理。 张婆子原本很有些不舍,最终还是给家里留了一只,另一只则和山羊一起,让沈老爹和沈家溪两人紧赶慢赶挑到镇上去卖。 “老二媳妇,记得多放点土豆,好了之后先分一碗出来给你阿公阿婆送去。”张婆子想着很快就要离它远去的小半只鸡,脸上笑容再维持不住。 “知道了,娘。”陈二嫂脸上笑容也浅了些。 现在不是农忙时候,饭点里大家都闲得很,谁家煮了肉,一闻便知,想瞒都瞒不住。一般人家还好,分家后都是各顾各,不是每回煮肉都会分送给兄弟父母。他家倒好,即便今天刚送过,明天再煮,还得照样送。不然,都快七十的阿公阿婆,就会被大伯母他们撺掇着拄着拐杖颤巍巍进门,实在是让人无语。 昨天三弟成亲,宴席上余下的好饭菜,半数都被大伯娘给要了去,害得自家婆婆差点都凑不够数回礼。这也是为何喜宴过后,沈家人只吃了一餐有油水的饭,第二顿就变回跟以往没差多少的一大缘由。 张婆子原先对三媳妇还有诸多顾虑,现在瞧着就顺眼多了。这是进门喜啊,自己能抓猎物不说,连带着还让全家人都沾了喜气。 张婆子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若不是柳橙得了沈家溪嘱咐,让他对三嫂多照拂一二,他也喜欢方天林爽快大方的性子,今天柳橙根本不会想着上山,也就没有现在这么一出。 农家养一头猪不容易,养到大扣掉买猪仔的钱和付出的人工,其实并没有多少赚头,尽管对于农家人而言,人工压根就不值钱,但耗费的心力总归不能无视不是? 而一年的辛劳,所得恐怕未必就比一头野山羊来得多。别看山羊净重顶天三十来斤,架不住肉价高,毕竟它是野味,不能和家养的比。 闻到肉香后,家里几个小孩也不闹腾了,都围在灶房门口打转。要不是实在年纪小,陈二嫂怕忙起来一不注意踩到他们,估计他们早一窝蜂蹿到灶下。 张婆子一边看着孙儿孙女,一边不时朝大门口张望。等大儿子和二儿子回家后,更是使唤他们去路上迎一迎。 土豆炖鸡一做好,陈二嫂便端了一大碗去大伯家。回来时,她沉着一张脸。 这样的表情张婆子见多了,也没细问,反正左不过总是那么些缘由,问与不问都没差。不,问了更让人膈应,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张婆子心里清楚,公婆也不容易,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得看大儿子一家脸色,她家吃点亏总比让老头子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来得划算,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能进两老口中。 “娘,肉,香香的肉肉。”一岁多的沈禾扒着柳橙的腿站着,眼睛瞪得溜圆,直盯着灶房,哈喇子流得到处都是。 柳橙拿起围兜一角给他擦干净口水,笑着说道:“等你阿爷和爹他们回来就开饭,乖,再等一等。” 沈禾有听没懂,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能吃,只得嘴里含着手指,继续流口水。 其他几个孩子比沈禾要大,知道围着灶房没用,干脆跑到院门口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阿爷回来了。” 沈老爹一马当先,步子迈得虎虎生威,黝黑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老头子,怎么样?” “走,回去再说。”沈老爹大手一挥,沈家人全都集聚在大堂上,合上的院门将其他人的视线隔绝在外。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张婆子眼神晶亮,直往沈老爹身上的褡裢瞅。 “呵呵,今天赶巧了,镇上刚好有家富户在办喜事,山羊和野鸡全给包圆了。山羊三十文一斤,野鸡十二文,总共卖了九百五十文。喏,钱都在这里。”沈老爹从袖袋中掏出几块碎银子,又将褡裢解下来,和桌面接触时,能很清楚地听到“叮叮”声,显然里面装了不少铜钱。 “呐,这五十文钱老四媳妇你收好。”张婆子接连数了好几遍,才将钱推到柳橙面前。她环顾一圈,对着其他三个儿媳妇说道,“你们也别眼红,等老大他们赚到钱,一样有你们的份。老三媳妇,你刚来,那只山鸡的钱就不分你了。” 方天林自是不会介意这点小事。原主算是沈家买来的媳妇,这家人没把他当个免费劳力可劲使唤已经不错,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不借机找补回一二,怕是其他几个儿媳妇都会有意见。 广延村附近十里八乡,农户条件都差不多,娶媳妇聘礼花费大多也就二三两。方天林父母可是收了沈家足足五两,还连一点嫁妆都没给,算是等于变相断了亲。 没有娘家支持,若碰上难缠的婆家,这日子可以想见得有多难过。 方天林不是那等随意任人揉搓之人,但碰上个还算讲理的人家,他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无故挑起事端。那只野鸡也就两斤多重,卖的银钱估计连三十文都未必有,他并不看在眼中。 但当他瞥见柳橙美滋滋地将五十枚铜钱收进怀里,姚大嫂和陈二嫂都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便不这么想了。他估摸着,儿媳妇想有个进项应该不太容易。 方天林想的没错,不光是广延村如此,整个靖朝都是这样。没分家前,钱财都掌握在公婆手中,儿子媳妇攒私房都得避着人,一旦被公婆发现,估计就有得闹了。 第6章 张婆子分给儿子媳妇的钱并不多,应该说很少,但这钱是过了明路的,可以光明正大拿出来用,无论是加餐,还是添新衣裳,张婆子都不会管。更重要的一点是,家里人该有的,他们都会有,并不会因谁多得了钱,就让谁往里头贴补。 就这一点,沈老爹和张婆子便广受好评。若不是沈家河身体有缺陷,也不会等到现在才说上媳妇。毕竟比起一辈子的幸福而言,这点好处实在不值一提。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见钱眼开,贪图沈家给的聘礼,只是他们都瞅准沈家河不好娶媳妇,一个个狮子大张口,怎么谈也谈不拢。沈家家境在农户中也就一般以上,不可能为了娶儿媳妇,就把攒的家底全都花光。大家还要过日子,万一谁有个病痛,让他们上哪找钱去? 将钱收好后,沈老爹示意大家开饭。 土豆炖鸡闻着很香,吃进嘴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不是陈二嫂厨艺太烂,实在是穷给闹得。盐价太高,要五十文一斤,大家都是能省则省,连咸菜疙瘩都是限量供应。忘了说,腌制咸菜的盐要便宜许多,和平日里吃的盐不是一回事。 方天林想着,估计这些咸菜不能多吃,限量倒也不错。 饭后消了消食,方天林便挑了一副空桶去埠头,后边跟着沈家河。 沈家河原本不同意,方天林是新媳妇,虽然是个男人,广延村这边也没那么讲究,到底是刚进门,在野外袒胸露背有些不像话。只是他反应慢,和之前几次一样,一说两说,便被媳妇说得晕头转向,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按着媳妇说的做了。 有类似想法的可不光他们,方天林和沈家河到时,清水埠头这边已经围了好些人。大家都懂得适可而止,每人最多挑一担水到边上去淋浴,洗完后还会挑一担水补上。 “家河,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都爱拾掇自己了。” 有人和沈家河开玩笑,沈家河一律笑容以对,很好地掩藏了他反应慢半拍的缺陷。 方天林在心中为便宜媳妇竖起大拇指。每人有每人的活法,想着避开缺陷,至少证明沈家河本人并不笨,只是瞧着容易让人误以为他老实好欺负。 广延村是个大村子,人口不少,住的也比较分散,但附近只有这么一条沙河。就跟河名一样,这条河少有清澈见底的时候,基本上常年都混带着泥沙。 现在沙河水并不算浑浊,真正看着就让人倒尽胃口的是每年夏日的雨季。那个时候,水流量很大,整条河一眼望去,都是黄色的,跟方天林记忆中的黄河有得一拼。不过,沙河比黄河小了许多,最宽处也只有六七米,窄的地方甚至人都能跨过去。 如此不起眼的沙河,偏偏是沿河诸多村庄赖以生存的源头。若没有这条寒碜的河流,广延村一带估计田地都得荒芜。人缺水会渴死,庄稼也一样。 别以为一担水很多,村民用的桶是那种在井里打水的桶,很小。方天林不怎么痛快地洗了个凉水澡,最后擦干净身体。他总有种感觉,似是白布巾带了丝黄色。他就着最后一点光亮,拿过沈家河那一方看了一眼。他没看错,沈家河那条布巾已经泛黄。 这不是没洗干净,而是水质的原因,长年累月积聚下来,估计怎么洗都洗不去上面的陈垢。 方天林又对着沈家河的牙齿看了半天,发现并没有出现一口难看的黄牙,吃水上想来还算凑合。 趁着天色发暗,方天林借机从水空间抽了些水出来,先将两只桶清洗干净,再趁人不备灌了个半满。 沈家河自告奋勇挑起担子就走。这次,方天林没有阻拦。春末夏初,晚间气温还有些寒凉,能出来洗凉水澡的汉子,都有一副好体格,沈家河也是如此。 一个白天过去,方天林不再如之前那样瘦得像根竹竿。对于他这么大的变化,沈家人以为是自己记错了,要不然,哪有人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大变活人?至少方天林从早上出现在沈家人面前开始,性子如一,并未出现性情大变的情况。或许是到了沈家后吃好喝好,身体也长开。嗯,没错,就是这样。 沈家人自我脑补,倒是让方天林省事不少。至于外人,那就简单,方天林是新媳妇,大家对他都不了解,不会无故去怀疑这些。 新婚第三天是回门日,方天林还想着,这要是回去面对变相将他卖了的亲爹娘,该如何应对他们的盘问。结果,他白担心了,沈家根本就没这个打算。 方天林心念一转便明白,原主娘家怕是真的将他卖了,连娘家都不用回,否则,沈家不会这么做。毕竟,靖朝是个究竟人情礼法的社会,再穷,夫家也会为新媳妇准备回门礼。 沈家河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因着新婚头几天不用干活,他便坐在房门口编草鞋。 这个时候,方天林才发现,他就脚上一双布鞋,除此之外,再不见鞋的影踪,连双草鞋也没有。 他在心中盘算一番,当媳妇要会的技能,他大多都不会。洗衣服他凑合,上灶勉强也算会,但让他摊饼子,那还是算了。他本就不怎么喜欢吃面食,怎么可能去学这门手艺?缝补衣衫不会,绣花之类就更别提,连下地他都得重新学,倒是会些打猎功夫。 好在靖朝对男媳要求不像女媳那么苛刻,很多姑娘家要会的东西,男媳并不用学,会更好,不会也不强求。但同样的,家务事如果不行,那就要在其他方面上找补回来。既然省心事干不了,就去田间地头忙碌。 方天林耙了把头发,有些犯愁。他没学过经商,他现在的身份也断了进学做官的可能,唯一的优势便是当兵那几年练出来的好身手,以及退伍后从事的射箭教练这一职业。 难道他真要当个猎户?方天林不太确定,射术好,不代表打猎就好,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最多让他的收获比普通百姓要好,和真正的猎户怕是不能比。 算了,看明天家里怎么安排,能做就做,不能做再想别的办法。方天林不是个心思深沉之人,他也懒得去想明天会如何,先融入沈家再说。 想到这里,方天林坐在沈家河身边,跟他学着编草鞋。两天来,他是彻底领教了沈家河身体上的缺陷,不光听别人说话反应慢半拍,做其他事也一样。譬如现在,沈家河手上做一个动作,等他说出来时,他手上已经进行到下一步。 方天林有了心里准备,并没有嫌弃便宜媳妇这点。 沈家河扯开嘴角,深麦色脸上扬起一个略显憨实的笑容,看得方天林都欢喜几分。 张婆子视线一直往三儿子小两口这边扫,见三媳妇神色没有不对,他那个傻儿子更是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日子总归要靠夫妻扶持着过,现在她和老伴还在,还能照应一下三儿子,等哪天他们去了,若三媳妇心思不正,三儿子还不得被欺负死? 不过,她怎么越看越是别扭?三儿子是娶了个媳妇吧?三媳妇怎么那么没自觉,感觉比家里几个儿子还要更像个男人。她是不是眼花了?张婆子揉了揉眼,睁开之后再仔细瞧,还是那样。估计是她老眼昏花,张婆子脑子没转过弯来,想不通便索性放下。 农家没有真正的闲人,新婚松快期过去后,不论是沈家河还是方天林,都正式上岗。 沈老爹和张婆子询问过方天林意见后,决定让他先跟着柳橙。反正过两天,几个儿子都要去镇上打短工,到时候地里缺人,却又不是急火,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学。至于明明出自贫苦农家,为何方天林连农活都干不利索。方天林是这么解释的,以前他家里条件差,他身体不是很强健,自然也就干不快,等他身体养壮实,估计就能利落起来。 沈老爹和张婆子仔细一想,还真就这么回事。若方天林家里地里活都一把抓,怕是亲家不会这么轻易肯放人。 不会没关系,好生学便是。两老不怕别的,就怕他不肯学。若娶了个懒媳妇回来,两老还不得伤透脑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夏收。 期间,方天林偶尔会上山。果然,打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能猎到野味,但运气不好的时候,连着两次都没有任何收获也是有的。山中危险不小,方天林也不敢贸然进入深山,纯靠打猎为生,看起来并不怎么可行。 尽管收获不如想像中好,但这段日子,沈家孩子却是高兴坏了。本来,家中就有一个沈家溪偶尔能收获猎物,现在又加了一个方天林,纵使大部分野味都卖了,余下那些也够孩子们打牙祭的。 美中不足的是,留给自家人吃的小半猎物都进了沈大伯家,再加上还分了些给沈三叔,能吃进方天林他们嘴里的其实并不多。 第7章 方天林咂吧两下嘴,整天吃那些淡而无味的饭菜,感觉离得厌食症也不远了。他坐在床头翻着家底,看能不能拿些钱出来去买斤盐。 沈家河以前积攒的少许银钱,在他娶媳妇时基本都填了进去,交到方天林手里的不足百文。算上他过来这段日子,两人打猎做临工攒下的那点钱,将将四百文出头。 真是,这日子没法过了。方天林仰倒在床上,很想仰天长啸几声。这么下去不行,他得想想办法改善一下生活。 农家来钱途径不多,更舍不得花钱,没事大家都待在村里,很少到镇上走动,县城更是一年都未必会去一趟。沈家因着要卖猎物之故,倒是会十天半月就去镇上走一圈。 方天林来到这个世界是在农历三月底,也就是春末夏初时节,现在已是五月,再过些时日就要进行夏收。两个月竟然只攒下三百多文,这个赚钱速度,方天林实在是有些看不上。 四百文只能买八斤盐,一想到这,方天林脸上神色就很是精彩。 当然,钱并不能这么折算。广延村一带不产盐,大老远从外边运进来,价格自是比较高。其他东西就没盐这么贵,一般的粗粮也就几文一斤,普通肉类也只要一二十文。四百文用来买粗粮,倒是能支撑壮劳力放开肚子吃一个多月。 这阵子,家里都在为夏收做准备,沈家河几兄弟于几日前尽数回家。 广延村离镇上比较远,走个来回需要一个时辰。沈家仗着兄弟多,干脆在镇上平民家里租了间小房子,四兄弟轮流回家拿干粮,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刨除房租等花销,四人拢共赚了一两银子都不到。就这,已经足够让其他村民眼红,别人想干都还未必找得到活。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方天林拉过沈家河仔细打量。上次回家都还挺好,十几天过去,脸上尽显疲色。 知道问沈家河一时半会也问不出来,方天林便找上其他三人。 沈家溪同沈家河是双胞兄弟,两人感情最好,注意到的也更多:“三嫂,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几天三哥老是嫌睡不够,干活有些不得劲,其他倒是都还好。趁这几天让他睡个饱,估计能缓过劲来。” 沈家海和沈家湖也是相同的说法,方天林也就没再问。只是连着几天都让他睡到自然醒,果然,沈家河神色好了许多。 农家人最怕的就是生病,知道沈家河身体不是很好,自是没人催他一大早起床。要换成平时,这么惫懒,还不被长辈逮着教训? 沈家河几兄弟回家后,方天林和柳橙便不用再下地。趁着夏收前这段空闲日子,方天林开始折腾猎弓。他在现代用的弓箭,多是现成的复合弓反曲弓之类,自己动手制作的少之又少。好在方天林不是完全生手,失败几次之后,总算弄了一把还算凑合的猎弓出来。 当天,方天林便拿着它去少冲山试了试手。成果不错,猎到好几只野鸡野兔。可也就这样,想要狩猎大中型野味,就得往深山里走,在外围只能碰运气。 现在天热,猎物很容易变味,必须尽快送往镇上。为了省钱,沈家人连牛车都舍不得坐,方天林也不好特立独行,只能随大流靠双腿走遍天下。 平常猎物都是沈老爹拿去镇上卖,方天林来广延村这么长时间,竟然一次都没出过村。这回,他打算跟着去。 沈老爹垂眸一番寻思,便同意了。出发时,他见到三媳妇身后多了个人,权当没看见。 连着走半个时辰,对于农家人而言,并不费力。方天林也在这两个月中锻炼出来,加之身体已经恢复以往二十岁模样,走这么点路一点都没感觉到吃力。只是一想起水空间中已经见底的食物储备,方天林就觉得未来的日子一片黯淡。 没有加餐,他还不得天天只能吃个半饱?一想到此,方天林不自觉揉了揉又空下去的肚子。 两个月下来,方天林已不复以往骨瘦如柴,身形健壮挺拔,初识之人谁也不会把他当作谁家的媳妇看待。纵使是广延村人,稍一不注意,也会把他归类到当家男人这个行列中。 沈家两老已经习惯于此,但仍不时会唏嘘几声。这到底是给三儿子讨了个媳妇回来,还是家里又多了个“儿子”? 特别是张婆子,总觉得三儿子夫妇相处看着挺怪,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怪。一肚子疑问憋在心里,也没个说道的地方,和老头子唠叨几声,也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裕丰镇不大,今天正好是集日,不过现在这个点,早就过了赶集的时间,镇子里并没有出现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 饶是如此,对于只在电视上见过仿古城镇的方天林而言,已经足够。他瞧什么都新鲜,好在绷着一张脸,倒是没露出多少,乡下人头一回进城那不知所措的模样。 沈老爹熟门熟路带着三儿子夫妇拐进一家酒肆。托了三儿媳的福,沈老爹老是来销猎物,一来二去,便和镇上唯二两家稍微上些档次的其中一家酒楼采买搭上了关系。 方天林看着沈老爹微躬着身,全程陪着笑脸跟采买搭话,心里有些不大好受。可这就是现实,别看说得好听,“士农工商”,真正生活中却并非这样。反正一个没什么后台的农户,想要将出产卖个好价钱,就得豁出面子。放不下身段的,面子是全乎了,里子就有些不好看。 方天林很少求到人,让他贸然放下多年来养成的自尊,他怕是办不到。或许真被逼急了,才有这个可能。 正因为自己无法做到,方天林才更佩服沈老爹这样能屈能伸的性子。短短两个月,他深刻体会到当一个农户的不易。日晒雨淋不说,还得有一个灵活的头脑,不然,日子指不定过成什么样。 将野味脱手后,沈老爹递给沈家河一些铜板。三媳妇难得进一次镇,让他带着自个媳妇好好逛逛,沈老爹自己则去镇外茶棚子边上等着。 沈家河憨笑着将铜钱塞进媳妇手里。 方天林看着手上那一小串铜板有些无语。这点钱能买什么?不过转念一想,他两个月才攒下三百多文钱,手上这些估摸着有二三十文,应该不少了。可以买一斤多猪肉,十来串糖葫芦,吃七八碗骨汤面,买十几个大肉包子。 这些物价是方天林一路观察所得,至于酒楼里面的饭菜价格,他就不得而知。 方天林最终什么吃食都没买,他让沈家河在店外等着,自己则进店里买了一斤半盐。半斤是给家里买的,另一斤被他塞在背篓里,实际上是进了水空间。 马上就是夏收,多吃点盐力气也足。他实在受够了缺盐少油的日子。没油还能忍,有他猎的野味打底,怎么也不至于太缺油水,没盐,什么菜都没了味道。越是油腻,反倒越是倒人胃口。也不知道沈家人舌头怎么长的,或许是长年累月习惯了,半点没有不适不说,还吃得特别香。有荤菜上桌时,更是几筷子下去就见了底。 方天林将整条街都逛了个遍,即便是他不感兴趣的脂粉铺子,也进去溜了一圈,真正见识到什么叫贫富悬殊。最便宜的胭脂水粉都要一二十文一小盒,底层百姓穿的土布,也要好几文一尺。像他这样个头的人做一身衣服,起码要花四五十文。这些都是最低档次的物品,稍微好一点,花的钱只会更多。 所以说,若只是图个吃喝还好说,想要吃穿住行全都顾及到,对百姓而言,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农家人吗,粮食蔬菜都能自己解决,最多买点鱼肉调料,其实真说起来,并费不了几个钱。但算上其他开销,就有些捉襟见肘。人不可能不穿衣裳,也离不开遮风避雨的屋子,再加上一些人情往来,手上没点银子还真不行。 裕丰镇就那么点大,方天林很快便逛完了所有店铺。当然,那些一看就不欢迎他们这样出身之人的铺子,他也没进去自讨没趣。 等两人赶到集合地时,沈老爹正倚在茶铺子下,连碗茶水都舍不得喝。直到看到两人到来,这才为他们要了一碗。他们带过来的水,早在之前就已经喝完。夏天赶了半个时辰路,不补点水热晕过去都有可能。 方天林找店家要了一个碗,将茶水倒了半碗给沈老爹,剩下半碗被他和沈家河两人分着喝掉。 见此,沈老爹乐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 天气热,路上三人谁都没那个心情说话,闷着头赶路,倒是比去时快了些。 一回到家,方天林便把盐包放到灶房,对着张婆子说道:“娘,我买了半斤盐。马上就夏收,这几天饭菜里多放点,让大家长长力气,夏收也能快些。” 张婆子闻言一愣。这个问题,她还真从来没想过,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广延村附近十里八乡,情况都类似,大家自打出生起就是这么过来的,也只有舍得在镇上买吃食的人家,才知道真正的食物味道是如何。 张婆子很是疑惑,三媳妇不是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吗?怎么看着反倒比他们过的日子还要好? 尽管每回碰到这个媳妇,张婆子总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但对于三媳妇主动为家里添东西的行为,她还是很高兴的,立马应许下,今儿个晚上开始,让大家都沾沾盐味。 第8章 闻此言,方天林眼角微微上挑,总算不用再像病人那样忌口,菜没咸味,手艺再好也没用。 眼看就要进入夏收时节,外头竟然下起雨来。农家人一年四季,就指着田地里这点出息,只要有一季歉收,这一年日子就不会好过。 广延村附近州府,一年来降水量并不少,但都集中于夏季,四季雨量分配极为不均。这导致春秋冬三季很容易出现缺水现象,夏季又容易引起涝害,这里百姓日子明显比江南一带来得贫苦。 沈老爹立在屋檐下,看着泥泞的院子,眼中的愁绪一日比一日更甚。连着下了几天暴雨,沙河水暴涨,再多下些时日,怕是要漫过河堤。 鉴于广延村特殊的气候条件,即便是位于河边的田地,种的也是不怎么需要水的作物。再说,就算是水稻,被水淹了,也不会有什么收成。 正当整个村子都被愁云惨雾笼罩时,天公又突然作美,在沙河水即将漫堤时放晴。 若不考虑其他问题,方天林倒是喜欢下雨天。雨水一收,炎炎夏日便爆发出它的威力。之前被雨水浸润的地方,被烈日一烤,不出几天又干燥一片,一脚踩上去,尘土飞扬。 方天林总觉得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容易患呼吸道疾病。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拿布巾将头脸包起来。现在可是酷暑天,这么副造型,实在是自找罪受。可又有什么办法?不想吸进太多尘土,便只能忍受酷热。 这次连日暴雨,对庄稼影响不算大,农户即便在烈日下忙碌,脸上也带着喜色,再没什么比收粮入仓更让农家人高兴之事。 方天林拿披在脖子上的湿布巾,抹了把脸上怎么擦都擦不完的汗水。麦芒扎得人难受,再加上烈日一照,无端让人平添三分火气。他抬头环顾一圈,家里但凡能下地的人都在争分夺秒抢收,就连七八岁的侄子都很懂事地没叫唤一声累。 方天林此时方才真切体会到农户的辛苦。之前他也要下地,但那时活不多,可以干一会歇一会,现在则不然,得尽量快,只有粮食进了粮仓,大家才能彻底松懈心神。 这才第一天,劳动量就这么大,等一个夏收过去,人还不得轻上好几斤? 方天林这般想着,手下动作却没停。他一个大老爷们,可不想被个孩子给比下去。 一整天忙碌下来,方天林累得连手都不想动弹。可是偏偏不行,身上黏腻不堪,又被麦芒扎得浑身发痒,必须好生清洗一下才能睡得着。看着倒在椅子上就睡过去的沈家河,他想了想,干脆起身去沙河那边挑了两大桶水回来掩人耳目,直接偷渡水空间中的清水清洗两人身体。 沈家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看着一切正常,就是一旦干重活累活,就特别嗜睡,简直是逮着地方就能睡过去,其他方面倒是没有异常。 方天林本想叫他去镇上看大夫,沈家河怎么也不答应,说他身体没问题。若无视他最近特别容易疲累这一点,却是和常人无异。方天林见只要让他吃饱睡饱,身上就没其他症状,便也没再强逼他就诊。 将人抱到大澡桶里,看着这人睡得死沉死沉,任他怎么搓洗都没反应,方天林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他未着寸缕的身体。自打洞房那夜之后,两人就未再有过肌肤相亲。沈家河倒是想跟方天林亲近,只是他怕媳妇又压着他干,每每刚起这个念头,就立马缩了回去。 方天林是觉得尴尬,在那日之前,两人完全就是陌生人,突然之间就搭伙过日子,这转变来得太快,他得好生适应一番。沈家河是他媳妇,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方天林不可能强迫他,怎么都得在两人自愿的情况下做这事,才能双方都愉悦。 见便宜媳妇明明想和他有点什么,偏偏如缩头乌龟般不敢采取行动,方天林瞧着也挺有意思。他等着,等哪天沈家河自己送上门来,那他就不客气了。这一天估计不会很远,毕竟,两人现在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开了荤之后,怕是忍不了多少时日。 这些日子,方天林每天都趁人不注意,在水缸中注入部分空间水。虽然作用不大,好歹能让沈家人稍微缓解下忙碌一天的疲劳。 好不容易忙完自家那些田地,方天林以为可以松快一阵,哪想,大伯娘过来喊人。这时间卡得可真好,前脚他们才忙完,后脚她就过来,难不成整日里盯着他们不成? 不止他家,三叔家也和他们一样遭遇。 沈家人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一见大嫂过来喊人,沈老爹头也没抬,直接示意自家四个儿子过去帮人。 方天林看着沈家河站着似乎都能睡着的模样,不太放心,便开口说道:“爹,家河累成这样,还是我去吧。” 沈老爹看着靠在三媳妇身上头一点一点的三儿子,手一挥就准了。 方天林将沈家河送回床上躺好,自己则拿上工具跟在沈家湖几人身后。 看着三兄弟走路不紧不慢的样子,方天林很快就明白,他们对大伯一家子的行径怕是都有所不满。只是碍于爹娘和阿公阿婆的面子上,这才没有任何反抗。不过让他们将大伯家的事当成自家事对待,那也不可能。这可不是互相帮忙,而是有去无回。 阿公阿婆跟着大伯一家生活,大伯分到的田地自是比两个弟弟要多一份。这么多年下来,田地增加了一些,人口又没有沈老爹家多,日子比起两个弟弟要好过不少。 这其实并没什么,让人不忿的是,大伯家能攒下这么些基业,其中沈老爹和沈三叔两家出力不小。偏偏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就没皮没脸的上门喊人,干完了,连门基本都不让进。 别人请人帮忙,都会好生招待,沈大伯家就算了,能让他们吃一顿干饭那还算他们有良心,平日里尽是拿汤汤水水的东西应付他们。 方天林可不是受虐的性子。夏收这段时间,沈家对于下地劳作之人,都不限制饭量,他算是吃了个八九分饱。看着沈家人虽惊讶于他的饭量,却依旧什么都没说,甚至还多摊了几张饼子备着,着实让方天林对沈家人多出几分好感。 别人都是一碗就过,方天林完全无视大伯娘不善的眼神,直接起身,自己去灶上又盛了一碗,呼噜呼噜吃得香。这可把在场一众人都给惊着。 沈家海几人是心生敬佩,他们作为侄子的都不敢这么做,他一个侄媳妇竟然开了先例。可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没什么。村子里小气成这样,待客连饭都不让人吃饱的可没几家。多吃一碗又如何,大伯娘还能怎么编排?可别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编排进去,这可就有乐子可瞧了。 大伯娘何曾见过这么不识时务的侄媳妇?她不能直接开骂,便拐弯抹角,开始指桑骂槐起来:“哎呀,家里鸡养了那么久,竟然连个蛋都不下,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再这般下去,还不如宰了杀肉给家里多添一道菜……” “嗯?这不会是在说我吧?”方天林一脸懵逼状。不就是多吃碗饭吗,用得着这般? 方天林将耳边那母鸡似的嗓音自动屏蔽在外,见大伯娘骂得兴起,索性又去添了一碗。作为晚辈,他不好和大伯娘计较,但他也不是吃亏的性子,还不如多吃点让她更心痛。看着大伯娘那张如调色盘般五颜六色的面孔,方天林吃得格外香甜。 “嗝!”方天林用手捂在嘴边上,心情十分愉悦。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得这么饱,确实有点撑着了。看着其他人都拿如同看神人般的眼神看着他,方天林也有些头大,反正他也吃饱了,索性和阿公阿婆他们告辞回家。 见方天林撤退,沈家海三兄弟和三叔家两个堂兄弟也一并告退。他们可没有方天林这么厚的脸皮,招架不住大伯娘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娘,怎么锅里连汤沫子都没了?”沈家山一脸不愉,他还没吃饱呢。 “你说什么?不是煮了两锅吗,怎么可能一点不剩?”大伯娘不信,虎着一张脸冲到灶前。果然,锅里那叫一个干净,真的是涓滴不剩,一声大吼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是哪个兔崽子偷吃的?赶紧如实招来,让我查出来,仔细身上皮痒。” 栖息在大伯家附近的鸟都被惊得四散飞起。 方天林嘴角不自禁上扬,谁让大伯一家子这么喜欢占人便宜,这是他们该的。忙了整整一天,竟然连个饱饭都不给他们吃,实在是太过肆无忌惮。不就是仗着其他人都脸皮子薄,阿公阿婆又年纪这般大了,不好和他们计较吗?他们真以为大家都那么好性子? 看吧,等两老一过身,这种随时随地抓人当劳力的好日子必将一去不复返。到时候要么自己干,要么请人做短工。一想到大伯娘肉痛地拿钱付账,方天林心中的愉悦之情又高涨了三分。 第9章 三叔家大小子沈家虎伸手拽了一下沈家溪:“家河媳妇一直这样?” “当然不是。”沈家溪立即澄清,“他性子好着呢,我估摸着是大伯一家无耻的行径把他给惹着了。你瞧他身板多壮实,一碗尽是汤水的面疙瘩,怎么填得饱肚子?这累了一下午,还不给顿饱饭吃,有几个人受得了?” 沈家虎点头应和:“也是,我回家还得再吃一碗。不过,家河媳妇也真是厉害,不都说新媳妇都很腼腆,做事放不开手脚?我怎么看着家河媳妇不这样?” “那是他们抹不开面子。说来说去,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吃了顿饱饭吗?虎堂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沈家溪脸上笑容遮都遮不住,脚步更是轻快。 “嗯,还真就这么回事。”沈家虎明白归明白,让他这么做,他可做不来,更不用说自个媳妇。他们要守的规矩太多,比身为儿子的他更缚手缚脚。 第二天,方天林正准备动身前往大伯家地里,被沈家溪告知,不用他去了。方天林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就不上前讨这个嫌。他家地里庄稼是收上来了,要做的活还不少,索性便转道去晒场上帮忙。 见到三媳妇消失在院门拐角处,沈老爹和张婆子两人都舒出一口气。今儿个一大早,大嫂便逮着他们一顿说,偏偏无论大嫂怎么粉饰,两人心中都明白,这事上,三媳妇并不理亏。虽说这样敞开肚皮吃是有些不厚道,但要说错那也是没有。 两老眼睛不瞎,虽然三媳妇和他们想象的大不同,至少他进门这两个多月,自家三儿子笑容都比往日里多上不少,干活又利索,一个都抵得上两个。这样的媳妇上哪里找去?让他们就此教训三媳妇,他们可做不到。万没有为这么点子小事,把媳妇的心往外推的道理。 “老头子,你说家河是怎么回事?一干重活就犯困,平常时候倒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想到这,张婆子脸上刚起的笑容就淡了下去,“老三可不是偷奸耍滑的性子,我看他是真就这样。这要是以后都如此,可咋办。” “行了,等缴了夏税,带他去镇子里瞧瞧,总这么着也不是回事。”沈老爹叹了一口气。 “成,那就这么办。你也别叹气,三媳妇能耐着,这两月给家里挣的银子,可比几个儿子还多。只要不是大病,家里钱尽够了。”张婆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抱起哭闹的孙子开始哄。 一场农忙下来,方天林感觉比在部队里训练还要辛苦,皮肤也深了一个色度,正不断朝着土生土长的农家汉发展。好在空间水虽没什么大用,至少具有缓慢调养身体的功效,只要不整天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再养回以前的肤色不难。 沈家人也都跟着沾了光,虽不明显,但仔细留意就能看出,即便脸上褶子尽显的沈老爹和张婆子,面色也比其他人要略微红润一些。不过这点差别,谁都不曾察觉,实在是太不显眼。也就方天林这样知道空间水功效的人,才会感知到。 不用干高强度农活,沈家河又精神了,不再一静下来就想睡觉,不过又出现了新的症状,跟方天林似的,很容易就饿。 沈家并不富裕,除了农忙期间不限饭量之外,其他时候主食都是限量供应,吃完分到手里那份就没了。方天林自己饭量大,就分给他那点饼子,他是不够的,最初是动用水空间从现代带过来的食物储备,后来这些差不多消耗完后,他便有意识地在进山打猎时囤积部分猎物,在山中烤熟了,抽空拿出来吃。 沈家河跟方天林不同,他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二十年,胃口早就固定,即便吃不饱,也不至于饿着,只偶尔才会给自己加餐,现在情况明显有异。当方天林接连几次听见沈家河肚子咕咕叫,他不得不重视这一情况。 方天林不是小气之人,可水空间定然不能暴露,他只好动用私房买了些粮食备着,每天开小灶煮上一些,两人总算不用等到半下午就开始饿肚子。 “老头子,老三家两口子怎么都这么能吃?他们攒的那点钱,照这样吃下去,怕是都给霍霍完了。”张婆子那个愁啊。都是一家子,她得一视同仁,不可能单独为两人加食,最多私下里拿出她的体己贴补一二,可也不能太过不是? 以前只有三媳妇能吃就算了,他本事大,多进几次山,就能赚够他吃喝。现在又加上三儿子,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倒也罢了,问题是三儿子以前不这样,先是一干重活就嗜睡,现在又好吃,张婆子连收获的喜悦都没了。 “明天衙差过来收粮税,后天就让老三两口子去镇上瞧大夫。”沈老爹也觉得这事不能拖着,让大夫瞧瞧心里也好有个底,这么不上不下的,连他心头都不踏实。 “哎,晓得。”张婆子又忧心起夏税的事情,“老头子,今年粮税没有变动吧?” “村长里正都没发话,应该是老样子。” “那就好,那就好。”张婆子脸上又渐渐堆起笑容,“这么一来,今年入仓的新粮应该不会比去年少多少,要卖粮吗?” “先看看吧,咱家余粮不多,先攒着,要卖也得等到粮价高的时候。” 翌日一早,广延村晒场那边就人声鼎沸,每家每户都挑着满担的粮食候在那,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物品,譬如自家织的布匹。 方天林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跟着家里孩子去瞧热闹。 夏税不光包括粮税,还需要缴纳丁税和丝绢之类。广延村不产这些,就以当地出产的布匹替代。除此之外,若边关有战事等,朝廷还会临时加派一些税赋,这就没个定数。 丁税收的是银子,每个上了户籍的人都要交税,不多,一人只要五十文,可就算如此,对于农家而言,那也是一项很重的负担。人丁不多的家庭还好说,像沈家这样大人连小孩,共计十六人,就要上交八百文,差一点就是一两。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确实有点手重。 方天林得知这些后,直叹百姓日子难过。也怪不得沈家暂时并不缺吃穿,也要省吃俭用。这万一哪一年一时不凑手,没点积蓄岂不是要举债度日? 纳税基本都是家中成年男丁负责,沈老爹带着前头两个儿子规矩地排着队。 队伍慢慢往前挪,看着每一户人家交粮时,称粮的容器都堆得冒尖,方天林眼神闪了闪,这估计就是衙差们明面上的油水。他向沈家河打听了一下,这都算好的,他们广延村人比较多,这一任知县也比较收敛,衙差们不敢过分,也就多收那么一点,其他县可就未必。 方天林感到一阵无力,这种如同放在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的感觉还真不好受。可他又能怎么办?除非自己当皇上,否则谁都有低头的时候,只不过需要看人脸色程度不同罢了。 方天林不认为他有那个本事登上帝位,既然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彻底解决这一问题,他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着眼于眼前,尽力提升沈家的生活水平才是当务之急。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方天林从没想过一蹴而就。 上缴夏税后,农忙正式过去。第二天一早,张婆子便往沈家河怀里塞了一大串铜钱,让方天林陪着去镇上看大夫。 沈家河忙推辞,口里一直喃喃着他没病,不用浪费这个钱。 张婆子说不过,把沈老爹叫过来跟他一通说道,沈家河这才不情不愿地被方天林拉着去镇上。 他们出发的早,尽管在路上花费了半个时辰,依然是医馆头一个客人。 老大夫抬头打量了沈家河一眼,问道:“什么症状。” 方天林知道沈家河反应慢,让他来说,估计会把老大夫等得慢性子都能变成急性子,反正症状他都清楚,索性由他代答:“干重活就嗜睡,这几天胃口突然变大,用过饭后捱不到下一顿又饿了。” “伸手,张口。”老大夫本一副睡不醒的样子,闻言来了精神。 连搭两次脉后,老大夫连声道:“胡闹,真是胡闹。也就亏得这位小哥身体壮实,不然,肚里娃子哪里还保得住?” “大夫,你,你说什么?”方天林惊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不是说需要服用孕果之后男子才能有孕吗?他确定沈家河没有服食孕果,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家河反应过来后,也愣住,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瞧见眼前两人的神态,老大夫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捋了一把胡子,以略带不满的口气说道:“你们年轻没见识也就算了,家里就没人跟你们说过这事?” 方天林和沈家河对视一眼,还是没明白。 见此,老大夫不再吊着两人,直接出言为他们解惑:“放心,你们俩都没问题。有部分人先天就具有让男人孕育子嗣的能力,不过这样的人不多。裕丰镇都有好些年没听说这事了,也不怪你们不知道。” 第10章 方天林觉得头顶阵阵乌鸦飞过,心神都是恍惚的。不管是他还是沈家河,都没有心理准备,猛然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两人都处于神游物外的状态。 方天林无意识地嘴巴颔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成了,这是好事,有人想要孩子而不得,你们可别摆出这么一副不甘不愿的神色,别告诉我你们不是夫妻啊?”老大夫挥了挥手,将两人心神又唤了回来。 方天林到底比沈家河心智更坚定,见过的世面也更广。既然事已成定局,他不可能要求沈家河把孩子打了。人流放在现代都很伤身体,搁在靖朝,他更不能如此做。两人是夫妻关系,沈家河怀了他的孩子,他更该负起这份责任。 方天林定了定神:“大夫,那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位小哥身体很壮实,别让他太过劳累,想吃就吃,其他一切照常即可。”老大夫感觉两人身上有那么丝怪异之处,不过他当了那么多年大夫,并没有探究病人隐私的癖好,这个念头很快便被他压下,“你要是不放心,多给他吃点好吃食便是。” 老大夫这话倒不是瞎说,从两人身上穿着能看出,两人家里条件一般,补药之类就免了,寻常百姓负担不起,多吃点鸡蛋之类还是可以的。他唰唰写下几笔,吹了吹上面的墨迹:“这张单子你拿着,我给你念一遍,之后有忘了的找识字之人问去。” 方天林接过单子,随意瞟了一眼,是繁体字,想来是为了方便人辨识,字写得很工整,连蒙带猜,倒是勉强能把各种食材都念下来。要是药方子,那就只能呵呵了,不是同行,怕是谁也认不出那些鬼画符。 谢过老大夫,付了诊金后,方天林拉着木愣愣的沈家河出了医馆。 沈家河受到的刺激更大,也亏得他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否则,刚才估计就要鸡飞狗跳。 方天林能理解沈家河的想法,家里给他娶了一个媳妇回来,哪成想,他不但被人当成媳妇,还在他毫无准备之下,肚里有了小孩,这落差是个人都觉得难受。 “家河,你要是不想要这孩子,咱就不要。不过,落胎风险很高,你仔细考虑一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方天林可不想强迫自个媳妇。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若你想留下孩子,我会做好丈夫的职责,不会放着你们不管。” 沈家河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心里很是纠结,他想要孩子,但没想过会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他都二十了,这个年纪的农家汉子,大多数都已经有了孩子,有些甚至不止一个。 若方天林是入赘的还好,那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偏偏不是,这麻烦就大了。沈老爹有四个儿子,根本不可能出现入赘的情况,若被人知晓此事,两老很可能迫于无奈,将沈家河户籍从沈家分出去,这对于沈家河而言可不见得就是好事。 见沈家河一路沉默,方天林耐着性子尝试着让他开口。沈家河磨不过他,最终断断续续将心中的纠结说了出来。 当方天林得知这一信息时,最初他是开心的。能自立一户对他而言,正是求之不得。但细一想,他便回过味来。这样做会对沈家河造成莫大的伤害,他不能这么自私,只顾他自己。 方天林侧头看着逆光而立的便宜媳妇,这人因着自身缺陷,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他对他的关心在乎全然不是假的。他脚上穿的草鞋,头上戴的草帽,屋子里陆续添加的木盆木桶,那都是沈家河趁空一点一点自己打磨制作出来。虽然手艺很是粗糙,跟房中那套桌椅有得一拼,但这份心意可是实打实的,半点都不掺假。 方天林一来就是以沈家河媳妇这个身份出现,过了两个来月,早就适应。这和沈家两老的态度不无关系,若两人不好相处,方天林会很干脆借此脱离沈家。 考虑到原主娘家,方天林更觉得不能把身份掉过来。都舍得把自个儿子卖了,若他成为一家之主,他那娘家还不巴上来?沈家河成了媳妇,就得伺奉公婆,这事就更没法说道清楚。 “你放心,这事我来想办法。”方天林心中盘算一番后,决定继续留在沈家,这对彼此都好。 沈家河抬头瞅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不确信。显然,光这么一句话,并不能打消他心中的忧虑。 “这个消息你可捂好了,谁也不能说。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最近干活干得过了,身体一直没能缓过来,多休息一阵便能大好,连药也不用吃。”方天林去集市上买了少许其他作料,在沈家河耳边小声说道,“回去直接说我有了身孕,其他事情我来处理。” 沈家河陡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方天林。这世上有几人放着爷们日子不过,甘愿当人媳妇的?听闻此言,沈家河心中堆积的那点忐忑情绪瞬间没了影踪。方天林都愿意为他做出如此大牺牲,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 沈家河主动拉了下方天林的手,旋即又放下。方天林注意到,便宜媳妇微垂着头,耳尖泛起一抹绯色,眼角余光更是一直扫向他。 方天林大感快慰,有这么个媳妇在身边,简简单单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到家后,沈家河按照方天林的意思,直接告知家人,他身体没啥毛病,并当场宣布媳妇有喜,脸上挂着即将当爹那傻傻的笑容,倒是把人都给糊弄过去。 这段时间地里活不多,家里男丁轮流着下田。沈老爹张婆子不是地主老财,不会想着把家里人都当牛马使,忙碌了好长一段日子,便给他们放了大假,没急着让他们出门找活干。 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个好日子。 方天林找了个没人的空档,压低声音和张婆子道明事情原委。 张婆子伸手指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你……”惊得话都不成声。 方天林顶着张婆子如刀般的凌厉眼神,直接表明他的打算。 “你先下去,我跟老头子先商量商量。”张婆子仿佛浑身被抽没了力气,整个人提不起一丝劲。怪道她老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应在这里。 自个儿子被娶进家门的媳妇当了媳妇使,这让张婆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能一扫把挥过去。偏偏这事还不能嚷嚷开,这让她实在是有气没处撒,心里憋得慌。幸好张婆子还没被气昏头,她清楚此事说开了虽然不大,但若被人揪着这点不放,那对三儿子来说,能大破天去,否则,这事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沈家儿子多,不需要招赘来顶门立户,出现这种状况反而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一个不慎,三儿子就没法在这个家待了,就算她和老头子两人心疼自己儿子,也架不住外面风言风语。人言可畏,往往杀人于无形,被流言害惨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她可不想三儿子一辈子活在世人眼光中,那样,即便三儿子心宽,也会一辈子都活得不痛快。 这同一开始就给人当媳妇不同,三儿子这情况就如同从高处坠落,心理落差太大,没多少人能平安落地。这世上被罢黜的高官不知凡几,又有几家能重新站立起来?不是他们能力不行,主要还是心理问题。 张婆子有些慌神,干什么都不得劲,老是丢三落四,索性啥也不干了,就坐在那儿发呆。见沈老爹回来,眼里闪过一道亮光,也不等他收拾一番,忙不迭拉着他就进了上房。 “家里出什么事了,这么急?”沈老爹被张婆子唬的一楞,连呵斥都忘了。 “老头子,还真出大事了!”张婆子刻意压低声音,就凑在沈老爹耳边说话,三言两语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底朝天。 沈老爹眼睛都瞪大了,嗫嚅了半天,结果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事情都这样了,他还能说什么?三儿子从懂事起被人发现身上那个缺陷之后,就比旁人活的要艰辛,家里好不容易给他说了个媳妇,又闹出这等变故。 自个孩子自个疼,也亏得三媳妇没有起坏心思,不然,就看洞房时他能把三儿子当媳妇使这股劲,真想拿捏三儿子简直易如反掌。 沈老爹沉思半晌,也没想出更好的方案,只能照着三媳妇提议的法子办,等三儿子身形无法掩藏后,就叫两人避出去。不过这个借口得好生想一想,否则这么贸贸然出去,容易出漏子。 “老婆子,咱家钱还够吧?” “嗯。” “你从里面匀出一份,老三怎么也得在外面待上几个月才能回来。在外开销太大,靠三媳妇一个人打猎所得,未必会够。人生地不熟的,宁可多备点银子,总比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好。”沈老爹长叹一声。本来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三儿子在家安稳待产,但他不想考验人性。 现在几兄弟相处不错,没谁闹不愉快。三儿子这事一出,不光儿媳妇们,怕是连出嫁的两个女儿看待三儿子都有可能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这真不是沈老爹多想,虽然他没见过和三儿子完全一样的状况,但类似的情况却听说过不止一起。都是兄弟,或都是姐妹,只要心思没长歪,不会相互眼红妒忌,这要是兄弟突然成了姐妹,却还在享受兄弟的待遇,这情况就糟糕了,不是作为长辈的他们凭着身份就能压制住。 张婆子虽然心疼银钱,对此倒没什么不舍。那是她儿子,可不是别人家。想起现在对外宣称三媳妇有了身孕,那进山打猎显然不成,她就有些惋惜。这本没什么,但若加上眼前这桩事,就很有些什么。只是张婆子不仅不能在三媳妇身上发泄她憋屈的心情,反而还得好吃好喝养着。呵呵,这一刻她的心情,就如那打翻的调色盘,五颜六色,实在精彩得很。 第11章 “老婆子,你跟三媳妇好生说道说道,只要这次孩子立住,以后房事上注意点,可别让老三再遭这样的罪。”沈老爹觉得必须提前敲定这点,不然,隔三岔五要避出去一阵,他们不累,他也累啊。再说,他也心疼儿子,嫁出去就算了,这在眼皮子底下,他还真舍不得三儿子受这份累。 “知道了,我找机会就跟三媳妇说,定叫他注意。” 听到婆婆在房事上对他的耳提面命,方天林简直无语对苍天。他也怕麻烦,这要求倒是正合他心意。瞒过一次容易,多来几次,他也没这个信心能确保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 方天林知道自个媳妇心里很矛盾,他也不想沈家河老是承受精神上的伤害,孩子不用多,有一个就够了。若是个女娃子,大不了到时候招赘,有他们夫妻在,至少能护着孩子自立。等有了孙辈,便不用他们再为此操心。 张婆子并不苛待媳妇,之前媳妇们怀孕,她会为他们额外加餐。当然东西不会有多好,家里条件摆在那,也就是三不五时给添个鸡蛋,平日里为他们多加些吃食,尽量不让他们干重活罢了。 但纵使这些微不足道的做法,也让张婆子在广延村中成为排得上号的好婆婆。 对儿媳妇都如此,对于从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那待遇只会更好。可惜,沈家对外宣称的是三媳妇怀孕,她和沈老爹只能私下里尽量照顾一些,还得绞尽脑汁想办法合理的让三儿子少下地,这真是难为两老。 方天林看着分到自己手里的白水煮鸡蛋,眼里闪过无奈。这是给便宜媳妇补身体的,他自然不能就这么当着两老的面,没心没肺的吃下去,虽然即便他这么做,两老也不能当面斥责。他只能打着好东西要留到最后吃的幌子,饭毕揣着鸡蛋回屋偷偷盯着沈家河吃下。 其他的,方天林也没有办法。不过,他分到的食物多了,实质上也是减轻了两人的负担,至少私下里开小灶可以省些粮食。 “嗯?”看着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的便宜媳妇,方天林有些不解。等他看清楚状况后,唇角不自觉绽出一抹笑容,低头轻声笑着。呵呵,这是便宜媳妇吃醋了? 自从方天林完全继承他原本的二十岁身体后,在广延村中那妥妥是属于鹤立鸡群。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年轻姑娘小伙,路过时偶尔会偷偷瞅上几眼。多数人都是爱美之心使然,并没其他意思,但次数多了,也让沈家河感受到威胁。这不,他已经开始采取行动,直接将他人的视线给挡住,这样他们就无法觊觎他的媳妇。 方天林对于沈家河的做法很是受用。两人本来就是陌生人,方天林会这么快接受沈家河,那是出于身为男人的担当,就两人本身而言,并没有多少感情。后来相处久了,他也认可沈家河。便宜媳妇除了反应慢点之外,其他方面并没什么可挑剔的。但这些还不够,两人间相处更多像是亲人,会吃这种醋,至少代表不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便宜媳妇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方天林将沈家河拉到身旁,两人两只手十指交握,这让路过的村民都不由侧目。 还是小夫妻好啊,对生活充满希望。村里稍微上点年纪的,哪个不是被柴米油盐酱醋茶压弯了腰,哪还有心思折腾这些个?不过也有部分人看不过眼,自己得不到的,也见不得别人好,尽在背地里说两人这样做有伤风化。 亏得广延村一带民风还算开放,只要是正经夫妻,这么做虽然有些污人眼,倒也没什么大碍,被人说道几句不痛不痒的,并不会掉一块皮,但方天林这个新媳妇胆子大的名声却是传了出去。 沈老爹和张婆子听说此事后,什么都没说,反而乐见其成。三儿子实质上是被三媳妇在当媳妇使,不把三媳妇给牢牢抓在手里,他们还怕以后出现变故。 当然,外人提起这个话头时,两老不会把这些表露出来,都是打哈哈而过。自家媳妇吗,自家人说道可以,还轮不到外人来教训,他们更不会合着外人欺负自家人。小夫妻间拉拉扯扯的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实在用不着太过上心。 “老头子,地方确定了?”张婆子又数了一遍家底,把预留给三儿子那份放进小包裹里,“老三肚子已经开始凸出来了,若非他除了有些嗜睡食量大之外没别的症状,大家也都没往这方面想,怕不是早就被人看出端倪,不能再耽搁。” “嗯,本县不成,村子里闲言碎语比较多,我看就去邻县苍临县城。那里背靠商阳山脉,正好方便三媳妇进山打猎,这么一来,两人生活上便不用我们太过操心。”沈老爹作为一家之主,不可能太过偏心哪个儿子,他让张婆子拿出部分家底,更多其实只是为了预防万一,真正生活来源,还是要靠三媳妇自己去挣。 “那里我们谁也不熟悉,怎么跟家里人说?”张婆子心又悬起来。 沈老爹沉默片刻,还是决定按照原先计划行事:“就说老三运气好,被一个老爷看中,叫他过去苍临县做几个月活。他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让老三媳妇也一道陪着去。” “那老三他们岂不是要带着工钱回来?”张婆子张大了嘴。 “这还用担心?你不是给他们留了钱吗,这不正好拿一部分出来当工钱上交?”沈老爹瞪了张婆子一眼,这么点事竟然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张婆子也觉得自己这一刻有些蠢,她不是紧张自己儿子吗。打小,四个儿子最多也就离家到镇子上做工,还都是几个儿子一块互相能有照应。这猛然间让怀着身孕的三儿子到人生地不熟的邻县待产,这让张婆子有些手足无措。她倒是想跟着去,可一是不放心家里,二则是她找不到借口,这个念头便很快就被按下。 “老头子,你说三媳妇能照顾好老三吗?不会半路上把他丢在哪个犄角旮旯不管吧?”张婆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现在担心这个有用吗?”沈老爹一阵无语,“放心吧,三媳妇不像是这样的人。对了,老三两口子都不会针线活,别忘了给他们整些孩子的襁褓小衣裳尿布之类。” “哎呦,老头子,还真没看出来你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张婆子心中那些不确信一下子都跑到九霄云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放心,这些我早就准备好了,哪用得着你来操心这个。” 第二天,沈老爹就赶去县上,花了点钱打点,为三儿子夫妇弄到了一张路引。 两天后,方天林和沈家河便在家人目送之下,包袱款款出了门。家里几个孩子更是眼睛铮亮地将他们送出村口老远,被父母拉回去时还不忘拽着沈家河的袖子,让他别忘了答应给他们带的礼物。 村子里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更不用说沈家这般声势浩大地集体送人。不出片刻,沈家河去邻县做活的消息便传遍整个村子,羡慕的有,挑刺的有…… 就这么点事,村民竟然谈论了好一阵,热度才消下去,足可见乡下日子有多乏味。 出门讨生活不易,沈老爹让沈家河两口子将能带的都带上。 两人一人挑着一担。一开始由沈家河挑着那担重的,等到出了村,趁着四下里无人,方天林将担子给换了过来。这也就是在这里,有了身孕照样要干各种活,放到现代,孕妇金贵着,谁敢让她们做这些? 他们出发的早,可也架不住天热,走到半路,两人都是大汗淋漓。方天林不急着赶路,索性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歇息。 “水还很多,喝吧,不用省。”方天林取出一个灌满水的皮囊,递到沈家河手上。 现在是七月末,沈家河有身孕将将满四月,身形却已渐显。方天林想着,莫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生命力特别顽强?若不然,为何会在吃喝都不怎么样的情况下,胎儿生长速度这么快? 沈家河并没有太多身为孕夫的自觉,他除了不能干太重的活之外,其他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就算之前挑着重担,他一样健步如飞。若非方天林特别注意,他怕是会二话不说,就这么挑着重担一路走到裕丰镇。 此时已经入秋,别看现在热得跟三伏天似的,再过阵子气温怕是很快就会降下来,到时候一天比一天凉。他们的行李中就带了被褥,不带不行,置办新铺盖花费甚大,两老给的钱不能随便动用,能省一点是一点。 沈家河是个实诚人,听媳妇说不缺水,他又渴得很,便咕噜咕噜灌了一肚子,末了也没忘记方天林,给他剩了至少一半水:“媳妇,你也喝。” 方天林更是不会客气,他水空间中多的是水,喝完再灌上便是。他们带的皮囊不止一个,原先都灌满了水,为了减轻负担,被他暗里都倒了,手上这个还是他临时灌的。其余一些不占体积的沉重物件,也被他收入水空间中莲台上。两人看着各自挑了满满一担,其实压根没多少重量。 沈家河没有半点怀疑,他以为媳妇那一担东西本来就不重。 休息够了,沈家河侧头对着方天林说道:“媳妇,挑了一路你也累了,剩下半道你那担我来挑。” 方天林没有应话,迎上沈家河的视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看得反应迟钝的沈家河都意识到他现在是个孕夫,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尽量不要干重活累活,他很是自觉地不再提起这个话头。 进了裕丰镇后,方天林直接找到口碑最好的一家车行,寻了个看上去还算老实的车夫,谈妥车资,之后在镇上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去车行等候。 现在世道还算平稳,但也不能保证哪里都安生,是以,出门走远路,还是结伴而行的居多。 第12章 车行长期做这门生意,更注重安全问题。他们消息来源也广,一般都会和行商之类结伴,再雇佣几个镖师,加上自己人,差不多就齐活了。 虽说是车行,到底只是一个镇子里的分部,拥有的马车只占少数,一多半都是牛车。方天林雇的便是后者,一块木板,四周围上一圈挡板,这就是今日一整天他们的座驾。 别看就这么一辆如此简陋的牛车,车资却是不菲,车夫收了两人足足五十文。 方天林唏嘘不已,这差不多都够他攒上半个月。尽管他只在空闲时间才会进山打猎,那也是他有这个能力,要是只靠编制箩筐草鞋之类,还不知道要攒多久。毕竟沈家还没分家,纵使作为媳妇,不用像儿子那样尽数上缴所得,大头也是进了两老手中,能进他们口袋的实在不多。当然,自行昧下的另算。 方天林问过,他们卯正出发,大约黄昏时分能赶到苍临县。牛车慢,马车就要快上许多,不过同样的,车资也高。 靖朝限制人口流动,在本县内可以随意出行,去外县就不行,必须有路引在身。否则被抓了轻则罚钱,重则服徭役。这可和平时服徭役不同,他们这算是犯了事,等同犯人,差役哪会把他们当人看?服完徭役回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方天林把身上重要的东西都放入水空间,包括他失败好几次才做成功的那张猎弓。他暂时没想到别的营生,只能仰仗进山打猎,猎弓必须收好,不容有失。 去苍临县属于长途中的短途,即便等了一天才出发,队伍也不大,所有车架算在一起,将将凑出一巴掌之数。像两人这样带了诸多行礼,独占一辆牛车的也有,但更多的还是跟现代客车那般,好几个人同乘一辆车。 方天林揽过沈家河,让他靠在肩头:“睡吧,东西我看着。” 沈家河本就嗜睡,今天又一大早就起床,双眼都迷瞪着,一坐上牛车,更是昏昏欲睡。听着耳边媳妇熟悉的声音,他再也撑不住,当即就阖上眼睛,在牛车晃晃悠悠中很快便陷入酣眠。 清晨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格外舒服。沈家河睡得极为惬意,直到日上三竿,阳光逐渐变烈,暖意被炙热替代,才皱着眉头醒转过来。 “不舒服?”方天林微垂着眼眸低头看着沈家河,从边上箩筐中翻出一方布巾,浸湿了递给他,“擦擦汗会好过一点。” 沈家河有些赧然,他怎么就靠在媳妇肩头睡着了?他可是一家之主,在家里就算了,在外可不能在媳妇面前露怯,更不能老让媳妇照顾。 “不用想这么多,以后咱们身份调换一下,你是我媳妇,记住了,可别弄混。”方天林像是知道沈家河的想法,贴着他耳边轻声说道。 沈家河一时有些懵,当双手无意间划过腹部,才意识到,他是真给人当了一回媳妇,肚子里揣着的娃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还不大明显,但仔细摸还是能感觉出不同。原本平坦结实的腹部,现在微微凸起,还变软了,摸着感觉怪怪的。 方天林知道沈家河的不安,任谁在家里的身份突然颠倒,也会不适应。他也没多说什么,尽量用行动安抚。 随着孩子月份越大,对沈家河带来的负担越重,沈家河也越是无所适从。这种事,方天林帮不上忙,难道要让他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他这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出面都比他来得合适。 他们带的东西很全,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就是数量都不大。这些都是方天林负责,沈家河不知道具体数目。这大大方便了方天林夹带私货,提前储存在水空间的各样吃食,被他掺进平常吃用中。 这两天,两人的伙食很是不错,甚至说句戳人肺腑的话,要比在家里的吃食还好。无他,方天林舍得下料,盐油都是按照他以前的口味放。虽然他的手艺不见得有多好,但这么几个月开小灶锻炼下来,他也不再只是会做那翻来覆去寥寥数样菜式。 为了不让沈家河察觉有异,方天林还煞费苦心,预先把空间中的热食放温了才拿出来吃。 这段日子,方天林隔三岔五就会炖些野味给他补身体。沈家河见到每餐干粮中都有带着不少水分的肉干,丝毫也没起疑。 因着赶时间,车队只在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休息了半晌,之后又匆匆启程。 方天林和沈家河两人情况特殊,他们出来就是为了避人耳目,自是不会和同行之人多打交道。为此,方天林还特意在两人脸上抹了点他自制的类似迷彩的粉,没有彻底改头换面,但不熟悉他们的人,就算以前和他们面善,此刻也轻易认不出来。 两人独占一辆牛车,休息时分不和其他人搭话,倒也并不那么引人注目。这世上,人的性子千奇百怪,有性格大大咧咧,自然也有不爱搭理人的。大家都是陌生人,谁也不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牛车上没有棚子遮阳,方天林他们到苍临县时,各个都被晒出了一身汗。大家都急着找地方安顿,刚还聊得热火朝天,现在全没了这个心思,一进城所有人都四散而开。 方天林一行人是赶在城门关闭前进的城,时间有点晚,两人随意找了家客栈落脚。 他们身上钱不多,但行礼很多,沈家河又怀着孩子,方天林没选最便宜的通铺,选了个单间,要价不高,自然不能期待环境有多好。 方天林嫌这里的东西不干净,将客栈准备的被褥全都撤下,用布擦干净后,铺上他们自己带的铺盖,这下看着就顺眼多了。 苍临县和广延村一样,都缺干净的水源,客栈免费供应的水不多,若想要额外的,就得再加钱。方天林只擦了桌椅,其他的就没管。 沈家河心疼钱,他早在听到从裕丰镇坐牛车到苍临县需要花费五十文钱时,就提议走着去。方天林哪可能同意?虽然为了省钱,这么做的人不在少数,但那也要看情况。沈家河可是个孕夫,经不起折腾,路上要是出点意外,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因着花费的车资远超两人预计,那其他地方自是能省则省。方天林也就照着沈家河的意思,两人都只用湿布擦了擦身,啃着自带的干粮,一入夜便上床睡觉。 翌日一早,方天林让沈家河留在客栈中看行李,他则四处去打听哪有合适的单门独户的房子住。 符合这等条件的房子还真不好找,方天林在城内转悠了一上午,竟没找到一家合适的。不是租金太高,就是地段不行,位于贫民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出没,安全性太低。他要赚取家用,在家的时候不多,留沈家河一个人住,他本就有些担忧,若还可能被小偷混混光顾,他哪里还能安心在外奔波? 上午如此,下午也差不离。 方天林最终狠了狠心,要了个月租三百文的小院子。真的很小,只有一间房,边上还搭了一间茅草屋充当灶房,除此之外,唯一能看得过眼的便是院墙。这样的房子,收三百文一月显然过贵,但房主敢开这个价格,自是有倚仗。这院子四周治安不错,常有衙役在附近出没,又是独门独院,光这两点,就差不多值这个价。 房主一开口就要收半年房租,方天林好说歹说,说得都口干舌燥,才让房主同意三个月一付,再交一百文钱押金。看着一两银子就这么从手头溜走,变成别人的,纵使方天林这个在现代从没为钱操过心的人,也觉得一阵肉痛。 农户本就赚钱不易,遑论方天林还没分家,钱都掌在两老手上。四个多月下来,他积攒的私房还不足一两。这已经是他本事大,还是在沈家这样公婆相对宽厚的人家,换做大多数农家,媳妇能把着嫁妆不动,就算他们有本事,还能往里添钱的,可真不多见。 签好租契,拿到钥匙后,方天林立刻回到客栈,和沈家河两人挑着行礼入了新宅。 小院中没有井,吃水只能去附近挑。这些生活方面的琐事,方天林都从房主那打听过。一到家,他便出门去担水,沈家河则留在家中整理行囊。 苍临县能在这里安稳发展,水源自是有的,只是能入口的并不多,大多数都只能用来洗衣浇菜。 方天林之前在大街小巷中到处转的时候,就发现苍临县城内竟然还有人做卖水的生意。那可真是水,不是茶水。一小桶卖一文,竟也有不少人合伙一起买。也是,真渴了的时候,有人送水上门,几人花费一文钱喝个痛快,也是值当。 方天林估摸着,一天下来,卖水人少说也能有个百来文入账。这么轻松又来钱的生意,显然不是谁都能干,方天林倒是想,可惜他无权无势,不好掺合进去。 第13章 一刻多钟后,方天林来到苍临县城内唯一一处不需要花钱就能汲水的漓河边。埠头上人来人往,有洗衣服的,有洗菜的,更多的则是同他一样挑水的。 方天林步下台阶,看着跟沙河水没什么两样的漓河水,只想无语问苍天。他这到底是落在哪个地方?城外一望无际都是黄土地,他能想到的只有黄土高原,问题是黄土高原水系都是这样的? 关于这点,方天林真不清楚。就算电视上偶尔看到过,知道他生活的那个时代,黄土高原很多地方都缺水,但他从没有机会真正身临其境,感触自然不深。对于流经黄土高原的河流到底如何,除了黄河还有些微印象外,旁的更是一无所知。现在亲身体验,他才深切体会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多么不容易。 方天林挑着一担有些混的水倒进水缸,又连着挑了好几次才将其中一口水缸灌满。歇了片刻后,他用空间水将水桶洗干净,转而去挑清水。 离小院最近的一处吃水井,就在他们屋前的巷子中。衙役时不时在这里出没,和这口井有莫大关系。 眼下是晚饭的点,附近百姓过来这边取水的人很多。方天林赶到时,前面还等着七八个人。有个明显像是衙役的人,大马金刀地坐在边上搭的棚子里,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斜眼看着井边排队打水之人,一脸惬意,姿态端的很高。 方天林仔细比对过,打水的桶还不及他担过来的水桶大,就那样两桶水就要收取一文钱,在这里生活的成本还真高。 他刚感叹完,边上就有一人打翻了水。那人顾不得身上的擦伤,急急忙忙去扶水桶,看着桶底那点水,眼眶都红了,又碍于有官差在边上看着,不敢哭出来,挑着近乎空了的水桶疾步回家。 回家的路上,方天林好巧不巧又碰到那人。他身上打湿的衣衫并没有换,估计是回家挨了一顿训,这次走路格外小心。 方天林也只是眼角余光一扫而过,那人并没有引起他多少注意。这里穷人实在是多的让他都兴不起一丝关注,不说别人,沈家也只比贫民好上那么一些,还轮不到他大发善心。 方天林有些无奈,他和沈家河在苍临县正式落脚的第一天,小半个下午他都是在挑水中度过。将另一缸灌满清水后,他总算闲下来。 这个时候,沈家河已经把睡房和灶房都收拾出来。至于晚饭,还是吃的干粮。 走了大半天,又担了两缸水,方天林很是疲惫,洗漱过后一倒在床上就呼呼睡了过去。 之后几天,方天林就轻松许多。 近来沈家河嗜睡,没人叫他能睡到日上三竿,这为方天林提供了很大便利。每天他趁着沈家河睡觉时分,将水缸用空间水灌满,然后挑着水桶去外面走两趟装装样子,担水一事就宣告结束。 将家里都安排好后,方天林便开始过起背着干粮隔几天就早出晚归进山打猎的生活。 才到苍临县,两人就动用了两老为他们准备的救命钱,不赶紧找个进项,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这一天,方天林一大早就起床,直奔城外而去。 苍临县城背靠商阳山脉,出城走个几里,就是少泽山,方天林目的地就是这里。一到山脚,他便扎紧袖口裤脚,然后一直往里走。这次他穿的是布鞋,山里多的是蛇虫鼠蚁,在人来人往的山外围还好,往里闯,穿草鞋就太过冒险。被毒虫扎一下,打猎赚的钱估计还不够买药。如何权衡,方天林心中有数。 这是方天林第一次真正进深山,以往都是在少冲山外围晃悠,猎到的野味都是些野鸡野兔,是以,这次他格外小心。 苍临县城人口要比广延村多上许多,在少泽山出没的人也更多,外围比起少冲山荒凉不少,能吃的基本都被人采光猎光。方天林往里走了小半天,才看到猎物的影子。 这次方天林是有备而来,进山的家伙什准备的很齐全,又经过四个月的摸索,外加沈家溪半吊子的指点,只要小心点,足够应付山林中的突发状况。 方天林没那么贪心,他只要猎到足够数量常见的小型猎物即可,若能逮到山羊狍子之类,那是额外收获。不过价值高的野味,他并不打算出售。他和沈家河两人在外需要避人耳目,并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能有吃有喝,再有一笔钱傍身即可。 方天林能当上一家俱乐部的射箭教练,箭术水平自是不用说。不过他没有合用的弓箭,他手上那把自制的猎弓,准头并不是那么好,此前调整了好几次,他才逐渐适应。好在那都是两个月前的事,现在他的命中率早就大幅度提升。只是因着对外宣称他怀孕,他才没多少机会入山试手。 眼下正是金秋时节,山上硕果累累,收秋的人非常多。即便是方天林现在出没的山林,依旧不时有人光顾。 方天林仗着箭术高超,倒也收获了不少野鸡野兔。他格外小心,先将猎物装进背筐,这才收进水空间。他也不光只顾着打猎,看到有好的山货,一并收了,连散在地上的枯枝都没放过。 太阳快落山时,方天林收手。他清点了这一天的收获,虽没猎到高价值的猎物,光山鸡野兔也值回他一天的辛苦,这还没算那些顺手采摘的山货。 快到少泽山出口时,方天林挑着一小担柴,背着一大筐野味,迎着夕阳的余晖,大步流星向暂居的家走去。 入城需要进城费,方天林正准备掏铜钱,一看那守门兵丁瞅着那筐子野味火热的眼神,他很识相的拿出一只野兔:“这位差爷,守一天门辛苦了,这只野兔还新鲜,拿回去当个下酒菜不错,算是小民犒劳大家。” 见方天林这么上道,那几个守门兵丁立马态度和善了许多,也没再盯着他,接过入城费就放他进城。 方天林倒没觉得这些人势力,也没对他们有多少不满。他以前生活的地方就特别讲究人际关系,会来事的,人脉就广,这样的人到哪里都吃得开,靖朝更是这般。就他现在农户的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天林到家时,天色已经不早。稍微修整过后,他便背着猎物赶去晚市碰碰运气,能卖出几只是几只。 因着这些野味此前一直放在水空间中,并没有受到高温的荼毒,瞧着就很新鲜,光顾摊子的人不少,方天林总算赶在晚市结束前将野味销售一空。 眼看马上就要收市,方天林没时间仔细挑选,买了几样耐放的蔬菜便踏着夜色匆匆往家赶。 到家时,小院里已经燃起灯火。方天林伸手轻轻一推,门就应声而开,入目的便是沈家河就着油灯微弱的光亮,坐在门槛上直愣愣看着前方的场景。 方天林反手拴上门,将蔬菜拿到灶房放好。看到灶上温着的饭菜,他嘴角微微上扬,却又有些心疼,大步走到沈家河面前:“怎么不先吃?” “等你。” 方天林无语,他当然知道沈家河是在等他。算了,他也懒得再问,左不过就是那几种答案,问与不问差别不大。 晚饭是沈家河做的,味道很一般,还没方天林做的好吃。这倒是不怪他,沈家河可没受过这方面教育,能把饭菜烧熟已然不错。 方天林也不讲究,在部队里仅有的几次野外拉练,真是什么样的饭菜都吃过。再说,沈家那没滋没味的饭菜他都受得住,这些味道虽一般,但好歹该有的作料一样不缺,并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沈家河不是第一次下厨,但这么像模像样的农家饭,还真是头一回做。以往他在镇上做短工,饭菜很是简单,多半都是蒸些从家带的饼子,再夹上咸菜之类,很是随意就能糊弄过一顿。 饭毕,方天林想了想,赞了沈家河一句:“味道还成。” 片刻后,方天林发誓,他在沈家河眼中看到了一道亮光快速闪过,再一细瞧又是一张憨实的面孔。若非媳妇耳尖那抹浅红色还没彻底消退,他会以为自己眼花了。 家中的钱都是方天林在管,除了小部分他藏下的猎物之外,并没有不可对沈家河交代的。这一次也同往常一样,他将今日的收获和开销一一说与沈家河听。 沈家河每回都是安静地听着,从不插话。媳妇比他会管钱,他只要大致知道家里还有多少钱即可,别的不用他操心。这是和方天林一起生活四个多月后,沈家河自动产生的念头。 自打有了媳妇后,沈家河日子过得比以前要舒心许多,特别是得知他有了身孕之后,更是吃喝水准比以前提升了一大截。美中不足的是,怀孩子的是他,要是媳妇有身孕,那该多好!每每想起孩子的事,沈家河眉毛都要纠结成一团。他是既高兴,又有些难为情。 见到沈家河愁眉苦脸的样子,方天林知道自个媳妇估计又在想孩子的事。他将面前那一堆铜钱推到沈家河面前:“这是今天净赚的钱,我还没来得及数,你和我一块清点。” 方天林都数了好几枚,沈家河才开始行动。 见此,方天林叹了一口气。沈家河有这么个身体缺陷在,确实只要性子稍微急一点的人,就算生活在一起,对双方而言那都是一种折磨。 方天林自忖他不是个慢性子,连他都很佩服自己,竟然耐得下心和这么个做什么都反应慢半拍的人搭伙过日子,还从没觉得厌烦,莫非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个时候,方天林都还有心思打趣自己,看来他真是乐在其中。 第14章 两人一合计,铜钱共有一百八十八枚。方天林还没觉得如何,倒是沈家河乐得眉眼皆弯,露出一口难得一见的整齐大白牙。 方天林也挺高兴,这是他来到靖朝后收获最丰的一次,还是在刨除买的那几十斤土豆等耐放蔬菜的基础上。若算上这些,以及搁在水空间中没拿出来的那些猎物,估计这一次收益怎么也得有个小一两。要是次次都有这么多进项,这日子也不难过吗!方天林咂了咂嘴,如此想到。 将钱收好,方天林又从钱箱子里拿出五小串铜钱让沈家河自己收着。他得趁着入冬前这段日子多进山打猎,留些钱在沈家河身边,他也能放心一些。 对于有新邻居到来,四邻总是好奇的,本来一多半都想和他们结交一下,远亲不如近邻,这话可不是白说的。只是方天林家情况特殊,他们也不会在这里真正扎根,不过是暂住几个月,最多不会超出大半年,并不打算费这个心思。 街坊们见新邻居这么高冷,哪里会自讨没趣?关注过一阵后,只当他们不存在。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方天林专心于打猎,进一次山,就休息一两日。自打潜心钻研此道,他每次收获都不错。不到两个月时间,他就攒下近二十两银子,这还不算他放在水空间中的各种猎物山货。 方天林很是高兴,不过在他目光扫到沈家河突然间如气球般鼓胀的腹部时,笑容不再,有些不放心地说道:“钱差不多够了,再进山两次,我就在家陪你。” 沈家河也不推脱,他也觉得这么做最妥当。近来高高隆起的肚子对他造成的影响不小,家里又没有其他人,也没交好的邻居,这要是一不小心摔了,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 翌日一早,方天林便早早起床。 外面日头不错,显然又是个适合出门的日子。 “小心点,钱真不少了,早点回来。”最近沈家河吃得好,活也轻松,整个人皮肤都白了不少,原本整日里劳作晒出的深麦色,已经变成浅麦色,看着顺眼许多。 “嗯,你自己在家多注意。”方天林不再磨叽,拿上一副行头就出了门。 沈家河跟往常那样,不能出去,便在家里拾掇东西,实在闲了,就用藤条编篮子,船型的,可以放入小婴儿。一个人在家待着很是无聊,他一不注意,就编多了。看着房子里撂起的那一叠婴儿提篮,沈家河不自觉抽了抽嘴角。 他自己没觉察到也就罢了,怎么媳妇也跟着胡闹?连跟他说一声都不曾有,每回看到合适的藤条,依旧帮他带回来。再这么下去,他家都可以去卖婴儿提篮了。可谁家会买这个?连最简单的摇床都比婴儿提篮要好,这个只能提着,或放在床上,连晃动都很基本不能。 有事情做,时间就过得飞快,一不注意,太阳已经西斜。沈家河站起身,抻了抻腰,开始准备晚饭。将近两个月下来,他的家常饭菜已经做得不错,至少方天林挺喜欢吃。 切菜的时候一分神,手指头拉了浅浅一条口子,不深,却溢出了星星点点血迹。沈家河眼皮直跳,见血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将手指含在嘴里,用最土的法子止血,伤口本就浅,稍一处理,很快便不再流血。 沈家河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再次拿起菜刀,却怎么都没办法静下心来。怕又伤到自己,他索性搁下菜刀,这菜晚上不做了,换成不用刀处理的菜色。 沈家河刚坐进灶膛,院门便被拍得震天响:“方嫂子,你家男人出事了,正在庆安堂医治,你过去照料一下。” 沈家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急急忙忙站起来,忽略了他正大着肚子,起得急了,差点一个趔趄栽进灶膛,忙双手扶在灶墙上稳住身形。媳妇进了医馆,他不能再出事,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沈家河心怦怦乱跳,他扶着墙慢慢走到灶房门口,这才勉强让慌乱的心绪冷静下来。他回房拿上银子,一步一步迈着沉重步伐前去应门。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静。既然有人来报信,说是将人送进了医馆,那至少说明媳妇还有救。 沈家河做了几个深呼吸,将不安全都压制下去。 来人见开门的沈家河肚子都这么大了,倒抽一口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就是方嫂子吧?你这样成吗?” 沈家河对于对方称呼他为方嫂子,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进了苍临县城后,他和媳妇的身份就掉了过来,对外媳妇就以他的身份示人。 沈家河已经够镇定了,但他微微发颤的说话声还是出卖了他。本来他就反应比旁人要慢,现在脑子更是一团浆糊,强自镇定方才缕清思绪。匆忙间,他也不忘在报信人手里塞几枚铜钱权当跑路费:“劳烦小哥帮我雇一辆牛车。” 来人也觉得这方案可行,又意外得了些好处费,办起事来格外热心,哧溜一下就跑得没影。 沈家河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门后边,心里乱糟糟的,思绪纷飞,尽是些不好的画面。越想心里越乱,沈家河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不能乱了方寸,索性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对着院子一角发愣。这么一来,效果确实显著,放空大脑之后,他整个人都安定下来。 在那报信小哥走后,沈家河关了院门,不过没锁。那人轻轻一推,院门便“吱呀”一声打开。 “方嫂子,走吧。” 沈家河眨巴了两下眼睛,缓缓从一片空茫中回过神来。意识回笼之后,害怕的情绪复又占据他的心神,手脚都有些不利索,爬了好几次,才爬上牛车。 现在已是黄昏时分,车行都快休市,时间赶得正巧,不然再过会,等太阳落山,怕是连牛车都不好叫了。晚上出车,价钱可比白天要高不少。 沈家河双手紧紧攥起,指节都泛白:“劳烦老伯快些。” 车把式回头瞧了他一眼,并没提速。这可是个快临盆的孕夫,出了事情他可担待不起:“小嫂子别急,你担心你家男人,也得为自个想一想。要是连你都出了问题,谁来照顾你家男人?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如何是好,还怎么让你家男人好好养伤?” 一连串的问题,让沈家河心思又清明了些许。明明刚才还想得好好的,一定要保重自己,才能好好照顾媳妇,怎么看着牛车慢吞吞的速度,他又慌了神?沈家河有些自责,就是为了媳妇孩子考虑,他也要更保重自己才对。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想了就一定能做到,特别是事关至亲生命安全时,情绪更是无法强行控制。那报信小哥说得那般唬人,沈家河不多想都不可能。 车把式知晓沈家河心急,他在不伤到沈家河的前提下,尽可能快的赶路,饶是紧赶慢赶,也花了一盏茶时间才到庆安堂。 车夫年纪不轻,两人都是寻常百姓,沈家河也不是女娃子,倒是没那么讲究,在沈家河下车的时候扶了一把。 “老伯,劳烦你在这多等一会儿,过后怕是还要你送我回去,车资之后一并给。”沈家河眼里尽是焦急,经过这一路的沉淀之后,却也镇定许多,不再是心心念念都是媳妇,至少该做的他也没忘。 “你赶紧忙你的去,放心,我就在这里候着。”车把式挥了挥手,坐在车辕上惬意地抽起旱烟。 见病人家属到了,庆安堂立刻派了个童子过来,扶着沈家河进了医馆。 方天林并不在前堂,沈家河心里更沉重几分。他虽然不清楚媳妇到底伤势如何,但他明白,肯定不轻,不然不会移到单独的医舍中。 半扶着沈家河的童子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只得加大步伐,把人尽快送往二号医舍。要是这位在他手上出了事,他免不了又要受一顿教训。 到了二号医舍前,沈家河踌躇了,他不敢就这么推开大门,生怕看到他不想看的场面。 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容不得沈家河逃避。这里就他和媳妇两人,再没旁人可依靠,他要是也倒下,两人可就真完蛋了。 第15章 沈家河手上一使劲,房门应声而开。医舍里燃了好几根蜡烛,将躺在病床上的方天林照得清清楚楚。并没有出现血糊糊的景象,但绑在下腹纱布上还在不时渗出的殷红鲜血,依旧看得沈家河触目惊心。 “病人家属来了?”老大夫现在是吹胡子瞪眼,对不合作的病人极其不满,“你快劝劝你家男人,这么重的伤,他非得回家养伤,这不是胡闹吗?” 沈家河不解,红着眼睛坐在床边,想碰又不敢碰。 “媳妇,没事,伤不严重,回家养养就好。”方天林出言安抚沈家河,省得他一激动早产甚或严重点流产就不妙了。 “这里好,有大夫在,回家不方便。”沈家河也赞同老大夫的做法。 “媳妇啊,这里是医馆,在这里待着我浑身不得劲,这没病都得养出病来,还不如回家,至少待得安心,有利于养病。要是你担心我的伤势,就跟大夫仔细请教怎么照顾我才妥当。”方天林向沈家河眨了眨眼睛,显然他这纯粹是胡说八道,里头还有内情在。 两人一起生活了半年,沈家河也清楚媳妇不是那等胡来之人,见他坚持,便还真就按照他的意思,跟边上眼睛都瞪大的老大夫认真求教。 老大夫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不想病人好,或者舍不得花钱,要拉病人回家,这都不算什么事,偏偏眼前这两人关系挺好,一看就不是那样的人。瞧瞧,伤患家属紧张的手上青筋都爆出来,脸色更是煞白一片,居然就这么听病患的话,稍一说合,便同意将病患带回家,这可真是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既然病人坚持,家属也同意,老大夫自是不会强求,他之前反对,不过是基于医者的医德。跟沈家河仔细交代了伤患晚上可能出现的状况,并教给他紧急处理方法后,老大夫便起身去开药方子。 他前脚刚动,后头便传来病人暗哑的嗓音:“大夫,帮我媳妇顺道开一剂安神药。” “这还用你说!”老大夫回头狠狠瞪了不服管的伤患一眼,再看向旁边的沈家河,见他虽心神激荡,但并没动胎气的迹象,便大踏步离开医舍。这么糟心的患者,他真是一眼都不想再多看。 “别说话。”沈家河目光扫过堆在床脚的血衣,眼里尽是心疼。伤在腹部,一说话就扯动伤口,媳妇莫不是以为强忍着没龇牙咧嘴,他就会看不见? 见自家媳妇都这么说了,方天林没再故作无事,立刻安静下来。这回他是真糟了老罪,要不是出事的地方离山口不是很远,他都不知道能否坚持到找到人救助。 本来今天和以往一样顺利,眼看天色不早,方天林收整好猎物开始出山。他哪里会想到,走了那么多天好运,今儿个霉运上身,眼瞅着马上就要到人们常活动的地方,竟然猛不丁从斜刺里蹿出一头野猪,措不及防下,即便避开要害,依然被拱了一下。要不是他在军中混过,还常年担任射箭俱乐部教练,身子骨强健,就这么一下,估计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那。 方天林当机立断,甩下身上的累赘,顾不得身上的伤,“噌噌噌”就爬到手边一棵大树上。忍着大量流失鲜血的晕眩,咬牙将那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野猪用箭给放倒。 之后,方天林撕下里衣,用空间水冲洗伤口,撒了点伤药,匆匆包扎了一下,便大声呼救。伤药他只敷了浅浅一层,不敢用多,怕引人怀疑。 也算方天林没有走霉运到底,附近不远处正好就有人出没,听到他的求救声,就顺道摸了过来。看到四周草木东倒西歪,遍地是血,一头野猪倒卧其上,方天林背倚着大树,前襟一片刺目的红,来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方天林自己忍着痛,示意几人扎了个简易担架,抬着他进城医治。 至于那头野猪和那一背筐野味,方天林相信,那些人应该不会漏下。他也没时间细想,由于失血过多,中途便昏昏沉沉,但他知道这有危险,不能陷入昏睡,直到看到医馆,他实在坚持不住,这才昏了过去。好在他处理得及时,伤口虽还在淌血,到底血流小了许多,在老大夫紧急医治后,终于止住,只有零星血迹渗出。 老大夫开好药方,提着一大包药再次走进二号医舍:“东西都在这,一会记得去掌柜那交钱。” 气恼归气恼,老大夫还是很负责,将注意事项一一和沈家河细细交代。说得口干舌燥,他啜了一口茶,挑眉问道:“怎么还不走?” 沈家河也拿疑惑的目光望着方天林。 方天林不得不开口:“大夫,带我过来的那些人呢?我还没谢谢他们。” “是啊,大夫,恩人在哪?”沈家河之前心神一直都放在方天林身上,现在听媳妇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些失礼。别看媳妇眼下好端端躺在床上,要是当初没恩人的救助,此刻媳妇还不知道落到怎样的境地。 “他们呀,把你送到这里后,就回转过去帮他们落在后面的同伴,只留了个人去给你媳妇报信。”老大夫舒心许多,这个惯会折腾的病患,好歹还知道感恩,也不是一无是处。 少泽山离苍临县城不算远,方天林没等多久,便等到恩人们。 这个点上,正是人们归家的时候。庆安堂附近人倒是不多,不过一头大野猪就这么被搁在医馆边上,还是相当引人注目。 帮了方天林大忙的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平民百姓,他们谁也没起贪墨的念头,直接将他打到的野味都抬了过来。 方天林知晓后,干脆对着做主的那人说道:“我受了伤,我媳妇也不方便,要不这样,你们辛苦点,帮我把野味都卖了,卖得的钱分你们一半。” 众人眼睛一亮,瞬间燃起的希望又熄灭,要点好处可以,这么大的好处,他们却是受之有愧。打头那人搓了搓手:“这位后生,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你拿命换来的东西,我们怎么好占这么大的便宜?” 方天林不能多说话,眼神示意自家媳妇。 沈家河反应是比旁人慢一些,人可不笨,他也赞同媳妇的意思:“这位大哥,这钱该你们拿。你们就好生收着,要是没你们,当家的还不知道会怎样。” 老大夫看得不爽,直接当起中间人:“都是大男人,这么磨磨唧唧做啥。让你们收着就收着,这钱确实该你们得。别看这人现在没什么事,要是延误了医治时间,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保不准就再也回不来,你们拿这钱不手重。好了,别吵了,病人需要安静。时间不早,再晚怕是店家都关门了,你们赶紧去处理。” 见老大夫都这么说了,这些人也不再和沈家河扯这些,留下那个报信的小伙子在一旁照顾,其他人全部出医馆去帮忙卖猎物。 他们不是猎户,但偶尔也猎点东西,倒不是全无门路。天色彻底暗下来后,这些人便返回医馆。 沈家河接过钱,按照方天林的意思,数出一半作为答谢。看这六人喜滋滋地收下,沈家河脸上气色总算好了一点:“再劳烦你们搭把手,帮我把当家的抬上牛车。” 这些人自是无二话。都从山里把人抬到了医馆,哪还会在乎这么点路?干脆好人做到底,把方天林送进家门才带着喜色离去。 结过车资后,小院重新归于平静。 沈家河拴上大门,感觉双腿软绵绵的,挨着院门靠了好一会,才有力气慢慢挪回房中。哪想推开房门,入目的便是方天林脑袋下垫着两个枕头,正微抬着头在上新绷带。 沈家河:“……” “绷带染血了,我再换一副。”方天林龇着牙这么向自个媳妇解释。实际上,他是想撒上自己带的伤药,再重新包扎一次。他不知道靖朝医疗水平到底如何,至少这个小地方的伤药效果他不那么信任。 沈家河不是多疑的性子,见方天林行动不便,立刻抛开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前帮忙。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方天林脸上真正是血色全无,很快便睡了过去。 沈家河也无心做晚饭,知道病人不适合吃干的,翻出预留给孩子吃的一点精米焖在灶上,便也躺在靠背椅上歪了过去。 沈家河睡得很不安稳,心里总悬着,不时醒来,见方天林没有发烧,这才又迷糊过去。反复几次后,沈家河困意尽消,勉强喝了碗米粥,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方天林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沈家河立即进灶房,把温着的米粥端过来给他喂下。见方天林一切正常,沈家河再也撑不住,爬上床放心地睡下。 方天林侧头看着躺在他身边的媳妇,怎么看怎么舒服。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回事,能找到一个自己看着顺眼的,对方也看自己顺眼,不需要轰轰烈烈,互相扶持着走完这一生,便圆满了。他伸手轻轻搭在沈家河隆起的肚腹上,感受着掌心下的温暖,也慢慢合上了双眼。 第16章 这几天没人挑水,沈家河都一直省着用。就他这么个省水法,两大缸水倒是能支撑好些天。 连着躺了将近一个礼拜,方天林躺得都快发霉。闲来无事,他便开始反省。两个月来他在打猎一事上走得一帆风顺,让他有点得意忘形。猎户是比普通农户日子过得好,可为何猎户那么少?还不是大家都明白,高收益通常伴随高风险,那些钱都是拿命赚的,谁都不敢保证,每回都能全须全尾回来。 方天林这回是他运气好,仗着身体素质强健,人又年轻,反应灵敏,这要是年纪再大点,反应再慢点,结果可以想见。 哎,这个来钱的营生,怕是不能继续了,方天林长叹一声。自个媳妇的担忧,他看在眼中,再过几个月,家里就会多一个孩子,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以后即便进山,也只能在外围转悠,他不能让自己出意外,留下孤儿寡夫讨生活,光想想他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痛。 这次为方天林治伤,沈家河总共付了二两多银子。这还是在方天林坚持,没有让老大夫开贵重补身药材的基础上,不然,花出去的钱将远不止这个数。 方天林不禁感叹,真是到哪都一样,生什么不能生病! 之前方天林见天进山打猎,家里攒了不少存货,再加上受伤那回留下没卖的那些,家里不缺肉食。倒是他在接连吃了几顿流食后,精米存量即将告罄。 方天林不放心沈家河一个人出去,让他换成面糊。只是接连数日都喝这些稀的,方天林吃得脸都快绿了,即便其中掺了肉末,他一样对此敬谢不敏。可身体还没好全,他只能拧着鼻子喝下去。 吃食尽是汤汤水水,就已经够让人头痛,谁想更折磨人的还在后头。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的汤药,才真正让方天林叫苦不迭。偏偏不喝又不行,沈家河会一直端着碗盯着他。 一肚子的苦药汁子,合着米粥面糊,养伤的日子实在是有些难熬。方天林无法之下,也会催促沈家河把安神药给喝了。有人一起陪着,方天林也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太难过。 有了这回惨痛的教训后,方天林决定,一定要加强锻炼,把身体练得寒暑不侵,争取杜绝病魔入体。他可一点都不想再经受一回汤药的荼毒。 等到水缸见底时,方天林总算可以下地行动。他以前也受过伤,一瞧便知道,伤口收敛的很好。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终于可以告别天天喝苦药的日子。 虽则如此,方天林也只是能简单活动,离能使劲还远着。他慢慢挪着步子,出钱去找人挑水。 之后,方天林常趁着沈家河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往缸里添加空间水。他没有太过分,只每天稍微加一些,尽量不让沈家河察觉到水缸的异常。 看着沈家河挺着肚子,艰难做活的样子,方天林眼中闪过担忧。这胎儿是不是太大了些?这才进入第七个月,就这般模样,那再过三个月会是啥情况?方天林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要不,改天找个大夫给瞧瞧? 伤口收了口之后,好得就很快。方天林干不了力气活,轻便些的活注意点倒是没太大问题。但弯腰洗衣服之类,会牵扯到伤口,不用沈家河多说,方天林都不会这么做,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一个是伤患,一个是孕夫,两个人都不是干活的料。方天林索性去联系了一个婆子,过几日就上门来收积攒的衣服,顺带帮忙拾掇一下灶房和院子。 这一天,方天林实在坐不住,开始尝试着弯腰洗菜。 沈家河一个没注意,就让方天林钻了空子。等他看到时,事已成定局:“真没事?” “没事。” 沈家河显然不信,他上前掀起方天林的衣襟,看到那一条如蜈蚣般狰狞的伤口没有再次崩开,才将心放了回去。饶是如此,沈家河也时刻紧盯着方天林,没让他多动手。 方天林同样不放心沈家河,两人都无事可做,便开始折腾堆在房角的那一堆藤条。方天林躺在躺椅上,沈家河则半靠在床上。 如今已进入十月,再过一个多月就是腊月,气温很低,两人身上各自盖着一床薄被遮挡寒意。方天林他们出门时只带了一套被褥,这些都是后来添置的。置办被褥可不便宜,就这么薄薄的两床,便花了他们近两百文。 沈家河越来越嗜睡,编着编着,就睡了过去。方天林余光扫到,起身将他放平,再为他盖上厚被子。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十月末。 方天林伤彻底好全,没过几日,他便将那个婆子给辞退。家里多个陌生人,虽只隔三岔五才过来一趟,他也觉得不舒服。 这一天风和日丽,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方天林一大早就出门买菜。 苍临县缺水,自然鱼也不丰。物以稀为贵,鱼价堪比肉价,肉质鲜美一些的,甚至比肉价还高。 平日里,一般人都舍不得买鱼吃,方天林自己有打猎的本事,肉倒是吃得多,鱼也就这几个月才有幸吃到。在沈家那段日子,张婆子宁可掏钱买肉,也不会将钱花在鱼身上,除非是非吃鱼不可的时候。 方天林倒也不是有多喜欢吃鱼,在他眼中,鱼还不如肉对他有吸引力。不过,他听说多吃鱼人长得聪明,特别是对于小孩子而言,鱼的作用似乎更大。他的朋友中,就有一个小时候在各种鱼肝油的滋润下度过。而这一位,恰恰学习成绩不错,打小就是老师眼中的资优生,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方天林不确定两者之间有没有直接关系,他秉着宁可错杀,不可错过的原则,见天买鱼给沈家河增加营养,现在也算上他自己一个。这次受伤,他到底亏了气血,不好好养一段,恐怕会损及身体根本。 大冷天的,漓河水位不高,捕捞上来的鱼极少。方天林将整个菜市场都转遍,这才买到几条合心意的鱼。 入冬了,绿叶菜也渐渐绝迹,这段日子,方天林每天都会买上一些,留够每日吃的,其他那些便储存在水空间中。 想起家里备给孩子吃的精米被他吃了个精光,方天林又转进米行,买了一小袋。稻米在这边基本不出产,金贵得很,精米更是贵得离谱,一斤要二十五文,比猪肉价格还高。一般人根本不会将它放入日常吃食行列,也就男媳妇生产后,才会拿它熬米汤喂孩子。 将所有东西都采买齐全后,日头已升上半空。方天林一边挑着担子,一边盘算着家底。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在村里时他还没多大感觉,这一出门,诸般东西都要花钱买,这才深切体会到没有田地的麻烦之处。 农户手头虽没什么余钱,好歹还有田地里的出息,只要不出意外,弄口吃喝并不是太难。城里百姓有能耐的先不去说,那些没什么本事,就靠出卖劳力为生之人,生活估计还不如农户来得殷实。可大家的认知却不是如此,大多数城里人都看不起乡下人,甭管双方家境如何。村子里出来的,也多半认为这样理所应当,似乎只要是城里人,就合该被高看一眼。 算上治伤的花费,三个多月下来,两人竟然花去了将近九两银子。这要是让沈家人知道,怕是早就炸了,至少两人耳朵再没法清静。 方天林却是心中明白,这样的开销看着是不少,实际上花在吃喝上的并不多。光治伤和房租就占了差不多四两,加上置办家什的费用,平均下来,一个月也只花了一两左右,满打满算,一天支出也就三十几文。 方天林和沈家河都是壮劳力,能吃能喝,纵使省着用,缺油少盐,全素着吃,一日三餐没个十来文也搞不定。更何况,方天林哪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在家的时候吃一个锅里的,他只能三不五时开小灶,还能忍。现在,就如同狼入羊群,山珍海味他不求,至少寻常食材,他是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沈家河曾经支吾着说过一回,觉得家里都在省吃俭用,他们两人在外面大吃大喝不合适,立马被方天林反驳得毫无回嘴之地。 沈家河是个孕夫,应该好好补充营养,没条件也就罢了,现在有这个能力,为何还要如此委屈?亏谁也不能亏了他的嘴不是?至于方天林自己,他常出入山林,不吃好哪有力气,这要是出个差池…… 剩下的话,方天林没能出口,被沈家河一把拦下。有着这么多理由,沈家河也不再纠结于此。他不能常出门,便每天在院子里走走,再干点轻省的活计,日子倒是比以往还要轻松许多。只要他不想起自身有孕的事情,就一切都好。 方天林这般想着,便到了家门口。 院子里静悄悄的,沈家河估计还在睡觉。方天林把东西放进灶房,洗了把手就开始做早饭。 灶膛刚燃上火,耳边便传来一阵婴儿的哼唧声。方天林愣住,手沾上火星才回过神来,忙铲起灶灰熄灭灶火,几步便冲进房中。 第17章 浓重的血腥味,让方天林都迈不开脚。他强自镇定,扑到床边,掀开被子瞧了一眼,还好,虽然看着很是瘆人,但并未出现大出血这样在这个时代基本等于没救的惨况。 这才七个月,怎么这么快就生了?方天林怀着这样的疑惑,探头去看沈家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床头一溜并排三个小脑袋,让方天林几乎失语。 方天林六神无主,这样的情况他压根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他不敢耽搁,跌跌撞撞跑出小院去叫最近的稳公。见人在家,方天林舒了一口气,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拽着就往家里带。 进了房门,稳公刚想说生产急不来,让他先缓缓再说,可打眼一瞧,还没出口的话便咽了回去。连气都没喘匀,稳公直接上前查看。 “没事,你去庆安堂找个大夫过来瞧瞧,这边由我照看着,你放心。”查看过后,稳公一脸笑意地说道。 方天林正有此意,闻言即刻马不停蹄跑向庆安堂。 “怎么又是你?”老大夫显然还记得方天林,见是他,语气颇为嫌弃。 “大夫,我媳妇生产了,你快随我去看看。” 生孩子可不是小事,老大夫摒除成见,中气十足地叫小童收拾医箱,步履匆匆跟在方天林后头。 一到地方,老大夫便扶着院门直喘气:“见你就没好事,真是夭寿,多几个你这样的病人,老夫也不用坐堂了。” 方天林陪着笑,将老大夫扶进房。 家里就方天林和沈家河两人,连热水都没人烧,稳公只好亲自动手。方天林他们进来时,房中的血腥气刚散去一些。 老大夫眉头攒起,逮着方天林就开骂:“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让产夫一个人生产?” “大夫,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媳妇他才七个月就生产,你帮忙看看大人和孩子可有不妥的地方?”方天林抹了把汗,他正想着这几天就请大夫过来给沈家河把把脉,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媳妇的肚子实在是大的过分。谁知道孩子会来的这么急,他还没行动,媳妇倒是如此干脆利落,趁他出门一个多时辰的工夫,连娃都生好了。 “还有襁褓吗?就一个不够,小衣裳也找几件。”稳公脸色很精彩,不过还是以喜色居多,也不无可惜。要是这胎由他接生,这以后的生意可就稳了。这家这个产夫真是厉害,仅靠自己一人,就生下三个儿子! “还有一个,我找找。”方天林一阵翻箱倒柜,才找到他要的东西,忙不迭递给稳公。 “大夫,我媳妇一直没醒,他没事吧?” 老大夫白了方天林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没事,他这是体力流失过量,累得昏睡过去,等他睡醒就行。这次是你运气好,产夫和孩子都没问题,以后可万不能再像这次这般,留着产夫一个人在家。亏得这次没出事,否则看你怎么收场。” 方天林有些悻悻然,这不是两人都年轻不懂事,以为月份还早,不需要让人时刻看护着,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方天林听着老大夫唠叨如何为大人孩子调养身体,又向稳公请教该如何照顾产夫和婴儿,才头昏脑胀地给两人各包了个红包,将他们送出门。 方天林进房看了看酣睡中的媳妇孩子,一转身又出了门。孩子来得太突然,数量又超出预料,很多东西都准备得不够齐全,被褥毁了一套,也要重新置办。 两人手头银子不少,但照方天林这么个花法却坚持不了多久。尤其是一下子多了三个娃,那开销更是噌噌噌往上涨。 即便如此,方天林也没想过要缩减开支。家里两个大的要补身体,小的更是得注意。其他方面他或许使不上力,至少孩子吃食上不能亏待。 不过能省的地方,方天林也不会大手大脚。好比如襁褓,他决定再买三个,三个娃用五个襁褓估计能替换过来,偶尔不够,也能用炭盆或热炕进行烘烤。 这次方天林只盯着急需的买,家里离不开人,他决定等沈家河醒了之后再将家里一应所缺都添置齐全。 方天林抱着大包小包回家时,沈家河已经醒了,正半卧着侧身拍抚身旁的儿子。 方天林忙将手头东西都置于一边,大步跨上前,急切地问道:“家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若有,可一定要和我说。” 沈家河看了方天林一眼,又低头看着身旁三个孩子,眼里带着笑意,柔和了面容。 “刚才稳公大夫都来瞧过,孩子没问题,你先躺下。”见媳妇和孩子们并排躺在一起,方天林傻傻地笑了。只是一想到媳妇一个人生下孩子,他就一阵后怕,“你怎么不叫人?一个人生多危险?” 沈家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孩子很乖啊,一点不折腾。他们出来前,肚子完全没动静,一痛起来,我连叫唤的时间都没有,孩子便一个个下生了。” 听沈家河这么说,方天林又多看了几眼三胞胎:“我去给你整点吃的,有事就叫我,可别自己来。” “嗯。” 方天林以为这辈子也就一个孩子,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以后他都不想再要了。岂知世事无常,媳妇竟然这么猛,不生则已,一生就连生三个。这对方天林而言,十足是个惊喜,真的是又惊又喜。 这事其实也不怪方天林疏忽。自打沈家河看过一回大夫后,没再出别的症状,鉴于媳妇本身并不愿意没事老往医馆跑,他也就随他,愣是谁都没想到沈家河怀的是三胞胎。 方天林快速煮了一大碗糖鸡蛋,给沈家河端过去,他自己只随便吃了点。之后,他又出了趟门,买了只刚下过崽的母山羊回来。虽然他准备了一袋子精米,喂孩子喝米汤也能凑合,但一点奶都不喝,貌似婴儿抵抗力会比较弱。在这个一点小病都可能魂归西天的靖朝,他还是谨慎点为好。 忙活完这些,方天林正准备为自己做午饭,房里便接二连三传来婴儿哭声。那嗓门大的,将在灶间忙碌的他都吓了好大一跳。 方天林急急忙忙起身,一进房门,就瞧见沈家河正在手忙脚乱翻看襁褓。两人都是新手父母,虽提早就听过张婆子仔细讲解,也拿家里几个侄子侄女试过手。到底那些孩子最小的都一岁多了,和初生婴儿不能比,真正动起手来,两人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完全找不到方向。 将儿子们都安置好后,大冷天的,两人竟然都忙出了一身汗。得了,这回方天林也顾不上做午饭,先给媳妇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身体。 张婆子再三交代过,坐月子不能洗澡。方天林也不懂这些,不好违背,只能沾点热水给他擦身体。 等他和沈家河吃上午饭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方天林直感叹,孩子睡着时那是小天使,醒了十足十是个魔鬼。可就是这样让人欲哭无泪的小生命,方天林也宝贝得很。他自己还没成年就成了孤儿,现在有媳妇有孩子,他又有了新家,飘着的心至此安定下来。 不过,方天林也不打算惯着孩子。就他一个人照顾四个,若还不能得到足够的休息,怎么撑得住?他倒下,去请人来照顾,或许比他照料地更好,可有一点是旁人没法比的,谁都不可能有他那么上心。 为了把孩子们的作息调整正常,白天醒,晚上休息,方天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他这么做没白费心思,小半个月后,孩子们的作息总算开始规律起来。没了孩子们日夜不休的折腾,方天林和沈家河日子过得松快许多。 “你睡吧,我来看孩子。”沈家河看着方天林胡子拉碴,眼下一圈乌青,一脸憔悴的样子,很是心疼。 方天林也有些支撑不住,倒在床外侧就呼呼睡了过去。 沈家河伸手描绘着方天林的面部轮廓,心里一片宁静,笑得眉目舒展。他这一段日子过的,跟个神仙似的,就差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所有活都被媳妇一应揽下,更是好吃好喝,饭菜那是天天换着花样来。每天不是鸡汤,就是鱼汤,这才过去十几天,他感觉人都胖了一截。 沈家河有六个侄儿侄女,嫂子弟妹如何坐月子,他虽没有亲自进去瞧过,大体上还是清楚的。他娘待儿媳妇算是不错,那也不可能天天都吃这些,月子里能宰上三五只鸡,就已经是顶好的待遇,再多,农家供不起。 将儿子们作息矫正过来后,方天林总算能睡一个好觉。几天后,人就缓过劲来,脸上的疲色尽去,也有心思逗弄孩子。 他们在外边,孩子们洗三满月之类都将错过去。两人商量好,百日一定要回家好生办一场。 “家河,你辛苦了,孩子的名字你来取吧。”方天林不在乎这些形式方面的东西。 沈家河低头,目光在三个孩子身上扫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听的名字,索性放弃,拿期待的眼神看着方天林。 方天林倒也不矫情,既然媳妇让他来为孩子命名,那他照办便是。取名并没那么容易,方天林不想随便将就,趁着干活的空档,一连想了好几天,才拿出一串名字,让沈家河挑。 “沈璧、沈璋、沈璜,确定?” “嗯。”沈家河用力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老大叫沈璧,老二叫沈璋,老三叫沈璜,定下不改了。”方天林一锤定音。这三个字寓意挺好,他对礼器并没有做过研究,能记得这三个就不错了。 大半个月过去,三个孩子脸蛋已经长开,不再像刚出生那样皱巴巴的看着有些丑。 第18章 “这是你家传吗?”方天林手指轻轻刮过老大红润光洁的皮肤,“你看,三个孩子长相都不同。” 沈家河睁大双眼仔细瞅了半天,点头应道:“估计是,我和四弟长得也不一样。” “这样挺好,要是三个小家伙长得都一样,麻烦可不小。”方天林是真心这么认为。同卵多胞胎看着很让人乐呵,真正生活在一起,需要顾忌的事情太多。就算父母能分辨自己的孩子,一不留神也可能错认,更不用说其他人。人还是独一无二比较好,至少谁做的事情都一目了然,不会被人混淆。 沈璧估计是被方天林闹烦了,眉毛动了动,小嘴也微微撅起。方天林见事态不对,忙把手拿开。沈璧咂了两下嘴,吐着泡泡又沉沉睡去。 方天林扶了下额头,心道好悬。这三个娃闹腾起来,一时半会可不会消停。要是不管他们,就会哭个不停,直到只剩哼哼唧唧,瞧着就可怜。再说孩子太小,不能老让他们哭,万一哭到背过气去,危险可不小。这些还都是其次,最重要的一点是,不管方天林还是沈家河,都有些舍不得。 孩子刚出生没多久,骨头都是软的,容易被压到,三兄弟都被放在沈家河闲来无事编的小提篮中。提手可以活动,平时都自动垂在篮子一侧。遇到风和日丽的日子,方天林随手一提,就可以将孩子们拎到院子里晒太阳,倒是挺方便。 三胞胎出生时个头挺小,这么多天过去,瞧着倒好了许多,乍一眼看去,不比一般孩子小多少。 这阵子,方天林整日里忙着洗尿布、喂奶,围着一大三小转,整个人身上一股子奶味。他自己习惯了闻不大出来,这一出门,难免会被人多瞧上几眼。 确实,像方天林这般照顾媳妇孩子的男人并不多见,不,应该说是极少。不过,这也是他们情况特殊,若两人关系没有颠倒过来,现在应该还在家里待着,产夫会有婆婆妯娌照应,轮不到当家男人将这些活尽数揽过去。 方天林初为父亲,虽然忙得有些焦头烂额,但他却忙得开心。这都是他最亲近的家人,再苦再累,他都甘之如饴。 自打孩子们对声音和颜色有分辨能力后,方天林去买了几个彩球和拨浪鼓,趁他们醒着时,有事没事就拿这些东西逗弄他们。 沈家河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一连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人都闲得快发霉。方天林买了这些东西后,他算是找到了事情做。 三个小家伙性子各不相同,沈璧最为懒散,不去扰他,一整天几乎都在呼呼大睡。沈璋格外活泼,睁开眼睛就动个不停,他的襁褓总是得特别注意,一错眼,就有可能松动,不看紧都不行。沈璜最小,性子也最是沉静,他不像老大那样爱睡,就是醒着时静静地打量四周,不吵不闹,只在吃喝拉撒时叫唤几声。 别以为这样,他们就很好带。三个娃是联动的,一个哭闹,其余两个都会跟上,就算爱睡的老大,也会醒过来加入其中。 方天林正在致力于让孩子们步调一致,这样至少能减少一半的哭闹次数,他和媳妇就能省心不少。 “家河,你看老三长得跟你是不是很像?”一想到小儿子顶着一张憨实面孔,静静地盯着人瞧,方天林就乐不可支。 沈家河打量半天,蹦出来一句:“像我,更像你。” “是吗?”方天林瞪着眼睛端详了好一会,还是觉得小儿子像沈家河更多一些。不过,孩子小时候的长相不作数,方天林也就这么一说,说完他自己都不在意。不是他自夸,沈家河相貌也就中等偏上一点,他自己却是实打实一个帅小伙,若长相能随他,那是好事。 方天林和沈家河只有两人四只手,三个孩子压根就抱不过来,这倒让几个孩子养成好习惯,不会时刻粘着人,不被人抱在手里就不肯睡。 还好,三个孩子只在哭闹的时候才一起闹腾,要是连笑的时候都同步,那日子真没法过了。这不,性子活泼的沈璋,不逗都能自个乐呵,现在一逗起来,更是笑声连连。动静这么大,左边睡着的沈璧,继续睡得香喷喷,姿势都不带换一个,右边躺着的沈璜,则安安静静地眼睛直追着彩球转。 三个孩子性子特别明显,一个懒过头,一个过于闹腾,一个又太过安静,方天林却怎么瞧怎么好。 “家里钱还够吗?”沈家河看着这段日子钱如流水般花出去,眼中盛满担忧。 “放心,够用。”方天林拿出钱箱,又数了一遍,“还有十五两多。马上就要进入腊月,我们得赶在过年前回去,你说要不要去买辆牛车?” “牛车?”沈家河一愣,这可是个大件。广延村那么大一个村子,有牛的也才堪堪超出一巴掌之数,“还是不要了,这些钱买完牛车就不剩什么,家里孩子多,得多备些钱。” “行,听你的,那咱们回去还得雇牛车。”方天林本来还觉得他赚的钱不少,却连头牛都买不起,等回家安顿好后,他得想想还有没有别的赚钱法子,毕竟在山外围打猎所赚有限,贴补家用还行,想靠这个发家就有待商榷。 沈家河出月子那天,心情格外敞亮,总算能下地了。 又是小半个月过去,腊月上旬末,方天林将暂租的小院退掉,把所有家当都搬上牛车。现在外头天寒地冻,方天林将孩子们裹得严严实实,四周也都用被子挡住,争取不透进一丝风。 这次他们没直接走裕丰镇,而是转道阜阳县,选的车行也不是之前那家。到了阜阳县,他们休整了一日,第二天半上午才出发,晌午过去没多久就到了裕丰镇。 “你带着孩子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过来接你们。”方天林本来想让牛车直接送他们进村,后来盘算一番,还是没有这么做。 眼下是腊月,陆续有村民进镇办年货,方天林在镇子口转了一圈,便和人商量好,让邻近两个村子的村民挤一挤,他多出一点钱,给他匀出一辆牛车。 这些车夫都是熟识,方天林叫的牛车,车主是广延村人,不过两人并不熟。谁让他平时连牛车边都不挨,广延村又大,一时半会他根本认不全所有人。 “你是沈老二家三媳妇?”车把式李老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大伯眼神真好,我就是。”方天林笑着在前头领路,很快,他们便来到镇外茶棚边上。 起初李老头还不以为意,想着方天林可能是早产生下孩子,当一连看到三个模样相似的提篮,却没见到婴儿时,他直接拽过沈家河压低声音问道:“河小子,你媳妇不是怀孕了?孩子呢?不会没了吧?” 沈家河呵呵笑着,掀开提篮上覆着的被子一角:“李叔,在这呢。” 李老头倾身看过去,小娃娃脸色红润,在阳光照耀下,皮肤都泛着光,一看就被养得很好。他啧啧称赞两声,这样的孩子在村里可不多见。 等李老头坐上车辕,驾着牛车驶向广延村时,他才反应过来,貌似同样配置的提篮有三个,不会全都是…… “河小子,你老实告诉我,你媳妇到底给你生了几个娃?”李老头眼珠子瞪得溜圆,一脸不可置信。 闻言,沈家河偷偷瞄了一眼方天林,见他没什么不渝的情绪,这才伸出三根手指,一脸骄傲地说道:“三个,我媳妇给我生了三个儿子!” “哟,看你能的,这可不得了。快,让老头子我也看看,好沾一沾喜气。”李老头直竖起大拇指。 广延村不是没有过双胞胎,沈家河自己就是,但三胞胎李老头这般年纪都未曾见过,瞧着可不就新鲜? 李老头一把年纪了,还能出来拉人赚钱,不光身体康健,眼神也是不错:“河小子,跟你和溪小子一样啊,娃子长相都不同。” “家传,家传。”沈家河笑得见牙不见眼。 “娃子多大了?” “一个多月。” “早产啊,那可得注意点。” “李叔说的是。” “哎,可别,老头子我就这么一说。还不到两个月大,看着就这么喜人,这三个娃子你们养得很好,别听我瞎扯,就按着你们之前的法子养。”李老头叹息一声,“没想到你们这对小夫妻,竟然这么会养人。” 沈家河没有接话茬,村里夭折的孩子不少,李老头家就不止一个。一想到此,沈家河心也悬了起来。 第19章 有孩子在,李老头特意放慢了车速,慢悠悠晃到沈家时,日头都开始西斜。 “爹、娘,我和媳妇回来了。”沈家河一手拎着一个提篮,高声喊道。 “老头子,我没听错吧,那是老三?”张婆子掏了掏耳朵,有些不敢相信,“这才刚进入第十个月,这就回来了,不会是……” 沈老爹也紧张起来,忙不迭从炕上爬下来,拉开房门就往外冲:“老三,你这是?” “爹,你看,这是你的孙子。”沈家河压根没感受到两老的担心,高高举起两个提篮。两孩子也跟着凑热闹,扯开嘴角嚎了两嗓子。 “外头冷,快进屋。”张婆子急于询问,话都到嘴边了,才想起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忙拉着三儿子进了上房。 方天林就这么被冷落在一边,他倒也没在意,跟在沈家河身后进门。知道两老跟媳妇有许多话要说,方天林也没杵在那里碍事,放下孩子就出去搬行礼。 等他一出上房,牛车边已经围了好几人,一个个手里都拿满了东西。 见状,方天林一笑。沈家虽然穷,家里氛围倒是真不错,兄弟妯娌都没有特别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之人,偶有磕磕碰碰,也没到影响兄弟感情的地步。 有这么多人帮忙,一牛车东西,很快便搬完。付了车资后,方天林开始打扫房间。几个月没人住,房中积满了灰尘。在嫂子和弟妹帮忙下,屋子总算赶在晚饭前拾掇干净。 “阿婆,这是三叔家的弟弟?”五岁的沈麦趴在提篮边,觑着襁褓缝隙瞧。 “是。”张婆子问清楚情况后,笑得都合不拢嘴。 “这三个都是?”沈苗大一些,已经懂事了,知道一下子生三个孩子可是稀罕事,满脸惊叹。 “都是,都是。”说完,张婆子开始赶人,“开饭了,去吃饭,别吵着弟弟们。” 沈家这顿晚饭吃得前所未有的热闹。三胞胎,那可是大喜事,够广延村说道好一阵子。而这样的好事出在沈家,大家都与有荣焉。 沈家人都挨个瞧过,那三个娃子长得真心好,跟那富家公子似的,养得可精细,连他们这些粗人看了都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把那小嫩脸蛋。 “老大媳妇,灶房里还有多少鸡蛋?”张婆子高兴过后,开始犯愁,孩子多,意味着开销也大。她又不是老眼昏花之人,这样红润胖乎乎的娃子,铁定要费不少钱才能养出来。更何况还是在没有母乳喂养的情况下,要想有这种效果,耗费只会更多。 听老三说,那只母羊的奶已经不够三个孩子喝,三媳妇开始拿掺了丁点鱼汤的米汤来喂孩子,这样的待遇,家里可给不了。 “再攒几天,就能满一瓮。”姚大嫂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个,只能如实说道。 沈家两老还算开明,吃食就没把得那么紧。好在儿孙们也没小偷小摸的习惯,不然,张婆子早把粮食尽数控制起来,哪里会什么都在灶房预备上一些?要知道,村子里需要从婆婆房里量面下锅的人家可不少。 不过鸡蛋这样的金贵东西,张婆子往常也都收在自己房里,只是这几个月她心里装着事,便把这一差事交给了老大媳妇。 自打家里出了个孕夫,入秋后,沈家就没再往外卖过鸡蛋。攒了几个月,这已经是第三瓮,一瓮大致能放五十个,三瓮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一百三四十个,若只有一个娃子,那再添一些,每家送一个尽够了。这会子一下来三个,光送红鸡蛋都要送不起。 “老大、老二、老四媳妇,明天跟我去村里买喜蛋。”这钱,张婆子再舍不得也得出。说完,她将目光转向老三两口子,“你们是怎么个想法?满月早就过了,是补办,还是……” “娘,我跟媳妇商量过了,百日好好办一次,满月就不补了。”沈家河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到张婆子面前,“这是我这几个月的工钱,娘你收好。” 张婆子明知这是三媳妇打猎赚的钱,听老三说三媳妇差点命丧野猪口,她就觉得手中的份量格外沉,她却只能当这一切都不存在,装出一副喜滋滋的模样掀开布包一角,几块零散的银子映入众人眼帘。 “总共一两五钱。”沈家河心里头高兴,声调都上扬了一度。还不到一年时间,家里为他娶媳妇花费的钱,都差不多又赚了回来。要是以后都如此,不出几年,沈家就能起来。这里面,媳妇出的力至少占了近半。 这一点,沈老爹和张婆子都心中有数。这也是为何,张婆子知晓三媳妇手中扣下了不少钱,她也一声不吭的缘故。老三家那三个娃,她看着就欢喜,三媳妇手中有钱,就能开小灶,让娃子们继续这般精养下去。说到底,这些钱都是三媳妇所赚,就算只为了拢络三媳妇的心,他们也不能太过分。把这么能耐的自家人往外推,那他们就真傻了。 广延村是个大村,人口不少,住的也分散,每家每户多多少少都养了些鸡。张婆子和三个媳妇分头行动,先从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开始,再一步步往外扩散,连小半个村都还没转完,就已经凑够了数。 之前那只是往少了算,亲近的人家需要至少多给一个,一人一个,那三个娃少说也得多给三个。光喜蛋就得用箩筐挑,这除了沈家河沈家溪满月那会有这等盛况,广延村再没有过。时隔二十一年,还是沈家,再次迎来这等喜事。一想到这,张婆子因一下子要花出好几百文钱而产生的那点心痛之情,便飞到九霄云外。 张婆子今天一早出门,可是收罗了好话不止一箩筐。但凡有点眼力见的,哪个不是恭喜她?她笑得脸都快发酸,三儿子家那三个娃还真是给老沈家好生长了一回脸。 好处还不止眼前这些,连着两代都出了多胞胎,这可不就预示着沈家人能力强吗?下一辈长成后,无论是娶媳妇还是嫁人,前来说亲的定然不在少数,家里就不用为下一辈亲事发愁。 这天,沈家人各个都忙得脚不沾地。那么多鸡蛋需要煮熟,染色,这活可不轻松。沈三叔家和几个邻里都过来帮忙,就这样,也忙到月上柳梢头才完工。 众人忙活那么久,沈家自是要留人吃饭。如今是腊月,家里陆陆续续备下了少许东西,为几人整桌菜并不难。 干这些细致活的都是各家媳妇,沈家只上了一壶酒,每个人意思意思喝一点,就着两大盆肉菜,吃得满嘴流油,倒也宾主尽欢。 吃完,大家也不多留,帮着收拾一番,便各回各家。 “当家的,二哥家年头刚给家河娶了媳妇,正是日子过得紧巴的时候,我瞧着不像啊。”三婶温氏皱着眉头思考半晌,也没想出他们来钱的途径。 “你忘了,家河媳妇能耐虽比不上猎户,可也是个打猎的好手,而且家溪也十天半月能收获一些,再算上四个侄子进镇打短工的收入,这家里不就起来了。”沈三叔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哟,我怎么把家河媳妇给忘了?”温三婶笑着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你说的可不全对,今年除了多个家河媳妇之外,二哥家可没多少变化,和以往应该差不离才是。我看呀,二哥家这个媳妇是娶对了。当初我还觉着有些不合适,看起来我的眼光还不行,得再练练。” “你想的也没错,家河媳妇那样,有娘家等于没娘家,一般的人家确实看不上。这亲断了也好,要是没断,家河媳妇指不定还不知道要往那个家贴补多少。”沈三叔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二嫂看着人还算和气,那是没人惹她,可不是没气性,这要是亲家黏着家河媳妇不放,他这日子就难过了。” “嗯,你说的倒也对。不过,二哥二嫂人都不错,至少比起大哥大嫂不知好了多少,你以后多跟家虎、家豹说说,让他们多亲近二哥家几个堂兄弟,准没坏处。” “这还用你说,他们长着眼睛那,谁好谁坏一看便知。”沈三叔白了温三婶一眼。 温三婶似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凑近沈三叔耳边说道:“家河那三胞胎儿子瞧着可真俊,长相都随了家河媳妇,那皮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看起来比咱村里那几个富户家孩子更有富贵相。你说,二哥家会不会靠着这三个孙子彻底翻身?” 第20章 “真有你说的这么玄乎?”沈三叔不信,“就这么点大的娃子,能看出什么?你呀别这么夸他们,农家养孩子不容易,还是养的糙点比较好,容易立住。” “一般孩子我能这么说?”温三婶啐了一口,“那三个孩子是真长得好,不止皮相上,对了怎么说来着,灵……灵性,对对,就是灵性。” 沈三叔被拍着大腿差点跳起来的老伴吓了一跳:“这么激动作甚?” “我跟你说呀,皮相再俊那也算不得什么,反正依着二哥二嫂的性子,不会让自家儿孙往外嫁,皮相再好也不能当饭吃。那三个孩子让我看得眼睛都舍不得挪开的,还是他们那副机灵劲。” 温三婶说得兴起,都开始手舞足蹈起来:“真不是我夸,那老大,人懒懒的,可一眼扫过来,视线仿佛都被那双乌溜溜的眸子吸进去。老二可活泼了,看到陌生人也不怕,还一个劲对着我们笑。至于老三,安安静静的,一双眼睛却清亮有神。即便身边有个特别引人注目的老二,一个劲睡觉的老大和不去逗他就不出声,就算逗他,也只意思意思哼唧两声的老三,也丝毫不会被人遗忘。你说,这样的娃会一辈子困在地里?反正我是不信。” 沈三叔神情凝重起来,他磕了磕烟杆,郑重地说道:“要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咱们沈家能否起来就看二哥家。到时候若二哥家钱不凑手,咱们多帮一把。” “这个我知道。大哥家这样,我都没跟他们撕破脸皮,该出的力都出了,二哥家和我们历来就不错,不帮他们帮谁去?”温三婶翻了个白眼。 “行,你心里明白就好。” 沈家河一家的回归,着实让沈家人忙了好几天,送喜蛋不说,还得给姻亲都知会一声。因着不办满月宴,也就没让他们过来看望,只告知他们百日宴一定不要错过。 忙完这些,紧接着就是年节,家家户户都面带喜色。今年虽说不是个丰年,好歹夏收没出岔子,秋收也稳当,忙了一整年,过年时分若还不犒劳一下自己,那一年来可就真没什么奔头。 大人或许还在为生计发愁,小孩子却没这些顾虑。他们最喜欢过年,大冷天都三五吆喝着凑在一块玩。再穷,过年那几天总能吃到点荤腥不是? 沈家那几个大点的孩子以往也是如此,寒冬腊月里活少,小孩子玩闹时间也多,不是今儿个去东家,就是明儿个去西家,这几天却一个个都不出去,似是双脚都黏在家里。 三胞胎也就最开始日夜不分的闹腾,一个多月过去,被方天林逼着把作息调整为正常后,只白天吵闹,夜里最多喂食两三次,两位新手父亲早就驾轻就熟,完全能应付过来。 孩子现在还小,不认人,也不认床,放哪里都能呼噜噜睡过去。这倒让两人省了不少事,要是月份再大点,估计猛然换了个地方,怕是会哭闹几天。 家里一下子多出三个孩子,方天林和沈家河算是被绊住了脚,压根就没时间干其他的,整天光洗尿布小衣裳就够他俩忙活。 三胞胎长得白白嫩嫩的,家里侄儿侄女都对他们很感兴趣,大人一个没看紧,就被他们溜进门,围在炕边踮着脚探头往里看。 方天林不讨厌孩子,应该说还算有些喜欢,但一下子让他应付这么多,他也是有心无力,只得以各种各样的借口避出去,不仗义地留下沈家河一个人手忙脚乱地应付孩子。 不过方天林也没比沈家河好过多少,外头现在天冷啊,有事情做还好,这没事在院子里瞎溜达,这滋味可真有些销魂。 方天林不敢离开太远,光那三个还不满两个月的娃,沈家河一人就忙不过来,此刻屋里又多了几个侄子侄女,更是再多长一双手都不够用。好在农家小孩皮实不说,还听话,不像现代那些被宠坏了的宝贝蛋,有大人盯着,不会闹得太出格。 家里孩子喜欢挨着三胞胎不是没有缘由的,一是这几个小家伙确实可爱,惹人喜欢,另一个则是,方天林带了不少东西回来,他不是个吝啬之人,见侄儿侄女过来,就会拿出些糕点零嘴招呼。 小孩子没有几个不贪嘴的,两相一叠加,尽往沈家河屋子里凑便成了必然。 沈家各房都有各自的私房钱,只是农家人俭省惯了,不大舍得去镇子里买这种金贵的吃食。知道这种情况后,各房都拘着自家孩子,可总有他们顾不上的时候,等发现再去提溜回来,早就吃了一嘴点心。 听着侄儿侄女被兄嫂弟妹拎着耳朵教训,方天林心情不错。这些孩子其实很懂分寸,他放在桌上的那些小点心,他们不会多拿,要真是连吃带揣,惹人嫌,方天林可没这么好心回回他们进屋都端上一小碟。他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怎可能胡乱白给人? 一转眼,便到了年根下,沈家养了一头猪,今天杀猪。 方天林早早就紧闭门窗,孩子小,经不起吓。 三个娃脾性迥异,方天林最喜欢逗弄老大和老三,老二不用逗都会自己凑上来。结果就是,三个孩子每一个在方天林眼中都特别有存在感。 “别欺负孩子。”沈家河伸手拍掉方天林又在老大脸上作妖的手。 方天林好脾气地笑笑,低头瞧着已经习惯自己的作弄,偶尔受不了才睁开眼睛瞥一眼自己的老大,有些无奈。这个小家伙可是他们这房的长子,他和沈家河都还算勤快,这等懒散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近两个月相处下来,方天林心中有数,他家这三个娃,怕都不是那么省心。这生在富贵人家倒是皆大欢喜,长在农家,可就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沈家在广延村是中上人家,饶是如此,也是连一个学子都供不起。方天林自己都认不全繁体字,让他教,怕是不行,况且,他也找不到教人的由头。不让他们进学,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岂不埋没? 想到这里,方天林笑着摇了摇头。这事还早着,他有的是机会想法子赚钱。他就不信在现代他都能活得滋润无比,到了靖朝,就无翻身之地。 “嗷!”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方天林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直接拽过被子,盖在孩子们头上。沈家河慢了一步,将三胞胎拢在一块,捂住最外侧两个孩子的耳朵。 结果他们白担心一场,老大掀了掀眼皮,继续酣睡,老二皱了皱小眉头,声音一下去,又冲着两人笑,老三眨巴两下眼睛,视线继续追逐着鲜艳的颜色瞧,浑不将突如其来的惊吓放在眼中。 方天林越发觉得他家三个孩子不简单,脑中兴起他们是不是也跟他情况类似,带着记忆出生的念头。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仔细盯着他们瞧了好半天,眼睛都快瞪得发酸,也没看出他们哪里有问题。饿了哭,尿了哭,吃喝拉撒睡,和寻常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们更特殊一点,对,只特殊那么一丁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天林如此安慰自己,他揉了一把脸,将之前那个不靠谱的念头剔除出脑海。就算三胞胎真带着记忆出生,既然投胎到他们家,那就是他和沈家河的孩子,只要真心相待,还怕养不熟不成?他可不是那等瞻前顾后的性子,前怕狼后怕虎的,这还能干成什么事? 想着想着,方天林把自己给乐笑了。事情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就瞧他家三个娃现在的表现,那完完全全就是一张白纸,怎么去描画就得看他们这些亲人和孩子们自己,只要引导好了,不怕他们走上歧路。 “家河,你看着孩子,我去帮忙。”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方天林换了件补丁最多的衣服,推门出去。 公婆照顾他们三房,方天林却也不会顺竿子往上爬,该他们出的力,他和媳妇不至于躲懒。只是轮到沈家河做的活,都被他揽了过去,趁着天没亮悄悄做了。 沈家河碰到自己媳妇最是没辙,嘴上说不过人,媳妇又是真心为他好,他想反驳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不过,就像方天林会心疼沈家河,沈家河一样也心疼方天林。他跟方天林说好了,过了年就一切照常,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方天林没有意见,他这么做,只是忧心媳妇的身体,休息几个月应该够了,他可没想过找各种理由将沈家河束缚在家里。 第21章 但凡能吃的,农家都舍不得扔。送走杀猪匠后,张婆子便带着几个媳妇处理剩下那半边猪肉以及各种猪下水。 自打方天林买了两次盐后,两老便阻止他继续往里贴钱。自此后,沈家用盐比以往要稍微多一些,至少不会让方天林觉得寡淡无味。眼下又是年节前,大家都舍得花钱,这顿杀猪饭连他都吃得挺欢。 不过,在吃了一口肥肠后,方天林实在没忍住,跑出去吐了个稀里哗啦。 见媳妇饭吃到一半跑掉,沈家河有些担心,也跟着跑了出去,一边拍着方天林的背,一边担忧地问道:“媳妇,没事吧?” “没事。”方天林接过沈家河手中的清水,连漱好几口,才将那股子恶心劲给压下去。那肥肠洗得挺干净,这他之前就看过。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去动那盘子菜。让他没想到的是,那臭烘烘的味道并没消下去,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估摸着,一是洗法不当,二是加的辛辣料不足,没能将异味压下去。 方天林在后头吐得畅快,殊不知,客人那边早就因他这个举动聊得热火朝天,甚至还有几个婶子到张婆子跟前去小声嘀咕,就差没直接祝贺上了。 只有张婆子自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偏偏她还得憋着,无法说出口,这个难受劲,她在三媳妇身上尝到了不止一次,瞧着似乎这回也不是最后一次。这还不算,张婆子还得笑脸相迎,为此,一张脸都有些微扭曲,好在大家也没凑近了看,倒也能糊弄过去。 看着客人异样的目光,方天林一脸莫名。直到他落座后,柳橙跟他说了几句,他才反应过来,嘴角不由抽了几下。他还得打着哈哈,这顿饭吃得略有些心塞。 被恶心到后,那盘子肥肠方天林再没动过。他以为没多少人吃,结果比他猜测的要好上许多,虽没吃完,至少下去了近半。估计最多再吃上个两餐,便能见底。 方天林实在是佩服不已。他自问能吃苦,可同村民一比,差了老远。他终究是没吃过大苦之人,部队里训练实在算不上什么,退伍后他的生活更是滋润,就更没法比了。只有真正苦过的人,方才会珍惜一切能入口之物,这是方天林如何也及不上的。 为了不让自己最终也沦落到这等地步,方天林决定年后就想个赚钱的营生,靠种田给人做短工只能维持现在的生活,发不了财。 年就在热热闹闹中度过。 过了正月初一,便是走亲访友的日子。各家规矩都大不相同,不过一般来说,大年初二是年轻媳妇带着夫婿孩子回娘家的日子。 沈家一贯的做法便是,初二出嫁的闺女上门做客,儿媳妇们靠后,初三以后才归家。 这天一大早,沈家门户就大开。张婆子四个儿媳妇,除了三媳妇能顶个壮劳力,没怎么安排他轮流做家务之外,其余三个儿媳妇都早早起床,在灶间里忙活。 大小姑子回娘家,这可不是小事。 方天林和沈家河一人负责一个,将三个儿子都包得红彤彤的,一会客人来了,估计会过来看他们,可得拾掇整齐。 孩子越大越好养,现在除了饿了尿了哭几声之外,再没像刚出生那会那样,不分白天黑夜的哭闹。方天林越看越欢喜,没事就爱去逗他们,被婆婆看到后,说了他好大一通,说小孩子不能戳脸蛋,会流口水。 方天林哪知道这些,挨个查看,确定没出问题后,才放下心来。要是真被他整出事情,孩子长大知道后,还不埋怨死他? 沈家河在边上笑笑,他虽然不会老这样,但看着自家媳妇逗弄孩子,他偶尔也会手痒,摸摸孩子们的小脸蛋。看着大儿子勉为其难睁开眼睛瞅他几眼,再缓缓阖上双目,二儿子“咯咯”笑得欢畅,三儿子被他吸引了视线,那一刻,心都胀得满满的。 “孩子这里我一个人看顾就够了,你去堂屋上坐着,这个点估计大姐他们应该快到了。”方天林先是翻出一套新衣裳,想了想又拿出一套七八成新的,“这两套,你要穿哪套?” 果不其然,沈家河选了后者。方天林也没意见,农家置办新衣裳不容易。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是常态,可没有过年穿新衣服的说法。这等待遇,怕是连长房长孙都没有。 沈家的家境,虽没窘迫到这等地步,但三五年购置一身新衣裳也极为正常。这次只是招待大姐他们,还用不着刻意穿得那么体面。 沈家大姐名沈杜娟,过了年正好进入而立之年,在靖朝,这个年岁也不算小了,她名下最大的孩子今年十二岁,已经到了初步相看媳妇的年纪。 大姐夫伍东平家和沈家家境相当,都是土里刨食的人家,不出意外,估计一辈子就这样。 方天林是在和沈家河洞房时才来到这个世界,只能调阅原身的记忆,对他们印象都不深,也不了解他们的脾性,私下里问了沈家河,才知道个大概。 据说大姐大姐夫两人都很好相处,至于二姐二姐夫,沈家河说的不多,说他说不清楚,让他自己看。 方天林也不好乱下定论,瞧沈家河确实一言难尽的样子,也就没再追着他要答案。 大姐家离广延村不算多远,不过走路也要小半个时辰。他们一早出发,到沈家时还不到辰正。 “大妹来了,快,去堂屋坐去,爹娘在那等着。”姚大嫂擦干净手,很是热情地招呼大姑子,“吃了没?一会就上饺子。” “大嫂,不用这么客气,早饭我们都用过了。”沈杜娟忙拒绝。 “行,那你们赶快进屋。”姚大嫂说是这么说,和着陈二嫂给客人上了蜜枣茶后,不到一炷香工夫,又给每人端了一碗饺子。 大姐大姐夫推拒了几次,也就不再推辞。见父母先后开动,他们的三个孩子也迫不及待地开始夹饺子吃。 “娘,真好吃。”大姐家最小的儿子伍斌吃得满嘴都是。 “好吃就多吃点,灶房里还有。”张婆子看着不知怎的就有些心酸。按理两家情况差不多,年节里孩子们不该这么贪嘴。若只单独一人如此也就罢了,问题是,不光三个孩子都是这般,连大女儿大女婿按捺着性子,也露出那么一丝苗头,这样只能说明他们最近都吃不好。大闺女说出门前用过早饭,这点应该不会骗她,那就更有问题了,回头得好好问问才行。 “娘,我去看看三弟家那三个娃。”沈杜娟放下碗。之前她还会抢着收拾,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家里嫂子弟妹都在呢,轮不到她这个上门做客的女儿动手。 方天林作为儿媳妇,刚才也去堂屋见过大姐一家,也是回房没多久。听到外边的动静,他赶忙上前开门。 外边天冷又有风,怕吹着孩子们,方天林只把门拉开了一小半。 “三弟妹,这是给三个侄子的。”沈杜娟将手中的红纸包递出,略有些局促。 方天林一摸就清楚,每个红纸包只包了两枚铜钱。想起沈家河的说辞,再看大姑子一家人都面泛菜色,日子怕是不好过,哪会介意这些。 其实,农家孩子能有两枚铜钱作为压岁钱,已经不错。只是三胞胎这是第一回过年,一般都会再往上加些。 “外面天冷,大姐快进来,可别冻着孩子。”见大姑姐后头跟着三个外甥,方天林忙招呼,“桌子上有点心,小文,你最大,照顾好弟妹。” 见进门不到一年的三弟妹挺好相处,沈杜娟也放开了,急走几步来到炕边上。 三个孩子已经被方天林挪到炕沿,头上襁褓也掀开,沈杜娟一眼就瞧了个清楚,真心实意地赞道:“三弟妹,孩子长得真俊,你呀这回可成了家里的大功丞。” 方天林闻言,明白大姑姐的意思,嘴角动了好几下,才扯出一脸笑容。开始还有些僵硬,后来就熟练了,将那点难以言说的心态给彻底压了下去。沈家河都为他生了三个孩子,他担个名头而已,哪有自个媳妇付出的多? “这是老大?”沈杜娟将左边的娃抱在手上,她带着孩子们进来已经有一会,这娃子竟然半点没被吵到,依旧睡得香甜。 “嗯。按顺序放的,中间那个是老二,右边那个是老三。” “娘,我也要看弟弟。”伍枣儿吃完手上那块点心,跑到床前,趴在边上头直往里探。最小的伍斌也颠颠跟在自家二姐身后。伍文见状,也不再矜持,仗着身形比弟妹高,没费神就看清楚了三个小表弟的面容,脸上不自觉带起笑意。心里想着,表弟们长得真可爱,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娃娃。 孩子们知道分寸,一个个踮着脚尖努力拔高身形,就是没叫着要上床。 方天林笑着将沈璋沈璜掉了个方向,从并排横躺,变成头脚相抵竖趟。这下子,连个子有些不够的伍枣儿和伍斌都看得清清楚楚。 “三舅妈,我可以跟表弟们玩吗?”伍斌将手在衣襟边蹭了蹭,眼里满是渴望。 “可以,不过手上力道轻点,弟弟们还小,容易伤着。”方天林将襁褓打开,为两个孩子套上小衣服,“好了,来,璋儿、璜儿,小手给哥哥姐姐们握握。” 没了襁褓的束缚,沈璋立刻手舞足蹈起来,这活泼劲真不像是才两个多月大的孩子能有的,手被伍斌握住后,更是对着他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三舅妈,弟弟在笑呢!”伍斌也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见璋表弟笑得这般欢乐,伍枣儿也开始抓着沈璜的手。一会后,她皱着眉不解地问道:“三舅妈,璜表弟为何不笑?” “他有笑啊。”方天林知道自家儿子们的习惯,他指着老三微微翘起的唇角说道,“他喜欢你呢,你看这里。” 伍枣儿凑近仔细看了看,确实如此,但这个笑容也太浅了,她不注意看压根就没法察觉,还是璋表弟比较好玩。伍枣儿今年才九岁,在农家虽已是个懂事的年纪,到底还是个小孩儿,这里又是外婆家,不会太拘着他们,她又和沈璜玩了会,便凑到沈璋面前。 “大姐,孩子沉,别老抱着他,放床上吧。” 沈杜娟都多少年没这么抱过娃,这回也觉得手有些泛酸,便就势将沈璧放回床上。 见到又一个小表弟,伍斌小孩子心性,很快便把兴趣转到沈璧身上。可任他怎么摇沈璧的小手,他都很不给面子的依旧呼呼大睡。伍斌年岁不大,可也知道好歹,不敢用力晃动,两人就这么僵持住。 “三舅妈,表弟不理我。”伍斌有点小委屈,耷拉着嘴向方天林告了一状。 “哈,璧儿爱睡觉,他就这副性子,不是不理你。”方天林笑得乐不可支,“你跟璋儿玩,他最喜欢有人陪他。” 方天林话落,沈璋像是配合他一般,冲着伍斌“啊啊”叫了几声。很快,两人又玩到了一处。双方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沟通的,房间里笑声不断。 这边正热闹着,外头又传来响动。这次的动静可比沈杜娟一家上门要大上许多。 第22章 方天林看了眼窗外,巳正都过了,这亲戚走得可真晚。 “三弟妹,是二妹来了,我先去堂屋。” “大姐随意,我把孩子们安顿好就过去。” 沈杜娟带着大儿子推门而出,至于两个小的,赖着不肯走,她也就随他们,等会有的是时间见二妹一家。 方天林将三个儿子重新裹好襁褓,放进炕里边。伍枣儿和伍斌见了,一脸舍不得,可也没揪着不放,跟在方天林后头进了堂屋。本来,家里其他孩子也都想去三婶屋里玩,大人怕孩子多太闹腾,被各自父母给拘在身边。他们见到伍枣儿伍斌后,很快便玩到一起。 方天林一进堂屋,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二姐沈琳一家。他们都身穿绸缎衣衫,和沈家人真是格格不入。 外甥女薛宝珠身边的半大丫头忙前忙后,将面前的桌子用帕子拭了好几遍,薛宝珠才将手搭在上面。 方天林眼睛微微眯起,这等架势,一看就不好相与。 “琳丫头,恒儿怎么没来?”看着二女儿家越发大的做派,张婆子皱了皱眉,没瞧见外孙子,这眉头蹙得更紧。 “哎呀,娘,恒儿年前咳嗽了一阵,家里老太太宝贝得跟个眼珠子似的,这么冷的天,哪里敢放他出来?”沈琳意思意思抿了口蜜枣茶,便没再动。 张婆子还想再说什么,嘴皮子动了两下,最终把到口的话给咽了回去。现在两家境况不同了,原先小女儿出嫁时,亲家家境也就比他们好上一筹。如今,亲家走了好运,三年前就从镇上搬到城里,一年到头,除了过年和办喜事,连女儿的面都见不到。至于外孙子,就像今天这般,也不是头一回。她能说什么?那是自己的女儿,她只有盼她好的份,旁的,她实在无能为力。 见自个老伴这样,沈老爹忙笑着打岔:“广林啊,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用送这么多东西过来。我瞧着今年送的比去年还多,家里境况又好了?” “爹,去年生意不错,这些都是我们该当的,您放心用。”薛广林倒是没像沈琳那样精细,老丈人家上的茶水点心,该喝喝,该吃吃。不过,总归这几年吃穿用度一应俱好,到底不能像以前那样敞开了肚子吃喝。 环境能潜移默化影响一个人,这话真没说错。 “娘,我还没见过三弟家那三个娃,怎么不抱过来看看?”沈琳在堂屋里一阵张望,没看到三胞胎,直接对着张婆子说道。 方天林微垂下眼眸。 “在你三弟屋里,孩子小,不好抱来抱去,你想看就进去瞅几眼。”张婆子扫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方天林,如此提议。 “娘,这堂屋里没见过孩子的人不少,大姐夫还没看过吧?报信的说三个娃长得特水灵,抱出来让大伙都饱饱眼福。”沈琳笑容满面,语气也欢快,可那派头真是实打实的。当了几年城里人,估计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能和乡下人混为一谈,这自我感觉高人一等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方天林看出来了,这个二姑姐,要说有什么坏心思,倒也不见得,就是那副拿眼角看人的态度,让他有些不大舒服。他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正月里可不能因着这么点子小事,就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便起身叫上柳橙一起去抱孩子,至于沈家河,则去搬家里那个特制的大摇床。 孩子刚才和伍斌他们玩了一阵子,现在连最精神的沈璋都吹着泡泡在睡觉。 方天林将孩子们抱进提篮中,一手提着一个。后边跟着双手抱着提篮的柳橙,小声问他养孩子的秘诀。 柳橙家的沈禾过了年就三岁,也是家里多半好的都留给他吃,可这娃的皮肤跟村里其他孩子一样,并不那么细腻光滑。这倒不是穷的缘故,估计跟广延村这边的气候有关。孩子再如何,摸着感觉还是不错的,大人肤质只会更糙,但这是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见过方天林家三个娃,就觉得自家孩子还得再养养。 方天林能有什么秘诀?无非就那么几个原因,一是孩子天生肤质好,二是他舍得下本钱,在苍临县那段日子,可劲给大人孩子倒腾好吃的,三估计跟他常用空间水给孩子喂水洗澡也不无关系。 空间水其实并不是琼浆玉液,口感也只比可饮用的甘甜泉水稍好那么一点,不对此道有研究的,怕是压根就体会不出来。 但广延村不一样,村里那口饮水井,水质可不见得有多好,平平凡凡的空间水便一下子凸显出来。方天林平时只敢偷偷往水缸里注入少许,多了怕家里人察觉出来。对孩子们,他却不用顾虑这点,反正现在他们还喝着羊奶,米汤只是辅助,并不用去灶房煮,在自个房里点个炉子就成。 柳橙也就这么一说,并没指望真问出什么来,说过也就不在意,只是看着提篮中的沈璜就乐。天天看着这样的孩子,心情都飞扬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小的沈璧三兄弟,没想到光靠皮相,就收获了喜爱他们的四婶一枚。 方天林进堂屋时,沈家河已经把大摇床放在火盆不远处。方天林正要把孩子放进摇床,半道被沈琳截胡:“三弟妹,这是?” “二姐手里这个是老大沈璧。” “这么小就有大名了?”沈琳边说,边把襁褓盖头掀开,逗了好一会,见沈璧还是照样睡得欢畅,便兴致缺缺,“白天这么能睡可不好,晚上还不闹得大家都睡不好?”说完,用手戳了几下沈璧的小脸蛋。 沈璧睡得好好的被闹醒,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个陌生人,懒得搭理他,直接侧过头开始寻找熟悉的身影。看到就站在边上的方天林,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要抱抱。 方天林可不管沈琳什么想法,见此,直接抱过大儿子。他可是清楚,大儿子这么懒散的性子,轻微的碰触根本吵不醒他,这会他醒来了,必是刚才沈琳用劲稍微大了点,他心疼自家孩子。 沈琳见了,撇撇嘴,心里嘀咕,三弟家的孩子也就这样,还没她家儿子机灵。她看着桌上摆放的番薯片,炒豆子等点心,眼中带着一丝嫌弃。她嫁人八年多,家里还是老样子,基本没什么变化,不像她的夫家,现在在城里都是有头有脸。 沈琳的心思,方天林自是不会知晓。他正想趁着大儿子醒着,借机逗一逗他。可惜,他的愿望很美好,只是注定没法实现。沈璧一到他手上,不过片刻工夫,便歪着头睡得香甜。这让方天林有些无奈,他抱了会就将大儿子放到摇床上。 这会子,家里几个能跑会跳的孩子都在院外放鞭炮,堂屋里倒是清静许多。大姐夫伍东平和二姐夫薛广林凑到摇床边看过孩子,称赞几声后,又围在桌边和沈老爹他们闲话家常。 沈琳一家到的本就晚,没坐一会,张婆子便带着几个媳妇起身去灶房。 “娘,中午就用我们带过来的吃食。”沈琳想了想,还是这样说道。她知道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可她不想委屈自己的肚子,还有女儿宝珠,被她养得精细,这里是她娘家,不是别个家里,沈琳也没那么多顾忌,直接说了她的要求,“油盐都放足了,城里饭菜和村里不一样。” 这话说得众人好不尴尬,张婆子脚步都顿了一顿,怔愣半晌才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放心,不会亏了你们的口。” 沈老爹不由多看了二女儿一眼,笑容也淡了些,他怎么越瞧越觉得心里难受?莫不是二女儿看不上自己娘家了? 沈家海几兄弟都垂下眼眸。 薛广林扯了一下沈琳的衣襟下摆,冲她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沈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当着大舅子他们的面,薛广林也不好多说什么。沈琳以前不是这样的,估计是跟他娘待久了,也学了她的性子,可怎么就好的不学,尽学这些。偏偏,他为人子的,不好说自个娘的不是,这还真是。得了,再不管不行,回去就跟媳妇多说说这些,能指正多少是多少。 至于两个孩子,儿子尽早送进学堂,女儿他就有些无处使力。他只能跟她身边的丫鬟仆妇交代,可不能连外家都看不上。 要知道几年前,薛家也不过就是镇上一户小商家,即便他家以后真正兴旺发达了,也万不能仗着家世好,就到老丈人家摆谱。 沈琳见方天林没有随着嫂子们进灶房,对他的观感便差了一层。 方天林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沈家人不在乎这些,他就坐着看孩子。摇床离火盆近,家里孩子又多,没人盯着,这万一要是不小心出了意外,他哭都没地方找人哭去。 沈杜娟却是对三弟家几个孩子喜爱不已,她来了已有小半天,三个娃就尿了饿了哼唧过几声,其他时候,不是睡着,就是睁着眼睛自得其乐,不哭不闹的,比她家那三个儿女小时候可要省心多了。 第23章 经过刚才一阵折腾,除了老大沈璧之外,现在另两个孩子都醒着。方天林知道二儿子好动,见堂屋里温度还可以,就给他将襁褓解了,穿上小衣服,任由他自个玩乐,微一顿后,索性连小儿子也比照着二儿子办。 三兄弟相处很有意思。沈璧和沈璜对于沈璋某些时刻过于激动,手脚打到他们,两人反应截然不同。沈璜会伸出手把沈璋不安分的手给轻轻抓住,然后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瞧。很快,沈璋便老实了,手脚动作会小上许多。至于沈璧,睡在襁褓内他没办法,只要手脚能动,他会直接翻身,把老二压在身下,然后接着呼呼大睡。这下,世界彻底安静了。 第一次见到时,方天林都惊呆了,继而便开始自得,心情好得堪比艳阳天。孩子还不满三个月,就会翻身,还一次就成功,怎能不让他骄傲?其他两个孩子倒是没出现老大这样的情况。沈璋估计是夹在中间,不好大幅度动,沈璜吗,据他观察,大概是觉得这么做没必要,安安静静躺着才最舒服,和老大沈璧可谓是殊途同归。 奇就奇在,只要老二被老大压着,沈璋不仅不会哭叫,反而会随着沈璧一起进入睡眠状态,屡试不爽。 “家河,你来看着孩子,我进灶房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方天林见都午时了,婆婆嫂子他们还在灶房忙碌,他也不好真什么都不做,起身朝灶房走去。 沈璜见到自家爹,立刻乐了,伸手要他抱。沈家河笑得傻呵呵的,托着二儿子的脑袋,将他横抱在怀里。沈璜人小手劲可不小,抓着沈家河的前襟,“咯咯”笑得欢畅。 老大睡着也就算了,老三可是醒着的。媳妇说过,不能因为孩子不吵不闹,就忽视他。沈家河听了觉得媳妇说得对,抱了一会二儿子后,将他放进摇床中,把三儿子也抱在怀里悠了一阵子。 看,媳妇说得就是准,被他这么抱着,三儿子比平常要生动一些。可见,沈璜也喜欢窝在亲爹怀中。 二儿子三儿子都抱过了,沈家河索性将大儿子也抱起来。没想到他这么一动,沈璧竟然醒了过来,还对着他张开小嘴笑了笑,随后才闭上眼睛继续睡。这可真是稀罕事,回头他得跟媳妇说说,以后即便大儿子睡着,他们也不能厚此薄彼,孩子们心里可明白着。 中午菜色很是丰盛,其中几个看着就精致的,便是沈琳带过来的熟食。其他那些,色泽上有所不如,在农家那也是一等一的好菜。本来应该是一片欢声笑语,但边上杵着两个“金贵”的客人,就有些微妙。 好在大家心都宽,有好酒好菜,谁还会将这些放在心上? 方天林一点都不客气,他可不会同饭食过不去,想吃哪个,就直接夹。他见媳妇不好意思满桌子乱伸手,便将他喜欢吃的那些,每样都给夹了些。 不光方天林如此,沈家其他人也是敞开了吃。这也就是现在,搁以前,农户哪家敢这么吃?肉菜除了大年夜吃几块过过瘾,其他时候,基本都是不动的,等招待过客人后,才会将剩下的菜每餐蒸一点吃了。 其实,这个时候上门做客真是遭罪。广延村附近十里八乡,生活水平都差不多,客人胡吃海喝,那是会被主人家嫌弃的,会认为他们没教养。很多时候,一桌子肉菜,端上端下,放个十来天,除了干巴了点,跟最初没什么两样。这样的状况可不是一户两户,这是生活贫苦的写照。反正大家伙基本都差不多,谁也不用笑话谁。 不光靖朝这样,就连他原本生活的世界,五六十年代那会,也未必就比这里好上多少。方天林曾听老一辈说过,有人馋狠了,过年到旁人家做客,将主人家准备的肉食吃了大半。事后,主人家脸都黑了。 这种事,就是私下里形成的习俗,大家你知我知,可真有人不按理出牌,他们最多也就背后说道一番,明面上还真不好说什么。不过这样不管不顾,只图一时之快的人,多半会被敬而远之。 方天林吃得快,他放下碗时,薛宝珠还在细嚼慢咽,连夹菜都晃晃悠悠的,看得他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动作这么不纯熟,他估摸着这个外甥女平日里大概都是被丫鬟伺候吃喝。到了沈家,自是要入乡随俗,丫鬟仆妇都被撤了下去,她年纪又不大,便有些不大习惯。 若非沈家孩子们都被大人交代过,那几盘子沈琳带过来的菜不要多动,照薛宝珠这么个吃法,估计等散席,她都吃不到几筷子东西。 饭后,孩子们又呼啦啦跑出去玩,独独薛宝珠跟个大家闺秀似的,稳坐不动。不是孩子们闹小团体,不带上她。实在是她嫌弃农家院子不干净,不肯到处走动。 这点,方天林倒是能理解。在城里呆惯了,初到乡下,还真是哪哪都不习惯。沈家还算干净的,前院没有家禽出没,不会出现让人避之不及的“黄金”。不过,到底也没齐整到哪里去,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堆在院中,味道确实有些不大好闻。尤其是爱干净的小姑娘,对这些估计更是在意,坐着不肯动,完全可以理解。 方天林只是感慨,两家家境差别太大,导致连亲戚也不好做。女往高处嫁,当初沈家和薛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谁都想不到,亲家突然就发达了。两家相处便出现一高一低,况且沈家又是嫁女儿,巴上去沈家人不乐意,不迎合薛家,对女儿又不好,这真是左右为难。 又坐了会,薛宝珠拉了下沈琳的袖口。 “爹、娘,大哥大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沈琳立刻意会到女儿的意思,站起来笑眯眯地说道,“过两日进城来玩啊!” “不再坐坐?”张婆子没将留宿的话语说出口。 “娘,不了,这个时候出发,进城也快到黄昏了。”沈琳解释。 “那成,把东西带上,你们路上小心。” “哎,知道了,娘。” 沈琳应得倒是爽快,只是一进马车,便把张婆子给她的那些回礼随意扔在一角,连翻检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送走二女儿后,张婆子将大女儿给拉到上房说些私房话。 “娟儿,你家出啥事了?”张婆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上来就问。 “娘,去年秋收后公爹摔到腰,家里的钱都用来给他看病了。”沈杜娟见瞒不过张婆子,索性将事情全盘托出,反正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还不如从她口里知晓。 “你不是有私房吗?”张婆子脸色微沉。看病花钱,那花的也是公帐上的钱,各房虽不能天天吃独食,那影响太不好,毕竟伍家不比沈家,但也不至于几个月都没沾过荤腥,这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事情总是向坏的地方发展。沈杜娟迟疑了片刻,才嗫嚅着说道:“娘,家里欠了不少外债,我把家底上交了大半,剩下那点得攒着,不好随意动用。” 张婆子用手指着大女儿,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呀,这心思也太过实诚。娘不是反对你拿钱贴补婆家,终究是一家人,该出的当出,但你也不能将私房都掏空啊!这要是中途出点事,你家又欠了大笔外债,借无可借,可如何是好?” 沈杜娟憨笑着任由张婆子说道,娘说的在理,可她就是没那份狠心,家里都要卖田卖地了,她哪还能袖手旁观?就像娘说的那样,都是一家人,这种时刻,不该分得那么清。她正庆幸着,还好没被问及弟妹们出钱的情况,不然,光娘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沈杜娟想得太过美好,自个大女儿什么性子,张婆子还能不清楚?她一转念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娟儿,你老实告诉我,你那几个弟妹也都掏私房了?”张婆子眼睛紧紧盯着沈杜娟,不错过哪怕一丝一毫。 “娘,掏了,当然都掏了。”沈杜娟避重就轻,坚决不说具体数目。 “哦,都掏了多少?”哪成想,张婆子紧追不放。 沈杜娟一时有些卡壳,让她就这事诓骗张婆子,她做不到,可要照实说,又怕气到她。 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张婆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让你说就说,磨叽什么?难道娘还能为难你不成?” “呃,两个弟妹各拿了五百文出来。”沈杜娟见实在避不过,吭哧吭哧把话说了,还不忘偷瞧张婆子的脸色。 听了大女儿这番话,张婆子着实气得不轻。亲家和大女婿为人都还不错,大女儿掏家底,掏就掏了,真没什么。可万事就怕对比,虽然大女儿没说她拿了多少,她也不想问,省得让自己更生气,但大致数目张婆子还是有数的。 第24章 当初沈杜娟出嫁时,张婆子给她留了一两压箱银,这还只是家里给的,不算她做姑娘时攒下的一些体己。至今为止,沈杜娟嫁到伍家已有十几个年头,这么些年伍家一直平平稳稳,不至于要媳妇贴补,就亲家母的为人,也不会想着去占用媳妇嫁妆,沈杜娟手中的私房只多不少。 再说,媳妇们总能想到各种办法攒钱。沈杜娟即便每年只攒个两百文,十几年下来,也该有三四两银子。更何况,小女婿家几年前突然发迹,小女儿是个要面子的,给亲戚送的东西都不差,过年给小辈们的压岁钱,就至少每人十文以上,还见年往上涨。 沈杜娟手中的钱没准都不下五两,就算往少了算,四两是铁定有的。大女儿说掏了大半家底,那就算出三两好了,六倍的差距,张婆子生生被气得呼吸都有些急促,狠灌了几口水,心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事已成定局,既然做了,那索性成全大女儿。张婆子决定等会就同老头子说说,给大女婿家送点粮食,没的做了好事还落人埋怨。 张婆子被气着,不光是因为大女儿太过大方,还有一点就是此事本身带来的问题。人和人之间相处,不是你自己做好了,就能得到人赞扬。张婆子自己也不认为,她做的就一定都对,但她至少有一点比大女儿做得好。她一切都像两个妯娌看齐,才不会像大女儿这般傻不拉唧,不考虑旁人,就拿出大半家底。 沈杜娟这么做倒是一时痛快,殊不知,将两个弟妹给比的都落进尘埃里。她讨了公婆丈夫的欢心,却也得罪了两个妯娌,甚至很可能连带着将两个小叔子一并都开罪。是好是坏,这事情还真不好下定论。 “你出去吧,我先静一静。”张婆子扬了扬手,将大女儿挥退。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合上,上房内一片安静,同隔壁喧闹的堂屋形成了两个世界。 张婆子现在是真糟心,大女儿家家境一落千丈,小女儿家又爬得太高,再这么下去,估计他们连亲家的门都不敢登了。世事就是这么难以捉摸,差了不行,太好又不行,门当户对这话实在是在理,偏偏只能着眼于当前,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就好比她的两个女儿。 今天是正月初二,得高高兴兴才行,张婆子揉了把脸,努力扯出笑容,试了几次,感觉神色如常,不会被人瞧出问题,这才起身进了堂屋。 眼瞅着天色不早,估计再坐会儿大女儿一家就要告辞,张婆子抽空将事情告知老伴。 沈老爹立刻支开大女婿,将四个儿子叫到上房商议事情。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看怎么做最好?”沈老爹说完,便目光炯炯地盯着儿子们。他现在都是半百之人,再干个几年,估计连下地都不利索,很多事情都开始慢慢放手,尽量听取儿子们的意见,他自己就最后把把关。 沈家海作为长子,他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发言:“爹,我认为娘的提议就很不错。大妹夫爹娘都挺好相处,既然大妹都已经这么做了,我们不妨再帮一把。祸福无常,大妹家这次算是遭的无妄之灾,再说亲家大伯身体也快好了,跟那些好吃懒做,寅吃卯粮的人家不同,熬个几年就起来了。我看咱家不如就多帮点,给钱不好,给了估计也会被大妹拿去填家里的窟窿,不如给粮食,钱意思意思给点就行。” “你们觉得呢?”沈老爹环视其他三个儿子。 “大哥说的可行。”沈家湖三兄弟一致赞同沈家海的做法。 “那给多少合适?少了不行,起不到多大作用,多了咱家也给不起。”沈老爹问道,同时心里也在不断思量。 看到三个弟弟齐刷刷将目光对向他,沈家海觉得压力有点大。这事真不好定夺,想了片刻,他才开口:“爹,要不出一担粮食?” 沈老爹微垂眼眸斟酌又斟酌,最终拍板:“那就这么办,麦子给个几斤就成,其他就换成地瓜土豆玉米这些粗粮,给细粮,估计亲家怕是舍不得吃,再放上一早就准备好的回礼凑满一挑。” 有了决定之后,张婆子立刻带着媳妇们下去张罗此事。 伍东平起先没察觉异常,待他起身向老丈人告辞时,看到那两箩筐物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看了自家婆娘一眼,果然,她眼神有些闪烁,不敢和他对视。这事,说开了其实没什么,就是他面子上有些不好看。 本来伍家和沈家算是门当户对,甚至比沈家还要好一些。现在伍家家境大不如前,连岳父家都比不上,更不用说还有个不得了的连襟在那戳着。一想起这些,伍东平本就觉得有些局促,眼下让岳父他们知道他家连媳妇攒的那点家底都动用了大半,他更是臊的没脸见人。亏得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肤色较深,不然怕是当场就失态。 “爹,这些我不能收。”伍东平收拾好情绪,连忙推拒。这段时间他是什么样的人都见了个遍,有怕他们上门借钱,闭门不见客的亲友,也不乏出钱出力之人,但能主动给出一担粮食的,还真不多见。这两箩筐东西,少说也有百八十斤,那可值不少钱。尽管对于老丈人家的仗义举动非常感激,伍东平却也无论如何都没那么厚脸皮收下。 “你拒个什么劲,这些都是给我那三个外孙的,没你什么事。”沈老爹拉长脸瞪了他一眼,像赶小鸡仔般将大女儿一家轰出门,“行了,时间不早了,这些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品,赶紧挑着回家。” 村里到处都是人,不好为这事和老丈人起争执,伍东平强装没事人般,绷着个笑脸,挑着箩筐快速朝村外走去,沈杜娟也是这般。等应付完熟人,两人笑得脸都僵了。 进入没多少人的小道之后,伍东平轻声埋怨沈杜娟:“这事怎么好再烦扰爹娘?你看这次让他们破费的,家里外债本就够多,再添上这一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 沈杜娟好脾气地笑笑:“那你以后多帮衬我娘家不就得了?” “哎,听你的。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确实不能饿着。”说罢,伍东平停顿片刻,“小文都快到说亲的年纪,家里又这副样子,我们多干点活,怎么也得给孩子们攒些家底出来。” 对此,沈杜娟自然是赞成的,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你也别累着,万一伤了身体,到时候赚的那点钱还不够买药的。” “嗯,我晓得。”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进入二月。 年节里除了走门串户,联络亲戚感情之外,基本没其他事可做。这进了二月可就不同,田地里的活要慢慢拾掇起来,好为接下来的春耕做准备。 近来,沈家很是热闹。沈家河的三胞胎即将满百日,看模样是要准备大办一场。当然,这个大办,是基于满月宴而言,跟成亲时的隆重可没法比。 这不,这日一大早,张婆子就吆喝上了。 “老大家的,你再瞧瞧,菜都买齐了没?缺哪样就赶紧说,让老大他们去买。” “老二家的,瓜子花生都备妥了?” …… 方天林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农家人大多都是天麻麻亮就起床,东摸摸西摸摸,仿似一天有干不完的活。特别是今天,沈家人起得格外早,外头连公鸡都还没打鸣呢,院子里便传来响动。 一想到婆婆他们是在为自家那三个娃忙碌,方天林便没了睡意,一清醒就披衣起床。收拾好自己后,他回头看着床上一大三小好梦正酣的模样,嘴角就不自觉往上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生子的关系,沈家河对三个娃特别上心,晚上睡觉时那股警醒劲,连他这个当过几年兵的人都自叹弗如。只要孩子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醒来。亏得孩子们都很乖巧,知道心疼父母,自打即将满月那会起,他们就很少折腾。 方天林夫妻最多起夜两三次,更多时候只要醒一次,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不然,两人还真不知道会被他们折腾成什么样。饶是如此,两人晚上也都睡不太好,只能在中午补一会觉。 方天林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表达自己对沈家河将他和孩子们区别对待的不满。他起身这么大动静,竟然没将沈家河惊醒。方天林只能拿外头更大的响动也无法惊动他来安慰自己,这么点声响,其实并不算什么。 带孩子实在是个苦差事,即便方天林和沈家河对此都甘之如饴,那也不能掩盖他们的辛苦。这可是三个孩子,不是一个两个,纵使孩子们再乖巧,该做的可一样也不能少。到点喂食,到点把屎把尿,醒了还得和他们交流互动……一样样做下来,方天林夫妻俩一天中多半时间都交代在这上面。 方天林不会自觉高人一等,但他的见识比靖朝所有人广,这一点却是明摆着,谁都不能反驳。他知道孩子早教的重要性,让他将孩子往炕上一放,就不管不顾做自己的事情,他做不到。自家孩子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其实具体该如何做,方天林自己都不甚了解。毕竟他在现代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更遑论教养孩子,但一般常识他还是有的。现代信息传递方式多样化,他被动地被灌输了不少这方面的信息。 方天林知道,现在孩子还小,这么做未必有多少效用,但他还是让沈家河同他一起跟三个儿子玩耍嬉闹。亲子间互动多了,不光有益于孩子的智力开发,还能加深彼此间的感情。 感情这东西,必须要好生维系才行,给予孩子们足够的爱,他们长歪的可能性会大为降低。 自得知三儿子有孕之后,每回面对三媳妇,张婆子总是一脸纠结。苛待三媳妇肯定不行,不为别的,光为三儿子考虑,她就不能这么做。三儿子和三个小孙子,可还要三媳妇照顾。但让她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一时又难以做到,只能让时间来抹平她这份心塞无奈。 虽然不能狠命操练三媳妇,但让他稍微多干点活,还是可以的。张婆子一见方天林,便指使他去劈柴。她倒是想唤三媳妇去挑水,只是家里那一溜儿子摆着,让媳妇挑个一两趟无所谓,多了,可就要被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旁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她这个做婆婆的多不待见自己的媳妇。这么做她一时是高兴了,老沈家名声可就要坏了,不值当。 方天林对此没有半点意见。他都把人家儿子给睡了,还不兴做爹娘的发泄一二?劈柴小事一件,实在是不足为虑,若能换得公婆一整天的好心情,那也值了,就当他是别样的彩衣娱亲。 三胞胎百日这天,来客意外的多,甚至还出现了几个陌生人。看他们的行止,就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偏偏他们自以为穿着棉布衣裳,没有下人跟随,就隐瞒得很好。 这些人借口非常一致,都是听说广延村出了个三胞胎,想过来沾沾喜气。 进门是客,断没有往外推的道理,更何况他们并不是空手而来,都带着礼呢,这就更不能了。沈家亲友太半都是老实巴交土里刨食的农户人家,也就沈琳夫婿家在一众人当中成了翘楚。 沈老爹当即示意大媳妇小女儿过来招待这些内眷。想起年初二时小女儿的表现,还不忘叮嘱她,别太过端着,得罪客人闹起来就不美了。 这些人都不是新媳妇,年纪最小的那个,估摸着都有二十五六,大的甚至已过而立。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坐了坐,便向主人家提出要去看那三个小娃子。 姚大嫂瞧这几人眉宇间都有一丝郁色,再想到他们突然上门的说辞,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即起身带他们去看孩子。 沈家河一早就去招待客人,不在屋中,但房间里却并非方天林一个大人。要看孩子的可不光这些远道而来的陌生宾客,秉着同一想法的人还有很多。那是三胞胎,有多少人家能有这个荣幸,还安全生下来?不见一见怎么行。 这些都是内眷,以女性居多,从客人进门开始,到现在为止,房中就没有一刻清静的时候。上门做客,那都是好生捯饬过自己,有条件的都会抹一点胭脂香粉。人少时还不明显,人一多,脂粉味大的实在是让方天林都到了受不了的地步,更不用说孩子们。这不,连一向睡得香的沈璧都开始皱着小鼻子,睁开眼盯着方天林瞧。 为了不让自家娃继续遭这个罪,方天林小声对大嫂说起这事。 姚大嫂立刻笑着招呼众人:“这边人太多了,大家不嫌挤得慌?走走,都跟我到外头聊天去,也好先占位,去晚了可就只能随便和人拼桌。” 房中这些人一想也是,孩子是可爱,让人看着就欢喜,那也不如宴席来得实惠。这要是跟那些抢菜特有水平的人凑一桌,这饭可就没办法好生吃了。 方天林在内心为大嫂竖起大拇指,她这么一说,众人便呼啦啦走了个干净,房间里一下子清静许多,只留下刚进门的五人。 近一年下来,方天林也没把沈家亲友给认全,但一下子五人都不认识,那还是很少见的,更何况这几人怎么瞧都不像是农户出身。他也没多想,只稍一打量,就招呼着五人坐下。 哪想这五人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只和方天林寒暄一会,便不约而同起身来到屋子中央那张大摇床边。 方天林见没他什么事,便走到窗边,开了一条缝,好散散屋子里那股浓郁的脂粉味。 “哎呀,这三个孩子长得真好!”一个年轻妇人俯低身体,看着并排躺着的三兄弟,特别是中间那个咬着手指,咯咯笑着自得其乐的娃,让她那无处发泄的一腔母爱得到了宣泄之处。年轻妇人眼里尽是渴望,她要是也能有个这么个可爱的孩子那多好!她努力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转头问道,“方嫂子,我可以抱抱孩子吗?” “可以。”方天林有些不放心,弯腰把沈璋抱起,亲自示范了一遍,才将二儿子递给年轻妇人。 这么会工夫,方天林大略知道,这些人估计都是成亲好几年都没能有孩子,这是求子心切,连任何机会都不放过,拉下脸面不请自来。 有人起了头,其他四人也不再矜持,相继挑中自己看着欢喜的,抱在怀里好一会都不肯撒手。当然,其他两个他们也不会漏了,每一人都是挨个抱了抱,只不过更合自己眼缘的那个抱得更久一些。 五人看起来都很有教养,虽然抱人的动作很是生疏,但都控制了力道,不会粗心大意伤着孩子。他们没有久待,跟方天林道过喜后,就准备起身和主人家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各自留下又一份礼。 这些人进门时就送了礼,沈家当然也得回礼,但价值肯定不对等。方天林稍一思索,便叫住他们,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包东西,为每人包了一瓶蜂蜜水,言明可以直接喝,能滋养身体。蜂蜜是他进山时偶尔得的,至于那水,自然是空间水,除了平日里吃的那些,其余都被他收在水空间中,不会变质。 这些礼都是私下给孩子们的,除了方天林之外,再无其他人知晓此事。他不太懂这些物品的具体价值,但瞧着就不便宜,便没打算张扬开去,一股脑全收进水空间。 “啊!啊!” 沈璋的叫唤引起了方天林的注意。他一低头,便看到两双乌溜溜的眼睛,齐齐盯着刚才放礼的地方猛瞧,然后两个孩子又有志一同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方天林愣住,身体都有些僵硬,他防备谁也不会去防备三个婴儿。他曾观察过很久,这三个孩子虽然特别聪明,聪明到让他这个当父亲的都有些汗颜的地步,但他能确定,他这三个儿子并没有带着记忆出生,对周围一切毫无认知,还需要他这个做父亲的予以教导。 “喜欢这些?”方天林知道婴儿时期的记忆,长大之后就会忘记,但他并不认为儿子们也如此。他将房门锁好,从水空间中拿出一个玉锁,一个银镯子和一个金錁子,一溜摆在儿子们面前。 沈璋当即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放在金錁子上,嘴里“啊!啊!”叫得欢。沈璜眼睛在剩下两个饰物里逡巡片刻后,最终将目光定在玉锁上。 方天林捂着额头,心想着儿子们是天生财迷呢,还是这么小就知道分辨好坏?可没人教过他们这些啊?收拾好心情后,他把金錁子和玉锁分别塞进两个儿子手中。玉锁比较大,任孩子玩不会闹出事,金錁子就不行,他必须得时刻盯着,以防二儿子将其塞入嘴巴。 结果,沈璋双手捧着金錁子玩得不亦乐乎,却没一点放进嘴里的意思。 方天林当然不会就此便放心,他不会让这种可以杜绝的悲剧有丝毫发生的可能。 沈璋一贯都很活泼,沈璜就安静许多。玉锁对于成年人而言,并没有多大,但对刚满百日的小儿来说,一只手都握不住。相比起沈璋欢乐地摆弄金錁子,沈璜捧着它搁在眼前打量片刻,便对它失了兴趣,手臂自然下垂放在身侧,而玉锁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 方天林将三个孩子此刻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大儿子没参与其中,在一旁睡得香甜。二儿子那行为也很容易让人理解,可能是喜好黄橙橙金灿灿的东西,自个玩得很乐呵。小儿子的做法就有些令人玩味,看着像是对这枚玉锁不是很满意,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丢到一边。 难道是因为这是他给的,即便不好,也要收着?一时间,方天林脑洞大开,思绪飘飞,进入天马行空的状态,就是不知道他的猜测能有几分准确度。 等思绪重新回归现实,方天林被自己逗笑。估计是他想多了,再怎么样,孩子们也不至于聪明到如此逆天的程度!一定是这样,他如此安慰自己。 从小儿子手里拿过玉锁,方天林打量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便又重新塞回沈璜手上。 经过刚才这事后,方天林更加关注儿子们。 第25章 看着左边那个想要睡到天荒地老去的大儿子,方天林一脸无奈。这个儿子是三个孩子中最让他省心的,这一点连惯来安静乖巧的小儿子都有所不及。再如何,小儿子也有自己的喜好,只是他的情绪淡,不仔细看比较难以察觉罢了。 但这个大儿子,那真是万事不操心的主,若这样就以为他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那就错的离谱。每当小的那两个想要表达什么,或想做某件事情,他和沈家河没有及时意会,大儿子就会适时醒来,不是去安抚两个略有些焦躁的弟弟,就是想方设法用自己的方式,向双亲传达弟弟们的意思,若这样还不行,那他也没辙,转而自动执行前一种方案。 想及此,之前那个有些离谱的念头又在这时候冒出来,偏偏方天林左瞧又瞧,也没看出孩子们哪里有异常。除了特别聪慧之外,所有表现都和普通婴儿无异。心绪高涨时会笑,不高兴了会哭,对周遭一切都很好奇,若无视他们看过后大多都兴趣缺缺,嗯,真的极为正常。 房间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让两个儿子玩了一通后,方天林便将这些东西再次收起来。都已经被儿子们看到了,他索性毫不避讳地在他们面前动用水空间。 方天林将三胞胎重新用襁褓裹好,等会宴席时说不定会将他们抱出去,必须注意保暖。看着二儿子又在折腾襁褓,他俯身笑着说道:“再挣,等会就把你裹得更紧。” 这话极为有效,沈璋立刻安静了,乌溜溜的眼珠子四处乱转,看东看西,就是不看方天林。二儿子太过活泼,极不喜束缚,之前就挣开过几次襁褓,要不是发现及时,估计要冻病。之后,每次他再手脚乱动,将襁褓扯开,方天林就不顾他的喜好,直接强硬地将襁褓裹得更紧,即便看着二儿子泫然欲泣的小眼神,很是不忍心,也依然不为所动,坚决不能放任他这种不好的行为。 哭闹过几回发觉无用后,沈璋便学乖了,一听方天林这话,就乖乖地躺着不动。至于沈家河,他心比方天林要软一些,只要是他照看孩子们,便不会过多束缚沈璋,最多看紧点,不让二儿子冻出事情。但要是他们夫妻俩都不在,那他也没二话,必然会将孩子们都裹得严严实实,这时心软,那就是在害他们。 农家一般只会给孩子过满月周岁,百日本不用摆宴席。沈家河三个孩子情况特殊,他们出生在外地,将前面一些重要日子都错过了,百日再不办,就有些说不过去。再加上三胞胎这一噱头的加持,沈家这个宴席可谓是热闹之极。 人情往来是一项大支出,一场宴席办下来,基本都是负收入。即便宴席当场收益是正的,算上以往人情方面的开支,想要有正收益依然希望极其渺茫,毕竟宴席的花费可是实打实的。 不过,沈家这回却是个例外。不说不请自来,沈家无人认识,完全陌生的那五位宾客,就连虽为熟人,但和沈家没什么往来,同样未曾被邀请过的客人,也来了不少。属于后者的这些客人,都不是什么富家出身,送了礼自是要坐席吃回来。但因着是带着各自目地而来,给的礼不会少,至少会略超宴席的花费,否则,他们也不好意思过来不是? 沈老爹预料到人会比较多,但没想到会超出这么多,紧急让儿子们去肉铺子买肉,去村民家里买鸡买蛋,这才没让宴席出纰漏。要是客人们吃到后来没菜了,他们沈家可就要闹大笑话了。 沈家院子还算大,却也摆不了多少桌,客人们轮流坐席,一共上了三回,沈家人才将最后一批客人送走。 当张婆子带着三个媳妇和过来帮忙的邻里亲戚将碗筷都清洗干净,沈家才彻底安静下来。 若无视大伯母刮地皮一般的行为,沈家这次宴席办得可谓是宾主尽欢。 “娘,我婆婆听说三弟家三个娃长得喜人,也想见见,你看?”沈琳将张婆子拉到边上,小声说道。 张婆子皱眉看着被自己放在手心里疼过好些年的小女儿,像是不认识般好好打量了一阵:“那你的意思是?”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让三弟两口子带着孩子们跟我们进城一趟,也让侄子们长长见识。”沈琳不以为意地说道,一点都没察觉她的行为有哪里不对。 确实,这事本身并没有什么,但有问题的是沈琳本人的行事态度。张婆子眼神有一霎那黯淡,小女儿是沈家长得最好的一个孩子,从小没吃过多少苦,却也是懂事勤快之人,家务活干得不错。让张婆子没想到的是,小女儿刚出嫁那几年都一切如常,随着薛家生意越做越大,日子越来越好过,两家之间差距越拉越大之后,沈琳性子慢慢变了,尤其是今年,表现尤为明显。 最让人糟心的便是,沈琳在大事上并无过错,人情往来一应都很到位,该孝敬张婆子他们的,从来没少给。不,应该说,给的比大女儿家更多,且要多上不少,偏偏在小事上时不时就会戳到两老心窝子。 听听,刚才那话她怎么说得出口?亲家母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是完全没把他们老沈家放在眼里。他们又不是没请她,想要看人为何不趁今天小孙子们做百日过来?竟然大言不惭,要三儿子夫妇带着三个孙子舟车劳顿大老远地送上门,就为了让她瞅几眼。她以为她是谁,值得老沈家这么不顾颜面颠颠巴结上去? 让人真正闹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小女儿竟然没感受到这点,还当起中间人,替亲家母传话。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当媳妇的顶不过婆婆再正常不过,但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做没什么大不了,话里话外还带出三儿子他们能跟着她进城,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这就让张婆子心火一下就起来了,她真想一巴掌糊过去,忍了又忍,才忍下心中那口气,不断说服自己,这是小事一件,真没什么。 望着小女儿成亲近十年,依然娇妍的面目,张婆子神情有些恍惚。她想起沈琳小时候算命先生说的话,说她八字好,能旺家,如今看来,是旺夫家吧。她还记得,小女儿的大名也是当时那个算命先生给起的,一听就知和大女儿的名字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张婆子心内思绪万千,若小女儿不是个好的,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让人难受得紧。沈琳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娘家人,最多也就让他们膈应,和她亲近不起来,关系渐渐疏远,别的倒也没什么。但这要是放在跟小女婿家有生意往来的商家身上,她还是这么行事,那实在是太过容易得罪人。 张婆子想着这样下去不行,便拉着沈琳进房准备好生说道一通。纵使小女儿不喜,该说的她也得说,免得她到处得罪人而不知。就小女儿这样自视高人一等,自我感觉良好,认为她这么做都是理所应当,事情本该如此的态度,即便送人金山银山,别人心里也不会痛快。 沈琳面带笑容进房,怒气匆匆出来,这一幕被沈家不少人看到。 薛广林一头雾水被沈琳拉着走。 张婆子三言两语将事情都告知给老伴知晓,沈老爹立即示意大儿子大儿媳将两人拦住。他把小女婿单独叫进上房,摩挲着手边的烟杆,斟酌一番才开口说道:“广林,我这个当老丈人的也不跟你外道了,我知道你是个好的,琳儿也没什么歪心思,可她这样下去不行那,即便做了好事都落不着好。” 沈老爹停顿片刻,又说道:“说句不好听的,我这个当老丈人的还没你见识多,但我清楚,内眷多在自家一亩三分地忙活,不是人人心胸都宽广。现在你家生意正兴隆,他们吹的枕边风或许不管用,但你家要是有哪里出了纰漏,落井下石的定然不少。你多跟她说说其中的利害关系,注意点自己的言行,至少不能什么都挂在脸上,让人轻易就能瞧出她的想法。” 薛广林神色有些莫名,老丈人突然说这么一通,定然是自个媳妇又做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只是他翻遍脑海,也没能找出事情由头,他也不跟老丈人客气,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 沈老爹也没隐瞒,将事情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这一刻,薛广林很有扶额的冲动。怎么这事情还牵扯到他娘,这让他怎么办,总不能对着娘说教一通吧?顿时,他一个头两个大。 “广林,我跟老婆子的话琳儿在气头上估计听不进去,你回去好生跟她说说,想来她应该会听你的。琳儿这个样子,我也不多留你,你们回城吧。” 薛广林略带歉意地向沈老爹告辞,便带着沈琳匆匆出门。这次算是丢脸都丢到老丈人家,即便老丈人不说,他也没脸多待。他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想看三胞胎,自己过来又不费什么事,尽给他添乱,偏偏自个媳妇还做了一把推手。这件事本身不大,但从这事上透露出来的问题却有些棘手,不好解决那。 三个多月大的孩子,已经会认人。三胞胎醒着时,只要有方天林和沈家河在,脸上总是时常挂着笑容。沈璋爱动爱笑,给个笑脸,不过是小事一桩,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但连整天睡不够的沈璧和惯来情绪波动不大的沈璜,都毫不吝惜给两位爹爹露出一张童稚可爱的笑脸,这足以见得方天林和沈家河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进入二月后,气温逐渐升高。随着孩子们越长越大,方天林不再老是给他们裹上襁褓。这下子,可合了沈璋的心意,手脚在有限的空隙间随处抓蹬。亏得他睡在大儿子和小儿子中间,发挥余地不大,不然,还真有可能翻了天去。 自打沈璋手脚有点力气之后,方天林和沈家河便知晓这一点,从没想过把他放在边上,一致决定让他睡在中间,身边有两个不好搞的哥哥弟弟在,他会收敛许多。 沈璧也不再整天都睡,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同样安安静静的,但和沈璜不同,他那是为了省力,不是他本性就如此。就沈璧目前展露的性子而言,看起来就和普通小孩一样,不像沈璋这么活泼,也不像沈璜始终如一的安静。他开心时会同沈璋那样“咯咯”大笑,安静时则与沈璜一般无二。 不知是否被两个哥哥所影响,沈璜虽然依然安静如故,但脸上神情明显丰富了许多,不再连给个笑容都浅浅淡淡的,让人看着挺别扭。毕竟他是婴儿,可不是大人,孩子比大人还懂事,这让大人们还怎么活? 自三胞胎百日后,沈家河便开始同兄弟们一块下地,近来陪伴孩子们最多的便是方天林。 沈家没有闲人,三房孩子又多,让张婆子看管一时还行,时间长了,她怕是顾不过来。沈家可不止三胞胎需要照顾,他们上头还有一个小的,一样离不了人。 方天林自此被孩子们绊住脚,脱不开身。他也没法子,只能等几个嫂子有空时,托他们帮着婆婆照顾孩子一二,才能抽出时间进山打猎。 方天林并没有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只是他现在谨慎许多,进深山他是不敢了,不为别的,光为沈家河和三个孩子着想,他就不能冒这个险。再怎么说,现在他手上也积了笔银子,短时间内倒是不愁钱。空间水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在改善身体方面的功效却是经过他上辈子证实的,即便起效缓慢,那也不能小觑。 一年空间水滋养下来,沈家人身体不说有多康健,小病小痛却是少了许多。特别是家里几个孩子,效用最为明显。幼儿时期容易生病,今天咳嗽两声,明天发个低烧,那是常事,农家孩子再皮实,也没法逃脱这些。家里有点余钱的,还能请大夫看病,没钱的,就只能使用土方子。这样的处理方式,也难怪这时候幼儿夭折率始终居高不下。 在现代,孩子早夭,至亲怕是会哭得背过气去,几年都未必能缓过劲来。在靖朝,孩子亡故是非常普遍的现象,至亲不是不伤心,只是见多了,习惯了,痛过一阵后,就连生母也不会总是沉浸在哀伤中,打起精神不是照顾前头的孩子,就是为下一个孩子的到来继续努力。 方天林只是十天半月才有时间进山打猎,即便现在是万物始发,野兽繁衍的时间,他也没禁猎的打算。他只在少冲山外围转悠,猎的都是山鸡野兔这类小东西,进山频率又低,仅靠他和广延村那几个猎户,祸害不了多少,注意点别猎取怀孕野兽就成。何况,山鸡野兔繁殖能力很强,特别是野兔,任它们肆意发展,这一片山头连野草都有可能被它们啃得一根不剩,适当猎取有利于维持物种间的平衡。 方天林运气不错,开春第一次打猎,就捕获了不少小型猎物,其中尤以野兔居多。一次两次还好,接连几次都猎到不少野兔,这情况就有些不同寻常,这让不怎么关注这些的方天林都开始警觉起来。他都这般,那些常年以打猎为生的猎户,更是皱紧了眉头。 现在还只是野兽繁衍的伊始,除了个别例外的,下一代不是在母兽肚子里,就是还没破壳而出。野兔数量的异常,显然有其他原因。只是为何它们会从深山里往外跑,这谁也不得而知。 这样的异象维持了一个多月时间,之后又恢复正常。猎户们见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当是自己想多了,没准野兔是在迁徙,或者它们以前生活的地方,有天敌出没,慌不择路间跑到山外围。 这次的野兔异动,让方天林收获甚多。以往他在少冲山外围地带,要仔细搜寻好一会,才能看到猎物的踪影,一整天下来,打到的猎物能把背筐装满他就该谢天谢地了。而这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内,他猎到的野兔数量,比起他之前一年来收获的猎物还多。 本来,家里有三个儿子拖着,方天林隔个几天才能找到机会进山。前几次确实如此,只不过沈家人在尝到甜头后,不用方天林自己说,就自动每天留下一人跟张婆子一起照看孩子,好腾出时间让他进山打猎。 最初,野兔虽多,但也没到泛滥的地步,也就有些本事之人才能猎到。沈家除了方天林之外,会些粗浅打猎技艺的沈家溪也参与其中。等到后来,野兔随处可见时,整个广延村但凡有点力气,准头也不太差的壮汉全都出动,只要不是倒霉蛋,多多少少总能有些收获。 若论打猎水平,比起那些老猎户,方天林还有所欠缺,但他有一项本事却是他们不具备的,他是个使弓高手,百步穿杨也不在话下。寻踪觅迹方面,他自知尚不及猎户,但要是猎物都出现在面前,且还不是一只两只,他要是还猎不到,那他还不如放下猎弓回炉重造得了。 看着水空间莲台上堆着的那厚厚一撂野兔,方天林心里那叫一个乐呵,闲来无事时也更有心思逗弄几个孩子玩。三胞胎五个多月大,早就会翻会坐。方天林有时会恶趣味地把三个孩子都翻成俯卧的姿势,三胞胎仰面睡惯了,不习惯俯卧,即便连能不动就不动的沈璧,这样的姿势躺久了,也会想法子再翻回原样。 不过很快,方天林便失去了这个乐趣。三胞胎多聪明,好不容易翻过身,又被无良父亲再翻回去,次数多了,就连最爱闹腾的沈璋也不配合。三个娃子齐齐趴在床上,方天林瞧着也别样有趣,若没有身旁沈家河投射过来的那不赞同的眼神,就更好了。 见媳妇玩孩子玩上瘾,沈家河没打断他,好脾气地在边上看着。直到孩子们都抗议了,他才一个个将他们翻回正面躺的姿势,得到三个孩子无齿笑容各一个。 这次,方天林没再折腾,他有分寸,每回只要孩子们摆出拒绝配合的姿态,他就会立即收手。一是心疼自家孩子,二则是都这样了,他若还要继续,那迎接他的就是三个孩子的魔音灌耳。 一个孩子哭起来能顶得上五百只鸭子,这三个孩子一起哭……那画面太美,方天林都有些不忍心回想。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孩子哭闹是会传染的,除了三胞胎之外,沈家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娃,四个孩子齐齐哭声震天,那种场面估计谁都不想碰上。 方天林这次收获不比苍临县那几个月赚的少,不光他情绪高涨,沈家其他人也各个都带着一脸喜色。特别是沈老爹和张婆子,看着家底在短短一个多月内,猛然厚实起来,乐得脸上都开出一朵朵菊花,就连平时走路也像是带着一阵风。 “娘,大姐来了。”白天,农家院门大都是敞着的,沈家也不例外。陈二嫂就坐在廊檐下,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立即就注意到来人。 “娟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张婆子应声而出,脸上一片平静,内里却不无担忧。 “娘,前段日子当家的不是跟着三弟媳妇和四弟学了些打猎的本事吗?”这次过来,沈杜娟脸上多了些笑容,神色也比以往好,“这回他进山猎到不少野兔,还了部分外债,家里情况改善许多,他没时间过来,便叫我代他走这么一趟。” 沈杜娟解下背筐,笑呵呵地说道:“娘,这些是我和东平的一点心意,公婆他们都同意的,你可不能不收。” 张婆子打开盖子一看,不是她预想中的野味,而是几条猪肉,几方豆腐,外加一些沈家没种的蔬菜和一包红糖。这礼不轻了,看来大女婿这次收获是真不小。礼倒是在其次,最让张婆子开怀的还是大女儿一家的心意。有时候情感上的回馈,比赚到大笔钱还让人心情愉悦。 “行,就听你的。”张婆子让二媳妇将东西收进灶房,满面笑容地拉着大女儿进入堂屋。 第26章 “娘,三弟媳妇和四弟教的法子都很管用呢!”沈杜娟轻声和张婆子咬着耳朵,“当家的初学,收获就只比我们村里的猎户少一些,可把旁人给羡慕坏了。” 张婆子一脸骄傲,那一点见到三媳妇的纠结,也终于在这段时间内彻底烟消云散。 三媳妇是个大方的,一身技艺没有藏着掖着,家里几个儿子,他都指点了。可惜,老大老二在这方面上没有天分,学不到位。不过饶是如此,两家也获益不浅,平日里也能偶尔猎个野味打打牙祭,不用再看着老三老四两家开小灶而心生羡慕。 老四更是趁着过年这段农闲时间,跟三媳妇学了不少,那一身打猎本事见天涨。不光如此,连大女儿一家也惠及到,老三媳妇还真是旺家! 这次沈家可谓是大丰收,不仅交公的银子让两老眉开眼笑,就连四个儿子各自小家也都攒了好些个家底,尤其是老三、老四两房,私房更是不少。 每每想及此,张婆子眼里都带着光,这可是沈家兴旺的兆头啊。 沈杜娟说的话很中听,张婆子心里着实美,不过一想到大女儿那两个弟妹,她脸上笑容就浅了一些:“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你那两个妯娌就没意见?” “娘,她们哪好意思当面表露这些?这次家里情况能改善,还是托了三弟媳妇和四弟的福,她们敢酸言酸语,婆婆就不会饶了她们。至于私下里,那我管不着。反正,该做的我都做了,自问没有哪里有错处,要是这还得不着好,我也没办法。”沈杜娟为人是实诚了些,可不意味着她不懂这些。 中午饭时,沈杜娟代表她家人向方天林和沈家溪道谢。两人没有推拒,爽快地将这份谢意收下,这确实是沈杜娟他们该当的。 即便放在现代,想学个手艺也要拜师傅,不磨个几年,别想出师。不说拜师礼,就连逢年过节也要花钱送礼。而靖朝更注重这些,有好手艺的师傅,不轻易收徒,若连师徒名分都没有,不付出足够银钱,更别想轻易从他们手上学到技艺。 以当时沈杜娟家的境况,能送出什么好礼?方天林和沈家溪知道大姐家日子不好过,便只让伍东平给了些自家出产,不值几个钱的物事意思意思了事。这要换成稍微小气点的,谁肯把技艺外传? 伍东平知道好歹,家里光景最差时,他都没想过要打方天林和沈家溪那一身打猎本事的主意。就连沈老爹和张婆子也从没在两人面前说过什么,特别是三媳妇,纵使他们当公婆的,就打猎一事上,他们也没有置喙的资格。 这都是方天林自己提议的,光他们家富不算富,连带亲友都跟着发达,那才算真正起来。一年下来,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人多力量大。往大了说,广延村人口多,还都不是怂货,若无倚仗,其他村就不敢欺上门,就连衙役也不敢剥削太过。往小了说,同村亲戚多,说话声音都响亮。当然,前提是自己能挺得起腰板,连自己都看轻自己,人再多都没用。 唯一让张婆子不高兴的便是,方天林也随口指点了沈大伯和沈三叔两家人。当然,让她不爽的明显是前者。只是碍于情面,张婆子再不情愿也只能忍下。 方天林盘腿坐在床边,看着沈家河笑眯着眼仔细数着家底,面容逐渐和煦。不知是否看得太过入迷,他一个没留神,二儿子便拱着小身体,跟毛虫一般,一挪两挪,竟然倒着蹭出了一个身体长度,现在正在努力掉头。 方天林眼睛一亮,心里那股得意劲别提了。这才五个多月就会爬了,不愧是他的孩子,先天条件就是好! 孩子们都睡在炕里头,方天林不担心他们会掉下去,也就没插手,任由沈璋自行发挥。他倒是想看看,到底什么东西吸引了二儿子的注意,让他这么辛苦也要挪过去。 沈家河虽然沉浸在数钱的喜悦中,但也不是没分心关注孩子们。沈璋一出现在他视线内,他就注意到了。当即,他连钱也不数了,咧开嘴笑看着自家二儿子那一拱一拱可爱的小模样。 初次爬行很费力气,沈璋翻了个身坐起来,一双漆黑的眼眸在双亲和兄弟间来回转悠,皱着小眉头想了半天,最终,他歇够之后往回挪了一段,一手拽着一个,将沈璧和沈璜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三胞胎咿咿呀呀半天,就看到沈璧不情不愿地动了动身体,见这么做没能糊弄过沈璋,只得老老实实翻了个个。沈璧的情况和沈璋那时不同,现在两边没人挡着,他很轻易就将头调过来,略微抬起看了眼笑得嘴角都挂着晶莹的二弟,迅速爬了两步,嫌弃地抓起沈璋那块围兜胡乱给他抹了两把。之后便不再动,坐看沈璜慢吞吞地翻身,掉头,一步一顿地朝他们两人靠过来。 见自家孩子们这么有活力,沈家河脸上笑容就没个停的时候,一口白牙明晃晃闪得亮人。 方天林将视线从儿子们身上收回,侧头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自家媳妇,越看越顺眼,不知不觉身下窜起一股热意,他忙打住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现在可是白天,白日宣淫什么的,真的不好,不好! 看来,他得主动出击了,总这么等着媳妇自己撞上门来太过被动,就沈家河那保守样,方天林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将媳妇吃到嘴里。 此刻,沈家河还笑得一脸灿烂,对枕边人的想法恍然未觉,殊不知方天林已经张开大网,开始抓捕他这只早就落在网中毫无反抗之力的待宰羔羊。 时间多的是,这事不急于一时,方天林重新将视线放回孩子们身上。 三胞胎汇合到一起后,沈璋情绪高昂地“咿哩哇啦”叫着,奋力继续朝先前的目标前进,沈璜慢悠悠跟在他后面。沈璧也有动作,他转过身,保持着坐姿,看着两个弟弟努力朝前爬,就是不付诸行动,直到沈璋回头叫他,才趴下,三两下就爬到两个弟弟面前。 这让方天林和沈家河两人都大吃一惊,之前大儿子的动作就已经够利索,没想到他手脚竟这么有力,第一次爬行,速度就不比一周岁的孩子差多少。 只是好景不长,靠近两个弟弟后,沈璧又扒着不动,那个懒散的模样,跟半天不肯挪窝的下蛋母鸡有得一拼。 方天林直道可惜,就大儿子这个性子,除了他感兴趣的事情,其他怕是就算天分再高,也很难发挥作用。 方天林倒也没想硬逼儿子们,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他只能每一样都让孩子们尝试一下,让他们自己选择未来。自家三个孩子如此灵慧,他不打算按照正常孩子那般教养。儿子们能有出息最好,最终泯然于众他也不后悔,只要他们自己高兴,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就成。 沈璋爬啊爬,再次扒着没力气动弹时,总算接近了目标物。他兴奋地伸出两只小手,各拽起一枚铜钱,推到两个兄弟面前,抬起头,黑眼珠亮晶晶的,一滴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正巧落在围兜上。 沈家河有些纠结,瞧沈璋那个兴奋劲,二儿子不会是个小财迷吧?不行,这点必须捂住,可不能被外人知道,到时候旁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编排璋儿。 他又看了另外两个儿子,见他们对铜钱只有些微感兴趣,拿到手后,捧在脑袋前看了看,便放下,正打算放下心来,哪想沈璧把他拿着的那枚铜钱推给沈璋,两兄弟又是一阵叽里咕噜后,沈璋接着把那枚铜钱推到沈璜面前,沈璜似乎明白两个哥哥的意思,抬头打量一圈,见没有可用之物,便翻过身,双手捧着铜钱,一枚一枚塞进唯一一个上衣口袋里。 这还没完,沈璋和沈璜两兄弟配合默契,一个递,一个收,没多大会工夫,沈璜那个小口袋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他将目光放在两个哥哥身上,只瞅了一眼,便把视线收了回来。 这一幕景象,不光沈家河看到了,方天林也是一点不落。他下床从五斗柜里翻出一个小布口袋,放在小儿子眼前,拿起几枚铜钱往里放,如此几次后,便把袋子里的铜钱全倒空,然后搁在小儿子身上。他倒是想见识一番,儿子们到底聪明到什么境地。 沈璜不负方天林所望,先是张着小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接着拿起布口袋凑在脑袋前瞅了半天,之后,他学着方天林的样子,将铜钱从上衣兜里拿出来,放进布口袋里,还不忘将小手探进去确认一番,见东西没少,才将余下那些全部转移到布口袋里。 别看沈璜小,就以为好欺骗,他心里可明白着,放上衣兜里便只能乖乖仰躺,扒着定然会硌得慌,否则,就不止他自己一个人收着,两位哥哥肯定也没跑。现在好了,有了这个布口袋,谁都不用为难自己。 见到能放金灿灿的布口袋,沈璋“哦哦”叫得更欢,将铜钱都扒拉到面前,一个个递给沈璜。 沈家河嘴都张圆了,眼睛更是瞪得老大。这样的孩子,他活了二十一个年头,还是打今朝头一回见。以往他就知道自家孩子机灵,没想到会机灵到如此程度。 好戏还在后头,沈璋不管不顾,欲将铜钱全收进布口袋里。到这里一切正常,这么做很符合孩子的天性,有喜欢的东西,就会想占为己有。接下来一幕却让方天林都不得不感叹,自家孩子真是妖孽!特别是老大和老三,照现在这个趋势发展,那智商妥妥地甩下同龄人一条街都不止,等他们长成,还不知道会是何等模样。 你道是为何?原来,沈璜在放进十几枚铜钱后,就示意沈璋不要再拿。他的目光在方天林和沈家河之间来回转,最终将视线定在方天林身上,不顾嘴角流淌的晶莹,张嘴讨好地向他笑了笑,接着小手指着胸前的布口袋,难得主动地“啊!啊!”叫着,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方天林嘴角不断抽动,认同了小儿子的做法,只是笑容有那么一丝僵硬。他很是庆幸,这样的孩子长在他家。他和沈家河,一个灵魂来自现代社会,见识多,不会见到无法理解的事物就大呼妖孽,另一个则是反应比旁人慢半拍,三胞胎又是他亲生,心里一片敞亮,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除了为孩子们太过聪明生出些担忧之外,只有高兴的份。孩子们远超常人的表现,这才没有引来双亲的不待见。 早在此前知道三个儿子很是灵慧后,方天林便三不五时在他们耳边叨咕,让他们面对其他人时,不要有多余的举动,他也不知道这么说有没有作用,但从孩子们近两月来的举动来看,效果不仅有,还很显著。至少到目前为止,三胞胎还从没在人前表露出异常。 这事方天林特别上心,尤其是孩子们在今天又刷新了他的认知后,更是不敢放松对他们的教导,务必让他们牢记这一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马脚。 这还真不是说笑的,比常人聪明,会让人羡慕,但要是聪明过头,到了其他人都无法理解的地步,那估计离被人架在火上烤也不远了。 方天林倒是不担心沈家人,但其他人,他就不得不忌惮。不管人个性如何,只要活在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不对付或者相看两相厌的人存在。沈家大大小小近二十口人,光村里眼红他们近期又发了一笔的为数就有不少,当然,其中多半都只到艳羡的地步,不会起歪心思。但这是在正常的情况下,要是沈家主动递了一个梯子给他们,之后怎么发展,这就不好说了。 方天林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不说别的,光历史上有记载,被无辜烧死的人还少吗?人狠起来,有时候真是超出他的想象,他不敢冒这个险。 其实方天林并不用为此太过担忧,孩子们可精怪了,天天被父亲耳提面命,耳朵都快起茧,哪还会自找麻烦?之前有一回沈璋玩闹得忘形,差点被张婆子注意到他的异常,亏得方天林及时阻止,这才没惹出麻烦。 就这,方天林和沈家河两人都轮番上阵,对着三个孩子不厌其烦翻来覆去耳提面命,特别是罪魁祸首沈璋,更是重点教育对象。那一天,历来都活泼过头的沈璋,有史以来蔫了好半天才恢复生机勃勃的模样。他这样不要紧,重要的是连累了两个兄弟。在经受过双亲的荼毒后,又被两兄弟以各自的方式,好生教育了一番,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之后,他再没出过这等纰漏。 方天林能确定,孩子们其实听不大懂他和沈家河说的话,只是他们感觉很敏锐,对一些词会有反应,模仿能力更是让他都望尘莫及。在有其他人在时,阻止他们超常行为一两次后,他们便记住了,下次就不会再出现同样的举动。 方天林和沈家河都不是多细致之人,为了自家三个孩子,也算是操碎了心。孩子太笨,要担心他们以后日子不好过,这太聪明,照样有着甜蜜的烦恼。 也亏得三胞胎是真正智商高人一等,特别容易教,不然,方天林怕是不敢把他们交给婆婆嫂子们带。和自家三个娃的安全比起来,少赚一点钱真没什么。 方天林将布口袋扎好,放到儿子们睡觉的炕头里边,抱起小儿子上前确认一遍后,才让三个孩子都安生下来。 沈璧拿着一个拨浪鼓在手里摇着,看那专注的小眼神,一点都不像是在随意玩。要不是这种神态出现在还不到半岁的婴儿身上,方天林会以为是哪个科研人员在搞研究。其他两人这次倒是都挺正常,沈璋玩铜钱玩得不亦乐乎,沈璜无事可做,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两个哥哥玩耍。 铜钱经过那么多人的手,沈家河怕自家孩子染上不好的东西,起身拿布巾挨个擦干净,其余那些就拨到一边,他接着数。 将这一个多月攒下的钱点清后,沈家河很是开心地说道:“媳妇,你真厉害。最近赚的钱,刨除新买奶羊的费用,还有不少剩。有了这笔进项,几年内家里都不会出现饥荒,可以安心了。” 对于沈家河的夸赞,方天林很是受用,想着还有什么能作为长期营生。毕竟像前些日子那样的好事,不会再二再三降临到他们头上,指望这个发家,那真是想太多。 方天林将钱箱放好。保守估计,这次沈家公中至少攒下了一二十两银子,这还是在野兔泛滥之后,价格直线下降,家里做了不少熏肉等各类野兔肉干的情况下得到的收入,若算上这些,所得只会更多。 这几天,不光三房在盘算家底,沈家其他几房也不约而同这么做。可见,这段日子各房都有不小进益。 沈家海四兄弟收入还不显眼,大头都在两老手中。 沈老爹和张婆子此刻正笑容满面地做着同样的事,刚赚到的这笔钱,加上去年攒下的那些,足有三十几两。这么大数目,两老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往他们有钱了,都会第一时间置办要紧的物件,或者买上一两亩田。除非实在家境殷实,不然,不会留超过二十两银钱。更多的则是,根本就攒不下这么多钱。 “老头子,这些钱你准备怎么用?”张婆子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都留着,先看看情况再说。”沈老爹笑容略减,野兔跑得漫山遍野都是,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更何况…… 听自家老伴这么说,张婆子侧头多看了两眼,倒也没追着问:“行,那就按你说的做,我先收起来。” 现在刚入夏,春耕结束没多久。 本来,广延村一带虽然降水多集中在夏季,但一般春耕前后也会有雨水降下,虽不多,春耕却是够了。更何况冬天会下雪,正常年份缺水状况不算严重。今年却和以往不同,去年冬天下雪就不多,春耕时分也只零星下了几场小雨。这点雨水,也就只能润湿上面一层土,下层还是干的。 这样的情况,庄稼倒是能种下,这以后的收成却是没个准数,大家心里都有些犯嘀咕。果然,这世上就没有白掉馅饼的好事,人们喜悦中夹杂了一丝愁绪。 去年没有歉收,但也不是丰年,大家之所以各个都面带喜色,不过是因着夏收前那场持续好些时日的暴雨,没给他们带来多少损失,在原本预计粮食可能减产的情况下,发现收成和平常年份差不多,这怎能不让他们惊喜?那股高兴劲自然和粮食丰收不差多少。 今年却是有些悬,端看老天爷赏不赏这个脸。 沈老爹看着一天比一天好的日头,心里蒙上一层阴影。天气这么好,他却感觉周身泛起一股凉意。先看看,要是接下来还如此,他就得想法子再弄些粮食回来。 这边原就缺水,田地里种的都是耐旱作物,今年更甚,部分农户未雨绸缪,余下那些地里大半都种了极为耐旱又相对高产的粮食。 沈家也是这般。 尽管如此,大家都希望他们预料错误。正常年份吃水都有些紧张,这要是再碰上旱情,持续时间短还好说,若是不走运遇到百年不见的大旱,那凄凉的下场就可以预见。到时候可真是饿殍遍地,人群过处,草根树皮都被哄抢而光,手脚慢的,怕是连这些都吃不上。 沈老爹已经是知天命之年,小旱他倒是碰见过几回,稍微有些家底就能应付过去,过个几年慢慢就能恢复过来。即便这样,也不乏卖儿卖女的情况出现。这要是碰上绵延几年的大旱,他光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自打山林恢复正常后,方天林接连两次进山狩猎,收获都很小,连半筐都没装满,前后相差之大,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野兔泛滥成灾那会,不光野兔随处可见,其他一些小型猎物数量也不少,只是没有野兔那么多罢了。而野兔群消失之后,其他猎物也跟着销声匿迹。少冲山附近山林,猎物一下子少了许多,远不及以往。 第27章 要不是方天林打猎本事一日日见长,就这么稀疏的猎物分布,他怕是半天都不见得能找到一只。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想放弃打猎。 孩子们还小,方天林不能离家去找赚钱的营生,那打猎就是他唯一来钱的途径。他这等水平都打不到多少猎物,其他猎户们也未必比他好到哪去。那还是在他们比他更深入山林的情况下,同等状况,方天林现在已经不输猎户们多少。 猎物稀少,意味着野味价格会上涨,即便一整天只逮到一两只山鸡野兔,赚的钱也不比干一天苦力活要少。 因着猎物不好找,近来每次进山,方天林都会随手挖上一些野菜,超出背筐那部分就收进水空间中,等哪天找到机会再拿出来晒干。不管未来如何,他得先想办法把水空间莲台给填满。 “家河,你媳妇又来看你了!”在边上地头忙活的壮汉,下巴杵在锄头柄上,对着沈家河方向一阵挤眉弄眼,大嗓门惊得在地里找食的鸟儿都扑棱棱飞起,更是把在周围忙碌的农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沈家河憨憨一笑,放下锄头,疾步朝快到自家地头的媳妇迎去。 “二哥,你说今天三嫂送的又是什么?昨天他可是送了一罐糖水。”沈家溪咂吧两下嘴,对昨天那糖水滋味记忆犹新。也不知道三嫂怎么弄的,那糖水味道特别甘甜,简直能甜进心里,却甜而不腻,一点不会让人齁着。 沈家湖直起腰,侧头看向自家最为活泛的小弟,笑着说道:“怎么,羡慕了?回头叫你媳妇也给你送,也好让我和大哥三弟一起沾光,哈哈。” “大哥,你瞧瞧二哥这说的什么话?哪有当哥哥的这么挤兑自个弟弟的?”沈家溪佯装不满,将自家大哥也拉进战场。 沈家海听着两个弟弟这么笑闹,面上也露出笑容。他们兄弟感情好,媳妇们相处也融洽,放眼整个广延村都不多见:“依我说,这事可不能光让三弟妹专美于前,回头我叫你们大嫂也送吃食过来。” “大哥说的是,那就这样,明天我家先。不过我可说好了,隔断日子送一回还成,见天送是不行的,负担不起。”沈家湖当即应下,却也有自知之明。他和大哥家来钱途径少,私房不光比不上三弟家,怕是连刚成亲几年的四弟家也不比他们少多少。 “嗯,二弟说的是。”沈家海附和,一点都没觉得被三弟家比下去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他家三个孩子,最大那个都十岁出头,私房虽攒了一些,但即将到来的开销也大,可不能乱挥霍。有能力的多出点,没能力就量力而为,没谁会计较这些。 “咦,好香!”沈家溪耸着鼻子使劲闻,满脑门都是疑问,“我怎么觉着这个味道那么像肉香?” “你没闻错,应该就是肉味。”沈家海拧起眉,小声嘀咕,“三弟妹送这是不是太过张扬了一些?现在又不是农忙,只是除个草而已,况且还不是饭点时分,没必要弄这么大动静。” 沈家湖也抿紧唇:“应该不至于,三弟妹进门一年多,在外头可从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走,问问去。” 沈家溪倒是笑得一脸欢乐。他那个三嫂可不简单,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缘故,真心没必要想那么多,率先扔下锄头,三两步就蹿到田埂边:“三嫂,什么东西这么香?” 一听到四弟的声音近在耳边,沈家河立刻缩回拉着自家媳妇的手,脸上泛起阵阵热意。若不是背对着沈家溪,就现在沈家河浅麦色的肤色,怕是藏不住表情,早就泄露心绪。 方天林没好气地瞅了眼四弟,真是个没眼色的,就不能迟些再过来?他将陶罐盖子掀得更开,恰巧此时一阵微风拂过,肉香味简直扑鼻而来。 这次,方天林还真是冤枉了沈家溪。沈家海他们要过来,沈家溪还能拦着不成?他不过就是快人一步而已,他哪知道三嫂是想趁着送吃食的便利,借机和自家三哥亲近一番?早知道如此,肉香再吸引人,他也会拼命拦下大哥二哥。 事实也是如此,不过片刻工夫,沈家海沈家湖两兄弟也前后脚出现在几人面前。 方天林为四人各盛了一碗肉汤,之后,他也不客气地舀了一碗,五人吃得那叫一个香,把离得最近的那个壮汉给馋得不行,唾液分泌加剧,偏又不好意思上前讨要。 大多数农家人不是真吃不起肉,而是舍不得。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不四处俭省,大手大脚花用,到时候可就要举债度日。除了那等脸皮子实在厚如墙之人,哪家都不会这么干。 这也就意味着,吃一顿肉不容易,更遑论现在是半下午,没有谁家会这么奢侈。壮汉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再馋,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他只能远离香味源头,没了肉香的诱惑,壮汉立即感觉好受多了。 壮汉的举动,方天林五人全都注意到了,却没一人主动出口邀请。不是他们小气,田间忙碌的人不少,给了这个,不给那个,这不是得罪人吗?肉汤总共就这么些,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那还不如一个都不给。 将最后一点汤底都刮干净之后,沈家海小声问道:“三弟妹,怎么在这个时候送肉汤过来?” 说是肉汤,其实汤底里也有不少带骨肉。沈家最近是赚到不少钱,但就张婆子惯来精打细算的模样,应该不会突然转了性子,这么舍得花钱。 “哦,这个呀,是这么回事。”方天林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家里最近隔三岔五都能吃到肉,璧儿几个对此很感兴趣,一闻到肉味人都精神了。我想着他们差不多六个月大,可以试着喂他们肉汤,下晌想起来,就去肉铺子买了几根筒骨,顺道买了点肉排,让大家都尝尝鲜。” 沈家海对于方天林的大方很赞赏,但该说的他也不会因吃人就嘴短。三弟媳妇娘家很偏远,他想得可能没那么多,他们要是得了好处就开不了口提点,才是不把他当一家人看。不过,他也没当面和方天林说道这些,直接拉过沈家河,表明他和弟弟们的意思。之后,他便带着沈家湖沈家溪下地,将这片地方留给沈家河两口子。 当方天林从沈家河嘴里得知大哥他们的担忧时,不觉莞儿,接连跟媳妇保证,下回再不犯这样的错误,才哼着小曲,慢悠悠晃回家里。 方天林现在心情非常不错,他再一次感觉到,没有借沈家河怀孕一事脱离沈家算是做对了。这次确实是他有些太过想当然,在他看来,花费二十来文煮一大锅肉汤,实在不算什么,就凭两老没有出言反对,问题也不算严重,但此等做法在广延村中确实有些张扬。要知道,就村里那几家富户,也不是餐餐都能闻到肉味,更重要的一点是,送的时机不对。 这就是不是土生土长的靖朝人带来的弊端,方天林也没办法,只能凭借时光,将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逐渐摒弃。 方天林没少开小灶,但吃的多是较为普通的野味。不是他不想换口味,实是村子里就一家肉铺,他要是见天去买,那还不被传得满村皆知?他虽不怎么在乎世人的眼光,但有些事情还是能避就避,起码不能把沈家给带累了。 要是方天林真敢这么做,花钱大手大脚,一点不顾忌,到时候沈家银子怕是积不住。这个借一点,那个挪一点,两老若不想家底被掏空,难免就要做些得罪人的事。为了一点口腹之欲惹出这么大麻烦,实在是不划算。 趁着今天心情好,方天林决定真正大方一回,脚步一拐,又去肉铺子里买了几斤肉,让大家都吃个痛快。当然,他不是个不通人情世故之人,这种事情偶一为之可以,老是这么做姿态就摆得太高,会妨碍到兄嫂弟妹间的和谐相处。花了钱还不定能落着好,这样的事,他自是不会多干。 见晚饭有肉菜,还不是最近常吃的干制野味,又是三媳妇自己掏私房买的,沈老爹心里乐呵,一挥手便叫大孙子去沽了好几斤酒,让大家喝个畅快。 有肉吃,有酒喝,这一晚沈家人各个乐得眉开眼笑。 方天林酒量不错,一大碗下去面色依旧如常,倒是沈家河,喝了一碗,脸上就泛起红意。方天林趁着自己媳妇喝醉之际,占了不少便宜。其实沈家河醉得不算厉害,神智还是清醒的,只是更加热情坦诚,以往不敢做或者羞于做的,这个时候也敢了。 沈家家境平平常常,也就近段日子家底才厚实一些,但离富裕依然还差老远。两老俭省惯了,手上的钱骤然变多,生活习惯一时也改不过来,即便是劣质酒,沈家人也不是想喝就能喝到。 今晚沈老爹一高兴,让沈松买的是平日里极少喝的中档酒。农家人喝酒机会本就不多,这样档次的酒在他们眼中,就属于美酒行列,不少人被挑起酒兴,都喝高了。好在大家都懂得分寸,知道第二天还要下地干活,喝得差不多就停了。 沈家河也没禁受住好酒的诱惑,这不后遗症便来了,体温直线上升,特别贪凉。 方天林本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沈家河成就好事,只是他太高估自己,同时也低估了沈家河。也是,两人是夫妻,两情相悦,随后一个控制不当,发生点什么,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尽管一个是借着酒意,少了羞耻心,这才将纠结的情绪抛到九霄云外,而另一个则是被像八爪鱼一样自动缠上来的温热躯体点燃了欲火,天雷勾动地火,这要还能忍,还是个男人吗?别忘了,两人可都是久旷之身。 好在方天林还没被欲火冲昏头脑,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在媳妇没有服食孕果的情况下,也能让他受孕,在紧急关头撤了出来。就这,他还担心有漏网之鱼,刚完事,身体都还懒洋洋地不想动弹,依然强迫自己起身,为媳妇彻底清理了一番。 睡过去之前,这个问题还一直在方天林脑海中盘旋着。孩子他是真不想要了,三个已经大大超乎他的预料,他还在发愁怎么把他们都养好。更重要的一点是,孕育孩子实在是一件辛苦事,他不想沈家河再受一次这种罪。两个人独自在外讨生活,跟任何人都不能深交,这种感觉其实不怎么好。再说,这种事情多了,早晚有一天会露馅。 两人谁都没注意到,三胞胎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是醒着的,就这么半点不支声地听了一路。 第二天一早,沈家河便按时醒来,只是头有点晕,眼神泛着迷糊。 沈家河这样的时候可不多,他这副睡眼朦胧的神态,正巧被刚起床没多久的方天林看了个正着,嘴里溢出一声轻笑。 沈家河神智立即清醒,随后脸上泛起红晕,那热度烧得他很是不知所措,最后干脆将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头。 方天林瞧着自家媳妇,笑意更大,媳妇这反应怎么这么可爱?笑够了,他便收起笑容,再笑下去,沈家河怕是更没脸见人,到时候真羞得钻被窝里不出来怎么办? “好了,不笑你了,醒了就起来。”方天林俯身把被子往下拉,省得媳妇闷着。 此时,沈家河脸上热度还没有消退,方天林这么一扒拉,一张被红云笼罩的脸便呈现在他面前。方天林知道沈家河在这事上脸皮薄得很,媳妇这会怕是羞耻心泛滥,不好面对他,他杵在这里,只会让他更尴尬,便很是善解人意地出了房门,让他一个人待着先静一静,好好想想,这事两人总要面对,逃避可不是办法。 夏天到了,两人火气都旺,有媳妇在身边,却能看不能吃,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他必须尽快把这件事情搞定,方天林可不想身体起念时,再洗冷水澡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方天林再次进房时,沈家河已经平静下来,但还是不敢和方天林视线相对。 方天林也没强逼他,有了第二次,离第三次还会远吗?他打算每晚睡前,都和沈家河交流一番,起码有些肢体接触,让他一日日习惯,他就不信沈家河能忍得住。也怪他之前太过绅士,从来没有对沈家河动手动脚,最多就是抱着一起睡,里面不掺杂一丝欲念,要不然两人也不会等到孩子都半岁大了,才借着一方醉意醺醺促成此事。 接下来一段日子,方天林果然照着之前的想法行事。这可就苦了沈家河,他不是不想,而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关卡。那可是爹娘为他娶的媳妇,洞房花烛夜被媳妇给压了,就已经够让爹娘丢面子,这要是……一想到此,沈家河就浑身一哆嗦。 只是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沈家河千防万防,也防不住他喜欢的人对他每晚东摸摸西摸摸,特别是在夏日这个本就让人火气更旺三分的季节,一不留神,他又被方天林得逞了几次。 这下子,沈家河哪里还能顾及这些?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开始愉悦地享受鱼水之欢,什么羞耻心、不甘之类,都被他抛到一边。沈家河是认命了,他对比了自己和媳妇的体格,发现将媳妇压倒的可能性几近于零,那就干脆躺平任压。 之前沈家河是心里还存着希望,始终犹豫不决,尚能忍住,现在没了这层顾虑,就如同开了闸的河水一般,势不可挡,再想回头已是不能。 亏得方天林没被乐昏了头,还知道节制,否则,整出肾虚可就真闹笑话了。 随着三胞胎越长越大,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特别是最近学会爬行,开始满床乱窜之后,孩子身边那是时刻不能离人,说不准只是一转身的工夫,好动的沈璋就会爬到炕沿。 尽管方天林知晓自家孩子聪明着,不会随随便便就掉下床,但每每看到这样的情形,他的心总是悬着。尤其是当他瞧清楚沈璋竟然以此为乐时,他恨不得扒下二儿子的裤子,狠狠打他几巴掌。这个小混蛋真是太气人了,虽然没有老大老三那么智力超群,但还不到一岁就这么鬼精鬼精的,看来也不可小觑啊。 沈家河舍不得打骂孩子,方天林虽然没那么心软,但也从没想过用棍棒来教育孩子。当然,轻拍几下屁股这样的小惩罚措施,他倒是不介意使用。 不过,该说教的地方还是要说,不能因为不忍心对他们下重手,在对待孩子一事上就畏手畏脚,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方天林觉得他这个父亲当的也够可以的,孩子们身心全部要照顾到,肩上的担子着实不轻。 察觉到沈璋的心思之后,方天林把他拎起来,好一通教训,又在他耳边好生念叨了一番。自那以后,沈璋这个敢拿自个父亲取乐的小坏蛋就学乖了,再也不会动不动就爬到炕沿。饶是如此,方天林也不能完全放心,他在想,要不要让沈家河在炕沿围上围栏,那样便能防患于未然。 只是这个方案最终没能实施,方天林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在孩子们四周用被子堆起一道防线。三胞胎机灵得很,这么明显的阻拦,他们不会当没看见。大人再看紧点,双管齐下,想出岔子都不容易。 此前方天林去地里送肉汤,房里没人,尽管三胞胎都在睡觉,他也不放心,便把他们都挪到柳橙屋里,托他照看一会。到家后,他见孩子们还没睡醒,就没急着把他们接回房,想着等他们醒时再说。哪想他刚转身准备朝外走,身后便传来响动。 先是沈璋迷迷糊糊醒来,当视线中出现方天林的背影,立刻咿咿呀呀叫着跟他打招呼。之后沈璧和沈璜也相继睁开眼睛,虽不像沈璋那样叫得起劲,却也用各自的方式提醒方天林他们醒了。稍后一点,沈禾也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方天林脚步一顿,当即转身,和柳橙一起忙碌了好一会,才将沈家最小的四个孩子都收拾妥当。他见外面天光不错,转回房里拿了一张席子铺在廊檐下,再放上一块由下脚料缝制而成的毛皮毯子,将自家三个儿子都放在上面,也让他们见见光。 沈禾站在边上看着弟弟们在毯子上到处爬,也有些意动。他走到方天林身旁,拽着他的裤子,仰着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方天林感觉裤子都有往下坠的趋势,忙将沈禾放在毯子上,帮他脱下鞋子,任由四个孩子在上面玩闹。起身时,他正巧看到倚在门槛上笑意还没收干净的柳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哪有当弟妹的看自己嫂子笑话的道理? 看着面色红润、皮肤光滑、手脚有力,抄着尿布满席子乱爬的三个儿子,方天林突发奇想,既然空间水对人有作用,那对植物是不是也同样有功效?只是因着效用不强,以至于让他忽略了这一点?越想,方天林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想到就做,第二天,方天林就去找沈老爹要了不少种子,种类繁多,却每样只有少许。沈老爹好奇他要做什么,方天林倒也没想藏着掖着,直接说是拿来种,看能不能培养出良种。 沈老爹笑着没说什么,只是从后头菜园子里拨了一畦地让他折腾。一年多来三媳妇为家里贡献诸多,一畦地他还舍得。三媳妇又不是种田苦手,总不可能种下去后毫无收获,实质上也不能算是浪费,就是花样多了那么一点。 方天林以前没接触过田地里的活,一年过去,他也早就熟悉,什么时候该种什么,心里大抵有数。农家后院都不小,沈家这个菜园子也是如此,一畦地着实能种不少。他将地分成三块,第一块地就照着平常来,不沾一点空间水,第二块地只将种子用空间水浸润透,之后也照常,第三块地则是但凡需要用水的地方,都用空间水代替。 第28章 为了尽快看到效果,方天林将每一块地都划出一半,用来种植生长期最短的小白菜,另一半则随意,挑选出好的种子,每样种个几株看看情况。 小白菜生长很快,一般七天左右就可以拔了吃。当然,这吃的只是嫩苗,农家通常都舍不得。 方天林决定好种什么后,又去找了一次沈老爹,跟他要了好些小白菜种子。 当沈老爹得知他的种法时,眼皮子不由猛跳了几下,到底没有说什么,直接将三媳妇要的都给了他。他倒是想看看,三媳妇最后能折腾出什么。那么多小白菜种子,都够种好几分地,要不是这都是自家留的种,怕还拿不出这么多。 其他作物要看具体效果,最少也要等好几天,小白菜却是种下去没两天就能见到成效。方天林对此很上心,栽种好后,一有空就往菜园子里跑。不出两天,沈家河便发觉自家媳妇的异常,在方天林再一次前往后院时,他也跟了过去。 沈老爹年纪大了,虽然现在身体康健,手脚还很利索,到底是上了年纪,农闲时只要四个儿子在家,一般都不让他下地,平日里就拾掇后院那一亩三分地菜园子。沈家河四兄弟反倒不怎么光顾,每次进后院也都是匆匆路过,压根就没细看菜园子现今是何模样。沈老爹给方天林留的那一畦,又正好比较靠里,种子刚萌芽,除了沈老爹外,谁都没发现异常。 后头跟了个沈家河,方天林自是当即就察觉,他回头笑着朝自家媳妇招手。沈家河快走几步,两人并肩而行。 “天林,你这两天怎么老往后院跑?”沈家河眼里有着明显的疑惑。 “我跟爹要了块地种东西,走,跟我瞧瞧成果去。”一转入后院,方天林见四下里无人,直接拉过沈家河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感觉到对方手掌窜起热意,这才放开他。 沈家河感觉脸上烧得慌,直接疾走两步越过方天林,脸色才稍微正常些。 方天林看着自家媳妇的背影,闷笑不已。沈家河从小干惯农活,手上到处是茧子,皮肤也很是粗砺,经过一年多空间水滋养好了些,但手感依旧不怎么好。方天林却觉得这样挺好,很有男人味,他不怎么喜欢那种男女难辨的长相。 该说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沈家河走了一段路便停住,菜园子比较大,平日里沈家一大家子人都从这里摘菜吃,要说一点不熟悉那不可能,只是菜园子主要是沈老爹在打理,他要是没空,那就轮到张婆子和家里几个儿媳妇,需要用到儿子们的时候很少。沈家河打量了一会,才来到新翻垦的那块地上,他也不能完全确认,直接以眼神询问。 方天林点了点头。 得到媳妇肯定的答复后,沈家河蹲下身体,肃着一张脸仔细查看这一畦地。他倒是要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那么吸引人,能让媳妇一天跑好几次。 只是刚看了一会,沈家河便满脑门疑问:“媳妇,这种的是小白菜?” “嗯。” “撒这么密集做什么?菜园子里差不多都种满了,到时候没地方移苗,岂不是长不大?”沈家河很是不解。 “过几天就拔了吃。”方天林低头看得细致,三块地里的小白菜都发了芽,可惜他没能整天守着,错过了它们发芽的时间,也不知道它们是同一时间发芽,还是有个先后顺序,只能再继续观察。他相信,只要空间水有作用,那刻意留心,时日一长,定然能看出区别。就如同沈家人长期饮用空间水之后,身上那些细微变化,他也能瞧出来一样。 沈家河:“……” 这么浪费的事情发生在媳妇身上,沈家河竟然没觉得哪里不对,他相信媳妇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爹都没有意见,他更不会反对,只要媳妇高兴就好。 这一畦地里,只有小白菜是成片撒的种子,其他都是一个坑埋两三粒种子,除去小白菜之外,所有种子加在一起拢共都没多少。如今只有小白菜发了芽,实在是没什么看头,也就方天林这般将其当试验地观察做记录的,才会不厌其烦,一天几趟地跑。 现在这个时候,能吃的菜还不是很多,需要人挖野菜来填充空缺。农户人家一般都是自给自足,往往大部分蔬菜上市时怎么吃都吃不完,其他时候又没几样菜可吃。不像现代那会,只要有钱,想吃什么都能买到。 见已经错过发芽时间,方天林便没打算在菜地里逗留,他起身对沈家河说道:“今年不去镇上做工?” “嗯,爹说了今年雨水少,若小麦灌浆期还不见下雨,就要靠人工挑水浇灌,很耗体力。我们去镇里干不了多长时间不说,刚劳累了一阵子,回来紧接着又要下死力,怕我们吃不消,索性不叫我们去。反正现在家里人人都能进山弄点野味,甭管多少,赚的钱不会比去镇上找活干少太多,爹就让我们歇一阵。”沈家河满眼尽是笑意。他也不怎么想去镇上,家里有三个孩子,要是他不在,光媳妇一个人照看太累,可别一去几十天,回来孩子们都不认识他了。 “挑水浇地?”一听到这个,方天林立刻攒起眉头。这可不是浇菜,这边粮食产量没有南边高,人均拥有的田地自然比南方多,靠纯人工灌溉,这工程貌似有点大,光想想就让他望而却步。方天林寻思了一会,说道,“要不叫爹去定做一辆板车,人能拉的那种,再打制一些带盖深木桶?” 沈家河微垂着脑袋沉思半晌,觉得自家媳妇说得在理,这样一趟就能拉上好几人份,能省事不少。就是板车也不便宜呢,没有个几两银子恐怕不会有哪个匠人肯接,这事他做不了主,一回到前院,便进上房找沈老爹商量。 当天下午,沈老爹就拿着一袋钱出门,去村里找人打制双轮板车。 方天林回到房里,见孩子们还在睡觉,便放任自己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这里夏天多雨,但都很集中,不出一个月就能将一年的雨水都差不多倾泄完。要是雨季中降水不足,不说田地,就连河流水量也会不断下降,甚至出现断流现象。到了那时,恐怕连挑水浇地这一目标都无法实现,这也意味着旱情的到来。 方天林有些不甘,他明明有着偌大的水空间在,却偏偏不能将空间水光明正大拿出来用,这实在是让他遗憾不已。要是空间水能以泉眼的方式出现就好了,那样便谁也找不出破绽。 刚这么想,水空间便呈现在方天林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孤零零悬在半空的泉眼。方天林登时瞪大了双眼,他拥有水空间已经有好些年,他怎么不知道水空间还有这一项功能? 方天林仔细感受着突然冒出来的泉眼,心神一触及,当即便明白这个泉眼的用法。只是泉眼是有了,怎么将这个“泉眼”合理地挖出来,却又成了一个难题。 广延村本来有两口吃水井,最早的那口因着挖得不够深,水质逐渐变坏,早几年已经不能用。唯一还能用的那口水井,水质比起空间水也要差上一截。他要是用锄头随意刨两下,便挖出一汪水质甘甜的泉水,这有点太过儿戏。尽管他真若这么做,也没人会疑心他,但总归敷衍过了头,很可能被人津津乐道许久,将他和沈家推到风口浪尖,显然过于抢眼,不可取。 一时想不出好的由头,方天林便也不钻这个牛角尖,暂时将此事搁一边。现在还不到如此缺水的地步,他有的是时间想办法。 水空间虽然一眼望去看不到边,好似是一个整体,实则空间水分内外两层,被一层无形的障壁隔开。方天林日常取用的都是莲台边——即内层空间水。 内层空间水功效都这么小,可想而知,水域更为宽广的外层空间水效果只会更加微乎其微。 悬于半空的泉眼,无论是出水量,还是所出泉水种类,全由方天林控制,这倒是挺方便。可惜,以他现在的体质,一天能往外拿百来吨空间水就是极限。以这样的出水速度,要灌满深一米的一亩地池塘,至少得要个六七天。用来救急还行,靠这点水量灌溉全村所有田地,那只是杯水车薪,压根不抵事。 更何况,方天林不会蠢到真这么做,他还要留出足够力气干活,进山打猎,在不妨碍日常活动的情况下,能折半就不错了,不能奢求更多。 正因为如此,方天林才这么有耐心去折腾那块从沈老爹那里要过来的试验地。要是他的想法能成行,那以后作物亩产量就会连年提升,然后优良品种从广延村不断向外扩散。等到辐射到一定程度,即便碰上天灾,有着先前几年的积累,靖朝百姓日子也会好过许多,没准逃荒的情况都不会出现。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即便是内层空间水功效也很不明显,想要就此被人盯上也不容易。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方天林的猜测,他想得再好,也需要实际效果来检验。要是他所料不对,那他只能将空间水当日常饮用水来对待,至少人喝了有好处,这是实打实经过他自身尝试的。 思维一发散,便怎么也收不回来,方天林从人联想到动物。沈家养了十来只鸡和一头猪,因着三胞胎之故,又多了两只正在产奶的羊。 猪只养一头,这跟猪的大胃口有关。沈家劳力是多,但农家事杂,不可能分出几个人手专门去打猪草。麦麸在粮食不够的情况下,也会掺入食物中作为人的入口之物,不能都给猪享用。况且沈家还没到能餐餐吃纯面食的地步,麸皮不是什么时候都有,靠着泔水蕃薯藤之类,也仅能养活一头猪,再养一头,就要往里添一些粮食。 若只是这样,农家劳力不值钱,费点力气,有的是人愿意养。最为关键的一点就在于,养猪不是没有成本,光买小猪仔就要花费两三百文,而猪一旦得病,有救还好说,病死了那真是一年的辛苦都打了水漂不说,还要赔进去几百文。 少养点,得病几率不高,损失也不会太大,况且也不是年年都那么倒霉,一般农家人尚能负担。养多了,出状况的几率大增,成本也随之猛涨,弄不好就是血本无归,没有几家农户能承受得起这么大的损失。 猪还不一定家家都能养得起,鸡倒是几乎每家都有。养猪时面临的情况,在鸡身上也有。只是鸡食量小,又会自己找食吃,食物方面倒是没有猪那么紧张,但鸡病死的概率可比猪要高多了。特别是鸡仔时期,一群二三十只小鸡,最终能长大的能有一半多就不错。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没有别的优养方法,其中的赚头也不小,还一点都不打眼。 想到此,方天林立刻来了精神。他倒是没有遗憾以前没想到这点,若不是机缘巧合在广延村安顿下来,他也就没机会接触到家禽家畜,更不会深入了解作物,哪里会联想到这些?能试着用空间水对植物进行浇灌,观察其生长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方天林把家底翻出来,盘算一番,有近二十两。其中一半多是在苍临县城时所赚,其余则是之前那场野兔异动中所得。 当晚,方天林便将他的想法告知给沈家河。 “你要养鸡?”沈家河有些诧异,委婉地劝道,“媳妇,这事可不简单,没有好手艺怕是养不好。有这个能力一次将二三十只鸡养到能卖钱的,全村都没有几个,更不要说,你还想养百来只。” 这点,方天林也承认。广延村是个大村,人口过千,饶是如此,能把家禽家畜成规模养的,从村头走到村尾,也找不出几家。这些人就指着这门技艺,才慢慢过上比大多数村民都要好的生活,自是把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想向他们讨教,那纯属缺心眼,自讨没趣。 方天林也没指望于此,他就是想看看空间水的其他用处。人长年累月饮用空间水都能强身健体,抵抗力增强,没道理放在动物身上便不管用。可以这么说,他对空间水信心十足。 “小鸡崽不贵,一百只最多花个两三百文,若自己孵还能更便宜,就算被我养死了大半,剩下那些也足够回本。”方天林笑着解释。 沈家河一想也是,平常见媳妇也没个爱好,闲了也就对逗弄孩子感兴趣,一年多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求,沈家河也不好把话说死,没准媳妇还真有这个天赋呢? 沈家没有分家,这事有些个麻烦,沈家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公私兼顾的方法,干脆不想了,直接找爹娘去商谈此事,不管他们怎么决定,他都没有意见。见媳妇也认同他的想法,沈家河走路都轻飘飘的,不知怎么就飘进了上房。 “养鸡?你媳妇有时间照顾?”沈老爹也是满脑门子官司,没想明白老三媳妇怎么突然就对养鸡起了兴趣。 “嗯。” “行,想养就养,只是不能和家里的鸡混在一块,免得所有鸡都一并被祸害,也不能耽误家里的活。至于分钱的事,还是按照以往那样来。”沈老爹考虑半响,继续说道,“菜园子最里头还有间空屋子,就养在那里,那屋子多年不用,破烂不堪,你们自己用茅草修一下,当个鸡圈应该没问题。” “哎,成,我这就告诉媳妇去。” 沈家河乐颠颠步出上房门,看得沈老爹和张婆子直摇头。这个三儿子真是把一颗心都放在三媳妇身上,希望三媳妇别让他们失望。 “老头子,三媳妇这么做可是开了先河,这跟他进山打猎不同,我怕老大媳妇他们也有样学样。”张婆子眉头微蹙。 “随他们吧,养鸡哪那么容易,你去年养的那些,不是死了好多?老大媳妇他们就是想养,也只会养个十来只下蛋吃。要是谁真有那个魄力,后院那排原先打算起房子的空地就每家分一点,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沈老爹脸上挂着笑意,“我俩年纪也不小了,你呀,别老是操心这些。咱家四个儿子,四个儿媳,都不是那等掐尖要强之人,也不会因为这个多拿了点,那个少做了点,就死盯着这些地方不放,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沈老爹没说的是,他明白谁出力越大,落到小家上的好处就越多,但真说起来,其实也越是吃亏。因为出力越多,意味着交公的也更多。只是,这却是没办法的事,他必须这么做,不然,这跟分家有什么区别? 现在沈家还很安定,没有出现分家的苗头,沈老爹自是当什么都没看到,只私底下尽量多给老三媳妇这个赚钱主力一些方便。这点,张婆子也同意。明面上他们却是不好过多照拂,得秉持一碗水端平的原则。 “老头子,你说三媳妇这事能成吗?”张婆子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养鸡要有这么容易,还不家家户户早就大规模养上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说不定还真能成。”说到这里,沈老爹哈哈大笑起来,他自己都要被自己说服了,也不知从哪里得出这个莫名其妙的结论。笑过后,他接着说道,“估计三媳妇要养鸡的事马上就会传开,你现在就去跟老大媳妇他们说,省得他们还要在心里犹豫半天才能开口。” “行,我这就去办。”张婆子脸上忧心不再。家里钱多了,她也不是非要把持那点家底不肯放。要是谁能像三媳妇那样,月月都有大笔铜钱入公帐,她倒是乐意什么都不管,只在家里带孙子,还每天都给他们提供好吃好喝。 说起这个,沈家近段日子伙食已经改善不少,尽管还是以杂粮面为主,却不像以往农闲那般,多半时候都是吃面疙瘩汤。现在除了早饭之外,基本一天两顿都是面饼子馒头之类干食,还十天半月就能吃到肉。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制成各种肉干的野味,只偶尔才会去肉铺子里割猪肉吃。 沈家生活水平可谓是直线上升,比起村中那些富户虽还有不少差距,可比起上等庄户人家,却已经不差多少。 得知这一消息的沈家各房媳妇,当晚便和自家男人商谈这事,第二天各自都行动起来。 方天林反而落后一步。他要养的规模有点大,得先把那间破烂屋子收拾出来,才能有地方安置那么一堆小鸡崽,养房间里这种事,他是坚决不会干的。先不说屋里有三个娃,光方天林自己都不想睡房内出现异味。养小孩那是心甘情愿,养鸡完全不予以考虑。 沈家海他们搭好各自鸡窝后,都过去帮自家兄弟的忙。不出两天,沈家河家的鸡舍便收拾妥当。 方天林喂过鸡,只是他干这活的次数极少,对于如何挑鸡崽至今还是一头雾水。这事难不倒他,叫上柳橙一起去,让他在一边参详,便出不了大错。 广延村是大,但要一天内就凑齐一百只小鸡崽那也不可能。方天林并不着急,把能买到的都先买了,不足数的,就到那些正在孵小鸡的家里预定。在村里买,比去镇上要便宜一些,还省事,方天林不介意多等上几天。 等到他将一百只小鸡都凑齐时,时间已过去了七八天,方天林种下的小白菜已经密密麻麻长了一片。他每天都有观察,在他的火眼金睛下,只要肉眼能分辨的差距,他都没有错过一丝。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方天林预想的没错,用空间水浇灌的那一小片小白菜长势最为喜人,其次便是种子用空间水浸泡过的中间那块,最后自是半点空间水都没沾的那些。三块地的小白菜差距不大,也就方天林天天观察,还用尺子量才能发现这一丝差别。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方天林嘴角微弯,眼尾上翘,哼着不知名小曲,心情极为愉悦地开始间苗。当然,这些间出来的小苗苗们唯一的去处只有一个,那就是饭桌。菜园子里目前空地不多,没那么多地方用来种小白菜。 第29章 今天轮到姚大嫂做饭,她看着方天林手中那一把小嫩苗,眼角不由抽搐了几下,不是很确定地问道:“这些用来做菜?” “嗯。” 姚大嫂没话说了,这个三弟妹举动常不按牌理来,却时常能收到奇效。她接过这把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白菜苗,眼里尽是心疼,这要等长成了再吃,岂不是能吃好多餐?这么小就祸害了,实在是可惜。偏偏公爹发话了,那一畦菜地由三弟妹自个折腾,她这个做嫂子的,也不好随便帮他拿主意。 现在离大部分蔬菜上市还有些日子,沈家人吃的菜中,野菜占据了不小一部分。平日里他们能吃到菜苗的机会极少,这次倒也算是托了方天林的福。姚大嫂下了点心思,油盐都放足了,她倒是想瞧瞧,这种菜苗味道到底能好到哪去。 结果,一盘素炒小白菜和一盆小白菜汤最先见底。 吃完后,今年已经六岁的沈麦跑到方天林面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问道:“三婶,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小白菜苗?” “还有很多,晚上就可以。”方天林语调轻快。完全由空间水浇灌的小白菜,味道比普通的是要好上一些,但也不会超出太多,以至于一吃就让人觉得异常。沈家人之所以会这么大反应,功劳并不全在空间水上。农家哪会去掐菜苗吃?小嫩苗自是比成熟的味道要好,再加上姚大嫂格外费了心思,三方面一相加,味道自然就将其他的菜色给比了下去。 在场众人都听到了方天林和沈麦这一大一小的对话,皆沉默不语。这事搁在农家还真是奢侈,换做一年前,谁要是敢这么干,只被两老削上一顿都算好的。如今吗,这不是日子好过了,浪费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就当是犒劳大家好了。两老看着吃得欢快的儿孙,都差不多如此想到。 这还真应了一句,世事变幻无常。很多时候,人们绝想不到以后会过上怎样的日子。 沈家后院大部分地方都是菜园子,为了不让鸡祸害蔬菜,养鸡的地方和菜园子各围了一圈篱笆。现在鸡变多了,活动空间顿时变得狭窄起来。 好在农家鸡都是放养,很少看到圈养的,沈家也是如此,倒是不用担心这点。 为了方便进出,沈家在后院墙上开了一扇小门。清晨鸡从这里放出去,黄昏时分再将它们赶回鸡窝,周而复始,也不用人特意看顾,很少有丢鸡的时候。但那是鸡少时候的情况,这要是养上百来只,有没有人眼红手痒,那就不好说了。 还好,现在都是小鸡崽,不用放出去,方天林暂时用不着操心这个。当然,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他的想法真要是能成,那以后肯定得扩大规模,养在家里显然不合适。若是不成,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会果断放弃。 方天林以前没养过鸡,来到广延村后才学了一些。他除了知道养任何牲畜都要消毒、勤打扫之外,还没有其他人知道的多,只能仰仗空间水的功效,至于到底能不能成,他也不敢拍着胸脯百分百保证。 鸡一多,便容易有病害。家里有三胞胎在,方天林怕传染给儿子们,每回打扫完鸡舍,都会清理一遍身体,衣裳也拿去埠头浆洗干净。什么都不比自己孩子重要,一切都要为他们让道。其实,他不洗也不行。孩子们嗅觉灵敏,只要他身上带着异味,就会被自家孩子集体嫌弃,就连一向对什么事都很无所谓的大儿子都不怎么愿意让他碰。 现在农活不多,沈家河一下子清闲下来。编草鞋藤筐之类费时还赚不了几个钱,他就常将清理鸡舍等活给揽过去。 方天林没有拒绝,他觉得这样挺好,两人各自分担一些,知道心疼对方,这份感情才会更加长久牢固。若只有一方付出,这样的关系太过脆弱,不是方天林愿意看到的。他既不想沈家河累着,也不希望看到他跟个老爷似的,连洗脚水都得他端好。 别的沈家河都能适应,就是媳妇特爱干净这点,让他有些纠结。他家可是沈家的用水大户,几乎每天都得去沙河挑水,也就现在有了板车,才轻松一些。要是搁在之前,这么个用水法,光挑水都得费去好些时间。 当然,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好处,沈家河每天干干净净的,整个人都清爽许多。尝过甜头后,他只有赞同的份,哪里还会反对? 以前方天林还会顾忌一二,毕竟去沙河挑水,那也是个体力活,自从沈家有了双轮板车后,他便放开手脚。 沈家这么大动静,自是引起村民注意,不出两天,便传得几乎人尽皆知。成规模养牲畜很难这一念头早就深入人心,但一样米养百样人,大家的想法并不完全相同,虽然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凑热闹看笑话的态度和人闲扯淡,却也有部分人赞同支持。他们养不好,未必旁人就养不成,只是这部分人心里也明白,要养好真心不是那么容易。 温三婶知晓后,当即就找上了张婆子:“二嫂,怎么突然想起要养这么多鸡?” 养鸡这事说起来简单,数量少,可以说连本钱基本都可以忽略不计,但数量上去了,光靠它们自己找食那肯定不够,要想养得壮实,尽快达到能出栏的目的,还必须得喂食一些粮食。如此一来,鸡要是死的数量多了,可能连回本都难。要不是这样,谁家会不去尝试? 张婆子当然不会把事实真相就这么说出来,她随意想了个由头笑着说道:“今年雨水不足,地里收成还不定怎样,我想着媳妇们活虽多,到底还总有不少空闲的时候,就说了让他们每人养上一些鸡,到时候除了交公一部分外,其他都归他们。这不,大家兴致都被提起来。只是我也没想到,三媳妇竟然会来这么一出,一口气就养了百来只。” 温三婶一听,也起了心思,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方案。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一打开这个口子,家里媳妇们便会各自起私心,这心就不齐了,没法再过到一起,为了这么点小利而忽略可能造成的坏影响不值当。 温三婶把自己的想法和张婆子一说,张婆子倒是想得开:“这心还能不能齐,这还真不好说。不过,我和老头子年纪也不小了,真要是再过不到一起,那就索性找个机会分家。” 温三婶一惊:“你真这么想?” “嗯。能过几年是几年,分家以后出徭役会很吃亏。”张婆子倒是想一辈子都这么过下去,但她也清楚这不可能,纵使儿子媳妇各个都没分家的心思,她和老头子也会开这个口。 要是儿子媳妇们都当阿公阿婆了,还在他们手下讨生活,这光他们看着就心酸。要是他们命好,活到七老八十,那儿子岂不是连当家做主的机会都没有?这一辈子活得就有些亏了,她又不是后娘,哪能这么对待自个儿子。 从二嫂家出来后,温三婶也开始想分家的事,只是她比张婆子年轻几岁,分家压根不在她的考虑之中,这个念头刚起,便被她甩出脑海。这事还早,等以后再说。 确定空间水对植物有微弱作用后,方天林扩大了种植规模。他从家里找出一些破烂的盆盆罐罐,在廊檐靠墙处跟种花一般摆了一大排。 这事还真是新鲜,种花卖的恰巧广延村就有一家,但将粮食蔬菜当花种的,村民还是头一回见到。农家里走门串户的人很多,沈家又不是那等很不好说话的人家,见天都有人上门,每一个人初见时,都要问起此事,沈家人回答得嘴都酸了。 这么件小事,又被村民当作一个聊天的谈资,在村里传了一段时间。 自打去年开始,广延村有关沈家的话题就很多。先是娶不到媳妇的沈家河终于在去年抱上媳妇,紧接着就是三胞胎的到来,让村民好生羡慕了一番,之后又是养鸡又是将菜当花种,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沈老爹和张婆子两人,对于想一出是一出的三媳妇,也满脸无奈。这让他们说什么好?养鸡这事经过他们同意,没什么好说的,种菜一事,更是没有任何可说道的地方,他爱种就种,只是不种地里,种在盆子罐子中罢了。花都种得,为何菜就种不得?三媳妇那是脑子灵活,敢想人不能想。就这么点小事便闹得村里沸沸扬扬,只能说村民见识少。 不过话说回来,两老也没见过这些,对此很是新鲜。他们倒是要瞧瞧,三媳妇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这次方天林种的东西非常有目的性。家里吃的是荤油,还不常买,现在已经比去年他刚过来时好了许多,那也还是得省着用,素油更是一点没有。不是靖朝没有素油,而是农家里各个油水都不足,让他们选,自是荤油优先。况且素油一点不比荤油便宜,有不少甚至还要贵上好些。 方天林便种了几盆豆子,用以专门留种。他还特意找了几个底部没坏的盆子用来种水稻,这些种子还是他特意让沈老爹去镇上买的。这一年来他除了在苍临县养伤期间沾过大米的滋味,可是天天啃面饼子,很是怀念米饭的滋味。要不是他并非那么挑食,口味突然强制被改变,他不消瘦才怪,身体哪可能有现在这么壮实? 除此之外,他还种了棉花小麦土豆红薯等拉拉杂杂一大堆,靠墙摆了一溜盆子,那场面真是蔚为壮观。家里孩子们都被叮嘱不要去破坏三婶的心血,除了沈禾还小,需要人盯着之外,其他孩子倒是没有哪个这么手痒,拿这些当玩具耍。 “三婶,又有一只小鸡躺地上了。”沈麦一路跑着过来,脸上都是汗,小脸皱成一团。他今年六岁,知道那只小鸡崽估计是没救了,心里有些难过。这可是这一个月来第六只,他还记得三婶说的话,等小鸡崽长成后,家里孩子每人都能分到一只,不管是让他们自己养了卖,还是杀了吃,都随他们。 自打方天林随口说下这个承诺后,侄子侄女们都将这些鸡当作个宝贝对待,就连今年十三岁的沈松,想起来时都会去看上两眼。其他孩子更是只要闲着没事时,就会捉虫去喂它们,偶尔还会跑到鸡栏边上玩耍。等长大一些,能放出去了,只要一有空就去看着它们,生怕被谁给祸害了去。 方天林也没想到他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会让孩子们这么重视。他倒是没有敷衍他们,说得都是真心话。这次只是试养,他没有天真地以为靠这点数量就能发家。即便一百只鸡全都安然长大,刨去成本外,能赚个二两银子也就顶天了。在他看来,卖鸡还没有卖蛋来得划算,当然,这是在下蛋频率高的情况下,若能一年四季不断档那是最好。 对此,方天林不抱太大希望。瞧瞧这才刚过去一个月,第六只小鸡就已经奄奄一息,等到鸡能出栏生蛋,还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 只是和嫂子弟妹养的一对比,这个死亡率便一点都不高。其他三人养鸡数量都相同,都是一家买了十只。大嫂养得最好,这期间只没了一只,二嫂和四弟妹各死了两只。方天林一百只只死了这么五六只,实在是让其他人都羡慕不已。 养鸡各阶段死亡率不同,小鸡崽阶段是最容易死的,长大后,除了得鸡瘟,死亡率倒是大幅度减小,只要熬过前两个月,数量大致能稳定下来。按照当前这个死亡率来算,若不出意外,方天林那一百只小鸡崽,没准能活下来七八十只,要是运气再好一点,活个八九十只都有可能。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稳赚不赔。 这种事还是要看个人天赋,羡慕不来。见方天林将鸡养得不错,姚大嫂几个便留意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方天林也就跟他们一样照顾小鸡崽,并没有哪里不同,便不再将目光放在鸡上面。 方天林一听沈麦的话,当即将三胞胎抱到堂屋,让张婆子照看,自己则去了后院。 有问题的鸡必须及时处理,不然将其他完好的鸡一并祸害损失就大了。 方天林赶到鸡舍时,那只鸡已经死透,身体都僵硬了。一回生二回熟,他立刻将其拿到远处烧了,再埋到土里,随后将鸡舍里外都清理一遍,争取将可能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做完这一切后,方天林匆匆打理好自己,就拉着板车出门。沈家没有哪一个像他这么奢侈用水的,接触过病鸡之后要擦洗,打扫完鸡舍后也要洗一遍,再加上如今天热,出了一身汗还得洗,有时候事情碰到一块,一天甚至需要洗个好几遍。 也亏得方天林自己身板结实,并不是每回都要沈家河帮他挑,不然两老怕是有意见了。他们就没见哪家媳妇这么讲究,特别是在广延村这种干净水源比较紧张的地方,更是能省则省。 要知道,沙河离广延村可不近,来回一趟,少说也得花去两炷香工夫,照方天林那个用水法,一天光去沙河挑水就够折腾的,谁家都不愿意这么干。 方天林也很是无奈,他有水空间,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凭空拿出来用,总得掩人耳目才行。在没养鸡前,他也没这么在意自身清洁问题,再热白天也只会用浸湿的布巾擦一擦身体,到了晚间才去沙河边上清洗一番。只有实在受不了,才会大白天就去沙河那用水降温。 沙河水比较浑浊,必须过一段时间,等它澄净后才能使用。至于清水埠头那边的水,他倒是想用,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没那么厚脸皮随意取用,毕竟那都是村里花了钱,隔断时间便用药物净化一次,才有足够清水供村民使用。 清水池子共有两个,大的那个用来漂洗清洗干净的衣衫,小的那个则用来洗菜,真的就只限于粮食蔬菜,连肉都不允许在这里洗,可不是谁想怎么用就能怎么用。 到沙河那边后,方天林先去清水埠头那提了一桶清水,其他那些则只能去取没经过处理的沙河水。 看着沙河水还不及腰深,方天林眼神暗了暗。再过不久就是夏收,这阵子下了几场小雨,地面倒是润湿了,暂时免却村民挑水浇地的辛劳,但再这么任由烈日暴晒下去,早晚有这么一天。更麻烦的地方在于,再不来场大雨,沙河水就快要见底了,到时候想要卖体力都没地方使。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连日暴雨使沙河水暴涨,差点就漫堤。今年不好说呀,来场大雨,立即能改变现在的局面,可谁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等来这场众人都在期盼的雨。 去沙河走了一趟,方天林浑身黏腻,亏得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之前只稍微擦了擦汗,不然连着洗两次,不说其他人,就连方天林自己也会觉得麻烦。 就着缸底最后一点水将自己清洗干净,方天林来到堂屋看孩子们。现在三胞胎已经爬得非常利索,要不是孩子们很聪明,知道爬到席子外就会挨训,只在席子内打转,就他们目前的爬行速度来看,恐怕一转眼能就爬没了影,一个人哪里看得过来? 方天林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大儿子闭着眼睛,整个人都趴在二儿子背上,二儿子正吭哧吭哧如同背了个乌龟壳般慢慢往前爬,三儿子则坐在边上眼神专注地盯着两个哥哥看,小嘴微张,似是在为哥哥们加油。 张婆子见三媳妇来了,笑着说:“这三孩子真会玩,我还真没见过他们这样的。” 方天林嘴角微咧,他能说什么?只能笑看孩子们玩耍。 沈璋好不容易背着沈璧爬到席子另一边,顿时全身没了力气,整个人呈大字型摊在上面。沈璧睁开眼睛一瞧到地方了,在二弟背上磨蹭了一会才爬下去。两兄弟叽叽咕咕一阵后,沈璧掉过头去,沈璋顿时精神百倍,手也不软,脚也不酸了,三两下便爬到沈璧背上,乐得眼睛缝都快看不到,还昂着头跟坐在另一边的沈璜打招呼。 方天林笑得脸都僵硬了,婆婆没深想,估计还以为是他和沈家河两人教他们这么玩的,特别是他,反正这一年来出人意料的事情他也做了不少,孩子们被他这么整着玩,也不是不可能。这可真是冤枉了他,谁会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就教他们玩这些花样? 方天林却什么都不能说,旁人问起来,他还得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看来,对于三胞胎的教育还得加强,他还以为他们不会出岔子,哪想现在就给他整这么一出,这让他怎么放心? 既然孩子们都玩上了,方天林也不会出言阻止。看着大儿子背着二儿子,依然爬得比较轻松,方天林只能叹息一声。 三个孩子中,大儿子发育最好,手脚最有力,脑瓜子也灵敏得不行,身体第二好的便是二儿子,小儿子在身体素质上明显比前头两个要差一截,比起其他同龄孩童来说,倒是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要好上一筹。体力不行,便用智力弥补,这一点在沈璜身上得到了很好体现。 像眼前这个游戏,小儿子完全玩不转,不论背着哪个哥哥,估计立马得趴下。他也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参与其中。 又站了会,见孩子们玩累了趴在席子上休息,方天林回房去拿了一块湿布巾,给三个孩子擦干净身上的汗水,又为沈璧沈璋换了套小衣裳。 沈璋早就见到方天林,之前跟哥哥玩得高兴,空不出手来,现在没事干了,立刻趁着刚换完衣服的便利之机,张手要方天林抱。 方天林顺手就将他抱在怀中,如今孩子们已经能稳稳当当坐着,竖着抱也没事。沈璋特别喜欢突然拔高的视野,每次被大人们这样抱着,他就特别兴奋,嘴里咿哩哇啦,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第30章 怀里抱着二儿子,方天林也没漏看另两个。大儿子正在折腾拨浪鼓,几个月玩下来,边缘都起毛了,现在他力气变大,拨浪鼓更是遭了秧。方天林瞧着,大儿子不把它拆了估计不会罢休。至于小儿子,他时不时会瞥几眼院子里栽着的树木,对廊檐下那些冒头没多久的作物貌似也有些兴趣。 方天林眉头打成一个结。老大老三不会一个要当工匠,一个要继续当农民吧?要真这样,那可真白瞎了他们那股机灵劲。不是方天林看不起这些,实在是大环境如此,三个孩子里面,至少得有一个人出人头地,以后才不会轻易被人欺上门。再低头看着怀里这个,也不是个省心的,搞不好哪天就跟他说,他要进军队里发展。 想这么多也没用,孩子们还只是个婴儿,操心这个为时过早。方天林无奈地笑了笑,以前他可不会想得如此细致,估计是得了媳妇孩子后,心中有了牵挂,不自觉就为往后考虑。 田里情况不是很好,方天林暂时还没想出怎么让“泉眼”的出现顺理成章,只能跟着沈家河他们一起担水浇地。 很快便要夏收,这一季倒是不用怎么担心,虽有些缺水,但并不严重,最多只是减产,要是一直这么干下去,下一季粮食就很是危险。 亏得沈老爹舍得出钱打造一辆板车,要是全靠人工挑水,那真是一回想起来就令人心酸。日常从沙河挑一担水到家里就够累的,这要浇遍那么多亩田地,估计不出几天,就能将人累到。 广延村有牛车的人家不多,有板车的就要多上一些,但更多的人家真只能肩挑手提。幸亏现在缺水现象不严重,不用天天将地浇透,村民倒都还能应付得过来。 这样忙碌几天后,突然变天,村民们千盼万盼的雨总算及时而至。这场雷雨下了三个时辰,将田地彻底浸润透,尽管时间持续不长,村民也知足了。沙河水也暴涨一截,人们脸上愁容少了许多,代之以笑脸。 今年收成不及去年,大家更珍惜这点成果。沈家除了留下两个最大的孙女守家看孩子之外,八岁以上的孩子都下了田。 方天林见了,眼睛微微眯起。沈家家境有所改善,孩子们依然要这么辛苦,这只能说明,这一年多所赚的钱还不够,不足以让沈家彻底改变生活,他还得继续想办法赚钱才行。 夏收很顺利,只是忙完后,众人都累得脱了一层皮,天天都是沾床即睡。 三胞胎像是知道双亲很辛苦,连惯来很是活泼的沈璋也安静了许多,这让方天林跟沈家河省事不少。这个时候,方天林特别庆幸自家三个娃懂事,要是换做寻常孩子,三胞胎一起闹腾起来,再加上起早摸黑下地,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忙完自家的地,沈家河四兄弟又去帮大伯家干活。方天林倒是托了去年那回的福,大伯娘一见到他就觉得肉痛,直言不需要他过去帮忙,他就跟着大嫂他们在晒场上忙活。 临近中午赶回家吃饭,方天林一进院子,便发现气氛不大对。稍微擦拭了一下身上黏腻的汗水,一踏入堂屋,便见到不怎么抽烟的沈老爹,正拿着旱烟杆子啪嗒啪嗒一个劲猛抽。 见到这阵势,方天林便知事情不好。只是他在脑海里一通搜索,也没想起哪里有问题。 沈老爹不说,方天林他们这些当媳妇的也不好问,中午饭便在一片安静中默默吃完。直到晚上沈家河四兄弟忙完回家,沈老爹才把他获知的消息告知给沈家众人。 这消息显然还没传开,不然,方天林他们早就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此事。 原来,野兔异动并不是没有缘由。春天那会,北方好几个州府就闹了旱情,商阳山脉另一边正巧也在这个范围内,野兽凭借本能往南往东迁徙,野兔不过是误打误撞进入了少冲山一带。它们中只很少一部分蹿出山林,大部队都是到头后当即便调转方向,朝南奔。 这还只是在靖朝境内,再往北与靖朝接壤的一些国家也未能幸免。北边这些部族,大都靠游牧为生,春天正是万物生发的季节,这个时候牧草长势不好,就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牲畜将没有足够的草料,紧随而至的便是牧民食物的短缺。为此,他们频频犯边。靖朝这一任皇帝不是那等任人欺凌的软弱之辈,自是下令边关将士应战。 两军开战,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钱,每一场仗下来,就要填充进去大量从百姓身上收上来的赋税,再加上数个州府遭了春旱,尽管不是特别严重,也得拨款赈灾,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增收未闹灾地区的赋税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就这也罢了,沈家前阵子大赚了一笔,这点钱银还负担得起,沈老爹担忧的是兵役徭役问题。普通徭役还好一点,用银代役不仅简单方便,还费不了多少钱,要是碰上兵役,即便花钱买这个名额,沈家也得元气大伤,更甚者若无法用银子解决此事,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这还真不是沈老爹杞人忧天,边关起战事,不管打了胜仗还是败仗,肯定有人战亡,必然要补充兵力,他只能希望不要从他们所在州府抽调。 沈家如今的家境,已经属于广延村的上等人家,对于他们而言,增加的这点赋税并不算多,衙差们让交多少,便痛快交了。但对于本就穷苦的人家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可他们有什么办法,个人没有和朝廷对抗的资本,他们也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只能咬牙或借钱,或砸锅卖铁将这笔不算多的赋税给交上。 看着那些人穿着破衣烂衫,面容愁苦,即便方天林这个无关之人看了也不禁动起恻隐之心。没能力也就算了,有能力他还是想帮他们一把。 方天林来到后院,先去鸡舍看过情况,见鸡都很有精神,便又跑到他独自负责的那一畦地上。 小白菜在吃了不少之后,除了正常生长那块之外,都被他见缝插针移栽到了暂时不做他用的菜地上,如今长势都挺好。 至于其余那些,倒是不用这么麻烦,种的时候本就考虑到了这点,不怎么需要间苗。当然,这只是方天林这么自以为。沈老爹每回看到他负责的那块地,就不断摇头,这块地基本算是废了。方天林种的品种过于杂乱,更是不注重播种时节,有好多都非当季,不是种早了就是种晚了,好在只种一茬,倒也无妨,生长期再长,入冬前都能收获。 只是看着各种作物被乱七八糟种在一起,沈老爹都觉得眼睛疼,每回都得腹诽几句,才能平心静气。也就他这样开明的家长,才会任由三媳妇这么瞎鼓捣,换广延村任何一人,都得扯着三媳妇好生说教一通。农家人最在乎的就是田地庄稼,没有哪家会任由子孙这么祸害。 原本沈老爹还打算送一些小白菜苗给他爹娘大哥三弟,让他们也尝尝鲜,只是一想到这么做的后果,便歇了这份心思。被人知道他家这么奢侈,还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说道他家,没得为了这些,败坏三媳妇的名声,同时捎带上沈家。 空间水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强,庄稼长势只稍微好一点,生长期也仅是略微缩短,两个月一熟的,大概能提早一天半天成熟,这个缩减幅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同样的,养鸡也只是增强了鸡的抵抗力,死亡率降低,但并不意味着不死。 夏收结束后,方天林那一百只鸡减员到只剩九十一只。两个多月下来,鸡已经长到半大,等长成却至少还要再两三个月,下蛋更是得再晚一些。对此,方天林却非常满意。他之前就没幻想过能将鸡百分百养大,能把死亡数目控制在二十只以内,这鸡就能养。 鸡生长期长,一时半会看不到二代的效果,方天林便将目光全都放在小白菜身上。第一批种下的小白菜早就成熟抽出菜苔开花结果,他将正常生长,一丝空间水都没有触及的那块地小白菜,大部分都在开花前拔掉,只留下几棵作为留种用,另两块地上的小白菜则全都留了种。 小白菜生长期短,那是针对成熟期而言,算上开花结果,这时间就被拉长许多。到现在为止,第二批小白菜才刚播下没多久。 现在是夏末,气温高,种子发芽更快。这一次,方天林同样错过了小白菜的发芽时间。对这个他倒是没怎么在意,总不能为了观察小白菜的生长发育状况,连夜拎着油灯守着,那样沈家人就该担心他是不是魔症了。 方天林对植物没有研究过,但常识还是有的。他知道试验对比,需要在同等条件上观测记录,效果才会明显。像他这般粗糙的做法,在不同时期观察,误差会相当大。 方天林却不得不这么做,头顶艳阳高照,再再提醒他,干旱的情况并没有多少好转。更让他不放心的一点是,商阳山脉另一侧已经出现旱情,他们这边未必就能幸免。他没太多时间,必须将空间水效果给确定下来,这样下一步怎么做,他心中才能有个大概。 这次,小白菜总共种了六块地,方天林将它们分别做了标示。 一号地用的是正常小白菜种,也就是原本第一块地留的种子,之后不沾一点空间水,任由其正常生长。 二号地三号地撒的小白菜种子,是原先第二块地结出的种子,唯一的不同只在于,二号地直接用普通水浸种,三号地则继续用空间水浸泡,之后这两块地都不再使用空间水。 四号地五号地和六号地播的是从种子开始,一路用空间水浇灌长大的第三块地小白菜结出的种子。同样,四号地在那之后不再使用空间水,五号地种子用空间水浸泡,六号地则全程使用空间水。 方天林能做到的只有这样,他也不需要太细致的结果,只要误差别大到让他无法确定结果是否符合他预期就成。 看到方天林这么花样百出地折腾着那一畦地,沈家人都觉得有些不明觉厉,那些小白菜就这么吸引人? 沈老爹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将这地交给三媳妇种,他就没必要现在这个时候开口,要是等到明年还没有收获,到时候再收回来正常种菜就成,现在姑且任他捣弄。 大人可能对此不上心,还会认为方天林是在变着法子“玩”,孩子们可不这么觉得,包括最大的沈松在内,都对方天林的做法很是好奇,时常会跟在他身边问这问那。 自打有了三胞胎后,方天林那叫一个耐心十足,除了空间水不能说之外,其他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将他为何这么做都如数告知。当然空间水用其他替代,诸如肥料多寡之类,反正就是让孩子们明白,这六块地小白菜生长条件各不相同,到时候哪块地小白菜长势最好,就用哪块地结出的种子。 第一批小白菜比较好运,没有遭虫害,这第二批就没那么幸运,六块地出现不同程度虫害。不止方天林负责的那一畦地,菜园子里还有不少菜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他捻起一条虫子看了眼,好像是菜青虫。 虫害的出现,让方天林提前直观地感受到,六块地小白菜抗病虫害的能力,恰巧就是按顺序排。最弱的自然是一号地,最强的是六号地。这比长势和生长期缩短幅度要明显许多。六号地只有一小部分小白菜被虫子祸害,蔓延速度很低,一号地则是半数以上小白菜都出现了虫眼,叶子上一个一个小洞,再不管,任虫害继续肆虐,就要出现千疮百孔的凄惨景象。 方天林哪里懂得怎么杀虫?眼角余光扫到孩子们在菜地里捉虫的小身影,他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法子,草木灰似乎有杀虫的功效。他也不管这有没有用,当晚就跟沈家河说了此事。 这法子即便没用也没有损失,沈家河也跟方天林想法类似,直接抬脚进了上房。 第二天,沈老爹便带着喷壶开始对着遭了虫害的菜喷洒灶灰水。效果不错,一天后,虫子明显就少了一些。沈老爹接连喷了几天灶灰水,虫害基本被遏制住,只是虫子留下的痕迹却无法抹灭,菜叶子上那一个个洞眼,实在是有碍观瞻。好在沈家并不靠卖菜为生,自家吃,难看点就难看点,只要别被祸害完就成。 菜青虫是一种很寻常的害虫,种菜时出现这种虫害的频率不低,广延村可不止沈家一家遭灾。 沈老爹知道三儿子的本事,用草木灰灭虫这样简单又实用的方法,八成是出自三媳妇的手笔。他也不戳穿,叫来三儿子,跟他商议能否把这方法教给村里。 这是方天林想出的办法,沈家河不可能擅自做主,当即表示他得回去考虑一下。 看着三儿子远去的背影,沈老爹笑着摇了摇头。三媳妇这么能干的一个人,亲家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要是以前待他好一点,让他起码不用饿着肚子,方家没准就慢慢起来了,哪里沦落到要变相将儿子卖了的地步? 方天林压根就没想过要将草木灰防虫害这一事捂住,见沈家河问他的意思,当即就同意沈老爹的做法。名声放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重要的,将这个方法散播出去,沈家在广延村的地位都能抬升一截,双赢的事,他不介意多做一些。 方天林并不在意这次虫害,他心里反倒感谢它们。虫子的出现,让他提前知晓空间水作用并非一次性,而是直接改变了种子的遗传性能,可以一代一代往下传。 如此一来,空间水的功效就被放大了许多。虽然每一代改变的都很不明显,但要是长期积累,五代六代,甚至十代以后,这差别将会非常巨大。而最为关键的是,空间水是提升整体性能,并非单向增效,尽管各方面提升幅度并不全然相同。 知道空间水的作用后,方天林便没再一天三趟地往后院跑。他开始考虑怎么把空间水的功效发挥到最大。不遇天灾还好,真要是遭了灾害,光靠沈家一家人不管用,即便他们有钱也不行。 到了那时,连饭都吃不饱,谁还管其他?面对饥肠辘辘的难民,有钱人家反而是最先遭殃的,沈家连三胞胎都算上,人数还不满二十,到时候逃荒之人一拥而入哄抢一通,即便方天林本事再大,也不顶用。饿死和被人打死之间让他们选一个,估计不少人都会选后者。 方天林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是将广延村人都统合起来,拧成一股绳,这才有抗衡流民匪徒的可能。而要保证这一点,首要条件便是大家都有吃有喝。喝的还好说,只要将“泉眼”合理发掘出来,饮水问题当即就能解决。吃就麻烦了,空间水功效缓慢,并不能大幅度缩短动植物生长期,他得想个法子多培养一些二代三代以上种子牲畜。 “家河,咱村后头那片小树林子卖吗?”广延村人多,荒地几乎没有,方天林想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个地方。那片林子不大,也就两三亩的样子,要是不贵,他就买下来,用来养鸡倒是挺合适。 “哦,那里啊,卖,只是都没人要。”沈家河眼带疑惑,“媳妇,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想买?” “嗯,一会你跟我一起去跟爹商量一下,看这个方案是否可行。”这事瞒也瞒不住,况且就方天林沈家河媳妇这个身份,私下里动作根本不可能,必须经过沈家河跟沈老爹同意,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方天林自是将话说得直白。 “媳妇,这么做好吗?”沈家河有些不知所措,衣摆都攥紧了。媳妇这个想法太过大胆,沈家还没分家,照理一应家业都归属一家之主沈老爹掌管。而媳妇的意思是想将那片树林子买下,落在他或者媳妇名下,养牲畜所赚和家里分润,至于怎么个分法,则还有待商榷。 这在广延村那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不是媳妇不能用嫁妆自行购置田产,而是那都是富贵人家夫人们才会去想这些个,土里刨食的农户们,压根就没这个想法。更何况,方天林仅有的嫁妆还都是沈家补贴的,连糊弄都没法糊弄过去。 好在沈家两老比较开明,沈家河四兄弟各自都攒了些家底,树林子只长了些稀稀拉拉的树木,不值钱,沈家河跟方天林拿出这笔钱倒是不显得突兀,关键就在于沈老爹能不能点这个头。 “你同意吗?”方天林微侧着头,眼睛直视沈家河。他并不怎么担心沈老爹,他更在乎沈家河的反应。要是连枕边人都不认同,那他要做的事情就太多了,将一个人的思维扭转过来,可是一项大工程。他倒是从来没想过放弃,一遇到麻烦就退缩,那不是他的风格,但若能得到沈家河的赞同,他会更加高兴。 沈家河自是没意见,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出门之前不忘叮嘱几句:“媳妇啊,这事得慢慢说,要是爹娘反对,你可不能和他们对着干,咱好好说。” “我像是这样的人吗?”方天林斜了沈家河一眼。 “像。”沈家河差点就脱口而出,到底给媳妇留了面子,将话咽回肚子里。 方天林看着和和气气的,轻易不动怒,大多时候都撑着一张笑脸,可那浑身的气势,真不像是农家里出来的,更像那些好运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兵丁。当然,这种感觉也只有沈家河这样跟方天林朝夕相处之人才比较明显,就连沈家其他人也只觉得他身姿挺拔,走路特别有型。 沈家河不愁别的,只担心爹娘哪里戳到媳妇,一下子将他给惹毛了,媳妇一时没注意顶撞到两老,这可就有些不美。他不能让这种事情有丝毫发生的可能,预先做好防范措施是必须的。 见沈家河如临大敌的模样,方天林乐了。没想到他这个媳妇感觉还挺敏锐,不踩他底线,他脾气一向好,过了界,没能力也罢,有能力自是不会让自己憋屈,该如何便如何,他可没有让别人蹲在头上拉屎的癖好。不过,自家媳妇反应是不是大了些?两老是他的公婆,又是在靖朝,他怎么可能和他们直接对着干?即便他们不同意,解决的办法也多的是,实在没必要如此。 第31章 见到三儿子三儿媳过来,沈老爹不自觉眉心动了动。这两人无论哪一个出现在他面前,必定就有事发生,暂且不提是好是坏,让人心忧是必定的。以往三儿子一个人过来就够呛,现在两人一起,这事怕是不小。 沈老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出声问道:“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爹,是这样的……”这事媳妇不好开口,沈家河很是自觉地将事情揽到他头上。 沈老爹越听,眉头攥得越紧,耐心听完三儿子所说,沉吟半晌,才侧头对着方天林说道:“三媳妇,这是你的意思吧?” “嗯。”方天林爽快地应下。 沈老爹深深看了眼这个名义上的三媳妇,微阖着眼,心念电转。他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这个三媳妇能耐大着,他要是不同意,保不准三媳妇又想出其他办法,最终结果还是会照着三媳妇设想得那样走,除非他全力压制。可这么做对沈家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会弄得双方都不愉快,谁都落不着好。这样的局面,沈老爹自是不愿意看到,那…… “三媳妇,这养鸡真能成?”沈老爹需要亲口听到方天林的保证。 “别的我不敢夸下海口,不亏本还是能做到的。”方天林没把话说得太满,将目标降至最低。农家除非出去做工,否则劳力真心不值钱。大规模养殖是需要成本的,虽然这个成本没有现代饲料养殖那么高,却也不能小觑,但若能保证不蚀本,愿意尝试的农家估计也不少。 方天林想了想,接着说道:“不止养鸡,还可以养上几只羊。现在家里就有两只母羊,最先那只羊已经不怎么产奶,需要再买一只,这样只要再添上一只公羊,让第一只母羊断奶,等它产仔后差不多就能形成规模。” 方天林暂时只想到这两样,牛太贵还不能任意宰杀,养猪太辛劳,鸭鹅都需要水,在广延村这样比较缺水的地方,最好还是别养,要是把水源给污染了,他们沈家岂不是成了整个村的罪人? 见沈老爹沉默不语,沈家河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却什么也没法做。 一时间,上房内气氛有些凝重。 “三媳妇,要是我同意此事,这里面的本钱谁出,收益怎么分配?我不止老三一个儿子,不可能光顾着你们一房。”沈老爹这话说得很实在,世上大部分矛盾,其实归根结底只为了一个利字。 方天林早就想好了,他并不贪心,直接说道:“买树林子的钱我和家河出,但这片地得记在家河或我的名下,不管记在谁那,都要另立一份契书,确保这片树林子谁都无权强行收走。至于养牲畜的本钱,也由我跟家河出,损失归我们,赚的钱分成十份,大哥他们各一份,我和家河三份,剩下四份归于公中。” “哦,你有什么要求。”沈老爹眉目渐渐舒展。 “既然大家都得了好处,那这事自是要算在公中,没道理我和家河出了钱还要再出力。” 这话方天林说得理所当然,沈老爹也点头表示同意,是这个理。两人又说了会,将细节方面都掰弄清楚后,方天林才拉着沈家河步出上房。 除了刚开始沈家河参与到其中外,其余时候他都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他一直知道自个媳妇有能耐,只是没想到他的能耐这么大,这么容易就和爹商谈妥当这件原本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回到房中后,方天林看着沈家河时而茫然,时而佩服的神色,嘴角不由绽放出一抹笑容。他这个媳妇怎么就这么有意思?所有反应几乎都写在脸上,亏得他也就在亲近之人面前才这样,不然,怕是会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管是买树林子,还是家中要大规模养鸡,都不是小事。沈老爹先是将张婆子给说服,之后连夜召集儿子媳妇们商议此事。 一听说这事,沈家海等人都惊讶地嘴都合不拢。先不管鸡能不能养成,光沈老爹同意沈家河夫妻买地一事,就够他们吃惊不已。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也能用私房比照着办?最终所有人都否定了这个想法。显然,沈老爹会同意此事,跟方天林用那地方来养鸡,并大方地将七成收益分给其他人分不开。光买地自己种,显然不可行。 这样只要付出一些劳力,没半点损失的事情,没谁不乐意。只是大家都是自家人,在场众人不光考虑到自己,也为沈家河一房可能出现的损失而担心。 “三弟,这事你心里可有谱?”沈家海第一个表态,“要是风险大,那本钱算上我和你大嫂一份,不能全让你们独自承担。” “也算上我。”沈家湖和沈家溪不约而同说了相同的话。 两兄弟相视一笑,片刻后姚大嫂开了口:“三弟妹,大规模养鸡需要不少水,我们家分到的井水养目前这些牲口,省着用也只是将将够,再多,就得去更远处挑水,总不能用沙河水吧?到时候要是水不够怎么解决?” 姚大嫂这话一出,堂屋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这个问题非常现实。沙河水要说用还是能用的,只是长期饮用对身体不好,这放在牲畜身上也适用。 “大嫂,这个问题好解决。最开始可以去挑山泉水,不就是远一点吗?家里壮劳力不少,我和大哥他们,五人轮换,早点起来多挑两趟,再用板车拉回来便是。要是实在缺水,还可以将鸡给卖掉一部分,照现在这个天干程度,将鸡养到一两斤应该没有问题。”方天林临时想了个法子出来。其实在他心中,这个问题压根就不予以考虑。他有其他方法弄到水,当然不是直接从空间中取水,大家又不是睁眼瞎,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会把别人都当傻瓜,完全不加以掩饰,就这么明晃晃凭空弄来那么多水。 张婆子自打得知这事起,脸上就带着愁容。眼见这事就要这么敲定,她提醒大家:“劳力、水这些都可以免费弄到,那粮食呢?今年夏收就减产,自上次那阵雷雨后又是滴雨未下,这秋收怎么样都还两说,这个时候养鸡是不是不合适?” 张婆子说得同样不无道理。成规模养鸡,光靠喂草喂菜叶子肯定不成,必然要掺杂着粮食一起喂,这负担不轻,怕是比买小鸡崽的本钱还要高。 “娘,试试吧,不行的话就少养点,大不了把那个树林子铲掉一些用来种粮食。”方天林是铁了心要把树林子给买下来,他也知道现在养鸡其实并不怎么合适,但他的主要目的本就不在养鸡身上,自是不在乎养鸡能不能持久。 “成,那就这样。”沈老爹一锤定音,起身回了上房。 “老头子,三媳妇这不是胡来吗?沙河水越来越浅,什么时候养不好,偏偏选在这种时候?”张婆子那是真急啊!她承认三媳妇有养鸡的本事,那一百只鸡被他养得挺好,到现在也只死了十来只,照着他的法子养,回本是定然的,怕就怕养多了遭人忌。 广延村是团结,但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平日里还不是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邻里间就能闹得不可开交?偷鸡摸狗也不是没有,别人连喝水都困难,她家倒好,养了一大堆鸡,这么大一块肉挂在那里,又有几个人不想吃上一口? “老婆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操心太多。三媳妇想做就让他做,成了最好,不成,就像三媳妇刚才说的,大不了不养了,还能让三媳妇受些教训,省得他整天尽捣鼓些异想天开的事情。”沈老爹笑呵呵地,没有太过忧心。他可是瞧清楚了,儿子媳妇们大都乐意,那就让他们折腾,损失不了几个钱,也就买那片树林子需要耗费一些银子。但那算是林地,要价不会太高,费些心思,早晚能回本。 “你说得倒是容易,老三一家开销本就大,买了地还得起房子,他们一下子花出去那么多银子,那孙子们还能养得这么壮实?”张婆子白了老伴一眼,眼底里的忧心去了一些,到底没能完全放下心来。 “你不同意,三媳妇难道就不折腾了?”沈老爹说出问题关键。方天林没进沈家门前,沈家人从来都是循规蹈矩,没发生过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他来了之后,沈家就常常成为村民口里的谈资,但他带来的好处同样显而易见。这次也不妨让他一试,没准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张婆子闻言,顿时整个人都泄了气,稍后,才又重新精神起来:“三媳妇就是花样多,我倒要看看这回他又要怎么折腾。” 那片树林子就在沈家正后面,只隔了两排房舍。由于离村很近,那里的枯枝败叶早就被孩子们拾光,地面干净得很,连牲畜能吃的野草都没有几棵。树木都很小,大的早就被各家砍走做木器,可以说没半点值钱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便宜,沈老爹才会点头同意。第二天过了早饭的点,他便带着沈家河去找村长。走到半途他改了主意,决定将这片树林子当作宅地给买下来,这样,以后这片地便不用交税。 对于此,村长没说什么。那片树林子放在那里多年都没人要,尽管只是作为宅地,卖不了农田的价格,那也能有不少钱入账,总比卖不出去,只能砍树枝当柴烧好。 到这都没问题,但听说要另立一份契书后,村长留了个心眼。他没有立即同意,带人去将那片树林子查看一遍,没觉出哪里不对,这才为沈家河办了房契。 契书到手后,方天林并没有立即动手,直等到村长去县城官衙将房契盖了公章之后,这才开始倒腾树林子。 沈家在广延村亲朋好友不少,之前又为村里贡献了灭虫的法子,大部分村民都对沈家怀有善意。是以,沈老爹一声招呼,当即就聚集起二十多个壮劳力,预计后天开始帮沈家在方天林指定的地方盖泥墙茅草屋。 一间用来住人,其他几间则用来养鸡。至于羊,那可是贵重物事,白天放进树林子还行,晚上就得赶回沈家羊舍中,不然两老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虽说这次只正儿八经地起一间房,鸡舍不用那么讲究,沈老爹还是打算派人去通知两个女婿。不管如何,建房子在农家总归是一件大事,于情于理都要知会一声。 沈杜娟家谁去都行,离广延村不太远,来回一趟还算方便,一说到去沈琳家,沈家海四兄弟就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出声了。她家门槛太高,不是那么好迈进去。 之前沈老爹便明确告知儿子媳妇们,树林子这块宅地所赚就按照此前定下的比例分,只是以后分家,这块地就属于沈家河一房,不归公中,其他的该怎么分还怎么分。这一点沈家海他们都同意了,自然,真要较真起来,其实现在忙的是沈家河这一房的事情。 见兄弟们都不大乐意去,沈家河不再犹豫,当即将这事情揽在身上。结果,他刚起了一个话头,就被沈家海拦下。 “你去不合适,上回薛家大娘吩咐小妹的事没办成,对你可能有成见。” “大哥,你去还不是一样?”沈家河也不愿自家兄弟进城去遭人白眼。 沈家海摇了摇头:“我是沈琳大哥,比你这个当弟弟的说话有份量,再则这事我不是直接相关人,就算薛大娘不待见我,也不会太过分。” 两老听着儿子们的话,心里特不是滋味。小辈对上长辈,先就输了一头,偏偏那家又是女儿婆家,不能撕破了脸皮,就算只看在小女儿小女婿两人的面上,这一趟也得走。 见气氛有些沉重,方天林开口说道:“一定要我们自家人去吗?能不能找人送口信?” 沈老爹当即否定了这个方案:“村里最近没人去县城。” “那要不这样,二姐夫家不是在县城里有店铺?直接去铺子里找他就是。” 众人听了,眼睛一亮,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那就这么定了,明儿个一早老三就进城。”说完,沈老爹将目光转向张婆子,“你去收拾一些山货让老三带上。” 张婆子当即应下,起身去拾掇上门礼。 回房后,方天林拿出钱箱,包了些碎银子和铜钱让沈家河明天带上。 “媳妇,难得去一趟县城,你有没有要带的东西?”沈家河接过布包,眼神晶亮。 方天林想了一下,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可惜,现在他手头能动用的银子不多,得省着点用:“你去种子店看看,家里没有的,你看着都买点。” “好,听媳妇的。” 闻此言,方天林不由多看了沈家河两眼,还是那个憨厚朴实的样子,怎么这话听着就这么顺耳? 被方天林这么盯着猛瞧,沈家河哪好意思?他赶紧避开媳妇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开始准备明天进城的行头。 沈家河越是这样,方天林兴致便越高,要不是想着明天沈家河还要出远门,他现在就很有冲动将其压在炕上这样那样一番。 方天林舔了下略有些干涩的嘴唇,孰不知这一举动也对沈家河造成了困扰。两人现在都处于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开窍之后,对对方的索求都比较大。当双方眼中都有对方时,那吸引便是相互的,可能一举手一抬足间,就会挑起对方的欲望。 难得见到方天林这么诱惑的一面,沈家河有些受不住,喉头不自觉滚动了几下,被方天林逮个正着。 沈家河顿时脸通红一片,屋里是待不住了,连手上忙活的东西都来不及收,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沈家河匆匆离去的背影,方天林不厚道地笑了,胸腔大幅度鼓动,笑声欢快肆意,飘荡在沈家上空。 “这又是咋了,笑成这样?”张婆子推开房门,眯起眼睛就着月光朝东厢房那边打量。结果,三媳妇没见着,倒是她那个三儿子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吹夜风。本来她想上前询问,刚迈出几步,不经意瞟见三儿子脸上红霞满布的样子,当即停住脚步,快速转身回了上房。 “老三他们怎么回事?”沈老爹随口问道,头也没抬,继续忙着手头的事。他并不担心,是笑声又不是哭声,就是动静大了那么一点。 张婆子:“……”这让她怎么说?她都这把年纪了,也不好意思说这个,只能三言两语,将她的猜测说了出来。 沈老爹一听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脸上带起笑意:“这是好事。三媳妇不是老三所能驾驭,若非他自己中意老三,这个媳妇我们怕是拢不住。这样正好,只要老三对三媳妇有吸引力,这家就散不了。等以后孙子们大了,三媳妇的心也能彻底定下来。” 张婆子撇了撇嘴,对沈老爹的说法不大满意。但她心底里也清楚,三媳妇长得好,又有能力,尽管他做的很多事情她都是闻所未闻,结果好坏她却能清楚判断,这样子的人,要掳获姑娘小子的心并不难。 靖朝是注重规矩,但不是人人都按着规矩做,不然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纷争。不说其他地方,就广延村便曾经出过媳妇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野小子跑路的事情,百多年下来,可不止一桩。被逮到和自此杳无音信的,差不多三七开。前者自是不用说,肯定没好下场,后者到底怎么样,就谁也不知道。 一般人跑了都很难找到,这要是换成若方天林,被逮到的可能性基本等于零。若他不安于室,沈家怕还真留不住。这也是沈家两老对方天林比较宽容放任的一大原因。在两老眼中,只要方天林不做什么伤天害理,违反广延村规矩之事,那就任他折腾。成了自然好,不成也能落个教训,让他收敛一些。 方天林笑得这么大声,沈家人都听到了,各房都就此展开了一场讨论。沈家海他们倒还好,没那么大好奇心,沈家溪和柳橙两人却是轻手轻脚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夏日天气炎热,也就晚间稍微凉快一些。沈家河红着脸跑出房,吹了一阵风,倒是让热度降下去不少。一想到又被媳妇看了笑话,他就有些迈不开脚,仿若树木般扎根在院子中。 见沈家河迟迟不回房,方天林稍微敛了点笑容,控制好面部表情,这才推门而出。 听到动静,沈家河转过头,见是媳妇,又将头转了回去,心里想着,媳妇怎么能这般笑话他! 见状,方天林又有了笑场的趋势,忙绷住脸,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走到沈家河身旁:“走吧,孩子们还没睡觉,要是璋儿……” 沈家河一听,什么也顾不得了,瞪了眼方天林,便立刻转身向房中跑去,这万一要是孩子们掉下床,这个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看着快速消失在夜色中的沈家河,方天林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他这个媳妇,性子还真是淳朴,亏得出生在沈家,又碰上了他,不然这日子还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 外头比房中凉快一些,方天林站了会,都有些不想回房,直到沈家河叫他,才朝卧房走去。 “刚在想什么,我都到屋子里有一会,你怎么反倒站外头不动了?”沈家河轻拍着好动的沈璋,让他尽快入睡,见方天林进房,抬起头觑了他一眼。 “外头凉快,就是蚊子多了点。”方天林不是易遭蚊虫的体质,即便如此,他在院子里站了这么一会工夫,也被咬了一口,“你有没有被蚊子咬?” 说着,方天林开始翻梳妆台,孩子们皮肤嫩,夏日里容易遭蚊虫叮咬,一入夏,他便托沈老爹在镇上药铺买了瓶消肿止痒的药。至于驱蚊,直接用土法子燃烧艾草即可。靖朝也有蚊香,只是那东西太贵,农家实在消受不起。 第32章 “来,搽一点,别舍不得用。”方天林先在自己身上抹了几下,这才将药递给沈家河。农家人节省惯了,他若不以身作则,沈家河怕是半点都舍不得用,全部留给孩子们。 见沈家河在拍抚沈璋,空不出手来,方天林眼睛一转,当即改口:“还是我来吧,你不要动。” 说着,方天林不管沈家河的闪躲,直接撩起他的衣袖,将药抹在蚊虫叮咬的地方。农家蚊子毒,一咬就是一个包,亏得农家人同样皮厚,要是换成那些细皮嫩肉之人就有得受了。 之前就是因为突然被方天林一个举动撩起了反应,沈家河身上热度这才退下去没多久,方天林又挨了过来,对着他的手臂东涂西抹的,沈家河觉得脸又有烧起来的趋势,忙从方天林手中挣脱出来,拿过药瓶开始自己抹药。 沈璋已经迷糊过去,眼睛都睁不开,感觉到身上拍抚的力道突然没了,他眼帘微动,似有醒来的迹象。方天林忙接替沈家河,等到这个最好动的二儿子都睡着了,他才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 这边白天气温高,晚上倒是不太热,只要不动,用蒲扇扇一会把身体温度降下来,晚上便能睡个好觉,这一点倒是比以前他生活的南方好了许多。 沈家河明天要早起,他怕和媳妇挨在一起擦枪走火,往里靠了靠,和孩子们睡一块。 方天林眼神微暗,今天确实时机不对,便主动往外挪,给彼此留出足够的空间。 很快,方天林也沉沉睡去。 感觉到耳边的呼吸声变得平稳规律,沈家河缓缓睁开眼睛,就着洒进房内的月光,侧头注视着枕边人。 自家媳妇长得真好,再不复以往那个瘦竹竿子的模样,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那是他的福气!他一定要好好对他,这么想着,沈家河也慢慢合上了双眼。临睡着前,一个想法盘旋在他的脑海中,只是头脑困顿,无暇深想。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沈家河便醒来。临睡前模糊的想法变得清晰,他躺在床上思索半晌,最终决定,就按心中想得做。 “你想让你媳妇跟着一道去县城?”沈老爹眼帘微掀,不急不缓地说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三媳妇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沈家河怕两老误会,忙辩解道:“是我的意思,媳妇他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打算。” 沈老爹清楚三儿子的性子,他觑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三儿子说的都是实话,便点头同意,挥手示意他赶快回房去准备。 等沈家河出了上房,沈老爹才摇头对着张婆子叹道:“老三对三媳妇是真上了心。” “嗯,还好,三媳妇也将老三放在心上,不然这事还真不好说。”张婆子直叹老天保佑。 沈家河满脸笑容地进了卧房,那高兴劲从话语中就透了出来:“媳妇,赶快起来,跟我一起去阜阳县城,孩子们就交给娘带。” 沈家河出门那会,方天林便醒了,见时间还早,这才继续躺在床上没起来,骤然听到沈家河这么说,眼里带起一丝惊诧。 一坐起身,就看到自家媳妇那乐呵地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模样,方天林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等他收拾好自己,沈家河还在边上一个劲傻乐,方天林一寻思便回过味来,这事估计是媳妇主动提的,不知为何,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东西昨晚就准备好了,多加一个方天林也不需要额外再置办,只需多拿一些吃食饮水供路上吃喝就成。 本来方天林对进城没什么想法,现在知晓他自己也要跟着去,便将家底除了那大串的铜钱之外都带上。难得进一趟城,他得好好看看,有合适的他就买了。 广延村人很少进县城,没有牛车专走阜阳县,沈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不可能直接包一辆牛车。为了节省时间,两人这回倒是花了几个铜钱,坐牛车去裕丰镇,到了镇上后,再转车去阜阳县。 阜阳县要比苍临县近上不少,又是直属县,裕丰镇每天都有车辆前往,两人倒是不用再等一晚,和车夫谈妥车资便直接坐到牛车上等候。没一会,牛车便满员,车夫驾着牛车晃悠悠走上官道。 方天林瞧着路边的情景,笑容淡了些。现在旱情还不算严重,但缺水迹象却已经很明显。这一点在裕丰镇时他便注意到了,街上没以前热闹。眼下大家都开始缩紧银根,能不用钱便不用钱,倒是粮铺比较热闹,手里有些余钱,心思活络之人已经开始储备粮食,不闹饥荒也就损失一点小钱,这要是闹饥荒,那这些粮食便成了救命粮。 沈家本来打算在今年春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卖去年余下的陈粮,瞧眼下这个势头便没卖,家里粮食倒是还够。就这,沈老爹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再购进一批粮,之所以这个决定一直没下,只是因着一买一卖间,差价不小,要是没闹灾害,那这些钱就等于平白损失。 清晨的阳光不算烈,方天林和沈家河一人戴着一顶大草帽,两人互相靠着,在牛车很有节奏的晃动中慢慢闭上了眼。 等他们醒来时,早就日上三竿,两人都热出了一身汗。 沈家河俯身在脚边行囊中一阵翻找,摸出两块布巾,从水囊中倒出一点水浸湿,递了一块给方天林。 将汗水擦干净后,方天林感觉舒服许多。两人正是消耗大的年纪,早上吃的那些到了现在也差不多消化完,他拿出几块地瓜干,和沈家河一起美滋滋地开啃。 地瓜不值钱,也就农户才拿它们当作日常吃食。未经处理的地瓜保存时间不长,到第二年春就会发芽,农家人一般都会将它们晒干保存起来。寻常的地瓜干硬度不小,啃起来很不容易。方天林手上这些却不是这样,色泽橙红,水分并没有控得太干,对着阳光瞧起来格外诱人,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既有嚼头,又不那么费劲,很受家里小孩子欢迎。 这当然不是出自方天林之手,他只是在跟柳橙闲聊时无意间说起这事,柳橙便上了心,合着两个嫂子试验了无数种方法,最终才有了方天林手中的成品。 方天林真只是随口一说,还只形容了他所吃过地瓜干的模样,柳橙三人便琢磨出了类似的成品,这让他对这个时代人的智慧刮目相看,他们少的只是见识,平均智商纵使不如后世,相差也是无几。 县城明显比镇上热闹许多,方天林跟沈家河身边带着东西,不好逛街,便决定先去铺子里找二姐夫。 方天林没去过,由着沈家河在前头带路,顺带概略说了一下二姐家目前的状况。 薛家不知怎么交到了好运,生意在几年间扩大了许多,原先只在裕丰镇上经营一家布店,如今不光镇上有,县城里都开了不止一家布庄。 薛广林作为薛家二儿子,其中位于西街那间布店就归他管,方天林他们去的地方便是那里。 两人到时,已临近午时。也是赶巧了,今天正是集日,铺子里往来客人还挺多,光瞧着就感觉生意不错。 城里一般都是东比西贵,西街上来往的大多是普通百姓和一些皂隶小富之家。沈家河看到这等情况,便带着方天林转道后巷,准备从后门进去。 见是二少东家舅子上门,店伙计殷情将人领到偏厅,小跑着去前头铺子叫人。 眼下铺子里没有大笔生意,不用薛广林时刻盯着,他一听说三舅子过来,立即放下手头忙活的事情,大步朝后院走去。 沈家河简略说明来意,稍坐片刻留下带过来的山货便起身要走,薛广林赶忙拦下。亲戚上门,要是连餐饭都不给吃,被人知道还指不定背后怎么传他们薛家。 一方坚决要走,一方热情挽留,最终还是薛广林想了个折中方案,中午请他们去酒楼吃。他自己也清楚,爹娘他们有些看不上以往那些穷亲戚,这么坚持将三舅子他们请进家里,没准两边都落不着好。 现在离午正还有点时间,薛广林派人去通知家里,说是中午在外请客,让家里不用准备他那份,之后便带着沈家河跟方天林进了百味居。 薛广林是生意人,常在酒楼里招待客人,和酒楼掌柜小二都熟悉,他一进入百味居,便有店小二上前热情招呼。薛广林和他说了几句话,三人立刻被引到雅间中。 现在还不到午正,这个时候吃饭有点早。奈何方天林他们还要去买东西,薛广林只能请他们吃一顿早午饭。 方天林很少和薛广林打交道,每次他来沈家,都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块,这次算是接触最多的一回。许是常年做生意之故,薛广林为人比较圆滑,轻易不得罪人,也很能带动气氛,不会聊两句就没话说。要是薛家人都是这般,倒也不怪他们能发家。 自打去年冬岁之后,方天林跟沈家河的伙食一直不错,不会闻着肉味就走不动道,但再如何,那也只是原料不错,要说饭食精细程度,跟酒楼比起来那就差了老远。 以前在苍临县时,方天林也不会花大价钱去酒楼吃饭。佐着美酒,就着佳肴,这的确是他来到靖朝之后,吃得最为舒服的一顿。果真是一分钱一分货,要想好享受,没钱确实不行。 知道沈家河夫妻的确还有事,薛广林也没有多留,一吃完午饭,便放他们离去,只是言明,他现在没时间去老丈人家,让他们办完事后再到铺子里走一趟,他有东西要带给沈老爹。 西街这家布店属于中低档次,赚钱并不丰,东街那家绸缎铺盈利比之要高上许多。明知如此,薛家也没放弃这家铺子,钱是越多越好,他们还没到看不上西街布店这些收益的程度,自是能赚一点是一点。 “媳妇,你不是要买种子吗,现在就去?”沈家河微仰着头,语调欢快地提议。来阜阳县的正经事已经办完,他是一身轻松。 “好。” 方天林只来过一次阜阳县,还只是路过,对城中情况是一点都不了解。之前他向薛广林询问了一番,知道城里哪家种子店信誉最好,这回沈家河便带着方天林直奔那家店而去。 寻常种子沈家就有,方天林不需要买,他的目的很明确,只买那些良种和阜阳县一带很少种或者干脆不产的。当然,后者在种子店里基本买不到,需要到粮店或者香料铺子药铺里去寻摸。 广延村一带连水稻都极少种植,诸如侍弄起来更加麻烦的香米粳米之类,更是难得一见。方天林打算买上一些,能种最好,种不成那他以后就不费这个心思。他示意店小二将他看中的种子每样称个一二两,价格高的甚至只要几钱。看着买卖这么小的客人,原本殷情招呼的店小二顿时少了几分热络,好在还算负责,并没有出现狗眼看人低的状况,方天林让包多少就多少。 专门卖种子的店铺,同一种类就有很多品种,方天林接触农事才一年多,并不擅此道,全都交由沈家河挑选。 埋头工作的男人看起来格外有魅力,方天林觉得这话说得实在贴切。这不,沈家河弯腰,神情专注查看种子优劣的模样,便将他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要不是现在正在外面,他怕是要看人看到入迷。 意识到这点后,方天林忙收慑心神,这里不是现代,他不能太过放肆。 靖朝农作物种类繁多,方天林记忆中的大多数这里都有,他也没能捡漏,转了几个地方,将能买的都买了后,便准备回薛家位于西街那家布店。 “媳妇,你先去,我还有事,一会去找你。”沈家河迟疑一阵,最终蹦出这么一句话。 这倒是奇了,方天林回头看了自个媳妇一眼,见他手指绷紧,无意识抠弄着衣襟,便没说什么,只道了一声好。 见媳妇答应,沈家河立即眉开眼笑,将手上东西交给方天林,迈着轻快的脚步,一转眼便没了影踪。 方天林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何这么一点小事,就能让沈家河这么开心。 一进布店后院,方天林便察觉到跟晌午过来时气氛迥然不同。先前这里是喧闹的,现在则安静了许多。 转进堂屋,方天林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沈琳带着丫鬟过来了。有内眷在,自是更注重这些,店伙计们都不敢大声喧哗。 见只有方天林一人,沈琳原本就有些不大高兴的脸上,更是皱紧了眉头,不悦地说道:“三弟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方天林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沈琳,他将东西放下,坐在一边回道:“他还有事,过会才能来。” 听闻此言,沈琳转了话题,很是不爽地说道:“你们进城怎么不去家里,反倒来了布店?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我这个女儿有多么不受娘家待见似的。” 这话说的,方天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要说道理也有那么一点,不过他们不是跟薛广林报信了吗?通知到就不算失礼。其实会造成眼下这等局面,还真不怪沈家,谁让薛家的门越来越不好进。现在沈琳还会为此抱怨,以后薛家更加富贵,她未必会这么想。 薛广林坐在一旁,脸上神色也不怎么好看,倒不是针对方天林,实在是那个家越来越不像家,规矩越来越大,人与人之间隔了那么多婢仆,越是富贵,反倒越没有家的味道。之前他还以为只是他娘一个人这么想,结果自上回从老丈人家回来后,他仔细观察,才发现家里早就变了味道。 这不,薛广林一个疏漏,没有细致交代,方天林他们过来阜阳县城一事便被家里知道。沈琳平日里也不是想出门就能出门,今儿个倒好,一过晌午就进了铺子。 薛广林是个生意人,一瞧就明白老丈人他们是怎么想的。三舅子宁愿来布店找他,也不愿意进薛家去找她亲二姐,显见得是不想面对其他人,对沈琳的不满也是其中一点。 听听,沈琳说的这是什么话?她不反思自己的行为,反倒先指责起三舅子他们,看来他之前说的,她一点都没听进去。早知道如此,刚才他就将沈琳送回去,没的又让老丈人他们不痛快。 薛广林有些识人之明,老丈人他们还好说,心思都在田地庄稼上,一辈子大抵也就这样,方天林这个进沈家门才一年多的新媳妇,他却是有些看不明白。别看沈家现在还在土里刨食,以后怎么样可真不好说。再说,就算老丈人家真一辈子如此,他这个作为女婿的,也得敬着,万没有斜着眼睛看人的道理。 做人不能忘本,可惜他人微言轻,家里的事情他做不了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里一步步向其他富贵人家看齐。 薛广林有些想不明白,沈琳怎么就说不听呢?难道是他待她太好,让她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否则,他说的话怎么就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听进去?莫不是非得他直接动手打她一顿才行? 薛广林一时也有些不确定这个想法是否可行。除了生意上正常竞争得罪人之外,他同外人都很少起龃龉,要对自己妻子下手,他还做不出来,这是下下策,非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采取这个方案。这次就算了,回去他再跟沈琳好生说道一番,希望能改改她的性子。 沈琳已经说出口的话,薛广林收不回来,但接下来的事情,他还能做主:“织锦,扶你们夫人回房。” “广林……” “回去。” 织锦见场面不太对,忙扶着沈琳进了隔壁内室。 “三弟媳妇,别在意你二姐说的话,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家铺子里,你们下次过来,还来找我就成。”薛广林说出这话实属无奈,却不得不说。他也没想到,和岳家的联系有一天会系在他身上,作为女儿的沈琳反倒老是惹老丈人他们不快。 沈琳不在,堂屋上气氛好了许多。方天林并不介意她之前说的话,本就没将她放在心上,自是不会受到伤害。但若换成沈家河……一想到此,方天林眼神为之一暗。 沈家河进门瞧见媳妇跟二姐夫相谈甚欢,原本的好心情更是上扬了三分。 方天林见薛广林为人不错,把本来不准备送出的那瓶蜂蜜水从背筐里面拿出来:“这是我在山里掏的蜂蜜,每日喝一点对身体有好处。” 薛广林原本并没怎么在意,蜂蜜虽然不是常见物品,花点钱还是能买到。直到他打开瓶塞,那股清甜的香味传入鼻尖,才让他正色起来,当即将之郑重收好。 广延村离阜阳县城挺远,这个时间已然不早,薛广林也不多留,将准备好的物品让他们带上,吩咐店伙计驾马车送他们去车马行,才转回房中,将闲杂人等全都驱离,和沈琳进行了一番深谈。 之后,沈琳知事了许多。她不傻,要是真把丈夫惹怒,瞧家里越发富贵的模样,以后指不定怎么样。也因着有这等顾虑,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每每开口之前,她便要想一下话说出口可能带来的后果,倒是无意间少得罪了不少人。 坐上返家的牛车,方天林才有空打量挨在他身旁的沈家河。见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在那自己乐呵,方天林很是好奇,媳妇刚才到底去做了何事,让他这么高兴?这个问题吊了他一路,要不是他耐得住性子,恐怕早就出口询问。 一路晃晃悠悠,若非天气炎热,坐牛车跟睡摇篮似的,倒是一种好享受。方天林闭着眼睛休憩,时睡时醒间似乎有动物的呜呜声传入耳中,听起来像是小狗的叫唤,估计是车上哪位乘客带了狗崽子。 第33章 等到坐上村里的牛车,耳边还偶尔回荡着这种声音,这下子方天林能断定,小狗就在自家背筐里。他侧头盯了沈家河半晌,直到将沈家河盯得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浮现一丝绯色,才转开视线。 沈家河不明白媳妇怎么就突然这么看着自己,他没想那么多,之后见媳妇恢复正常,他立刻又沉浸在好心情中,嘴角都绷不住,一路以来都向上翘着,只差没哼一首曲子昭示他的愉悦之情。 一到家,沈家河将薛广林让送的东西交给张婆子,便乐颠颠地拿起手边背筐,催促方天林回房。 关上门,沈家河当即将背筐盖子打开,从里头抱起两只小狗崽子,献宝般举到方天林面前:“媳妇,这是我买的,你看长得多壮实。” 方天林早就知道这事,只是一路上都憋着一直没说,现在见到沈家河这般开心,也不枉他憋了一路。他眯起眼睛,从沈家河手中接过,仔细瞧着眼前睁着两双乌溜溜大黑眼睛的小狗。 初步估计,这两只应该是猎犬,军队里有军犬,但方天林只对其中几种有过接触,这种猎犬他只见过图像:“这是猎狗?” “嗯。媳妇,等它们大了,可以跟着你进山,晚上还能去树林子那边帮着守夜。”说起这个,沈家河眼睛都亮了。他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自家媳妇这么有能力,他能做的事情不多,正好想起这些,他就去牛马市上逛了逛,见有人在卖一窝猎狗,便挑了两只他看着好的买下来,对自家媳妇多少能有些帮助。 方天林眼底也泛起笑意,感觉胸口暖洋洋的,将夏日的燥热都压了下去。 “媳妇,还有这个。”沈家河回身将背筐上面的狗窝拿开,从底下掏出一条发带和一块包头发的方巾。 方天林将小狗放进狗窝,也不顾手上刚沾过小动物,直接将其拿在手上。这明显就是一套,都是浅蓝色,平日里只需用发带,下地时就换成方巾。他用手指摩挲着布料,仔细感受发现这是细棉布,做工比较精致,尽管只有尺许大,想来也花了不少钱。 “媳妇,要不我给你戴上试试?”沈家河眼含期待。 “好!” 擦干净手,沈家河拿过梳子,将方天林的头发打散,一点一点开始重新梳理。瞧他那个细致样,跟为新娘子梳妆有得一拼。过了好一会,沈家河才停手,他将梳妆台上那面小铜镜挪到方天林面前,咧着嘴笑道:“媳妇,你长得可真好!” 铜镜本就看起来不是很清楚,现在又是黄昏时分,光线并不那么明亮,更是模糊。方天林却觉得他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光彩照人,脸上似乎都带了一层光晕,心里感觉从未有过的熨贴,他一把拽过沈家河。 措不及防下,沈家河直接跌进方天林怀里,好巧不巧正压在那个物事上,顿时脸红得像只刚出锅的虾子。 方天林感觉更是明显,那一霎那,下腹部陡然窜起一股热意,欲念在眼中升腾翻滚。他压了压,这才保持清醒,双手一使力,沈家河便被调整成坐姿,直接坐在他大腿上。趁着沈家河发愣之际,方天林直接倾身吻了上去,唇齿相交,不分彼此。一时间,房里一片旖旎。 不知不觉,时间在两人间悄然流逝。 “三哥,三嫂,开饭了。” 柳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两人一惊,从刚才满溢粉色的气氛中回过神来。 沈家河整了整身上略显凌乱的衣衫,定了定神方才开口:“知道了,马上就来。” 方天林摸了一把脸,感受到脸上的热度,再看着避到一边,努力用湿布巾降温的沈家河,他微垂眼眸,敛去眼中残留的春色,嘴角不自觉向上勾,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一幕恰巧被视线余光扫过这里的沈家河捕捉到,他连忙侧了侧身体,等彻底看不到之后,深呼吸几次,才将胸中怦怦乱跳的心脏按回原处。 等两人都收拾好自己,堂上众人已经等他们有一会。大家日日相处,谁家有什么衣裳首饰一瞧就明白。方天林一进堂屋,众人目光便齐刷刷望向他,让他脚步都有一霎那停顿,之后才装作若无其事般坐到自己位子上。 晚饭还是像以往那样热闹,只是不少人心里都有个疑问,方天林头上那块方巾是他自己买的还是沈家河买的?别看就这么点区别,意思可差了老远。 同为男媳,柳橙跟方天林更熟络一些,饭后,他直接拉着方天林问这事。方天林也没有隐瞒,直说这是沈家河的心意。 闻言,柳橙立刻捂着嘴轻笑出声,回房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到,他也要让沈家溪给他买。 方天林但笑不语,自己开口要求和对方主动买,这里头区别可大了。不过,他也没挑明,谁会不知道这点? 这一晚,方天林和沈家河都有些心猿意马,要不是明天树林子就要动工,两人怕是直接就滚到一起。 树林子看着不大,其实面积并不小,房契上面标注的数目是三亩五分,实际上还要更大一点。光将这片树林子买下来,方天林就花去了七两银子,再加上起房子的钱,家底估计要掏去大半。 方天林本来想付工钱,结果除了专门请的那个泥瓦匠师傅之外,其他那些过来帮忙的人都没要钱。一问沈家河,他才知晓,这是广延村一带的习俗。当然,这些人不会白干,他们过来帮忙,之后这份人情沈家也要还回去,到时候哪家要起房子,沈家河他们就得过去出力。 沈家要动土,作为最亲的大伯家和三叔家自是都派了堂兄弟过来,再加上沈家河四兄弟和赶早过来的伍东平,这二十几个人中,光沈家自己人就占了近半,这再一次体现了家族人多的好处。 既然帮闲的工钱不用给,那在饭食上沈家就得注意。他们干这么重的体力活,要是连个肉菜都还舍不得上,沈家名声就得坏了,下回再找人干,恐怕没几个人肯来。 方天林原也想参与到建房中,被沈家河跟沈老爹两人联手拦下。现在人手充足,他没必要再参与进去。方天林去工地那走了一圈,见确实如此,便没再提起此事。之后,他将三胞胎交给婆婆照顾,一头钻进山中。 几个月过去,少冲山附近野兽数量多了一些,到底没有恢复成以往的水平。 方天林今天运气不错,猎到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张婆子当即让几个媳妇将它们都收拾干净,现在家里请人干活,野味就不卖了,多的那些就稍微腌制一下,等明后天再用。 冲了个凉之后,方天林便来到工地边上。树林子虽说树木长得稀稀落落,但收拾起来也挺麻烦。村民先得把地面平整出来,才能起房。 方天林不想把树木砍掉,这就加大了前期准备工作的时间。他到时,众人才堪堪整理出几百平,看来起码还要一天才能真正动土。 方天林之前就规划好了,树林子地方很大,养鸡一下子也用不了那么多地方,他便决定将树林子分成三块,一亩用来种庄稼,两亩用来养牲畜,剩下半亩则留着建宅子。怎么说这里都是宅地,不出意外,以后会是他跟媳妇孩子生活的地方,当然得留出宅基地。 鸡舍不需要那么讲究,住人那间房,却是得按照正常房子来建。方天林特意让沈家河他们将地基挖深一点,打算一次性搞定,用石头碎片来垫,这样以后有钱盖好房子,也不用再重新埋地基。 一间房占地面积不大,只有二十几平,好几个人一起挖土,倒是不慢,没两天地基就挖得差不多。正当大家准备收工时,沈家虎一锄头下去,翻出来的土带了一股湿意,和其他土块区别甚大。他霎时怔住,这才三米吧?就广延村那两口水井深度来看,这个位置不可能出水! 沈家虎立刻来了劲头,越挖越深,土块湿度也越来越大,直到比其他地方明显低了一截,才停住,叫堂弟沈家河过来问他这地方要怎么处理。出水了,要是影响到的地方大,那这块地就不能用来建房子,换而言之,很可能之前他们白忙活一场。 沈家河随手抓起一把土,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浓厚湿意:“虎堂兄,你继续,我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之前大家都在各自忙活,并没发现沈家虎这边的异常,等他把沈家河叫过来,众人注意力当即被吸引过去,问清楚状况后,更是迅速围拢过来,“这么浅怎么有水?” “是啊,咱村里最浅那口井都有十来米深,按照这里土块的湿度,最多再往下挖个一两米就能出水。” “赶紧挖,要是能喝,咱村里以后饮水就不用那么紧张。” “这个地方归沈家河私人所有,他家愿意?” “换成不缺水的地方自是凭各自意愿,放在咱村这样的地方,沈家河不会这么做,那可是要得罪一村人,谁也不会那么傻。” “这倒也是。不过咱们是不是想得太好了?我看这水十有八九没法喝。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咱村这一带有哪口浅井人能长期喝的。” “别那么多废话,挖出来检测一下水质不就得了。谁不知道浅水井没法喝?但谁家也没挖出这么浅的井不是?说不定这水就能入口。天气这么热,沙河水都不及腰深,这个时候能挖出一口井,这可是好兆头啊!来,大家轮流挖,都过来沾沾喜气。” 挖地基的人不多,这边这么大动静,将在做其他事的村民也都吸引过来。一听挖到水,又见有人说这是喜事,各个都跃跃欲试,每个人都想去挖上几锄头,最好能挖到最后一下。很快,众人就排成了一队,连在树林子里做一些细活的村妇也排到了队尾。 方天林见到这样的情形,嘴边噙起一抹笑,被沈家河激动地拉着一起往家跑。 “你说什么?挖地基挖出水了?”沈老爹眼睛陡然睁大,“走,都瞧瞧去,要是……” 沈老爹未竟的话意,在场众人都明白。这水要是真能喝,那可是大喜事一桩,即便不能入口,也会给家里带来诸多方便。 广延村这些水源人不是不能喝,只是不能长期饮用,村里那口已经废弃的水井,原先便是用来洗衣服,后来水变质后,才被人弃用。那时候人们洗东西方便许多,不用到离村有些距离的沙河边去洗涮。 换而言之,沈家只要运气不太差,最次,树林子那边所出水也能用来浇地洗衣,这能省去多少事? 水对广延村来说那就是宝,村中央那口水井,就被村民保护得很好,平常各家都是限量供水,只有办事时,才能领到额外一份水,就这也还有限制,不够的只能到关系近的人家里去借,之后是要还的。 当这一消息传开后,全村都轰动了,村民不管有事没事都往树林子那边跑。很快,地基那边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亏得有村长族老们维持秩序,这才没有闹出踩踏事故。 沈家河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不断挥舞的锄头,双手紧紧攥起。 方天林见挖得差不多了,他碰了碰自家媳妇手臂,小声说道:“大家都挖上了,要不你和爹也下去试试?” “呃,好,好!我这就跟爹说去。”沈家河乐颠颠转身,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差点晃花方天林的眼。 这是沈家河的宅地,沈家人要参与进去合情合理。沈家海三兄弟之前就排在队伍中,这个时候已经轮完,若非沈家河回家叫人,他也是其中一个。 沈老爹当仁不让,接过队尾最后一人递给他的锄头,卯足劲开挖。接连好几下,都没见水冒出,他也不跟它死磕,将锄头交给三儿子,便站在一旁观看顺带歇口气。 见轮到沈家河,方天林格外注意。等沈家河落下第五锄,他心念一动,将水空间中的泉眼移到自家媳妇锄头下。“噗”,锄头刚落下,水花便四溅而开,淋了沈家河一身,站得近的几人也都沾湿了身体。过了一会,冲天而起的水柱才变小,泉眼开始咕嘟咕嘟往外冒水,水量不算很大,供一村人用却是绰绰有余。 众人都张大了嘴,那可是泉水,是泉水啊! “东西都准备好了?”村长难掩激动,瞧那清澈的程度,这水八成能喝,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叫人去舀了一瓢水检测水质。 “嗯,都在这。” 这套验水设备瞧着简单,却是村里花了大价钱买的,配套还有几样药物。事关大家的身体健康,水井隔断时间就要检验水质,若有异常,那就得再挖一口井,谁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挖浅水井还行,懂些手艺的村民自己都能挖,深水井就只有掌握这门技艺的匠人才行。饶是如此,仍不时会出现挖井事故,这也导致挖一口深水井所费不赀。正因为如此,广延村那么大一个村子才只有一口吃水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从原先的阳光明媚,到日落西山,再到夜幕四合,燃起火把,谁也没有离开,一双双眼睛都看向村长面前那套验水设备。 “成了,这水能喝!”村长语调高扬,拿起搁在一旁的水瓢,咕噜噜灌了几口,清甜的泉水入口,之前积累的暑气顿时消下去太半,兴奋之情又增添了三分,“我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甘甜的水,来,大家都尝一尝,等会家河把泉眼堵上,明天再来砌池子。” 村长之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验水设备上,没注意到沈家河的动作。他这话说晚了,沈家河早在之前就将泉眼堵上。不管这水人能不能喝,砌个水池子是必须的,自然不能任由泉水不停往外冒。 村长见此很欣慰地夸了他几句,都已经堵上了,自是不会再叫他挖开。村长手里这一瓢水便成了香饽饽,围在附近的村民都想喝上一口。村长没管这些,将水瓢递给手边之人,便召集族老和沈老爹连夜商议此事,连晚饭都顾不得吃。 村长他们一走,沈家虎和沈家河两人就被人包围起来,赞美之词像是不要钱似的从村民口中吐出,把两人窘得连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他们何曾有过这等待遇? 得到结果后,村民逐渐散去,眼里都带着喜意。看这泉水涌出的速度,以后喝水就不用像现在这般算计着来,他们好久都没能畅快喝水,喜讯突来,如何不让他们高兴?特别是那几个尝过泉水滋味的村民,更是对此抱以极大的期待。 大伯娘李氏看着被围在中间的沈家虎和沈家河,撇了撇嘴,有什么好得意的?这水沈家河还能独占不成?村里人人都有份的事,用不着这么巴上去表态。 这一晚,广延村家家户户晚饭都推迟。沈家更是吃得晚,直到沈老爹背着双手哼着小曲步入院门才开饭。 众人对于商议结果很感兴趣,沈老爹也不吊着大家,直接说道:“老三起房子一事,除了原料钱,其他活计村里全包了。泉眼那边盖间小屋子,砌一个小水池,再挖两条水渠,一条通到树林子外,供村民取水,另一条就咱自家用。” 闻言,沈家人都齐齐将目光转向方天林。农家人挖地基没有几家会挖三米深,是方天林坚持,沈老爹才最终同意。若非如此,这个泉眼怕是依旧不能见天日。方天林是个有福之人这一点,自今日起算是在沈家人心中彻底扎下了根。 在场众人最高兴的莫过于沈家河,媳妇运道好,也就意味着沈家走了好运,他这个做丈夫的,也与有荣焉。 高兴过后,大家都各自回房。 伍东平也没想到来岳家帮忙竟然还能碰上这等喜事,就连他这个外村人都有幸上去刨了两锄头,尽管不是他挖出泉眼,依旧让他心都飞扬起来。那个泉眼属于三舅子家,以后怕是连他家都能沾上光。平常时候无所谓,这要是家里有了小孩,接点泉水回去保不准能减少夭折的几率。 伍东平虽没尝过那水滋味,但他长了眼睛耳朵,泉水清澈,但凡喝过之人无不说好,那这水比一般井水要好是没跑了。 村长族老们都知道事情轻重,村民全被下了封口令,这事不能外传,只当是广延村又新挖了一口吃水井。将这事通知到所有人之后,伍东平这个外村人便成了重点看顾对象,好在他是沈老爹的女婿,为人也实诚,老丈人这么一说,他立即知道该怎么做。 翌日,过来帮忙的村民增加了许多,砌池子、挖水沟,往边上移了一段重新开挖地基……树林子那边忙得热火朝天。 这么多人要让沈家供饭不大可能,村长早就说了,这事是为他们自己干,顺带帮一把为村里做了大贡献的沈家。是以,大家对于劳累半天还要回自家吃饭这一点,毫无怨言。当然,即便有也只是在背后,当面谁也不敢摆脸色。 沈家人也不是一毛不拔之人,两顿饭之间会为帮忙之人送些喝的吃的,让他们不至于饿着肚子干活。 除了住人的那间屋子盖得比较讲究之外,其他只要确保不漏不会倒塌就行,这次几乎全村的力量都被调动起来,速度出乎意料的快,十来天工夫,不仅房子全部盖好,树林子周围竖起了篱笆,就连方天林圈出的那一亩地也被规整出来。 至于其他一些零碎活,沈家也不好再麻烦村民,得他们自己慢慢收拾。 方天林也没想到,弄出一个泉眼会这么受人重视。他庆幸当时泉眼里往外冒的只是外层空间水,要是换成内层空间水,闹出的动静只怕会比这更大。这让他再一次体会到,水对于这个地方人们的重要性。 第34章 鸡舍建成后,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将小树林子清理了一遍,把老鼠等对鸡有威胁的动物全都或灭了或赶跑。接连观察几天,确定没什么漏网之鱼后,他才将家里的鸡都放进小树林子中。 这次可就不光只方天林养的那些,还捎带上了沈家其他鸡。有了这么大的活动地方,再也不用把鸡放出去,人也能轻松不少,只要每天定时喂水喂食,再派人守着便行。 方天林绕着树林子走了一圈,想了下,觉得只扎篱笆墙似乎不那么保险。之后他每次进山都特意寻找带刺的植株,还真让他找到一种,折了几根枝条回家一问,才知道那是八角刺。这东西扎手,人一不注意就会被叶子刺到,大家都不乐意处理它,但要说防护力,这个比起泥墙还更保险。爬墙很容易,爬八角刺篱笆,呵呵,小心被扎出一身血窟窿。 听说八角刺这么好用,方天林便打起它的主意。沈家其他人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因着沈家河反应比旁人慢,怕伤到他自己,这事便没让他插手,留他一个人在家看孩子。方天林跟着沈家海三兄弟开始漫山遍野搜寻,将附近几座山头全都走了一遍,才堪堪将树林子用八角刺全部围起来。 弄妥外墙之后,方天林又将树林子用篱笆隔断,分成好几个区域用来养不同批次的鸡,只中间留出一条过道。 又是买地,又是盖房,方天林那点家底去了大半。 沈家河看着钱箱底部孤零零躺着的几块碎银子,面上泛起愁色:“媳妇,小鸡崽和羊还没买,钱就已经不多了,要不,我去镇上找活干?” 听沈家河这么说,方天林感觉心里特别熨贴:“家里事情多着呢,别去镇上了,过来帮我一起拾掇树林子新收整出来那一亩地。” “现在这个时候能种的没几样,你要种哪些?”沈家河歪着头,开始思索起来。 “留出三分地种冬小麦,再腾出二分地种蔬菜,其余那些就种产量高的粮食。”方天林翻出之前买的那袋子各色种子,“你挑一下,看看哪些现在还能种。” 有些种子很好辨认,有些却是乍眼看去长得跟双胞胎似的。沈家河大字不识几个,方天林就看着小纸包上的标记,一样样念给他听。沈家河也没起疑,还以为自个媳妇记忆力超群,买了什么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方天林微垂眼眸,觉得老这样下去不行,他得想个办法让自己“识字”。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他付之高阁,这事暂且不急。没过一会,他的心思又转回眼前。 沈家河是地地道道的农家人,方天林将种子全过完一遍,他便把当下还算应季的作物全挑选出来。至于那些不在他认知范围内的诸如粳米之类,则被他推到一边,这些估计连村里老农都无法说清楚,只能参考类似品种来推测,譬如粳米归属稻米,即便种法不尽相同,至少有不少相似之处,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田地在农家人眼中很是宝贵,但这一刻沈家河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上面:“天林,真要养那么多鸡?” “嗯。要么不养,既然养了,那还不如多养一些。现在这个时候正好,能赶在年前出栏,到时候卖了钱也能过个好年。” “钱不多了,再买一千只小鸡崽和一公一母两只羊,那咱手头上就真没什么钱了。”沈家河脸上忧色渐深,连眉毛似乎都要打结。 “放心,不会亏的。”方天林笑着拍了下自家媳妇肩膀,“再说,我不是还能进山打猎吗?孩子们现在还小,开销不大,留点钱作急用就行。” 方天林不是盲目自大,主要还是沈家公中攒了一笔钱,加上他在水空间中存了不少猎物,实在没银子时还能卖了换钱,若这样都还不行,那还有孩子们得的那几样见面礼打底。 听方天林这么说,沈家河反倒更加郁闷。他挠了挠头,一脸闷闷不乐。家里积蓄基本都是媳妇赚的,越发显得他这个当丈夫的无能。好在沈家河不是心思深沉之人,不会想太多,没过一会注意力便又转到其他地方。既然他没有媳妇能耐,那就多帮帮媳妇,没的想七想八,到头来日子反而过不安生。 养鸡这事沈家河帮不上大忙,但他可以帮着清理鸡舍。还有,媳妇似乎对那块田特别看重,那他就多多看顾。 树林子差不多规整完时,沈家就开始购入小鸡崽,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五百只,其中一部分是在本村所买,还有一部分则是集日时在镇上采购,剩下那些则来自附近村户。 沈家大规模养鸡的事瞒不住,但具体养了多少,旁人却是无从得知。 看着三儿子一家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张婆子那叫一个心疼:“老头子,三媳妇能赚钱倒是真的,可这花钱速度也是旁人不能比,哎呦,看得我心都直抽。” “这两天我瞧着老三面上也偶有忧色,我估摸着他们怕是把在苍临县赚的那些钱都搭进去了。你去问问,要是他们没钱了,那就走公帐,总不能好处全我们得,本钱却一分不用出。”沈老爹之前想的也没那么多,他没想到铺开这个摊子需要这么多钱,要不然也不会轻易答应三儿子他们这么做。 “成,我找个机会就去和老三说。” 两老这边在为沈家河担心,沈家海几人也不是睁眼瞎,三兄弟一合计,各拿了一两银子出来,由姚大嫂带着两个弟妹直接交到方天林手上,倒是比张婆子行动还要快上一分。 “大嫂,你们这是?”方天林低头瞧着手中三块碎银子,脸上笑意渐深,直达眼底。 “养鸡还得靠你,我们只出一点力就占这么大好处,我和你大哥他们可没这么厚脸皮,这些就当是我们出的本钱,你可别推辞。”姚大嫂说得很真诚,她是真这么想的。 养鸡养得比别人好那也是一种本事,要是没有方天林,沈家没一个人敢一次就养超过五十只。这次沈家包括两老在内,都同意方天林再养一千只,那就是对方天林养鸡水平的大力认可。 若是沈家河一房有余力,沈家海他们也不会多此一举,现在见沈家河两口子快把家底都掏干净了,当然不能再作壁上观,兄弟可不是这么当的。 方天林也不推辞,将银子收好,去柜子里翻出三瓶蜂蜜水:“这是最后几瓶。我知道孩子们都喜欢,只是这东西谁喝了都有好处,你们也多少喝上一些。” 一见到这个样式的瓶子,姚大嫂三人就明白这是什么,一个个都乐开了花。尤其是年纪最小的柳橙,更是直接赞道:“哎呀,三嫂,这蜂蜜水你还有啊?当家的每回说起这个,都忍不住吧唧嘴,他可是想好久了,要是让他知道三嫂还藏着这么几瓶,他估计早就过来讨要。” “这东西我费了很多心思才制成,你们可别浪费,无关人等就不要给了,要送就送亲近之人,不过可别大声嚷嚷出去是我做的。”方天林提醒道。 “哎,知道,定不说与别人听。”姚大嫂三妯娌得了好处,乐颠颠地走了。 方天林这话真不是诓他们,这蜂蜜水还真是他特制的。蜂蜜就不说了,是他偶然所得,虽不常见,却也不算多稀罕,真正珍贵的是配置这个饮品的水,那不单单是空间水这么简单。 这还是方天林在苍临县城时无意间发现,那次他煮了一锅水,结果快煮开的时候临时有事,等他想起来时,一锅水只剩半锅。之后他喝水时便觉出,味道似乎跟以往喝的不太一样,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点不同,便又烧了一锅水做试验。 这回方天林做得更加彻底,直到水快烧干时才将其盛出来。一尝,清冽甘甜,那味道至今回想起来,仍仿佛萦绕在口中。 方天林又试了几次,回回都是如此。他便知道,空间水中的精华物质估计沸点比水要高,随着水分不断蒸发,空间水起到了提纯的效果。为了得到空间水精华,他耐着性子接连忙碌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初那些不是火太旺,直接被烧干,就是还杂有不少普通水,效果达不到最大,直到熟练之后,他才逐渐掌握火候。 可惜,这些精华物质不仅少,还不能无限制浓缩,提纯到一定程度,便再无寸进。方天林大致估算过,耗费一吨内层空间水,差不多能得到一盖碗的量,恰好能填满他买来装蜂蜜的瓷瓶。 空间水精华无色无味,跟寻常水没什么区别,只比水粘稠一些,但它跟其他物质结合在一起,却能提升色香味,最重要的是空间水功效得到了提升。 方天林却没有欣喜若狂,实在是这个提取过程太过麻烦。纵使他已经大致掌握火候,依然时不时失败。 这还在其次,关键就在于,内层空间水是限量供应。方天林的体质提升虽然能增加提取量,但增加的幅度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到目前为止,一天也只能往外拿一吨多一点,跟他刚得到水空间时一吨的量相差无几。按照这个增幅速度,方天林估计他这辈子到头,都不一定能达到一日两吨的量。 再则,空间水精华效果并没有预想中那么逆天,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方天林喝了几年空间水,怎么也有几吨,但他除了身体更加强健,极少生病之外,并没有哪里不同。 但就此便论断空间水精华无甚大用,却也不尽然。至少,它能快速改善身体,在养生方面比药膳要强许多。再怎么说,空间水精华都是浓缩之后的产物。同样的含量,经过稀释的药和没经过稀释的药,药效相差会很大。空间水和空间水精华也类似,只是功效没有达到截然不同的程度罢了。 遗憾的是,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提取空间水精华。等到沈家河生完孩子能下床活动后,方天林便没有多少机会,回到沈家,更是彻底绝了这个可能,最多也就是在房内烧水时,趁沈家河不在多烧那么一会。时间长了不行,炭的数量有限,超过太多,是个人都能看出问题来。 方天林手中存货不多,大半都被他制成蜂蜜水,刚才送出去的的确是最后三瓶。当然,孩子们喝的那一大瓶不算在内。两老那里他没有单独送,平常给孩子泡蜂蜜水喝时,他隔三岔五也会给他们泡上一碗。 加了空间水精华的蜂蜜水,甜度跟纯蜂蜜不差多少,还得泡开了喝,一小瓷瓶一个人每天挖一勺,至少能喝一两个月。 小鸡崽数量过大,一时半会凑不齐,倒是羊很好买。得到兄弟资助的第二天,沈家河便跟着沈老爹走了一趟裕丰镇,半上午便牵回来两只羊,一只公羊,一只正在产奶的母羊。 有了这只奶羊,最先那只便被解放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空间水的功效,第一只奶羊哺乳期竟然长达七八个月,就算是到了现在,也断断续续还有羊奶产出。 沈家人倒是没多想。羊的情况他们不是太清楚,但他们没少听说,富贵人家奶娘给少爷小姐们喂奶,一喂就是两三年的事情。这事搁在羊身上也一点不稀奇。 三胞胎还没有断奶,羊奶是他们重要口粮,两只奶羊被照顾得很好。方天林天天给它们喂空间水,草料也给的足,两只羊都油光水滑,卖相极佳。 新奶羊牵进家门后,方天林煮了一锅新羊奶,结果二儿子尝了一口,就不肯再喝,大儿子和小儿子也是一样的反应。 方天林心神一动,舀了一勺尝了尝味道,又另煮了一锅羊奶,两相一对比,也发现味道有细微差别。原先那两只羊产出的羊奶更香更醇,也没那么大腥膻味。其实味道差别并不大,但或许是小孩子味觉特别灵敏,又是喝习惯了原先的羊奶,一下子便尝出其中的区别。 三胞胎已经有八个多月大,一只半奶羊提供的羊奶份量早就不够他们喝,现在断奶显然还为时过早。清楚状况后,方天林便舀出一小碗,掺了少许新羊奶进去,这个味道他们早晚得习惯。 三胞胎多聪明,怎么可能被糊弄过去?更何况方天林一点都不掩饰,掺奶这一动作直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行。沈璧抿着嘴看了方天林半晌,见他不为所动,仍稳稳举着那一勺羊奶,便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喝下。 沈家河见了心疼不已:“媳妇,要不咱再等等?新买的奶羊没咱家养得好,多养几天,估计羊奶味道就差不多。” 方天林当然知道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只是自家媳妇都开口了,他也不想继续为难孩子们,端起那一小碗羊奶一口干了:“你来喂孩子们,我去后院看看。” 沈家河顿时有些茫然,媳妇这是生气了?他举着勺子,和坐在儿童椅上的三个孩子大眼瞪小眼,都是一副懵逼状。 沈家河端起碗,依次喂着儿子们,小声嘀咕:“媳妇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大?一会过去瞧瞧去,可别真生气了。” “媳妇。” 听到沈家河叫他,方天林直起身体,映入眼帘的便是沈家河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背上还背了一个。看到眼前这一幕景象,他惊得张大了嘴都不自知:“你这是……” 沈家河左手颠了颠,沈璧当即朝方天林奉上一张无齿笑容,还含糊不清地喊着:“父、父……” 沈家河右手一动,沈璋立刻一手抱着沈家河脖子,另一只手则伸向方天林,身体前倾:“父,父。” 这还没完,别忘了沈家河背后还有一个。 沈璜一收到沈家河的示意,便从背筐中探出小脑袋,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笑成个包子状:“阿父。” 方天林这次是真受到了惊吓,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孩子们还小,他和沈家河很少带他们出门,即便出门,也都是装在提篮中,这么抱着背着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毕竟孩子有三个,又长得好,分量不轻,他和沈家河不可能长时间抱着。 即便一时想不明白眼下是什么状况,方天林也没杵着不动,检查一遍,见身上没沾什么脏东西,马上接过一直朝他这边欠身体的沈璋。 “媳妇,不生气了?”沈家河陪着一张笑脸。 “生气?我生什么气?”方天林一脸莫名其妙。 “呃……”沈家河顿时卡壳,反应过来后随即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支吾着岔开这个话题,“没,你刚才听错了。你瞧,孩子们都会喊人了,开口第一声叫的是你,我都要吃醋了。” 对于这点,方天林倒是没有太过惊讶。孩子们各个都特别机灵,他和沈家河两人早在两个月前就开始教他们喊人。之前,他们就有开口叫人的迹象,只是特别不清晰,听起来跟“咿咿呀呀”叫唤没多大差别。这次倒是清楚了许多,但依然还有些口齿不清。 即便如此,方天林也很是高兴,一脸得瑟地说道:“那是,谁让孩子们跟着我的时候比较多。”他撩起沈璋胸前的围兜,将他嘴角边的那抹水迹擦干净,逗着他说话,“来,再叫一声阿父。” 沈璋一直非常活泼好动,这次被方天林用这么期待的眼神盯着,竟然破天荒地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把小脑袋藏到了方天林颈边,小小声地叫到:“父,阿父。” “真乖!”方天林把沈璋从脖子里挖出来,亲了他一口,乐得沈璋再也顾不得那点小羞涩,开心地笑起来。 沈璧见了,也有样学样,在沈家河脸颊上嘬了一下,糊了他一嘴口水,之后便转过头,和坐在背筐里的沈璜叽里咕噜,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沈家河心里那点酸意立马消隐无踪,孩子可没忘记他,还不会叫爹,他多教几回便是。媳妇没生他气,孩子也乐意和他亲近,沈家河心中哪还有一点阴霾?整个人都好似冉冉升起的太阳一般,神采奕奕。 方天林将沈璋交给沈家河,把一直安静待在背筐中的沈璜抱出来:“走吧,回去,外头现在阳光还有些晒人,可别把孩子给晒到了。” “好。” 没过几天,最先买的那只奶羊被牵到小树林子,同那只公羊做了伴。 新羊奶掺进旧羊奶中,孩子们也不再如最初那般嫌弃,尽管还是不大喜欢,到底不会闭口不肯吃。这倒不是三胞胎屈服了,而是方天林动用了空间水精华,喂它喝了几天之后,口感便接近喂了半年多空间水那只羊出产的羊奶。 对于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一只羊用,方天林也唏嘘不已,连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用在媳妇孩子身上倒是没二话。 孩子们被他养叼了嘴,方天林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他总不能因为儿子们可能吃不习惯普通吃食,就放着好东西不用,这不就成了因噎废食? “媳妇,快看,璋儿会站了!”沈家河语调陡然上扬,话中带着激动欣喜。 方天林一回头便瞧见沈璋扶着沈家河手臂,颤巍巍站着,笑得连牙床都露出来。他赶忙上前,孩子有三个,沈家河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方天林清楚,三胞胎生长步调非常一致,既然二儿子能自己扶人而站,那就意味着另两个儿子也快了。 果然,在沈璋磨缠之下,没过多久,沈璧和沈璜也站了起来。看着紧紧揪着两人裤腿不肯撒手的三个儿子,乐得方天林跟沈家河一般,一整天都挂着笑容。 孩子会站之后,方天林和沈家河便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扶着他们走上几步,顺带教他们说话。三胞胎最初只会说一两个字,连爹都不会叫,自从开了口之后,学话便快了,没过多久,便能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出简短的话语。 第35章 树林子不光树木稀疏,连草也不多。方天林便让沈家河他们在地里除草的时候,将长势最旺的那些都种到树林子里。之后他一直用空间水浇灌,没过几天,它们便又焕发出生机。 小鸡崽还太小,不能放到树林子中,目前被圈在鸡舍内。过去这么些天,小鸡数量又增加了一部分,照这个速度下去,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凑齐一千只。 因着野草刚种上之故,两只羊同样被拴在木桩上,以人工喂养为主。 自打确定养这么多鸡后,沈家人一有空,便山间地里到处忙活,一筐筐草被送进新宅,多余那些则晒干了留待入冬后喂食。 方天林反倒不大管这些,只是在鸡场那边每个区域都放了一口盖着木板的小水缸,专门用来放内层空间水,沈家人问起来,他只简单说了句“方便喂鸡喝水”便了事。沈家人觉得这话在理,没多想便接受了这个说法。 方天林把挑水和拌鸡食的工作揽过去,他又还兼着打猎的活计,具体养鸡之事倒是并不怎么插手,空闲时间都被他花在树林子那一亩田上。他可没忘记,外头天还旱着,这个时候水和粮食比什么都重要。有空间出品的泉眼在,饮水并不用担心,那粮食便成了重中之重。 本来方天林打算得很好,只是在听了沈老爹他们的意见后,他就放弃了原先的盘算。除了五分地种土豆之外,其他全部种上黄豆,用来肥田。 现在这个时候种豆时间非常紧,运气好能有收获,运气不好,估计赶不上成熟时间,只能得到一些瘪豆荚。好在收豆子只是顺带,肥田才是目的,方天林并不在意能否有收获。 因着再过一两个月还要套种冬小麦,黄豆垄与垄之间空隙留得比较大。沈家人多,不出一天,便把一亩地都规整好。不过现在还不能种,得先育苗。 等到那一亩地全都种好秧苗,鸡场那边小鸡崽也凑够了数。这下子张婆子等人不用再走村串户,可以好好歇一阵了。靖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专门孵鸡苗卖的农户,为了凑齐这一千只小鸡崽,张婆子姚大嫂他们可是费了好大劲。 本来方天林也要去,张婆子一想她不在,要是三媳妇也出门,三胞胎可就没人看顾,毕竟沈家河还得顾着田里的活,不可能日日在家,便把主事人方天林给留了下来,由她带着媳妇们去四处买鸡苗。 沈家虽然闹得动静很大,但因着整片树林子都被浓密高大的篱笆围着,之后又栽了一圈八角刺,里面到底怎么样,除了沈家人外谁也不知道。 沈老爹他们都知道事情轻重,村民虽然不清楚沈家到底养了多少鸡,但数量不少是肯定的,谁也不会跟外人透底,几个大些的孩子也都被千叮咛万嘱咐,免得他们被大人诱惑着说出些不该说的。至于更小的,根本不懂这些,问也问不出什么。 广延村很多人都以为今年可能会闹旱灾,结果进入秋季后竟连下了两场雨,虽都不大,到底缓解了旱情,得以在在沙河水见底前顺利进行秋收。 即便如此,这一季收成减产也成了必然。好在减产幅度不算大,能有眼下这些收获已经大大出乎农户们的预料,一个个都庆幸不已。 方天林看着只能没过膝盖的沙河水,微敛下眸子,要是明年开春之后还是这个样子,那他就得做好准备,鸡场也得关了,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先看情况吧,如今是农闲期,大多数田地都空着养地力,只是部分需要冬季种植的作物,就得好生考虑到底种不种。 广延村情况还算好的,沙河几近断流,他们仍有足够的水可以用,甚至还有余裕用井水灌溉。部分连吃水都紧张的村庄却是几乎放弃了冬作物,只少少种了些,看能不能熬到明年春天。 秋税和夏税一样,比往年要多交一些,好在多加的税赋跟夏税时相当,并没有继续提升,不然村民们怕是有部分承担不起。 方天林却觉得这有些不对,再怎么说,广延村一带也是遭了灾,虽然歉收幅度很小,照理这个时候不该再增加农户们的负担。都这样了,还继续增税,莫不是外头情况不好? 广延村就村长和官差们接触比较多,自树林子那边挖出一汪泉水后,沈家在广延村的地位直线提升,如今沈老爹在广延村那也是说得上话,方天林把他的疑惑和公爹一说,沈老爹便抬脚去了村长家。 衙差们出门办事,自是需要人招待,广延村有这个荣幸的非村长莫属。沈老爹这次也在陪客行列中,他拎着一只刚长成的公鸡进了村长家。 “哟,你怎么这么客气,过来吃个饭还带这么大的礼?”村长婆娘话说得好听,却当即将沈老爹手中那只羽毛鲜亮,即便双脚双翅被绑着,依然挣扎不停的公鸡给接了过去,叫人过来招呼沈老爹之后,一头钻进厨房烧水宰鸡,动作利落,半点都不含糊。 沈老爹来过村长家不少次,但除了办宴席之外,他这还是第一次成为他家的座上宾。喝着小酒,吃着佳肴,沈老爹很是感慨,他这都是托了三媳妇的福,不然,就凭沈家的家境,他怕是连村长家的边都挨不着。 喝了酒之后,人容易兴奋,话匣子一打开,便少了许多顾忌。沈老爹一边和席上之人寒暄,一边见缝插针询问,没费多少劲便将三媳妇让打听的事问了个七七八八。 本来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结果宴席末了出了点岔子。 “这鸡不错,再给弄几只。”衙役这话说得极其随意,听在沈老爹耳中却是好心情荡然无存。 “这……”村长将目光转向沈老爹。 “怎么,不方便?” “不,差爷,只是这鸡不是我家的,我也不好做这个主不是?”村长眼神示意沈老爹应下,“您看是您过去,还是让人把鸡给送过来?” 衙差抬头看了看天,又摸了一下有些吃撑的肚腹:“我们过去吧,正好消消食。” 沈老爹心里既不忿又惶恐,却还知道好歹,脸上努力撑出一张笑脸,走在前头领路。 沈家人本来都很高兴,方天林最先养的那一批鸡再养一些时日便可以出栏,见到沈老爹回来,都笑着打招呼,谁想后头还跟着村长和两个衙役,顿时笑声戛然而止,笑容也僵在脸上,神态拘谨,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三媳妇,去抓几只鸡过来,给衙差们带着晚上佐酒喝。”沈老爹的声音打破了一院子的沉寂,他不出面不行,把衙差们得罪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方天林应声而出,一推开房门便见到这样的场面,他眼神一暗,收起和煦的面容,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势,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个衙役:“爹,我还有活没干完,您稍等片刻。” 说完,方天林不顾众人一脸茫然呆愣的样子,去杂物房拿了一把斧子,还把以往用来劈柴用的矮树墩都端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一斧头劈下去,矮树墩瞬间一分为二,又劈了几下,矮树墩变成了一块块柴禾。 方天林扔下斧子,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木屑,觑着眼说道:“爹,活干完了,要抓几只鸡?” 沈老爹骤然瞪大了双眼,嗫嚅了半晌,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不、不用了。”两个衙差齐齐后退一步,浑身寒毛都竖起来,异口同声拒绝。 “这怎么行?你们难得来一次,空着手回去可不像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村招待有多不周。”方天林说话声音如春日暖阳般温和,那经历过浴血奋战才有的气势却没有收回去,众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不,真不用了。”衙役们双腿都开始哆嗦。广延村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物?这人比那些匪徒身上的气势还足,显然是见过血的,他们还有大把好日子可过,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样的人。 “既然两位差爷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让你们为难。这样好了,我去逮两只鸡,怎么也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归不是?”方天林缓下表情,将目光转向沈老爹,“爹,您先招呼这两位差爷,我去去就来。” 沈家河一直目送方天林消失在院门口,才捂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的心脏。自家媳妇真是太厉害了,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村民不敢招惹的衙差收拾得妥妥帖帖,试问附近十里八乡,谁有这份能耐? 沈老爹既欣喜三媳妇这个突兀的举动,让他家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养大的鸡免去遭人祸害,又对他留下的烂摊子觉得尴尬不已。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两个衙差。只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按照三媳妇的意思,热情地将两个衙役请进堂屋,叫媳妇奉上茶水。 衙役们其实地位并不高,但在百姓眼中,那也是他们触不到的层次。每回有衙差过来,村里都会主动奉上一些物事。这回倒好,衙差们在广延村踢到了铁板,那人并不是满脸横肉,一脸凶相之徒,偏偏给两人的感觉却比那些人还要可怕。那凌厉的目光扫过两人,就像被一群毒蛇环绕,目光不带一丝温度,让人不寒而栗。那一刻两人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两股战战,要不是当时动不了,他们怕是会丢人到夺门而出。 一口热茶下肚,两位衙役才缓过神来,后背的黏腻再再提醒他们,这个家里有个不好惹的主,两人面无血色,谁都没心思再待下去,要不是那个煞星留话让他们等,两人哪还坐得住? 村长也是满脑门冷汗,正大口喝水安抚受到惊吓的心脏,无暇顾及其他,唯独沈家人好一些。沈老爹本想开口打破凝重的气氛,见三人都心神不定,便歇了这份心思。 一时间,整个堂屋鸦雀无声。 解铃还需系铃人,不到一盏茶工夫,方天林便倒提着两只鸡进门。 “不知两位差爷怎么称呼?这鸡养得精细,肉质鲜嫩,可别浪费了。”方天林语气和缓,却吓得正在喝茶的两个衙役差点跳起来。 “叫我周毅就行,这是张亭。”话落,周毅立刻站起来,他是一刻也不想在沈家多待,“时间不早,我们就不叨扰了,告辞。” “哎,周差爷,你还没拿鸡呢。”方天林疾走几步,将两只母鸡硬塞到周毅手中,目送两人急匆匆出门,眼里笑意快速闪过。 “事情办完了,那我也走了。”村长紧跟着离去,连让沈老爹送出门的机会都不给。 “媳妇,你真厉害!”沈家河双眼放光地盯着方天林猛瞅。 “怎么,你不怕我?”方天林微低着头,为沈家河整了整衣领。 “我怕你作甚?”沈家河不解。 “是我说错话了,走,回房看孩子去。”方天林敛起浑身气场,心情畅快地拉着沈家河进了东厢房,留下沈家人在风中凌乱。 之前还是一副煞神模样,仿佛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怎么下一秒就转变为好媳妇好父亲? 沈家人虽然没有直面方天林,但受到心神冲击最大的无疑就是他们。以往方天林面对沈家人时,脾气都很好,就没见他为什么事生气过,也不会为一点小事就跟人斤斤计较,谁也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一面。 沈家人在惧怕的同时很是庆幸,有这么一个不能轻易被招惹的人存在,沈家会安稳许多。 方天林知道,他这么做利弊参半,但他一点都不后悔。只要沈家人还把他当成家人,这种不利的影响便会慢慢消除,反之,他也能提前发现,其他人到底是不是真像他表面看到的那样。 周毅和张亭出了沈家后,没有再逗留,交代村长明天压粮进城,便带着税银匆匆赶往下一个大村。那些小村子不用他们盯着,自有村长里长负责。 直到驶出广延村老远,两人才放缓马速。 “张亭,你说明年要不要和其他人换岗?”周毅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张亭没有立刻给予回应,他闷着头又想了一会,才慢慢缕清思路:“刚才我向沈村长打听过,那人是沈家老三的媳妇,去年春末进门,平日里脾气很好,这样一个人,竟然有这等骇人的气势,看着就不简单。我们还是先看看吧,没准……” 对此,周毅没有意见。两人一直负责广延村收税一事,之前几次都没有发生状况,至少表明张亭打探出来的情况属实,那人并不是穷凶极恶之辈。这次之所以会如此,怕是他们直接惹到了他,要的东西过多。就这样方天林还硬塞给他们两只鸡,显然,他也不想彻底得罪他们。这样一个理智又不失血性之人,搞好关系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件益事,说不定眼下就是个机会。 手上这鸡的味道两人都尝过,肉质鲜嫩,味道鲜美,比一般家鸡滋味要好,显然是上品鸡,用来送礼做人情那是最好不过。只是一想起将鸡送出去的后果,两人都犹豫了。这万一上官吃着好,也跟他们一样开口讨要,他们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呢?给,让他们上哪里去弄?不给,那不是得罪人吗?这明显和他们送礼的初衷相悖。 马匹小跑着前进,两人都心事重重。 最终,还是张亭想了个法子出来:“送,不过不能直接送,得找个时机。你家不是过阵子就要办喜事?到时候你想想办法,把跟咱关系好的上官都请了,能请到几个是几个,你找个好厨子,将我那只鸡也一并做了送到主桌上。到时候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别把好处全贪去,至少给我留点汤喝。至于怎么从那人手上弄到鸡,这事简单,咱照价买便是。” 张亭说的豪爽,其实心里也很是肉痛。这鸡味道好,价格自然不会便宜,尽管那只是出自农家,但光凭借方天林展现出来的狠戾一面,两人也不敢随意糊弄。他们两个只是衙差,一年里拿到的工钱并不高,要不是平日里还有油水可捞,这日子不一定比普通百姓们好到哪去。也正是因为这样,两人越发意识到地位权势的重要性。 阜阳县今年全县都出现旱情,尽管不算严重,百姓们日子都不好过,对他们也造成了一定影响。两人还不到鱼肉百姓的地步,有些东西拿了就拿了,有些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要是为着这么一点子东西,就闹出大动静,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好处。以后情况还不定怎么样,他们得想法子往上更进一步,也好让自家人更有保障。 沈老爹没忘记三媳妇的托付,晚饭后便示意儿子媳妇们都留下。 “我们这边只是小旱,商阳山脉另一头旱情可就严重了,那边夏收就不行,秋收更是几近绝收,要是旱情继续下去,最晚明年夏秋就该出现逃荒之人。”沈老爹神情有些凝重,尽管广延村这里两季都成功收获,情况却也不大乐观。他环视一圈,说道,“我决定去买头牛,这样以后出门就不用借用别家牛车,只要我们自己不说,旁人也不容易知道我们家到底有些什么。” 沈家海几兄弟都无异议。若自家没有牛车,那一举一动都在村民眼皮子底下,要是沈家不断购入粮食,那还不成了明晃晃的的靶子?谁家没粮了,估计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沈家,这样的错他们绝不能犯。 达成共识后,翌日沈老爹便赶往裕丰镇,临近午正时分牵了一头牛回村,一张老脸都笑成菊花样,路遇之人纷纷同他打招呼。 牛可是个大物件,没个十几两银子拿不下来。几个月前沈家河刚买下那片树林子,又花钱盖了一间房和几间鸡舍,光这些村民亲眼见到的东西,就可知沈家家底着实不少。沈家以往来钱途径就那么几个,和旁人家没什么不同,靠什么起家便一目了然。 村民都在感叹,怎么就沈家交了好运,娶到方天林这么个能干的媳妇?要是他们也……可惜,方天林只有这么一个,岂是他们想要便能得到? 有了牛,车架子就好办了。沈家原先就做了一辆板车,只要稍微改装一下,板车便成了有篷的牛车。 方天林有打猎这门技艺,在有牛车之前,沈老爹便三不五时就要走一趟镇上,他出行倒是一点不引人注意。 镇上熟人多,几乎每个集日都有人去,沈老爹便没在裕丰镇上购粮,而是换了个方向,去更远一些的邻镇下原镇。他买的量不大,次数也少,并没引起任何人注目。 和沈老爹一样对未来抱有希望的大有人在,这也是为何粮价几乎没有波动的缘故。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点,最为关键的是,现在秋收刚结束,正是一年中粮价最低的时候,尽管今年收成不大好,卖粮的也大有人在,这个时候要是粮价疯涨,那就真出大事了。 自打那日方天林威慑到两个衙役后,沈家气氛就有些怪异,好在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极短,没过两日又恢复成以往的模样,沈家人对待方天林原先是什么态度,现在还是什么态度。 跟方天林走得最近的柳橙,毫不掩饰地对他大夸一通,甚至还略带羡慕地向他请教他那一身气势是如何练成的。村里那几个猎户也时常进山打猎,可也没这样慑人的威势,沈家人自动将此归结为个人天赋。 方天林一时无语,只能默认这点。他总不能说是上辈子他真正见过血,这个血指的可不是那种野兽的血。他也不想这般,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无奈。 “三婶,你快去鸡场那边,大堂奶奶要进去抓鸡,三叔都快拦不住了。”沈松跑得气喘吁吁,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喘气,焦急地喊道。 第36章 要说方天林先前的举动也并非没有造成实质影响,这不,像沈松这般,家里出事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当家作主的爷奶和他的爹娘,反倒是方天林。在这个半大少年中,方天林已经成为令他仰望膜拜之人,有事找他准没错。 方天林一听到这话,当即沉下脸来:“小松,你帮我看着弟弟们。” “好的,三婶你快去。” 沈松叫得那么大声,不光传遍沈家院子,就连邻居都有不少听到。沈老爹脸色也不好看,那些鸡还能再长长,就连自家都还舍不得吃,只交税那天露了下脸,这个大嫂就这么迫不及待上门讨要,还要硬闯鸡场,这真是让他这个做小叔子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婆子,我不好跟大嫂动手,你赶紧过去,可别让老三两口子吃亏。” 沈老爹话刚落,正准备起身,张婆子早就跑得没了影,只传来一声:“这事还用你提醒?你叫上老大几个,一会也过来。” 张婆子岂会不明白?三媳妇人是厉害,但他作为小辈,先天就比较吃亏,再加他是个男媳妇,和大嫂拉拉扯扯也不成体统,必须她和老头子过去镇着才行。 张婆子步履匆匆,见媳妇们正往院外走,叫住陈二嫂:“你去叫你三婶子过来。” 之后她越走越快,到后来已经小跑着前进。张婆子心里不忿,想着大嫂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鸡可是养来卖钱的,她就不能等等?她家哪回有好东西忘记过爹娘他们? 沈家河反应慢半拍,于吵架一事上非常吃亏。要不是他知道大伯娘不好惹,有她出现的地方准没好事,提前将门给锁了,估计现在已经被她冲进鸡舍。他一个当侄子的,不好对长辈动手,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媳妇的心血被大伯娘祸害,只能顶着大伯娘的咒骂声,死守着门,无论她怎么说,就是不挪步。 树林子在村后头,这里本来没什么人气,自从挖出泉眼之后,村长便让人在树林子不远处建了一个池子,专供村民挑水吃,倒是比以往热闹了几分。 大伯娘李氏叉着腰一声声控诉,将周边之人都引了过来,很快,鸡场大门边便围了一圈人。 “大伙瞧瞧,当侄子的竟然连门都不让进,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大伯娘?”李氏越说越起劲,“吃你几只鸡怎么了,谁家不得孝敬长辈?爹娘都这把年纪,竟然连孙子一只鸡都吃不得,真真是让人寒心。不孝,真是不孝啊!” 沈家河可不敢承认自己不孝,连忙辩驳:“大伯娘,这话侄子可不敢受……” 李氏哪容他将话说完,直接高声打断:“那就让我进去,你天天守着一堆鸡,爹娘却连口肉都吃不到,这真是孝顺子孙的做法。” “大伯娘,你……” “别你了,赶紧开门。” 围观之人听了李氏的话,都觉得有道理,但他们刚受了沈家的实惠,自是不会帮着李氏,只是让他们上前帮着沈家河却也不能。为人子者,孝顺本就应当,李氏举动看着虽然让人膈应,大面上却是没错,沈家的确该如此。 沈家河涨红了脸,吵架还真不是他长项,更何况还是跟一个长辈吵,那样即便有理也变得没理。他索性不开口了,这里闹出那么大动静,再加小松也跑回去叫人,家里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到时候看爹和媳妇怎么说,他现在只要把好门就行。 方天林到时,见到的就是自家媳妇一脸通红,任由大伯娘在那不断数落,就是不肯稍移一步这样一副让人不爽的场面。他拨开人群,直接站到大伯娘面前。 李氏感觉天色都暗了少许,待看清楚来人后,把矛头直接对准方天林,欺身上前:“怎么,你这个侄媳妇还想动手不成?你打,你打呀!” 方天林可没有那么多顾忌,他一把抓住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手,眼神一片冰冷。 “哎呀,天杀的,侄媳妇竟敢动手打大伯娘,快,快,老大媳妇,去找村长过来,这样敢对长辈动拳头之人,咱村可留不得。”李氏手被紧紧箍住,疼得她眼泪都差点留下来,再加上刚才唱念做打俱全,发丝都有些凌乱,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倒是得到不少村民的同情。 “家河媳妇,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赶紧松手。” “是啊,有事好好说。” …… 方天林知道轻重,他下的力道能让人感觉到疼,却不会留下伤痕,旁人的好意,他领了,但他并不打算按照他们说的做。他刚想开口,便感觉到衣摆被扯住,方天林回头,见是沈家河:“……” “媳妇,咱不理大伯娘就行,你这么做不好,赶紧放手,可不能被村长他们看到。”沈家河一脸担忧,都怪他,要是他没有那个毛病,他就不会连口都难张,也就不用媳妇替他出面摆平此事。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让他同人吵架说理,实在是难为他。 “没事,你在边上看着就行。”方天林冲沈家河笑了笑,随即又转回身,松开手,退后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氏,“大伯娘,既然你说起孝顺这茬子事,那咱们就来好生说道说道。” “你身上穿的是细棉布衣衫,头上还戴了个银钗子,家里不缺钱吧?” 方天林这话一落,当即便有不少人附和。 “是呀,李大娘家日子好着呢,可这跟孝不孝顺有什么关系?”众人表示不解。 李氏也不明白家河媳妇这么说是何意,但她直觉不好,想也不想就欲开口打断。 方天林不是沈家河,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他直接拉着沈家河对着众人说道:“大家既然看了半天热闹,那不妨跟着我一起去我大伯娘家,也好让大伙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孝顺!” 方天林个头摆在那,李氏使尽浑身力气也拉不住人,只能在后头骂骂咧咧,还不忘示意媳妇们先跑回去通知家里一声。 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从树林子那边,转战到李氏家。中途还碰上了张婆子一行人,几人一头雾水地跟着人群前进,随便拉了个相熟之人才了解事情大概。 张婆子捂头,不过她心里高兴地不行,对于大嫂家,她早就受够了。看三媳妇那模样,也不像是胡乱为之,她暂且先看着,要是出了岔子,还有她和老头子顶上,这回定不能再叫自家人吃大亏。 对于堂嫂离队跑回家报信一事,方天林自是知晓,不过他并没放在心上。就这么点时间,根本不够他们销毁证据,一会大家到了之后,谁孬谁好,立马现行。尽管如此,他也还是将人拦下。狮子搏兔亦尽全力,要是真因这么点事就阴沟里翻船,那也太不值。 有些事情属于灯下黑,再说民不报官不究,村里也是这样。要说不孝子孙,每个村子都有那么几个,只是当爹娘的都无二话,旁人又怎会去管?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说不定管闲事还管出麻烦来。 沈家河阿公阿婆自是没到受虐待的份上,毕竟他们不是只大伯一个儿子,沈老爹和沈三叔还杵着呢。但要说日子过得有多顺心,那也不尽然。好衣裳轮不到两老穿,大伯家算是村里的上等户,可沈老爹和沈三叔两家并没多少钱,不可能年年为两老裁新衣,好东西两老同样也极少能吃到。沈家送过去的那些肉食,大多都被大伯娘一家给吃了,能进到两老嘴里的只有那么几块。 可即便受到这等对待,阿公阿婆依然拿大伯一家当宝。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真不能用理智去解读。 这不,得知孙媳妇带着一大帮人气势汹汹进门所为何事之后,无论是阿公还是阿婆,都坚决否认这点,更睁着眼睛说瞎话,直夸大伯一家孝顺,还训斥方天林这个后辈不尊长辈,无故挑起事端,广延村可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必须得好好惩治一番,甚至嚷着要开祠堂请家法。 沈家河一听急了,一步跃到方天林面前,硬顶着阿公不善的眼神,誓与媳妇共进退,还指责大伯娘之前想要硬闯私宅,这可是触犯了律法,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可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媳妇行为没有不妥,就算有,那也是大伯娘错在先。 “反了,还真是反了!长辈面前,哪有你们小辈说话的份?当着我的面都这样,背地里还不定怎么说道。”阿公气得手都发抖。 方天林等阿公平静一些后,才站到沈家河身旁,他可不会被这么几句话就吓住:“阿公,不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揪着不放,实在是做长辈的不慈,我们不说出来,他们就会一直这么错下去。” “各位街坊邻居,我家但凡有点子好东西,就会送一份到大伯家,农忙时,更是年年忙完自家就去忙大伯家。说句不好听的,没有我家和三叔家帮衬着,大伯家能有今天这般好日子过?可他们是怎么做的?从来没见大伯他们过来帮忙,逼不得已必须出面,那也是出工不出力,这样还不如不来。” “这些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也不多说。我带大家过来,目的也不是为此。”方天林说话声音洪亮,掷地有声,阿公他们想插话也插不进去,谁的声音都盖不过他。他伸手一指,将村民视线都吸引过去,“空口无凭,大伙瞧瞧,这就是大伯娘所谓的孝顺之举。” 原先村民跟着方天林过来时,大伯家房门都没落锁,现在,不少房间都是铁将军把门。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看热闹的村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纷纷唾弃起李氏一家。这真是,平时他们也没多想,庄户人家大多节俭,穿有补丁的衣衫那都极为平常,谁干活不穿旧衣服?可万事就经不住细想。 李氏一家的行为,无疑昭示了他们心虚,到底谁不孝一目了然。 不孝之人说人不孝,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有了这么一出,大家思维不再被李氏带着走,沈老爹他们往日为大伯一家做的那一幕幕都跃入众人眼帘,加上刚才方天林的一席话,众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着大伯他们,连带着看阿公的眼神也不对。 “怎么回事?”村长先去了树林子那边,结果一个人都没有。他找人问了才知道,人都跑到了李氏家。 “是村长啊,快请去堂屋坐。”阿公拄着拐杖,面沉如水,狠狠瞪了方天林两眼。 “新伯,这怎么好劳烦您老?”村长比阿公低了一辈,可不敢让老人家招待他,先不管眼前的事,直走几步进了堂屋就座。等当事人都到齐,村长方才再次开口,“说吧,到底是何事?需要这么兴师动众把我请过来。” “村长,没什么大事,只是小辈们玩闹过了头。”阿公开始打圆场,他都一脚踏进土里,只想看着子孙和和睦睦,可不想闹得几个儿子连兄弟都做不成。他这想法是好,殊不知他这个态度助长了李氏一家的气焰,他眼中的和美,明显是牺牲了后头两个儿子的利益,去填补大儿子一家怎么也填不满的欲望才得以实现。这跟自欺欺人有什么两样? 方天林可不想再见到沈家河被李氏指着鼻子骂,哪会由得阿公息事宁人?他对着村长直接问道:“村长,咱村有没有孝敬长辈的具体章程?譬如一年要送多少节礼,给多少口粮?大伯小叔之类是不是也得一并孝敬?” 还不等村长发话,阿公先开了口:“老二,快把家河媳妇带下去,这里可不是他胡闹的地方。” 沈老爹被年迈的阿公看得有些坐立难安,可让他把三媳妇轰出去,他做不到。今儿个这事,错不在三媳妇身上,他被大哥拿兄长的身份压了一辈子,也受够了,要是这次服了软,以后恐怕更加没完没了。之前他们家境平常,难得有碗肉吃,都要被大嫂搜刮走近半,再过几个月,等鸡场那一千只鸡出栏,大嫂还不得见天进鸡场抓鸡吃? 这么闹下去,先不说三媳妇会不会被惹毛,就他这个当弟弟的都受不住,还不如这次说个明白。让他孝敬爹娘,他准保没二话,可连带着孝敬大哥,这可真闹了笑话,他又不是大哥养大,到哪都没这个理。 “老二,你连爹的话都不听了,你这是要忤逆我?你就不怕我上衙门告你?”见沈老爹坐着一动不动,阿公气得有些口不择言。“忤逆”二字可不是轻易能说,这个罪名太重。 沈老爹当即站起来,脸上血色皆无:“爹……” 村长可不想把事情闹大,真闹到子告父,父告子的地步,那他们村的名声也臭了,以后不光嫁女娶媳妇难,就连送孩子进学都没夫子敢收:“新伯,您消消气,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村长心里也为难,方天林这人可不好招惹,之前在沈家院子里那一幕,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他怕真惹了这个煞星,保不准哪天就趁黑摸进他房里,把他给“咔嚓”了。老人家不能动气,气出个好歹,他即便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方天林他同样惹不得,只能不偏不倚,一切都按照规矩来。 “本来家务事不归我这个外人管,不过既然你们把我请过来,那我就说几句,”村长清了清嗓子,踌躇半晌,将话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才开口说道,“村里的规矩不用我多说,大家都知道,该孝敬新伯您老的,沈南沈西两兄弟不会少给,可超出那些,就看两人的意思,沈东李氏不能仗着长兄长嫂的身份硬要。” “村长……” 村长没让阿公将话说完,他凑到阿公耳边小声说道:“新伯啊,您悠着点,再闹下去,您即便把沈南给告到衙门里,沈东也落不着好。你我都心中有数,沈南不能告您,但他肯定敢告您大儿子一家不孝父母。您要真这么做,那可是家破人亡的征兆,衙门岂是那么好进的?再者,您也就是这么一说,忤逆不孝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您老敢告,村里也不会同意。” “他敢!” “我保证,您要敢告沈南,沈南家必定就敢抓着沈东不放,怎么做,您老可一定要想清楚。您啊,还是别管小辈们的事,好好享福吧。沈东占了沈南沈西那么多年便宜,也够了。”村长拍着气息急促的沈新后背,让他平静下来,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事,见没问题后他才神色一肃,说道,“沈东,去叫你媳妇出来,你们俩跟我去祠堂,孝顺父母是为人子女的本分,村里绝不姑息养奸。” “村长,老大没有不孝。”阿公激动地站起来。 “新伯啊,那就让人将房门都打开,进里头瞧瞧不就一目了然。”村长可不好糊弄,大家虽然都信奉家丑不可外扬,但要想一丝风声都不透露根本不可能。 阿公瞬间哑然,他嫌恶地看了眼方天林,目光扫过脸色煞白一片的沈老爹,便再不再给一个眼神,他现在对二儿子一家是深恶痛绝。 开祠堂可不是小事,不是村长说想开便开,族老们全都被叫过来商议此事,最后得出结果,大伯跟大伯娘每人杖责二十,其他人则反省思过。这已经是看在阿公面子上,往轻了罚,不然又岂是区区二十杖能了事? 听村长的意思,大伯家以后再不能借着阿公阿婆的名义,逼沈家人无偿付出。方天林见好就收,他并不想把精力浪费在无关人等上,虽然没有白纸黑字立契画押,但有村长和这么多村民作为见证就够了,大伯家再难兴起风浪。 至于开祠堂等后续事宜,沈家没有参与,沈老爹他们都被阿公给吓着了。 方天林安抚着同样受到惊吓的沈家河,示意他去扶沈老爹一把。刚才阿公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可是伤到了沈老爹。 沈家河自己都出了一身冷汗,脸色也非常不好。沈家人中就方天林一人神色如常,其余人皆手脚发软,不管沈老爹为人如何,一旦出现父告子这种情况,沈家基本是完了,纵使罪名不成立,子孙也再无出头可能。 虽然他们也知道阿公不大可能真这么做,族里头一个就不允许。阿公要真敢一意孤行,大伯家在广延村是待不下去了。但头上有这柄剑悬着,谁心里会不膈应难受? 沈家海见三弟去扶沈老爹,赶忙走到另一边,三人一脚重一脚轻相扶着离去,后头跟着和他们没什么两样的张婆子婆媳三人,之后便是沈家湖沈家溪柳橙,方天林走在最后。 至于大伯娘的哭闹挣扎,谁还有心思去理会,她那纯属咎由自取。 沈家人是这等模样,沈三叔一家也只比他们好上一些,同样面沉如水。沈老爹和沈三叔谁也想不到,他们在爹心中尽是这么不堪,不过就是不想再被大哥一家无止境占便宜,就上升到“忤逆”的地步,他们帮的还不够吗?没他们两兄弟帮衬,大哥一家能攒下那么多家底? 幸亏这次事情家里孩子们都没有跟随,倒是没吓着他们。只是看着大人们全都面色不对,还一声不吭,在家的几个孩子连玩闹的兴致都没了,小心翼翼挨到各自父母身边,不时抬头看上几眼。 方天林感受没有沈家河他们深,他没想到不过就是阿公随口一句话,便能让情况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爹,您可要振作起来,您这样吓着孩子们了。” 沈老爹环顾一圈,不光是孩子们如此,就连老伴和儿子媳妇都脸色不好。他深吸一口气,没道理将旁人的错揽到自己头上。他自问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兄弟,却没想到都这把年岁了,竟还被老父亲冠上“忤逆不孝”的罪名,这才让他有些心灰意冷。想通之后,沈老爹神色不再如之前那般黯然。 第37章 这次事情,沈老爹受到的伤害最大,坐了一会,连午饭也等不及吃,便躺床上睡了过去。张婆子要好一点,但她也着实后怕不已。 大家谁都不傻,今次事情能这么容易得到解决,跟方天林分不开。若没有他之前那回的威慑,村长不会这么公正对待。 身份地位不同,考虑的也不同。村长为人还算正道,但那是以不触及他这一阶层利益的情况为前提。通常之下,为了维护家长的地位,只要不太过,子女都是被牺牲的一方。并非只广延村如此,放眼整个靖朝,都是一样的做法,这样有利于上层阶级的统治。 见两老身心俱疲,方天林回房冲了两碗蜂蜜水,让沈家河端进上房。空间水本就有微弱安神功效,空间水精华效果会更好一些。 “水,父,水……” 方天林感觉裤子被拽住,一低头才发现是二儿子,再看到他背后站着的沈松,当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孩子们十一个月大,已经会歪歪扭扭走路,说话也清晰了许多。沈璧沈璜还好,沈璋自打会走路开始,便时常央着双亲要求下地,还不大喜欢他们扶着,要自己走,摔疼了最多哭几声,哭完又继续爬起来,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方天林蹲下身,把沈璋抱起来:“小松,你去拿碗进来,家里每人一碗,每碗挖一勺蜂蜜水,弄好后就给你爹娘叔婶他们送过去,水就让他们自己冲。” “好的,三婶。”沈松给方天林报信后,一直在家里照顾三胞胎,并不知道外面到底闹出了什么事,现在一听有好喝的,当即乐颠颠地跑了出去。 上次方天林送给嫂子他们的蜂蜜水哪家都还有剩,只是这个时候谁都没想起来这个,直到儿女将其端到他们面前。 吃甜食有助于缓解情绪,尤其是添加了空间水精华的蜂蜜水,效果更佳,一碗下肚,沈家人心情好了许多。 简单用过午饭后,方天林将三胞胎装进新编带篷的大提篮中送到上房。孩子们的欢笑声能给人带来快乐,两老有他们陪着,情绪不至于一直那么低落。 三胞胎很机灵,方天林说了几次,让他们不要太过闹腾后,就连最为好动的沈璋也安静了许多。现在又是他们平时午睡的点,不会累到两老。 “你要不要睡一会?”方天林揽过身边耷拉着脑袋的沈家河,叹了口气。屁大点事竟然闹成这样,就连不是暴脾气的他也生起一丝烦躁。可他却不敢小瞧这些,很多事情就坏在这样的小事上面,“家河,你别怪自己,你要是这么想,那我是不是更得检讨一番?” 沈家河忙摇头否定。 “那不就成了?这事我们谁都没错,你要怪就去怪大伯他们,别折腾自个。”方天林起身,“既然不想睡,那就跟我去树林子那边。” 现在是深秋,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似乎能扫去世间一切阴霾,让人心情都随之飞扬起来。 沈家河被方天林这么一宽慰,心里少了几分懊恼,也不再责怪自己。他原想着让大伯娘进鸡场逮几只鸡,那便什么事都没有。他明知这一点,但让他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像之前那么做,这才是沈家河闷闷不乐的原因。现在他想通了,他的做法没错,是大伯娘他们太过得寸进尺,而不是他不孝顺,过于小气。 心情一舒畅,便看什么都好。沈家河四下一打量,见四周无人,主动握住方天林左手,两人十指相扣。 方天林一侧头,便瞧见沈家河微红的耳尖,笑意在眼底漾开。 自打养了那么多鸡后,方天林每天能提取的一吨多内层空间水,便被尽数利用起来。有时候碰到地里也需要浇水,甚至还不够用,需要动用之前的库存。这下子,他不用再想着怎么提取空间水精华,光应付眼前的需求就够呛。 当然,人比什么都重要,若内层空间水不足,最先消减用量的必然是作物和牲畜。 方天林养的那一百只鸡,除去前几日送出去的三只,如今还剩八十只。对于这个结果,沈家人包括方天林在内,都很满意。死亡的那十七只鸡,多半都是在小鸡崽时期没的,对于规模化养鸡来说,这点损失并不算什么。 这批鸡方天林暂时没打算卖,以后他不会再从外头购入鸡苗,全靠自家孵。养鸡批次也得控制起来,争取每两个月都有一批鸡出栏,根据需要,每批养一百到两百只。 内层空间水有限,而需要用到的地方又太多,方天林不可能全用来养鸡。自此,养鸡规模固定下来,总共就一千只上下。 “媳妇,快过来,你看!”沈家河俯身在一个草窝子里摸出一枚鸡蛋,献宝般递到媳妇面前。 方天林接过来一看,鸡蛋很小,个头完全不能和家里老母鸡下的蛋相比。尽管如此,他心中也有几分雀跃,见到蛋那就意味着马上便能有收益,这可是好消息。 “再找找,说不定还有。” 最后,方天林跟沈家河一共翻出七枚蛋,都比普通鸡蛋要小。之后两人又去看了大嫂他们养的那些鸡,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不过看那些鸡的长势,应该也快了。 当晚,这些蛋全部上了饭桌。 “这鸡蛋味道不错!”沈老爹心满意足地吃着碗内那黄里带红的蛋花,上午那些不快去了不少。鸡肉味道好,鸡蛋同样不错,这两样应该都能卖个好价,至少不愁销路。 “爹,这些鸡我想留着做种鸡,暂时不卖,鸡蛋也只卖不能孵小鸡的那些。”方天林把自己的想法告知给在场众人。 “嗯,你自己看着办就成。”沈老爹知道三媳妇的能耐,这鸡能养成这样,那都是三媳妇的功劳,他也不瞎掺和,“只是三媳妇,这么多鸡蛋你要怎么处理?” 说到鸡蛋,方天林也开始犯愁。八十只鸡中,有七十几只是母鸡,一天能收三四十个鸡蛋,总不可能天天派人去镇上卖鸡蛋吧?更何况他并不想把这些鸡蛋廉价卖了,那可是他喂养了五个多月内层空间水的鸡下的蛋!随着空间水喂养时间继续增加,鸡蛋营养价值将会越来越高,一只蛋卖一文钱实在太亏。 “爹,这事容我再想想。” “行,这事不急,想好了再整,反正这阵子鸡下的蛋个头都小,基本没人愿意买。”终于能见到银子入账,沈老爹心里头高兴,郁气散去不少。 这倒不全是因着上午那事,沈家从没养过那么多鸡,谁都没想到养鸡的成本竟然这么高,要不是大家对方天林的养鸡本事深信不疑,怕是早就放弃了。 鸡在还是鸡苗的时候不显,一天也费不了几斤粮食,三个月过去,鸡已经半大,食量大增,除去死了的那些,鸡场内总共还有近一千只鸡,每天要投喂几十斤,即便这些粮食都是一些下脚料,譬如麸皮碎玉米之类,价格不高,平均起来一斤也就一文出头,多数还是自家所出,那对沈家来说也是很大一个负担。 一天几十文,随着鸡越长越大,这个数目还会持续增加。一个月花几两银子来养鸡,哪个农家有这等魄力?就沈家攒的那点家底,若没有收入,怕也支撑不了几个月。 源源不断投入,却一直没见收益,沈家人各个心都高悬着。 方天林也没想到会如此,他有些预估不足。要是本钱真全让他出,恐怕他将私房全掏出来都不一定够,到了那时,他就只能背着人去城里卖水空间中那些存货。 好在第一批鸡已经长成,马上就能批量出售鸡蛋,到时候就能减少每日投入,众人心中的担忧也能少却许多。 大伯一家人脸皮着实厚,两家都闹到这等地步,他们还见天往泉水池子里挑水吃,也不怕喝了心里膈应。 好在树林子那边大门并不是正对泉水池子,双方不打照面,倒也相安无事。 “爹,这是?”方天林瞄了一眼没穿公服一脸客气的两个衙差,有些不解。 “三媳妇,他们过来买鸡。”沈老爹脸上挂着一丝浅淡的笑容。刚开始他还以为他们是过来寻衅,心里急得不行。 “你们出多少钱买?”方天林一点不客气地问道。这个时候跟他们客气,那之前那回算是白演了。 “十五文一斤,你看?”价格之前两人就商量好了,周毅直接报上数目。 “要几只?多了可没有。”方天林想了下,这个价格还算能接受,家鸡一般都是十文一斤,周毅开的价比野鸡价格都要高了。 “十只有吧?”周毅和张亭也没想到这茬事,两人心都悬了起来,若是连这个数目都没有,那他们就要得罪人了。 方天林本不打算将这批鸡卖了,只是他也明白,吓唬人可以,真要跟官府对上,他还没这么大本事。他不是一个人,总不能带着沈家人亡命天涯,能让衙差们行事有所顾忌,他的目标便已达成。这不,这两个衙差过来是同他买鸡,而不是直接索要,这里面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实话跟你们说,这鸡我本来不打算卖,也就看在你俩的面上才卖给你们,可得省着点吃。”方天林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爹,您先招呼两位差爷,我去抓鸡。” 树林子这边只有一间房,被隔成内外两间,外间充当客厅用,里间则用来睡觉。方天林走后,周毅跟张亭立即吁出一口气。这人给他们的压力实在是有些大,一见到他,他们便想起那天方天林一斧头劈开一个老树桩那一幕,这斧头要是落在人身上,哪还有命在? 沈家鸡都是散养,亏得方天林将鸡场隔成几个区域,不然光抓鸡都得费上不少工夫。 将十只鸡一一绑好,放进两个背筐中,方天林想了想,又去捡了二十个鸡蛋,用草帘子裹好,以免磕坏。 方天林进院子时,屋中气氛倒是不错。 沈家河一见到媳妇,忙拿着杆秤上前。 “周差爷,张差爷,看好了,可别说我昧你们斤两。”方天林将鸡拿到两位衙差跟前,当着他们的面称,“二十九斤三两,共计四百三十九文五,零头给你们抹了,付四百三十文就成。” 说完,方天林又拿出一个小筐子:“这批鸡总共就那么一些,不能卖你们太多,鸡蛋倒是管够。这些是刚下的鸡蛋,个头是小了点,味道没说的。想来过个几天,这些鸡就能产出正常大小的鸡蛋。你们要是吃着好,过后可以来我家买,三文钱两个。若需要的量比较大,我家还能负责送货上门。你们过来一趟也不容易,这些鸡蛋就当是路费,不要钱,白送你们。” 周毅和张亭对着方天林时,总拿不出以往面对村民时的气势,两人不欲多呆,付了钱拿到货就告辞走人。沈老爹也知道这点,礼节性地挽留了一下,便送他们出门。 “爹,这些钱你收着。家里养着那么多鸡,草料需求越来越大,虽说我们自家人辛苦点,也能筹够过冬用料,但这样吃独食容易遭人嫉,不如就花点钱从村民那收购一些干草料,谁家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不是?”方天林清楚,人性太过复杂,当双方差距不大时,会嫉妒会眼红,只有高到旁人触不及的地方,他们才会心生羡慕赞叹,而不是想着法子背后使坏,随时扯后腿。 沈家远没到这等地步,那给出一点实惠就非常有必要。得了好处还不念好的毕竟只是少数,沈家要是垮了,他们也落不着好,还会遭受损失。将大家的利益捆绑在同一条船上,他们就会不自觉维护沈家,村里要是有人想对沈家动手,说不定这些人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沈老爹见刚到手的钱,又要飞出去,心中有些不舍。从上个月起,家里就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况。特别是近几日,他因伤神小病了一场,虽说他那种情况对于农家人而言,可能连病都算不上。事实也是如此,没两日他便不药而愈,但钱也没少花,吃喝都比以往要好,大家把他当个病号养着。再加上鸡场每日的投入,包括他在内,沈家但凡明白事理之人,就没有哪个不为此而忧心。 秉承着沈老爹这样想法的人,在靖朝占了大多数。没多少人敢借钱做生意,只有真金白银握在手里,人们才能感到安心。看不到实质好处,任是舌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也没多少人会贸然尝试。 好在沈老爹也不是毫无见识之人,他知道三媳妇说得在理,舍出点蝇头小利,若能换来沈家平平安安发展,那实在是最划算不过。不过知道归知道,他心照样一抽一抽地痛。草料虽不值钱,但若一直如此的话,日积月累下,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种事当然是自家人优先,不过这次沈老爹略过了大伯一家,实在是前几天那事一出,兄弟间的情分已经淡到连陌生人都不如,没老死不相往来都是看在阿公的面上。 草料种类诸多,地瓜藤就是其中一味极好的粗饲料,沈家便优先收购这个。 广延村每家每户都种有地瓜,沈家不可能照顾到全部村民,除了亲友之外,从那些日子实在过得艰难的人家开始收起,每家收一百斤,直到收完五百文的量,那些轮不上的,就等到下回。 方天林没想过方方面面都照顾到,这不可能。广延村水源有限,正常年份还可以扩大养殖规模,现在沙河都快彻底断流了,若不是泉眼就出在沈家,怕是连现有规模都无法保持,没水一切都免谈。这就注定,一段时间内沈家必然只能惠及一部分村民。 广延村这都算好的,除了日常饮水外,还有富余用来洗衣浇地,附近有些村庄已经开始将水反复利用,好在吃水还没到如此紧张的地步,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那日周毅和张亭带着十只鸡回到家后,稍一包装,便将它们全都送了出去。这礼送得有没有效果暂且不提,两人对那些鸡蛋起了兴趣。 三文两个,这价钱不低。当然,这只是针对普通百姓而言,若鸡蛋品质好,卖到富贵人家,一只鸡蛋卖个五文十文也不稀奇。 两人原本想着跟沈家合作卖鸡,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暂时行不通,便退而求其次,卖鸡蛋也行。只要这些鸡蛋确实像方天林说得那样,味道比寻常鸡蛋要好,那这门生意就做得。 当晚,周毅和张亭便将各自分到的鸡蛋换着花样全煮了,让家人都尝过,确定味道的确要比一般家养鸡蛋要好上一筹,两人当即拍板,花几天工夫去请了一个掌柜专门负责此事。 一下子被人买走十只,第一批鸡就只剩七十只,现在气温还不算低,鸡下蛋数量属于正常范围。一开始每天只能收获十几个,等到所有鸡都下蛋后,每天收获的鸡蛋数量开始稳定下来,基本维持在三十五个上下。 尽管收支还不能完全平衡,沈家人也都各个眉开眼笑。他们看到了赚钱的希望,再过几个月,等第二批那近千只鸡长大,就算按每只两斤算,一斤十五文,一只鸡就值三十文,八九百只鸡怎么也能卖个二三十两,这里面赚头可不小。 现在第二批鸡已经有一斤多重,要说吃也勉强能吃,沈家人怕遭贼,晚上都是沈家河四兄弟两两轮守。 两只猎狗也被放进树林子,用作警戒用。为此,沈家人还特意在每片区域内都留了一个狗洞,以方便两只猎狗进出。 方天林给两只猎狗取了名字,一只叫招财一只叫进宝。他按着军犬的要求训练它们,首要一条便是不明食物不能吃。 两只猎狗如今还没完全长成,让他们警戒还行,抓贼和协助狩猎却差了些。不过这也足够了,贼想摸进树林子不容易,外头那一圈八角刺篱笆墙可不是摆设。你说什么,爬墙不行可以掏洞?招财进宝摆着呢,大晚上估计一有人靠近篱笆墙,迎接他们的便是犬吠,哪里有机会让他们实施这一方案? “老三媳妇,家里鸡蛋攒了不少,一个卖一文容易,想要卖三文两个就得想想法子,集市那边怕是不行。要不我先拿着去酒肆看看?”说到这,连沈老爹自己都有些不确信。他是跟那家酒楼采买混了个熟,猎物拿到那里,他给的钱还算凑合,可也仅止于此,想要卖出高过一半的价格,难那。 “爹,先等等再看。现在气温不高,鸡蛋能放很久,咱们不用那么着急。”方天林始终觉得他家鸡蛋卖一文一个太亏钱。 沈老爹口中的那家酒楼,关系到沈家野味买卖,要是和采买谈崩了,非得一文钱一个收下鸡蛋,这对沈家来说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毕竟那人收价虽然一般般,只略微比市场价格高上一点,却让沈家人省事许多。只要有采买这个门路在,他们便不用见天担着猎物到集市上叫卖。 是以,这家酒楼将会作为最后一个考虑,只有鸡蛋实在卖不上价,才会轮到。 方天林心中有几个人选,一个自然是那两个衙役。要是他们有生意头脑,那这事就简单了。他决定再等几天,若他们还是没有动静,那他就去找儿子们百日那天上门的那几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其中三人自那天以后就再未有消息,方天林也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倒是另两人曾经派人来过一次沈家,没送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各自捎了一张名帖过来。用处不大,拿着这个可以上门拜访,不会被门房拦住,连门都登不进去。 照理,这样的东西该沈老爹收着,只是他再三斟酌过后,最终还是给了方天林。 第38章 沈家人都老实巴交的,就算最机灵的沈家溪,见了衙役也拘谨得很,更何况比他们身份更高之人?会送名帖过来,那这家门槛就不会低到哪去,派他过去,怕是连往日那股机灵劲的一半都发挥不出。 方天林就不同了,尤其是见识过他面对衙差时那一面之后,沈老爹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他也不想这样,可惜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人只有三媳妇一个,身份上的问题便被他忽略了个彻底。 周毅和张亭并没让方天林久等,等请好掌柜,打探好市场,确定以方天林开出的价格收购鸡蛋不会亏本后,两人便雇了辆马车,带着方掌柜赶着不当差的日子匆匆而来。 如今是农闲,地里需要忙活的事情没那么多,沈老爹大多数时候都在家。一见到门口的马车,他就迎了出去,心里想着,这不年不节的,会是谁过来?他家亲戚中能用得起马车的就只有小女儿一家,只是除了年节之外,他们很少过来,这个时候进门,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当见到周毅和张亭步下马车站在院子里,沈老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又悬起来。和衙差们打交道,可不是件好差事,着实让他心里难安。 “周差爷、张差爷,快进屋里坐,今日过来是?”沈老爹微躬着身,将两人引入堂屋。 “这是方掌柜,具体事情让他跟你谈。”术业有专攻,周毅和张亭落座后,便将生意场上的事情全交给方掌柜,两人则端着茶碗开始慢慢品。茶叶粗劣,泡茶的水却不错,两相一综合,两人竟觉得滋味尚可,自上次喝过之后,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方掌柜说清来意后,沈老爹有些踌躇不定:“真是不巧,今儿个三媳妇人不在,进山打猎去了。你们要是没有其他要求的话,我就能做主,若不然,那只能等等,急的话,我让人去叫他回来。” 方掌柜看了一眼周毅和张亭,见两人点头,他当即决定等。鸡蛋大小不一,到底是按个数算钱还是按斤两算,这都得好生商量,再则鸡蛋运输不易,这损失算谁?他们上门进货和沈家人送货上门,这价格又怎么定?事情多着呢,必须谈个一清二楚。 自从打猎遇过危险后,方天林就不再进入深山,找起人来一点都不麻烦,随便找个人站在山腰喊上几声,他就能听到。就是少冲山离广延村并不近,来回路上费了点时间。 方天林从沈松口中已经得知事情大概,到家后,他简单打理了一下仪表,便来到堂屋。 “这是方掌柜吧?”得到肯定后,方天林继续说道,“想必你们已经看过鸡蛋,要我来说,自然是你们上门,不论个头大小统一以三文两个的价格收走最为方便,你们是怎么个想法?” 方掌柜是生意人,受雇于周毅和张亭,自是要为两个东家考虑。沈家鸡蛋个头还算匀称,可也有大有小,这些鸡蛋是要走上层路子,当然要根据颜色形状大小分出好几个档次,最好的才能进入官员富商家,若有顶级品质,甚至会出现只送不卖的情况。 当达到这个层次,名声便打响了,什么叫物以稀为贵?这就是。有钱都买不到,能吃到这样顶级鸡蛋的人家,都会倍有面子。方掌柜心中有数,真到了那个时候,以两位雇主的身份地位怕是罩不住,必须找几个有权有势的靠山,给出一些份子。 现在沈家每天只能供应三十五个鸡蛋上下,再过一段日子,天寒地冻,这个数目还会持续减少。这么点数量,在方掌柜看来实在是少了点,远不到专门雇他过来的地步。 只是少也有少的好处,只要真像东家说的那样,这些鸡蛋都是上品,那么就算一直只有这些,他也能将它们卖出高价。除去付他的工钱,东家应该还能赚上不少,至少比他们从衙门里得到的钱银要高。更何况,赚钱还在其次,和各方人士打好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方掌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起其他:“听沈老说起你家还养了几百只鸡,不知等这些鸡长成后卖不卖?” “卖,不过数量不会太多。”说起这个,方天林倒是丝毫没有隐瞒。 “十五文一斤?” “嗯。” “你能保证都是一样的品质?”方掌柜心里琢磨开,鸡可比鸡蛋要显眼,这个生意赚头更大。 “只能保证跟之前那样的水准,能不能更好,则要看以后的驯养状况。”方天林不是商人,但他其实也清楚,他要的价都低了。只是他没有门路,也没有后台,能以高出寻常家鸡一半的价格卖出,对沈家人来说就已经是天价,他目前也只能做到这样。 方掌柜摩挲着手中的茶碗,想起东家们交代让他注意的事项,在见到方天林其人后,也知道这人虽只是个农户,却不是能随意糊弄之人,在价格上压制,没准这门生意得谈崩,稍一沉思还是将话说出了口:“这个价我们可以接受,但有个条件,无论是鸡蛋还是鸡都只能卖给我东家一家。” 方天林敛下眸子,沉吟半晌方才说道:“这点我可以答应,但我也有个条件,要是卖价超过五倍以上,我要求提价,不多,只要始终维持在购入价是卖价的两成即可。” 听到这话,方掌柜眯起眼睛,这人比他预想中的还麻烦。他可以确定,此人并不清楚这些上品货的具体价值,却给作为合作方的他们系上了一根线,他们走得越远,沈家获利也越多。这个五倍估计是方天林随口所说,其实真要操作好了,最顶级的那部分鸡蛋卖的何止是这个价?数量最少、品质最高的这个档次鸡或鸡蛋所赚,很可能比其他所有加起来都多。 这事方掌柜不能做主,他跟两位东家递了个眼神,起身说道:“我得先和东家商量一下,这事稍后再谈。” 三人回到马车上,方掌柜再次确定道:“两位东家,这鸡和鸡蛋真有你们说得那么好?” “嗯,比我们平日里吃的味道更加鲜美。”周毅想了想,说道,“我们吃到的好东西不多,但也不少,我能确定纵使有些卖相不那么好,味道属于上品这点不会有错。” “要不这样,让他们烧两锅蛋花汤,一锅用普通鸡蛋,一锅就用沈家那些,除了油盐什么都不放,你尝一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张亭也不大董生意之道,觉得还是让方掌柜亲口品尝过,他心里才更有底。 “这法子可行。”方掌柜立即赞同,“只是两位东家,若真像你们说的那样,那方家小哥提的要求就有些麻烦。鸡还好说,因为本身价格就不低,要卖出两百五十文以上一只,一时间恐怕有些难度。这鸡蛋就悬了,很可能价格远超十文,你们想好了,是要赚更多利润,还是就限定在五倍这个数目内。” “五倍还不够?”周毅和张亭都张大了嘴,齐齐惊道。两人不是什么都不懂之人,最好的那部分鸡蛋能卖出十文以上一点都不出乎他们的意料,但那只是极少数,其他那些在两人看来,能卖到五文钱就已经够厉害。 生意哪是这么好做的?否则农户们也没必要整日守在田里,早就一窝蜂去经商了。百姓们其实心里都清楚,商户明面上地位要比农户低,实际上却正好相反。就是经商要为人圆滑,还要有门路,不是人人都做得。更重要的是没有生意头脑,很可能血本无归。 周毅和张亭只知道经营当铺古董字画饰品等高档店铺能达到这般利润,其余那些,诸如粮店食铺等可远没到这等程度。 两人之前并不知道沈家到底养了多少只鸡,但从方天林不加掩饰的态度和那个树林子的规模来看,想必不少。他们大致估算过,等所有鸡都长成后,至少一天能收获两三百枚鸡蛋,再加上卖鸡所赚,一个月利润怎么也能有二三十两。付了方掌柜的月银之后,两人分一分,每人还能得个十两,再算上顺带而来的人脉,无论如何都值了。 原本以为的小生意,听方掌柜这么一形容,一下子便至少要翻一番,这让周毅和张亭怎能不吃惊? 乖乖,这等利润都快赶上金银珠宝买卖,两人心扑通扑通跳,不自知地吞了吞口水。在衙门里混了那么久,他们也算有点家底,但就之前他们以为的每人一个月能赚个十两左右,便已经让他们很是知足。衙役每月工钱不多,若不算油水,就那点钱银,怕是连一家老小都养不活,每月十两对他们来说也是大数目。哪知,这里面赚头竟然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大。 “方掌柜,你先下去,这事体大,我跟周毅再商量一下。”张亭定了定心神,声音微带暗哑。 “你说这事咱们要怎么处理?”周毅伸手指了指里头那个煞神,“那人可不好相与,他说五倍,难道咱就真照着五倍来?” “先试水,若真大有赚头,那就提价,必须把他笼络住。”张亭两眼放光地说道。 周毅思索片刻,当即赞同。 若是普通农家,周毅和张亭有的是法子让他们乖乖听话。两人倒也没想过要断人活路,但能压榨多少是多少,这点准跑不了。这沈家吗,有那个煞星在,还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才符合双方利益。 方掌柜的要求并不为过,姚大嫂立刻起身带着大女儿沈梅去灶房忙活,沈松则小跑着去邻居家买鸡蛋。这是方天林特意要求的,沈家原先养的那些鸡放进树林子后,就一直在喝空间水,跟他养的那批鸡收获的鸡蛋对比起来,差别并没有那么明显。 两碗蛋花汤端上来,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其中的区别。但在方掌柜眼中,却是色香味俱都有所不同。他就是吃这一行饭的,食材好坏一眼就能看出区别,之所以要亲口品尝一番,不过是他从未接触过,不好妄下定论。 方掌柜让人又去拿了几个空碗,外带一些清水。他先舀了一小碗普通蛋花汤,喝了一口便搁下,用清水漱口,确保没有残留味道之后,这才品尝起另一碗蛋花汤。这次,他回味的时间就有些长,喝一口,品味一下,接着喝下一口,直到将一小碗蛋花汤全都喝完,他才停手。 此时,周毅跟张亭也已经归座,两人早就尝过味道,只觉得味道比一般的要好上一些,也仅止于此,哪会像方掌柜这般细细品味? 方掌柜是个生意人,若无必要,喜怒不形于色,不管是喝普通蛋花汤,还是沈家提供那碗,神情丝毫没变。 但有些事情,不需要通过神态变化就能瞧出端倪。方天林便从方掌柜将前后两碗蛋花汤区别对待上知道,想必他对沈家鸡蛋是满意的。 之前方掌柜便和两位东家谈妥,只要味道符合预期,就按刚才定下的方案来。既然对方天林开出的价格没有异议,双方很快便达成协议,方掌柜起身去马车中拿过纸笔,开始书写契书。 方天林似是想起什么:“方掌柜,且慢,其他都没有问题,就是我家小门小户,没人找上门来那自是一切安好,要是有人仗势强买,我们不卖怕是不行,这事你们有没有办法解决?” 方掌柜跟两位东家一合计,说道:“要不这样,你就报县丞的名,暂时先缓一下,之后派人去县城通知一声,我东家会处理好。要是连东家都没办法解决,那就卖予他们,形势比人强,谁都没辙。” 不是方掌柜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东家后台也不大,和县丞倒是搭上了关系,但县丞同样不是多大官,在阜阳县城还能抖抖威风,出了县城,在上级官员眼中,那真什么都不是。 方天林接过契书瞄了两眼,契约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沈家谁都没进过学堂,他这个念了十几年书之人也只能当自己是睁眼瞎,这手印可不能随便按。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沈老爹买过地买过牛,那都是要签契约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沈老爹让方掌柜对着契约念了两遍,他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着,确认两次都是一字不差后,在契约上按下手印。他不是真一个字不识,起码数字还识得几个。 双方谁都没提去衙门盖印之事,这份契约便不是红契,而是私契。同样有效力,只是对簿公堂时会麻烦一点,大家都心里有数,双方在身份上并不对等,真闹起来明显沈家更吃亏,尽管衙差属于下九流,而沈家是农户,归于上九流。 方掌柜他们是坐马车而来,靖朝道路并不像现代公路那么平整,而鸡蛋又是易碎物品,必须用草垫子等物隔开才行。沈家人多,只是沈家河他们都不在,靠方天林姚大嫂等人,算上几个大点的孩子,依然忙了好一会儿,才搞定这些。有了这回经验,以后他们便可以提前准备。 周毅他们走之前,方天林说道:“你们怎么说来源都行,也可以不用打沈家招牌,但不能说成是他人的东西,包括你们在内。” 周毅和张亭都同意,源头掌握在沈家手中,他们这么做并无好处。一旦双方起龃龉,沈家不供货了,他们上哪找同样品质的货? 沈老爹他们都是实诚人,卖给方掌柜的那些鸡蛋都经过挑选,个头实在小的全被筛选出来,留着自家人吃。 这次鸡蛋攒了七八天,方天林就凑了个两百整,沈家一共得了三百文。这钱是少,沈家人却各个脸上都带着笑意。 前头一批鸡数量不多,再过一个多月,第二批鸡也将长成,到那时,即便已经是寒冬腊月,鸡不大爱下蛋,按着方天林的意思,给鸡也“烧炕”,产蛋量不会低到哪去。 正常情况下,那么多鸡一天至少能收获三四百枚鸡蛋,按着三文两个算,一天就能得钱五百文左右,那一个月就是十五两。刨除成本,怎么也有十来两,这么算下去,一年岂不是能有百两银子进账? 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当方天林将这个往少估算的数目透给沈家人知道时,张婆子立刻震惊地站了起来,差点连椅子都带倒,连惯常很能端得住的沈老爹,都瞪圆了双目,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事你们谁都不能往外说,都烂在自己肚子里。”沈老爹知道事情轻重,这些都还只是预想,只有等钱财实实在在拿到手上,那才是他们的。要是谁眼红,往鸡场那边下药,那真是防不胜防,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以后你们多注意点,看看有没有形迹可疑之人。” “嗯。”沈家人一致点头。 方掌柜大约十天来一次,每次都能带走三百多个鸡蛋,沈家每回都能入手半两左右。真金白银在手,这一段日子以来,沈家人干劲都特别足。 大家心里清楚,要是买卖能一直这么顺利进行下去,那即便明年粮食绝收,他们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再说,旱情还没到这等地步,只要冬天能下几场大雪,明年雪一化,沙河水又会暴涨,只要运气不太背,怎么也能有些收成。 往好了想,若明年没灾没难,那说不定还能送个孩子去镇上学堂。这可是沈家多少辈人都没能达成的心愿,要是在沈老爹手上实现,这功绩足以上告祖宗。 有了这个期盼,沈老爹脸上那点郁气全都烟消云散,一天到晚都精气神十足,没事就爱到鸡场走道上看看。实在闲不住还去少冲山薅点茅草树枝,用来烧炕用。 其他人都这样了,沈家河更是每天都乐呵呵,不管做什么,嘴都向上翘起。好心情会传染,前段时日笼罩在沈家人头上的阴霾,再不能影响到他们,整个沈家都被欢声笑语充斥着。 很快便到了十月末,三胞胎即将迎来周岁日。 “二嫂,这次真不大办?”温氏眼里带着点可惜。 “嗯,孩子还小,经不起折腾,上回百日办得大,这次就自家人热闹一回。”张婆子微眯着眼,笑意明显。近年来她日子过得舒心,脸上褶子少了一些,面上暗沉色泽也被一丝红润代替。 温氏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生羡慕。二嫂家日子也起来了,如今三家中,就她家最差,她得好好盘算一下生计。她是真愁,如今日子还算好过,若今冬雪不下足,明年指不定什么情况,要是真闹起灾荒,就她家那点家底,支撑不了多久,顶多熬到后年。 “二嫂,这是给孩子的周岁礼。”温氏将担忧收起,面上露出笑容。 张婆子打开瞧了瞧,笑意又添了三分,起身回房取了上等回礼递到温氏手中:“我也不留你了,知道你忙,记得明天晚上带家虎他们都过来吃席。” “哎,肯定来。”温室拎起回礼笑着出了沈家。 刚送走温氏没多久,大伯家堂嫂就进了沈家。两家闹成现在这样,若不是上头两老还在,不好做太过,大伯家根本不会有人上门,沈家同样也不欢迎他们。堂嫂将东西放下,拿了回礼就走,两人谁都没交谈的欲望。 “大嫂他们送了什么?”沈老爹抬头问了一句。 张婆子一撇嘴,眼含讥诮:“一堆破烂玩意,还不如回礼值钱。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侄媳妇那脸皮也跟大嫂一样厚,她居然也好意思向我索要回礼。” 沈老爹随手一翻,几件小衣裳映入眼帘,摸着还挺软和,就是一看就有好些个年头,很是陈旧,洗得发白,有好几处都被磨得薄薄一层,用力大一点就能捅破。 即便对大哥家已经不抱希望,见到这样敷衍的周岁礼,沈老爹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第39章 “公、阿公。”在沈家河示意下,沈璋摇摇晃晃走到沈老爹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腿。 “哟,你这个小家伙怎么过来了?”沈老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拿过布巾擦了擦,将沈璋抱在怀里,转头对着沈家河说道,“怎么就璋儿一个,璧儿他们呢?” “还在房里,媳妇看着他们。”沈家河眼底透着无奈,“二小子好动,太闹,被大小子嫌弃了,这不,我就带他出门逛来着。” “这还真是,咱家娃子都皮实得很,但像璋儿这般活泼的还真没有。”沈老爹起身,双手托住沈璋腋下,让他下地慢慢走,“老三,你怎么想的?你媳妇虽然变相被亲家他们卖了,关系终究没有断彻底,一直不和他们往来会被人说成没良心,他私底下有没有向你说起这事?” 沈家河摇了摇头。 “你去问问吧,璋儿我和你娘照看着。” 沈家河应下,当即回房将这事说给媳妇听。 方天林眼里波澜不兴,娘家这回事他是真忘了。他虽然不清楚原主到底怎么没的,但和长期饿着干重活有关,若非他自己的身体逐渐替代了原主的躯壳,他怕是光养身体都要养许久,根本不可能还有心思想着发家致富这回事。 方天林沉吟半晌,这里不是现代,要是他说半点不想娘家人,怕是会被人说成冷心冷肺,不念一丝血亲之情,当即说道:“那就后天去。” “孩子要不要带上?”沈家河看着一趟一坐,在炕上自得其乐的大小儿子,面带犹豫。 “不带了吧,我家挺偏,带着三个孩子就我们两人怕是照顾不过来。”方天林不想儿子们跟着受罪,那可是山里,牛车都无法通行,需要攀上爬下,现在天气也渐冷,受了风寒就麻烦了。 三胞胎很是健康,长到现在,连大夫都没看过,这可不仅仅是空间水的功劳。这点方天林心中最是明白不过,只是他没有找到其他缘由,只能归结于儿子们身体素质好。饶是如此,方天林也不敢掉以轻心,越是这样,生起病来就越发凶险,那里那么偏,连个大夫都不好请,他不想冒这个险。反正娘家就在那,不会跑,等孩子们大些再去也不迟。 “行,那就这么定了,我去和爹娘说。”沈家河并无异议,他也舍不得带着自家长得水灵的孩子,跟他们一起翻山越岭。 翌日一早,沈杜娟便领着丈夫孩子过来。虽说三胞胎周岁不大办,这么近的亲戚还是请的。 沈琳一家住得远,来得要晚一些。薛广林天刚亮就候在城门边,等城门一开,便让车夫驾着马车直往广延村驶去。 “广林,怎么就你一个?琳儿他们呢?”张婆子抻着脖子,向前张望,结果很遗憾,从马车里出来的只有薛广林一人。 “娘,琳儿这几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孩子们都嚷着要照顾她,便没来。”薛广林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这事压根就没法瞒过去,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多此一举,想法子遮掩。他是可以逼着沈琳过来,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冷着一张脸让岳家心生不快吗?那还不如不来。 本来听到这话,张婆子还有些担心,见到小女婿这模样,便什么都明了,她心里止不住失望。张婆子没想到小女儿的气性这么大,估计是上次说了她一顿,让她没脸下不来台,这回连见都不想见他们了。 今天是三胞胎的周岁宴,该高兴来着,张婆子只沉默了一会,马上又挂起笑容,掩去眼里的失落。终归是疼了十几年的女儿,闹到现在这样的地步,谁也不想。 三胞胎今天都穿上了新衣服,是张婆子早早就备下的,因着还小,被裹了一身红。早晨气温低,三个孩子穿得有些厚实,这妨碍了他们行动,就连沈璋也不叫唤着下地,在炕上闹沈璧和沈璜。 方天林跟沈家河一不留神,三胞胎便滚成一团,弄得衣服都皱了。 方天林见了,脸上笑容更大,也没管他们。孩子吗,就该无拘无束,随意玩闹,这不能那不能,那会束缚他们的想法,以后发展会受到限制。只要他们别闹得太过,他从来都不管。再则,随着三胞胎越长越大,就连最容易闹出格的沈璋都收敛许多,他用不着太过操心。 沈家河更宠孩子,只要不闹出事情,他是什么都答应。看着孩子们闹成一团,他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大姐二姐夫他们都来了,走,咱也去堂屋。”方天林一手抱过老大老三,将最为好动的老二留给沈家河。 这次只是家宴,没那么多讲究,沈老爹想着小女婿怕是住不惯农家,便将宴席提到中午,派家里几个大孩子去通知村里亲戚。 大家都一个村里住,眼下这个时节也不是走亲访友的时候,人一个没少,全到了。 张婆子肉痛地宰了两只鸡,方天林更是偷偷在水缸里放了不少内层空间水。以前因着两种水口感有些差别,他只敢每天少少注入一些。如今整个广延村用的都是外层空间水,味道上跟内层空间水差别不大,方天林便没了顾忌,轮到沈家河挑水时,他就不时将这差事揽过去,趁机全部换成内层空间水。 自从养了鸡,又种了一块地,方天林感觉内层空间水都快有些不够用。看来,他想要靠这个发大财是不能,尽快培育出更多良种才是长远之道。这样,即便哪一天水空间离他而去,不光他家能持续受益,就连其他人也能惠及到。 开席前,三胞胎被放在席子上,最先抓周的是沈璧。 此前,方天林曾教过孩子们,让他们抓自己最喜欢的物品,具体抓哪个他并没要求。要搁在一年前,他对此并不会抱太大期望,一岁大的孩子懂得什么?抓周只是图一个好兆头,抓到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难道抓了一把木剑,就能习得一身武艺,甚至当上武将?这可未必。 如今换成自家那三个机灵小子,方天林却不这么想。这很可能就是孩子们自身喜好,他至少得往这方面多培养一下,不行再换成别的。 沈家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稳稳站着的大儿子,示意他去拿自己喜欢的物品。可惜,这样的情况只维持了片刻,一走动起来,沈璧便开始摇摇晃晃。这倒不是他走不稳,实在是今天衣服穿得有点多,妨碍了他的行动,再加上他走路本来就不是十足稳当,就成了眼下的局面。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个年纪能自己走,不要人扶就已经非常不错。 农家抓周就是图个吉利,上头摆放的东西大都平平常常,极少有稀罕出彩的。沈家亲戚也多是同样家境的农户,这其中就属薛广林家最为富裕,这次他是有备而来,在席子上放了好几样精致的小物件。 除此之外,便是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准备的东西最多。一般农家并不那么注重抓周礼,放的东西就那么几件,沈家这次席子上摆的物品就多了,一眼扫去,约略有个二三十样。 沈璧回头看了眼双亲,得到两人鼓励之后,开始一脚深一脚浅在物品堆里东翻西找。他最先拿起的是那个都快被拆了的破烂拨浪鼓,在场众人中有几个眼神就有些微妙。但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讨人嫌,孩子无论抓到什么都得捡好话说,万不能说丧气话。 沈家河有些急了,他担心自家孩子就只抓这么一个,那传出去的名声可就有些不好听了。尽管自家孩子不管长成什么样,他都稀罕,可别人不会这么想,他不希望大儿子小小年纪就被人说三道四,直接开口示意沈璧再抓一样。 方天林却一点不担心,家里三个孩子,沈璋最是坐不住,这个拨浪鼓他却很少玩,差不多成了沈璧的专属玩具。大儿子将它拿在手上,一点不出方天林的意料。 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沈璧已经扒拉了好几样东西到一边,这都还没完,他继续摇摇摆摆朝下一个目标前进。 方天林仔细一瞧,那堆东西中有小木剑小木弓,还有一个玩具小风车。前两样是他跟沈家河做的,手艺很粗糙,除了被磨得很光滑,毫无棱角之外,没多少可取之处。小风车则是前些日子沈家河在货郎那里所买,做工倒是要精致许多。 这就已经够让众人惊讶了,哪成想,沈璧接下来拿的那样东西,才真正叫人大吃一惊。那东西谁也没见过,想不明白便自动将其归结为是一个玩具。反正沈璧已经拿了两样玩具,再拿一个众人也毫不惊讶。 方天林眼睛微眯,面上神色不显,心底却起了波澜。在场中唯有他知道那是什么,这是他一刀一刀削出来的木制手枪,当然只是徒具外形毫无内在。方天林不清楚这是偶然,大儿子只是将它也当成了玩具,还是他知道那就是一把武器。想那么多也无用,他收敛心神,继续看大儿子忙活。 将最后一样东西放在一边,沈璧一屁股坐下,对着沈家河张开双手:“爹,抱。” 沈家河早没了之前的担忧,高兴地将大儿子一把抱在怀里,小声嘀咕道:“咱家孩子就是厉害!” 之后轮到沈璋。 方天林将沈璧抓的那堆东西一一记住后,又将它们打散放回席子上。 沈璋目标极为明确,直奔那些金闪闪亮晶晶的东西。见到他这等行为,方天林跟沈家河都不自觉抽了抽嘴角。两人此前已经很注意,没往里头放这些物品,可架不住亲戚的好意。 薛广林放了一枚金瓜子,就这么点大的东西,便被沈璋一眼注意到。他之前就有冲进去拿的意思,被方天林拘在身边,这才没让他得逞。现在活动自由了,他便如放归山林的老虎般,直冲它而去。途中还被绊了一跤,他半点没哭的意思,立即爬起来,继续前进,直到将金瓜子抓在手中,他才咧开嘴冲着双亲直乐,露出几粒小米牙。 高兴够了,沈璋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开始满席子乱转,将上面所有武器全归拢到一边,同样没漏下木枪,末了学着沈璧的样,张开双手求抱,只是这次他换了个人,目标是方天林。 沈璜就要低调多了,他不像沈璋那样风风火火,慢悠悠地晃过去,使劲捧起方天林特意种在一个小破碗里的小白菜苗,再眼神四扫,最终拿了那把枪。 三个儿子接连都选了枪,方天林眼神很是微妙。有人好奇问起,他都说那是玩具,他瞎想的。可他没法自欺欺人,这就是一把轻易就能将人射杀的武器,尽管现在这把枪只是个玩具模型,那也改不了它是武器的本质,还是谁都没见过的武器。 大儿子拿了,方天林还不觉得如何,毕竟他拿的东西有点多,几乎包揽了所有木制器具。等二儿子拿起它时,方天林眼神就开始不对,沈璋可是除了那金瓜子之外,拿的全部是武器,显然,这把枪被他归结为武器。待三儿子什么都不拿,独独拿了枪和唯一一盆植物时,方天林脸上笑容都差点维持不住。他倒是不怀疑别的,一年相处下来,足够他了解三胞胎的情况,他能确定他这三个孩子都是原装货,并没有被人附身借尸还魂。 方天林知道世上没这么接二连三的巧合,三胞胎都选择枪,那就表明在他们认知中,这应该就是武器,尤其是身体素质比起两个兄长要差一截的三儿子不选剑,不选弓,偏偏选了枪,这不得不让他深思。 方天林相信,再会伪装的人,要一年三百多天不露一丝破绽,那不可能。真要是这样,他总能从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察觉到不对,装得再像天天都如此,也会无所遁形。 那他的三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天林微拧着眉,心中满是纠结。三胞胎来历怕是不简单,他们对这个世界很好奇,但很多东西都是看过就放下,丝毫没有兴趣。对物品价值也有一定认知,大部分都符合现况,有些却是截然相反。就这点,重生这个选项首先可以排除,那就剩穿越转世等寥寥数个可能,还是那种没有记忆,只有印刻在灵魂中的某些片段发生作用的情况。 这么一想,三胞胎的种种异常就能解释得通。方天林自是不会就此妄下论断,除非他的三个孩子亲口跟他说,否则他怕是一辈子都没法获悉真相,或许他猜对了,也有可能南辕北辙。 方天林抱起沈璜,轻声笑着逗他:“你不会是外星人吧?投生到我们家目地为何?不会是要带领我们走出这个不知名星球,奔向宇宙吧?” 说着说着,方天林被自己逗笑了,眉眼舒展,愁绪不再。不管他们什么来历,那都是他的孩子。这么聪明懂事的娃他可从来没碰到过,以前他尽管不讨厌孩子,甚至还有点小喜欢,那也仅限于远观,让他整日里照顾奶娃娃,那是想都没想过的事。 如今倒好,以前不会的方天林都学了个全,将孩子们照顾得很是妥贴,每天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代,整个人如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干劲十足。 孩子有点多,方天林便将三胞胎都抱进房间,单独喂他们。小家伙们食量不小,三人每餐都能吃下一小碗水蒸蛋,这还只是辅食,之后还要喝下一小锅羊奶。 抓周过后便开席,沈家河收罗了一大筐好话之后,乐呵呵地进了灶房。 “三弟来得真巧,三弟妹那份饭菜刚弄好,你给他端过去。”姚大嫂微一抬头,见是沈家河,便又忙活着手头上的事情。这次只是家宴,客人不多,沈家便没请专门的厨师,一应活计都得沈家人自己做。先前三婶还带着两个媳妇帮忙,现在要开席了,就剩他们几个。 “大嫂,差不多就行了,一会你们也去坐席。”沈家河抛下这句话,就乐颠颠地走了,看得灶房中姚大嫂三人直摇头。 婚前婚后沈家河可是两个样,以前他不怎么爱说话,虽不到沉默寡言的地步,那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见天就乐呵呵的。 沈家河两手都端着碗,他用背推开房门,这才转身进屋:“媳妇,记得吃啊,可别等到饭菜都凉了。” “嗯,知道。你快去席上陪客人,孩子们我看着。”方天林笑着目送沈家河出门。 每每见到三双乌溜溜的眼睛齐齐盯着自己,方天林都感觉压力很大。一个人喂三个饿了的孩子,可不是件轻松的活,他只有一双手,只能每人喂一口,三人轮着来。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这么做卫不卫生,将孩子们速速喂饱才最要紧。 也亏得三胞胎懂事,方天林一个人才能忙得过来。 将同村客人都送走后,家里便只剩下沈杜娟一家和薛广林一人。 周岁礼送的大多都是小衣服,沈杜娟和薛广林也是如此,只是前者多做了三双小鞋子,后者给三胞胎一人添了一个银质长命锁。 两家是姻亲,只是家境差了许多,虽同样送的棉布衣衫,薛广林送的质量要好上许多。 伍东平并不觉得丢脸,能送这样档次的礼物,他都已经尽了力。现在镇上活计不好找,他家又还有部分外债没还清,天又旱着,不少人都开始缩衣节食。 要不是他从方天林和沈家溪那儿学了打猎的本事,进山两回,至少有一回能打到猎物,现在又是农闲期,他几乎天天能进山,每个月都能赚个五百文到一两不等,这大大减轻了家里的负担,加上其他一些收获,外债已经还了不少,他家情况怕是只会比一般农家还要严重,估计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哪里备得起三套崭新的棉布衣衫? 沈杜娟一家还好说,他们离得近,什么时候走都行。薛广林却不能掐着点离开,不然路上要是马车出了问题,估计会被拦在城外。因着商阳山脉另一侧干旱,如今世道不比年前那会,走道得小心着点,最好不要走夜路。 张婆子起身去后院,拎着两只绑好的鸡出来,又回房拿了两个藤篮,给两个女婿一家一份,叮嘱他们:“这都是花了心思养的,你们自家吃,别卖了或者送人啊。” 伍东平和薛广林听了面色都有些不自然,张婆子这话很明显,前者说得是伍家,后者指得便是薛家。 两个连襟互相对视一眼,俱都笑着应承下来。特别是薛广林,他尝过那瓶蜂蜜水之后,对岳家更是重视。谁说农家弄不到好东西,这不就是?遗憾的是妻儿都没有这个口福,上回他一说这是方天林送的,沈琳连看都不看,直接将它放在一边。薛广林只得悻悻地将其拿到布店中,他们不喝,他喝! 以前每回来岳家,老丈人他们也会送东西给他,但没有哪一次会特意这么叮嘱几句,这让薛广林想起了那瓶只剩一点底的蜂蜜水,心情很是不错地辞别两老,踏上回家路途。 沈杜娟他们走得要晚一些,眼瞅着日头向西斜,这才背着回礼向家走。 沈家河从张婆子手中接过众人送的礼,脸上都笑开了花:“媳妇,看,这么多小衣裳鞋帽,明年孩子们都不用买衣衫了。” 说完,他从衣服堆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方天林面前:“这是二姐夫送的,现在就给孩子们戴上?” 方天林打开盒子一瞧,是三个一模一样的长命锁,做工精致,式样新颖,他看着都觉得不错。心想着幸亏不是金子做的,不然,这个时候沈璋估计早就围上来要拿着玩。 农家孩子有银锁戴就不错了,方天林和沈家河两人将三个长命锁挂在三胞胎胸前,得到三个笑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三个孩子继续之前的动作,没有哪一个对银锁感兴趣。 第40章 方天林蹲到三胞胎面前,拿出一枚铜钱,又拉过沈璧佩戴的长命锁,不急不缓地告诉他们,银锁能买到好多拨浪鼓,一个铜板却连一个拨浪鼓都买不到。说了几次之后,孩子们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似是在认真思考。 三胞胎咿哩哇啦一阵后,沈璜一手拽着沈家河裤子,一手指着炕。小家伙太矮了,还没有炕高。沈家河将其抱起来,沈璜直冲着炕里头那个布袋子不停叫唤。 方天林走到炕边,俯身拿起布口袋。三胞胎对钱财有了模糊的概念,这个布袋一直由小儿子照管,现今可不止十几个铜板,每隔十天半月,沈璜都会让方天林往布袋子里放入一枚铜钱,积攒到如今,已经有好几十文。 铜钱很沉,沈璜提着有些费力。方天林便在底下托着,他倒要看看孩子们到底想干吗。 沈璜一会指着长命锁,一会又指着布口袋,这么明显的事,不说反应敏捷的方天林,就连比常人慢半拍的沈家河,没过一会也意会到。他将小儿子脖子上的银锁摘下来,放入布口袋。 沈璜当即乐得眉眼弯弯,一双小手抱紧沈家河脖子,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沈家河双眼放光,将小儿子放到地上,依样画葫芦,把大儿子二儿子胸前挂着的长命锁也放进布口袋,同样得到两个口水吻。 方天林双手抱胸,看着媳妇和儿子们互动,脸上笑意渐深。 乐够了,方天林微眯起眼,开始想明天的行程。 他娘家所在的稷山村挺偏,距离广延村很远,走着去起码要好几个时辰,一天之内无法走一个来回,也不知道沈家是怎么得知他这号人物。 三胞胎长这么大,晚上都是跟他们睡,从来没离开过两人身边。这回将孩子们留在家中,不管是方天林还是沈家河都不大放心,尽管三个孩子表现得都很懂事。两人都不清楚,若他们都不在,三胞胎会是何反应,只能先跟孩子们说清楚,甭管他们能不能听懂。 本来三胞胎都很开心,自顾自玩得乐呵,等方天林连着说了好几次,他们反应过来后,一个个都耷拉着嘴,扑到两人面前,仰着小脑袋,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期盼地望着双亲。 方天林和沈家河差点就被孩子们看得心软,只是一想到中途出岔子的后果,便立即铁了心思拒绝。 三胞胎当即红了眼睛。 眼瞅着要大雨倾盆,方天林跟沈家河立刻手忙脚乱进行安抚,不断跟孩子们讲,他们只去一天,第二天就回,不会让他们久等,明日就跟阿公阿婆睡一晚,这才险险逃过魔音灌耳三重奏的洗礼。 方天林对娘家没什么好感,没想着特意准备礼物,公中出什么,他便拿什么。 沈家河问过一回,便没再问第二遍。媳妇进门时那瘦竹竿的身影,他可还牢牢记得。既然媳妇不喜娘家,他自然是跟媳妇一条心,不会强行要求媳妇跟他持一样的想法。这样的事情并非第一桩,广延村众多出嫁男女中,也有几乎不和娘家往来的,其中有娘家人的问题,也有出嫁子女的问题。 沈家河自然是将方天林跟岳家的情况归于前者,要不是怕流言蜚语蔓延对方天林不利,这次出行他连提都不会提。 沈家河不想看到同孩子们离别的场面,天一亮就轻手轻脚喊方天林起床,打算趁孩子们睡觉的时候离开。可惜,想法很好,现实却不那么美妙。他才刚下床,三胞胎便醒了,就连一贯十分爱睡觉的沈璧都迅速睁开眼。 就目前三个孩子的年纪而言,走路还没有爬行快。这种时候,他们自动转换行走方式,三人兵分两路,沈璧和沈璋利索地爬到刚披衣准备下床的方天林边上,沈璜则向着炕边爬去,睁着三双泫然欲泣的黑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望着两人。 方天林都差点被看得抛弃原本的打算,沈家河更是心疼,只能将孩子们抱在怀中好一通安抚。等三胞胎心绪平静下来,立刻抱到上房,挑着一副箩筐匆匆出门。 沈家河一手扶在扁担上,一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孩子们很懂事,并没有撒泼哭闹,越是这样,他看着就越是心疼。不说三胞胎,就连他一想到晚上看不到孩子们,也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方天林同样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只能加快离村的脚步。 担子不重,沈家人都不是爱显摆的性子,张婆子准备的礼还算丰厚,但那也只是相对于普通农家,亦即之前的沈家而言。方天林并没有掩饰他的态度,张婆子自是不会给好东西白白便宜亲家。 往北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两人转入山间小道。路途虽比不上蜀道那么艰难,对于不习惯走山路的人来说,也是一项极大的挑战。方天林跟沈家河都是农户出身,倒是不存在这个问题,就是比平地行路要慢上不少。 箩筐没多少重量,出村后,方天林并没有从媳妇手中将担子承接过来。沈家河不是女人,想法跟她们截然不同,这么做反而会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一开始两人心情都有些低落,转入山道后,方天林想着这样下去不好,当即调整心情,跟沈家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山中常有野兽出没,即便人们常走的山道附近,依然有可能出现危险,集中精神非常有必要。 不过这次倒是方天林多虑了,两人一路平安,什么危险都没碰上。 走山路消耗非常大,到稷山村时,大冷天的,方天林跟沈家河都是一身汗,结果迎接他们的却是铁将军关门。 方天林去问了邻居才知道,早在去年秋,方家人就迁走了,听说是被大女儿接走去过好日子了。 这样的发展,实在是出乎方天林的意料。他搜寻原主的记忆好半晌,才想起来他这个大姐。方家从没有发达过,碰上个小灾小难都可能出现卖儿卖女的情况。大姐便是自小便卖身为丫鬟,那时候方天林还没出生。 原先大姐还有消息传回娘家,等那户人家搬家之后,便再没音讯。原主对这位大姐压根就没多少印象,所有记忆都来自父母他人。 具体情况到底如何,邻居们也不清楚,方天林只能凭空猜测,能把娘家人一并接走,那日子过得肯定不差。 得知这一消息,方天林心里松了一口气,走了也好,这样他能省事许多。付过住宿费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在邻居家借宿一晚,翌日一早便动身返家。 “媳妇,你不要伤心,岳父他们不要你,还有我跟孩子们。”沈家河小心翼翼,侧着头打量方天林,见他神色如常,反倒更为紧张。 方天林稍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索性沉下脸。果不其然,他这么做,沈家河反倒放下心来。情绪宣泄出来后,伤痛便能很快过去,这个道理沈家河自是也懂。 昨天还是欢声笑语,今天方天林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心灵受伤的神态,这让他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一到家,三胞胎便黏着方天林跟沈家河不放,做什么都要他们在视野当中。 看着沉着一张脸的方天林,沈家人将沈家河拉到一边,问清楚状况后,谁都不说话了。这个亲家是真没把方天林放在心上,搬家这么大的事,竟然连通知一声都没有。 因着方天林的缘故,近日沈家气氛有些低迷。 一连装了好几天,方天林便再也装不下去。做戏做全套,这么些天下来,也差不多了。 见方天林不再沉浸于被至亲抛弃的哀戚中,沈家又变得热闹喧嚣。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谁都照顾方天林的情绪,基本什么活都不派给他。 也亏得现在是冬天,要换成农忙时分,方天林这个状态就有些麻烦了。他可是沈家最厉害的壮劳力,少了他农活明显要慢上不少。 方天林娘家人搬走的事瞒不住,他也没想过要瞒。没有娘家,就等于身后没了靠山,这种情况下,为人媳妇的很难在婆家立足,不少村民都对方天林表示同情。 看着熟人怜惜的眼神,听着他们安慰的话语,方天林扶了扶额,太阳穴都一突一突地跳。这事他得受着,等过阵子就好了。 为了减少这种尴尬局面的出现,近段日子若非必要,方天林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连鸡场那边都很少去了。对此,沈家人都表示理解,一点没催促他干活的意思。 原本还只是变相将方天林卖了,现在更是连个音讯都没有,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沈老爹和张婆子一致商定,反正现在是农闲期,没什么活要做,就让方天林好好休息一阵,免得他一不小心身心俱疲。 “媳妇,想开了?”沈家河将最为活泼的沈璋抱到方天林面前,轻推着二儿子后背,示意他上前安慰方天林。 沈璋回头瞧了眼沈家河,见沈家河正拿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便颠颠朝方天林扑去,一把抱住方天林大腿,甜甜地叫了声“阿父”,便咧开嘴笑,张手要抱。 方天林抹了一把脸,将二儿子抱在怀中。这几天演戏他都演烦了,是时候走出阴霾。 见到方天林一日比一日正常,沈家人都松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只有当事人体会最为深刻,旁人的劝解其实并无大用,只能靠他自己想通,他们最多安慰几句,尽量不提这方面,以免刺激到他。 方天林倒也不全是装的,他在替原主不值。有时候感情就是这么廉价,甚至及不上几两银子。靖朝虽然更加注重亲缘关系,却也没法彻底杜绝这些,某些做法甚至比现代更为让人心寒。 沈家只是普通农家,并没有铺设地龙,冬天取暖方式只有火盆跟烧炕两种。无论是哪一种,不是要花费大量工夫,就是要耗费金钱,都不可能随意用。 方天林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向手上哈着气。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今年冬天似乎要比去年更冷,身上披着厚实的棉袄都挡不住寒气侵袭,在外面站上片刻,就感到刺骨冰寒。 怕孩子们冻病,自打天寒地冻之后,三胞胎便很少出屋,只每天让他们定时出门活动片刻,增加对恶劣天气的抗性,其余时候基本都待在炕上。 “下雪了?”方天林仰起头,感受着雪花飘落在脸上的湿意,心中最先想到的是旱情得到缓解,明年没准能有个好收成。 当然麦子丰收估计是不成,像广延村这样水源相对较为充足的村子没有多少,农户们即便种了麦子,数量也不会多。那些空出来的田地,就只能等到明年开春那时种上其他作物,倒是不会耽误这一季收获,只是冬季种植的部分庄稼产量会大幅度缩减,这还是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要是天公不作美,产量还会继续下降。 见孩子们都睡下后,沈家河轻轻带上门,走到方天林面前:“媳妇,你去炕上暖和一下身体,这些我来做。” 方天林看着脚边洗了一半的尿布,笑着应下。自家孩子聪明,现在已经很少尿床,可架不住人多,又还没断奶,每天摄入的水分很多,三个娃醒着时候还好说,听到他们叫唤再把尿来得及,睡觉时分这些就没法控制了,有时候醒得不及时尿床就成了必然。 这边冬天气温低,衣服晾晒时间很长,尿布小被子之类洗了之后来不及晒干便只能用火盆或炕烤干。 眼下这个时节已经是呵气成雾,缸里的水冰得很,双手一浸入冷水中,感觉刺骨地疼痛。方天林想了下,回房去拿了些热水倒在水盆中,至少不那么冰。 沈家河感觉到两只手迅速回温,仰起头冲方天林直笑。要不是担心温水变凉,他怕是会对着方天林一直傻乐。不过现在其实也没好上多少,快速搓洗尿布的同时,沈家河嘴角勾起的弧度可一直没下去。 见自家媳妇这么开心,方天林眼中也染上笑意。他将水壶重新灌满,搁在炉子上。家里有小孩子在,可真是时时刻刻离不开热水。怕烧炭中毒,他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方天林心里想着,泉眼刚冒出的水,温度是恒定的,可比家中水温要高多了,下次他就带着衣服去树林子那边洗。 三胞胎还太小,大冷天的不好让他们出门活动,其他孩子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一见到雪便兴奋地冲进院子。直到玩了有些时候,才被各自爹娘揪回房。 起先雪下得不大,等沈家河洗完尿布直起身体时,已经变成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在房顶、地面、树冠上,没多久整个世界都染上一层白,将黄土地全都遮盖起来。显然雪景要比一色黄漂亮许多。 瑞雪兆丰年,第一场雪就这么大,想来明年不会太过缺水。广延村不少村民都推门而出,满心欢喜地看着雪花纷飞,眼里带着喜色。 这场雪整整下了两天才散去,广延村到处都是银装素裹,让看惯了土黄色的方天林都喜上眉梢。之前缺水,风一吹就尘土飞扬,感觉不是那么舒服,现在好了,再不用担心这些。就他去年的经验来看,这里化雪很慢,一般都要好几天,有时候甚至一两个月都化不干净,反而越积越多。 美中不足的是,村里有几户人家屋子被压塌了几个角。下雪时没法修,一家子人只能挤在几间完好的屋子中,直到雪停才招呼人手修房子。 沈家倒是没这份担忧,就是鸡场那边鸡舍也开始烧火取暖。这个时候想要将室温稳定在二三十度,需要过硬的技术,可惜,沈家并没有这样的能人,等他们烧熟练之后,倒是有这个可能。 即便如此,鸡的产蛋量也颇为可观,平均下来,一只鸡差不多三天能产下一枚蛋。这在沈家人眼中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他们谁都没想到,鸡到了寒冬腊月依然能下蛋,而以前不下蛋只是因为天太冷。 沈家人纷纷表示他们长见识了,以后再碰到类似的事,他们就有了应对之法。 进入十一月末后,方天林养的第二批鸡也到了收获的时候,陆陆续续开始有鸡下蛋,预示着沈家即将进入收入高峰时期。 “谁来了,这么大动静?”方天林披衣下炕,掀开窗户一角。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院子中,正有人搬脚凳让帘中之人下车。 “这不是二姐吗,这个时候她怎么有空过来?”方天林小声嘀咕。 沈家河同样一脸不解。 “你去堂屋瞧瞧,我在屋里看孩子。”方天林对沈琳没兴趣,沈家河一人出面应对够了,他懒得过去搅合。 “琳儿,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张婆子嘴微张,眼中带出一抹惊色,“就你一个?” “嗯。”沈琳有点抹不开面子,脸上勉强挂着笑容。“我听人说家里鸡养得不错,想过来买上一批。” “买鸡?这个没问题,十五文一斤,你要买多少?”沈老爹看着自家这个小女儿,尽管也高兴,却没了以前那种打心底里觉得亲切的感受。 “十五文?”沈琳眉头微皱,这个价格可不低。她虽然有几年没怎么买过菜,大致价格却有所了解,不会毫无所知。不过也就这么一想,这点钱她还不看在眼中,贵点就贵点,只要收的人喜欢就成。 “嗯。” “爹,先给我来一百只鸡,十筐鸡蛋,不够的过几天再过来拿。”沈琳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了具体数目。 这回轮到沈老爹紧锁双眉,他不解地问道:“你家吃不了这么多,你这是?” “用来送人。明天就是腊月,大家都开始筹办年货,有好几个夫人都到家里来打听消息,这人情抹不开,不好不给。”沈琳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 听了沈琳这话,在场众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沈家跟周毅和张亭签了契约,除了不能卖与他人,将货送人倒是没问题,但这么大数量肯定不成。 沈家河拧紧眉头,开始泛起愁来。沈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对于沈家人来说,东西卖给谁不是卖?偏偏契约在身,这么大批量出手肯定会对市场造成一定冲击,富商都有了,反而官员落后一步,这可就落了下乘。 沈家河将目光转向沈老爹,沈家其他人也尽皆如此。 “琳儿,这事情不好办,我们跟人签了契约,送出这么大数量可没法跟合作方交代。”沈老爹一脸为难,沉思半晌,还是觉得不能这么干。真如此做可就坏了口碑,商人讲究信誉,自己破坏规矩显然对他家没啥好处。 “爹,不都是卖吗?我可是你女儿,卖给别人还不如卖给我。”沈琳嘴角下弯,面现不愉之色。 “老三,你去叫你媳妇出来,看他是怎么个想法。”沈老爹没直接搭话,转头吩咐沈家河。 “爹,这事跟三弟妹有什么关系?家里不是你做主吗,难道还需要经过三弟妹同意不成?”沈琳眉毛纠结成一团,眼中满满的不解。 “这鸡都是三媳妇让养的,没他家里哪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说起方天林,沈老爹脸上满是笑意。 “爹,这种事情哪有媳妇做主的?天底下可没有这个道理。”沈琳对此很是不满。 沈老爹看着养尊处优惯了的女儿,摇了摇头。人和人之间是有区别的,同样,媳妇跟媳妇也大有不同。更何况方天林是个男媳,本身就要比女媳话语权要高。再说,就算是个女的,有这么大的能耐,除了眼光不行之人外,谁家都一样会供着。 方天林在房里只影影绰绰听到一些,直到沈家河来叫他,才弄清楚事情始末。留下沈家河照顾孩子,他径直起身来到堂屋。 第41章 沈老爹:“三媳妇,事情老三都跟你说了吧?” “嗯。” “那你什么看法?” “爹,这事情不成。破了这个例,以后谁还会去方掌柜那儿买东西?”方天林直接拒绝,“不过让二姐带走几只倒是没问题。” “三弟妹,这怎么就不成了?”沈琳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这鸡跟鸡蛋都不便宜,这点想必二姐也清楚。这样品质的货物,普通人家怕是消受不起。阜阳县城富户就那么多,少一家便少一份收入。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个,要是大家知道能从二姐这边拿到便宜货,甚至都不要钱,那家里这门生意还怎么做?到时候他们都会通过二姐这条门路拿货,我们合作方怕是连货都卖不出去。”方天林一点没夸张,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沈琳也不是无脑之人,稍一细想便明白过来。可明白归明白,对于这个结果她显然有些难以接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和这个三弟妹简直是犯冲,每次碰到他准没好事。 见目标没达成,又坐了会沈琳便起身告辞。 “琳儿,这么急着走作甚?再等会,你来一趟不容易,带点东西走。”张婆子出言挽留。 “娘……”沈琳本来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转念一想她这么空手回去有些说不过去,便又坐了下来。 搁以往也就罢了,问题是那些鸡蛋她家也曾买了吃过,味道确实比一般农家出产的要好,不带些回去怕是跟家里不好交代。若不是考虑到这点,沈琳并不想久留此地,一想到方天林屡屡给她难堪,她脸上那最后一点笑容都挂不住。 沈家人都知道轻重,方天林养的那些鸡他们轻易不会动,尤其是第一批,这次张婆子叫沈家海抓的便是原先沈家养的那些鸡。他们吃过,味道跟之前送给两个差爷的那两只鸡差不多。除此之外,张婆子又另外添了一些小个留着自家吃的鸡蛋。别看这些鸡蛋不起眼,味道可着实不差。 见到这样寒碜的鸡蛋,沈琳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到底没说什么,和沈老爹他们告别后便扬长而去。 方天林眼角余光扫过堂屋众人,见并未有人对他的决定不满,心中那点担忧俱都放下。再怎么说,沈琳都是沈老爹和张婆子的女儿,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媳妇,先天地位就不对等。他虽然不惧这些,但也不想闹得家里不宁。方天林不喜欢斗来斗去,当然,这并不代表他怂这些,在事情无法改变的情况下,他会迎面而上。 沈琳的到来,让方天林明白,方掌柜那边恐怕并没有太过掩饰沈家的存在。他估摸着,现在阜阳县城那边官宦商户中的有心人,怕是已经知晓。他们通过沈琳来试探,而不是直接找上门来,估计周毅和张亭背后势力起了作用。毕竟沈家提供的上品货也就味道稍好一些,量又小,还远没到他们竭力争取的地步,至少沈家目前不用担心什么。 在见到只喂了半年空间水所养鸡下的蛋就能入商人眼之后,方天林决定从长计议。现在差别不明显还好说,一旦和市面上提供的货物差距大到离谱的地步,沈家怕是不得安宁。 方天林可不想自家成为别人的金库。靖朝是个皇权至上的国家,权势在握的人随便一个命令,就能让沈家乖乖献出所有,他们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也就意味着,在沈家没有足够力量之前,他必须将货物质量控制在比一般物品好一点,但利润又不会大至让人眼红到想方设法觊觎的地步。 方天林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家,而不是别人。现在第二批鸡蛋马上可以上市,他打算第一批鸡就留着自家享受,一直喂空间水,不限制时间。至于第二批鸡,暂定喂满一年,以后怎么做就视情况而定。 在靖朝,百姓能吃得起肉的不多,方天林养的又都是起码上品以上牲畜,价格更是高昂,只会在富贵人家之间流传,对百姓帮助不大,只能作为一门纯粹的赚钱营生。又因着阜阳县一带常常出现缺水的状况,不适宜大规模养殖。是以,他没有太过看重这些,那些经过空间水优化的粮种才是能为百姓带来莫大好处的物事,他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这里。 遗憾的是,方天林发现空间水这个作用晚了些。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收获了几种二代粮种,数量有限,也不知道能不能满足沈家自己对粮种的需求。 沈琳走后,堂上众人很快便散去。现在气温很低,大家都爱窝在炕上,而不是在堂屋里浪费木炭。 谁都没想到,第二天薛广林会亲自上门来。 “广林,昨儿个琳儿才来过,你今天来是?”沈老爹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爹,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沈琳回了娘家。这事不是我的意思,沈琳她想得太简单,您老别放在心上。”薛广林面上满是尴尬之色。他平时忙得很,没空整天盯着家里。昨天中午没看到人,晚上他问起才得知沈琳去广延村所为何事。 这些天不时有人上薛家套近乎,想走通他家这边的关系,从而低价得到老丈人家卖的上品鸡蛋,若能得到上品鸡那是更好。 薛广林作为沈老爹的二女婿,找他牵线搭桥的商户不少,但都被他委婉地拒了,或者以其他借口拖着。他是商人,自然知道经商需要注意的地方。走后门没问题,但量必须要控制好。就沈家那两亩地树林子,能养的鸡数量有限,沈家又不是只有他家一家亲戚,弄个三五只还好,多了真心不可能,那样生意就别做了。 沈琳这事,错不全在她身上,昨天瞒着他回娘家,其中怕是有爹娘他们的意思在。饶是如此,也让薛广林心火突突地冒。他不求她为家里做多少贡献,毕竟是农家出身,进城后又常年在后宅转悠,眼界一时半会上不去很正常。他只求她安分一些,别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动,然后做出一些让对方难为之事,最终还不是要他来收拾残局? 看来,以后他得多顾一些家里,不能把时间全耗在生意上,薛广林如此想到。他现在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心累!家里一大两小都有问题,大的不说也罢,小的那两个更让他无从下口。 现在儿女还小,还能教,再过几年等他们性格成型,可就没法再掰正过来。薛广林打定主意要多花时间在家里那三人身上,放任他们这么下去,他赚再多钱也没意思,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被败光?爹娘兄嫂他管不到,妻儿还是得听他的。这次不管娘再如何闹,他也不妥协,回去就将儿子挪到前院。都进学了,没的还在后宅中厮混。 既然沈琳说不听,那就好好待在家里,哪都别去,省得不知不觉又给他惹事,等反省彻底,再放她出门。 沈老爹:“你过来就为这事?” “嗯。” “这又不是大事,我哪会放在心上?你不用为此介怀。”沈老爹放下捧在手中的茶碗,很是郑重地说道,“广林,赚钱是重要,可家人更重要。你回去好好教教琳儿,她这个性子不行啊!” 薛广林点头应承下,他也是这么想的。 “三媳妇,你过来有什么事?”沈老爹和薛广林闲聊着家常,一抬头便看到方天林进了堂屋。 “爹,家里没人识字,以后签契约都容易上当受骗。我想着托二姐夫在县城里物色这方面的人选,有功名的咱们是不想了,就连童生估计也看不上,就请个识字认数的,教到明年开春,您看如何?”方天林觉得识字这事不能再拖,他也不想一直当个半文盲,正好这次薛广林过来,借他的人脉关系请个先生应该问题不大。 方天林也是无奈,这个时代士子可是傲得很,根本不会自降身份来给农家人做西席。靠沈家本身怕是一个先生都请不到,他也只能动用薛家的关系。 方天林话落,堂屋顿时一静。识字一事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那都是送孩子去镇上私塾,请人过来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按说广延村不小了,人口也不少,可学堂却迟迟没法建起来。最大的原因便是广延村近几十年连个童生都没出过,这样的村子,有哪个先生愿意过来?村中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地主,自建学堂高价雇请先生这一条路也被堵上。 闻言,薛广林多打量了方天林几眼。他对于这个提议十分赞同,识字的确非常有必要。他家就是因着几兄弟都认字,这才能将生意越做越大,否则就要做好被帐房坑的准备。 听到方天林的话,沈老爹心中一动。培养一个学子出来非常不容易,但花几个月工夫教会儿孙识字,这却并非不可能。 “广林,这事能成吗?”沈老爹心里没底。 薛广林没有直接应下,这事说简单极为简单,说难也难,主要是教学地点问题。会识字算术的,多半在镇子县城生活,让他们在乡下住两三个月,愿意过来的人真不多。他考虑过,多砸点钱下去应该能成。尽管这么想,最终他也没有打包票:“爹,这事我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没事,这样就够了。你忙完自家事再来操心这个,可别耽误了铺子生意。”沈老爹微眯着眼,脸上满是笑意。 村里别说童生,就连识字之人都不多。像沈老爹这样识得几个字的,在村里都能排得上号。这回只要薛广林将事办成,那可不就只是单单认得几个字这么简单,他家以后在村中的地位怕是都要再升一层。 “二姐夫,这袋子干菜你带上。”方天林回房拎了一口布袋出来,直接递给薛广林,“味道不错,回去尝尝。记得留着自己吃,可别送人。” 这样的话语薛广林不是第一次听到,每当沈家人这么交代,送的东西品质就不会差,起码比集市上卖的要好。 薛广林回到马车上,打开布袋仔细辨认。眼前这些只是极为普通的小白菜干,看不出什么,等回去就让人做成菜尝尝。 薛广林进城后没有直接回家,转道布店,让人煮了一浅碗面条当点心,没几下便一整晚都下肚。他直感叹,方天林给的这袋小白菜干,味道真心不错。 “当家的,爹当真叫二妹夫去请先生?”一听到沈家海的话,姚大嫂惊得差点拿针戳到自己。 “嗯。” “太好了,以后小松两兄弟日子有着落了。”姚大嫂眼睛都在放光,识字就有可能在镇上找到好工作,那时便不用再风里来雨里去,埋头黄土地上讨生活,这可是大喜事。 沈家其他人也差不多和姚大嫂一个想法,这一天,整个沈家都洋溢着欢笑声。 村里大多数人还没穷到请人教识字都请不起的地步,唯一横亘在中间的,那就是阶层间的阻碍。想要学个手艺都千难万难,想认字识数更是难上加难。靖朝知识都把持在士子手中,一般农户即便有钱,也没有门路请到先生,唯一的希望便是把自家孩子送进学堂。那样花费就高了,远不是请先生教上几个月可比。 薛广林办事效率很高,没过几天,就带着一个中年人来到沈家。一落座,他便将那人介绍给沈老爹他们。 这人是个帐房,姓胡。他东家回老家,将铺子兑了出去,眼下又是腊月,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很难找到新东家,索性歇在家里,等着明年再寻。 胡帐房本也不愿意过来,他还真不缺这么点钱,没得为此跑到乡下去受罪。若不是见薛广林钱给的不少,又不好抹了他的面子,他压根不会接下这个差事。 不过既然应下此事,胡帐房就没想着糊弄,必然好生教导,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这点也是薛广林找上胡帐房的一大缘故。找个不情不愿的先生,对谁都没好处。 知道可能会有先生过来,沈家一早就收拾好了一间客房,墙壁重新粉刷,家具也凑了一套出来。这间房原本归沈松,现在他挪进了沈家海的房间。 胡帐房将行礼搁在桌上,抬头打量他接下来几个月的住处。屋子不大,倒是收拾得挺干净,东西也置办齐全,的确是花了心思,就是头上的茅草屋顶看着让人有点心悸,可别一场雪就压塌了。 胡帐房在房中转了一圈,对沈家还算满意,有这份心就够了,别的他也不奢求。 胡帐房的到来,当即引起了村民的兴趣。 “听说沈南请了个帐房来教导家中儿孙认字,我住得远,不大清楚,这事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吧,今天中午那会就传开了,这种事情不大可能瞎传。” “他从哪请的?你说我出钱,帐房先生肯不肯教我家孩子?” “我看不大可能,那帐房是阜阳县城人,估计是托沈南家那个搬到城里的小女婿找的关系,不然哪个帐房会没事跑到我们这个乡下地方来?” “你说得对。哎,咱们这样的出身连想认个字都难那。”说话之人一脸无奈。 “你家这样已经不错了,你还有心思想着让孩子认字,我家是恨不得连奶娃子都下地干活,这日子艰难啊。” “沈家这两年风头很劲啊,时不时就能在村里听到他家消息。” “还不是他那三儿媳妇娶得好?自从那人进门后,沈家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过得好。” “不是说养鸡花了老本吗?” “我算了下,这个时候那批鸡差不多可以卖了,没准能赶在年前赚上一笔。” “你就这么肯定不会赔本?上个月我瞧着他们神色也不见得有多好。” “你也说了是上个月,现在他们可没有苦着一张脸,能赚多少我不清楚,至少不亏本这点我可以肯定。” “也是他家有本事,运气也好,泉眼刚巧就落在那片树林子中,不然谁家有能力养几百只鸡?沈南这下子可以享福了。” “咱也努力一把,没准明年也能过上好日子。” “哈哈,你呀,先把现在的日子过好再说吧。眼下虽然因下了一场大雪,地里暂时不缺水,以后怎样可就难说喽。” “我不就是为此发愁吗?听说商阳山脉另一头旱情不小,现在都有人过来咱县投靠亲友,我这心啊可一直悬着,始终落不到实处。” “谁说不是?希望明年能够风调雨顺。” …… 这些人和沈家不熟,将胡帐房当作谈资说完就不再提起,沈家亲友就没有那么容易打发。好不容易有个教书先生过来教人识字,尽管只是个帐房,他们心里也热乎,都想沾点光,让自家孩子也认上几个字。 这些人得到消息后,一过午饭的点,便各自带着孩子过来,腆着脸,好话不要钱似的朝着各自目标说,这让沈家人都很为难。 这事不是他们能做主的,得看胡帐房的意思。沈老爹示意让众人回家等着,有消息他定会告知。 胡帐房听了沈老爹的意思,没有立即回答,思忖片刻才回道:“堂屋最多放十几张桌子,你看着办。” 得到答复后,沈老爹踱步回上房,开始想应对方法。光沈家自家人就有近十人,他家亲友不少,只能每家给一个名额,多了没有,就这都得挑着关系亲近的来,远的那些只能错过这次机会。 有了决定后,沈家人便忙活起来,开始制作沙盘。笔墨纸砚就别想了,那东西贵着,作为初学者耗不起。 胡帐房坐在上头,看着底下那些年龄大小不一的学生,眼角不停跳动。他这趟接的差事真是让他都无话可说,特别是沈家那几个大的,更是让他没眼看。这都什么事啊,连过了而立之年的大人都过来凑热闹,年纪这么大,学东西可没有孩子快。罢了,罢了,他尽力教,他们能学多少是多少,其他的他也管不了。 几个月内要教完一千个字以上,难度可不小。不要以为一天只学三十个字左右就非常简单,初学者学过便知道,一天认三十个字容易,天天如此,估计学了后头的,前面的都已经忘了,最终能记住几百字就极为不错。 明知如此,胡帐房还是按着这个数量教。 方天林手中拿着沈家唯一一本书,还是托薛广林在县城买的。就这么薄薄一二十页纸,便要好几百文,看来读书确实不易。 胡帐房说完注意事项,便来到堂屋正中,那里放了一个沙盘。很快,众学生就围成一圈。胡帐房极为不适应地拿着树枝在沙盘里写下一个个字,简单讲解过一遍后,便让他们照着描。 第一天还好,识字量不大,多半人都能完成,第二天忘的字就多了。亏得胡帐房不是真正的先生,这才没有动用戒尺予以惩罚,不然,底下那些学生怕是各个手掌都要被打肿。 不是胡帐房不负责任,实在是他自己也清楚,他定下的习字量有些过大,让学生全记住就是在为难他们,就连他当初进学堂时,也是学了几年,才将字差不多认全。 方天林并没有表现得多突出,他唯一做的便是将任务分配下去。沈家总共八人在堂屋认字,一人学会四五个字,就能将胡帐房一天所教的字都记全,还不会让人起疑。至于沈家那些亲友家的孩子,方天林不管,他们只是附带,不是他的责任。 方天林的办法挺管用,负担减轻后,沈家人学习效率不低。即便如此,仍然有人偶尔忘记之前学过的字该怎么写,好在沈家买了书,对照书本集八人之力,至少能将字认出来,再默写几次加固一下记忆,下次再忘的几率就大为降低。 胡帐房不是瞎子,沈家人这个做法他一早就发现。也是,方天林他们一人一天最多背下十来个字,在最初几天中,这个数量显然极为不正常,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沈家人也没想着要瞒什么,胡帐房一问起,便全说了。为此,方天林还得到了胡帐房的夸奖。也就他脸皮厚,才能笑着接下这些赞美之词。其实他心里还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他能随意想到这个法子,不过是思维方式被打开,不再拘泥于从前罢了,并不表示他智商有多逆天。 第42章 沈家伙食没有胡帐房家好,可胡帐房却吃得很是舒坦。他也说不上来哪里好,只觉得即便满桌都是素菜,他也能吃下一大碗面饼子。他估摸着是暂时卸下帐房一职,心底松快,这才胃口大开,也就没多想。 胡帐房是在腊月初来的沈家,教了二十几天便到了年根下。他有家有室,自是要回家过年。沈家没有多少好东西,沈老爹就叫老伴拾掇了一些山货让他带上,还送了他一只鸡和一些鸡蛋。 这段日子胡帐房一直跟沈家人同吃同喝,不知不觉中,他沾了沈家不少光,而他半点不知晓。 胡帐房一走,沈家便热闹许多。他在的时候,大家顾忌这顾忌那,连说话也不敢太大声,以免惹恼胡帐房,以至于他撂挑子不干,这沈家可就要抓瞎了。 纵使如此,沈家人也都很开心。不就几个月时间吗?忍忍就过去了,以此换取沈家子孙的前程,怎么算都值了。 没了外人在,张婆子再也忍不住,开始跟媳妇抱怨。这二十几天可把她憋坏了,倒不是为了别的,只因家中有个碍眼的人在。人大都有迁怒的想法,张婆子也免不了如此。她对这个侄孙并没有多讨厌,但一想到他是大哥的孙子,她心情能好才怪。 扪心自问,要是换成张婆子自己,其他厚脸皮之事她可能做不出来,但送孙子去大嫂家认字,她就算上门被大嫂埋汰一通,哪怕老脸都不要了,她也会坚持这么做。识字有多难得,这谁都知道,有这样的机会,就因为跟兄弟起龃龉,便抹不开面子,这可是耽误孩子一辈子的事,能做到如此,她佩服,反正她不行。 可知道归知道,天天有个这样的碍眼存在在眼前晃悠,张婆子依然觉得心气不顺,膈应得很。 跟媳妇们说了一通,将压在心头的气都宣泄出来后,张婆子心里舒坦许多,又劲头十足地开始里外忙活。现在都年根底下了,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得很,家里老小基本人人都有事做。 方天林随意翻着手中书本,不时侧头扫一眼坐在他身侧,正聚精会神在沙盘上写字的沈家河。 对于方天林而言,识字不难。他本来就认识近半,其余那些也能连蒙带猜认个七七八八,完全不认识的常用字不多,学起来一点不费力。像沈家河这样的初学者就没有他这么轻松,对于他们来说,让他们认字还不如去地里干活,起码农活他们做得顺手,认字就…… 方天林仔细数过手中这本书上的字数,总共有两千多个不同的字,要在两个多月中学完,这个难度实在是有些高,看看他旁边这位就能知道个大概。 沈家河反应是慢了点,人可不笨,只是年纪确实有些大了,学起来有点费力。光比记忆力,大人可能还比不过小孩,初次察觉到这点时,方天林便跟沈家河他们说过,让他们不要去同孩子比较,免得记忆水平还不如孩子而感觉面上无光,以至产生消极对待的情绪,那实在太过浪费这次机会。 沈老爹曾问过薛广林,得知他给了高价才请到这个帐房先生,方天林他们更为珍惜。至于垫付的钱,明年再还他。 薛广林起先还不肯答应,一个月也就几两银子,就当是他这个女婿孝敬两老。谁知沈老爹死活都不同意,他也就只能接受这点。 其实先生束脩并没有这么高,若到村里坐馆,一个月平均也就一二两。胡帐房能有这么高的月钱,不过是因他这个属于特殊情况,有人求到他他头上,主动给了高价,难道还要他自己要求降价不成? “今天的量学完了?”见沈家河放下手上树枝,方天林索性收起书本,左手撑着脸颊,笑眯眯地望着他。 “嗯。”沈家河一侧头便看到神情专注盯着他瞧的媳妇,瞬间耳尖泛起一抹可疑的红色,愣了半晌后,立刻回过头,不敢与之对视,不知为何,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剧烈。 自家这个媳妇怎么就这么可爱呢?方天林投射过去的视线更加火辣,将其从头扫到尾。 沈家河被盯得差点就像炸了毛的猫般跳起来,身体温度直线上升,脸上被猛然窜起的热意熏得通红。不成,再在房里待下去,等下就会变成快要煮熟的虾子,沈家河当即落荒而逃,急冲冲推门避出去,打算去外面吹冷风,留下方天林一人对着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现在已经是年根下,天虽冷,院子里仍不时会有人走动,沈家河不敢将动静闹得太大,一出门就深呼吸几次,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挠了挠头,觉得现在最好发泄一下,这样便能将身上那股躁动给压下去。做什么好呢?环视一圈,他最终决定去劈柴。这样既不会冷,又能将多余的精力挥散出去。 想到就做,沈家河抬脚朝杂物房走去。手中提着斧头,他不由想起那日方天林挥动斧头,一下就劈开一个老树桩的情形。那一刻,逆光而立的媳妇可真是令人移不开眼,他是一看再看,完全没有腻烦的意思。 一想起这些,沈家河嘴角慢慢弯起,笑得不能自已。 沈家河出去没多久,院中便传来“啪啪”的声音,方天林眼中笑意更甚。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见孩子们都睡得很熟,便推门而出。 此刻院子里就沈家河一人,身体随着劈柴的动作,不断直起弯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有男性魅力,仿佛四周空气都凝固,唯独雄性激素源源不断像周围散发,好巧不巧,全被方天林接收到。 之前还不觉得如何,现在方天林也感觉到身上陡然升腾而起的躁意。他想了想,忍住没去撩拨沈家河,免得他愈加羞赧。他总不好大白天跟媳妇来一发,这太难为沈家河。 若非必要,方天林不想无故去挑战媳妇的底线。靖朝百姓不像现代人那么开放,沈家河同样很是保守,他要真这么做,可能会伤害到自家媳妇。 但自体内向外散发的热意并不那么容易消下去,家里又只有沈家河手中使用的那把斧头,水缸基本也是满的,不用方天林出力。那他做什么好呢,总不能这么呆站着等热意自动消退吧? 环视一圈,没发现让他挥洒多余精力的地方,方天林决定去外头跑一圈。远远地跟沈家河交代了一下他的去处,顺带告知他房中无大人,让他多注意一下孩子们的动静,省得他们醒来找不到双亲而自己想办法下炕,这可就麻烦大了。 沈家河背对着方天林远远地应下,连个正面都不肯给。 方天林看到他这般,脸上笑意怎么都下不去。两人相处近两年,最近半年更是房事不断,媳妇怎么还这么纯情呢? 想及此,方天林乐颠颠地跑出院门,目标非常明确,直奔树林子而去。 没了挑动他心神的视线,沈家河在不断挥臂劈柴的过程中慢慢平静下来。当心绪彻底平复时,他将东西全都收拾好,打理干净自己,便回房坐在炕头守着孩子,看着看着,双眼慢慢开始对不准焦,思绪不知不觉飘飞出去,不知道落在谁身上。 方天林绕着小树林子跑了好几圈,感觉从下腹升起的热意逐渐消退,这才放慢速度,直到大门那边才换跑成走。 马上就要过年,鸡场这边不分白天黑夜,都有人守着。白日里一人,晚上两人,今天轮值的是沈家湖,他见方天林过来,有点诧异。自从鸡场这边步入正轨后,尤其是到了寒冬腊月的季节,他这个三弟妹可不爱没事到这里闲逛。 “二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方天林跟沈家湖打了声招呼,便拔腿朝鸡舍走去。 前几天方掌柜来过一次,运走年前最后一批鸡蛋,还带走了好几十只鸡。年前所有物品都有所涨价,方掌柜看在双方一直合作愉快的面上,主动将价格提了一层。那一次是沈家今年以来单次进账最高的一回,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沈家人各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下子正迎合了过年的气氛,再加上家里有好几个小孩子,在胡帐房离开后,沈家可谓是天天充斥着欢声笑语。这导致邻居过来串门时都要问上一声:“你家最近有什么好事,这么欢腾?” 沈家人自是以过年为借口糊弄过去,邻居们也没想着要寻根究底,但要说他们信了沈家人的话,那不可能。谁家不是在过年?可你见过村里有几家这般天天笑声不断?谁信谁傻。 腊月是一年中气温最低的月份,鸡舍温度很难保持稳定,鸡下蛋频率又低了一些,不过还好,没低太多,每日依旧能收获两百多个鸡蛋。 沈家人都很知足,以前鸡可是一到冬天,几乎就见不到鸡蛋的影子,现在还能有这般收获,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几间鸡舍每日都有人打扫,兼开窗换气,饶是如此,依旧有一股很大的味道。这却是没办法的事,除非有高科技设备,能自动清理,不然再怎么注意,想要空气清新如外面,压根就不可能。 因着室内温度还算可以,鸡并没有全都扒在一起取暖。 见它们精神都不错,方天林放下心来。 如今鸡场是沈家最大的收入来源,这里要是出了事,沈家就会元气大伤。钱还在其次,最主要还是会伤了沈家人那股日益累积起来的精气神。 生活有奔头,人往往情绪高涨,心情舒畅,突然被打断节奏,打击不可谓不大。方天林自是要竭力避免这些,他跟大嫂他们多番强调过,清扫鸡舍时,注意一下鸡的状况,一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将其隔离,以避免大范围传染。 规模化养殖,最怕的就是传染病,那真是一死就死一片,这对养殖户来说是沉重的打击。保持日常清洁,就是在尽最大可能降低鸡得病的几率。 方天林有空间水在手,才敢这么干,不然,他哪能这么乱来?要知道,在第二批鸡没长成前,成本最高的一个月,若换算成银子,足足花了三两多。尽管那时有第一批鸡卖鸡蛋所赚打底,沈家人依旧高悬着心。 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试问农户中有几家能承受得住?要不是已经看到了赚钱的希望,沈家人心里搁着事,睡不好觉那都算轻的,搞不好急出毛病来都有可能。 这种心怀忧虑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批鸡也开始收获鸡蛋的时候,才有所好转。直到最近将成本全赚回来,沈家人才彻底脱开这个精神枷锁,打心底里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此后就算这批鸡真出了岔子,他们最多也就心疼,为此整日里忐忑不安,吃饭饭不香,喝水水不甜的几率降低到几近于零。 逛完鸡舍,方天林又去看了试验田。那里现在只有冬小麦一种作物,瞧着长势不错,不过没有直接对比,他也不好判断到底和普通小麦有什么不同。 这里空气比鸡舍清新许多,方天林深吸一口气,鼻尖传入淡淡的麦苗味,感觉异常怡人,似乎连寒冷都能驱散。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 往年,沈家人都会带着大批食材到大伯家过,之后没用上的那些自然归了大伯家。今年倒是省事,阿公直接开口各家各过各的。 这下子沈家人差点没乐得一蹦三尺高,即便还是要给阿公阿婆送上大笔年礼,他们也半点不心疼。这都多少年了,回回连个年夜饭都吃不痛快,现在好了,总算可以在自家过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没得连孩子多吃一块肉,都要被大伯娘他们瞪上几眼。 有了这一回,估计下次也该是这般,张婆子感觉浑身一轻,脚步都迈得虎虎生风,似乎有用不完的劲,人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 张婆子不时穿梭在院子和灶房间,指挥着几个媳妇做出一道道往年很难吃上的菜,脸上洋溢着掩不去的笑容。 虽说养鸡刚回本没多久,赚的钱不多,但大家对未来很有信心,加之刨去鸡场那边可能带来的盈利,这一年本来就是沈家赚钱最多的一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不说的就是沈家人吗? 年夜饭就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看着已经昏昏欲睡的三个儿子,方天林眼中染上笑意。他瞥了一眼沈家河,从柜子中拿出六个红包,分出一半给自家媳妇。方天林将自己那三个压在孩子枕头底下,至于沈家河手中的红包,则要等到明天再发给孩子们。 吃过宵夜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双双脱衣上炕。 此刻夜已经很深,房中却是一片春意盎然。 方天林歪着头,透过昏黄的光亮眼也不眨地盯着睡得香甜,一脸红扑扑的沈家河猛瞧。他倾身将一个温柔的吻落在沈家河额头,今晚辛苦了,祝你好梦!随后,他将油灯熄灭,房中立即陷入一片昏暗,只有一点月光洒在窗前。 夜正深,情正浓,情到深处浓转淡,就如潺潺流水般,流淌不息,没有尽头。 第二天一早,方天林就被沈璋闹醒,他当即一个激灵睡意全消。等他看清楚眼前的状况后,颇有些哭笑不得。 估计是昨晚累到了,沈璋从沈家河身上爬过,手都伸到方天林这边,沈家河依然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家伙身上只穿了里衣,方天林不敢耽搁,将他一把抱起,塞进被窝里,三两下为自己穿戴好,这才拿起温在一边的小衣裳,将睁着眼睛咧着嘴笑的二儿子挖出来。 好一番折腾后,一大一小都全副武装好。 方天林看着沉沉入睡的一大二小,再看了眼很想大呼小叫,却忍住没喊出声,憋得辛苦的沈璋,笑着将他抱起,额头顶着额头,小声说道:“阿父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沈璋立刻睁圆了眼睛,小脑袋向后仰,之后频频点头。 此时尚早,天刚蒙蒙亮,气温是一天之中最低。 方天林怕冻到孩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推门而出。 昨晚大家都睡得晚,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原以为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还睡着,仔细一听却发现,已有几间房传来动静,估计一会就有人进灶房忙碌。 “小坏蛋,阿父还没睡够呢,这么早就开始折腾人。”方天林大踏步朝村后走去,争取尽快远离住房,免得一会沈璋闹起来,吵到人。 一出家门,沈璋就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劲,直闹着要下地。方天林哪会允许?他身上穿的鞋子跟袜子功能类似,只能在炕上走。 这般闹了几次无果后,沈璋不再坚持,转而小身体一直往前倾,还不时扯一下帽子。方天林见帽子有点挡住孩子视线,帮了他一把,将帽檐往上提了一点,立刻得到沈璋黏糊糊湿吻一个。 也亏得是自家孩子,换成旁人这样,方天林就该嫌弃了。饶是如此,他也抽出布巾擦干净糊了他一脸的口水,才感觉舒服一些。 自打结冰后,三胞胎就鲜少有出门的机会,不为别的,只因孩子多了点,方天林和沈家河就一人一双手,两人有点照顾不过来。 瞧瞧,就沈璋这么精力充沛的样子,方天林光顾着他就够呛,哪还有余力照看另两个孩子?要不是方天林不让沈璋下地,他这回怕是早就满地跑着撒欢了。 纵使受方天林这个外力限制,沈璋依然嘴里“哇啦哇啦”叫着,兴奋地不行,指挥着方天林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方天林满脸无奈。三个儿子中,就二儿子整天都有使不完的劲,三儿子体质不及二儿子也罢了,可他上头还有个沈璧在,那孩子身体素质可比二儿子还强,就没见他有这般折腾的时候。这不,现在他还在炕上美美地睡着,哪会一早就闹他们起床? 这次情况特殊,沈家河才没被闹醒,搁往日,沈璋弄出这么大动静,沈家河怕是早就醒了。哎,孩子还真是甜蜜的负担。好在沈璋这样的时候也不多,大多数日子,三胞胎都差不多时间醒来,不会太过累着他们双亲。 这个时候气温很低,方天林不敢让沈璋在外头多待,转了一圈,便带着仍意犹未尽的小儿子往家走。 三胞胎就是这点好,只要方天林跟沈家河坚决不同意,他们就不会哭闹着一定要达成目标。不过撅着小嘴,摆出一脸不情不愿的神色这点就难以避免。 瞧着孩子们白嫩红润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不说很宠孩子的沈家河,就连方天林都有些顶不住,只能撇开头不去看他们。 这么长时间下来,方天林跟沈家河早就总结出一套同孩子们正确相处的方案,免得一个忍不住屈服在孩子们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中。 “咦!三嫂怎么这么早就带着孩子出门?”柳橙原本还有些睡意,眼下见有人陪伴,特别是边上还有个精力无比旺盛的小家伙在,立刻精神百倍。他伸手抱过沈璋,将其帽子拉高,逗着他说笑,“来,给四婶笑一个。” 沈璋立马配合地露出一张笑脸,闹了一会儿身体便朝着方天林那边倾。 看着消失在房门后的身影,柳橙脸上笑意不减。 这么长时间下来,即便平日里不大注意,只要不是那种马大哈的性子,对于自身变化都多多少少有些察觉,皮肤不再那么粗糙,身上连小病小痛都难得一见,特别是小孩子,这种变化尤其明显。 沈家人都将之归结为高品质食材的功效,意识到这点后,大家更是不肯浪费一丝,凡是跟鸡有关的东西,都吃得一丁点都不剩,每次连盘底都会刮得干干净净,仿佛新买似的,那叫一个铮光瓦亮,比刚出窑时还要有光泽。 第43章 原先沈老爹他们还舍不得吃这些,是方天林每回吃饭,都要有意无意提及,好东西就该留给自家人,便宜自己总好过便宜别人。 在他不厌其烦灌输这种理念之下,沈家饭桌上出现鸡蛋的频率大增。直到某天方天林状似无意地提起,沈家河手比以前要光滑一些,家中孩子生病次数也变少,大家才恍然大悟,之后便开始寻找原因。 在方天林刻意引导下,沈家人将目光都放在高品质鸡蛋上,之后就再没人说过见天吃鸡蛋浪费这话。 正如方天林所说,好东西就该留给自家人,营养丰富的食材,谁会嫌多?自此,沈家所有人对鸡场更为上心,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方天林知道空间水精华功效不错,至少比起内层空间水要好上不少。他虽不清楚食用用空间水喂养大的鸡下的鸡蛋,效果到底怎样,但若据此推断,定然比长期饮用空间水更佳。 方天林觉得他这个推论没错,他相信这么多天空间水不是白喂,就算浪费了不少,肯定有部分被鸡吸收。若一直这么喂下去,这些鸡的功效甚至能超过空间水精华。 想及此,方天林眉头紧锁。他本来还打算将鸡喂上一年空间水,看来这个方案不成,最好立刻就停用。他不能冒这个风险,现在高品鸡蛋大批量上市还没多久,起效并没那么快,以后就不好说了。 能长期购入鸡蛋的人不少都是人精,他们的嗅觉要比沈家人灵敏许多。方天林相信,即便没他预先引导,时间一长,沈老爹他们依然能发现身上的改变,更何况这些人? 一旦被人得知鸡蛋的具体功效,后果怎么样就不好说了。鸡蛋还在其次,鸡的效用只怕会更明显。看来他以后得更加注意,不能再肆无忌惮动用空间水长期喂养牲畜,就连试验田产出的粮食蔬菜也仅限于自家人食用,最好不要暴露,只往外散播二代以上良种即可。等到粮食品质全面提升,沈家便不会那么显眼。 到此方天林还挺担心,后来他转念一想,沈家每天向市面上提供的鸡蛋数量有限,一天最多也就三五百个,除非特别喜欢吃这个,否则一个人想餐餐都吃到还真有些难度。不是买不到,而是一开始估计他们不会重视这些,只会当成一种普通高品质食材对待。 能买得起上品鸡蛋的不会是普通百姓,他们能吃的东西非常多,基本都是换着花样来,可能连续好几天菜式都不重样,试问谁家会每一顿都吃同一样食物? 这么一想,方天林放心许多,纵使有人注意到这点,时间也不会短,到时候估计市面上早就充斥着其他类似货物,只要沈家提供的物品,品质不要高出太多,便很难引来众人觊觎。 想明白后,方天林担忧尽去。他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沈家必能做好应对措施。等到了那时,就算有人想打沈家主意,也没什么大问题。除非觊觎沈家货物的只有一家,否则这事就有转圜的余地。 沈家虽然没能力,但可以找几个强有力的人合作,让合作方去对付其他人不就好了?他总不能因为惧怕可能到来的威胁,就缩手缩脚,什么都不敢干,那还不如一辈子窝在村里跟田地打交道算了,也不用想着怎么发家。 方天林的要求不高,他没想过要富甲天下,不至于闹到连皇帝都眼红,想方设法打压沈家,将海量财产收归己有的地步。从这个层面上来看,只要沈家安分一点,眼光准一点,找对合作方,那就是安全的。现成的例子多得很,就连小小的一个阜阳县,都有好几家富商。 想着想着,方天林笑了。他想得有点多,沈家远没到这种程度。空间水是好用,但靖朝也不是没有类似功用的食材药物,只是价格没鸡蛋那么便宜罢了。更何况沈家提供的数量就那么点,或许即便有人知晓它们的功效,也没他想的那么受人瞩目。 方天林跟柳橙打了一声招呼,便抱着东张西望的沈璋回房。两人在外面晃了一圈,这个时候依然很早,房中仍没有动静。 方天林将沈璋放在炕上,给他脱掉厚实的外套,让他在炕上自个玩。他则起身去给小家伙弄吃的,二儿子醒了有一会,这个时候他差不多该饿了。 当房中传出浓郁的奶香味时,沈璧和沈璜相继醒来,沈家河也睁开迷蒙的眼睛。 见此,沈璋立刻来了精神,三两下就爬到炕头,在沈家河面颊上印上一个口水吻之后,便和兄弟们闹作一团。 方天林这次却没有任由他们打闹,大儿子小儿子刚醒,不先处理一下个人卫生,等下怕是要尿床了。无奈他只有一双手,只能一个一个来。没想到他刚收拾好大儿子,沈家河也抱着小儿子来到单独隔出来的净房。 两人目光不期然在空中交汇。 沈家河反应过来后,当即撇过头去,面上染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方天林心中畅笑不止,脸上却一本正经。他可不想再看到自家媳妇因他笑得太过肆意,而避到外头去。 沈家这个年过得比上一年要好许多,这从饭桌上就能看出来。每一餐都大鱼大肉不断,只要集市上能买到的普通肉类,都能在沈家饭桌上见到。 年节一过,沈家人各个脸色都红润不少。两年空间水的滋养,再加上营养逐渐跟上,到这个时候集中爆发出来。这下子,不光方天林这个时不时仔细观察之人,就连外人都发现了不同。 旁人问起,沈老爹他们都打着哈哈过去。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沈家日子好过了,吃得比以往要好,要是没点不同那才不正常。村民也就这么一问,不管沈家人如何回答,他们都会按着自己的想法去理解。 刚过元宵,沈家便迎来两位客人,一个自然不用说,是胡帐房,另一个则是方掌柜。 胡帐房的安顿不用方天林出面,他就陪着方掌柜去了树林子那边。货物早就准备好,叫人搬上马车就行。方掌柜没有多待,稍坐了一会便告辞而去。 沈家就这么一个生意伙伴,除了方掌柜之外,之后再没外人上门。没人打扰,方天林便将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跟胡帐房习字中。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仲春二月。这个时候农户已经开始出现在田间地头,为春耕做前期准备。 沈家河四兄弟都忙着识字,抽不开身,只能清晨傍晚去地里帮忙。沈老爹原先连这个都不赞成,识字有多不容易,谁都清楚,干活就要挤占学习时间,尽管只是自习,那也不能轻视。没准就因为少了课后复习,就要少认几个字,那岂不是会非常遗憾? 沈家河他们好说歹说,才说服沈老爹。沈家参与学习的人有八个之多,抽出几个人想来不会有问题。之前二十多天学的字,他们八个人合起来可是全都记住了,不会的也知道怎么读,怎么认。有书本在手,单独抽出一个字,八个人全都不认识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这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三媳妇,这些真像你说的那般是良种?”沈老爹再次确认。庄稼是农户的命根子,种子好坏关系到一季收成,可轻忽不得。他虽然知晓三媳妇本事大,可要拿家中的田地来冒险,心里依然没底。 “嗯。” 早在去年刚收获的时候,方天林就曾跟沈老爹顺带说过一嘴,现在再次提起,沈老爹不得不重视。这差不多已经成了定律,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这个三儿媳妇还未曾出过错,他必须得慎重考虑。 农家一般不会使用自家出产的粮种,因为他们没这个技艺。当然这通常指的是小麦稻米这样的细粮,像土豆地瓜之类,用自家种子的也并不在少数。他们也是没办法,靖朝粮食亩产量本就不高,要是粮种再出现问题,产量只怕会更加难看。多花一点钱,就能得到更大收益,大部分人都愿意付这笔钱。 沈家以往也是如此,除了部分自己留种的蔬菜粗粮之外,基本都在官办粮种店采买。 沈老爹眼眸半敛,思考着这事该如何处理。本来他想着就弄个一亩半亩让三媳妇去折腾,有鸡场那边打底,浪费一亩地他还不觉得肉痛。可听三媳妇的意思,是要把他提供的所有所谓“良种”都种到地里。他去粮仓看过,那数量不少,要是全种下,基本会将余下那些地都种满,这可就有些棘手了。 以沈家现在的赚钱速度,就算不种地,日子也能过得很好。可明知如此,沈老爹也不会拿自家田地当儿戏。农田就是沈家最后的退路,要是鸡场有个万一,田地又出了岔子,沈家这日子可还怎么过? 沈老爹不说话,沈家海几人也不开口,上房内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沈家河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媳妇,又瞄了一眼沈老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他莫名相信媳妇,却又说不出个理由,还是不要打断他爹思考为好,有什么话等会再说不迟。 思忖半晌,沈老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环视一圈,问道:“你们有什么意见,都说说。” “爹,旱情虽然因为去年冬天那几场雪大为缓解,但到现在为止,除了雪之外,可是滴雨未下,之后怎么样不好说呀。”沈家海微拧着眉,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我估摸着这一季粮食很可能还是要歉收。既然如此,那不妨用三弟妹留的粮种。他种的菜大家都吃过,味道不错,亩产多少虽没称量,至少低不到哪去,我们为何不种?” “我同意大哥的意见,不过三弟妹留的那些种子,土豆占了绝大多数,其余地瓜玉米数量很少,全种是不是太过单一?”沈家湖一想到以后要餐餐吃土豆,面色就有些不大好。土豆虽然也是粮食,味道还不错,但这个东西吃多了嘴里会出现怪味,即便肚子还饿着,也不想再吃,他可不想见到拿它当主粮的情况。 “二哥,这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咱家吃不了那么多,拉去粮店卖了就是。”沈家溪开口。 “事情没那么简单。四弟说的是正常年份的情况,从前年开始,家里就基本不往外卖粮食。之前是因为家中有额外收入来源,想攒粮以备万一。现在则是旱情还没有彻底过去,往家拉粮食还差不多,哪可能往外卖?别忘了一买一卖间差价可不小。”沈家海不赞同沈家溪的说法。 “这倒也是。”沈家溪想了下,忽然眼前一亮,“大哥,这事不难解决,咱不从粮店买粮不就成了?就在村里买,这样一来,差价就几乎没有。” “这话说的在理。”沈家湖面现喜色,也不再忧心出现天天吃土豆那样糟心的场面。 沈家河看着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述说着各自看法,虽有些小问题要处理,但意见大致都相同,都一致赞成方天林,他心里头高兴。这事是他媳妇提出的,夫妻一体,大哥他们不用问,也知道他什么想法,他便坐在一旁乐呵呵地听。 见几个儿子讨论完毕,和他的想法差不多,沈老爹当即拍板:“那就这么定了,先去查查种子数量,若不够就换成自家留的那些。” 有了决定,沈家人立刻行动起来。如今家里有一头牛,耕地省力许多,若时间有富余,甚至还能进行深耕,再加上鸡场那边提供的诸多肥料,要是气候正常,那这一季粮食定能丰收。 沈家人有鸡场做后盾,纵使沙河那边,雪化水后水位依然不深,心中也没太大担忧,一个个劲头十足,脸上还不时能看到笑意。 沈家人多,即便缺了沈家海几人,清点粮种之事依旧速度很快。没多久,粮仓便盘点清楚。 “二哥,你说的是真的?”沈西来了兴趣,“你从哪弄的种子?” “我那三媳妇托人买的。”沈老爹一脸得色,随后敛起笑意,“我家也没种过,不能保证这些土豆亩产一定比你家留的要好。到底种不种,你自己可要想好了,省得到时候亩产不高,你过来同我讨要说法。不过我给你交个底,我家地里种的土豆都是这种。” 沈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没有立即应下,回到家中叫上两个儿子,开始就此事仔细商量。 “爹,二伯家总共富余多少土豆种子?”沈家虎没有急着回答,转而问起种子数量。 “不多,大概也就能种一亩的样子。” “那有什么好考虑的,种上呗,就算亩产不高,损失也不大,总不可能半点收获都没有。”沈家豹很是不以为意。 沈西见到两个儿子的态度,不禁摇头。到底是年轻气盛,什么都敢尝试,等他们到他这个年纪,想的就会更多,自然顾虑也随之增多。一亩地那也不是小数目,罢了罢了,既然两个儿子都同意,他也不拦着,说不定那真是良种,他家还能因此而受益。 春耕即将到来,胡帐房的教学也到了尾声。结束最后一天授课,在沈家人目送之下,胡帐房带着一堆农家产品坐上牛车朝裕丰镇而去,他将在那里转车前往阜阳县城。 如今沈家家底渐厚,方天林本想提议去请几个短工过来,后来一想还是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看,等到气候正常了,沈家乍然富起来就不是那么显眼,至少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春耕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每每到这种时候,方天林都能非常深刻地体会到何为农户的不易。那种辛苦,一般人很难想象。 结束一天的活,沈家河他们收拾好东西开始往家赶。 方天林还没进家门,便远远看到几个小身影站在门槛后面。沈家河也注意到了,两人加快脚步,很快便来到院门前。 “哟,你们怎么出来了?”方天林笑看着孩子们趴在门槛上,不时朝门前张望。 “爹,阿父。”三重奏响起,乐得方天林跟沈家河都眉开眼笑。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硬要在门口等,我拗不过,就带他们出来。”张婆子也是一脸笑意。孙子这么可爱,她心中欢喜,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她都不会拒绝。再说,平时他们都很听话,偶尔这么要求一次,她也乐意去满足他们。 方天林和沈家河衣衫上都沾了不少泥点子,脏得很,两人便没有抱儿子们回房的意思。孩子们也没这个想法,他们嗅觉很敏锐,早就闻到双亲身上的异味,一点求抱的意思都没有,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不想亲近方天林跟沈家河。 这不,两人刚准备迈开脚步,三胞胎便围上来,伸着小手去够他们的手。两人见状,赶紧将身上的家伙什放下,拉着孩子们慢慢踱回房。 等到方天林和沈家河都拾掇干净,一向懒殆的沈璧开始拽着方天林的裤脚使劲往外拉。另外两个也不例外,沈璋嘴里更是兴奋地说着不知哪国的语言。 方天林和沈家河对视一眼,无奈地随了三胞胎的愿,将他们一一抱到门外,然后任由他们在前面带路。方天林不过在外面忙了几天,他倒要看看儿子们到底弄出了什么新花样,竟然还特意等着他们回家。 目的地不远,就在后院中,不过对于手短脚短的三胞胎而言,那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方天林想了下,他记得家里很少有人会带孩子们到菜园子里玩,毕竟三胞胎还差一个多月才到一岁半,这么小的娃前院就够他们耍,没必要带到后院。他估摸着也就是近几天的事,不然他不会丝毫没有察觉。 一到地方,三个小家伙立刻朝各自目标走过去,每人从地上抱起一个东西,再颠颠跑到双亲面前高举双手献宝,笑得见牙不见眼。 方天林看了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想着,这不就是晒干的泥块吗?难道还有特殊功用不成?为了不打击孩子们,他只能笑着接过。 沈家河倒是没想那么多,孩子给,他就欢欢喜喜收下,场面异常和谐。 起先方天林并没怎么在意,直到将两片泥块握在手中,细看之下他才发现异常。泥块只有小孩巴掌大,就是形状太过规整,跟用模具做出来似的,不禁让他心里一突。 见双亲收下东西,沈璧撩起胸前围兜,将嘴边晶莹擦干净,很是开心地叫道:“阿父,烧,烧!” “烧?”方天林一头雾水。他低头仔细打量手中的泥块,一个模糊的念头出现在面前。不会真像他想的那样,大儿子的意思难道是让他烧砖?这也太离谱了吧? 方天林侧头和沈家河视线对上,彼此眼中都能看到对方的震惊。先不说别的,光不到两周岁的孩子能捏出标准的长方体,就足够让人惊诧莫名,要是再有点别的,这可真…… 方天林收起笑意,弯下腰,和沈璧视线齐平,极为认真地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个?” 沈璧不解,想不明白父亲怎么不笑了。 见此,方天林将这句话换成其他更容易理解的方式,翻来覆去问,直到沈璧大致理解为止。结果他只得到大儿子摇头的答案,这意思是没有人看到? 方天林不放心,换一种方式问道:“那是谁带你们过来?” 这次沈璧倒是立刻回答:“苗、姐姐。” 方天林松了一口气,既然沈璧这么说,那应该就是大哥家的沈苗带他们过来,之后又走了,不然前一个问题大儿子不会摇头作答。 心神一松懈,方天林反倒后怕不已。这事被沈家人看到还没什么大碍,但要是被外人得知沈家有举止这么异常的三个孩子,以后哪还能安生? 第44章 方天林搁下手中的泥砖坯,不顾手上沾染的尘土,将几个孩子都抱到跟前,跟沈家河一起,对三胞胎进行了再教育。两人再次重申,这些事以后只能对着他们的时候做,只要有其他人在,就不能有出格的举动。 重复几次后,看着一脸懵懂的三胞胎,方天林叹了一口气。孩子们聪明归聪明,到底还太小,尽管只要跟他们说过不能做的事,他们基本不会再做,但没碰到过的事他们却还无法自行判断,会由着自己性子来。好在以前的耳提面命起到了效果,孩子们还知道避着人来,不然事情怕是早就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就譬如眼前这种情况。玩泥巴可以,孩子们都爱玩这些,没谁会在意这个,但玩出了三胞胎这种花样,想不让人多想都难。光这一事他们或许还能找理由糊弄过去,那若再来一次两次呢?到时候怕是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是正常孩子。 这些还都只是表面上的,往深了想,简直让人细思恐极。也是三胞胎运气好,双亲之一是本身灵魂来自现代的方天林,若不然,他们怕是早就因种种异常被家人舍弃。 不管哪个时代,人们大都害怕超出自身想象的事,大人没教,丁点大的孩子就不学自会,不疑神疑鬼才怪! 别看沈家河一直很宝贝三胞胎,刚开始的时候也曾有过担忧害怕。鬼神之说在靖朝很有市场,道观庙宇香火大都很旺盛,求神拜佛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连帝皇都寻求长生之道。既然连神仙佛道都登场,那自然也少不了鬼魅妖怪。 但凡世间无法解释的事情,人们都会不自觉往这两方面上靠。像三胞胎这样的,不用想方天林也知道,必然会被归入鬼魅妖怪之类,除非有人刻意引导,将他们宣扬成神仙下凡之类,再拿出一两样靖朝没有的东西,这估计还能让百姓当神佛高高供起来顶礼膜拜。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方天林不愿意看到自家孩子被这样对待。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世上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以后他和沈家河再看紧点,等到三胞胎再大个几岁,懂得分辨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跟媳妇身上的担子才能真正放下,现在只能他们多辛苦点。 “璧儿,来,告诉阿父,这泥砖坯是谁想出来的?”方天林循循善诱。 沈璧眨巴了两下眼睛,稍后便一把扑进方天林怀中,不肯再抬头。 见大儿子如此,又看到沈璋和沈璜都侧头看向沈璧,方天林立即明白,这事是沈璧拿的主意。他把埋在怀里的大儿子挖出来,笑着说道:“璧儿什么时候也这么害羞了?来,让阿父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三胞胎选的地方在墙根下,平时没多少人会注意,再加之泥砖很小,又胡乱盖了些杂草,倒是不显眼。见状,方天林放心不少,尽管孩子们想得没那么周到,但懂得遮掩,已经非常不错。 此刻,沈家河已经先方天林一步,将最中心那的乱草扒开,里面除了一些泥砖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有些不解,土砖他会做,像眼前这些如此规整的,没有模子可做不出来。他起身在附近转了一圈,依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方天林清楚,自家这三个娃都不是内向的性子,沈璧更是不在意外人的目光,像刚才那样不好意思的小模样,他可是极少见到。 果不其然,大儿子一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便侧头同沈璋沈璜一阵叽里咕噜,然后三人分头行动,没一会工夫,便各自找到一样东西。 此刻已是黄昏,在夕阳照耀下,物体拉出长长的影子,光亮正在慢慢消减,菜园子里暂时没人光顾。既然没有被发现的顾虑,方天林便任由孩子们的小身影在附近东摸西找。 有些东西估计是之前准备多了,没用完,便被三胞胎藏在各处,现在拿出来倒是极为方便。菜园子地面凹凸不平,孩子们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看着着实让人心焦。两人却是白担心一场,小家伙们稳着呢,跟个不倒翁似的一直保持着平衡。 沈家河抹了把汗,担心的同时又为自家孩子骄傲。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像三胞胎这么机灵的娃,一想到儿子们可爱的模样,他就兴不起半点恐惧。孩子们会甜甜地叫他“爹”,还会围在他和媳妇身边打转,亲他们一下,就会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无论怎么看,三胞胎都是自家孩子,而不是不知来自何处的妖魔鬼怪。 看着孩子们忙碌的小身影,沈家河再也忍不住,开始上前帮忙。 三胞胎手劲比一般孩子要大不少,纵使如此,挖起土来也有点费劲,毕竟身体实在是太小了。沈家河一加入,这种情况便不存在。他拿过沈璧手中的小木棍,三两下便挖出一大捧湿泥。 方天林自问还算沉得住气,可是碰到自家三个孩子,就隔一段日子被刷新一次三观。他知道世上是真的存在天才型人物,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有不少这种记录。才古代流传至今的大都是十来岁就闻名天下的超级天才,现代不说别的,光天才少年班就有不少,十几岁就学完普通人要二十几年才能学会的知识,实在是让人汗颜不已。 可这样的天才,放到三胞胎面前,怕是会被比的连渣都不剩。方天林并不觉得他妄下论断,这是有根据的。试问谁能在还不到一周岁半的时候,就懂得制砖坯?还比村民做得都要好。方天林以前并不懂这些东西,在广延村待了两年,这种没有太大技术含量的手艺,他多多少少也会一些。 村民不讲究,晒好的土砖看似很规整,其实表面摸起来感觉很是粗糙,再加上和入了一些秸秆之类增加坚固稳定性的物品,更不可能保证有多光滑。但三胞胎做出的不一样,他刚才亲手体验过,泥砖虽小,摸着手感却是极佳。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儿子们到底是怎么才能做到这般! 方天林并没有上前帮忙,他仔细观察着孩子们的一举一动。在沈家河帮助下,三胞胎很快便准备妥当。一团湿泥,几把草,这就是所有。泥团很普通,方天林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花来。他拿起那几样杂草辨认,最终宣告放弃,就是很普通的野草,并没有哪里特殊。 见需要的物品已经齐备,三胞胎立即开始行动。沈璧跟沈璋处理那团湿泥,沈璜则处理野草。 泥团湿度不大,粘性却已足够。方天林看过,就是最普通的黄泥,并不是黏土,不过农家要求不高,用来晒制泥砖一点问题都没有。 方天林看得仔细,他发现分成两块的泥团,经沈璧沈璋小手一捣弄,就无比细腻,瞧着粘性似乎也增加了不少。他眯起眼睛,心底起了波澜。这明显不正常,他虽然不是什么有大学问之人,但他清楚,湿泥的性状被改变了,也就是说,跟之前的泥土几乎是两种物品,区别之大不亚于黏土跟陶瓷。 大儿子二儿子这边就够诡异,小儿子那头更是让人大开眼界。 沈璜随手拿起几棵草,小手轻轻一捋,便不断有汁液滴进一口小破碗中。如此循坏往复几次后,那几把草就全都变成枯黄,换来的便是一小碗绿色液体。 方天林还好,沈家河见状,早就惊讶得嘴大张,好似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心里更是如狂风呼啸般,不断重复着“他家这三个孩子难道真是神仙下凡不成?”这样的疑问,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仙人般的手段? 两人就这么一愣怔的工夫,沈璜已经将碗中液体的绿色去掉,然后双手捧起小碗,将汁液倒入又重新和成一团的湿泥中。紧接着,沈璧跟沈璋便开始捏制小泥砖,规格和之前的一模一样,都是小孩巴掌大。 方天林压下心中惊骇,重新拿起两块原先做好的泥砖,叠在一起比对。他不由愣住,两块泥砖竟然大小一致,分毫无差。 没一会,沈璧最先完工,他捧着手中那块已经干燥好的泥砖,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方天林。 “璧儿真厉害!”方天林强装镇定,硬是扯出一张笑脸,这才开口夸道,心中却是流下一滴泪,儿子们这么妖孽,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什么成就感? 听到父亲夸他,沈璧立即奉上一个甜甜的笑容,露出几粒小米牙,笑得那叫一个纯粹开心。 方天林当即被抚慰,失落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家孩子这么能耐,他这个当父亲的也该与有荣焉才对,那些消极的想法不应当出现在他脑海中,以后他要更加努力赚钱养媳妇孩子。 刚夸完沈璧,沈璋也颠颠过来,奶声奶气地叫了声“阿父”。方天林没有厚此薄彼,同样夸了他一通,乐得沈璋小脸都笑成一团。 此刻沈璜已经被沈家河半抱在怀里,风中不时飘来一声声轻笑。 方天林看着得了夸赞便一脸欢笑的几个儿子,心中阴霾尽去。只要不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儿子们当成正常孩子对待,这世界其实很美好。 “璧儿,阿父也能这样吗?”方天林眼中闪过一抹好奇,指着沈璧正在塑形的那块泥砖问道。 抛开三胞胎身上种种无法解释的异象不谈,他们的聪明劲是实实在在的,并不是如穿越重生者那般,仗着比别人多几十年见识而人为造成聪明的假象。后者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优势逐步减小,直至被不少同龄人反超,除非他们本身就是天才。而三胞胎显然不是这样,他们的智商是真高,这点不用测试,方天林便能断定。 沈璧歪着小脑袋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 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他刚才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丝毫渴求的意思。他对自己的身体不说了如指掌,至少有没有特殊能力还是能确定的。哪知,大儿子竟然给了他这么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真的?” “嗯。”沈璧使劲点了下头。 “那你爹呢?”方天林将手指向蹲在一旁的沈家河。 沈璧皱着小眉头寻思半晌,最后先是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方天林:“……” 沈家河:“……” 见双亲一脸茫然的样子,沈璧顿时不知所措,蹦出几个字后见还是不成,便瘪着小嘴,委屈地看着两人。 方天林眼角抽了抽,三胞胎可说是比大人还聪明,更是遥遥领先同龄人,却终究还是孩子。见他跟沈家河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沈璧心里就难受了。 将杂七杂八的思绪都清空,方天林想着先摇头后点头,意思不外乎就那么几种,他试探着问道:“璧儿的意思是你爹现在不会,以后就能学会这个?” 沈璧当即眼睛亮得好似在放光。 方天林再接再厉:“璧儿刚才是说阿父现在就会这个?” 沈璧重重地点了下头。 方天林顿时无语。他感受了一下自身,除了水空间之外,并没觉得哪里有异常。他暂时放弃自己寻找答案,将目光转向眼前这几个小不点。结果一问起具体怎么做时,只等来沈璧和沈璋两人不断示范如何做泥砖,除此之外,他是半点精髓也没领悟到,只能搁下这个问题暂且不管。 安抚好三个沮丧的小家伙,方天林饶有兴致地继续看着他们忙活。别看沈璧和沈璋年纪这么小,做事速度却很快,剩下的泥砖都赶在晚饭前做好。 期间,沈家河回了一趟前院,拿过来一个背筐,将所有泥砖全都小心收好,然后一手抱着沈璜,一手拎着背筐迈开大步朝前院走去。方天林则则抱着沈璧沈璋跟在后面。 夕阳余晖洒在几人身上,为他们附上一层光晕,模糊了影像。 估计是之前那一番动作累着了,三胞胎吃完晚饭便早早上床沉沉入睡。 方天林跟沈家河不约而同想起,前几天儿子们也有一晚是这样。那天晚上三胞胎睡得死沉,中途也没有起夜,结果自是尿床了。好在沈家河早早醒来为他们换了尿布,不然湿淋淋地捂几个时辰,怕是感染风寒都有可能。 夜深人静,沈家东厢房其中一间却还亮着油灯。 “天林,孩子们咋整?我怕一错眼,他们就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沈家河心里为自家三个娃骄傲的同时,也充满了担忧。 泥砖成品其实问题还不算大,将孩子们说成心灵手巧也大致能糊弄过去,可要是被人看到他们制作泥砖的过程,那真是说什么都没用,除非往神佛方面靠拢。只是这事情得预先安排,被人发现之后再这么说,就太过被动,万一被人打成妖魔鬼怪,想扭转大家的观念很难。 方天林沉思半晌,并没有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将三胞胎时刻带在身边,那不可能。家里会专门留人照看孩子,两人要是这么做,其他人会以为他们对照顾孩子的人不满,况且,他也不想把孩子们带到地里,让他们经受风吹日晒,至少得等他们大一些再说。 “你不用担心,刚刚不是跟孩子们说了吗,让他们不要在人前显露特殊能力。儿子们怎么样,你也清楚,只要跟他们说过不能做的事情,他们基本不会再做。”方天林口中说着劝慰的话语,其实他心中也不无担忧。是,他说的没错,但三胞胎身上常有他们没见识过的事情发生,他就担心这点。 说完,方天林便陷入深思。他觉得他跟沈家河的思路不对,只是到底哪里不对呢?他一时想不明白。 沈家河本想开口说些什么,见到方天林眼神空茫,还不时皱眉的样子,立刻闭紧嘴巴。 房中一片寂静,只有摇曳的烛火不时彰显着它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家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天林,生怕错过什么,直到双眼开始酸涩,才见到坐在他对面的媳妇有了动静。 要不是他还记得现在夜已深,大家都在和周公相会,方天林怕是会激动地大喊出声。他想到办法了,世人都知道河流堵不如疏,三胞胎的问题也类似。 既然无法确定不能做什么,那何不换一个方向,只给儿子们规定能做什么,那不是什么问题都没了?虽然这么做会大大限制三个孩子的行动,却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大不了以后他们多陪陪孩子,有他们保驾护航,儿子们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也不会太过约束。如此一来,便能免去他跟沈家河在外面时,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孩子们哪里出了差错。 以三胞胎的发育情况来看,不出三五年,他们便能自行判断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到了那时,方天林跟沈家河便能彻底安下心来。 沈家河听了媳妇说的解决方案后,难掩激动,一不小心便将方天林扑倒。 没了后顾之忧,两人情绪都有些高涨,沈家河这么一个动作,就像点着了引线,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 不多时,房中便一片旖旎。 翌日醒来,不说方天林,就连沈家河,也是神清气爽,混没有往日经历高潮后的疲惫。 忙过春耕之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开始围着三胞胎转。两人找来大量孩子们要求的物品,一块块婴儿巴掌大的小泥砖逐渐成形,然后被整齐地码放在背筐里。 方天林不知道,使用特殊能力需要耗费身上哪样东西,但他清楚,这跟体力精神直接相关,且这种东西非常有限。三胞胎每天能做的量不多,一连忙活了好些天,才算忙完。 对于接下来烧砖的事情,两人都开始犯难。找人烧肯定不行,那就得他们自己来。方天林就别说了,很多技艺都是到了靖朝后他才亲眼见到,就连土生土长的沈家河,也不会烧窑这门技艺。 村里倒是有人会烧炭,只是核心技艺基本不会外传,学个皮毛怕是没大用。饶是如此,两人也觉着该尝试一下,孩子们能力这么神奇,没准这些小泥砖比较不那么讲究火候? 这么自我安慰之下,沈家河拎着一篮子随手礼去拜访沈有福。 李婶见到站在院子里的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家河啊,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婶子,我找有福叔,想跟他请教点事。”沈家河憨笑着说道。 “走,别站在这里,去堂屋坐着。家里就我跟老头子两人,你先坐会,一会就给你上茶,我现在就去叫他。”李婶转进前后院相接的廊道,站在交界处大喊了一声,之后便进了灶房开始烧水。 沈家河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结果他正要开口,李婶就只留了个背影给他。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沈家河早就习惯,也看开了,但要说心里丝毫不难过,那不可能。 这是幼时就有的毛病,曾经困扰沈家河多时,直到大了,他才真正学会面对。随着年龄增长,他越发不在意这个,有了媳妇孩子后,这个身体缺陷对他造成的伤害更是微乎其微。可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一点,他只能付之一笑。 沈有福刚下过地,农家人没那么讲究,稍微收拾一下,便迈进堂屋:“家河,找我有什么事?” “有福叔……”沈家河立刻将他的来意告知他。 沈有福瞧着沈家河还算知礼,又见到搁在一边的谢礼,再想起家里现在喝的水都来自树林子那边的泉眼,承了人家的情,自然该还回去,也就没有犹豫,直接将能说的都说了。 沈家河欣喜不已,这可比他原先预计的情况都还要好。他神情专注地听着沈有福一步一步讲解,末了还被带着去了后院。 当沈有福得知沈家河要烧窑给孩子们看时,他整张脸都不由抽搐了几下,待心绪平复之后,才继续往前走。 第45章 烧炭跟烧窑有很多不同,沈有福会一点烧窑皮毛,便将其全盘教给沈家河。他随手搭了个徒具外形的小砖窑,接着便点燃一把枯草。当然,真正烧窑最低要求也是木柴,秸秆之类太难控制火候,不合适,要求高一些的,则会采用炭火。 烧炭是沈有福的立身之本,不可能将其中的关窍都传授给沈家河,他现在说的看似详细,其实都是些烧炭之人都会的技巧。 即便如此,沈家河也听得极为认真。他清楚,这个机会难得,多半人怕是连皮毛都不容易学到。 见沈家河兴冲冲进门,方天林已经知道结果,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怎么样?” “我都记住了。”沈家河满脸笑意,继而想起烧窑之事,眼中泛起一抹愁色,“砖窑要建在哪?后院菜园子还是树林子那块地里?” 这两个地方都不怎么合适,却已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方天林稍一思索,便决定将小砖窑搭在树林子那块试验地上。家里院墙不够高,又人来人往,很容易被外人看到,反倒是试验地那里,除了农忙时分,其他大部分时候都只有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照看作物,八角刺篱笆墙也建得够高,被人看到的几率不大。 技艺需要时间来沉淀,方天林跟沈家河却顾不上这些,用粗糙的手艺搭了个一米多高的小砖窑,便开始尝试着烧砖。 两人都是新手,虽然觉得不管他们手艺如何,对烧制儿子们捏的小泥砖造成的影响可能都不会太大,但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还特意晒了些普通土砖进行试烧。 第一炉砖开启的时候,两人看着堆在面前的成品,差点没笑出声来,之后便揪起眉毛。这次烧制实在是太过糟糕,大多数红砖都裂纹满布,有一些甚至都碎了,完好能用的一块都没有,最好那部分也不过就是裂缝少一些。 方天林跟沈家河谁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砖坯晒制、炉火控制,甚至小砖窑本身就很可能存在问题。毫无头绪之下,两人只能采取笨办法,之后每次烧窑时只变动一个因素,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全看天意,反正让他们跟专业的烧砖师傅那般厉害根本不可能。 现在气温还不高,砖窑建得又小,烧窑时倒是并不觉得难受,就是太耗时间,方天林跟沈家河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这上头。 两人并没有避着家人,沈老爹他们一问起,便直说是在烧砖。 对于方天林的折腾劲,沈家人早就领教过,听闻此事后,也只在最开始惊讶了一番,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去观摩两人的烧砖过程。见到那一地碎砖裂砖,众人嘴上虽没说什么,脸上的笑意却是骗不了人。待新鲜劲过去后,砖窑这边连孩子都很少光顾。 两人谁也没在意这些,继续一步步尝试。 “差不多了吧?”沈家河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汗水,留下一道道黑灰。 看着自家媳妇脸上一道白一道黑,方天林笑得合不拢嘴,殊不知他自己其实也没比沈家河好到哪去。 笑够了,方天林才开口:“就这样吧,折腾了一个月,能烧出两三成好砖已经够可以,再尝试下去恐怕也不会有多大改进。” 方天林口中的好砖,质量自是不如真正的红砖,首先用的泥土就不合格。这点两人都清楚,他们想要的也不是这些,只要砖能成形,没有烧坏便成。 两人歇了几天,等将所有状态都调整到最佳,这才带着三胞胎跟那几筐小泥砖来到砖窑边上。 还未进行烧制,方天林便敢断言孩子们弄出来的这些小泥砖,成功率定然要比他跟沈家河两人制作的土砖高上许多。至少在砖坯制作上,两人完全不及自家孩子,说不定这批小泥砖是百分百合格。 沈家河打开砖窑,将这些小泥砖一块一块码放得整整齐齐。 方天林则将沈璧抱起,让他全程观看。见大儿子没发表不同意见,方天林便将其放下,回小院拿了一条长凳,让三个小家伙扶着他站在上面,以便他们都能看清沈家河的一举一动。 砖窑很小,连两个成年人同时操作都难,奈何砖坯更袖珍,沈家河也是忙了好一会,才将其塞满。 见自家媳妇满头大汗的样子,方天林有些心疼:“你带孩子们去屋里待会,这里我来看着。” 沈家河也没推辞,连抱带拉,将三胞胎弄进屋子里。 随着木炭被点燃,砖窑开始不断向外散发热量。他们刚开始尝试烧砖那会还好,气温低,炉火有时甚至还能充当火盆用,近日来则不行,气温逐渐升高,站在炉门前,不比置身在夏天的烤炉中好上多少。 一个月折腾下来,方天林也算是积累了不少烧窑经验。他没有时刻守在炉口处,只要炭火保持正常燃烧,他就待在旁边阴凉处,边乘凉边看火。 方天林听闻正规的砖窑烧一炉要好几天,幸亏孩子们烧的量少,他们用不着搭大砖窑,否则天天熬夜守着炉火,长期下来谁受得了? 这次烧的砖跟以前不同,方天林也不知道要烧多久,只能凭着感觉来。 从清晨开始,一直烧到傍晚,炉火就没熄过,即便炉子很小,耗费的木炭也不少。要是以往有人敢这么败家,沈家两老怕是早就动家伙了,现在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炭比柴要值钱许多,农家最多冬天备上一些,连炕基本都是用木柴烧的。方天林这次动用的还不是低品质的木炭,花费只怕会更大。 沈家人早就被方天林折腾得没了脾气,见识过一次他的败家行为后,全都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试验田那边他们都尽量避开,免得看了心疼。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还带着孩子们?”方天林拿起挂在脖颈上的湿布擦了把脸,语带惊讶。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沈家晚饭的点,要换人的话,也得等沈家河吃完饭。 “小家伙们闹着要我带他们过来。”沈家河摊了摊手,神色间既有无奈,又带着纵容。 方天林立即意会,怕是这炉砖快好了,不然三胞胎不会无故这么闹腾。果然这些小泥砖已经跟最初的湿泥大相径庭,否则差别不至于这么大。他跟沈家河烧了十几次砖,心中再明白不过,他们砌的这个砖窑是小,但出一次砖时间可也远不止六七个时辰。 方天林现在浑身是汗,气味有些熏人。孩子们嗅觉非常敏锐,绕在他脚边打转,却是不肯让他抱。 方天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可不相信,这么近的距离三胞胎会闻不到他身上的异味。明明不喜欢汗酸味,却不肯远离,看来他这个父亲并没有白当。 等到夜幕四合前,沈璧终于蹦出几个字:“阿父,好,停。” “嗯,阿父马上叫你爹给你弄。” 方天林话落,沈家河正好将炭火熄灭。这个时候砖窑还很烫,不能立即打开。 现在天色已暗,方天林跟沈家河打算明天再过来看。两人都还没有吃饭,肚子饿得就差咕咕叫,方天林在小院中快速洗了个澡,便带着孩子们回家。 三胞胎晚饭吃得早,这会也还不饿,方天林便把他们放在炕上玩,他则和沈家河一起吃饭。 方天林刚到沈家那会,每个人的主食都是限量供应,现在沈家家底厚实了,这个规定自然作废。两老都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原先这么做也是现实所迫,并非他们天生就喜欢这样。这次家里给两人留的饭菜量就很足,方天林跟沈家河都吃得心满意足。 看了一天炉火,身上出了大量汗水,方天林早早就爬上床睡觉。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方天林就被沈璋闹醒。不过这回小家伙可不再是从沈家河身上爬过来,他媳妇跟大儿子小儿子这一大二小,此刻正坐在旁边看他笑话。 方天林也玩兴大起,既然媳妇跟孩子们都急着去看刚出炉的砖,就等他一人,那他索性赖在床上不起了,谁让他们在一边看戏。 沈璋见拽了半天衣服,方天林依然一动不动,忙回头呼唤同伴,把他两个兄弟和沈家河都叫上。 见此,方天林忙举手投降。儿子们一起上是乐趣,反正再怎么用劲都拉不动他,但要是再加上个沈家河,情况就不同了。他要是还躺着不肯起,那纯粹是找罪受。 等两大三小收拾停当,用过早饭,一行人立刻朝树林子进发。 因着砖窑很小,散热快,一夜过去,窑内温度差不多已经降到常温。 方天林将窑口打开,站在边上等了一会,及至最后一点余温散去,才上前取出一块砖查看。之前他跟沈家河烧出来的都是红砖,他手中这一块却明显不同,乍一眼看去,颜色跟青砖类似,仔细瞧却能看出带了一点蓝色。 方天林将砖递给沈家河,两人一拿一放,没多久便把这炉砖都搬出砖窑。 等方天林问大儿子,接下来该怎么做时,三胞胎纷纷走到砖堆面前,踮着脚尖去够最上边那几块。 方天林很有扶额的冲动,看来这次儿子们打算亲自上,他这个当父亲的怕是都插不上手,只能和沈家河一起,将砖分散放到地上。 在方天林看来,这批砖烧得非常成功,竟然没出现一块废砖,结果这个念头刚起,儿子们立刻打了他的脸。 三胞胎将砖分成大小差不多的两堆,目光只放在其中一堆上。 如此一来,方天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另一堆怕都是次品,也就是不合格。他从两个砖堆中各拿起一块,放在手中左瞧又瞧,也没瞧出究竟哪里不同。只能将其归结为,他还没有将身上的某样潜能挖掘出来,以至于明明拥有和孩子们一样的能力,他却无法使用。 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遗憾,三胞胎还是太小了,他们纵使知道怎么使用这种能力,现阶段恐怕也说不清楚。 “怎么了?”看到沈璧扒拉着他的裤子,方天林从飘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窑。”沈璧指了指砖窑,再抿着唇想了好一会,“地,地。” 方天林不是婴儿语十级,有时候他也弄不清楚孩子们想要表达的意思,只能连比划带说,进行艰难的沟通。 折腾了半天,方天林才闹明白,沈璧这是让他找个地方另起一窑。他有些不解,砌个窑而已,哪里不可,还非得选个特定的地方? 尽管这么想,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还是被三胞胎带着来到了泉眼边。见儿子们如此火眼金睛,方天林欣慰的同时,又很是无语,这附近怎么可能搭建砖窑之类建筑? 沈家河也是同样的想法,当即摇头拒绝,抱起沈璧小声说道:“这里不行,换个地方成不?” 这话并不难懂,三胞胎立马就听明白,三张稚嫩的面孔同一时刻露出同样一副表情,都耷拉着嘴,一脸沮丧。看得方天林跟沈家河都心疼不已,只是心疼归心疼,让他们在这上面妥协那不可能。 泉池边上要是立着这么一个物事,就算没问题,也会变得有问题。两人瞒着三胞胎的异状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犯这样明显的错? 小树林子中,鸡场每天都有人活动,小院子那边更是时常有人出入,唯一不大有人光顾的地方便是试验地那块。方天林最终还是带着三胞胎回到原处,指着试验地四周让孩子们自己挑选。 沈璧兴致缺缺,他随手一指,挑了篱笆门左侧的角落。 将三胞胎选出来的砖都搬到指定地点后,就基本没方天林跟沈家河什么事,两人大多数时间都是站在边上观看。 沈璧和沈璋一人占据一边,将砖一块一块有序摆放好,之后不知动用了什么能力,将两块砖黏在一起。 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试过,比之前他们用农家自制的粘合剂沾得更为牢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两块砖之间几乎严丝合缝,要不是还能看出分界线,两人会误以为整面砖墙是一体的。 受三胞胎能力所限,新窑建了好几天才全搞定。 看着静静矗立在角落的那个类圆柱形建筑,方天林眼角直抽。沈家河更是围着它转了好几圈,眼中好奇都快满溢出来。 幸好两人提前做了防备,在小家伙们忙碌的时候,将这一角落单独隔离出来。不然,纵使试验地这边很少有人过来,也避免不了被沈家其他人发现。 这个新潮建筑比之前方天林搭的小砖窑还要小上一点,关键是砖并没有用完,显然余下那些三胞胎还另有用处。 这几天,方天林曾拿次品砖跟他之前烧的普通红砖仔细比较过,他被得出来的结果惊得眼珠子都掉了一地。 次品砖各方面性能都大大优于普通红砖,起码高出好几倍。普通红砖,方天林用石头一砸就裂。次品小砖他却是好几下都砸不烂,直到动用最大力量,连砸几次,这才出现裂纹。之后砸起来就容易许多,显然是在出现裂纹时,它的整体性能大为下降。次品都这样,可以想见,正品性能怕是只会更佳。 经过这次孩子们对他心脏的考验后,方天林自觉即便现在三胞胎开始着手建造一艘宇宙飞船,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从小家伙们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新品砖透露出来的技术水准来看,孩子们具备的科技水平,怕是比方天林上辈子所在现代都要高出许多,就是不知道三胞胎有没有掌握更多技术。 之后几天,沈家河先是在沈璧示意下,跑去沙河边挖回来不少沙子,接着又跟方天林一起,带着大儿子小儿子去了一趟镇上,买回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乎什么都有,就连药材香料都不放过。 好在买的都是价格低廉之物,贵的那些方天林直接拒绝了,家底就那些,暂时他们还买不起。 东西置办得差不多时,沈璧从中挑选出沙子等好几样物品。矿物之类由他和沈璋进行二次加工,植物就全交给沈璜处理。这一步骤之后,沈璧让双亲将所有东西全倒进泥砖制成的几个器皿中,之后放进窑内。 当无色透明的液体从几个出液口流出来,又经过几道工序,最后成了造型各异的物品时,沈家河再次心都提起来。 新品砖和青砖红砖都有明显区别,家里不可能将之拿出去卖,眼前这些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琉璃,除了品质更好一些,和市面上流通的没太大差别。只是琉璃价格高昂,并非普通百姓所能消费得起。就这点而言,它比新砖还要惹人眼,他得好好跟孩子们说说,一定不能被人发现。 方天林想得更深,他不认为这些是普通玻璃,即便看着很像,甚至主料都相同,他也不信。 看到成品之后,方天林便知道,眼前这个新潮建筑压根不是什么砖窑,恐怕也不是玻璃熔炉,应该是个多功能煅烧炉,想烧制什么,只要把放置在窑内的器具更换一下,加进去相应的配料,再更换几个模具,就能实现。 三胞胎一天能处理的物品很少,新品玻璃同样需要攒好几天才够烧上一炉。 方天林仔细查看过成品,正品率跟之前烧制新砖差不多,和次品几近对半开。孩子们眼中只有正品,次品就归他跟沈家河处理。遗憾的是,由于新品玻璃是一次成型,样式是特定的,很是奇形怪状,看起来有点像是化学实验仪器,绝大多数都没法利用。 方天林决定自己尝试着把次品玻璃回炉重新烧制。行动之前,他问了大儿子,确认用那些内置容器进行二次烧制不影响后续使用,便叫上沈家河一起趁着多功能煅烧炉停火的间歇加紧行动。 经过这么多天观察,方天林已经发现,新品砖才是功能最强大的基础物品。无论是多功能煅烧炉,还是炉内各种内置容器和炉外的模具,都是用它们组合而成,而且不同位置功能差异很大。这份区别,应该就是在新品砖组合时出现。虽然方天林看不到那一刻发生的变化,但他有七八分把握,他的猜测没错。 新砖已经所剩无几,方天林不想浪费孩子们的心血,便只让沈璧弄了一个玻璃杯模具。玻璃这种东西,沈家没法掌控,烧再多都只能背着人在自个房里用一下,或许还能当作传家宝,在实在过不下去时,拿到当铺换成钱用。 是以,方天林对它并没有多少想法。他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想看看次品回炉重烧后能不能得到正品。结果打开全部出液口,得到的清一色都是次品。他便不再折腾,凡是次品都暂时收到房中。 看着房中一角成了沈璜的实验场所,炕尾墙边堆了大半藤箱玻璃杯,方天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才开始没多久就有这么多次品,时间一长还了得?到时候怕是整间房用来放置儿子们不要的次品都不够塞牙缝。 真到了那时,要么将这些次品当成垃圾掩埋,要么进行废品回收再利用。前者倒是方便,就是太过浪费,对于孩子们来说是次品,放在靖朝,那妥妥都是远超目前同类物品甚多的极品。至于后一种回收能力,方天林显然暂时还不具备,很自然地,他便将目光对准儿子们,特别是大儿子沈璧。结果得到的答案并不那么乐观,小家伙们现阶段也没法进行回收处理。 还好,三胞胎未知能力有限,一个月制造出的次品不多,一两年内这间房应该还能塞得下。实在不行,他就将所有次品都制成实心砖,这样房间就能堆放更多物品。 自从沈璧三兄弟开启特殊能力后,便三不五时往家扒拉东西。今天挖回一棵野草,明天捡到一颗小石子……没多久便将沈家河特意为他们制作的小木箱塞得满满当当。 第46章 说句实在话,方天林都有些汗颜。他大略翻看过孩子们的藏宝箱,都是些野草石头之类非常不起眼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草什么石头,他却完全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问题是既然能被孩子们收藏,那这些东西除了部分是纯粹喜爱之外,估计其余那些应该都有用处。他这个当父亲的却一点都不懂,还真是不大合格啊。 想那么多也没用,反正方天林跟三胞胎之间这种知识构建的差距,犹如中间横亘着天堑,没有契机,没人引导,怕是一辈子怎么追都追不上。这已不是凭借自身努力就能逐渐拉近距离,他没必要在这方面花费太多精力。不过也不是毫无机会,孩子长大还需要时间,目前唯一的可能便是水空间。 方天林开始趁着空闲时间将心神沉入水空间中不断探索。可惜,目前仍毫无进展,除了中间的莲台之外,四周一望无际都是水,无论他怎么深入,景色也丝毫没有变化。 经过自家三个娃的不断打击,又在风平浪静,连个涟漪都不起的水空间浩瀚汪洋大海中徜徉了很长一段时间,方天林心绪变得异常平静,寻常事情怕是都难以使他心湖起波澜。 水空间的探索除了将方天林的精神锻炼得更加稳固之外,原本的目标连丁点都没实现,他倒并没有气馁,至少这么做还有收获不是?不过他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便只在每晚睡前,雷打不动留出片刻时间继续在水空间内四处游弋。 陪着孩子们折腾了近两个月,方天林除了看出新品砖跟新品玻璃,以及最近新得到的新品透明晶体都是过渡用品外,其他一概都不清楚。尽管他已经不会因为三胞胎的能力而一惊一乍,但对他们最终要制作的物品还是非常好奇。可惜前置准备太多,一时半会他怕是看不到成品。 之前这段时间,方天林将不少时间都花在为孩子们制作新物品上,连进山打猎都屈指可数。沈老爹他们并没有因此就说道他,这让方天林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见三胞胎动用多功能煅烧炉的频率在下降,方天林决定投身到田地劳作之中。 去年冬天下了好几场雪,将田地都润透,广延村一带春播都很顺利。只是冬天种植的作物数量大打折扣,看来今年面粉价格肯定要上涨,这对农家人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处于靖朝最底层的寻常百姓吃得多为杂粮面,面粉所占比例很小,收获的麦子多半是要卖给粮商,价格高了还能小赚上一笔。 广延村虽然也减少了小麦播种亩数,但因着突然多了一汪泉眼,倒是比周围村庄种得更多一些。 村民高兴的同时却也掩不住眉间忧色,如今这情形有点不大对劲。去年便有好几个州府遭了旱灾,最近的地方就在商阳山脉另一侧,今年春耕期间也只意思意思下了几场雨,之后便再难见到雨水的影子。这还没到夏收呢,沙河水已经不及腰深,若雨季降水量还是不足,今年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如今已是五月,正处于为期将近一个月的雨季期间。烈日炎炎下,水分被快速蒸干,刚下的一场小雨,还没来得及润泽大地,便回归天空。 方天林眯起眼睛,抬头望着不断散发热量,肆意炙烤着大地的骄阳,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了一下。他皱起眉,思索着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结果自是无果。 方天林拥有水空间的时间不短,但以前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突兀冒出的莫名想法,要不然他在苍临县那次也不会被野猪拱到,以至于差点就命丧猪口。 警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眨眼工夫,方天林心绪又重新回归平静,仿佛之前那种感受只是一种错觉。 当下方天林还要去地里干活,没空理会这些,便暂时搁下这个疑惑,专注于眼前。 雨一下,地里野草长势便很猛,不将它们除去,庄稼就会被挤占生存空间。毕竟两者之间,野草的生命力更加旺盛,作物压根就竞争不过。 农忙期虽然辛苦,但持续时间却很短,最耗费时间的反倒是日常除草。靖朝生产力低下,一切劳作都需要人工完成,为了活下去,人均需要照顾的田地亩数就比较多。最常见的情况便是,人们刚将最后一亩地野草除尽,最开始那亩地野草又长到了过几天就必须再次除草的地步。 这么一直循环往复,壮劳力少的人家,怕是一年到头都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沈家倒是没有这个烦恼,农闲期至少能抽出一半人手到镇上去做短工。 去年因着可能出现的旱情,沈家海四兄弟都没有去镇上,一直待在家中,今年有了鸡场在,加之天依然干旱,沈家河他们更不可能离家。 似乎是去年的重复,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夏收即便减产,幅度也不大。方天林将下巴拄在锄头柄上,放眼远望。这一片地方庄稼长势都还可以,他脚下这块地上的土豆甚至还要更好一些。 不愧是经过空间水培育出来的良种!方天林丝毫不知谦虚为何物,在心中为自己点了个赞,同时希望秋收时也跟去年那般。 可惜他的这一个想法怕是没机会实现,去年雨季曾下过一场暴雨,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将田地彻底浇透。今年眼瞅着雨季都快过去,只下过零星几场小雨,这一季倒是不愁,起码有沙河水可以浇灌,那下一季呢?谁心里都没个准数。 沈家跟周毅和张亭有生意上的往来,双方合作愉快,得到的消息估计比村长还多。消息面广,未必就好。这不,知道商阳山脉另一侧今年情况依然堪忧的沈老爹,即便有意控制,也在日常生活中带出一些情绪。 这种事,谁都没法安慰,因为知情的沈家人同样高兴不起来。 商阳山脉绵延上千里,大致呈南北走向。广延村位于商阳山脉东侧,跟对面闹旱灾的州府只隔了几十里,这点距离,怕是挡不住逃荒潮。若那边灾情真严重至此,部分流民便会涌入阜阳县,到时候县内治安会差一大截,一个人出门被祸害的可能性大增。 人饿极了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反正都是死,饿死还不如被打死,那至少能给个痛快。 去年皇帝下令赈灾,受灾地区这才得以稳定下来。要是今年还大范围出现旱灾,赈灾力度能不能维持去年那样,谁都不知道。 难道他那莫名而起的预感真要应验不成?方天林心中惴惴不安。商阳山脉对面州府的消息,就是他在冒出这个念头之后,特意询问方掌柜才得知,两者之间正好相呼应,让他想不多想都难。 方天林经过一番盘算后,有了想法,粮食是重要,但也得有能力保住才行。 沈家海四兄弟都不是瘦弱之人,但没经过训练,只能靠蛮力,难以将身体力量发挥出来。方天林上辈子曾在部队里待过好几年,最终完好地从连长位置上退下来,除了擅长使枪使弓之外,近身格斗能力也丝毫不差,教导沈家人绰绰有余。 “你说要教老大他们学武?”沈老爹脸上满是惊诧之色,语调都不自觉有些微上扬。 这还真不是沈老爹大惊小怪,穷学文,富学武,这都差不多成了众人皆知的定律。若只是偶尔为之,那学武谁都行,有把武器,甚至赤手空拳都能比划一二,可要真正上升到正式学武的地步,这花费可就不小。练习时总少不了切磋,受伤是平常事,光伤药就是很大一笔花费,再加上营养需要跟上,还有衣服鞋这些损耗,着实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得起。 学文稍微有点钱就能做到,广延村就有好几个孩子在镇上进学,习武吗,村里一个都没有,最厉害的也就几个猎户。 当然,这里所谓的武,并不是指能飞檐走壁那样的武功,而是通过锻炼,不断提高身体素质,将肌体力量尽可能释放出来。 即便做不到武功那样,将武练到高深处依然威力巨大,徒手对付十个八个混混完全不在话下,若是配上趁手的兵器跟良驹,能力还会被进一步放大。 “爹,就是平常练练,并不是正式学武。”方天林可不敢自诩是武学高手。 靖朝武师不是被大户人家招揽,就是在军队中拼前程,出现在民间的不多,多半也都在镖局里供职,方天林连见都没见过,得知的那点子信息都是一些道听途说,他哪里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练的?再说,就他的出身,怎么可能有机会学武?这不是让人徒生怀疑吗? “哦,这样,那就练吧。”沈老爹想也不想便答应。不说可能到来的流民对他们的威胁,他这个三媳妇可是打猎好手,光学会使弓技巧就足够儿孙受益终身。 得到沈老爹同意后,沈家除了两老和六岁以下的孩子,其他人不管男女都加入到锻炼中。 现在还有时间,方天林打算循序渐进,首要便是锻炼体能,第一个项目当即新鲜出炉,那就是绕着树林子跑步。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便在院子里集合。 方天林将人带到树林子边上,为他们讲解过长跑需要注意的事项,并做了示范,之后便示意大家随意。第一次开跑,他并没有规定要跑多少圈,他得先看看各人的能力,再做出对应的训练方案。 得亏时间还早,这个时候在田间忙碌的人不算多,见到沈家大小排成一溜跑步的奇景才没有被人围观,不过这事怕是难以避免,等日头再升高一点,看热闹的人会多起来。 沈家海等男人还好,脸皮厚,被人当成耍把戏的看,都还能对着看客笑,姚大嫂跟陈二嫂可就羞红了脸,至于沈家另两个十来岁的姑娘,并没出现在这里,她们还要嫁人,得注意点名声,等这边结束,方天林再去家里指导她们。 众人体能差异不小,很快几个孩子便落在后头,之后是姚大嫂跟陈二嫂,沈家河跟沈家溪跑在最前面。到底两人更年轻,体力要比两个兄长好上一些。 方天林跑在最后,孩子可不能出事,他得多看着点。沈家最小这一辈中,沈松最大,从去年末开始,个头就不停往上窜,如今都有方天林肩膀高,体力充沛,跑得比姚大嫂她们还快,剩下三个则是真正的小孩子,小胳膊小腿的,没法和大人比。 方天林估算过,绕树林子跑一圈大概有二百五十米左右,这个长度,就连最小的沈麦都能跑下来,毕竟他这次并没要求速度,能跑多少是多少,实在跑不动就停在原地不要动,等他过去记录成绩。 得出的结果并不理想,除了最小的沈麦成绩还算看得过去,即便是最年富力强的沈家河沈家溪,也比方天林预期差上一些。 这明显不对,方天林仔细一想,才弄清楚造成这等差异的缘故。是他漏算了一点,沈家人都没有经过锻炼,从出生到现在最多有急事时跑上一回,哪能跟从小就上体育课的人相比?再加上沈家以前家境不怎么样,饭都不能敞开肚子吃,即便经过空间水滋养,不少人如今的身体素质,怕也只能达到普通人的程度。 找到原因后,方天林便开始针对性训练,隔一段日子便提高一点强度。 沈家人平日里都有活干,给方天林腾出的时间不多,也就清晨那会,之后众人便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方天林没有任何不满,能这样已经不错。毕竟沈家人不是军人也不是学生,哪可能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等跑步进入正轨后,方天林开始趁大家休息的时候,教他们简单的格斗技巧。只要学会这些,以后大家出门都能安全许多。 沈家河跟沈家溪以及沈松三人是方天林重点照顾对象。沈家河反应慢,但他的体质是众人中最好的,这跟方天林私下里给他开小灶,让他喝下比其他人更多空间水不无关系。 虽然沈家河在临场应对上存在硬伤,但若是练出一身本事,自保能力将会很强,后发制人可能比较难,不是还有先手应敌这一招? 沈家溪胜在年轻,又有打猎的底子在,学起来要比其他人更容易上手。至于沈松,正处于少年向青年蜕变时期,身手灵活,反应敏捷,培养好了即刻就能派上用场。 训练还没一个月,便迎来夏收。 农忙期间,一切都得为它让道。沈家人锻炼暂停,开始起早摸黑收粮,整个家中除了三胞胎和沈禾之外,再没有一个闲人。 干旱唯一的好处便是不用担心夏收期间粮食被雨淋坏,人们也只能如此苦中作乐,毕竟谁也不想看到旱情出现在身边。 “爹,一共收了多少土豆?”土豆一入粮仓,沈家河就迫不及待跑到沈老爹面前询问。他对这事极为上心,那可是用他媳妇种出来的土豆育的苗,要是收获不错,那不仅对家里贡献诸多,还能惠及村民。 沈老爹看了真有些无语,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没好气地说道:“这不是还没称吗?我又怎么知道。” “爹,您说个数。”沈家河不死心,他爹眼睛利着呢,估算还挺准。 沈老爹没再继续吊沈家河胃口:“我看亩产和以往差不多,不过这是在雨水不足情况下的产量,要是换成正常年份,亩产应该会更高。” 说着,沈老爹起身朝粮仓走去:“叫上你大哥他们,我将装其中一亩地土豆的箩筐都做了标记,等下找出来称一下便什么都清楚明白。” 沈家河顿时走路都带风,很快便带上大杆秤,和沈家海他们一起进入仓房。 粮仓如今差不多已经堆满,各房又各自备了一些,沈家目前并不缺粮。 新收上来的粮食都堆在一侧,这一季土豆种的最多,自然占据的地方也最大。土豆地瓜之类除了近期吃用之外,一般都会放进地窖,这样可以更好储存,而仓房则主要用来放小麦玉米等。不过这些土豆还没经过挑选,便暂且搁在粮仓中。 几人一阵忙活,所有用木炭划了一个圈的箩筐都被抬到门口处。 沈家河争取到了看秤这个活,他掌着秤砣,前后不断调整,等秤变得平稳,达到微微上翘的程度,他便瞪圆了眼睛,仔细瞅着秤花,他可不想看错秤,导致亩产计算出错。 其实平常这个活计沈家河压根就没法沾边,秤砣调整位置会比较频繁,除了凑巧之外,想要一次就称量到位根本不可能。沈家河的那点小毛病大家都知道,每调节一次,就相当于重来一次,这跟进行重复劳动不能相比。这导致沈家河慢半拍的反应,在这种频繁调整过程中显得相当明显。 做的人难受,看的人也受罪。今天却是个例外,见沈家河自告奋勇要求做这事,负责抬秤的沈家海跟沈家湖便没反对。 结果一出来,沈家河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其余在场之人脸上也升起笑意。 土豆亩产比沈老爹预估的还要高上一些,那意味着今年沈家夏收还算不错。 弄清楚自家土豆亩产后,沈家河又乐颠颠地跑到三叔家,打过招呼便开始问询这事。 “家河,你别急,先坐会。你也知道,婶子家人手没你家多,你三叔他们现在还在地里忙活。”温氏给沈家河倒了一杯茶,“不过也快了,这是最后一趟担土豆。既然你这么急着想看结果,那就让家虎他们把土豆重量先给称了。” 温氏说得挺准,沈家河才半杯茶水下肚,三叔并两个堂兄便挑着担子进了院子。本来,沈家河想去地里帮忙,被温氏劝住这才没动,见要称重,便上前帮忙。这次他倒是没有把着秤砣不放,自己什么毛病自己知道,在家中偶尔折腾一次没问题,三叔家可不好乱来。 见沈家河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沈家虎语带惋惜地说道:“二伯家给的良种是不错,就是少了一点,只能种一亩,要是把咱家所有种土豆的地都换成二伯家提供的种子,今年夏收起码还能多收一两百斤。” 这点大家都赞同,沈西家种了将近四亩地土豆,另外几亩他们刚才也称了,平均亩产要比用良种那亩低上至少一成,而且品相也有所不及,被虫子咬过的痕迹明显更多一些。 “二哥家日子好过了,也没忘记我们。家虎家豹,要是家海他们叫你们帮忙,你俩可不能推脱。”沈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也别羡慕,只要心里记着你们二伯家的好,做人不像你们大伯家那么无耻,二哥肯定会拉拔咱家。” 沈家虎沈家豹齐齐点头应承。他们都清楚,二伯家起来后,他家也沾了不少光。不说别的,就光为鸡场提供草料和麸皮碎玉米之类,家里就多了好些个进账。外头旱着,他家日子反倒不比平常年份差,要是这都还不念着二伯家的好,那他们岂不是成了白眼狼?这跟大伯大伯娘他们有什么差别? 沈家河健步如飞,从二叔家到沈家这一段不算很短的路,没多久便走完。他推开房门,乐呵呵地把这个好消息告知给自家媳妇知道。 方天林也没料到,良种的效果会这么好。他原先预计亩产能提升半成就不错了,没想到提高了一成还多。他估计这跟良种的各种性能都相继得到提升有关,还和眼下干旱分不开。气候越是恶劣,经过空间水长期浇灌培育出来的良种,跟普通种子间差别越是明显,反倒是正常年份,差距会缩小许多。 这么一算的话,良种提升的性能并没超出方天林预估多少,他试验得出的结果还算可信。 二代良种都有这种效果,那试验地中刚收获的三代良种性能只怕会更优。 沈家河要是知道这点,他怕是会乐得跳起来。 第47章 试验地只有一亩多点,其中大部分都种了小麦玉米土豆跟地瓜,剩下那点地方种的作物品种繁多。之所以种得这么杂,方天林的目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为了留种供自家人用。 四种粮食作物中,除了收获的小麦全是二代良种之外,其他三种则二代三代良种都有,区别只在于三代良种所占比例大小,其中土豆清一色都是三代良种。 一亩地一年两季收获有限,沈家在鸡场上已经占了便宜,地里的收成便全归沈家河一房所有,没人有那么厚的脸皮,连这都想分一笔。 农忙期间,一般都得先紧着公中,这次也是。等到收得差不多时,方天林才抽出时间来拾掇试验地。也就是说,到底收了多少,只有方天林一人知道,连沈家河都不太清楚,更不用说沈家其他人。他们到现在都还以为收成跟公中田地差不多,谁也没有多想。 树林子是沈家河以宅基地的名义买下来,因此试验地出产不需要交税,所有收成都归他所有,倒是为他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 广延村这边的气候能一年两作,但这是理想状况,地力有限,一般田地隔个两三年至少要停种一季。农家就指着地里这点出息过活,自是不可能所有田地接连满负荷运转,之后再齐齐休田。这么做风险太高,毕竟少了整整一季收成,相当于半年时间没有收入,这跟一季作物绝收也没太大差别。 按说不该如此,只要是正常年份,不管是分批次还是统一休田,田地利用率基本相当,总收成差别不大。的确,单从这方面来看,农户得到的收益大致相同,但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人本身这个因素。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性安排用度,多收多用,少收少用,持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再加上各种意外因素,使得这种方案并不可行。 譬如有人借钱急用。若采取统一休田这种做法,农户势必要比平常多攒半年的开销,也就意味着他们手头有余钱,这种情况下人们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呢?借了自己就要饿肚子,不借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两家关系极有可能搞得非常僵。而分批次休田,每一季都有收成,日子会过得比较平稳,不会出现一时宽裕一时拮据的状况,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家就采用了轮流休田的做法,另外还采取了轮作这种方式,亦即一块地不会接连种两季相同的作物。如此一来,第二季沈家就只有小半田地可以用来种土豆,没法达到最高效益。 方天林觉得有些可惜,不过也就只有一点。这次收获的玉米跟地瓜三代良种数量虽然不多,无法种满余下田地,但他还有其他三代作物良种,若家里嫌不是粮食作物,不想种,那还有二代玉米地瓜良种备用。沈家田地本就不多,少的那点收成还不至于多到让人肉痛的地步。 看着自家媳妇为自己欣喜自豪的模样,方天林心头一热。一个人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但若走完这一生,不说伴侣,就连知己朋友都没有一个,不免有些悲哀。他很庆幸,他身边有沈家河这么个贴心人在,让他的心不再飘泊不定,早早便安定下来。 “家河,你去套牛车,咱们去小院那边,把粮食都拉回家。”方天林将三胞胎抱到隔壁房,让柳橙照看。 “哎,我这就去。”沈家河爽快地答应下来,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夏粮刚收上来,家里现在都没多少地方放粮,总不能放到睡房中吧?再说,那些粮食单属于他们这一房,和公中的放一起,他怎么觉着有些不大合适?想来想去,他也想不明白媳妇为何要把粮食拉回家。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很快便将暂时存放在小院中的粮食都搬上牛车。 沈家河坐在车辕上,侧头对着自个媳妇说道:“天林,这都是咱那块地上收的?” “嗯。” “媳妇真厉害!”沈家河乐得眉开眼笑。他虽没爹他老人家眼利,却也能瞧出自家收的粮食亩产都不低,他可不认为那是自己的功劳。 一想到家里三胞胎的表现,沈家河不由多瞧了方天林几眼。他倒不是怀疑什么,只是觉着媳妇长得俊,人也能耐,说不定跟孩子们一样都是天仙下凡!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沈家河看着方天林傻傻地笑了。 见自家媳妇看自己看到神游物外,方天林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不去打扰沈家河的美梦,接过牛车控制权,慢悠悠朝家赶去。 小树林子离沈家很近,没多久,两人便到了地方。 沈家人多,众人一通忙活后便将粮食都称量完毕。 将重量折算成亩产后,在场众人倒吸一口气。沈家河那块地去年才开垦出来,收成本该不如良田,没想到反而超出许多。 “三媳妇,你有什么想法?”沈老爹可不认为,他这个媳妇这么大张旗鼓只是为了显摆他是个种地好手。 方天林将箩筐分成两堆,一堆装着二代良种,另一堆则是三代良种。他指着其中一堆说道:“爹,这些种子种下后,亩产应该达不到现在这个水平,但比上次的良种要好,另外那堆则和之前那些相同。” 事实摆在面前,这次没有一人质疑,对于方天林说的话在场之人都信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疑惑。既然方天林有能力培育出良种,那为何之前没有动用这个能力?而且仅限于树林子那边,怎么不一并把家里那些作物也改进一下? 沈老爹他们倒是没有怀疑方天林,他真要是妖孽,就该祸害沈家,而不是带着他们将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这个问题想不通他们便直接脑补,将方天林这么做的原因归结为培育良种极其麻烦,现在这等规模已经是极限,无法再扩大。 方天林虽没明说,但在场之人都明白,他话中的潜台词便是,让沈家在夏播时用他提供的这些种子。 沈老爹这次可比上回应承得爽快多了。现在沙河水快见底,收成还不定怎么样,不种却又不行,那高产良种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即便很大一部分他们都未曾种过,也值得一试。 见自己这个提议这么快就被采用,方天林明显松了一口气,这让他少费了许多口舌:“爹,现在良种数量比较多,咱家种不完,多余那些您是怎么个打算?” “先紧着你三叔家,至于其他人……”沈老爹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分配方案。 沈家亲戚多,但若只顾着他们,良种收效甚微还好,否则在如今旱情明显的情况下,容易引发其他村民内心的不满。放在平时还好,要是大家都吃不饱,后果如何,还真难以预料。而且还有一点需要考虑的是,种子事关重大,他都不确定有几家敢种。 一阵沉默之后,大家开始发表各自看法,最后由沈老爹总结:“那就这么定了。等会我就去跟村长商量,看有哪几家想种。确定这点之后再根据种植户数多寡均分良种,跟咱家关系好的就多给一些。” 见事已了,方天林准备起身,没想到沈家海还有话说。 “爹,大伯家也算在内?” “算吧,比照跟咱家关系一般的村民来就行。”沈老爹叹了口气,“你阿公阿婆还在,不能漏下他们。” 对于这个结果,沈家海等人还算能接受。之后再没人有疑问,很快,众人便散去。 沈老爹先去了趟他三弟家,定下要种的种类数量之后,这才抬脚去找村长。 “你说你家有批良种?”村长惊得站起来,“真的假的?” “让我来说,自然是真的,但我这么说你就会信?” “呃。”村长顿时被噎住,有些讪讪地坐下。 确实,换成任何一个人,怕都不会轻易相信,村长也是如此。 其实这很好理解,若是有村民跟沈老爹说他手中有新品良种,想说服他买下,估计会非常困难。 若只是如此,村长也不会乍一听闻良种的消息,就激动地站起来。他之所以这般,是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若真是良种,至少村民能多一丝盼头。 现在外面情形真不大好,头顶太阳不要钱似的不停散播着热量,沙河已经快见底,再没有雨水补充,怕是要彻底断流。偏偏雨季已经过去,正常年份这个时候降雨量都不多,与其去寄望这个,还不如想想别的法子。 在灾情没有真正到来前,没有哪个村民会空着田地不种。这种时候,种子好坏就尤为重要。说不定就因为多了那么一点收成,便能熬过眼前这个关口。 “村长,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法证明手中这批种子有多优良,但我家作物长势比别人好这点,相信村长也看到了,我家弄到的良种就跟这同品质。” 村长沉思良久,也没能拿定主意,便不打算再费脑子,派人去召集族老共同商议。 人全都到齐后,一众人将沈老爹带过来的各色种子,都挨个看了一遍,最终拍板同意此事。 村民如何选择,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就连村长也不能帮他们做决定。不过在村长和族老带头之下,原本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村民,也开始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广延村有一千多人,近二百户人家,沈家能提供的良种不少,就算均分,每家也能拿到够钟一两亩地的量,其中玉米占了半数还多。没办法,不同作物,需要下种的数量大相径庭。种一亩地玉米只需要五斤左右种子,地瓜土豆之类则至少要几十斤。 沈家种的最多的其实是土豆,玉米只种了两亩。但就是这两亩玉米,经过筛选之后,得到了几百斤种子,光这些就够种一百多亩地。再算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作物种子,总数超过两百亩。 当然,每家每户都从沈家用粮食换取良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村长最后一统计,只有近百户人家愿意冒险尝试。 既然是良种,那价钱就不可能便宜。为了不穿帮,沈老爹收取的费用比种子店卖的普通种子要贵上一些,不过多出来的那部分暂时不收,等秋收之后再说。 要不是这样,恐怕种的人只会更少。 夏收结束,紧接着就是夏种。这次就轻松多了,时间分得比较散,不用起早摸黑地干。 见到由他培育的良种被村民一一种下,方天林倍有成就感。既然他有这个能力造福一方百姓,又何乐而不为? 可惜,这样的喜悦没能维持多久。夏播结束没多长时间,作物才刚刚长得精神,沙河便彻底断流,只剩下一些坑坑洼洼。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连这些小水坑都会逐渐消失,直至河床完全干涸裸露。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广延村都被愁云惨雾笼罩。 因着之前旱情不算严重,村中除了实在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家家都有余粮,倒是不担心没了一季收成,日子就过不下去。但谁也不清楚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有几家能笑得出来? 村里需要用水的地方很多,选择余地却不大,除了一口井和一汪清泉之外,就只有两种方式,要么进山去接山泉水,要么走老远去另一条大河边汲水。后两者都路途遥远,挑来做饮用水还成,用来浇灌田地,那是杯水车薪,恐怕累死都灌溉不了多少地。 见情况不对,沈家开始有意识减少鸡的数量,每次方掌柜来,都带走百来只。看着逐渐变得空荡的鸡场,沈家人都一脸心痛。卖了鸡之后孵小鸡再养,他们不会觉得怎样,但若没有后续补充,就意味着之后将不再有源源不断的收益。 这却是没办法的事,在旱情愈演愈烈的情况下,鸡场中那近千只鸡就是祸患,早晚会危急沈家,还不如卖了落袋为安来得踏实。 “方掌柜,你这是?”方天林将人迎进堂屋,看着站在廊檐下的七八个人,眼神一暗。 “不瞒你说,现在外头不大平静。县里不断涌进灾民,大多集中在各镇城中,你们这边离连接商阳山脉两边的山道出入口较远,还没波及到,时日一长怕是也避免不了,你们还是及早做准备为好。”方掌柜一脸凝重。 “怎么回事?”方天林面色一沉。 “那边去年秋天就几乎颗粒无收,今年夏收也不成,秋收更是连影子都没有,旱情太严重了,地面都开裂,干得连下种都不成。”方掌柜唏嘘不已。两边离得其实不远,谁都没想到,只是隔了一座山脉,气候差别竟如如此之大。 遗憾的是,现在阜阳县也好运不再,旱情正在加剧,但凡小一点的河流都干涸,只有一条大河还在苦苦支撑。 百姓吃水暂时还不成问题,田地缺水却是非常严重。广延村已是方掌柜沿路所见,缺水程度最轻的一个村庄,就这都还有不少无力顾及的田地,只稀稀拉拉长着几棵半死不活的庄稼。 “上面就没拨款赈灾?” “有,只是不够,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怕是开春之后就有人逃荒。”方掌柜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其实朝廷拨的救灾款虽然没法救济所有灾民,但若没有中间层层盘剥,不至于这么严重。但凡有口饭吃,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远离故土? 逃荒风险很高,可不是所有官员都像阜阳县县令这般,只是将灾民驱离,而不是将其抓起来。当然,这是在灾民人数还能控制下的做法,一旦数量过大,城门都会关闭,谁敢靠近就直接射杀。这是最为无奈之举,不这么做,城池都有可能毁于灾民之手。毕竟大多数城镇都没有重兵把守,在里应外合之下,很容易被攻占,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官差跟治下百姓。 明知如此,灾民们却还是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他们继续留在家乡已然没有活路可走,与其坐困愁城,还不如逃荒拼一线生机。 既然官道都不怎么安全,方天林便将剩下的鸡大部分都卖了,只留下一百只供自家人吃用。其中活鸡留二十几只,余下那些都宰了制成各种干味。 送走方掌柜后,方天林当即回家将这个消息告知给沈老爹。第二天各家各户便不再大敞门户,出门时也都结伴而行。 广延村位于阜阳县城北边,而连通商阳山脉两侧的山道位于两地之间,靠近阜阳县城一侧。灾民基本都是南下,往北跑的人不多,村子里倒还算平静。 近段时间,沈家人都将精力花费在照料田地上。沈家人多,却也无法顾及到所有庄稼,自是舍弃了一部分。放弃的那些作物都是二代种,在长时间没有浇水的情况下奄奄一息,叶片枯黄卷起,却大半都还有一口气在。 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随着旱情加剧,良种和普通品种之间差距拉大,浇同样的水,明显良种长势更佳。这下子不用人说,村民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原本不看好,嘲笑甚至挤兑过买良种之人的村民,顿觉脸都被扇肿了。他们心里苦,悔不当初,却没有后悔药可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旁人花同样的精力,却照顾着更多的田地。 “咦,这不是花婶子吗?哎,叫你呢,怎么跑了?”说话的妇人看到跟她家不对付的花婶子落荒而逃,别提多开心,顿觉腰也不酸腿也不疼,就连眼下的旱情都被她抛到一边。谁叫花婶子见天埋汰她家,这下好了吧,真是报应不爽。 笑够了,妇人又开始专心忙活地里的活计,庄稼能保住多少是多少,她可没太多时间浪费在不相干之人身上。 “呸,没想到好事竟然让那个死婆娘给占了,真是晦气。”花婶子急走一段路,四顾无人之后开始小声念叨,“便宜谁不好,怎么偏偏就便宜她家呢?” 像妇人跟花婶子这般相看两相厌的村民不多,但类似的情况却出现在不少地方。之前买了良种的人多半被人笑话过,眼下却是反过来。 沈家给过所有村民机会,端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也是他们该当,以后再想拿到良种,就没那么容易了。 “阿父,给。”沈璧踮着脚,一双小手举得老高,掌心露出一块透明晶体。 方天林弯腰笑着说道:“这是什么?”话落,他便从沈璧手中拿过那枚透明晶体。 两者甫一接触,方天林脑袋便如钻心般的疼,他强提精神,才勉强控制住身形,不至于压在大儿子身上,蹬蹬蹬急退几步,倒在炕上,之后意识便一片昏沉。 沈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跑到方天林跟前,又拉又拽,方天林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半点动静都没有。沈璋和沈璜也跟着围在方天林身边不停叫唤,结果方天林依然没没搭理他们。 三胞胎立刻扯开嗓子开始嚎,哭声尖锐刺耳。 “怎么了,怎么了?”沈家河就坐在廊檐下编筐,一听到孩子们尖利的嚎叫声,立刻丢下东西就冲进房。除了刚出生那个月,三胞胎很少哭得这般凄惨,沈家河心里急得不行。 “爹,阿父。”三胞胎哭得直打嗝,三只手同时指向躺在床上的方天林。 沈家河越发焦急,孩子哭得这么凶,媳妇都没有一点反应,可别出什么事。他三两下蹿到炕前,只见往日一向睡容平静安和的媳妇,现在额头直冒冷汗,面孔不时扭曲,显然正在遭受非人的痛楚。 沈家河将方天林平放在炕上,然后转头对涌入房间几人说道:“大哥二哥四弟,你们跟我一起去镇上请大夫,四弟妹,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天林。” “这里有我和你爹在不会有事,你们赶紧去,路上小心。”张婆子也一脸煞白,不比躺在床上的方天林脸色好上多少。 第48章 不知不觉中,方天林不光是三房的顶梁柱,也成了沈家的主心骨。有他在,就连沈老爹跟张婆子心里都能安稳不少。他在眼下这等节骨眼出事,张婆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老天保佑,希望三媳妇能平平安安。 就沈家河说话这么会工夫,沈老爹已经上前仔细查看过方天林的情况,随即叫住沈家河说道:“老三,你这是急糊涂了。你媳妇这是急病,耽搁不得,还去请什么大夫?直接带去镇上,记得多带些钱。” 之后他将目光转向张婆子:“你去房里取钱,留够家用,其他都带上。铜钱就算了,那东西太重,不要多拿。” 很快,沈家人便开始有序行动起来。 沈家河心神不定,就留在房中收拾出门用品,沈家海去后院套牛车,沈家湖跟沈家溪则各自回房取钱。 如今阜阳县这边旱情挺严重,农作物半死不活,药草要好一些,因为它们多半都生长在山林中,但也没好到哪去。粮食涨价,药材同样跟着水涨船高,没钱怕是连医馆都不敢踏进去。 沈家人怕钱不够,把能带上的银子都拿了。可以这么说,沈家河四兄弟这次出门,身上所带的钱占了沈家积攒的家底的大半。对此,姚大嫂这几个当媳妇的都没意见。人不能忘本,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更是得拧成一股绳,有些事情真不能计较太多。 沈家海将牛车赶到门口,姚大嫂带着两个弟妹收拾着车厢,先垫上厚厚一层稻草,再铺上席子,食水也都放好。 等一切准备停当,沈家河当即在兄弟的帮助下,将方天林背到牛车上。 片刻后,牛车便在沈家人目送之下,急急朝裕丰镇驶去。 “爹,阿父。”三胞胎趴在门槛上,看着远去的双亲,哭花了脸。 张婆子抱起沈璧,不停走动,用手顺着他的背,柔声安抚:“不哭,不哭呀,你阿父会没事的,一会他们就回来了。” 平时张婆子这么一通拍抚,沈璧早就阴转晴,眼下却是半点不管用。他虽然不大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模模糊糊觉得父亲出事跟他有莫大关系,小小的心中被伤心占满。 沈老爹也红了眼睛,抱过最小的沈璜。这个娃除了刚开始哭得声嘶力竭,就一直是默默地抽泣,眼泪挂在睫毛上,越聚越多,直至滴落在地上,让他看了格外心疼。 这两个孩子算好的,除了哭之外并没有其他举动,沈璋就不得了。一开始他被姚大嫂抱着,结果他不断往外挣动,好悬没掉地上,最后换上柳橙才勉强抱住。 这一刻,沈家被一片阴云笼罩。 车轱辘吱嘎吱嘎朝前转动,沈家河四兄弟心里都揣着事,一路上谁都没心思说话。 牛车走不快,沈家河心里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沈家海三人怕他急得失了分寸,索性将他赶进车厢,正好方便照顾他媳妇。 这下子沈家河彻底没辙。不过这么一来,他也不再急得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心绪平静许多。他在心中不断为自己打气,媳妇身体一向很好,这次一定会没事,对,一定是这样! 沈家河将布巾打湿,拧成半干,仔细擦拭着方天林身上不断冒出的汗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天林依旧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沈家河心沉似水,刚刚被自我安慰压下去的焦躁,又开始升腾张牙舞爪,他拿勺子喂水的手都开始哆嗦。 沈家海回头看着车厢中一坐一趟的三弟跟三弟媳妇,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就突然倒下了?三弟媳妇进门这两年多,一贯没病没灾,身体好得很,比他们四兄弟都强健,怎么就…… 沈家河没心思想别的,眼里只有方天林。沈家海他们想得却更多,要是方天林有个万一,留下沈家河跟三个孩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偏偏他病得那么不是时候,眼下正在闹灾,若是治病花费过巨,怕是连钱都很难借到。实在不行,就只能去薛家借,希望不要严重到这等地步。 自打沙河断流之后,不说沈家其他人,就连方天林也很少再进山打猎。不是他们不想,实在是少冲山附近猎物少得可怜,花上一整天工夫都未必有收获,再加上天干地燥,在山间穿梭需要耗费大量体力,水分若无法得到及时补充,中暑晕倒在山中都有可能。是以,包括猎户在内,都不敢太过深入,每次进山都得做好全副准备,至少要保证身体不会出现脱水迹象。 没有收获,自是用不着进镇卖野味,这次还是沈家河四兄弟这个月来第一次去裕丰镇。 牛车驶过,尘土飞扬。 路边庄稼成片枯萎,农人没有放弃,依然在田间地头忙碌,担水浇灌,尽可能减少损失。 放眼望去,田间枯黄色占据多数,绿色反倒成了点缀。不光作物如此,就连生命力一向顽强的野草也失去了生机,黄色从叶尖一点点向根部蔓延。 大人忙着照顾田地,孩子老人则开始将心思放在山上。粮食歉收已然成了定局,他们就得想方设法寻找更多吃的,山林自然就成了最好的去处。 现在虽然还没到秋收时分,但野果野菜之类找一找还是有的,尽管这个时节的野菜大多都老得不行,那也比什么都没得吃要好,有时候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到野鸡蛋,也能给家人补补身体。 灾情刚出现,阜阳县百姓日子还没多大影响。饶是如此,卖儿卖女的情况也比正常年份要多。不管哪个地方,穷人总是存在的,如今遭了灾,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不想办法怕是都得饿死。多半父母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活命总比尊严重要。 广延村距离裕丰镇不算远,牛车虽然慢,但不到半个时辰也到了镇上。 一到地方,沈家河半刻不敢耽误,立即将方天林背进医馆。 看诊的大夫经过一番诊查,皱着眉说道:“我无能为力,请另请高明。” 众人顿觉心一沉。 沈家河抓着大夫的手不放:“大夫,你再帮忙看看,一定还有救,一定还有救……” 大夫往回扯,竟然没扯动,他有些不悦地说道:“放开。我又没说他得了绝症,只是以我的医术看不出哪里出了问题,你们去堂上找其他大夫吧。” 听了这话,沈家河四兄弟宽了一口气。站在最外面的沈家溪忙转身去前堂,又叫了个大夫,结果自然是跟之前的大夫一样,都诊不出毛病所在。 裕丰镇就两家医馆,沈家河他们先去的那家医馆,大夫水平更高,不出所料,进了另一家也没能有任何收获。 他们不知道,若不是最先那大夫瞧着这一行人可怜,陪着去了另一家医馆,搞不好身上的钱都可能被骗光。钱没了,病又没治好,在眼下这种情况,岂不是雪上加霜?闹到最后,怕是连命都可能就此断送。 牛车载着方天林又一路吱嘎吱嘎往家走。 沈家河失魂落魄,像是被耗光了心神,双眼黯淡无光,一脸憔悴。 “三哥,三嫂还有希望,咱回家叫齐人手就去县城。”沈家溪出声安慰。 “是啊,三弟,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你照顾,你可不能消沉。”沈家湖规劝道。 “放心,我没事。”沈家河暗哑着嗓子,话音都破碎。 你这能叫没事?沈家海三人不约而同如此想到,却没有说破,心想着回去就跟媳妇说,让他们帮着多看顾一下方天林跟三胞胎。 沈家河一行几人匆匆来,又匆匆回,街上景色谁也无心欣赏。不过这个时候镇子里萧条许多,也没什么热闹可看。 街道上往来行人少了许多,大多数铺子都客流稀疏。街角巷尾倒是多了些衣衫褴褛,面色凄楚之人。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就是灾民无误。 因着人数不多,这些人并没被驱赶,运气好的找到一份活,日子就能过得,多数则沦为乞丐流民。当然,他们中不少人都没有路引,也就附近都遭了灾,官府才没有出手抓捕,不然他们怕早就被抓起来丢进牢里或者送到矿场这类地方去干苦力。 眼下秋老虎肆虐,气温堪比炎炎夏日,众人都出了一身汗。农家人没有那么讲究,沈家河为方天林松开领口,让他舒服一些。 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沈家河仰起头,把眼泪憋回去。正如大哥他们所说,媳妇生病倒下,他更应该保重自己,他得把媳妇跟孩子们都照料得妥妥当当。 见方天林又沁出一身汗,沈家河重新拿起布巾为他擦拭。擦到右手时,他使劲掰了掰,还是跟之前一样掰不开。试了两次没成功之后,沈家河再一次放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媳妇拳头攥得死紧,可别伤着自己。 将方天林左手汗迹擦干净,沈家河放下布巾,倾身上前给他卷袖子。哪成想手上一股大力传来,他重心不稳,直直栽在方天林身上。 沈家河惊喜万分,双手撑在方天林身体两边,低头直盯着媳妇猛瞧:“你醒了?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 沈家溪手上缰绳一紧,牛吃痛“哞哞”叫出声,他这才反应过来,忙将之松开,按捺着心神等牛车在路边停稳,方才转身围在车厢边上。 “三哥,三嫂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不过人醒了。” “这是在哪?”方天林人是清醒了,但说话很是吃力,面部依然不时抽搐。这让几人刚升起的那点喜悦之情瞬间没了踪影,这显然是病还没好啊。 “正在镇子往家赶的路上。一会就带你去县城医馆,别担心,很快病就会好。”沈家河瞒下了病情,让老实人撒谎,可真是为难他。只是眼下他也顾不得了,他不能让媳妇失去求生意志,不然小病变大病,大病变绝症,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方天林扯着嘴角冲自家那傻媳妇笑了笑。 沈家河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其实却是白费功夫。他的一举一动方天林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不自然的模样,怎么可能逃得过他锐利的眼睛? “回家,别再找大夫了,我没事。”方天林吃力得微抬起左手,覆在沈家河手上安抚道。他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大夫解决不了。 事实上正如方天林说得那样,他的确没病,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正在获取一份来自某个宇宙乾元族的科技传承。现在依然有海量信息在不断灌入他的大脑,这才导致他说话都非常艰难。要不是乾元族考虑得还算周到,科技水平也异常高超,在大量知识涌入大脑的同时不断增强他脑细胞的强度,方天林脑袋怕是早就被撑爆,最好的结果也是变成植物人。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瞧,脸部肌肉都还在不停颤动,冷汗依然不断沁出,这像是没事的样子?沈家河闭紧嘴巴,沉默以对。 “我真没事,回去把我安置在炕上就行。”方天林感觉到体力正在逐渐流失,忙强忍着痛楚加快语速,“等会我可能还要陷入昏睡,你不用紧张,没事的,多喂我喝水。若出现全身抽搐的情况,就给我灌蛋花汤,一直到身体平静下来为止。记住一定要用我们自家产的鸡蛋,别的不行。放心,我真没事,你……” 话音戛然而止。 “天林!”沈家河悲从中来。他愿意相信媳妇的话,可事实摆在面前,让他怎么信? 沈家海三兄弟别开眼,不愿看这等悲戚的场面。他们想法跟沈家河差不多,都不认为方天林没病,他这么说,估计是不想连累家里。穷人看不起病,沈家现在虽然不穷,但如今世道艰难,银子根本就不经花,方天林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又是近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家。 有个病人在,沈家溪直接将牛车停在房门口。下车时出了点麻烦,方天林紧拽着沈家河的手不放,沈家河试了好几回,连沈家溪都上前帮忙,依然没能挣脱出来。 “这怎么整?”沈家溪满头大汗。 “媳妇,松手。” 方天林很不给面子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家河想起媳妇再次晕过去前说的话,试探着说道:“咱就在家里,不去县城了。” 话刚落,沈家河便感觉手上的力道轻了些。他再接再厉:“媳妇,你没病,我们哪儿都不去,大夫不请了。” 又说了几句,方天林的手渐渐松开。沈家河心里一痛,眨了眨眼,将他送进房。 三胞胎立刻上床,围坐在方天林身边,“阿父”“阿父”地叫着,见没回应,又红了眼睛。在沈家河安抚下,小家伙们止了眼泪,却一步都不肯离开方天林,就连一贯活泼的沈璋都没了往日的闹腾劲,安安静静地或坐或躺在方天林身旁。 沈老爹递了个眼神,沈家海三兄弟便离开东厢房,来到堂屋。 “大夫怎么说?” 沈家海没有任何隐瞒,将大夫所说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 “老三媳妇说他没病?”沈老爹拧紧眉。这又是什么情况?三媳妇不可能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说没用的话,难道真像老大他们猜测得那样? “嗯。” “我瞧着老三这是不准备带他媳妇去县城,地里的活计你们多做点,也好让老三多些时间照顾家里。” 沈家海三兄弟爽快应承下来。 “散了,你们也回房养养神。”说完,沈老爹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上房。担心了一上午,他有些精神不济。 屋漏偏逢连夜雨,可不就形容的沈家? 人都退去后,沈家河为方天林擦干净身体,换上一套干净衣衫,他自己则只随意洗了洗。之后他也爬上床,他现在是心神俱疲,睡一觉才能更好地照顾媳妇孩子。 看着哭肿了眼睛,就连睡着了仍不时抽噎的儿子们,沈家河心疼不已。孩子们还小,媳妇又这样,还硬是不让他带着去看病,他只能将眼泪都咽回肚子里,扛起家里的重担。 接下来一段日子,方天林隔个一两天醒来一次,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完全成了家里的负累。即便如此,不说沈家河,就连最常被劳烦的柳橙都没有怨言。谁还没有个病痛? 方天林身体好的时候,对家里非常照顾,经常补贴,尤其是对侄子侄女,更是出手大方,肉干糕点,隔三岔五就会给一些。沈家几个孩子身体明显比村里其他孩子要好许多,面色红润,手脚灵活。他这也算是种因得果。 半个月后。 “方掌柜,你来是?”沈老爹面露惊讶之色。沈家现在已经没有可卖物品,方掌柜过来必是有其他事要办。 “这是两位东家的一点心意,您老收好。”方掌柜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对面人手中。 沈老爹拆开一看,竟是厚厚一叠路引,惊呼出声:“方掌柜,这……” “这些路引有效期为三年,您老记得收好,可别弄丢。要是见势头不对,就赶紧走,等大家都开始跑路的时候,钱粮越多越危险,真到了那时就谨慎点,千万别露富。”方掌柜自己也得到了一份路引,只是让他下决定又谈何容易? 这次旱灾的范围很广,只有到了靠近南方的州府才能真正安定下来。问题是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这中间不确定因素太多。要是阜阳县这边明年灾情就过去,那他们岂不是白跑一趟?是走是留,还真不好判断。 方掌柜没有多留,办完事就带着人走了。临走前,沈老爹给他包了两小筐鸡蛋,言明不要钱,就当是答谢周毅跟张亭的好意。当然,方掌柜也得到了一份,只是分量要少一些。 当天晚饭,一碗滑溜软嫩的鸡蛋羹出现在方掌柜面前。他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立即被它的口感征服。心道沈家真会藏,这鸡蛋味道明显比卖给他东家的还要好上一筹,他这次算是托了东家的福。哎,这破世道,要是阜阳县不遭灾,等沈家鸡跟鸡蛋的口碑传开之后,这门生意将会非常有赚头,说不定还能成为供品。可惜,可惜了! 方掌柜不愧是做食材生意之人,舌头那叫一个灵敏。 确实,当初方天林在想到空间水喂养过多,可能会为沈家带来灾祸时,便不再出售第一批鸡下的蛋,全留给自家吃,连送礼回人情时,关系一般的都是另买鸡蛋。 第一批鸡多喝了半年多空间水,下的鸡蛋味道自是要比第二批鸡下的更加好。 最近广延村这边也出现了灾民,虽然人数很少,却也让村民警觉起来,小点的孩子都被拘在家里,不许一个人出门,大一些的,则成群结队在老人的带领下,进山收山货。 正常年份虽然村民也经常进山挖野菜摘野果,但次数并不频繁,只要仔细找找总能找到漏网之鱼。现在就不是这样,所有能吃的,还不待成熟,就已经不见踪影,别说山脚,就连山顶都光秃秃的,入眼除了树木之外,就只剩花花草草。 近日来,村民已经开始向少冲山附近几座山头挺进。往日大家都不怎么敢进,现在少冲山都被翻遍,附近山林野兽也往深处跑,村民也就少了诸多顾忌。大队人马压过去,一天下来收获不差。 可惜,这样的时间没能持续多久。广延村人口多,旱情这么严重,山林也被波及到,山货并不多,也就是之前基本没人采收,这才能接连丰收。饶是如此,依然隔几天就有大批村民进山。不过足迹到此为止,再深入他们却是不敢。 灾民一般都是路过,很少有留在村里的,这次却出了一个意外。一户人家将闺女留下来,给一个村民当了媳妇。 不少人都摇头叹息,这真是想媳妇想疯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当口留人?多一张嘴就要多一份开销,村里有几家富到这等程度?众人不看好,那人却是开心的,不然也不会给那户人家一袋粮食。 第49章 方天林虽然一直躺着,但身体机能并没有下降,还是跟之前一样健硕。此刻他正醒着,三胞胎爬在他身上,似乎是习惯了,几个小家伙又有了笑颜。 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沈家河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想看到的是活蹦乱跳的方天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一动不动地躺着。 “家河,外面怎么样了?”方天林天天受疼痛的折磨,现在却跟个正常人似的,说话时连眉毛都不带动一下。习惯真是强大的力量,痛着痛着就麻木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方天林忍耐力强悍,换个人未必能做到这样。 “下了良种的那部分田地,只要勤浇水,长势都还不错,其他那些就差了许多。至于被放弃的庄稼,基本都旱死了,只有良种活了一部分下来,不过也都半死不活。”沈家河眉目间染上忧色,“为了保住庄稼,村中央那口井差不多被掏干了,每天都要排队等候。现在大部分吃水都来自咱家那口清泉,大家都尽可能节省用水。” “咱家也这样?” “比其他人好点,但也不好太过,能省就尽量省。” 方天林满脸无奈。按说广延村一带年降雨量并不少,却是属于半干旱区,用水在正常年份都有些紧张,一旦旱情来临,呵呵,连人吃水都得算计着来。倒不是井水也枯竭,而是一部分井水被派了其他用场。 人不能光靠水活着,食物同样重要。在水还能凑合的情况下,自是要挪出一部分饮用水用于浇灌田地。 “家河,你不用为我担心,最快再过半个月,我就没事了。”方天林趁着清醒的这段时间,在脑海里翻阅了不少资料,找到他想要的信息,他根据那些估算了一下,以现在资料的传输速度,最快半个月,最慢一个月他就能自如行动。这样跟个植物人一般整天躺在床上的日子,他过够了,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自个媳妇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真的,你确定?”沈家河不去思考这事的可行性,他宁愿相信方天林说得都是真的。 “嗯。”方天林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了,地里庄稼快要成熟,村里有派人去守着吗?” “爹他们正商量着。”说起这事,沈家河就一脸心有余悸。 原来,沈杜娟一家也分到了几亩地良种,二代三代都有。广延村因为近半人家都种了良种作物,还不太明显,沈杜娟那边就跟出头的椽子般,特别惹眼。尤其是地瓜土豆这两种,还只是半大,就有人摸黑去偷,一晚上被人祸害了小半亩,要不是那夜月光比较明亮,贼也怕被人抓住,一听到动静就跑走,损失怕只会更大。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是,从蛛丝马迹中能看出做这事的并不是灾民。 辛苦几个月,结果却便宜了旁人家,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村人,这感觉实在是太过糟心,就连沈杜娟一向与人为善的婆婆,都在村里指桑骂槐了好一阵。 伍家的外债今年夏才还得差不多,家里粮食并不充裕,地里这些可谓是救命粮,这样都有人要去祸害,实在是心太黑。 至此后,伍家每天晚上都有人守夜,其他村民也争相效仿,毕竟尽管收成可能不好,那也是辛苦许久才有的成果,谁也不愿意被贼给祸害了去。家家都派人守着,贼再想得手就没那么容易。不过,这种事还是防不胜防,地瓜土豆还好,植株矮小,一眼望过去瞧得清清楚楚,玉米地太容易藏人,第二天检查的时候时常能发现被人掰走了几棒。 这可把遭贼这些地的主人给心疼坏了,地瓜土豆可以提前采收,只是收成减少一些罢了,玉米就不行,必须得等它长老了才能摘取,不然都是清一色嫩玉米压根没法长期储存。 广延村也不是没有不事生产的二流子,只是村民比较幸运,第一桩偷粮食的行为不是发生在他们村。一得知这消息后,各家就自行安排晚上去田里守夜的事情。 不过这样效率太低,各家地不都在一块,个别人家甚至需要一晚上派出三人。白天就够累了,晚上还要熬夜,实在有够折腾人,必须想个法子尽量减少劳力浪费。这时候就该村长和族老们出面,尽快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那树林子那块地?” “有招财看着,进宝就守在后院牲口棚那。”说起家里养的两只猎狗,沈家河一脸欣慰。它们被媳妇训练得很好,比人守夜还可靠。人睡着之后警觉性不算强,狗就不一样,睡觉值夜两不误。 沈家养的鸡虽然卖得差不多,但羊可还全在,四只买的,加上两只母羊生的小羊如今也已经半大,可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再算上牛,要是被人给偷走了,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有进宝守着,倒是绝了小贼的心思。 “要是有人打羊的主意,就宰了吧,留一公一母两只就成。” “好。”沈家河笑着应下。 村长他们行动还算快,一天后便拿出了方案。相邻几家的地根据亩数多少,派一到两人,怎么安排就由那些地的主人自行商量,节省出来的人手,留一部分组成几个三五人的巡逻小队,每队都带一只猎狗,其中两队负责村子,其余几队责在田间地里来回走动。 这么一安排,村民晚上睡觉都踏实多了。 这个时候村长特别怀念,方天林那时当着两个衙差的面,一斧劈开一个老树桩的霸气。有这么个人在,村子就能多一份保障。 可惜,这么猛的一个后生最近都见不到影子,听说是生了病,哎,真是流年不利。 大半个月后。 沈家河端着一盆水进门,一抬头便见到坐在床上的方天林,手中水盆“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语不成声地说道:“媳妇,你好了?” “嗯。”方天林动了动手脚,还有些僵硬,再缓缓应该就没问题,他笑了,笑得格外明快,“家河,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沈家河连水盆都顾不得收拾,三两步便窜到方天林面前,激动地翻来覆去查看他的身体。 方天林握住自家媳妇颤抖的手:“真好了,就是还得歇个一天半天。你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好,你等会,我把地先收拾一下。”沈家河擦了擦眼角,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水渍。 “怎么了?”柳橙听到“砰”的一声响,忙过来查看。 “没事,我打翻了水盆。”沈家河笑得一脸灿烂,嘴都快咧到耳边,激动地指着炕上说道,“四弟妹,你看,我媳妇好了!” 柳橙顺着沈家河的视线望过去,瞧见那人坐着的身影,脸上笑容再也遮不住。他没有上前,反倒跑到院子堂屋里,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给沈家所有人知道。 很快,靠南那间东厢房就围满了人。 “阿父。”三胞胎一被放到床上,立刻扑进方天林怀里,三个小脑袋一个劲往他身上蹭。 沈家河拿着抹布,脸上一直挂着傻傻的笑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一大三小,怎么都看不够。 沈老爹等人都为沈家河一家高兴,他们在确定方天林是真的好了后,陆续退出房门,将空间都留给三房一家五口。 翻阅过乾元族传承科技知识时附带的一些信息后,方天林便弄清楚自家那三个娃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确实是纯粹的新生儿,没有重生穿越,也不是转世。 三胞胎之所以从一出生就表现得格外聪慧,一是水空间改善了方天林的体质,他的后代自然会比普通孩子更聪明一些,二则是他们在胚胎发育期间,被水空间强化了身体,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承载一段如何制作初级能源晶的信息。 这段信息会在三胞胎一岁到五岁期间开启,由大脑发育程度决定。要是超过时限还没达到要求,信息会自动抹除,类似硬盘资料被删除,只是前者不可逆,删了再找不回来,后者说不定还能让技术人员还原。 乾元族自是不会做无用功,沈璧当初递给方天林的那个透明晶体,就是初级能源晶。它是方天林获得乾元族科技传承的钥匙。也就是说,若方天林跟沈家河当初不支持孩子们,将他们当妖孽给处理了,他将永远失去传承的机会。 当然,这份科技传承来自已经同方天林融合在一起的水空间,跟初级能源晶本身无丝毫关系,它只是被乾元族设定成了开启传承所必需的一个媒介而已,还是那种非单一的媒介,任何初级能源晶都有相同作用。 水空间是乾元族覆灭前,用大量空溟石举全族之力制作出的一个超大空间,里面凝结了乾元族的无数心血。 空间水并非无中生有,它们来自乾元族所在星域,换而言之,就是用一点少一点。当然,方天林并不担心哪天就被他用完,实在是空间水储藏量极其惊人,比地球的海水还多。 更重要的一点是,空间水精华能通过科技手段制造出来。只是要做到这一点非常难,至少方天林目前还远没有这个能力。 他能得到水空间全凭运气,获得乾元族科技传承同样离不开它,有太多因素能导致方天林丧失这一机会。若三胞胎大脑开发不够,便无法获取初级能源晶的制作方法,传承便不可能开启,要是广延村附近一带没有制作初级能源晶的材料,同样会导致传承失败。 三胞胎在制作初级能源晶过程中使用的特殊能力,是对生物力场的一种高端运用,需要基因等级达到一定程度才能拥有,以他们现在的身体强度,显然还做不到这一点。水空间便暂时赋予了三胞胎这种能力,一旦储存在身体身细胞中的能量耗尽,这种能力就会消失,想再拥有,就得努力提升基因等级。 方天林的情况跟三胞胎类似,不过他拥有这种能力纯粹是乾元族给传承者的一项福利。三胞胎就不同了,他们身上的大部分异常,都是为制作开启方天林获得乾元族科技传承的钥匙而服务。 除此之外小家伙们的一些超常行为,譬如在抓周礼上不约而同都选了枪,则是因为方天林被水空间强化了身体,基因等级达到一级,拥有传承能力,只不过这种能力还很低微,三胞胎只继承了一些模糊的信息。 之前方天林无法使用生物力场,是因为他没有掌握方法,在获得传承后,便没了这个顾虑。同样,他体内细胞存储的能量也有限,用完便没有。 知道这一点后,方天林就下了决定,这种能力一定要省着用。如今广延村最缺的便是水,只要解决这一问题,村民日子就能过,他得想办法弄出一些挖井设备。 沈家河将被水打湿的地面收拾干净后,便扶着方天林来到院子里。 此刻夕阳的余晖正照耀在大地上,将天空染成一片红。 看到这久违的景色,再加上站在身边的沈家河,以及围着他们不停打转的三个孩子,方天林心情格外舒畅。 这几天广延村正在忙着秋收,方天林身体刚好,沈老爹便发话让他在家里休息,反正沈家人多,留下的庄稼又不足去年的一半,地里的活怕是没两天就能干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影响不大。 阜阳县县令已经将灾情上报,秋税不用交,村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唉声叹气。实在是收成没眼看,平均只有正常年份的三成左右,这还是在使用了良种之后。广延村都这样了,其他村庄的收成怕是更加不忍直视,这个年看来是不好过了。 秋收过后,依然是滴雨未下,广延村人都绝了种冬小麦的心思。沈家也是如此,不过在试验地上还是种了一些,聊胜于无。 以往年节期间人们都是喜气洋洋,今年却是半点热闹的气氛都没有,个个都愁眉苦脸。 沈家条件要好不少,不过他们也不敢弄得太过特殊,除了饭菜仍基本管饱之外,十天半月才能闻到一点肉腥味。好在还有鸡蛋补充营养,沈家人并没有出现菜色。 “老头子,这么敞开肚子吃真成?”张婆子面带忧色。 “咱家准备的粮食比绝大多数村民都多,吃个两三年没问题。若明年灾情结束,那就没必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若旱灾一直持续,那你说到时候村民都吃光了粮食,我们家的能留得住?” “都是邻里乡亲,他们不会这么做吧?”张婆子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要是家里孩子饿得头昏眼花,你这个做阿婆的不心疼?不会厚着脸皮去跟有粮的人家讨要?” “这个,倒是会。” “那要是他们不给,你会怎么做?” 张婆子一下子没了言语。明明有粮却不肯拿出一些救人一命,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言?说不定她会因此恨上他们。她都这么想了,保不准其他人也跟她一样的想法,那时候还有什么情谊可言?眼睁睁地看着家人慢慢没了声息,再好的亲友都得反目成仇,才不会管那粮食本来就不是他们所有。 与其把节省下来的粮食便宜别人,还不如自家人多吃一些,起码能有一身力气护住家人。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就在冷冷清清中度过。 年初二。 沈家没有大开院门,如今大家都减少走动,谁家也不愿意让人摸清楚家底。 早在年前,沈老爹便派几个儿子去通知沈杜娟,让她过年时不用回娘家。大女儿一家五口,只有一个壮劳力和一个半大小子,要是路上有个万一,他上哪赔亲家儿子孙子? 至于二女儿一家,沈老爹就无暇顾及。靠近阜阳县城那边不怎么太平,他不敢让儿子们冒险。他倒也不怎么担心,二女婿消息灵通,想来知道事情轻重,不会贸然过来。 事情往往出人意料。 “砰砰!”临近午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啊?”姚大嫂上前应门。 “大嫂,是我。” 知道来人后,姚大嫂赶紧把院门打开,将人迎进堂屋:“爹、娘,是二妹夫。” “外头乱着,你怎么过来了?”沈老爹一脸惊讶。 “爹,是这样的。”薛广林坐下缓了缓神才说道,“现在城里生意不好做,货都进不来,有几口井水位都下降了,我爹决定年后就离开。” “去哪?”沈老爹猛然瞪大了眼。 “南下,具体去哪还没定,” “怎么不再等等?” “一冬天就只下了那么点雪,旱情恐怕还会持续,晚走还不如早走。”薛广林想了下,最终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爹,这次跟我们一起离开的有不少人,还雇了镖师,应该比较安全,要不你们也跟我们一起走?” “这……”沈老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你们具体哪天走?” “只要不下雪,就定在正月十八那天离开。”薛广林没有多停留,喝了杯茶,搁下一大包礼就起身告辞,“爹,这事不急,不过您得好好想想,商阳山脉另一侧已经有地方发生流民暴动,等到那时,想走都难了。要是您决定离开,就十七之前进县城找我,住宿我来安排,我会想办法匀一辆马车给你们。” “老婆子,去拿些鸡蛋给广林带上。” “哎,我这就去。”张婆子白着一张脸步履匆匆朝上房走去,没一会就拎了一篮子鸡蛋出来。 薛广林接过,不再耽搁,立刻上了马车。 沈家海四兄弟将他送到大门口,目送马车远去,随后院门重新关上。 “这事你们怎么看?”沈老爹一脸凝重,他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等地步。 过了半晌,见堂屋众人都默然不语,沈老爹挥了挥手:“散了吧,你们都回房好好想想,明晚再来商谈。” 暴动?方天林眯起眼,这是灾情太严重,还是那里的官府政策出了问题?要只是一个地方出现动乱还好说,若是各地都起乱子,这是靖朝要亡的迹象。 方天林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个决定真不好下。不走,谁也不知道事情最终会朝哪个方向发展,走,就他们一家的话,势单力孤,薛家铁定靠不上,也就薛广林还念着翁婿之情。 “家河,你怎么想?” “腊月二十那天黄大娘家遭了贼,家里粮食几乎被搬空,东借西借这才勉强熬过这个年,这还是在有人巡逻的情况下。其他村子更严重,每个村都有好几家被偷了,听说还有人因此受伤。”沈家河歇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梅牙婆来我们村,带走了几个小女娃外加一个寡妇。” “你的意思是走?” “嗯。” 方天林不由对自家媳妇刮目相看,且不管这个决定是对是错,能这么果断,就值得他佩服。要知道靖朝人大多留恋故土,不到万不得已,没几个人愿意背井离乡。 只是搬家难度相当大,首先他们没有足够的车架。算上薛广林说要给的那辆马车,那也只有两辆,而且其中一辆还是牛车。 沈家有两位老人,六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还要放诸多行礼,光两辆车显然不够地方。第一步就卡住了,后面怎么弄?方天林当过兵,知道赶路应该轻车简行,带那么多负累显然极不明智,但要说服沈老爹他们扔掉一部分东西又谈何容易? 到底走还是不走,方天林一时间也没法做出正确判断。他是倾向于离开,不为其他,只因这么做是主动行为,风险相对来说比较可控。留下就没个定数,等到不得不走,那就意味着事情已经走到极为糟糕的地步。真到了那时,他们就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不断跟着人潮走。 第50章 沈家大年初二才得知遭灾地方起暴乱之事,距离要走的日子很近,留给他们考虑的时间非常少。沈老爹怎么着都当了两年族老,不可能只顾着他自己一家,当天下午他就把这个消息告知给村长和其他族老知道。 很快,村里的钟就被敲响。 各家户主急匆匆离开家门,在祠堂前空地上集合。 村长站在台阶上,三言两语就将事情通传下去。 原本安静的场面瞬间变得嘈杂喧闹,近两百个人神态不一,有苍白着脸抿着唇不发一言的,也有对此不以为然的。 “安静,有想走的最迟初十晚上报到我这里,十一我就带人去县衙办理路引。”村长顿了顿,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人一多,路引就没那么好办,必须找关系托人,时间会比较长,丑话说在前头,过时不候,到时候再改主意,没路引在身被人当成流民抓起来我可没办法。行了,就这样,都回去好好想想。” 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广延村除了同样旱情严重之外,就一户人家遭小偷光顾,粮食几近被搬空,其余村民生活其实跟平常时候没什么两样,就是需要节衣缩食。他们对未来或许惶恐不安,但远没到举家搬迁的地步。 很大一部分人则是想走也走不了,他们没有车驾代步,粮食衣物之类带不走多少,离开家等于多年心血一朝尽毁,没钱没粮,即便走了日子也一样艰难,并不比留下来要好。那还不如就守着家,至少这里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邻里间也能有个帮衬。 人离乡贱,灾民暴乱又离他们太远,村民不愿意离开很正常。 第二天晚饭后,沈家大人都留在堂屋,没有回房。 “事关重大,都说说自己的看法。”沈老爹环视一圈,见众人目光都放在他身上,这才开口。 “我赞成离开,不过这个时候走是不是不太合适?”沈家海作为他这一辈的老大,历来都是第一个发话。 他这话没错,今年虽然雪少,不妨碍行路,但气温还是跟往年一样低,土冻得非常结实,路边枯草上都带着冰碴子,屋檐也挂着冰凌,风呼啸而过时,人都忍不住打寒噤。 这确实不是长途跋涉的好时机,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天寒地冻,灾民都找地方躲起来,路上碰到难民潮的几率很小,安全比较有保障。 “老大,这点不用考虑,我们没得选择,要么跟着广林他们南迁,要么留下来,见势不对时再跟着村民一起走。我们不可能带着大批粮食单独上路,那跟将肉骨头扔进饿狼群中有什么区别?”沈老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心中很是感慨。这是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若不是逼不得已,他真是一点都不想离开。 见大家都将视线放在他身上,沈家湖忙开口说道:“我听爹的,是走是留都没意见。” 沈老爹侧头看向沈家河:“老三你呢?” “我跟天林都赞同走。” “我也是。”沈家溪也跟着附和。 “好,既然决定走,那别的咱都不考虑,接下来就来说说怎么个走法。”沈老爹一锤定音。 这下子堂屋就热闹了。破船还有三千钉,沈家虽说不上富裕,却也不是穷得叮当响,一大家子十九口人,这家什岂是两辆车驾就能装得下?怎么选,可就成了一个大难题。尤其是沈家家底也是近两年才厚实起来,俭省日子过惯了,真是这个舍不得,那个不忍丢,商量来商量去,也没能得出个结果。 方天林没有参与进去,一直竖着耳朵仔细听,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方才发表自己的意见:“爹,我觉着粮食只需带上够我们两三个月吃的就行,良种能带多少带多少,带不走的就跟亲朋好友换,余下那些全卖掉,换成现银带在身上。” 顿时,堂屋内鸦雀无声,众人都震惊地看着方天林。 “老三媳妇,这能行?”沈老爹半晌才回过神来,迟疑着问出口。 “没有其他办法。”方天林眼神一暗,他也想将整个家都搬走,只是谁都知道这不可能,“路上没准会状况百出,我们得把人手都空出来,不能肩挑手扛的上路,” 众人一时全都默然,方天林说得的确有道理。但知道归知道,要真按方天林说的做,那至少得卖掉一半多粮食,这谁能下得去手?如今这样的世道,粮食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那可是保命之物,别人往家里搬都来不及,谁会舍得往外卖?没看粮价一天比一天高吗?现在卖掉,再买回来可就不是一个价了。 “我觉得天林说得有道理。”沈家河的发言打破了一室沉寂。 沈家溪白了他这个双胞兄长一眼,要不要护媳妇护得这么明显? 方天林说话一向挺管用,他说的大家虽然不甚赞同,但至少会去思考这么做的可行性,而不是一上来就予以否决。 见众人一脸不舍的样子,方天林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这样,粮食以小麦和玉米为主,全磨成粉,这样能多带不少。至于良种,地瓜土豆又重又占空间,就少带一些,够种个三五亩地就行。我听说南方那边地价高,以我们家的家底,恐怕连买十五亩地都够呛,良种占不了多少地方。” 众人一听脸色立刻好看许多。土豆地瓜之类不经吃,一餐吃个一两斤都很容易,要是换成面粉,一个壮劳力一天吃一斤差不多就够了。沈家人口是多,但近半都是小孩子,一车粮食够他们吃个半年。这么一盘算,在场之人安心不少。要是像方天林之前说的那样,只带够吃两三个月的粮食,那实在是让他们心难安。 “爹,粮食要带一车,另一车既要放被褥等行囊,又要坐人,地方怕是不够,要不再买一辆牛车?”沈家溪眉头紧蹙,他怎么算都觉得安排不过来。 “你嫌钱多还是咋的?”沈老爹觑了小儿子一眼,“就这么挤着吧。鸡场那边总共就赚了百多两银子,现在我们要去陌生地方安家,到处都要用钱,再买辆牛车怕是会更捉襟见肘。” 方天林倒是觉得这个方案可行:“爹,牛车买了可以再卖,实在不行还能拉人或者租出去耕田,一点都不浪费。” “爹,你看三嫂说得多好,咱就买了吧。”沈家溪腆着一张脸说道。 沈老爹微一思索,便答应下来。他们这次是远行,估计少说也得走个上千里,两辆车确实有点不够用。自家孩子自家疼,平日里走个个把时辰,谁眼睛都不带眨的,但要不停歇走上十天半个月,怕是脚都会磨破一层皮。既然买牛车并不会浪费,他自是乐意顺着他们。 又商量了一会,众人散去。 接下来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若只他们一家离开还好,要是还有人跟他们一起上路,那沈家就得多看顾一二,毕竟这事是他们牵头。 因着外面不大安生,沈家河四兄弟都是统一行动,先是去通知沈杜娟一家,接着将几个媳妇家里也都跑了一遍。 待亲戚都知会过后,沈家开始卖粮换粮,家什能换成钱那是最好,卖不掉就留着送人。 “村长,你怎么有空过来?快,进堂屋坐去。”沈老爹一见来人,忙放下手头的活计迎上前去。 “是这么回事,你不是定下要走吗?你爹娘可还在,我看他们并不打算离开,你哥找到我头上来,想让我出面同你要养老钱。”村长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要多少?”沈老爹当然不可能没考虑到这点,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处理此事,毕竟三弟那边还没决定好。 “算上丧葬费,一共十两或者两千二百斤粮食。” 这次大伯家倒是没有狮子大张口,现在银子不值钱了,粮食价格疯长,原先地瓜土豆只要两三文钱一斤,现在涨到四五文,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当然,即便大伯家没有漫天要价,也比正常价要高一些。沈老爹没心思同他们计较,再怎么说那都是他的爹娘,要不是世道不对,他定然要为他们养老送终,如今他这么一走,怕是连两老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多给一些也是应当的。 见沈老爹爽快应下,村长便说起另外一事:“你家跟周毅和张亭有来往吧?” 沈老爹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想办路引的人不少,不过……”村长略一停顿,还是把他的猜测说了出来,沈家人可不好糊弄,他们都快走了,实在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他们,“我瞧着报上来的人家多数都没动静,怕是只想办路引,并不愿意跟你们走。” “那村长的意思是?”沈老爹明白这是村里人起了占便宜的心思,办一次路引,就要打点一次,这次大家一起办,那这个钱就能省下不少。他并不介意村民这点小心思,过日子可不就是精打细算? “那么多人一起办路引,就我在衙门那点路子,很难批下来,你家和周毅他们有交情,能不能走走关系?”说起这个,村长一张老脸都微微发热。 “行,没问题,不过到时候得多找些人手一起去,我可不想老大他们出事情。”沈老爹想着办这事并不怎么费劲,便答应下来,只是末了还是加了句,“这事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若是不成可别怪到我家头上。” “这个当然,那就这样说定了,十一那天一早就去。”说完,村长便告辞而去。 沈西家。 “老头子,你到底怎么想的?”温氏心神不定,走还是不走,真是个两难的选择,这两天她都快被这件事情折磨疯了。 “我这不是正想着吗?”沈西也很烦躁,头发估计又多白了几根。这可是关系到一家老小的大事,岂能儿戏? “那行,你慢慢想,我睡觉了。”温氏闭上眼睛,结果心里搁着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糊过去。第二天醒来,她感觉整个人都疲惫得很。 “我不管,走也罢,留也罢,今天必须把这事解决了,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温氏给坐在对面的爷仨定下最后期限。 沈西父子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堂上静得落针可闻。 沈家豹受不了这种气氛,掏出一枚铜钱,在桌面上转起来,见正面朝上,当即大声说道:“天意如此,不如我们就跟二伯他们走?” 见小儿子行事这么随意,沈西瞪圆了眼,没好气地盯着他说道:“事情有你这么办的?” “怎么不能?”沈家豹说得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想破了脑袋都下不了决定吗?这不老天爷帮我做了决定,反正我的意见就是这样,爹和大哥看着办吧。” 沈家虎想了一下,也从兜里拿出一枚铜钱,大力一拧,铜钱转得飞快,等它静止下来后,好巧不巧,也是正面朝上:“爹,果然是天意如此。” “你,你们!”沈西都快被两个儿子给气死了,话都说不利索。 反倒是温氏一扫之前的愁容,笑得前俯后仰。 笑够了,温氏提议:“老头子,要不你也试试?” 沈西背过身,他现在都不稀得搭理这娘仨。 “老头子,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你看,旱情这么严重,可不就是老天爷在发威?既然你怎么都决定不下来,那何不跟着老天爷的示意走?”温氏正色说道。 心里斗争了半天,沈西最终也臭着脸开始摆弄铜钱。似乎真是老天爷开脸,他们父子三人,一连扔了三次铜板,每次都是正面朝上,他家的未来自此定下。 “什么,十两?我家可拿不出这么多!”一个烦恼刚解决,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得知养老费数目,温氏怒目圆睁,声调陡然上扬。虽说现在银子不值钱了,可银子并没有因此变得好赚,要这么多简直就是在要她的命。 沈东估计也清楚沈西家的家底,最终两家一番讨价还价后,定下七两。 正月十一,清晨,广延村村口就聚集了二三十个青壮,各个手里拿着扁担棍棒,猛一看像是跟谁有仇,纠集在一起要去跟人去打架似的。 家里不能没有人坐镇,这次只方天林沈家湖跟沈家溪三人去阜阳县城,沈家海和沈家河则留下看家。 前面一段路大家都比较熟悉,等到出了裕丰镇的范围,拐入通向阜阳县城的官道后,有不少人开始东张西望。村民难得去一趟县城,这次来也算是开了眼界。可惜,他们来的不是时候,现在是早春,连点绿色都见不到。 方天林坐在牛车上,不断打量四周。他听说靠近阜阳县城一带灾民不少,但一路走来并没有碰上几个。或许是现在气候严寒,官道上行人不多,灾民自然就少。 不过每次见到,都让人觉得特别心酸。单薄的衣衫,冻得通红的手脚,这都不算什么,最惹眼的是那瘦得皮包骨的身形。 方天林虽然同情他们,却也仅此而已。他不是救世主,救不了那么多人。 越靠近县城,这种景象越普遍。到了县城门口时,情况与方天林上次来时大不相同。墙根下临时搭建了不少棚子,里面或坐或躺满了衣衫褴褛的灾民。 交了入城费,一行人兵分三路,沈家湖跟沈家溪去布店找薛广林,方天林跟村长则带着一个人直奔县衙,剩下那些人就留在城门内茶棚中等候。 村长常来这边,塞了门子几个铜板后,立刻有人将他和方天林往里头引。 “这么多?”周毅大致翻看了下户帖,有些为难。 方天林并不想给他添麻烦,挑出其中几份说道,“这些一定要弄到路引,其他你就看着办,能办多少是多少。” “行,那你们等等,我去去就来。”周毅也不多客套,将人留在偏厅由张亭招呼,便疾步离去。 “张差爷,我带了些山货过来,不过不好往衙门里送。你看是你出去拿,还是给你和周差爷送家里去?”方天林笑着说道。 托人办事不好空手上门,山货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下面放着的鸡蛋和一块羊肉才是重头戏。 “我一会叫人来拿。”衙门里熟人太多,张亭可不想把好东西全便宜别人。 衙门有人好办事,几人没聊多长时间,周毅便带着一撂户帖路引进入偏厅。 “就办了这么多,你看看。” 方天林只看了上面那几份,见他指明的那些全都办下路引,便笑着向两人告辞。 周毅跟张亭将他们送出门,收下方天林送的礼,让候在一旁的小厮直接拿回家。 事情已经办完,方天林跟村长不再逗留,立刻朝茶棚子走去。两人到时,沈家湖跟沈家溪已经在座。 回程路途一帆风顺,估计是二三十个青壮一溜排开,架势很是唬人,加之身上又没有带什么东西,没人愿意招惹。 之后几天,方天林把三胞胎在制作初级能源晶时弄出的一应物品,全都收进空间莲台,其中就包括那个多功能煅烧炉,至于其他,他暂时没动。 很快便到了正月十七。 一大早,沈家就忙开了,一件件打包好的物品被搬上车,检查无误后,院门合上,正要落锁,方天林忙拦住:“大嫂,我落了件东西,你先走,我马上过去。” “那成,我走了,你也快点,可别耽误了出发的时辰。” “好。” 方天林将院门拴住,回房把两个樟木箱收进空间中。这可是他的“嫁妆”,得好好保管。转了一圈,见再没遗漏,他当当即转身朝村口走去。 长途奔波没有车驾不行,这次跟着沈家一起走的除了三叔家之外,还有另外三家人,无一例外都至少弄了辆牛车。其中只有一家是原先就置办好,其他三家人都是这几天才购置,用的当然是卖地卖房的钱。 沈家也将房和大部分地都卖了,只保留了小树林子。现在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卖地的好时机,买主将价格压得很低,沈家也只能认下,总比一文钱都得不到要好。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队伍开始缓缓启动,车轮压在枯枝败叶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沈杜娟一早就带着丈夫孩子等在路口,抻着脖子不断张望。 “娘,那是不是外公他们?”小孩子眼尖,伍斌最先发现车队。 “应该是。”沈杜娟眯起眼睛,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外公,外公!”伍斌蹦跳着上前,笑得一脸灿烂。 “咦,我好像听到小斌的声音。”沈老爹掀开车帘一角,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小斌,你怎么过来了?” “外公,爹娘他们都在路口那,我们要跟您一起走呢!” 沈老爹听了不但没有欢喜,反而一脸凝重:“是不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就是前两天我们村有强叔他们外出的时候,不但身上东西被抢光了,连人都被打了一顿。刚买的粮食就这么全没了,阿公就改了主意。” “那怎么不派人来知会一声?要是我们提前走了呢?”沈老爹显然对这样的做法很是不满。 “外公,阿公也是昨天才下的决定,来不及通知您呢。” 听了外孙这话,沈老爹心里舒服许多。他微眯起眼朝路口那边张望,眼里带着丝疑惑:“小斌,你阿公他们呢?怎么就只有你们几个?” “阿公阿婆在卖家里那些零碎东西,二叔他们在检查行囊,应该很快就好。” “真是个小机灵鬼。”沈老爹招了招手,“上来。” 车队再次启动,等到路口那里才靠边停下。 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伍家所有人才到齐。 第51章 “亲家公,麻烦你们了。”伍双林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一脸庆幸总算是赶上了。之前可把他急坏了,田地房子要卖,还要买牛,还得将欠着的那点钱还清,从昨晚到现在,简直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团团转。他一早就派大儿子一家在路口守着,生怕错过时间。 沈老爹挥了挥手:“不耽误事,你先上车休息会,我们路上说。” 车队再次开拔。 伍斌的话很快传开,一行人各个手里都揣着棍棒,一脸警惕。 方天林驾着牛车在前面开路,招财进宝跟在两侧。 见车厢又动起来,布帘被挑开,露出三个小脑袋,异口同声奶声奶气地喊道:“爹爹,阿父。” “你们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外边冷。”沈家河转身将三个小家伙重新塞回车厢内。 方天林侧过头,对着沈家河笑道:“你进去陪他们,我估计这会他们肯定瘪着小嘴。” “好,一会我来换你。”沈家河掀帘进入车厢内。 方天林拢了拢衣服,回头瞧见跟车走的人,心中感叹,沈家这样人人有车坐已经非常不错,其他几家多半人还得靠双脚走路,实在累了才能上车坐会。 这天是真冷,方天林穿着厚实的兔皮衣,车座上也垫了棉褥子,依然还感觉冷飕飕的,招财跟进宝两只猎狗很是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叫唤个不停,没人敢无故靠近。 一路上没有半点波折,一行人赶在午时进入阜阳县城。 正月十一那天,沈家湖已经告知过薛广林,他们今天会过来。这不,薛广林提前就候在布店里。他家这个铺子已经兑出去,因要安排方天林他们今天在这里休息,特意将时间往后延,明天过后买主才会正式接收。 车辆鱼贯驶入院中,方天林下车跺了跺脚,好一会才感觉身上暖和起来。他从沈家河手中接过沈璧沈璋,抱着他们朝堂屋走去。 三胞胎很兴奋,连一贯懒洋洋的沈璧都东张西望,瞧什么都新鲜。 院子里闹哄哄的,方天林没让孩子们下地,直到进了堂屋才将他们放下来。 火盆很快便升起来,堂屋内温度开始不断上升。 小家伙们穿得很厚实,室温一起来,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便帮着孩子们将帽子手套外衫都脱去。之前裹得跟个小熊似的,三胞胎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现在没了这些负累,跑得那叫一个利索。 堂屋很快也坐满了人,坐不下的都进了各自分到的房屋。 怕自家孩子跑来跑去被大人不小心给踩到,沈家河回车厢拿了一些小玩具过来。大部分都是他跟方天林两个闲着没事时自己做的,样子或许不一定好看,至少磨得很光滑,一点都不扎手。 沈家河从里面挑出三副七巧板,递到儿子们手上。 三胞胎一拿到这个熟悉的玩具,立刻安静下来,坐在方天林铺在地上的厚垫子中,专心致志地玩起来。 孩子们的想象力非常丰富,有些图形连方天林也没想到。他由衷感叹,这东西不愧是启智玩具!三胞胎本就聪明,经常玩这个后,更富有创造力,七块木板都快被他们玩出花来。 “爹,阿父,看。”沈璋兴奋地跑到垫子边高声叫到。 方天林转头一瞧,又一个没见过的图案被摆了出来,难怪二儿子会这么高兴地向他跟媳妇献宝,他笑着轻拍了几下二儿子的头。 得到夸奖后,沈璋脚步挪了挪,头顶心在沈家河掌心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地跑回去,继续和七巧板作斗争。 沈璧和沈璜就安静多了,一个个图案在他们手上成形。大多数都是以前就会的,小部分还在尝试中。有些失败了,看不出具体是何物,两人都很耐得住性子,试验不成功也没有气馁,接着再战。 沈家河看得起了兴致,索性从玩具箱里拿出一副积木,将媳妇也叫上,两大三小在垫子上玩得不亦乐乎。 “三弟妹,爹找你,有点事要你办。”沈家海挠了挠头,对于打扰到三弟一家玩乐有些过意不去。 方天林哪会在意这些?他二话没说站起身,跟在沈家海后头进了堂屋隔壁那间房。 “老三媳妇,坐。是这样的,你大姐他们是临时决定跟咱一起走,没有路引在身,路上可能会不方便,现在还有点时间,你看能不能?” “没问题,我这就去。不过前几天才刚托周毅帮忙,再办不大容易,这次去礼要再加点,也好让周毅跟张亭上下打点一下。”方天林欣然应下。 “成,我马上叫人准备。”沈老爹拿出一份户帖,递给方天林。 路引分好几种,像沈家办得这种是最繁琐的,一大家子人,人人有份。方天林这次要办得就简单多了,一个户籍下只需要一份路引,路引里面姓名跟户帖一致,伍家所有人都包含在内。 这次路引是张亭去办,他塞了户籍官几块碎银子,事情就敲定下来。 “这回目的地有没有敲定下来?”周毅并不想跟方天林失去联系,再次问道。 “暂定云州,具体落脚何处还得看情况。要不这样,到地方后我发一封信过来。”方天林觉着这两个衙役还成,虽然手脚不算干净,但心还没有黒透,做事比较有分寸,至少不会随意欺凌百姓,可以结交。 “我倒是也想走,只是走了之后,以后怕是再不能进任何衙门,好不容易在县衙混出了一点名堂,家里人都不同意我离开。”张亭叹道。 他们比平民百姓消息更加灵通,外边形势越来越严峻,阜阳县这里也不平静,偷抢事件比以往要高出许多,衙门捕快都快忙不过来,只要不是出了命案,现在都很少出动,主要精力都放在县城这边。 方天林收好户帖跟路引,抱了抱拳:“告辞。” “保重!” “保重!”方天林笑了笑,“没准我们还能继续合作。南边可是有不少好东西,拿到这里卖利润不低。” “希望如此!” 望着方天林大步离去的背影,周毅对着张亭说道:“你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可能性?” “不知道。”张亭白了他一眼。 “哎,跟他合作一年,我们就赚了不少钱,只要运气不太差,就不会落到跟外头灾民一样的境地。”周毅叹息一声,“可惜了,合作时间太少,沈家的招牌还没有彻底打响,我们也只赚了点小钱。” “行了,别想那么多,赶紧干活,最近事情越来越多了,这才刚过完元宵,就没个消停。”张亭揉了揉额头。 两人当即埋头处理各自的事务。 “爹,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您随意,我就不奉陪了,明天辰初南城门见。”薛广林将事情安排妥当,便同沈老爹告辞。 “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忙你的去。”沈老爹笑着挥了挥手。 一进家门,薛广林就被他父亲薛长富叫进书房。 “广林,当初我就不同意你的提议,好,你说那是你的岳家,我也不反对,但现在你瞧瞧,他们又带了一大堆人过来,队伍中镖师就那么多,路上要是发生什么状况,你护得过来?”薛长富睨了二儿子一眼。 “爹,沈家是我岳家,帮他们本就应该。不过您也用不着担心这个,岳父他们并没让咱看顾的意思,他们自己能照管好自己。我也就帮点小忙,并不麻烦。”薛广林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家里亲戚您都捎带上了,为何我就不能带上沈家?起码他们不会拿了好处还背地里说道我。 薛长富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沈家是外家,他们薛家人才是自家人,这两者能一样吗?他沉着脸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什么,不过你记得注意分寸,路途中不要老是凑到沈家那边。你也清楚,咱家是阜阳县城新近商家,根基不稳,在队伍中话语权一般。其他商家亲戚大多都跟他们家境相当,差距不会很大,穷亲戚是有,但都关系离得老远,这次根本就不会捎带上他们。” 薛长富歇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有我们家情况特殊,你叔叔们虽然依靠我家也做了点小生意,到底是差远了,完全入不得这些商家的眼。你叔叔们都这样,沈家还在泥地里刨食,估计他们连个眼神都不屑给。” 薛广林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任由他爹在那长篇大论。商人都逐利,现在结成联盟,自是你好我好,一旦到了地方,还不是该如何就如何?若无利益之争,尚还可以凭着这段同路的情谊,相互帮衬一二,一旦牵扯到自身,尤其是同行,那真是你争我夺,远不如沈家来得可靠,至少他们不会表面一派亲和,背地里却捅刀子。 “行了,你下去吧。”薛长富微阖着眼,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这个二儿子是越来越不好管了。 翌日一早,方天林便醒过来,和沈家河一起,将儿子们收拾停当,抱进车厢。他所在这辆牛车,除了他们一家外,还有沈家溪一家三口。不过赶路的时候沈家溪在其他车上,换了两个侄子过来。 很快,大家都拾掇好,一行人朝着南城门进发。 他们到时,离约定时间还早,城门口一侧只零零散散停着十来辆马车。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停靠的车驾越来越多,直到出发前,已是一眼望不到头。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马车,牛车除了他们一行之外,只有寥寥几辆。这些人穿着都很鲜亮,女的满头珠翠,男的腰佩玉脚蹬靴。要不是有薛广林这个纽带在,沈家一行人跟他们简直是两个世界人,压根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方天林握住沈家河的手,安抚道:“别紧张,二姐夫你不是常见吗?还不就是平常人一个?他们只是商人,说起来地位还没我们高。” 这话字面意思没什么不对,却不能深究。要不然怎么会是农穿布衣,商穿绫罗? 来到靖朝近三年,方天林也大致了解到一些情况。靖朝虽以农为本,手工业却已经十分兴盛,商业隐隐有凌驾于农业的苗头。这跟他知道的明末情况很相似,或许他可以朝这方面发展一下。 听了方天林的话,沈家河扯开嘴角对着自家媳妇笑了笑,心慢慢平静下来。 队伍依次排好,沈家一行人落在最后,前面是另几辆牛车的主人。方天林不再开道,变成殿后,招财进宝就窝在车辕两侧。 车队有主事人在,路上一应事宜都由他安排。镖师不断在队伍两侧来回游弋,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见所有人都已经做好准备,主事人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向前移动。 这次也多亏各商户都带了不少婢仆,不然沈家一行人压根就追不上马车的速度,想要一起走根本就不可能。 正式出发后,由沈家河跟柳橙轮流驾车,方天林则坐在一侧,拿着他利用生物力场制作出的猎弓警戒。 阜阳县境内治安还算可以,即便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人数也少,方天林他们这样庞大的车队,压根没人敢动。 尽管如此,车队也并不平静。当然,骚动来自车队内部。 队伍越大,行动越慢。若只是一家人,没有负累,自是能安排好一路食宿问题,只要不是走进荒山野林,总能找到地方投宿。 现在车队中有不少人靠双脚行路,速度上不去,自然会出现露宿野外的情况。这不,刚出发第三天,就要幕天席地。 好在这在计划之内,并不是意外事件。车队众人早就有准备,水在之前一站就补给完毕,不会出现不够用的窘样。 只是这样就已经让那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受不了。白天要赶路,没办法要求太多,到了晚上竟然还不能吃一顿好饭,睡一顿好觉,这让他们心中烦闷不已,闹脾气发泄一下便成了必然。 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身份,谁都不比谁更高贵,白天坐在各自车厢中,互不干扰,晚上离得近了,相互之间难免起摩擦。 本来吗,商人子女在长辈耳濡目染之下,一般比较会做人,不会动不动就起干戈,纨绔子弟有,终究是少数,否则这个家族就是在走下坡路。但这是在正常情况下,现在他们心情烦躁,言语间就多了些火药味,看不顺眼就刺上几句,闹到最后长辈们不得不将挑事的小辈分开,这下子是清静了。 方天林耳力不错,前面发生的事情,他也约略听到了几句。当然,这是在扎营的时候才如此,赶路时车队排成一条长龙,他耳力再强,也不可能隔着老远听到前面的谈话声。 赶了三天路,还没走出这片黄土地。这里跟阜阳县那边差不多,稍小一点的河流都干涸了,想见到河水,只能等到春雪消融时。 车队不缺粮食,应该说非常充裕,再加上诸多商人聚集在一起,财富达到了相当大的数目,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靶子。要是真有山贼盗匪之类,不抢他们抢谁? 方天林并没有太过担心,有钱人都惜命,除了请了不少镖师外,还有大量护卫存在,不过他们只会护主,其他人有难,顺手可能帮上一把,隔得远是不会插手的。 沈家准备的很充分,用尽量小的空间带了尽可能多的东西,各种粮食基本都被磨成粉,蔬菜也多为干菜。为了方便,出发之前还摊了许多面饼,稍加热夹上各种小菜就能吃。 沈家带了一个炉子,姚大嫂正在忙着煮羊肉汤,香味飘出去老远。要不是这东西能祛寒,沈家也不会弄这个,实在是在附近这些人中有些打眼。至于另一侧的富商,他们带的好东西就多了,肉食品种都五花八门,羊肉而已,压根就看不上。 沈家小一些的孩子都围在锅前打转,三胞胎也在其中。更远一些还有一些孩子吸溜着嘴,显然是馋狠了。 “爹,碗。”沈璜倚在沈家河脚边,仰着小脑袋冒出几个字。 沈家河俯低身体,笑着问道:“饿了?” “嗯。”沈璜点点头。 “好嘞,咱去拿碗。”沈家河一把抱起小儿子,侧头对着方天林说道,“媳妇你看着点老大老二。” “去吧,这里有我。”方天林看了眼远去的两人,继续将目光放在大儿子二儿子身上。 在家里不用老是盯着孩子,出门在外,那是一刻都不能让他们离开视线,这要是被人抱走一个,哭都没地方哭去。 很快,沈家河跟沈璜又出现在方天林视线中。沈家河抱着沈璜,沈璜抱着一撂木碗,正冲着他笑。 一落地,沈璜便摇摇晃晃朝前跑去,给两个兄长一人分了一个木碗。 姚大嫂看着举着木碗,咧着嘴笑着向她讨食的三胞胎,满眼无奈,只能一人给了一勺。孩子还小,自是她帮着端过去。 方天林看着儿子们的作为,趴在沈家河颈边,笑得肩膀一颤一颤。孩子们实在是太有才了,眨巴着三双乌溜溜的眼睛,露出一口小白牙对着人笑时,真的难以拒绝,至少能挡得住他们这种攻势的沈家人目前还没出现。 笑够了,方天林直起身体,走到小桌边,端起碗开始喂三个孩子。 三胞胎已经能自己吃饭,不过现在条件有限,衣服脏了不好洗,故而仍是由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喂。 两人喂到一半,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汤我们东家买了,端着跟我走吧。” 姚大嫂一时间愣住,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听到动静,沈家其他人全向这边靠拢过来。 方天林站起身:“家河,你看着孩子们,这事我去处理。” 回过神来后,姚大嫂有些不知所措,想了下,回道:“这我不能做主。” “那叫主事的过来。” 方天林打量着眼前人,穿戴都不错,看起来应该是管家一流,脸上没有轻蔑之色,却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话中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你出多少钱买?” “你能做主?”陈管事眼睛在方天林身上扫过,太年轻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这家的当家人。不过他也不敢小觑眼前人,这人虽然只穿着不值几个钱的灰兔皮衣,那身形,那站姿,怎么瞧都不像是个农家人该有的。 “嗯。” “……”陈管事捏了下手中的碎银子,又重新放回怀里,换成更大的,摊开手心,“这够不够?” 方天林视线扫过,微一沉吟,便答应下来:“我们还要煮汤,你去叫人过来端,记得带上锅。” 陈管事怔住,又不着痕迹地扫了几眼,片刻后决定照着方天林的话做。 “爹,这个你收好了。”方天林转头,将那块银子塞给沈老爹。 周围有很多人看着,沈老爹欲言又止,迅速将银子收好。 沈禾见马上要好的羊肉汤就这么飞走了,一脸沮丧。 方天林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不会少你的,一会还会再煮一锅。” 沈禾先是一喜,接着又瘪下嘴,快速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煮汤要很长时间,等下一锅煮好,他饭都吃完了!再在这里待着,闻着肉香却吃不着,简直是种折磨。 看着跑远的侄子,方天林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回到小桌边。这么一耽搁,小家伙们汤也喝得差不多。他不由感叹,儿子们运气不错,赶在有人买下那锅汤之前先盛了三碗。 “东子,你去拿个大汤锅跟我走。”陈管事一到自家驻地便吩咐下去。 东青赶忙应下,小跑着去临时厨房要东西。 没多久,陈管事便带着东青再次来到沈家这边。 双方很快完成交易。 东青端着一大锅羊肉汤,不解地问道:“陈管事,老爷他们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怎么就看上这羊肉汤了?” 第52章 “你呀,别小看农家人。”陈管事语重心长地说道,“老爷那张嘴叼着呢,鼻子也灵,他一闻就知道那是好东西,不吃到嘴里怕是晚上睡觉都得惦记着。” 两人边走边聊,不大一会工夫便到目的地。 “怎么去了这么久?”安三老爷背着手,耸着鼻子使劲嗅了嗅,“哈,我果然没闻错,快给我盛碗过来。” 底下人一通忙碌,一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汤便搁在安三老爷面前。 “不错。”刚尝了一口,安三老爷便赞道,“说吧,怎么回事。” 陈管事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清楚。 “哦,有意思。”安三老爷扬了扬眉,“那人有说什么吗?” “这……”陈管事迟疑了一会才开口,“他说这羊他用山里采的养身草药喂养了很长时间,极为滋补,不卖人的,这个价给咱们,是看在同行一场的份上,让老爷不要浪费。” 安三老爷并没有觉得哪里被冒犯,这汤刨去灶上人的手艺问题,食材确实好得没话说。这不,他才几口下肚,一股暖意便从胃部升起,向四肢百骸扩散,将积攒了一天的寒意尽皆驱散。 “去叫夫人他们过来,让他们也尝尝。” “是,老爷。” 马车与马车之间隔得很近,刚才安三老爷这边的动静,早就被周围人察觉,一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爷,这东西干净吗?”黄夫人看着眼前这碗羊肉汤,笑容有些僵硬,眼里几不可查地露出一丝嫌弃。 “是啊,爹。您要吃,直接把羊肉买过来不就得了。”二少爷安可旭跟着附和。 “行了,不想吃就走人,想吃的留下。”安三老爷并不强求。好东西不是谁都能吃到,还得看缘分。 黄夫人看了眼几位各有特色的妾侍,见她们为了讨老爷欢心,欢欢喜喜地喝着羊肉汤,她也逼着自己喝下。不为别的,就算为了孩子考虑,她也不能拂了老爷的好意。 这几日大家都只有铜制手炉取暖,即便缩在车厢里不出去,身上也没有多暖和。一碗羊肉汤下肚,整个身体都被暖意笼罩,待他们还想再喝一碗,却被丫鬟告知,剩下那些全送到老太爷和其他几房手上,没了。 “老爷,这东西不错,你使人去买了没?”黄夫人用帕子拭着嘴角,一脸笑意地说道。 “嗯,陈管事已经去了。” 虽说汤味道不错,驱寒能力更是强,但黄夫人一想起它是经过一个农妇之手,还是有些犯恶心,越发觉得该用自家的厨子。 见走没多久的陈管事又带着人过来,方天林并没多少诧异。锅里煮的羊肉是他用空间水喂了两年多才得到,祛寒效果非常明显,喝一碗起码能让身体暖和一个多时辰,也不容易被寒气侵袭,以至冻出毛病,想要再买上一些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这只羊的肉我们要留着自己吃,只能再卖你两斤。”家里老人小孩多,方天林自是要把好东西留着,“不过,我这还有稍次一些的,你要不要?” “差上多少?”陈管事也有幸喝了一小碗,他现在身体还泛着一股暖呼劲,比之前冻手冻脚,只想窝在火盆边要好许多,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两者间只要差别不太大,自是能买到多少是多少。 “你稍等。”方天林回头看着正朝车厢走去的沈家河说道。 没过一会,沈家河便一手提了一条羊肉放在小桌上。 “这块祛寒能力稍弱一些,这一块再次一些,都比普通羊肉效果要明显……”方天林指着桌上两块羊肉仔细讲解,“就这也不能全卖你,最多只能给你这两块。” “行,这些全要了。”陈管事没有迟疑,当机立断把能买的全买下。再过会怕是还会有人过来,他可不想跟其他人抢。 陈管事放下一大锭银子,带着东青大步离开。 “……”沈家人全都一脸懵逼状。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周围几家人同样被惊住,眼睛瞪得老大,都快要脱眶而出。他们辛辛苦苦干一年活,都还不如人家卖十几斤肉!这世道真是疯了,疯了! 其实,这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山珍海味价格高昂,比方天林所卖更贵的不在少数,只是平民百姓接触不到罢了。 很快,陈管事便带着人回到宿营地。 “怎么只有这点?”安三老爷沉声问道。 “老爷,那家人挺精明,他们似乎不想被一家将肉给买光。”陈管事指着小的那块羊肉说道,“这跟方才老爷吃的是同一种,旁边那两块效果就要差一些。听那家人的意思是,这是他们自己吃的,不卖,也就看在老爷是第一个主顾的份上,才匀出这些,其他人怕是想吃都买不到。” 听陈管事这么一说,安三老爷顿时心平气和:“你去各家走走,帮他们宣传一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是吗?”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陈管事办事能力果然不是盖的,本来就有人循着香味过来打听,经他这么一宣扬,知道这事的人越来越多。 车队中的商人都是真正有钱人,没个上万两的家底,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道,他们不缺钱,就怕没好货。别苗头的事更是常见,安家有了,他们怎么能没有?本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在确定安三老爷不是耍着他们玩后,便陆续派人去沈家买羊肉。 之前方天林只卖给陈管事一小部分,沈家人还很疑惑,直到见到接二连三过来的人,他们才回过味来。直叹他们果然见识太少,不了解富人的想法。对沈家人来说,羊肉纵使功效再强,也不一定就愿意出钱买,除非效用真正逆天,能肉白骨活死人,这才会心甘情愿掏钱。 这是没法子的事,一方处于社会底层,一方虽然明面上身份不高,但真正的日子却是过得比许多官员还要滋润。生活上的巨大差距,造成了意识形态明显不同。 除了方天林养的第一只羊没动之外,其余五只羊差不多卖了个精光,只余下少许用来送人,对那些晚来一步的人他只能说声抱歉。 大家都在同一个车队中,那些人也不好以势压人,用钱砸人,得知羊肉卖光了,只能带着遗憾离去。 薛家宿营地。 “二媳妇,听说你娘家有祛寒效果不错的羊肉卖,怎么不送一些过来?”林氏显然对此极为不满,薛家跟沈家可是亲家,有好东西怎么能落下他们? 沈琳顿时羞得面红耳赤,不过这回她可不敢再私下拿主意,给薛广林投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娘,岳父给我们就收,上门要可不像话。”薛广林顶着众人不悦的目光,硬着头皮把这条路堵死。 “你,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林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薛广林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叫上沈琳去外头透气。被冷风这么一吹,思绪反倒变得清晰,他将沈琳打发回去,独自朝沈家那边走去。 “广林来了?”沈老爹坐在火堆边,眼里尽是笑意,“坐,晚饭吃了没?” “刚用过。”薛广林自是不会客气,很是随意地坐在小桌边。 “羊肉汤快好了,要不要再吃点?” 薛广林摇了摇头,稍一踌躇,说道:“爹,我听说家里的羊肉祛寒效果很是不错,我过来就是为了买羊肉,您老可别笑话我。” “哦,这事啊。”说起这个,沈老爹略有些尴尬,“我作为老丈人,本该派人给你送过去才是。只是你家门槛高,我都踏不进去,这个……” 薛广林被岳父当面这么说,也没觉得难堪,反正这是事实。老丈人家送的东西,连他们家的餐桌都上不了,全都被随手赏给下人,还是后来他知道这事,才单独收起来自己享用。 这倒并非薛家刻意针对沈家,其他那些穷亲戚送的礼也差不多一样的待遇。只是族亲仗着是自己人,脸皮厚,不被人待见也隔一阵就会上门。跟面子相比,显然里子更为重要,反正每回走都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就算被人当唱大戏的看也值了。 沈家则不同,他们日子还过得去,不会像其他人家那样腆着脸上门打秋风,一般无大事都不会出现在薛家。 “广林,你那份早就准备好了,不过只能给你两斤。不是我小气,实在是这羊肉确实来之不易。你三弟媳妇花了两年多工夫,拢共才得了不到两百斤,想要多的,只能让你出钱买了。”说到这里,沈老爹面上陡然一热,跟女婿谈钱,他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沈家河把两条早就分好的羊肉放在桌上,笑着打趣道:“二姐夫,这些是特意为你留的。要是你来得再晚一些,我们就自己吃了。小的这块效果最好,除了最先光顾的安家有幸得了两斤之外,其他人咱都不卖的,你收好了。这大的一块功效稍差一些,要是有人上门要,你就送这个。” 这算是意外之喜,薛广林哪会有意见?他爽快地付了钱,提着两条肉准备撤。 “广林,先别急着走。”张婆子找来一个小瓦罐,舀了半罐羊肉汤,塞到他手里,“喏,拿着,记得叫琳儿娘仨也都喝上。” 薛广林没有推辞,一手拎着瓦罐,一手提着两条羊肉回了自家宿营地。 亏得现在气温低,羊肉冻得紧实,放个十天半月都不会坏,不然沈家怕是只能做成干肉,那味道就没鲜肉那么鲜美。 沈新跟沈杜娟这两家也是一家两斤,都是最好的羊肉,其他那三家跟着沈家走的族亲,则都一家一斤,稍次些的那种。 如今各家都在煮羊肉,香味飘满了附近这一片,引得稍远一点的那几家大人都不时吞咽口水,小孩子更是馋得不行。 “娘,那汤好香,我要喝。” “我打死你个讨债鬼,那是别人的,咱家哪里来的羊肉汤?” 那巴掌响的,连方天林这边都听到了,之后便传来小孩子的一通鬼哭狼嚎。 沈家河扯了下方天林的袖子:“媳妇……” 还不等方天林答话,张婆子先开口说道:“家河,别看那孩子哭得这么惨,其实在家里受宠着,根本不缺吃的,真正少吃少喝的,是那些一点声响都没的,喏,那边那个小女娃就是。” 沈家河顺着他娘指的一看,还真是,那小娃子又瘦又小。他又不蠢,只是在有了三胞胎之后,对孩子心硬不起来。搞清楚状况后,他便不再理睬那边。 “什么东西?小气吧啦的,连一碗羊肉汤都舍不得给。哼,不就赚了一点钱吗,拽什么拽!”那妇人背过身小声嘀咕,真是浪费工夫,让她白演了一出戏。 到宿营地后,薛广林先回了一趟自己那辆马车,将瓦罐放下,之后直接拎着羊肉来到薛长富面前:“爹,娘,这块是岳父送的,另一块是我买的,明早就让人做上一些。” “就这么点肉还要买?”林氏脸色有点黑。 “岳父家又没咱家有钱,他们不止我们一家亲戚,要是一家就送这么多,三家加起来,就是一头羊的份量,哪送得起?”薛广林笑笑,一点不以为意,“爹,娘,没事我就走了。恒儿,宝珠,跟上。” “你……” 林氏话刚出口,便被薛长富拦下:“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这羊肉价格高着,要不是养殖过程非常繁琐,无法大规模养殖,光会这门技艺就足以赚得盆满钵满,你可别小看。” 能把生意做大的,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至少在赚钱上眼光不会太差。薛长富在得知消息时就想到了这点,只是就像他说的那样,大富不成,借此当个小地主还是可以的。他虽然不将这点钱看在眼中,但也不会再把沈家当个普通的农家看待。光凭这门手艺,两年赚个一二百两不成问题,要是再有点生意头脑,自此发家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你们外婆家给的,都喝了。”薛广林也不废话,直接让人给妻儿一人倒了一碗。话落,他不再管他们,端起自己面前那碗,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大嫂的手艺不见得有多好,但腥膻味已经去掉,光这就够了,羊肉汤本就鲜美,没有过多作料,原滋原味也不错。 沈琳乖乖端起碗,薛宝珠跟薛恒也是如此。 薛广林微眯起眼,神情有些微妙。这还真是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前他说话都不怎么管用,他是做人丈夫父亲的,当然不会像对待犯人那么对待他们,只要不太过的,都随他们去。哪想他这么做,竟然让妻儿性子都出了偏差。 人乍富,要是没调节好,的确是很容易出问题。好在发现得还不算晚,薛广林顶着母亲的不满,对他们一番教训后,总算还能看。 因重新炖了一锅羊肉汤,沈家晚饭吃得要比旁人晚。面饼子配着羊肉汤吃,也别有一番滋味。大家稀里哗啦吃得香,一碗汤下肚,身上的寒意全都被驱散,整个人都被暖意包围,别提多舒服,看来晚上能睡个好觉。 可惜,就是太少了。一只羊净重也就三十来斤,刨除送的卖的以及被他们给吃了的,已经不足二十斤,之后的日子连他们自己都得省着吃,哪里还有余裕帮其他人? 饭后,沈家人围坐在帐篷中,看着摆在中间的那一小堆银子,感觉是那么不真实。 “当家的,你掐我一把,这不是幻觉吧?”陈二嫂神情有些恍惚,下一刻她差点跳起来,“哎呦,你还真掐啊!” “不是你让我掐的吗?”沈家湖反应也变得迟缓,整个人都好似在天上飘。 不光沈家湖夫妻如此,沈家其他人也没比他俩好到哪去。 沈老爹眼神不断闪烁,他这个三媳妇是真娶对了,简直就是个福星。他正愁到地方后钱不够用,马上就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入账,足足有一百两,一百两!一斤羊肉卖价超过五百文,这是天价! 方天林也没想到羊肉能卖上这个价。他记得他刚来靖朝没几天那会,便同柳橙一起在陷阱里捡到一只野山羊,一斤羊肉卖了三十文,整只羊还差点才到一两。家养的就没这么贵,一斤羊肉卖个二十几文就顶天了,足足二十多倍的差距,真是让人想都想不到。 事后方天林仔细一想便明白,这是因为羊肉本身就有祛寒的功效,经过空间水长期喂养后,这种功效被加强,否则精明的商人怎么可能愿意花大价钱买下? 要知道沈家可是卖了近一年的鸡,不管是鸡肉还是鸡蛋,都卖不到这么离谱的价。这个车队中的商人都是阜阳县的大商人,他们中肯定有人吃过,不至于全都不识货,造成这样的差距,只可能是两种肉类本身就存在区别。 方天林想着用空间水去浇灌人参之类药材,收获只怕会更丰,可惜周期太长,他最多种个几株玩玩。钱够用就行,多了跟废纸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因为完全用不上。这个时代的百姓日子太苦,他还是尽量为他们多谋点福利,也不枉他来靖朝走这么一遭。 良种虽然遗传性能还算稳定,但在传个几代之后,也会出现退化现象,毕竟那是后天培育出来,不是自然进化,能保持这样已经非常不错。当然,这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至少空间水加快了作物进化速度,可能原先需要几十上百年甚至几千上万年才能完成的优胜劣汰,提早许多年就走完了这个过程。 安排好晚上的守夜人员后,车队逐渐安静下来,只有火花不时溅射发出几声轻响。 之后几天,队伍虽然一直小麻烦不断,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并没耽搁行程,每天都能按时到达目的地。 七天后,午休刚过,车队才启程没多久,突然停下来。 各家都派了人到前头去打听消息,沈家一行人也不例外,不过让其他人大跌眼镜的是,沈家派出的竟然是沈家海跟方天林。 “怎么回事?”有人性子急,一上来就开问。 “前面是砾元桥,探哨传来消息,桥头那边聚集了大量灾民,不像是自发行为,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主事人面沉如水,“除非绕回去,不然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众人心中一凛,燕西境内多山地少平原,商阳山脉是最大一条山脉,附近小山脉更是交错纵横,绕道不是那么容易。问题是谁也不确定绕了就一定能避开这些人,因为想要南下,必须通过安江,偏偏商阳山脉在这到头。之前他们碰到的灾民规模都不大,毕竟穿过商阳山脉来到山脉以东的人只占了小半,更多的则是直接南下。 如今两拨人在有人牵头之下,扎根于此,也不知道是最近才汇聚起来,还是早就存在。方天林估摸着,前者可能性比较大,不然时间一长,这么大规模的灾民,州府不可能不管。 知道有人拦路后,各家当家人展开了激烈地讨论。 方天林在这里没有什么话语权,站在一旁静静地听。 “绕路吧,想必他们不会把整条安江都给占了。” “怎么绕?左边是安岭山,右边是商阳山脉,想来大家都不至于蠢到去商阳山脉西侧,那唯一能选的就是穿过安岭山。我记得最近的一个峡谷离这里只有半天路程,问题是你们敢走吗?反正我是宁可面对灾民,也不想送上门去让山匪宰。” 众人默然,这里有不少商家都行过远路,自是知道山林的危险。靖朝在这场旱灾之前,治安还是不错的,但在偏远地方,特别是山林间,总也无法彻底剿灭打家劫舍的山匪。逢林莫入,逢山绕道都是常识,只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人们才会迫不得已穿山越岭。 峡谷这是多好的设伏地方?以前都要担心劫匪,现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谁有那个自信,他们一定能安然通过? 方天林眼眸微敛,心念电转,思索着应对之法。一会后,他有了主意,跟沈家海说了一声,便抬脚往回走,找到薛广林,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遍。 第53章 薛广林眼中尽是诧异:“此法可行?” “不可行?”方天林反问道。 一阵沉默后,薛广林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似乎行得通:“你有几成把握?” “至少七成。” “行,我去说。”薛广林站起来,大步朝前走去,那样子很有壮士赴战场的感觉。 方天林笑了笑,当即跟上。 薛广林来到薛长富身后,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爹,天林,哦,就是我岳家那边妻弟沈家河的媳妇,他想了个主意……” 薛长富心里一惊,回头瞧了一眼方天林,眼神微闪。这人除了穿着打扮之外,半点农家气息都没有,站在满是锦衣华服的人堆里,也丝毫不露怯,就好似站在田间地头一般。 薛长富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他虽然看不上沈家,那也只是单纯地看不上,并没有其他意思在内。他们现在是一体,若这么多人都讨不了好,那独自离去,顺利走出这片被旱灾笼罩地方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不管乐不乐意,有好主意他都会拿来用。 此刻,众人正争执地厉害,谁都没能拿出一套让大家都信服的方案。稍后,薛长富趁着商谈的空档,拍了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请静一静,我这里有个法子,大家不妨都听听。” “有什么就快说,别这么磨磨叽叽。” 被人这么不给面子的打断,薛长富并没有生恼,依旧笑呵呵慢悠悠地说道:“想来大家都知道,这么多灾民聚在一起,定然是最近才有的事,不然怕是早就被官府派人驱散。既然如此,这些人定然是群乌合之众,以利诱之,以武震慑,当能收到奇效。” “怎么个诱法,难道交一大笔钱给领头之人,他们会乐意?把我们全抢了,不是什么都有了?” “他们不是劫匪,是灾民,估计除了那些带头人之外,大都连饭都吃不饱。他们最想要的恐怕是果腹之物,再让他们看到打劫我们的后果,我不信他们不会妥协。”薛长富说得头头是道,露出一副事情尽在掌握的模样,“我的意思是各家召集护院,同镖师一起,带着粮食去桥头那边布施。在弓箭刀枪的威胁下,再派几个能说会道之人,跟他们讲清楚他们这么做的后果,我想他们会同意的,我们就趁他们进食之后懒殆不想动的时候,快速通过砾元桥。” 随着薛长富落下最后一个字,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但凡是个成功的商人,那么他们可能会缺很多东西,但唯独不会缺少灵活的头脑。众人稍一沉思,便觉得这法子确实可行。的确就如薛长富所说,那是一群灾民,可能好长时间都吃不饱饭,除了人多势众之外,并没有什么好怕。 众人停在这里,其实也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就算灾民没什么威胁,他们想要通过砾元桥,也不可能一点损伤都没有。在场众人哪个不是携家带眷?这万一谁家倒霉,没了几个家人,找谁哭去? 薛长富说的这个办法很简单,貌似只要脑子稍微转得快点就能想到,偏偏大家谁都没想起来。这倒不是他们笨,而是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不被逼到一定程度,根本不可能朝这方面想。商人逐利,往外掏银子的事自然而然被排除在外。有好几个人都向薛长富那边投过去视线,他们可不会以为这是他想出来的法子。 有了应对之法,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很快,需要的人手便召集齐全,物资也到位。 镖师护院带着几个善言之人先行,去跟灾民们交涉。为了以防万一,都是御马而行,人手一张弓,齐齐摆开,光架势就能唬住不少人。 方天林看着这些人远去,不得不感叹,商人真是舍得下本钱,准备得有够全面。这些弓可不是普通的猎弓,更像军队里的制式弓箭,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这么多。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有人来通知后续人员跟上。这次人就多了,包括家丁仆妇,还携带了一马车粮食以及好几口大锅。 一到指定地方,家丁仆妇便动作迅速地架起锅,煮起面糊糊,也不用揉面,直接往锅里撒面粉就是。柴禾跟水都不用他们操心,灾民早帮他们准备好了。这也亏得是在安江边上,换了其他地方,水还真不好弄。 这帮灾民也算是有福,这些白面就算灾前他们都未必能吃到,眼下倒好,遭了灾反而能享受到。 当食物的香气开始飘荡在上空,灾民逐渐骚动起来。 “排好队,没吃过的都站到右侧,打完自己那份就离开,到左侧等候,不许乱走动。每人都有份,不用挤,吃完了还不够的可以继续排队。” 人饿狠了确实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胆量,能不能将性命都豁出去。通常不是逼到极点,没人愿意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做法。 靖朝跟前朝一样,为了巩固皇权,便于更好地统治百姓,都是施行愚民政策。 民智未开,百姓对朝廷很是敬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生反心。眼前这群灾民,在几个带头者被人拿弓指着,亲身尝试过破空而去的箭枝或贴着耳边呼啸而过,或直直钉入脚边地里,只余尾杆箭羽在外不断颤动之后,人群已经不敢再造次。 被人扇动的灾民的确对车队威胁很大,心态失衡,容易暴起伤人,但同样也会被一点小利益就诱惑得忘了初衷。 这批灾民好在并没多少人见过血,还没变成为一点吃食就泯灭良心之辈,众人很快便判断出来,威胁不大。在大家吃完第二碗,一个个都餍足之后,大批护院镖师家丁们在官道旁排成两排,差不多一步一哨,箭枝刀枪正对前方,谁要是敢妄动,谁怕是就会尝到这些家伙的厉害。 随后,车队开始启动。 在灾民虎视眈眈之下,大家都屏息凝气,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哪里惹着他们,以至连生死都不顾,一哄而上,那可就真麻烦了。 杀鸡儆猴之事谁都懂,领头人受制,不敢妄动之后,灾民又成了一盘散沙。之前是太饿,没多少力气反抗,现在是吃饱喝足,最是惫懒的时刻,都不大爱动弹。 就这众人还觉得不够保险,车队走过灾民驻扎这段区域时,一把又一把铜钱雨洒下,期间甚至还夹杂着小块碎银子,将灾民注意力全部引走,一个个都抢疯了,哪还顾及其他? 谁心中都有杆秤,在到手的铜钱和要付出血的代价才可能抢到的大批财物之间,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再怎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有活命的希望,谁都不会傻到去搏命。 尽管如此,车队众人依旧战战兢兢,直到踏上砾元桥,才松了一口气。 沈家落在最后,对此他们倒也没什么好抱怨,本来他们就一直是这个位置。这次,车驾由沈老爹、姚大嫂跟陈二嫂掌控,其余成年人全都下地,每人拿着一张猎弓,护持在旁,就算这个时候真有人不要命暴起伤人,也得先过镖师护院家丁这道人墙,再闯沈家人搭起的防线。 其实,这个时候灾民已经抢红了眼,早就乱了,眼中只有钱,哪还有其他?更何况他们被负责撒铜钱雨的人越引越远,对车队已经没多大威胁。方天林这么安排,不过是不想发生任何意外。 见车队全部通过,家丁们先撤,之后是护院镖师,等最后一人都站上砾元桥,众人都不约而同抹了把脸,这样的场面实在是让人心惊胆颤。 受到了这样的惊吓,即便过了砾元桥,车队依旧没人敢大声喧哗,好长一段路都是寂静无声。 孩子们都在车厢内,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受到惊吓,饶是如此,方天林跟沈家河仍然钻进车厢内跟三胞胎待在一起。 也不知道这边的官府驻军怎么搞的,几百上千人聚在一起,就算时日尚短,也应该派人驱散才对,怎么能任由他们拦在桥头一侧? 这个不光方天林想不通,其他人也是想破脑袋都弄不清楚。难道真是他们不走运,来得太巧,这些人是今天才到这里,恰巧被他们撞在枪口上? 受了这么一番惊吓,车队全速前进,一刻不停往前走,直到快入夜时分,才安营扎寨。这次大家更是警觉,哨探放出去老远,免得一不留心被大波灾民包围。 还好,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之后的路就一帆风顺,一个多月后,车队抵达云州。 靖朝施行府州县这样的行政管理制度,不过别被名字给骗了,云州并非州一级别,它是云州府府城。 北有帝京,南有云州,这两个地方是靖朝最繁华的两个城市,前者是靖朝国都,聚集了大部分王公贵族,后者是经济中心,是富商云集之地,繁华程度可以说比帝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车队那些商家都身家不菲,但也只局限于阜阳县县城,到了云州,哪里称得上强龙?更不敢随意造次。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让车队各商人都团结起来,结成了同盟。 商人见识广,就算没到过人流如织,青砖瓦房星罗密布的云州,至少也去过州城,尽管心中有惊叹,却也不至于被震到回不过神来。 那几家驾着牛车跟随车队过来的人,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一双眼睛都不够用。沈家也大都如此,就连方天林都有一刹那失神。真不愧是靖朝的经济中心,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方天林的想象,他估摸着这应该比古代的苏杭之地还更胜几筹。 当众人从花团锦簇中脱开眼时,很快就被现实打击到。这里的物价实在是太高了,他们碰上的第一个难题便是住宿。 仅有的那几家驾驶牛车而来的人家,都已经跟着各自亲戚离开,沈家本也随着薛家走,实在是初来乍到,太过陌生,在薛广林盛情邀请下,想着先跟他们住一晚,没想到被投宿费用给吓到。就连最普通的房间,都要上百文,这个价格他们承受不起。 见岳父去意已决,薛广林倒也没硬拦着,只是让他们稍候,等他办理好住宿手续,确定住哪个房间后,这才将房间号报给他们,并约定找到地方住就过来跟他说一声,他若是离开,会在柜台那边留话,到时候寻址去找他即可。 没了薛家带路,沈家一行人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见众人茫然无措的样子,方天林叹了一口气,接过领路的担子。他找了个行人不多的巷子,让他们停在那边,他则三转两转不见了踪影。 方天林当过兵,对地形记忆能力强,不用担心他走了就找不回来。他这次出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去找散布在城里的乞丐,了解一下云州城的情况,否则他们这样如无头苍蝇般乱转,被人骗了估计都还在为他们数钱。至于为何不直接问路,这就简单了,乞丐知道的小道消息估计比一般人要多。 云州城确实繁华,但也不可能做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乞丐这种顽强的生命,简直是走到哪里都能碰见,只不过穷的地方多,富的地方少一些罢了。 方天林不敢小瞧任何人,别看是乞丐,他们能在这个如此富有的地方安然生存下来,必然有他们的本事。 这里的乞丐很会挑地方,太过繁华的街道他们不敢去,僻静的地方他们去了也没用,最常出没的地方便是一些普通街道中的热闹之地。 穿过几条小巷子,方天林便找到目标。他挑了个不大的孩子,给一枚铜钱问几个问题,将自己想要问的都问完之后,已经花出去好几文钱。 离开那里后,方天林不由轻笑出声。果然,能在云州这种地方混的孩子,哪里会那么简单?那孩子实在是精明,为了赚取更多的钱,问题都是怎么简洁怎么答。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至少这个孩子没骗他。 尽管如此,方天林还是又去其他街上找了几个乞丐继续问,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之后,才匆匆转回沈家等待的地方。 “走,咱们不去住店,去民居借宿。”方天林驾着牛车朝西行去,其他车驾迅速跟上。 云州城跟靖朝其他城镇类似,西边多为平民聚居地。方天林他们是从北门进城,之后跟着薛家又往里走了一些,仍处于城北,往西走了好长一段,才到达他问到的地方。 这里附近坏境还可以,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出没,看来方天林得到的消息应该没错。亏得早在靖朝之前就推行了官话,几朝下来,各地百姓除了口音略有些不同之外,并没有交流障碍,不然他们怕是连问个路都难。 见到周围跟阜阳县城相似的民居,沈家人总算松开紧绷的神经。 “哎呦,真是的,进了这里,我差点连喘气都不能。”陈二嫂抚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才觉得又重新活了过来。 “确实,云州我只听说过,哪里想到我们也会有来这里的那一天?”姚大嫂笑着附和。 “好了,到这里大家都散开吧,一会找到房子后就在这里碰头。”末了,方天林又嘱咐了一句,“这里一间屋住一天大概要花二十文到二十五文,跟客栈一样,住一天也行,要是超过这个价,各位叔伯婶子记得讲价,不用顾忌那么多。实在讲不下来,就换一家,这一片都是,可以随便选。” 云州城作为靖朝最为繁华的城市,住地有些紧张,平民区房子都不大,至少没有像方天林他们在广延村时住的那么宽敞。 为了补贴家用,这里好多住户都会隔出一个院子,租给外来客,或者到此地定居暂时买不起房子的人。 这种院子一般都很小,屋子多在一到三间之内,而且屋子本身也不大,远不及方天林之前住的东厢房。 沈家人多,无奈之下,只能分了两处地方住。 沈老爹跟沈家海沈家湖住一个小院,沈家河跟沈家溪这对双胞兄弟另住一个小院。 接连赶了近两个月路,大家都很累,不光身累,心也累。好不容易有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众人最想干的事情便是睡觉。 沈老爹年纪不小,他的感受更深,自然没有反对,决定今天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都留到明天再说。 或许大家真累到了,就连一向勤快的沈家人,都有好几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这次沈老爹跟张婆子醒来后,都没有叫人起来,任所有人睡了个痛快。 用过午饭,方天林他们都聚到沈老爹那个小院。 “广林那边老大今早已经去知会过,你们就别重复去了。”说完这事,沈老爹眉头微拧,“大家都说说,到底是留在云州城发展还是去周边找个村庄落户。” “爹,我还是喜欢以前那样的日子。”沈家海不大习惯城里的生活,尤其是云州这样的大城,让他有些畏惧。 “我想在城里试试,不行就去乡下。”沈家湖提出了不同看法。 “老三呢?”沈老爹将目光转向沈家河。 “我都行。”沈家河看向方天林,嘴角挂着笑。 “我也去哪都行。”沈家溪很是乐观,“城里日子没过过,尝试一下也成,去村子里住我也欢喜。” 沈老爹眼里泛着愁,四个儿子意见不一致,他自己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主要还是他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不知道附近村庄是怎么样一幅场景。 “行,那散了吧,我同亲家他们再商量商量。”沈老爹挥手赶人。 一进暂住的小院,柳橙便乐得眉开眼笑,直感叹,这里的水真清澈,都跟广延村那汪泉水一样,还不需要省着用,想用多少,自己去河边井边挑便是。 说起泉眼,方天林倒是想起他留在树林子那一个。靖朝不是现代,他在确定南方不缺水后,就没收走那个泉眼,村民更需要它。反正外层空间水对他并没有什么用处,留在广延村,能帮助到更多人,他没必要把他收回。 南方确实不一样,没有沙尘,降水丰沛,空气格外清新。现在是阳春三月,鲜花开满枝头,正是一年中风光最好的时候。 三胞胎一下地,就满院子转悠,再加上一个沈禾,简直热闹得不行。 沈家河将院门拴上,这下子也不用担心他们一没注意,便让孩子们溜出小院。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谨慎点为妙。 方天林给沈家河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得到笑脸一张。 在去向没定下来前,几人也没心思干别的,索性窝在小院里休养生息。长途跋涉太过耗人心神,特别是其他几家人,到了最后,都厚着脸皮蹭沈家的车驾,实在是连续不断的行路,稍微体弱一点的人,连路都快走不动了。 这也导致后半程中,沈家几个壮劳力每天都有一段时间要下地走路。对于他们来说,一天两天或许没问题,十天半月就让人浑身难受,一两个月简直要人命。方天林有过长途行军的经验,但那也只是持续很短一段时间,绝不会连续行军以月来计算。 这么一路下来,众人看着精神头足得很,实际上身体消耗极大,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彻底缓过来。 隔天,沈家人再次聚到一起,将一间不大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我决定去村里住,你们谁要是愿意在城里待着,我也不反对,想跟我去村子里住,我也欢迎。”沈老爹环视一圈,随即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我打算把家分了,到时候直接落户省得再多跑一趟衙门。” “爹,为什么要分家?”沈家海一脸震惊。 “是啊,爹,您怎么想到这茬子事?”沈家湖跟沈家河沈家溪面面相觑,随后异口同声地问道。 第54章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想分家就分了呗。老大老二,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也差不多该是当家作主的时候,分了之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再事事遵照我的意见来。”沈老爹很看得开,即便当初他是当上阿公才从爹娘那里分出来,掌家也才十几年,他也没想着下一代非得跟他一样。 “爹,您不会是因为我想在城里住而……” 沈老爹挥了挥手,打断沈家湖的话:“没有的事,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是听说这里徭役兵役之类都能用钱解决,不会被强制征召,这才下了这个决定,要不然这个家我也不敢分。” 沈老爹这话说得实在,徭役不是每年都有,兵役更是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轮到一回。前者还好说,即便无法用银代役,大多也只是吃点苦头罢了,熬过去回来养上一年半载又是一条好汉。后者就不行了,但凡轮上,那一般都是家破人亡的征兆,村里那么多家庭坚持到长辈过世才分家,减少服兵役人数也是很重要一个因素,当然,不能排除长辈想要把持一家子,不想大权旁落的那点小心思。 “爹,真要分吗?”沈家河再次问道。他不傻,只是想得没那么多,听到沈老爹确切表示要分家的意愿,大哥二哥四弟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清楚他们这个时候再坚持,就有贴着他家占便宜的嫌疑。过去一年多家里所赚,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于他们这一房,大哥他们纵使没这个意思,也不好多说什么,那只有他主动开口。 “分。”沈老爹说得斩钉截铁,不容人驳斥。 这下沈家河也闭口不言,房间里一片静寂。 沈老爹看了眼身边的老伴,张婆子立刻起身,从角落抱出一只藤箱。 “钱都在这里。”沈老爹打开箱盖,“路上卖羊肉得了一百两,卖鸡跟鸡蛋总共一百三十两,公中分四层,五十二两,再加上卖田地房子粮食家什得的一百两和原先攒的,扣除给你们阿公阿婆的孝敬钱十两和买牛车的钱,以及这一路的花销,拢共还剩二百四十两多。” 听到这个数目,在场众人都惊讶不已,谁也没想到沈家竟然有这么多家底。 “家里总共有两辆牛车,一辆马车,马车需要还给广林,就不算在内,牛车我一辆,剩下那辆怎么分就看你们四兄弟,谁要去村里住就分给谁,若只老大一家,那就给他,要是不止他一个,那就几家人共用。”沈老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家什,大部分都没带过来,也不值几个钱,就不分了,各家用的归各家。” “我跟你们娘也单分出去,总共五家人,零头归我,其余钱均分,每家得四十八两。”沈老爹看向张婆子,“把钱都给他们。” 因着都是碎银子,分钱很容易,没一会,沈家河四兄弟面前都堆了一小堆银子。 “粮食就按人头分,至于良种,需要的都到我这边领就行,这边田地贵,我们带的粮种很富余。”沈老爹不再肃着一张脸,扯开嘴角笑了笑,“好了,大致就这样。现在已是晚春,再不种田怕是赶不上农时,最晚明天你们就得决定好到底是留在城里还是跟我去乡下,到时候咱们一道走。” 说完,沈老爹起身,去为每家分粮。家里车子多,方天林他们的小院离得又近,很快东西便都分配好。 看着儿孙们各自散去,张婆子一脸不舍:“老头子,咱刚到云州,地方还没摸熟,干吗这个时候分家?” “现在分家才好办,等以后谁知道是什么情况。”沈老爹揉了一把脸,他其实也不想分家,也想儿孙绕膝,只是这终究不是个办法。其他几家还好,就老三这房,会一直被他们拖累,尽管三媳妇是个大方的,并不介意这些,他也不想以后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财帛动人心,云州的繁华是沈老爹想都没想过的,到了这里,要是被富贵迷了眼,谁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尽管他对自家儿孙有信心,却也不敢保证以后他们就不会变。 他家小女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家那会,沈琳可也是个好姑娘,孝顺懂事,除了基本不下田之外,其他该会的可是一样不落。薛家一富起来,这人性子就变得惹人嫌,人倒是没变坏,该孝敬他们的一样不少,就是拿高人一等的态度对待他们,看着实在是让人膈应。可那是自个闺女,再不爽他也只能受着。 沈老爹希望儿子们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兄友弟恭,但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他得尽量避免破坏儿子们感情的事情发生。 到家后,沈家河陷入了选择的两难境地:“天林,咱们到底是去乡下,还是就在云州城待着?” “那你想去哪?”方天林微侧着头反问道。 “我这不是定不下来吗?”沈家河挠了挠头,看着无忧无虑在地上玩耍的三胞胎,愁绪丝毫不减,纠结得眉毛都快打结。 按沈家河自己的想法,他是想跟着他爹一起去村子里和田地为伍。但家里有三个孩子在,这些日子他也算是了解,有钱人家中,通常三四岁就开始启蒙,到了五六岁就正经请先生教导,或者送他们进学堂。自家那三个娃虽然实际只有两岁多,但虚岁已是四岁,最多再过两年,就该开蒙。 这放在以前,沈家河或许不敢想,现在,他是一点都不怀疑他媳妇有这个能力。事实摆在面前,他也没觉得自己没媳妇赚得多有多丢脸。一家人吗,总有人挑起养家的重担,他不是不明白,作为实际上的“媳妇”,被方天林照顾似乎也没那么难受。 沈家河虽然了解不多,但他清楚一点,在城里定居明显比去乡下发展对孩子们更好。若不考虑其他,只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下决定。关键就在于,不可能排除其他因素,一边是孩子,一边是父母,沈家河犯了难。 方天林想得更多一些,云州城地处南方,一片歌舞升平,靖朝西部北部可是大面积遭灾,这搞不好会出大乱子。这里的人从小处在蜜罐子中,血性不足,就连驻扎在附近的军队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别看云州城那么繁华,守军也不少,一旦北方失守,这里被人攻陷的几率很大,除非众多富商肯下血本,源源不断地支援粮草军械。 想要保障自家在这里安稳生活,光有钱不行,还得有足够的保卫力量。搁在之前,方天林不会考虑这些,太平盛世,吃饱了撑的他才会做出这种自找麻烦的事,现在,他却不得不想得更远。 无论想做什么,都需要钱,而方天林接下来可能要做的事情,更需要大量金钱支撑,靠种田养鸡来钱太慢,显然不行。 “要不我们在云州城待一段时间先看看情况,若是日子好过,再把爹娘他们都接到城里住,实在混不下去,就去村子里跟爹娘他们做伴。”方天林笑着提议。 沈家河稍一思忖,便同意了这个方案。如此一来,孩子跟爹娘都能顾及到,他也不用再为此烦恼。 当天下午,沈家河便把他们一家的决定告知给沈老爹知道。 沈老爹没有不高兴,儿子们都大了,有各自的想法,既然已经分家,他就尊重他们的决定,不会去干涉。 回家后,方天林从沈家河口中得知,除了沈家海跟着沈老爹一起去乡下之外,其余三兄弟皆选择留在云州城。 对此,方天林一点不惊讶。云州城这么繁华,只要不是榆木疙瘩,总能找到活干,再不然,也能摆个小摊,做点小生意,日子不会太难熬,怎么算也总比完全靠天吃饭生活更加稳定。 除了沈家之外,其余五家人都没有分家,一致决定跟着沈老爹他们一起去村里扎根。他们想法都相同,家中壮劳力农忙时照顾家里,农闲时就进城做工,等攒下一笔银子再做其他打算。 别看沈家一行人人数不少,其实要买的田地并不多,撑死了也不会超出一百亩,这样的数量只要不是非得要求在云州城近郊,还是很容易买到。 翌日一早,沈老爹便跟另几家当家人一起去找中人买地,没过两天便谈妥,定在安阳村。那里不是近郊,却也不太远,距离云州城骑马连一个时辰都不用。 本来,落户需要当地人作保,并不是想入便入,但那是在通常情况下。车队会直奔云州城而来,并不是漫无目的随意选择,而是有几个富商在这里有关系,甚至有一家还开有铺子。 有人在朝好办事,沈家一行人在薛广林的帮衬下,很快便将户籍迁到当地。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差点误了农时。沈家河三兄弟暂时还没定好做什么,便全都去了安阳村,直到帮沈老爹忙完春播才真正闲下来。 “四弟,这里房子太小了,我跟隔壁房主已经谈妥,明天就搬过去。你要不要跟二哥商量一下,叫他搬过来,还是你们也一家住一个小院?”沈家河觉得他不跟四弟商量一下便突然搬走,有点不地道,尽管只是一墙之隔,脸上笑意都不那么自然。 “确实有点小。”沈家溪并不介意这点,这本就是事实。这里的一间房只比他们以前住的东厢房一半大一点,感觉很是逼仄。要不是租金昂贵,他也想单独住一个院子,“那我现在就去找二哥,跟他商量一下。” 沈家河目送沈家溪离去,笑容更加真实,那一丝僵硬再无踪迹。其实他也清楚,这事是否预先跟沈家溪商量,结果都不会因此而改变,与其说是商量,还不如说是通知来得合适。就是换做他自己,也不会因这点芝麻大的小事介怀,沈家溪同样不会。 对于沈家湖跟沈家溪两家来说,一个月六百文的房租就够呛,要是一家住两间,一个月光房租就要花出去一两二,不管哪家一时都承受不住。农家人精打细算惯了,宁可住得差一些,也不愿意花大价钱享受一时。别说是寸土寸金的云州城,就是广延村也有一家五六口就住一间房的情况存在,他们也不是不能住。 沈家河一家跟他们不同,先一个他们手上银子更多,再则方天林赚钱本事大,不是他们能比得的。 第二天,沈家河便在两兄弟帮忙下,将家搬到了隔壁小院,之后,沈家湖也搬进沈家河原先住的房间。 他们是打算长住,租金跟短租不一样,讨价还价之下,商定每个月房租五百文。能省下一百文钱,三家人脸上都挂起了笑容。 “家河,走,我们去街上逛逛。”方天林一手抱着一个儿子,侧头招呼。 “好。” 他们住的地方是平民区,附近一片都是民房,离街市有点远,需要走好一会才能到。 一出家门,沈璋就闹着要下地,方天林就随了他的意,不过不让他乱跑,改抱为拉。沈璋很是精乖,知道不能四处撒欢,便乖乖任由方天林牵着手。 沈璧想了想,也下地跟着一起走,决定等走累了再让阿父抱。 沈璜见两个哥哥都在走路,他也不好意思独自被抱着,示意沈家河放下他,急走两步,握住沈璋的手。 这下子,两大三小便排成了一行。 方天林笑眯眯地看着小儿子的举动,也不嫌他们人小腿短,压根走不快。 别看三胞胎还只丁点大,体力倒是不错,愣是坚持走到了最近的街市口。 民居那边路上行人不是很多,孩子们在地上走也不会被人磕到碰到,到了街市上就不行。这个时候孩子们也走得差不多累了,方天林跟沈家河索性将他们重新抱在怀里。 这里是云州城西区,多为小户人家,铺子以低档居多,中档次的只在最繁华的地段,高档的几乎一家都没有。可纵使奉行薄利多销,价格依然比阜阳县城高出不少。 才逛了几家店铺,方天林便切切实实体会到一点,那就是在云州城居不易。这里除了盐跟大米没有阜阳县那边贵之外,其他几乎样样价格都高上不止一筹。 当然,工钱也是水涨船高,但没有物价涨得快。总体来说,底层百姓还是在其他地方生活更容易一些。 “阿父,香,吃。”沈璋边说,边在方天林脸颊上蹭了蹭,撒娇目的不要太明显。 “好,就如了你这个小滑头的愿。”方天林脚步一拐,转进一家路边摊。 方天林找了个空位坐下:“店家,来三碗馄饨,其中一碗分成两碗装。”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一路走来,方天林已经感受到云州城的繁华,就连以平民百姓为主的西区,大部分铺子生意也都很红火,同样,竞争也相当激烈,这附近就有好几家吃食铺子,光面食摊就不止一家。 每次喂孩子吃东西,方天林就恨不得多长一双手,这样他和沈家河就能同时照顾自家三个娃,而不是喂一个的同时,另一个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其实眼下孩子们已经能独自进食,问题是他们现在在外面,三胞胎即便跪在凳子上,也只冒个头,压根无法自己吃,至于让他们站着,哈,那还是免了,这太高难度,还不如两人喂饭来得现实。 馄饨皮薄馅小,稍一煮就能熟,因此,尽管这家铺子生意不错,也很快就端上桌。 孩子不宜吃太多调料,方天林便没搁醋跟辣椒,舀了一勺吹凉送进沈璧口中,之后便轮到沈璋,他自己也抽空吃上一口,一阵手忙脚乱下,总算将两个小家伙伺候得差不多。 沈家河因着只需照顾沈璜一个,比方天林先一步收工,稍后他便将喂沈璋那份活揽过来。 见弟弟都吃好了,沈璋也开始加快进食速度,他当哥哥的,岂能比弟弟吃得还慢? 沈璋想得很好,无奈沈家河反应比别人慢上半拍,想快也快不到哪去,沈璋再急也没用。好在他早就习惯这点,见喂食速度无论如何都上不去,他也不再嚷着“爹爹,快”之类话语,不消一会就安生下来。 等到将三个孩子都喂饱后,方天林跟沈家河才真正闲下来,三两口就将剩下那些都吃完。馄饨味道不错,也难怪这家店生意兴隆。 付过钱后,两人抱着孩子离开。 “这里东西真贵!”沈家河靠近方天林耳边,小声说道,“裕丰镇里只要两文三文一碗,这边竟然收五文。” “放心,咱多赚点就是。”方天林同样轻声安抚。原先他还担心他没做过生意,不知道有没有生意头脑,过了这两年,他已经没有这个顾虑。 “嗯,这个我明白,既然云州城百姓能在这里安家,那定然是有办法赚到钱。媳妇这么能干,肯定比他们还要厉害。”沈家河一脸骄傲,“还有我也能出力,咱们两人一起努力,日子定不会比在广延村那时差。” 方天林微侧头,瞧着自信满满的沈家河,唇角扬起一抹笑。两年来,沈家河变化不小,比以前爱说爱笑,更是自信了许多,看起来比最初见到那时要吸引人许多。 方天林这次出来虽然是漫无目的地闲逛,但他可不是真闲得没事干带着一家人出来玩。他想在街市上多走走瞧瞧,看能不能发现商机。 方天林手上银子不多,不算孩子们得的一些首饰,只有九十两出头。就这么点,估计连一间西区的铺子都买不起,租的话负担有点重,即便他对做生意还算有信心,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就能成。 都说做女人孩子的生意最容易,方天林看了半天,也无法确定到底入哪一行。难道真要将空间水用到制作美容养颜的护肤品上? 方天林眼眸一暗,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走这条道。内层空间水有限,将其用在这方面上实在是太过浪费。他之前养鸡养羊,至少能慢慢滋养身体,还可以培育出优良品种,能真正惠及到平民百姓。护肤品就不成,它只有护肤的功效,空间水拿来干这个简直是暴殄天物。是以,明知这一行是暴利,方天林都不怎么想借助空间水涉足其中。 有什么能快速来钱? 心中搁着事,方天林心不在焉地走着。 沈家河察觉到自家媳妇的状态,忙走到外侧,将他跟孩子们都护住。 其实方天林并没有想得太过入神,他还记得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怀里还抱着两个孩子,怎么可能这么毫无顾忌走神?他分了一丝心神留意身周情况,一有不对,马上就能警醒过来。 这一点,沈家河感受颇深,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有他在,方天林能省心许多。 衣食住行,衣住行首先就被排除,这三样他完全不会,开铺子成本也大,他手上那点钱压根就不够。那就只剩食这一行,自己上估计也不行,不过他可以请灶上师傅。这一行成本可大可小,小到推着手推车沿街叫卖,大到开办奢华酒楼,可谓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方天林并没有就此定下,他又将所有看到的以及他能想到的行业都在心中盘桓了一遍,结果不用担心会亏本,赚头又大的就只有食这一行。 “家河,我们做吃食生意怎么样?”方天林将飘飞的思绪拽回眼前。 “我和你手艺都只比一般要好些,这样子赚不到什么钱吧?”因着孩子们的原因,沈家河可是尝了好几家食铺的吃食,但凡客流量大的,味道都很好,即便是路边摊,那也不是他们两人那灶上技艺可比,甚至有一些还是几代祖传。 “这点不用担心,我们可以请厨师。” 沈家河稍一思索,便同意方天林这个说法:“那你想好做什么没?开饭馆糕点铺子还是就摆个路边摊?” “这不是正在想吗?”方天林把孩子们放下,停住脚步,侧身征求沈家河的意见,“你觉得哪种好?我们得留二十两应急,能动用的只有七十两左右。” 第55章 沈家河抱着小儿子陷入深思,酒楼之类就别想了,就他家那点钱,压根就玩不转这个。剩下的选择余地就比较大,光路边摊就五花八门,一时间他也难以决定。 方天林重新将两个孩子抱起,笑着说道:“这事不急,走,我们继续逛,等回家再来商量。” 沈家河也觉得在大街上考虑这个有些太过草率,便不再费那个脑子,稍后跟上。只是之后,两人便将目光大多数时候都放在饮品吃食铺子上,好为等会做决定提供更多参考。 在街上逛了一圈后,两人又去了一趟菜市场。食材价格高低关系到他们开铺子利润大小,必须事先了解清楚。 他们来的比较晚,赶早市的人群早已散去,最好一批食材都被买光,市场上只剩三三两两的客人。 这也方便了方天林跟沈家河,毕竟他们带着三个孩子,他们才不会自找麻烦跑到人挤人的地方去。 “阿父,臭。”沈璋捏着小鼻子,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沈璧也不能更赞同地点头附和,实在是那股味道大到隔着老远,就钻进他鼻子。 沈璜直接把脸埋在沈家河肩颈下,将无处不在的气味尽量隔绝在外。 看着孩子们这么大的反应,方天林笑了。他在刚闻到这熟悉的味道时,就知道那是什么,眼里满是玩味地说道:“阿父喜欢吃这个臭臭的东西,那要怎么办?” “阿父吃,璋儿看。”沈璋想了半天,脸都皱成包子样,才想出来这么个法子。 “阿父都吃了,璋儿不吃?”方天林继续逗弄自家儿子。 “不吃。”沈璋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看来他对那股味道的确是避之唯恐不及。 “真不吃?” “……”沈璋顿住,他觉得哪里不对。小家伙聪明着,自家阿父这么三番四次强调这个,那肯定有问题,他开始征询两个兄弟的意见。 看着二弟被父亲耍得团团转,好在没有太笨,后来总算反应过来,沈璧才没有扶额,这会见二弟向他求救,很自然地给出意见:“吃,阿父吃,爹爹吃,都吃。” 沈璜抬起头轻点了下,又将小脸埋在颈窝里,显然他对这样浓郁的腥臭味很是不习惯。 “天林,那些是鱼吧?”沈家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方天林收起跟儿子们玩闹的心思,小声解释,“那些都是海味,长得跟沙河里的鱼很像的是海鱼,其余那些奇形怪状的,很多我也说不上来。” “媳妇,你又没来过这里,怎么会知道这些?”沈家河一脸狐疑。 “我们来云州城也有好几天了,这是我平日里问的。”方天林这倒是没有说谎,他的确从左邻右舍那里打听到不少云州城的消息,其中就包括云州城的地理位置,以及特产之类。 云州城不算实质意义上的的临海城市,但离海边不远,距离云州港只有七八里,走路过去也只需一刻钟左右,往来海商非常多,是货物从云州港输送进内陆的必经之地,如此繁荣也就可以理解。 离海近,自然充斥着大量海货。来到靖朝三年,方天林连淡水鱼都吃得不多,海味更是想都别想,之前只是听本地人说起,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亲眼见到,他就极为想念海鲜的滋味,不买点回去怕是会对此念念不忘。 “家河,这里味道太大,孩子们鼻子受不了,你带着他们在边上等着,我去去就来。”方天林抱着孩子往回走,找到一片空地,留下沈家河看着儿子们,他则返回去挑选海味。 方天林没有多待,走马观花在各个摊子边走过,称了一些黄鱼跟干贝海带,又转到肉铺子买了些排骨,再挑了一把青菜,便回去找沈家河。 “中午吃这些?”沈家河探头打量方天林提在手中的菜。 “嗯,红烧黄鱼,排骨海带汤,再炒一个青菜,差不多够了。”说着说着,方天林感觉唾液分泌加快,看来他也有些馋了。 这也怪不得他,前段日子整日里赶路,沈家一行人不像那些商人,只要不在野外露宿,就会在客栈酒楼里用饭,他们吃得都是自带伙食,新鲜菜不多,每日里几乎都是用干菜下饭。到了云州城后,前两天还没安顿好,也没心思整这些东西,一直还是吃的以前那些,之后去安阳村给沈老爹他们帮忙,肉菜倒是不少,时蔬这些反倒被遗忘,反正干菜也是蔬菜,两者之间也没太大差别。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平时吃着并不觉得如何,一段时间不吃也不会太过想念,但当这些摆在面前时,才发现特别想吃。 方天林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对着一把青菜咽口水,不由有些失笑。 看着颠颠跑到沈家河面前,要他抱的大儿子,再看了眼瘪着嘴,一脸委屈,慢了一步的二儿子,方天林满脸无奈。他这是被儿子们给嫌弃了…… 方天林做菜没有沈家河好吃,两人独自开伙时,一般都是方天林烧火,沈家河做菜。 将黄鱼宰杀好后,沈家河问道:“媳妇,这鱼要怎么做?” “就按平日里红烧的做法来就行。” 沈家河在苍临县时做过好长一段时间饭,基本的技艺并没有因两年多没怎么动手就遗忘。在两人配合下,午饭很快便弄好。 三胞胎还是吃软食比较多,蛋羹基本被他们包圆,除此之外,还吃了些黄鱼,喝了点排骨海带汤,吃得小肚子都微微鼓起,才放下勺子。 换成鲫鱼之类多刺鱼,方天林可不敢给孩子们吃,黄鱼倒是没有这个顾虑,都是大刺,鱼肉可以放心用。不过他也不敢给小家伙们吃太多,万一海鲜过敏就麻烦了。 将孩子们哄睡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坐在桌子边,开始商量他们接下来要做何种吃食生意。 “家河,你看开零食铺子如何?” “零食铺子?”沈家河约略一想,“卖瓜子花生?” “也可以。”方天林眉毛微挑,“不过,我想的是做鱼片肉松薯片这样的生意,还可以卖糕点果脯这类,甚至连方便打包带走的烤鸭这些都可以考虑,反正只要正餐之外吃的,都可以放到铺子里卖。” 沈家河越听越迷茫,其他还好说,这鱼片薯片是什么,他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 方天林不是外人,沈家河自然不会憋着,有问题就问。 “鱼片就是把鱼肉捣碎制成的一种吃食,跟肉松做法类似,至于薯片,就更简单了,将土豆切成薄片油炸一番就成。”方天林状似随意地说道。其实他也就只会点皮毛,具体如何做,还得翻看乾元族留下的信息才能知晓。 此前方天林完全没想过这些,因为他最多只知道表面那点肤浅的东西,连到底怎么做的都不清楚,更不用说各种口味配方,压根就是丝毫头绪都没有。不说工序繁琐的鱼片,就连看起来做法非常简单的薯片,他也做不出来。 方天林敢这么夸下海口,不过是得益于乾元族的传承。原本他以为除了附带的少量交代水空间来龙去脉的信息之外,其他都是跟科技相关。他也是之前无意间在传承资料中搜索吃食一类信息,方才知道,除科技知识之外,还夹杂了部分衣食住行相关内容。 其中吃食一项,就有很多跟方天林知道的相似,当然只是做法相似,具体种类是不同的,譬如鱼片,原理相同,但鱼的种类就大相径庭,大多数都是方天林从未曾见过,应该就是乾元族所在星域的特产。 方天林稍一想便明白,乾元族已经消亡,这大概是想把他们的文明也跟着传承下去的意思,毕竟科技只代表了一方面,衣食住行才更能反映出他们这一族的生活状态。 “这么简单?”沈家河嘴唇微张,面露惊讶之色。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他已经把自家媳妇跟三个孩子都当成了神仙下凡,只要想不通的,便都往这上面靠。神仙吗,总得会一些别人不会的,要不然怎么配得上这个称呼?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方天林忙打消他这个想法,这万一要是做出来的东西只是形似而神不似,这还能吃吗? 方天林也很是无奈,乾元族传承中与科技无关的信息都很简洁,就当是在讲述历史,除了做法跟配图之外,再没别的,知道配方,要做出来也不容易,毕竟乾元族科技发达,很多都是用机器搞定。而这些机器他暂时没能力制作,只能全用手工,这加大了研制难度。 好在方天林没去挑战那些一看就手法繁复的食物,挑的鱼片薯片这类还算简单,试验一番,应该能做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一想到东西方人种差异,就导致饮食习惯大相径庭,这乾元族看着外表跟人类无二,这口味…… 做法可以参考,配方吗……方天林打了个寒颤,可别乾元族认为的美食,却是人类的黑暗料理。 “要不我们先试试?”沈家河向来是行动派,让他说理他不在行,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行,家里还有些土豆,我们先试做薯片看看成不成。”方天林起身进入灶房,一番查验后发现家里没有素油,“我去称几斤豆油,你先把土豆洗净去皮,切成薄片,差不多指甲那么厚。” “好。”沈家河爽快应下。 这片民居里没有街市,但铺子还是有的,方天林出去没多久就买了罐油回来。 沈家河没练过刀工,他尽力了,土豆片依旧切得有薄有厚。 对此方天林半点意见都没有,让他上,怕也不会比这更好。他将那些薄的挑出来,厚的也分作一堆,准备分批炸。 先将土豆片入水洗去淀粉,再焯水,之后倒入热油中炸,等变成酥黄,便迅速将其捞起。这个过程看起来非常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方天林试了下,不是炸老了,就是还不够酥脆,火候很难真正把控到位。他倒是没有气馁,做饭本就不是他的长项,能比一般农家人做得好一些,已经是他的本事,让他跟专业厨师相比,他还没这么脸大。 方天林在生活上从不苛待自己,只要条件允许,他都会用限度内最好的,是以,灶房内调料准备得很齐全。 “家河,你也来尝尝。”方天林夹了一筷子原味薯片放入口中,尽管火候没掌握好,味道也还不错。 沈家河一走出灶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盘子浅黄色泽两边卷起的薯片,卖相很好,再加上从开始油炸那会起就充斥在灶房里的香味,还未吃到口中,笑意就浮上他的脸。 “怎么样?” “好吃。”沈家河吃得一脸享受。 对此,方天林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先不说沈家河从来没吃过薯片,就算放在现代,爱吃薯片的成年人也不少,这种小零食可说是老少咸宜。方天林尝过成品,有比较才会觉得眼前这些还能做得更好,沈家河不同,他是初次品尝,被这种奇特的口感征服,一点都不稀奇。 “家河,你还可以撒孜然粉辣椒粉等,按着自己口味调。”方天林提议。 沈家河想了下,分出半盘子,然后撒上自己喜欢的几种调料,再次夹了一片品尝,这次味道就跟原味大不相同。显然,沈家河更喜欢后者,吃得津津有味,就这样都没忘记自己媳妇,将盘子送到方天林面前,示意他也尝尝。 每个人口味不同,有人喜欢原汁原味,有人口味重,非麻辣不吃。方天林尽管在南方长大,却喜咸喜辣不喜甜,跟沈家河口味倒是很相合。他尝了一片,感觉比原味要好吃。 “不错。”方天林丝毫不吝惜赞扬。 沈家河笑得一脸灿烂,差点晃花方天林的眼。 有说有笑中,两人合着消灭了半盘子薯片。 隔壁小院。 “什么味这么香?”柳橙鼻翼微扇,努力辨别香味来源。 “是啊,也是怪了,这味道还从来没闻到过。这才刚过饭点,我咋就觉得又馋了?”陈二嫂摸了摸肚子,挺饱,顿时一脸黑,心里想不明白,她又不是那懒馋的婆娘,怎么会刚用过午饭没多久,就不自觉被香味吸引,实在是有些丢脸。 大人都如此了,小孩子更经不住诱惑。 “娘,是三叔他们做的吗?我们去瞧瞧?”沈麦从房中蹿出,脸上尽是急色。 “这不好吧?”陈二嫂有些为难,真要循着味道找上门,光这么说着她都觉得脸红。 见娘不答应,沈麦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将院子隔开的那堵墙。 这一刻,柳橙感到十分庆幸,更小的沈禾还在午睡,不然反应怕是比侄子沈麦还大。 当然,炸薯片还没逆天到香飘万里的境地,柳橙他们能闻到,盖因两家只有一墙之隔,且灶房正好位于靠墙这一侧,香味自是直朝柳橙他们住的小院飘过来,院子另一边估计就闻不到。 “爹,阿父。”沈璋大声叫到。 沈家河忙放下筷子盘子,稍一擦手,便大步朝房间走去。 方天林看着迅速消失在灶房门口的沈家河,嘴边噙起一抹笑。过后,他起身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将剩下那些薯片全炸好。 等沈家河领着儿子们进入灶间时,方天林已经告一段落。 “阿父,吃。”沈璋仰起小脸,冲着方天林甜甜地叫了一声。 方天林摇了摇头,这个二儿子喜玩喜吃,也不知道随了谁。他把原味薯片放到小凳子上,让小家伙们自己拿着吃,末了提醒道:“别吃太多,一会积食可不好。” “家河,你拣一些给二哥四弟他们送过去,要是吃着觉得好,我们就卖这个。”方天林一边说一边把炸好的薯片全放在桌上,之后开始清理灶台。 “好。”沈家河将盛薯片的盘子放进提篮中,迈着轻快的脚步,敲响了隔壁院门。 “谁呀?” “二嫂,是我。” “哦,三弟,门没栓,快进来。” 沈家河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一进院子,便随手掩上,之后便招呼陈二嫂跟柳橙几个进灶房。小院只有两间房,没有堂屋,招呼人都没地方去,众人只好进灶房说话。 “来,大家都尝尝,这是今天我跟天林新做的吃食。”沈家河把提篮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顿时熟悉的香味飘入几人鼻尖。 薯片已经没多少热乎气,香味不大,但足够充斥周遭。 沈麦看了眼陈二嫂,见她点头,他才将手伸进盘子里,片刻后便传来咔嚓咔嚓咀嚼的声音,引得两个大人都不自觉吞咽口水。 “三哥,这是什么做的,瞧着真好看?”柳橙不再矜持,拿起一片放进嘴里,眯起眼睛,很是享受地嚼着。 “土豆。”沈家河没有隐瞒,这点他之前就跟媳妇达成了一致。 “土豆?”陈二嫂一脸惊讶,语调都不自觉上扬。 “嗯。”沈家河转而说起其他,“二哥四弟没在家?” “在外边转悠,看是去找活干合适还是做点小生意。”说起这个,陈二嫂面上喜色退去不少。除了每月雷打不动五百文的房租之外,还有吃喝都得花钱,没有营生,就只能坐吃山空,他们手上那点银子,怕是支撑不了几年。 “你们愿不愿意做这门生意?”沈家河指着薯片正色说道。 这下子不管是陈二嫂还是柳橙都张大了嘴。 “三弟,三弟妹他同意吗?”回过神来后,陈二嫂心都悬得老高,小声求证。要是沈家河擅自做主,两夫妻间可是会闹矛盾的,尽管对这门生意很看好,她也不能这么做。 “是啊,三哥,这事不小,可不能由着你性子来。”柳橙也赞同陈二嫂的意思,他同样想赚钱,到时候就能供沈禾进学,可赚钱不能以损失亲人利益为代价。他们搬来云州城,娘家隔得老远,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能帮衬的只有夫家亲戚。要是这样了都还闹矛盾,那活该被人欺。 “不用想那么多,这就是天林的意思。”沈家河脸上浮起笑意。这可是他媳妇主动提的,换了他哪好意思开这个口? 灶房内一时间只剩下沈禾吃薯片的声音,猛然变得这么安静,吓得他连薯片也忘了嚼。 “行了,这事不急,你们慢慢考虑,等二哥他们回来咱再商量。”沈家河将薯片全倒出来,提着空篮子转回自家。 当天傍晚时分,方天林所住小院门被拍响,沈家湖跟沈家溪两兄弟齐齐而至。 方天林也不客气,直接说道:“这门生意做好了能做得很大,你们一家占一成,爹跟大哥也各占一成,剩余六成暂时归我跟家河。不过生意不做大也就罢了,一旦做大,肯定有人想要掺一脚,到时候份子就从我家这边扣。嗯,你们跟其他合作商一样,都只拿份子,可以提意见,但最终怎么做,由我跟家河决定,干活的钱另算。” “白拿一成,这不合适吧?”沈家湖按捺住心动,以前没分家也就算了,现在还要靠三弟家提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你们是家河的兄弟,不互相帮衬难道还要去找外人?”这个时候沈家河发话反而不好用,只有方天林点头才能真正打消两人的顾虑。 “二哥,收下吧,这是三哥的一片心意。”沈家溪跟沈家河关系最好,但他也清楚兄弟间不可能无止境的帮助,这次估计是最后一次,坦然受之便是,以后怎么样就要看他们自己。当然,若三哥一家发展的好,他们更大可能是帮着三哥一家照料生意,但再想拿到份子就没那么简单了。 意见统一后,接下来便是商谈下一步该怎么做。 原本方天林是打算开一家零食铺子,请个糕点师傅坐镇,薯片做出来后,他暂时改了主意。 第56章 薯片做法简单,即便有秘制配方,除非味道实在出众,否则卖的其实也只是一个招牌。就像方天林在现代那时的可乐西方快餐那样,出名的也就那么两三家。难道是其他人做不出类似的味道?并不是,只是前人将牌子打响,占据了大半市场,客户群稳固,后来者再想从中分一杯羹就没那么容易,花费巨大都未必能打开销路。 方天林考虑的便是,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使沈记这个牌子深入人心。只要人们一说起薯片,最先想到的便是沈记,那这门生意就稳了。只是沈家家小业小,薯片这东西又太容易模仿,和人拼身家完全拼不过,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为他人做嫁衣,方天林一时也没有很好的主意。 不过方天林清楚一点,那就是即便他们掀不起风浪,但做为头一个吃螃蟹的人,想要亏本也难。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缩手缩脚,做就是,再如何在薯片这一行业中他们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这一点敲定之后,几家人分头行动。沈家湖去安阳村通知沈老爹跟沈家海他们,并从当地收购一部分土豆,沈家溪去定做手推车,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则去看铺面,三胞胎被放到隔壁让陈二嫂跟柳橙照看。 现在他们手头资金人手都有限,要想赚取高额利润,必须将目标放在中等户跟富人身上。头一个要注意的便是,薯片卖相不能差,规格也要做到统一,得先根据土豆品质划分出几个档次,然后按照大小厚薄再细分。最好一档即土豆最中间那部分自然卖价最高,两头那些跟切坏的次品也不能浪费,炸了之后卖给平民百姓。至于土豆皮,则可以拉到安阳村,同秸秆之类混在一起加水密封发酵,充作肥料。 这么一来,土豆便尽数利用起来,半点也不用浪费。 安阳村,沈老爹家。 “老二,老三家手上的银子也没比你们多多少,你跟老四有没有出钱?”知道沈家湖上门的用意后,沈老爹一脸严肃地望着他。 “爹,我跟四弟都出了,三弟妹倒是没有推拒,他收了我们两家一家五十两,不过他言明这算是他跟三弟借的,等薯片赚钱后,就还给我们。我跟四弟推迟不过,便应下了。”沈家湖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云州城铺面买不起,就是租也让人心惊肉跳,即便是西区那边的小铺子一个月都要好几两,其他三个区租金只会更高。 按方天林的意思,薯片主要是卖给中等户跟富户,那自然不能开在西区这边,就他们三家合起来这点钱,想要在中心街街角租一个铺面都够呛,用度着实有些吃紧。 但不这么做不行,那样薯片就只能薄利多销,他们人手不足,等赚到足够的钱扩大生产规模,其他商家怕是早就占领市场,哪还有他们什么事? 方天林可不想只开个薯片作坊赚点小钱,然后将一辈子心力都用在经营小作坊上。 “钱够吗?”沈老爹脸上升起笑意,显然对两个儿子的做法很满意。 “有点紧张。”沈家湖没有瞒着,将可能用到的花费大致说了一下。 “这样啊。”沈老爹沉吟片刻,回房去拿了几块银子出来,“钱大多都买了田地房子,只剩这么多了,你拿去给老三他们。” “爹,您的不能拿。三弟妹说了,这生意看着万无一失,但凡事就怕有个万一,您手上这些就留着,到时候真出了岔子,也能留条退路。”沈家湖哪能收下他老爹娘的钱? “爹娘那份老三一家不肯收,这我也赞同,但我这一份总不会拒绝吧?”沈家海急匆匆迈进院子,正好就听到沈家湖说的话。 “这哪能?”沈家湖笑得很憨实,“都是兄弟,自然要大家一起承担,不收大哥的,岂不是不把大哥当自家人了?” “不过我跟爹一样,钱都差不多用了,只能拿出十两,可别嫌少。”这里田地贵,沈家湖基本把家底花光,也没买上几亩。当然,一分钱一分货,每亩一年收成也比在广延村那时要高。 “这个自是不会。”沈家湖忙表明自己的态度。 “别的我帮不上忙,收土豆这事就交给我,到时候收满一车我就拉进城。”沈家海主动揽下这个差事,想了下,又问道,“三弟妹有说什么要求吗?什么样的土豆都要?” “亏得有大哥提醒,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沈家湖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喏,大小都在上面写着。” 沈家海拿过来仔细一瞧,纸上画了一个土豆,跟真的似的,旁边还标着尺寸。 “大哥,土豆比纸上画的稍大一些就成,小了不要,太大也不收,要挑个头饱满的,有虫眼的不要。” “这价格怎么算?”沈家海拧紧眉,这么挑剔,不好收啊。 “三文五。” “高出半文钱,这就好办了,我想肯定有不少人家愿意卖。”一听价格,沈家海神色明显轻松不少。 见两兄弟已经商量好,沈老爹开口说道:“老二,你们没有代步车驾,我跟老大一辆牛车就够用了,我那辆你们拿去先用着,什么时候赚钱买上马车再给我送回来就成。” 沈家湖一想这样能省事不少,也就收下了:“大哥,以后你负责从附近村子收符合要求的土豆,不过这次咱俩一起,收满一车我再走。” “行。” “老二,老三媳妇对你大姐他们有安排吗?”沈老爹很关心这个,把人带过来,可不能不闻不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有的,不过要等些日子再说。” “这事不急,有这心就成。”沈老爹这么做也不全是为其他几家着想,他考虑得更多的还是沈家。他们在这里没有根基,人生地不熟的,必须将所有人都团结在一起,要是如同一盘散沙,妥妥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云州城,沈家河小院。 这次出门,方天林跟沈家河都特意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的是暗纹细棉布衣衫,脚上蹬的是翘首屐,头发也束起来,插了一根簪子。 方天林还从没见沈家河这么穿过,一看到新装扮,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嘴里啧啧赞道:“不错,不错!要不以后在家也这么穿?” 沈家河被媳妇打趣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幸亏这身衣服不是绫罗绸缎,不然他怕是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一听到方天林的话,沈家河忙摇头:“不行,穿着这身衣服干活,那不是糟蹋钱吗?而且行动也不方便。” 方天林自是没意见:“你自己高兴就成,我就这么一说。” 沈家河的意思方天林明白,他们穿的是长袍,行动起来并不怎么方便,平日里做事,还是一身短打最舒服。 “走了。”招呼一声,方天林便一马当先向目的地走去。 云州城很大,比方天林他们南迁路上看到过的任何城市都要来得大。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跟着中人去看中心大街,也就是最为繁华的街道长宁街上的一个铺面。 这个铺子很偏,靠近西区,位于长宁街的拐角处,铺面也很小,只有十来平大,租金却不低,房主开价每个月三十两,谁让它位于长宁街上呢? 旺铺总是不愁租,只是这家铺子比较特殊,已经连着几个商家都是以生意惨淡收场。生意人吗,都特别在意吉利与否,尤其是靖朝的生意人,更是讲究这点。之前那些商人就是不信邪,才会租下,结果都跟前几位一样,租期一到就卷铺盖走人。 铺面位置他们昨天就看过,里面如何却是不得而知。若有选择,方天林也看不上这间位置不好,生意又难做的铺子,只是就他手中那点家底,即便算上沈家河几个兄弟借给他家的银子,也只能选择街尾小铺面,想要好的,等攒够钱了再说。 其实要不是街尾最后一个铺面接连生意都没做成,哪里轮得到方天林来买?恐怕早在上任商家表示不续租时就提前被人给订走。 两人先去中人馆跟陆中人汇合,等到房主到来后,再一起前往长宁街看铺面。 铺子就长长方方一块,里面非常干净,连把凳子都没有,一眼就能望到底,没什么好看的。 “靠门这堵墙能开个窗口吗?”方天林指着大概的位置。 “……”房主皱眉,他听说过嫌门不够大不够阔气,要重做门的,开窗口的也不是没有,却很少见。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租户,跟他搭话的这人一派闲适,没表现出一点心急的模样,另一人则一直板着脸,没有说话,一时间他也看不出这两个人的底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这个铺子最近走了霉运,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商家,就没有一个能撑过半年。来看铺子的人不少,但一打听清楚前头几家的遭遇,就都摇头走人。这铺子如今都已经空了大半个月,还没敲定接手人,租客不急,屋主倒是有些急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尽管还有其他收入,他也远没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 第57章 一年几百两的租金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这个数目放在商家眼中,或许连眼睛都不眨,但面前的屋主显然没有这样的身家,少了这笔收入,家里生活就要落下一丈,明显不如以往。 搁在以前,屋主不会同意这么做,但眼下情况不同,在确定他们有意租铺子后便答应下来。 之后几人移步中人馆。 “月租方面我们可以不讲价,但我们有一个条件,租金三个月一交,租期两年。”方天林打听过,云州城大多数铺子都是以半年一年为期限,三个月交一次的也有,但很少。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找铺子上,租金方面就不讲价,毕竟一下子要满足两个条件,即便是这种没多少人愿意要的铺子,也很难达成协议。 房主思索片刻,便同意这个方案。其实不答应也不行,下一个租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上,铺子空着就没有收入,就算一过三个月便退租,算上一个月押金,他也能拿到四个月的租金,怎么也比空着好,不是吗? “家河,过来签上你的大名。”方天林侧头笑着招呼。 “刷刷”几下,沈家河的大名便落在租契上,再签上中人和屋主的姓名,按上手印,这份契约即刻生效。 两人步出中人馆,离开有一段距离后,方天林小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沈家河挺了挺胸,昂首阔步向前走,远远地传来一声:“不错!” 方天林笑眯了眼,这样的沈家河他可是很少见到。 接下来几天,沈家河在铺子里盯着工匠干活,方天林则负责招工。 云州城很大,人也多,招工的事情很顺利,告示一帖出去,就有不少人上门问询,不出两天,方天林便招到一个厨师和两个刀工比较好的学徒。 房租、双轮手推车、买原料,外加装修跟请人,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方天林一核算,手头的钱已经全部用尽,还贴上了他自己攒的私房。好在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完,没有卡在半道上,这就足够了,接下来就坐等着赚钱。 这事只有方天林一人知道,不然沈家海几兄弟怕又要担心得连晚上觉都睡不好。 铺子开张可不是小事,更何况这还是沈家开的第一间铺子,各种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其他那些还是次要,最要紧的便是各种口味的调制以及薯片制作。 这几天,厨师张冰几乎都耗在厨房里。有关土豆的饭菜他做过不少,但炸薯片还是头一回,纵使他有多年经验,不练一下,火候也难以掌握到最好。 炸薯片本身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关键还在于各种口味配方。但这其实也没什么大用,一旦被人知晓薯片的做法,即便调不出沈家配置的味道,也可以弄出相仿甚至更有特色的风味。这东西只有在沈记口碑树立起来后,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为了不使聘用的厨师老是被人挖墙脚,方天林给的待遇还算不错,要是这样都还被人挖走,那他也无话可说。炸薯片对厨师要求没那么高,走了一个,再请一个便是,只要确定开业这段日子不走人便行。 方天林最近一直在云州城内转悠,但他了解的也只是表面,他找到刚来那天第一个问话的小乞丐。 “你叫小东子是吧?” “是。这位大哥,你找小的是带路打听消息还是……” “我这有笔生意,不知你敢不敢接。”方天林低头仔细打量面前还不及他肩高的半大孩子,穿着破旧,可谓是补丁撂着补丁,但浆洗得挺干净,人也很机警,肤色不说有多红润,但也没有面黄肌瘦,显然乞丐这个职业他混得应该还算不错。 “什么生意?”魏晓东一脸诧异,帮人跑腿带路之类只是他的副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好运碰上,他的主要工作还是乞讨。他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明确说找他做生意,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走,去那边说话。”方天林带着人来到一条行人不多的小巷中。见人乖乖跟在他身后,方天林不由好奇地问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卖给人贩子?” “这附近几条街都有我们的人,想抓我可没那么容易。”魏晓东停顿片刻,又加了句,“我记得你,前一阵你还找我问过话,不像是干人贩子勾当的人。” 方天林眼神微闪,心底大叹,果然能在云州城这种地方,以乞丐的身份安安生生长到这么大,没点本事怎么可能? 方天林也不再故作神秘,直接挑明话题:“我想雇你帮我卖东西,你愿不愿意?” “卖什么?”魏晓东嘴微张,眼里盛满惊讶。他想过很多,但没有一条跟这有关。他只是一个小乞丐,很多人都拿鄙夷的目光看待他们,谁会吃饱了撑的找他们干活? “放心,不会让你做触犯律法的事。不过得暂时保密,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那是一种新式吃食。”方天林正色道,“干不干?” 魏晓东眼珠子滴溜溜转,最后右手握拳,用力砸在左手心上,有些激动地说道:“干了!” 有这么好的事,不干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不过他也没那么好骗:“工钱多少?你不会想骗我做白工吧?” “……”方天林一阵无语,他这么个正直的人,像是骗子吗? “放心,不会扣着你的工钱不发。”方天林面带无奈,“不过钱也不白给,卖出二十文给你一文钱,卖得多赚得多,一文也没卖出去,一天活就白干。钱按天结算,要是不想干了,随时可以退出。” 魏晓东越听眼睛越亮,不管方天林让他卖什么,这活他都干了。 “你再去叫上四个人,要机灵,身上有病痛的不要,我在这里等你。” “好。”魏晓东拔腿就跑。姓方的要是没骗他,以后生活就有了着落,他跟伙伴们再也不用窝在一间破房子里忍饥挨饿。别看他长得一副健康的样子,其实他也不是顿顿都能吃饱,特别是冬天,要省出钱来置办过冬用品,日子过得更是捉襟见肘。即便如此,他也很满足,做乞丐能做成他这样已经很不错,不能再要求更多。 大约过了两炷香工夫,魏晓东带着四个人返回小巷子。他指着方天林说道:“喏,那就是我说的请我们做事的东家。” “小东子,这人真不是涮着我们玩?” “我觉得八成不是,谁会这么闲得慌拿我们寻乐子?再说看这人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魏晓东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他说的话百分百正确,但他对自己的看法很是自信。他看人的眼光在这几年中也历练出来,想骗到他可没那么容易。 “来了?”方天林收回天马行空的思绪,打了声招呼,便迈开步子朝前走,“跟我去医馆,大夫说你们身上没毛病才能上岗。” 魏晓东五人都没意见。 诊查过程很快,确定几人都没问题,方天林在付了几十文诊费后,便带着五人进入自家隔壁小院。 “三弟妹,他们是?”陈二嫂问出心中的疑惑。 “二嫂,这几天不是让你跟四弟妹做了十几套衣服吗?那些身量小的就是为他们做的,一会你帮他们量一下,我看身形跟我预估的差不多,改一下应该就能用。” “呃,我这就去叫四弟妹。”生意上的事家里就没个懂门道的人,他们也不可能老是去麻烦薛广林,一切都是方天林做主。陈二嫂没有去想招这些外人过来做什么,他们人手是不足,但想找人其实不难,安阳村那边有一堆呢! “四弟妹,拿上尺子去外边给人量下尺寸。” “哦,好。”柳橙爽快应下,拿过皮尺就朝门外走。 等一切弄好后,方天林对魏晓东五人说道:“后天上工,卖的东西价格不低,分好几个档次,最低那个档次都要卖二十文一斤,最高的超过一百文钱。不过一斤数量很多,比瓜子花生看着要多上不少,也经吃,一两重就能起卖,一般人都能吃得起。你们回去仔细想想,看去哪里卖比较好,明天傍晚前划出十五个地方报到我这里。再麻烦你们找五个人领路,这个没什么要求,穿得干净一些就成。” 五人应下后匆匆离去。魏晓东他们好奇得紧,实在想不出来符合这些说法的会是何种吃食。但看方天林这个架势,完全不愁卖就是,他们也不用担心刚上工一天就失业。 经过这些天的准备,薯片已经研制出好几种口味,有原味、烧烤味、麻辣味等,常见的番茄味暂时还没有,因为现在还不到番茄上市的时候。 这些都不急,方天林现在烦恼的是薯片如何长期保存。这个问题不解决,沈记“好再来”食坊就打不开局面,想要远销外地就成了一场空谈。 也不是没有现成的法子,锡罐陶罐等都行,但都不是很方便。 方天林倒是可以运用生物力场能进行特殊加工,但想要靠现有工业水平制作出轻便包装,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既然此路暂时行不通,方天林也不钻这个牛角尖,这事等赚到钱再说。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今天就是沈记“好再来”食坊开业的日子。 第58章 一早,沈老爹便带着十来个人聚在沈家湖租住的那家小院中。等吉时临近,他们就会集体转移到沈记“好再来”食坊。 此时,方天林正在离他们住处不远的另一处小院中,那里现在已经成了沈记薯片加工作坊。 魏晓东五人、沈家湖夫妻和沈家溪夫妻,外加一个从安阳村叫过来的沈松,一共十人,正在仔细聆听方天林讲解叫卖薯片的要领。 等弄清楚所有注意事项后,十人推着十辆手推车分批满载而出。 此前还没人注意到,等十人穿着统一服装从巷子里走过,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靖朝很忌讳白色,方天林便用其他素色衣衫代替。男的一律浅蓝色,女的嫩绿色,色调都不深,有什么污渍一瞧就明白,让人看了心里舒坦,没准被孩子一撒娇卖乖就舍得花钱买了。 方天林没做任何宣传,就连薛家也只是昨天才派人去通知,他估摸着也就薛广林一人会上门恭贺。对此沈家人早就习惯,心头再兴不起半点波澜。 当然,这么做并不意味着方天林不重视广告的效用,恰恰相反,他很清楚广告狂轰滥炸的功效。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这种口口相传用口碑带动生意的做法,起效时间太慢,而且很难传到外地去。或许帝京得知薯片这样新吃食时,旁人记住的未必就是沈记“好再来”食坊,而是其他能量更大的商家。 十辆手推车在出了巷子后,立刻散开,循着昨晚商量好的路径各自奔向目的地。 沈家人对云州城西区这边可能不陌生,但对于各种私下里的规矩就抓瞎了,纷纷在乞丐向导们的带领下,朝着各个集市口行进。 现在时间尚早,早市上人来人往,柳橙在王三指点下,将手推车停在一个空的摊位上。 待车停稳后,柳橙将各种试吃的薯片都摆放到台面上,插上标价,后面则放着对应口味薯片的藤筐,这就是他今天要卖的货物。 怎么吆喝昨晚就培训过,但面对如织的人流真正大声喊出口时,柳橙依旧涨红了脸。 “各位大哥大姐、小弟小妹,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品吃食,免费试吃,先到先得,晚了可就没了。” 柳橙才一吆喝上,就有人围在摊子前,免费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这是什么?” “这位婶子,这叫薯片,具体什么做的,先卖一个关子,您吃过之后不妨猜上一猜。”柳橙先取了一片放在嘴里慢慢嚼,完了指着最前面那一排盘子耐心地一一指明口味,“这是原味,这是麻辣味……您拿签子插一片尝尝。” 本来众人还在犹豫,新东西吗,一时又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自然不敢妄动,见卖主都吃上了,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外加飘散在空中的香味,引得他们胃部都不停蠕动,有好几人没经受住诱惑,都开始挑着自己喜欢的试吃,手脚快的甚至比刚才第一个问话的大婶还先吃上。 “嗯,味道不错,怎么卖的?” “绿色花纹盘子中的这几种都二十文一斤,蓝色花纹那些三十文一斤,红色的五十文一斤。”柳橙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还有更好的,各位要是有兴趣请移步长宁街沈记‘好再来’食坊。” “这么贵?价格比猪肉还高,有这个钱,我还不如去买肉吃。” “是啊,是啊,不就是个小零嘴吗?这是没见过钱还是怎么着,竟然卖这么高的价。” “话可不能这么说。”柳橙眼睛微瞪,“瞧瞧,这可是用了上好的豆油,再加上各种调料香料,这本钱可不少。再说,薯片很轻,一斤最少都有一百五十片左右,多的能有两三百片,可比肉经吃多了。” “哎呦,初次做生意,我都急忘了。”柳橙轻拍了下额头,“各位客官,薯片一两起卖,最便宜这种只要花个两文钱就能买回去给家里娃子香香嘴。这种个头小,一两怎么都有二十片以上,也就一串糖葫芦的钱,真不亏。” 柳橙这话一出,原本嫌贵转身就走的人顿时停住脚,二十文或许舍不得,两文钱还不在话下。 “这种给我来一两。” “好嘞。”柳橙取出一把小杆秤,利落地帮人称好,再用油纸包妥当,“您拿好,慢走。” “给我来三两这个。” “我要半斤。” …… 开张之后,柳橙便忙得脚不沾地。西区这边虽都是些小户人家,但手里头有闲钱的人可不少,他们生活窘迫其实更多源自于其他花销,光吃食方面而言,偶尔奢侈一把不会影响生活品质。更何况薯片一两起卖,几乎人人都能买得起,想尝鲜的人可着实不少。 柳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为沈记“好再来”食坊打广告,很快这家铺子便在集市上传开。 “……”柳橙刚招呼完一个客人,感觉衣摆被人扯了下,忙回头。 “那是管理这个集市的李万,你想要在这里安生做生意,最好和他打好关系。”王三小声提示,“第一次多送点礼,你拿最好的那种薯片,给他包个一斤半斤,再交上摊位费应该不会找你的茬。” 柳橙早就有准备,听王三这么一说,立即拿出一个小提篮,里面正好放了一斤中品薯片,各种口味都有,见李万来到他摊位附近,旋即笑着迎上前:“李头,这点小小心意望您收下。”末了借着衣袖遮挡,不动声色塞了块碎银子给他。 “好说好说。”李万早就观察有一会,见柳橙这么上道,他也不介意当个好人。 见柳橙将人送走后,王三压低嗓音说道:“柳哥,过了李头这一关,以后基本不会有人为难你,你记得十天半月给他送点礼。” 柳橙点了点头,将王三的话都记在心里。 这么一个小插曲后,柳橙又将心思放在生意上。虽然多半人都只买个二两三两,但也有不差钱的,一买就是一两斤,集市人群还没散去,他倒是把最后一点薯片都卖了个精光。 柳橙立刻收拾摊子返回作坊,将手推车装满后又重新出发。这次他就不在固定地方卖东西,而是在商定的范围内走街串巷,边卖边宣传沈记“好再来”食坊。 沈家人都在西区内活动,魏晓东他们则分散在其他区域。那些地方富商大户云集,不熟悉情况贸然闯进去得罪人就不好了。魏晓东他们则没有这个顾虑,具体去哪里都是他们自己商量好,再由方天林选定,不能招惹的人早就避开了。别看他们年纪都不大,却识时务得很,能屈能伸,还比一般人更会来事,惹来祸事的几率不大。 也因为魏晓东他们去的地方比较富贵,薯片以中品上品为主,低品极少,次品更是没有。富贵人家讲究个身份地位,便宜货他们都嫌不上档次,即便味道好,也没几家愿意买,反倒高价物品颇受他们欢迎。 奢侈品就是这么来的,物以稀为贵,在做不到这一点的情况下,那就以拥有某个品牌的高档物品为荣。 这些东西难道真值那么高的价格?恐怕不是。之所以如此,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其中附带了人们的共识。当大家都认为某样东西好的时候,你却说不好,这会显得格格不入,很难融入相应圈子。如此一来二去,品牌就竖立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卖的就不是货物,而是招牌。 同样一个设计师设计出来的服装,因效力公司不同,结果卖价可能迥异,这就是品牌的价值。 今天情况特殊,上品薯片才会出现在手推车上,明天这个档次的薯片就会下架,以后将只在沈记“好再来”食坊中出售。 再好的东西摆在路边摊上,那档次也会跟着刷刷刷掉,方天林可不想见到这种惨况发生在他的铺子中。 因着要先宣传一波,“好再来”开业时间比较晚,定在巳时正。 吉时一到,鞭炮声不绝于耳,将在附近的人都吸引过来,除了客人之外,还包括店铺掌柜伙计。 一见是街尾那家,掌柜伙计们都摇了摇头,不约而同想着这个新商家能支撑多久。不过即便心里这么想,他们还是会包上礼去道喜。新铺子开业,那可是喜事一桩,谁又会嫌喜气多? 铺子不大,塞不下那么多人,好在来恭贺的人也不多,就附近那么几家。方天林跟沈家河很快把人招呼好,收下礼的同时,把一份份准备好的回礼送出去。 之后沈老爹便带着人离去,只留下沈家海跟姚大嫂帮忙看店。 “二姐夫,这些你拿着,我跟天林都不认识什么人,你瞧着哪家合适,就送给他们。”沈家河将薛广林送上马车,他没说得太透,但言下之意是个人都明白,“这几份是专给你的,留着自己吃。” “嗯,我记下了。你回吧,铺子刚开业,人多手杂的,需要人多看着点。”薛广林没有多留,一上马车,就示意车夫挥鞭离去。 沈家河目送马车驶远,立即回身从后门进了铺子。 长宁街位于云州城中心街道,十分繁华,即便是街尾,人流量也不小。要不是这家店面积很小,又接连几个接手的商家都比较倒霉,生意做不下去,纷纷走人,也轮不到沈家河租下店铺。倒不是他们租不起,而是这里的铺子都很抢手,房主可不愁租房,通常都是在确定上一个商家不续租时,铺子还没到期便已经找到下一个接手人。 在这条街上租房买店铺,需要机会还需要足够的耐心。不过这也仅限于街头街尾,街中心那些旺铺就不是谁都能入手,没点关系即便拿到手生意也做不久。 对于没见过的吃食,好奇的人不少,只是会来长宁街逛街的人,除了下人之外,多半非富即贵,他们在看到简单的装修,以及明显不像是生意人的店主后,纷纷皱起眉,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沈记“好再来”食坊不是流动摊,纵使顾客只在店外驻足,方天林他们也没有大声吆喝招揽生意,这么做太跌份,不利于品牌经营。 这样的情况持续时间不长,很快便有一个还不到而立的男子在小孩的拉拽下进了铺子。 店里各种薯片都是明码标价,最便宜的都是五十文一斤起,这个价钱以下的则在单独隔开的外卖窗口出售。 铺子里到处充斥着薯片特有的香味,小男孩吸了吸鼻子,扯了下男人的衣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那意思不要太明显。 “店家,这……”青年男子有些迟疑地开口,话却只说了半截。 沈家河立即明白过来,用木签子扎起一片送入自己口中,以此表明这样新吃食没有问题,末了说道:“这些都能免费品尝,只开业前三天才有,你们可以自行挑选合口味的试吃。” 说完沈家河便立在一旁,给这对看着像是父子的顾客腾出空间。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他虚抹了一把额头,心下暗叹好悬,要不是昨天媳妇跟他详细说过应对之法,他还指不定会出什么洋相。 本来招呼客人的活计不该归沈家河,毕竟他反应比旁人慢半拍,但真要是顾忌这顾忌那,店里就没他能做的事,外卖窗口那边同样不适合他。 乾元族留下的信息中有治疗这个身体小缺陷的方法,只是方天林目前暂时还做不到,那沈家河就只能尽量克服,而不是一味逃避。 以往,沈家河对此不是不在意,只是习惯了,即便有不懂事的孩子指着他这个缺陷说笑,他也能一笑而过。但那都是无奈之举,并非他就乐意这么做。现在不同了,方天林完全不介意这点,还不断鼓励他,他觉得外面的天更蓝水更清,连阳光都耀眼了几分,生活充满希望,别人的态度已经伤不到他。 “爹,好吃,我要这个、那个……”小男孩尝过几种后,伸手不断指点。 年轻男子背着手,侧头对着沈家河说道:“这些都包起来,每样来个一斤,再给我拿五盒盒装薯片。” “好嘞,稍候,马上就好。”沈家河爽快应下,随后便同在一旁帮忙的沈家海一起忙活起来。 价位不同,包装也不一样。外卖那边都是用油纸包裹,铺子内这些则最次都是简易藤编食盒,内层铺着油纸。沈家河拿出一斤装藤盒,将薯片呈螺旋状摆放,一斤恰好能装满一盒。 “客官,慢走。”开业第一单生意就不小,沈家河即便忙了好一会儿,心里头也高兴。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之人,第二个第三个就不远了。不过之后几个客人买的量明显要小许多,看穿着打扮估计是哪家下人。 沈记“好再来”食坊靠近西区,开业时鞭炮的响声吸引了一部分西区住户过来。因着这边紧邻中心区,附近住的多为小有身家之人,不知是不是为了撑面子,基本都是一买就是半斤以上,买个一两二两尝鲜的几乎一个都没有。 外卖窗口那边薯片价格比铺内货架上的要低上不少,客流量明显要比铺内高,方天林跟姚大嫂两人一起上都有些忙不过来。当然这只是暂时现象,忙过这一两天,估计客流量就会回落。 铺子开业时间有点晚,这样忙碌的场面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一到饭点时分,人群便逐渐散去。 很快,一天时间就过去。黄昏时分,方天林跟沈家河四人合力,将铺子里余下的货物都装上牛车,从后门运走,这样铺子就不用人守着。 薯片很脆,平时损耗就不小,搬运起来更是。方天林也只能暂时先这么将就着,实在是铺面太小,总不能直接睡在铺子里吧?那可是卖吃食的,这样不大卫生。 方天林他们到家时,来恭贺的村民早就拿着礼物回了安阳村,只留下沈老爹和沈家海他们,晚上就在薯片加工作坊那边落脚,倒是不愁没地方住。 晚上众人大吃了一顿,之后便聚在方天林家中,目光都放在账册上。 见方天林搁下笔,沈老爹代表大家出声问询:“怎么样?” “移动摊子一共卖出去大约二百斤,得银子七两多,铺子里售出一百斤,得银十五两,外卖窗口一百五十斤,得银近四两,总计二十六两。” 方天林话落,房内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这可比卖羊肉那会还让人惊诧,那东西毕竟养了两年多才得那么几只,况且羊肉本身价格就高,一只普通羊就能卖个一两左右。薯片却是用最低价的粮食土豆制成,纵使算上各种损耗成本其实也不低,利润却依旧相当可观。最主要的一点便是这门生意谁都能做,不像方天林养的羊动用了空间水,旁人就是想仿照也无处着手。 “老三媳妇,你跟家河请的那个厨师可靠吗?”沈老爹最先回过神来,面上写满了担忧。 “爹,没事,那厨师就只负责炸薯片,各种口味配方都是我们自己调的,就算有人将他挖走,甚至偷了作料出去,短时间内想要破解也没那么容易。”方天林没说的是,其中有两种是出自乾元族之手,调味品很是特殊,是经过多种植物提取而来,任他们想破脑袋估计都想不出来。至于其他配方,不是靖朝没有,就是口味不符合,没法用。 “这就好,这就好。对了,铺子生意这么好,会不会有人下绊子?”沈老爹刚放回原位的心騰地又悬起来。 “这个不好说。”方天林思忖片刻,没有把话说满,“有点身家的人怕是都看不上,一天销售额还不到三十两,也就一顿饭一件衣服的事,随手抖搂一下就有。不过我也不敢保证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毕竟薯片的利润相当可观,只要量上去,赚头可着实不少。” “要是有人打食坊主意怎么办?” “只要不是碰上恶意满满的商家,就跟他们合作,若想要独自吞下食坊,就主动去找其他商家甚至他们对家合作,宁可少赚点也总比被吃得连渣都不剩要好。”方天林早有准备。现在沈家还很弱小,被人趁机占便宜也没什么好抱怨,等沈家站稳脚跟,那就有了话语权,到时就不是谁想欺就能欺。 接下来一段日子倒是风平浪静,过了头几天生意高峰期之后,食坊销售量逐渐平稳。 等手头一有余钱,方天便又招了些人手,其中食坊招了六人,掌柜和帐房各一个,店伙计四个,作坊那边则又雇了一个厨师,两个刀工,还请了几个打下手的,负责洗涮烧火之类。 移动摊也全换成魏晓东的同行,自此沈家人彻底解放出来。 沈家湖负责薯片作坊正常运作,沈家溪负责各种食材采买,沈家海则管着薯片包装一事,除了精致的礼盒之外,简单的藤盒木盒都交给安阳村民制作,其中以跟沈家一道过来的广延村民优先。 安阳村民得到实惠后,排外情绪明显削弱许多,沈家一行人就此在村子里安定下来。 食坊目前还只有薯片一种,货物太过单一,简直愧对食坊这个名称,一等铺子进入正轨,方天林便开始鼓捣鱼片一事。 刚弄出像样的成品,还来不及去云州港看看,食坊请的许掌柜便递过来一张单子:“东家,这笔订单接不接?” “一万斤?”方天林眼里闪过惊讶。近来铺子里倒是陆续收到了一些订单,但量都不大,少的几十斤,多的也只有几百斤,上千斤的一个都没有,一万斤更是闻所未闻,“这家什么来头?” “是个海商,专做沿海生意,将货物从南方运到北方,再从北方运到南方,赚取中间差价。” “要求二十天内完工,只要上品薯片,违约金高达五百两,和货物售价相仿,有意思。”像是想到什么,方天林笑了,“只要付足定金,这笔生意接了,你跟他约个时间签契约。” 许掌柜点头应下,转身匆匆离去。这可是笔大单子,要是生意真成了,他就能拿个大红包。 第59章 经验老道的掌柜不好请,一般这样的人都会效力前景好的东家。像沈家这般没根基的新兴商家,想要在云州城站稳脚跟不容易,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翻船,自是吸引不了众多能力出色掌柜的目光。 方天林请到的许掌柜办事能力还算不错,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年轻,还不到而立之年。通常这样年纪的人能在铺子里做个二掌柜就属运气能力俱佳之人,能当上大掌柜的寥寥无几。 沈家没有选择余地,只能矮个子里拔高个,经验不足慢慢历练便是,总好过请个能力平庸之人。方天林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那就是能落个赏识提携之名,有了这个情面在,许掌柜就没有那么容易被人给挖走。 第二天半早上,方天林跟沈家河便在许掌柜带领下,进了一家茶楼雅间。 “两位东家,离约定的时辰还有点时间,先喝杯茶润润嗓子。”许掌柜叫来茶小二,不过片刻工夫,淡淡的茶香便溢满整个房间。 方天林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刚入口时带着一丝苦味,稍后便泛起一股茶特有的清香,就连不擅此道的他都清楚,这壶茶要比他在广延村时喝的好上不少。 以前家里只喝得起末等茶,茶汤都有些浑浊,眼前这碗却是清澈见底,舒展开的茶叶在碗中载浮载沉,最后泾渭分明,或沉底或浮在表面。绿色的茶叶,白色的盖碗,瞧着还挺相得益彰。 该商谈的之前就已经商量完毕,雅间中谁都没说话,只余碗盖跟茶碗轻轻相碰的声音,以及袅袅升腾的雾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见差不多快到约定时间,茶被撤下去,桌子重新收拾干净。 “两位东家,要不要进里间就座?” “也好,等会谈妥时若条款有变,就将契约拿过来让我跟家河过目一下。”方天林知道许掌柜为何这么建议,便没驳了他的好意,跟自个媳妇移步到用屏风隔开的里间。 想起这么做的原因,方天林一笑,沈家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商家,许掌柜竟然照着大商家的规矩来,掌柜就得跟掌柜谈生意,他跟沈家河出面就等于自降身份,或者代表着特别重视这笔生意。 其实方天林并不介意这些,本来沈家就是个小商家,顾家是个大海商,地位不对等,他跟沈家河出面亲自招待顾掌柜一点也不出格。 “叩叩!” “顾掌柜,请!”许掌柜起身打开房门,伸手邀请,同时询问他的喜好,见没什么忌口之后,又重新点了一壶茶。 订单昨天就谈得差不多,今天只是来进行最后一步,两人也没闲扯,就一些细节再次过了一遍后,立即签下契约。 将顾掌柜送走,许掌柜拿着契约给两位东家过目。 方天林仔细看了一遍,便递给沈家河。契约没做什么大的改动,跟昨天他看到的那份基本相同。这份订单若单独看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但联合之前那些订单一比较,他觉得把这归结为纯粹巧合,是沈家运气好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之前方天林就在疑惑,为何食坊开业半个多月,只有一些小商家向沈家订购,难道真是沈记“好再来”食坊那么没前途,让稍大点的商家都看不上眼? 稍一思索,方天林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薯片是新品吃食,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少数几家进行仿制,占据了一部分低端市场,正经开店做生意的一家都没有,市场潜力可说是相当大。只要货物销往其他州府,薯片生意获利也会相当丰厚,以大商家的能力,一年随随便便就能赚个几千上万两。这样的生意谁敢说小? 方天林想不明白的便是这点,为何有点身家的商人都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实在是说不通。这个突兀的大订单,说不定就是一切的开始。 顾家前院偏厅。 “老爷,跟沈家的生意真要做?”顾掌柜禀报完他负责的一应事务,稍一迟疑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做,为什么不做?”顾大老爷摩挲着手中的茶碗,眼里带着一丝玩味,“只要沈家按时交货,我们就将货拉到帝京去,顺带的生意罢了,能赚就赚。我算了一下,这笔生意赚头其实不小,这么一趟下来,估计雇人的工钱差不多都能赚回来。” “那要是沈家违约?” “那不是更好?直接拿违约金走人,多省事?”顾大老爷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我知道你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些,你是想不通对付一个刚冒头的小商家,为何要这么麻烦,连顾家都参与到其中,做了一把推手。” 顾掌柜连连点头。 “虽说无商不奸,但真要做得长久,还是尽量少得罪人。”顾大老爷将茶碗搁在桌上,整个人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沈家没什么后台,本身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但他们是跟着阜阳县商人一起迁到云州城。而这些商人中有几家在云州城有点关系,其中安家更是在云州城都有不小的生意。” “云州城富商云集,小小的阜阳县商人自是翻不起多少风浪。他们为了在云州城立足,组成了一个商家联盟,有哪家出事都会守望相助。尽管沈家跟这些商家都无来往,也没有加入商盟,但他们是商盟其中之一薛家的姻亲,虽然两家关系一般,却也足够让那些精明的老家伙们克制一些,不使用那些下作手段。沈家那个生意前景是不错,终究没有挡了谁的路,大家也乐得放人一马。” 说完,顾大老爷便挥了挥手示意顾掌柜下去。 对于自家老爷所说的话,顾掌柜倒也认同。 同行竞争才会显得格外残酷,薯片生意不同,这是一个新起的领域,跟同做零食生意的人竞争不大,毕竟它只有一种不是吗?喜欢吃零食的人总不可能只吃薯片一样,能三五天吃一次就不错了。薯片价格不算低,能常吃的谁都不缺钱,那么多吃食可选,薯片也就只占据零食生意冰山一角,完全犯不着为此大费周章。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顾掌柜嘴角一撇。这事跟自家没什么关系,顾家只要稳坐钓鱼台便是。 原先方天林还担心现有的吃食储存方法太过简陋,仔细问过沈家河才发现并不是这样。靖朝最常用来保存干货的方法是使用各种密封性能出色的罐子,花生瓜子地瓜干(不是半湿的那种,是将红薯切片晒干炒制而成)等,都是用这种方法保存。一般来说,只要不是频繁开盖,存上几个月一点问题都没有。 薯片保存难度要高一些,但只要不开封,存上两三个月不难。 这不是方天林凭空猜测,他有做过试验。当初想到用薯片来做敲门砖时,他就存了两罐薯片,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开了一罐,受潮迹象极不明显,咬进嘴里依旧酥脆,就是要注意一点,水分要尽量控干。 当然这些罐子最多用做储存运输之用,当外包装零卖给顾客就显得不够上档次。这也是为何方天林敢接下顾家这笔订单,顾家也不怕血本无归的最大缘由。 方天林最近在有意识地锻炼沈家河的办事能力,顾家的订单便交由沈家河跟进。 照他的计划下去,沈家只要不是太过倒霉,遭受商家们齐齐打压,在云州城站稳脚跟是迟早的事。随着时间推移,生意定然会越做越大,光靠他一人岂不是得累死?再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乾元族留给他的传承不能白白放着不用,那样简直是暴殄天物,尽管没人知晓,他也不想让明珠蒙尘。 “天林,这是不是不大好?”沈家河很是迟疑,小单子就算了,一下子让他负责一万斤上品薯片的大生意,他有些发懵。 “家河,没事,这笔生意纵使搞砸了大不了赔上五百两,家里钱现在是不够,二十天后刨除成本之外,凑一凑也该差不多,要是周转不过来,大不了去跟二姐夫借上一些。”方天林说得很随意,他并不在意这事,只要不使用恶劣竞争手段,危急沈家人性命,他就姑且看着。 生意场上各凭本事,要是沈家被人挤兑得没地方站,那是他们自身能力不行,怨不得人。但若是使用卑劣手段取胜,那就要做好被方天林报复的准备。在得到乾元族传承前他可能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现在吗……呵呵。 不过,能不动用特殊手段就尽量不动用,方天林还没强到可以对付整个靖朝的地步。 在方天林的鼓励下,沈家河开始为顾家订单忙活。 为了使口味达到最佳,薯片作坊存货不多,只够食坊三五天的用量,更多时候都是现做现卖,想直接提货显然不行。 沈家河去作坊核对了库存以及原料数额,发现土豆存量远远不足。一万斤上品薯片,怎么也得要三万斤左右土豆才能做成,作坊里只有七千多斤,差额需要尽快补全。此外,用来储存薯片的陶罐也不够,需要去陶瓷作坊订购,还有调味料也不够…… 方天林跟在沈家河身后,看着他将一项项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感觉特有成就感。自家媳妇能有今天,大半可都是他的功劳,有几个人能像他这样亲手养成自己的另一半? 沈家河听惯了媳妇的话,每每下达一个指示,都不忘回头看一眼方天林。见媳妇背着手,一脸笑眯眯地望着他,却什么表示也没有,沈家河只能硬着头皮按照他自己想得做。 半个多月过去,作坊跟食坊早就运转正常,各人权责非常明确,沈家河除了把订单吩咐下去之外,其余时候也只需要盯着订单完成情况即可,具体工作都有专人负责。 其中原料采购归沈家溪负责,不过因着地利之便,安阳村附近一带土豆由沈家海收购。 沈家薯片是全手工制作,规格做不到完全统一,能大体一致就算合格,是以,对于土豆选取就比较严格。如此一来,原料采买就比较麻烦。 一听接了个大单子,沈家溪即刻带人去乡下忙活。结果第一天只收到七百多斤,第二天三百来斤,第三天干脆空手而归。沈家溪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沈家其他人也跟着着急上火,唯独方天林悠哉游哉,好似对此完全不在意。 “三嫂,都这样了,你咋不急?”见方天林这般,沈家溪不知为何心定了许多。只是这么一来,他好奇心又起。 “是啊,这样不但完不成订单,连食坊生意都快做不下去。”沈家湖满脸忧愁。好不容易弄了个赚钱的营生,就有人使绊子,怎么就这么见不得沈家好呢? “云州城周边地区符合要求的土豆全被人给收走,要么是准备坐地起价,要么就是他们也要用。不管是哪种情况,对我们都很不利。”方天林这么一说,其他人更急了。 “那……” “别急,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多也就订单完不成,食坊生意减小罢了,想要让沈家完全没生意可做,他们还没这么厉害,这点损失我们承担得起。”话虽这么说,方天林却心知肚明,这只是在正常竞争的情况下才会如此。当然,他也不会坐以待毙,“四弟,你继续派人去收土豆,这次走远一点,明天我跟家河去云州港看看。” 方天林这副不甚在意,好似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的态度,让在场众人都安心不少。就像他所说,纵使食坊维持不下去,关门歇业,沈家顶多就是这一个多月白忙活,并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以前家里连饭都吃不饱,不过是重头再来一次罢了,有什么好怕的?想通这点,沈家河他们立即心平气和,大不了回乡下种田养鸡去,总能混口饭吃。 翌日一早,城门还未开,方天林跟沈家河就带着三胞胎驾着马车候在边上。 这辆马车是沈家最近才置办,花了好几十两银子,价格着实不菲。一分钱一分货,效果也同样不错,速度要比牛车快上不少。 三胞胎这么早被从床上挖起来,清醒一段时间后,在马车有节奏地晃悠下,全都昏昏欲睡,等城门开启时,他们已经滚作一团睡得挺香。 这次是方天林驾车,沈家河在车厢里照顾儿子们。见三个孩子都睡着了,沈家河拿起搁在一旁的毯子轻轻盖上,他也直接坐在铺了一层褥子的车厢底部,就紧贴着睡在最外围的沈璧边上,将三胞胎挡住,以防路上颠簸时孩子们磕到。 最近一段时间,两人一直为食坊忙碌,跟小家伙们相处时间变少,这次去海边,方天林便把儿子们也都带上。三胞胎长到现在都两岁半了,还从未见过海,让他们去开开眼界也挺好。 云州港离云州城不过七八里地,马车速度快,在马匹慢速奔跑下,也没花多长时间便到了目的地。 港口非常繁忙,即便是大清早,依然有船只靠岸,远远传来纤夫们喊号子的声音。 孩子们还没睡醒,方天林跟沈家河也就随他们。沈璋太过好动,被沈家河单独抱着,两大三小直接朝目标进发。 昨天方天林就跟魏晓东他们打探过消息,对于走海运的商户有了个大概了解。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打听海运价格,若价钱合适,方天林准备包下一条船,往南走一段。他就不信云州城商户手能伸那么长,能把靖朝所有合适的土豆都给买下。 接连走访了几家,不是开价过高,就是用这样那样的借口推脱。方天林眼睛微眯,沈家的对手能量真大,想得也全,竟然连码头这边都打了招呼。沈家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商家,有必要这样对待他们吗? “家河,走,我们去安家那边看看。”方天林不打算再去找其他海运商家,估计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好。”沈家河对自家媳妇很是信服,一听他这么说,立即跟上。 方天林选择安家当然有他的理由,这个安家不是别家,正是南迁路上第一个买他家羊肉的那个安家。都是阜阳县人,安家没准会看在同乡的份上,帮上一把。 安家船队规模不大,大型船只只有一艘,其余都是中小型货运船。方天林他们要运的东西不多,用不到大船,甚至连中型都不用,能租下一艘载重比较大的小型货运船就行。 能拥有船队的商家即便在云州城都不是小商家,更不用说阜阳县离云州港少说也有两三千里路,能把生意做到这么远,看来这个安家能量不小。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云州城是靖朝的商业中心,很多地方商人都会来这里插一脚,要不然云州城也不会这么繁荣,富商云集。 “陈管事,三老爷发话的那家有人过来租船,你要不要去见见?”负责安家货运船租赁事宜的杨管事找到陈管事,将方天林他们过来一事告知给他。 “走,带我去瞧瞧。” 安家在云州城有关系,对于沈家的遭遇知晓个大概。安三老爷说了,要是沈家找上安家,那就租给他们一条船,当然,这个忙不是白帮的。 两人很快来到码头安家办事处偏厅。 见到方天林跟沈家河带着孩子出来谈事情,陈管事一怔,随即笑着上前招呼:“一个多月没见,两位越发精神了。” “彼此彼此。”方天林也捡着好话说。 一阵寒暄后,陈管事屏退其他人,双方进入正题。 “两位今儿个过来是为了租船?” “嗯。” “这船吗,可以租给你们,不过有个条件,不知方掌柜还养不养羊?我家老爷可甚是想念那个味道。”陈管事抛出橄榄枝的同时,又立起一堵墙。 “暂时没有,要是贵老爷有需要,也不是不能养。”方天林眼神微闪,他知道安三老爷就好嘴上这一口,只是为此就……难道真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方天林不信,只要安家人脑子清楚,就不可能单单为了这个便开罪对沈家出手的商家,口腹之欲的力量还没这么大。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家老爷知道你弄这个不容易,也不急着要,只要两年内能见到成品,沈家这笔生意安家就接下,以后若有需要,过来找安家便是。”陈管事想了下,补充道,“方掌柜,要是能多养一些,那是最好,放心,价钱不会亏了你。” 方天林笑着应下。 这事情搞定之后,陈管事又把杨管事叫进来,他则坐在一边旁听。码头的事并不归他管,这次他会出现在这,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沈家,另一个则是恰巧有一宗货物要他接收。 既然要卖人情给沈家,那就卖到底,陈管事给了一些折扣。杨管事一见陈管事的态度,便心中有数,谈起生意来没有锱铢必较,能让利的尽量都让了。 只是一艘小型货运船罢了,生意不大,双方很快达成协议,约定明天清晨出发。 三胞胎在谈生意的时候就醒了,他们除了刚醒时没弄清楚状况发出一些声响之外,其余时候都静静地坐着,只睁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之后便仔细听着双方谈话。那样子真是要多乖有多乖,让人看了打心底欢喜。 为此,陈管事还特地叫人去码头上买了一包糕点过来,装在盘上放到他们跟前,他就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吃。 沈家河给吃得满嘴饼屑的儿子们擦干净嘴,摇着他们的小手跟陈管事说再见。 出了安家在码头的办事处,方天林跟沈家河便拉着三胞胎在码头上到处逛。 云州港是一个大港,除了接待往来货运客运船只外,自然少不了本地捕鱼船。 鱼市那边味道很重,方天林知道孩子们不喜欢,却还是带了他们过来。人一生中,不可能事事顺心,小家伙们得学着接受,一味躲避不是好的应对方法。 第60章 果然,一接近鱼市,浓重的海腥味扑面而来,三胞胎不约而同皱起小鼻子,脸都成了包子状。 再次见到他们这副模样,方天林笑得非常欢快,弄得好像孩子们受罪,他这个当父亲的一点不心疼似的。 沈家河无语地看着笑得身体都在微颤的自家媳妇,把二儿子抱得更紧。 沈家人都是内陆人,一直住在连淡水鱼都不常吃的半干旱地区,从来没见过大海,对海产品更是谈不上任何了解。 方天林就要好多了,常吃的海味他都能认个大概。不过,那只限于他上辈子,对于靖朝有哪些海产品,他也不清楚。 码头鱼市以批发为主,方天林他们到的时间很早,只是走了几家海运商,又跟安家谈下了一桩小生意,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挂得老高,鱼市早没之前那么热闹。 这倒正合了方天林跟沈家河的意,他们带着孩子,不方便在拥挤的人群中左冲右突。 “爹,那是什么?”沈璋趴在沈家河肩头,小手指着对面一个鱼摊。 沈家河转头,瞧清楚沈璋所指后,也是一脑门官司。鱼市上的东西他知道的不多,这个他就不认识,只能如实相告,心中哀叹,当父亲的威严何在? 沈璋在沈家河这边得不到答案,转过身,将目光放在方天林身上:“阿父,那个,那个。” 方天林侧头时,正好瞧见一大一小两个如出一辙的神态,脸上笑意更甚:“不懂就去问,走,家河,咱们去那家铺子看看。” 见有人上门,店家很是热情地招呼:“客官要些什么?本店货物都是清晨才到,新鲜得很,不新鲜不收钱。” “这是什么?”沈家河指着带点白色,几乎透明的物体。 “哦,这个啊,是海蜇。”店家显然很健谈,“两位不是本地人吧?这里的人都认识这些。” 这事没什么好瞒的,沈家河直接承认。 “想来两位也不会弄这些,我这里有成品,两位要不要买一些尝尝?这东西味道不错。” “要,要。”沈璋嚷完不忘在沈家河脸上亲了一口。 方天林好笑地看着二儿子这番熟练的举动,这小家伙是个小吃货无疑,没尝过的他都想试试。 反正现在家里也不缺那点钱,沈家河便应沈璋之意买了一些。之后,又在沈璋的指挥下,将没吃过的成品买了个遍,至于生鲜,现在没时间研究,两人就没买。 码头附近有个海滩,来了这里不去沙滩上走走有些说不过去。将东西放进马车,方天林跟沈家河便带着三胞胎直奔海滩。 细腻的黄沙铺满地,海浪轻轻拍打在礁石上,放眼望去,碧海青天,好一幅美景。 沈家河愣住,这样的风景他何曾见过?大海一望无际,水天连成一线,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感觉整个人心胸都能开阔不少,这跟多山地的阜阳县极其不同。 孩子大都喜水,三胞胎见到海,眼睛都亮了,不说一贯活泼的沈璋,就连最懒散的沈璧,也仰着小脑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央着要去玩水。 方天林一时竟也犯了难,孩子有三个,大人却只有两个,都下去的话,他跟媳妇两人可照顾不过来。 看了眼平静的海面,方天林还是同意了,不过要求三胞胎在一起玩,不能分开,这样万一出问题,他也来得及补救一下。 得到同意,孩子们当即脱下鞋子,“哇哇”叫着扑向了大海。 海滩上沙子细腻柔软,踩在上面特别舒服,不光三个小家伙,就连沈家河也一脸享受,还没触碰到大海,便忘了初衷,跟儿子们一起玩起了堆沙游戏。 现在已是初夏,阳光不算烈,但气温不低,光着脚不至于被冻到。沙滩上人不少,都是些赶海之人,或提着筐子,或拎着篮子,捡拾着潮水退去后留在海滩上的各种海味。像方天林一家这么闲情逸致的倒是不多,大多都在为生计奔波。 “阿父,快来。”沈璜回头,招呼着落在后面的父亲。 方天林闻言一笑,加快脚上的步伐,也参与到其中。 沙子可塑性很高,三胞胎创造力又强,在孩子们指挥下,经由两个大人的帮助,不一会一座农家小院就渐渐成形。 “这是阿父跟爹爹。”沈璧笑眯了眼,指着院子里的两大三小开心地说道,“那是二弟、三弟,还有我!” “璧儿真厉害!”方天林毫不吝惜夸赞。 “嗯,嗯。”沈家河也在一边点头附和。 “阿父,爹爹,璋儿也厉害!”沈璋大叫着彰显自己的存在。 “是,璋儿也厉害!”方天林一脸忍俊不禁,二儿子一向很有表现欲,不过确实就像沈璋所说,他很厉害,他堆的那间小房子看着跟真的没太大区别。 沈璜就安静许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不过手下动作没停,一束束低矮的花草在他小手下成形,将小院点缀得多了丝生气,完了冲着双亲不停地瞧。 方天林将手在衣襟上蹭干净,轻轻摸着小儿子的头,得到一个大大的笑容,就像初升的朝阳,柔和而美好。 见小院已经堆好,方天林站起身:“走,我们去玩水。” 孩子们立刻欢呼着一溜烟跑向大海,方天林同沈家河赶紧跟上。 这里的大海显然还没受到污染,海水很清澈,海上也没各种难以自然分解的垃圾出没,让人倒尽胃口,连下海的欲望都没有。 到底还只是初夏,海水带着丝凉意,方天林没敢让儿子们整个人都泡在海水中,只允许他们被海水淹没小腿肚子。 孩子到底是孩子,尽管三胞胎很聪明,也很懂事,一碰到海就玩疯了,才没过多久,三兄弟就玩起了打水仗的游戏,甚至偶尔还波及到方天林跟沈家河,不消一会,便弄得一身湿。 怕孩子们冻着,沈家河不顾他们的意愿,强行将老大老二抱离海滩,方天林也只好抱起老三跟上,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神色:该,谁让小家伙们玩得忘乎所以,这下不能玩了吧? 回到马车上,两人三两下将三个儿子的衣衫扒了,擦干净身体后,换上备用衣服,套上小袜子,把他们放在车厢里便不再管。 这会三胞胎很是安静,三人面对面坐着,都意识到下回不能再这样,至少不能在天气还凉的时候这么干,不然结果会跟这次类似,都玩不尽兴。 这是不是叫吃一堑长一智?方天林要是知道小家伙们的想法,一定会觉得果然这是自己的娃,就是比别人家的孩子机灵。 这次换沈家河赶车,方天林在车厢中陪孩子们。 云州港通往云州城的道路修建得不错,奈何马车减震性能有待商榷,好在马速不快,倒也没有多颠簸,震动的幅度只让人昏昏欲睡。刚才又跑又跳,三胞胎体力消耗得很快,没一会就眯起了眼。方天林将他们放平,见都闭上眼睛,这才退出车厢,坐到车辕上。 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体上暖融融的,很让人舒服,方天林看着认真驾车的沈家河,眼底浮起一抹笑。只是动用能力让沈家买不到原料而已,算是一种不正当竞争,却称不得下作,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若都是这种程度的对抗,食坊依旧被击垮,他除了骂上几句泄愤之外,真没什么好抱怨。 方天林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会围着他转,食坊虽然重要,会影响到他后续的动作,却也不是不能放弃。这次不成,下次再来便是,就算没有乾元族传承,以他比别人多了一辈子的经历,怎么也能混出一片天地。 马车驶进东城门,穿过东区中心区,一直朝西区而去,转眼间就到了方天林他们居住的小院。 本来方天林是想趁机做一笔倒卖的生意,后来一想时间太赶,就没实施这个方案,第二天便跟沈家河一起,带着三胞胎以及几个作坊负责采买一事的雇工,乘船南下。 对此,陈二嫂跟柳橙都不同意,想留下三个侄子让他们照顾,还是方天林力排众议,坚持将孩子们带在身边才得以成行。 儿子们终究还太小,再大点就能放到学堂,他也就不用整天为他们操心,现在还是尽量由他跟媳妇照顾比较妥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孩子们身上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太多,即便他们聪明懂事,日夜相处久了,终有被人发现蛛丝马迹的时候,方天林可不想冒这个险。 海上航行很是无聊,再新鲜的事物,看了一整天也变得没了新意,要是时间再长一点,甚至可能变成厌恶。还好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傍晚时分,方天林一行人便抵达庆云港。 休息了一晚,翌日一早,众人便分头行动。一人租了数目不等的马车,前往码头所在风岚县各个村庄收购土豆。 方天林则带着三胞胎去陶瓷作坊另谈生意。原料被截,其他方面也就不再安全,方天林尽可能想得更全面,争取不出任何一点纰漏。 沈家食坊陶罐都是定制,规格很是统一,都是十斤装,这些都是自家用来储存或是批发用,零卖的包装更加精细,陶罐还不够上档次。 这次时间非常赶,方天林没有工夫定制,只能走访各家现买,大小已经顾不得,唯有一点,那就是密封性能要好。反正是过渡器具,最终零售时肯定会另外包装,倒没必要那么讲究。 当天晚上,沈家河就着油灯神情专注地对着账目。 “怎么样?”方天林将孩子们哄睡,起身走到桌边。 “成果不错,今天一天就收了一万多斤,最多两天后就能启程返家。”沈家河闻言抬起头,先是一脸笑意,随后又皱起眉头,“天林,刨开采买原料和路上花费的时间,就只剩十天,这点时间能做出那么多薯片吗?” “没事,我另有安排。”方天林笑着安抚。 沈家河清楚自个媳妇的能耐,只要方天林这么说,那定然是有法子应对,他敛起愁容,重新绽开笑意,一脸高兴地说道:“那就好。这里粮食比云州城附近便宜,算上船资,价格甚至都还要低上一些。” “嗯,以后可以考虑派人沿着海岸线收购。”方天林觉得这个想法不错,等钱财人手足够,就自己组建一支船队,不走外海,只在沿海附近行驶的话,风险应该不高,实施可能性相当大。 沈家河赞同地直点头。 “家河,明天还要忙,算好了就早点睡。”方天林洗漱的同时,还不忘提醒一番。 “马上就好,你先睡。”沈家河又埋头同一堆账目作斗争。以前这都是方天林负责,他是做账新手,尽管要对的帐不多,也费了不少时间,一行行条目算了又算,就怕哪里出了错,造成最后对不上账。 方天林没多说什么,收拾干净自己,便上了床,点上蜡烛,拿起一本他自己装订的书仔细研读。上面记载了他从乾元族传承中找出来,最有可能以现在靖朝的资源技术实现产品的理论知识。 乾元族科技传承灌输给方天林的是理论和各种具体生产方案,若只想得到成品,而不系统学习,那只能是空中楼阁,稍有差池,便会轰然崩塌,这样的发展无疑是畸形的,只知道结果,不懂过程,跟拔苗助长没什么区别。 方天林打算找一条科技线,从最基础的理论开始学起,然后不断向上攀升,能到达什么程度,就要看靖朝人的接受程度,最起码他不能祸害自家人不是吗?等以后有了安全保障,那发展就能随意,不用再顾忌这顾忌那。 “……”手上空空如也,方天林愣了一会方才抬起头。 “媳妇,时间晚了。”沈家河将书放到床头,用控诉的眼神看着他,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是你提醒我早点睡吗,怎么你自己不照着做? 方天林按了按额头,三两下脱下衣衫,用行动表示遵从媳妇的旨意。 沈家河见状,也爬上床,躺在媳妇跟孩子之间。 不一会烛火熄灭,一室黑暗,只余几个清浅的呼吸。 一夜无话。 北方被旱情笼罩,南方却是一片和乐,灾民南下,被沿路城镇吸收,能到达云州城的少之又少,再往南就更是连他们的踪迹都见不到。风岚县这边治安不错,这也是方天林为何放心让沈家河一人出门的原因。 跟昨晚沈家河预计的差不多,接连收了三天土豆,数量已经超出顾家订单所需,多出的那部分足够食坊撑上一段日子,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会出现断货现象。 后两天中,方天林也没有闲着。买好陶罐后,他就开始购买各种辅料,豆油、调味料大批量购入,把他所能想到的都买了,漏下的相信在云州城就能搞定。未知对手能把云州城周遭土豆收干净,却没那个能耐限制商家卖东西给他们,只是价格高,不划算罢了,量小的话,方天林完全不介意。 沈家河一行人只在风岚县逗留了三天,第四天众人如预估那般踏上了返乡航程。 货运船随着海浪不停起伏,摇晃程度比马车要大许多,却没有马车那么颠簸。三胞胎很兴奋,醒着的时候就爱在船舱内活动。 沈璧东摸摸西摸摸,对船的构造很好奇,还试探着用手去抠地板,被沈家河阻止后才停下这个不当的举动,转而观察起其他物品。 船晃动幅度大,船上很多东西都是固定的,这点跟陆地上有很大不同。沈璧便是发现了这个问题,才对船如此感兴趣。 沈璋跟沈璜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出于对新坏境的好奇,格外激动罢了,这是孩子的天性,没什么可说道的。方天林并不约束他们,只要不跑到甲板上,就任由他们四处撒欢。 海上航行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一帆风顺,为了抵御可能到来的危险,船只都是成群结队出海。 来的时候方天林他们雇的货运船就跟着一支船队同行,返航时,一样有同行船只,只是规模要小上许多,总共也就七八艘。这还是在靠近云州港的海域才能几乎每天都有船只出航,再远一些,就得提前商量好,出航风险也随之增大。 方天林把玩着手中的劲弩,这是他利用生物力场能做的防身武器,威力要比靖朝现有弓弩大上好几倍,射程比长弓还要远,有效杀伤距离至少五百步以上。 方天林刚玩一会,就感觉到被人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一抬头便看到一大三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是他手上的劲弩瞧,那眼神,就跟饿狼盯着肉骨头似的,让他浑身一颤。 方天林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把劲弩递给沈家河,随即孩子们的视线也跟着方天林的动作,转向沈家河手中的劲弩。 方天林托着下巴,心想,小家伙们跟抓周时表现得几乎一模一样,就小儿子那点不同,也很好理解,在没有手枪的情况下,弩便是最好的备选物件。 真没有手枪吗?其实不然,同等制作水平下,枪总要比弓和弩威力更大。别的方天林或许无法制造,毕竟乾元族科技跟人类存在相当大的差异,但枪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武器,之前他做不出来,只因没有相应的零件制作技艺,但对枪的构造,他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离。 金属矿不好弄,量少的话,还是能买到成品。有了原料,之后就好办了,先将其用生物力场能改进一下性状,再经过多功能煅烧炉炼制,一把小巧的手枪便出炉。 只是这东西现在还不宜曝光,更重要的一点是,在不动用生物力场能的情况下,要想达到方天林收在水空间中那把手枪的性能,以现有工艺压根就做不到。就算降低要求,只要枪能具备现代枪支的功效,也一样不可行。方天林可没这等手艺,交给工匠去做,那不是拿一家人的性命冒险吗?他哪会愿意。 沈家河爱不释手地摸着劲弩,眼睛简直能放光。弓在一般靠山的村庄中还挺常见,猎户手上基本人手一张,弩就不是,这东西是管制物品,能光明正大使用的不多,手弩是唯一一种,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使用,沈家河就只听说过,从来没见过。 沈家河知道自己的缺陷,武器在他手上发挥不出最大功用,近身武器只能偷袭,借着出其不意之举,才能有它们的用武之地,除此之外,跟人打斗,那只能硬碰硬,想要灵活应对完全不可能。远程武器就要好上许多,在被人杀到面前之前,怎么也能射出几支箭,先不管射得准不准,至少武器能被充分利用起来。 这把劲弩就是手弩的一种,沈家河之前曾看媳妇用过,那威力比猎弓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劲弩没有上弦,没有丝毫危险,沈家河看过后,就把它交给孩子们。三个小家伙蹲在地上,围成一圈,仔细打量这把造型极具美感的劲弩,沈璧更是使出了拆拨浪鼓的劲头,对着它上下其手,无奈手劲不够,劲弩每一个部件他都拆不动。 见到大儿子的动作,方天林深感无语。有拆卸的欲望这点其实非常好,能拆,往往也能再重新组合起来,甚至亲手制作。只是这么一来,家里的东西就遭了秧。也亏得沈璧不是一般小孩,不然家当早被他拆得七零八落,那就不是欣喜,而是惊怒了。换成一般人家,有这么个儿子,谁受得了? 为了不让大儿子兴致一来,控制不住自己,将家给拆了,方天林跟沈家河准备了众多玩具任他耍弄,很多还是特意找工匠做的实物模型,总算转移了他的兴趣,家当算是保住了。 第61章 这也导致沈璧动手能力极强,同样的物品最多毁个两三件,他就能不破坏构造完美拆卸部件,再多拆几次,就能重新组合,这妥妥是一个高级技师后备役,要是再拥有设计能力,那…… 恰恰这一点,方天林丝毫不担心。自家这三个孩子,想象力丰富,创造能力更是一绝,从七巧板和积木玩耍中便能看出这一点。要不是现在孩子还小,很多东西凭他们自己根本没法制作,方天林完全相信,大儿子早就动手整出一堆让他不明觉厉的玩意。 沈璧还是很乖的,只要双亲不让动的东西,他就不会动,这次也是他试着拆卸的时候没人反对,他才尽情拆着玩,可惜拆了半天拆不动,知道再拆下去也是同样的结果,他便歇了心思。 最终这把劲弩落在沈璋身上。弩比较重,亏得他力气比同龄孩子大,才能举起来。 见二儿子举弩的姿势像模像样,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孩子很喜欢舞刀弄枪,特别是远程武器,更是抱着就不肯撒手。 时间一晃而过,临近黄昏,船只抵达云州港。 这个时候,货物来不及运进城内,被卸在安家货仓中。方天林他们雇了两辆马车,先带了一部分回去,留下两个人看管仓库,其余人都回城。 一到家,住在隔壁小院的沈家湖他们就过来造访。 “二哥,又出问题了?”看着几人黑沉着一张脸,沈家河心跟着提起。 “请的厨师被人挖走了,擅长刀工的学徒也走了两个。”沈家溪难掩愤怒,“新请的厨师厨艺还行,但火候一两天内难以掌握精准,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刀工学徒更麻烦,我们要求比较高,切那么薄不容易,切废的比例很高。” “就这些吗?”方天林坐得四平八稳,情绪完全不为这些坏消息所动。 众人闻言,都一脸无语地望着他,脸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难道这些还不够? “原料已经弄妥,厨师刀工师傅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在出门之前就雇了几人,这几天应该练得差不多,明天就让他们正式上工。”方天林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这还只是他的其中一手准备,要是请不到人,他不介意弄一条炸薯片的流水线出来,到时候连厨师跟刀工师傅都省了,光沈家这么十来个人,就能生产出大量薯片。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这么做。方天林宁可薯片生意做不成,也不想让家人置身于危险中。 “你什么时候请的?”沈家河一脸诧异,这事连他都不知道。 方天林顿觉不好,忙讪笑着说道:“我在城外找的,这不是一忙起来就忘了了告诉你吗?” 沈家河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他只是惊诧于媳妇跟他几乎整天都在一起,一时没想起来他什么时候离开过那么长时间。现在他一细想,倒是发现的确有这么一天,就在第一次去码头那天下午,他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媳妇的踪影,还以为是在家里陪孩子,根本就没往其他方面想。 见所有麻烦都解决了,沈家湖几人立刻告辞,顺便将三胞胎也带走。他们可不想在这里当电灯泡,更主要的是,不知为何,沈家河夫夫尽管没有眉来眼去,却让他们看着有种眼瞎的感觉,为了自己的眼睛考虑,他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这几天方天林跟沈家河天天有事要忙,两人有段日子没深入交流过,现在问题都处理完毕,哪还忍得住?沈家湖他们一走,房间里顿时春色弥漫。 事后,两人都一副餍足的神色,惬意地享受着情事的余韵,谁也不想动弹,无奈晚饭还没用,孩子们也没接回来,只得待身体跟情绪都平复之后,披上衣服去了隔壁。 成亲有几年,不说方天林,即便是沈家河,脸皮也厚了许多。农家人没那么多忌讳,见两人过来,沈家湖等人都笑着打趣调侃,方天林大方接下,沈家河没媳妇那么放得开,却也不至于跟之前那样羞得没脸见人,不管兄弟们怎么揶揄,俱都一脸笑容以对。 商人一旦做到一定地步,就会脱出原本行业,插足其他领域,只是一般情况下,对于后进生意并不会那么看重。饮食行业中酒楼最为赚钱,但以零食糕点起家的也不是没有,且为数并不少。对于这些商家而言,薯片生意就值得一做。 方天林他们到家没两天,云州城但凡有点名气的点心铺子都开始售卖薯片。完全没给人喘息的机会,仿佛种子一夜间生根发芽,长出茂盛的枝叶般,铺天盖地全是它。 沈家人刚安下来的心,立刻又高高悬起。他们可是几乎把所有身家都压在食坊上面,要是食坊被人挤垮,可真就只能去乡下种田养鸡了。 其他糕点零食铺子货物种类繁多,而沈记“好再来”食坊却只有一种,大量薯片充斥在市场上,对沈家造成的打击可以说是致命的,至少短时间内是如此,这从食坊每天销售额急剧减少就能看出一斑。 沈家人又一次聚在一起,各个都愁眉不展。 “三弟妹,这两天我去看了,别家铺子里卖的薯片价格各异,那些上档次的店铺比我们卖的还贵,部分和我们食坊价格相仿,还有不少却是走平民路线,价格更为低廉。”沈家湖说话语调上扬,显然是为这事着急上火,“咱要不要降价?” 方天林摇头予以否决:“这个时候降价,只会降低沈记这个招牌的档次,不合适。” “那要怎么办?”众人齐齐将目光扫向方天林。 “等。现在是食坊最低谷,过一段日子,销售量会上来一些,但想要跟以前一样做独家生意是不可能了。”方天林并没有那么忧愁,“咱家到底是第一个做薯片生意之人,近一个月下来,已经有了一定口碑,应该会有人只认沈记招牌,更何况沈记薯片各种口味别人未必能仿制,食坊垮不了,就是没以前那么赚钱而已。” 沈家湖他们稍一想便认同方天林这个说法,没看各家铺子卖的东西其实都差不多吗?能长久屹立不倒的多半都是有别人家没有的配方。要是方子有那么容易模仿,那些酒楼之类岂不都成了大路货,谁想开就能开? 其他商家随后跟进一事,在场众人都清楚这是必然现象,他们都做好了准备,只是谁也没想到来势会这么迅猛,不卖则已,一卖就是全城铺货,这才会对食坊产生那么大冲击。 “食坊那边还好说,生意尽管不多,终究还是有的,特别是最贵的那几款,买的人只比以前少上一些。”沈家溪翻着近几日的账本,叹了一口气,“流动摊就麻烦了,中品基本没人要,只有最低价那几种还有人买,魏晓东他们所赚都是跟总销售额挂钩,这几天得的钱都大幅度缩水。” “这个问题难免,以前那样才是特殊情况,现在只是恢复成正常状态。”方天林瞟了一眼账本上的数字,“他们这几天平均所赚,足够他们生活,要是有人不想干我也不勉强。” 经过方天林这么一番解说,众人心绪变得格外平静。眼下这样不过是暴利消失,一切都回到正轨罢了,只要不亏本,少赚点又如何?要知道种田都有连种子钱都赚不回来的时候,他们现在已盈利,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因有顾家订单撑着,即便薯片生意锐减,目前也不大看得出来。方天林其实有想过顾家毁约退单的情况,他翻出契约又重新看了一遍,心绪一片宁静。契约上明白写着,毁约后双方应付的违约金数目,沈家违约要付五百两,顾家是付了定金的,又是买方,违约金加上定金总计是沈家违约金的一半。这个赔付金额足以保证纵使顾家退单,薯片一罐都卖不出去,沈家也不会赔本,这就够了。 尽管方天林不担心薯片生意做不成,但想利用薯片打开市场却是不成了。虽是这么想,方天林却没有太多遗憾。沈家做了近一个月独家生意,不但把投入全赚回来,还有不少盈余,也赚够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风平浪静,沈家河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顾家订单上,每一罐薯片都要亲自检测,以防出现密封问题导致薯片受潮从而砸了沈记招牌,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订单完不成赔上大笔钱。媳妇赚钱不容易,他不想辛辛苦苦一两个月,结果好处全进了别人口袋。 方天林则在研究鱼片,顺带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其实按他的想法,云州城并不太合适,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地方,才是好去处。商人没有相应的权势,很容易被人一锅端了。其他人方天林不清楚,但他知道上辈子历史上有个豪富沈万三,富可敌国又如何,还不是落个凄惨的下场。 云州城经商不错,但想干点其他事,就太受掣肘,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方天林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时间一晃而过,有了方天林预先准备的厨师跟刀工学徒参与,顾家订单提前一天完成。 顾掌柜随机抽样进行验看,没发现什么问题,很爽快就付了货款,一点为难沈家的意思都没有。这让许掌柜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顾家跟沈家最近的遭遇无关似的。事实到底如何,许掌柜也不清楚,但他不信两者之间真毫无关系,世间事哪有这般凑巧? 沈记最近一直没接到什么像样的订单,多数都是接近批发底线的数额,还都是低价位的那几种,生意比原先清淡了许多,这导致部分雇工闲置下来。 之前有顾家订单压在头上,方天林没启动下一种零食生意。他之所以敢接下这笔大单子,是仗着顾家是云州城本地大海商,即便他们违约,也不至于赖账,不肯付那么点违约金。但在明知头上有一座山压着,还盲目铺开摊子,这就真有点狂妄自大。 适合做鱼片的海鱼就那么几种,价格比土豆高多了,这些天薯片生意所赚大都投进了扩大生产跟顾家订单上,再加上鱼片,资金就有些紧张,虽说顾家毁约的可能性不高,但也得防着点不是?这万一顾家赖账,沈家却将钱都花完了,资金周转出现问题,那也是一大麻烦。 尽管这样的事情并没发生,方天林也不后悔这么做。人不能老是抱着侥幸心理,只要有那么一次失误,就足以使沈家陷入困境。 沈家消息不灵通,没能找出在背后捣鬼的人。方天林却一点都不担心,这事不急,时间长了,等沈家在云州城站稳脚跟,总能找出背后使坏的那些人。尽管他们没使用什么下三滥的竞争手段,方天林不至于就此打击报复,但同样给他们下点绊子什么的,他还挺乐意,这个亏不能白吃不是? 顾家订单一交接完毕,沈家河便从中脱身出来,他新请了一个懂鱼的师傅,带着多余人手去云州港批量采买海鱼。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鱼不容易存放,借着地利之便,沈家每次购买的量都不大。 这次跟做薯片不同,鱼片被仿制可没有那么容易,因而方天林对重要岗位上的雇工要求就严了许多,采用流水线方案不说,也不再是想走便能走,最关键的地方更是直接用签了十年活契之人。 这跟雇工签的契约不同,雇工随时可以毁约,大不了付出少许违约金,既然想走,这点钱自是有人垫付,压根就拦不住。 但活契就不同了,它跟卖身为奴仆签的死契类似,区别就在于,活契没有买断终身,到期就能恢复自由身。签了活契,在契约时效之内,可说是没有人身自由,一切都是主家说了算,唯一的好处便是活契在身者因主家原因出现意外,需要主家给予一定赔偿。其实这个条款并没太大用处,都到了卖身给人干活的地步,有几家敢闹开的?还不是吃了亏都咽进肚子里,连声张都不敢,生怕为家人带来更大的灾祸。 这次方天林没有插手太多,除了试制鱼片时全程参与外,其他时候多半都是沈家河在忙碌,他只偶尔参详一下。 有了薯片做示范,鱼片从试制到上市这一过程都很顺利,沈家河做得有模有样,方天林看了也觉得欢喜。在第一批鱼片摆上沈记“好再来”食坊货架上后,方天林便不再管这事,开始折腾乾元族留给他的科技传承。 靖朝科技实力实在是太过薄弱,若方天林还处于现代就要方便许多,很多东西都能在现有工艺上稍加改进就能生产出来。靖朝还没实现工业化,所有物品基本都靠手工制作,只有纺织这一行出现了那么点苗头,纺纱机织布机不断完善,人力逐渐解放出来。其他行业吗,还是不要想了,一切都得靠方天林自己去解决。 方天林只觉得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那可是乾元族一整个族群的智慧结晶,包含了生活的各个方面,是所有都齐头并进,还是就抓住一个方向不断提升科技水平,这让方天林犯了难。 前者是全面开花,底子会更加牢固,但发展会很缓慢,没准等他过完这辈子都见不到太大成效。后者却几乎是立竿见影,只是太过偏向,弊端也相当明显。 到底如何选择,方天林一时难以决定。人吗,在没有外部压力的时候,自然会考虑来考虑去,就想弄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方天林本就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这么慎重对待乾元族传承给他的科技,也算是对他们的尊重。 想得脑袋都生疼的时候,方天林放弃折腾自己。不管干什么,首要条件就是保证自己的存活,那么军工科技必然要提上日程。人的寿命极其有限,纵使有空间水改善体质,能延长一部分生命,但仅靠这点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生物医学科技便跃然眼前。 要是一切都能按照乾元族提供的信息攀升科技,那么方天林也不用这么烦恼。大不了先不研究理论,直接按着现成的方案一步步照办便是,麻烦就麻烦在发展乾元族科技需要的原材料,靖朝这边未必有,甚至可以说整个星球上都不一定有。 要不是方天林好运,恰好开启乾元族传承的初级能源晶所需原料都能在靖朝找到,乾元族传承怕是终将无声无息殷灭在宇宙长河中,再没谁能记起还有这么一个族群曾经存在过。 靖朝没有的原料,若能找到替代品还好,要是找不到,方天林也只能呵呵了。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培养出大量科学方面的人才,让他们去研究,借鉴乾元族现有科技,发展出人类独有的文明,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解决了。 问题是这个过程太过缓慢,将他们从毫无基础培养成科研人员,这得花多少时间?靖朝百姓还处在蒙昧时期,相信神灵存在的人不要太多,光让他们接受科学的存在,都不知道要死却多少脑细胞。光是这么一想,方天林就生起打退堂鼓的想法,若非他心智坚定,怕还真就这么做了。 方天林揉了揉额头,暂时抛下这些让他纠结不已的事情,带着儿子们和沈家河一起去食坊察看最近生意情况。 方天林坐在车辕上,侧头问自个媳妇:“家河,近期都没人捣乱?” “没有。” 沈家河脸上带着笑意,方天林一看便明白食坊生意怕是不错。 闲聊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方天林感觉才过了一小会,马车便停在“好再来”食坊门边。 见到东家到来,许掌柜立刻迎出门。在云州城售卖薯片的商家遍地开花时,他还担心沈记能不能撑下去,照他们那规模,房租加上发给雇工的钱,开销可不小,他这个掌柜便首当其冲。他还想着是不是又要重新换东家,谁成想沈记立马又有了新生意,还不那么容易被人仿制,原本一落千丈的生意再次焕发生机,自此,他对沈家这两位东家是刮目相看。 新品吃食岂是那么容易研制?能一连拿出两种,指不定还能拿出第三种,第四种,甚至更多。就算只有这么两种,也足够沈记站稳脚跟。毕竟这两种都是能开作坊做批发之用,不像糕点之类,基本都是现做现卖,这里头差别可不小。 食坊很小,方天林跟沈家河带着三胞胎一进去,就几乎没了空余的地方。两人在里面转了一圈,见生意还算不错,当即就退了出来。 “天林,接下来去哪?”沈家河控着缰绳,侧头询问。 “要不随便转转?” “好。”沈家河当即驾着马车随意穿梭在云州城各条街巷中。 “爹爹,阿父。”沈璋踮起脚尖趴在窗边,无奈个子太矮,什么都看不到,只好颠颠跑到车厢前,撩开帘子期盼地看着双亲。随后,又探出两个小脑袋。 “怎么,想出来玩?”方天林挑眉。 “嗯,嗯。”沈璋连连点头。 “行了,别动,等阿父来抱。”方天林侧过身,待沈家河将车速慢下来后,张开双臂,将三个孩子到都抱到车辕上。沈璧坐在一侧,沈璋跟沈璜则挤坐在他跟沈家河中间,方天林两手伸开,正好将孩子们都揽在手中。 车辕其实挺宽,坐下沈家五人绰绰有余,方天林也是怕小家伙们被颠下去,才让两个小的挤作一团。这个时候哪管舒不舒服,安全最为重要。 马车漫无目的行驶在大街小巷中,伴随着三胞胎小声叫唤,倒也别有意趣。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路过一个院子,从里面传出朗朗读书声,吸引了三胞胎的注意力。 “阿父。”沈璜轻轻拉了下横在他腰间的手臂。 “嗯?”方天林侧目,这个小儿子主动找他的时候可不多。 第62章 “阿父,那里,那里!”沈璜脑袋向后转,小手指着斜对面。 方天林顺着小儿子的视线望过去,角度问题,勉强才辨清颖安书院几个字。他看了一眼四周,这里是南区,平常他们基本不来这边,对这一带挺陌生。 “家河,你知不知道这家书院是什么情况?”方天林侧头问正在停马车的自家媳妇。 “不清楚。”沈家河慢慢拉紧缰绳,因着没能回答这个问题,脸上出现一丝懊恼神色,“我去问问。”说完他便跳下马车,快步朝对面走去。 方天林他们现在所在这条街道行人不多,马车靠在路边倒是不妨碍交通。 这阵子,沈家河也算是历练出来,办事也有了章法,不再一碰到平时接触不到的阶层就手足无措。他塞了门房几个铜子,开始询问这家书院情况。 钱虽不多,但要办的事情也简单,只是问几句话而已,门房倒也没有斜眼看人,将书院大体规矩,以及取得的成就简要说了一通。 沈家河听得仔细,得到想要的信息后,对门子感谢一番,便快速返回。 “怎么样?” 沈家河摇了摇头,脸上笑容垮了下去:“这家书院只招收高官富户家的孩子,小户人家的孩子也有,就是很难进,非自小展露天分不收。咱家孩子是聪明,但这样的书院我看还是不要进的好。” 对此,方天林持赞同意见。他不介意让自家孩子遭受挫折,但显然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性格养成极为重要,到时候在书院中遭人排挤鄙视,性子软绵好欺都还算好的,要是变得懦弱自卑,甚至走向另一个极端,偏执自负,恃才傲物,目下无尘,这可就什么都晚了。 方天林看着乖乖坐着的儿子们,眼里尽是骄傲。即便在外头,除了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事情,他也从来不去约束他们,在家就更是任凭三个小家伙随意折腾。 家里那些玩具早被老大拆了个遍,老二不时拿着一把未开锋的小木剑东碰西戳,院子泥土都被削下去一层,要不是他跟家河及时补上,怕早就坑坑洼洼,老三就安生多了,除了时常去院中看仅有的几棵植物外,就爱翻弄书册。 三胞胎性格迥异,但也有不少共同点,其中之一便是三兄弟都不讨厌习文学武,只是三人侧重方向各不同。 沈璧显然对摆弄器具更加感兴趣,尤其是武器,现在只要给他提供软一些的材料,他自己就能做出小弓小剑。要不是方天林禁止他随意动用所剩不多的生物力场能,他怕是早就把成品给弄出来。要知道这跟他当初制作初级能源晶时情况不一样,那时有模型当参照物,相当于直接有模具在手,只要释放生物力场能,再往里填充材料就成。现在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可见他在这方面天赋有多高。 沈璋也不是整天舞刀弄枪,只是比起其他,更喜欢做这些。方天林跟沈家河教他习字背诗,他可从来不推脱,也没表现出厌烦的意思。但要是自由活动时间,那不好意思,两人还从来没见他主动拿起书本翻过。 沈璜正好跟沈璋相反,除了弓箭他会主动拿着玩之外,其他近身武器,方天林跟沈家河让他玩,他就玩,不说他从来不碰,反倒是书本,时常会出现在他手边。 方天林瞧着孩子们在他跟沈家河面前这么乖巧,总觉得哪里不对。沈家河还好说,他本就是个守规矩之人,他自己可不是。难道儿子们真这么“老实”,都随了沈家河,一点他这方面的基因都没有遗传到? 方天林好笑地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丢出脑海,孩子们乖一点有什么不好?又不是认生内向,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他们主意可大着,脑瓜子又灵敏,岂是谁都能欺负? “璜儿是想进书院读书?”方天林将小儿子抱到面前,让他站在腿上,两人视线相对。 沈璜忙摇头。 “不是这个,那是要?” “书。”沈璜眼睛微微眯起,语调微扬,“阿父,我要看书,别的书。” 方天林一愣,随即把小儿子放回原处:“家河,找家书店,我们带儿子们去瞧瞧。” “好。”沈家河一挥马鞭,空中传来一声轻响,马车随即开始朝前移动,直奔四艺街而去。那里专卖琴棋书画相关物品,他虽没去过,但听人说起过好几次,知道大致方向,路上随便找了个人一问,就得知了具体地点。 云州城稍微好一点的私塾书院学馆都开在南区,每当下学时分,四艺街上都很热闹。当然,这种热闹跟闹市区不同,这里相对而言要安静许多。文人吗,要注意自身形象,大都看起来很斯文,在大庭广众之下喧哗,那可是很丢脸之事。 自恃身份其实也不全然是坏事,至少这让方天林在四艺街上闲逛时更加惬意。 因着没有请车夫,沈家河在离四艺街不远处找了家客栈,将马车暂时寄放在那,当然,这是要给钱的。搁以前,他哪里舍得花这些冤枉钱?如今沈家家境起来了,他若再坚持以前的想法,就有些不合时宜。沈家河慢慢适应着现在的生活,没再将钱看得跟以往那般重要。 “爹,璋儿自己走。”沈璋挣了下,嚷着要下地。 沈家河还没说什么,方天林先把小儿子这个念头摁死在摇篮中:“璋儿,等会有你走的时候。这里离书铺有些距离,现在就走,一会可就走不动了。” 沈璋歪着小脑袋想了下,勉为其难点头同意,惹得方天林跟沈家河都忍俊不禁。 在欢笑声中,两大三小很快就来到四艺街。 这里的气氛和长宁街迥异,不止声响大小的问题,还有往来之人身份也大不相同。 现在这个时候,学子们都在学堂里上课,官员在衙门办事,在四艺街走动的多为闲散文人,以及他们带的仆从,除此之外,就是店家跟伙计,乍一看去,还挺冷清。 方天林跟沈家河之前没想到会来逛四艺街,只穿了件中长衫,好在不是短褂,不至于那么格格不入。 见到了地方,沈璋再也待不住,在沈家河怀里动来动去。沈家河只好随了他,将其放在地上。 不待他伸手去拉,沈璋便跑到方天林面前,踮着脚尖伸长手臂去够沈璧:“大哥,下来。” 方天林好笑地看着二儿子的举动。沈璋这是清楚沈璧无事干时,能坐着就不愿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不主动带上沈璧,估计他能在方天林怀中待到上马车为止。 沈璧皱了下小眉头,低头看着一直不死心,不断拽他脚的二弟,轻声说道:“阿父,下地。” 方天林笑眯眯地将大儿子放下,又对着怀里的小儿子问道:“璜儿要不要也下地?” “好。” 看到兄弟都站在地上,沈璋立刻笑得眉眼弯弯,他一手拉着一个,侧头问沈璜:“三弟,去哪?” “那。”沈璜小手直指前方。 方天林顺着小儿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里正好是家书铺,从他们这个角度能隐约看到一些书册。 “好,走喽。”沈璋作为箭头,拉着两个兄弟小跑着前进。 “慢点,别摔了。”沈家河跟上的同时,不忘叮嘱两句。 方天林笑了笑,随后也加快了脚步。他没有阻止孩子们这个举动,他相信小家伙们有分寸,不会做出大出风头之事。 果然,三胞胎在书铺门口一侧停下脚步,和双亲汇合后,才在两人帮助下跨进门槛。不要以为他们这么做是无奈之举,门槛是挺高,却拦不住他们。孩子们趴在门槛上,三两下就能利落地翻进去,完全用不着大人帮忙。 一进书铺,一股淡淡的书香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客官,要买点什么?”见有顾客光临,书铺伙计马上上前招呼,趁此机会不着痕迹打量着方天林一行人。衣着不算多好,却也不是穷人能穿得起,尽管书册大都不便宜,这样的人消费能力也不差。 问过书铺各类书册大致摆放位置后,方天林拒绝了店伙计跟随:“不用跟着,我们随意看看。” 店伙计就此止步,这让方天林对他感官不错。他可记得偶尔在现代商场逛街购物时,即便明确说了不用店员跟着,依旧坠在身后,只是没有贴身跟随罢了,这是怕店里东西遭窃还是怎么着? 家里并没有多少书,仅有的那几本都是启蒙读物,教小儿认字用。方天林自己抄录的那本记载了乾元族知识的书册,平时都被他收在空间中,并没让孩子们观看。 方天林低头看了眼三个还不及他腰高的小豆丁,抱起老大,老三,小声问道:“想看什么?” 见两个小家伙一时有些懵,方天林当即放下他们,叫上沈家河一起朝最近的书架走去。他随意抽出一册书籍,看封面见是一本风物志,随手翻了翻,打到一页有插图的地方,放到孩子们面前。 孩子已经两周岁半,一年来跟着学了不少字,能不能看懂方天林不确定,但书上多半字都认识他再清楚不过。 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研究了半晌之后,都齐齐转向方天林。 这是表示喜欢?方天林拿起书仔细看着目录,又去书架上找同类型书籍,比较过后拿了一本靖朝最新修订的风物志,交给沈家河拿着。如此循环往复,到他们出店时,两人手上已经各拎了一撂书册,足足花了近二十两银子,亏得都不是孤本珍册,不然以沈家现在的家底,怕是连一本都买不起。 “还逛吗?”方天林低头问着自家孩子。 三个小家伙左看看,右看看,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那行,咱们回家。”方天林拿过沈家河手上那些书,单手提着两撂,另一只手拉着沈璧,慢悠悠往停在客栈的马车走去。 沈家河见状,也拉过小的那两个,紧随其后。 到家后,方天林打开两撂书,平铺在桌上。看着这一上午的成果,他眼角不由抽搐了几下。这书还真是五花八门,有风物志,史书,格物……简直将兵、工、医、农全包含了。 孩子太聪明,也不是好事啊!方天林如此感慨道。若非他得到了乾元族科技传承,他怕是教不了两年就会被孩子们把腹中知识全掏干净,这实在是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汗颜。 “好了,你们自己挑,选中哪本就学哪本。”方天林将儿子们抱到椅子上站着,将书推到他们面前。 三胞胎看着一桌子书,凑在一起叽里咕噜一番,最终由沈璧选出了三本书,一本是兵法,一本是术数,最后一本则是在书铺中最先挑中的风物志。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书吗?”方天林严肃地看着面前三个小家伙。 沈璧拿过那本兵法书,又指着方天林直叫到:“阿父,阿父。” 一开始方天林没理解大儿子这举动是什么意思,等沈璧重复这种行为几次后,他才反应过来。难道由他传承给孩子们的模糊信息中,就包含了他以前在部队里的一些情况?方天林很有扶额的冲动,莫不成儿子们各个不厌武,甚至可以说称得上喜欢,那都是自己惹的锅? 有了这一幕,剩下的方天林也没心思问了,挥手让儿子们自由活动,他则起身和自家媳妇一起去灶间忙活。现在这个时候都临近午时,再不做准备,午饭怕是要晚了。 “天林,你教孩子们的时候我也跟着学。”沈家河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一边说道。 “好。”方天林爽快应下,对于充当先生一事那是半点都不虚。别的或许他不擅长,但兵法跟只有小学初中水平的数学,他完全能胜任。至于那本风物志,更不用担心,当作睡前读物处理就行。 方天林盯着热气四溢的灶火,思维有些发散。乾元族传承他是得到了,那也只是相当于得到了一个储存了海量信息的硬盘,他可以随时翻阅这些资料,却并不代表他能活学活用。他不是全才,即便在开启传承的时候,他的身体包括大脑细胞在内经过强化,智力得到了提升,他也做不到方方面面都兼顾,他的精力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粗浅的知识方天林能搞定,高深的那部分,他只能拣自己感兴趣的学,其他那些就只能丢给别人。如此一来,办一个学堂就非常有必要。问题是这些东西目前无法见光,要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个难题呢?方天林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合理方案。 算了,不想了,实在不行他就把乾元族科技资料都誊写下来装订成册,当作传家宝留给后代。 现在还不是气温最高的时候,尽管白天比较炎热,晚上还算凉快。 方天林一家吃过晚饭坐在小院里乘凉,旁边燃着艾草熏蚊,没有恼人的嗡嗡声,两大三小都待得很舒服。 “阿父,星星,星星在动!”沈璋拍着手叫道。 方天林一怔,回过神来后立即抬头,笑着说道:“应该是扫帚星吧。”话刚说完,他便拧起眉,“璋儿,在哪呢?阿父没看到。” 这时沈璋正撅着嘴,皱着小鼻子,一脸不悦:“阿父,它跑了,不见了!” 方天林心想彗星可是难得一见,不会他们运气不佳,刚好看到它的一个尾巴吧?要不那不是彗星,而是流星?这倒说得通,流星吗,就是在一刹那间绽放光芒,划过夜空一闪而逝,单个流星有幸能见到的人还真是少数。 这么想着,方天林把二儿子拎到面前,笑着揉了把他的小嫩脸,正想说阿父都没见到,他看到了该高兴才对,转而想起这可能才是二儿子生气的原因,便把到口的话吞了回去,安慰道:“咱不生气,星星下回咱们再看。” 终归还是个小孩子,沈璋被方天林这么一通安抚,立即又笑着跟他的兄弟打闹到一起。 “怎么了?”方天林察觉有异,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媳妇大张着嘴,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家河慢慢回过神来,眨了两下眼睛,又对着夜空看了一遍,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天林,我刚才看到一颗星亮了一下突然就不见了。” “不见了?”方天林有些不解。 “嗯,就是闪了一下然后就没了。” 方天林眉毛都纠结在一起,这是什么情况?他没听说有哪种星辰是亮了一下就消失的,不管是流星还是彗星,都有一个运行轨迹,不会出现空间大挪移这种玄幻小说里才有的情节。 若只是一个人看到,方天林还能当他是看花眼,但现在沈家河跟沈璋都看到了,那说明这一幕景象就曾在刚才真实出现过,他不会自欺欺人,因自己无法解释,就认定这事不存在。 只是这到底是何种自然现象?方天林想不明白,暂且放下这个疑惑,打算以后有时间就翻找乾元族留下的信息,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答案。 “家河,别想那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每件都刨根问底,那我们怕是连日子都不用过了,就光顾着寻找答案。”方天林压下心中那一丝异样,宽慰着身边人,“你瞧,那高高挂着的月亮、星星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脚下踩的地面如何形成的,我们同样一无所知,所以不要总是纠结这些。” 沈家河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他本就不是会钻牛角尖的性子,刚才也只是因为太过惊讶,才反应大了点,想明白后,当即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上头,就着艾草燃烧的一点火光,看着孩子们尽情玩耍。 见时间不早,方天林跟沈家河合力将玩得一身汗水的三个儿子洗干净,抱上床睡觉。 没过一会,两大三小便都陷入酣眠当中。 此时月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床边,隐约能瞧见五人安然的睡颜。忽而一阵风吹过,一片云将所有光亮挡住,房中瞬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无人再能窥见室内情形。 一夜无话。 “家溪,镖师还是不肯接活吗?”柳橙满脸愁容,虽说嫁出去的儿女泼出去的水,但谁也不是天生地养,他又不是被虐着长大,娘家这门亲自是要认的。当初他跟着丈夫举家南迁前,也曾经在沈家四兄弟的护送下知会过爹娘,可惜没能说服他们跟着一起走。 这事柳橙倒是能理解。靖朝讲究宗族,他只是个出嫁男,爹娘跟着姻亲,自是没有和宗亲族人待在一块来得有安全感。族亲能守望相助,姻亲可就没准了。这一点就是柳橙自己都不能保证,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在面临危险时,谁也不能确定仅靠姻亲关系,就能维系住两家。 “嗯。”沈家溪叹息一声,“我跟二哥两人轮流,每隔几天就去各大镖局打听,每次得到的答复都一样。” “这都四个多月了,怎么还……”柳橙红了眼眶。 沈家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岳父他们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柳橙垂眸,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再担心又如何,总不能抛下丈夫孩子一个人千里迢迢回老家吧?他得有多缺心眼,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先不说他这副小身板,就算来个孔武有力的壮汉,也未必能安全回到阜阳县,即便有钱有粮都不行。一个人的力量太弱,要不是南迁的时候,沈家跟着车队一起走,他们也不一定能平安离开灾区。 薯片风波过去之后,一直风平浪静,沈记“好再来”食坊仿佛被人所遗忘。 没人找麻烦自是最好,方天林也乐得清闲,他又不犯贱,哪会乐意看到有人在暗中使绊子? 可惜这样的好心情方天林没能持续多久,对手没等来,倒是迎来了一个噩耗。刚年过不惑的皇帝于前些日子驾崩,直到新帝上位,才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向靖朝所有疆域。 第63章 皇帝驾崩是举国大事,这关系到靖朝所有人,上到皇子公主,下到黎民百姓,都要为其守制,用的还是丧仪最高规格的披麻戴孝,期间禁嫁娶,禁酒,禁一切礼乐,连笑声都不允许有。 当然最后一条实施起来比较麻烦,也就皇城根下管束比较严,其他地方就松散许多。这种事情就是民不举官不究,不被抓到什么事都没有,一旦被人捅上去,那妥妥吃挂落,倒霉一些的,甚至项上人头都可能不保,这在帝京表现得最为明显。 往日热闹繁华的云州城,在这个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之后,瞬间变得死气沉沉,绫罗绸缎撤下,艳色东西用素布盖住,各家开始紧急赶制孝服。往日华贵的布料无人问津,高档布庄生意一落千丈,酒肆乐坊戏楼子等也是同样遭遇,只有熬过这几个月,生意才能回温,若是撑不下去,那…… 亏得守制时间不长,一般只需两到三个月,等皇帝下葬几日后便宣告结束,但禁嫁娶宴饮礼乐时间还会持续,总计至少需要小半年才可能彻底解禁。 大街上听不到一丝笑声,连大声喧哗都不见了。还不懂得控制情绪的小孩没了踪影,都被关在家中,以防突兀地笑出声来,导致场面不可收拾。 种种景象,给方天林的感觉跟风声鹤唳没多少差别。这还是在云州城这样离帝京几千里外的地方,那在皇城脚下…… 这事方天林也就这么一想,他现在需要关心的是披麻戴孝问题。守制需要的布料一般家里多多少少都有准备,只是沈家不同,他们是从广延村南迁到云州城,很多东西都没带过来,其中就包括这一项。 眼下白事相关铺子生意最为火爆,这些店每逢这个时候都能大赚一笔。尽管做这行生意的人平时没多少人愿意接触,但赚的钱即便在寻常日子也不少。 方天林一收到消息,就让沈家河给作坊跟食坊的雇工都放了假,让他们各自回家去处理守制问题。他叫上住在隔壁的柳橙一起去购买守制衣料,陈二嫂则留下照看家中几个孩子。 他们到达最近的布庄时,那里早就围满了人,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买到麻布跟白棉布,麻布穿在外面,棉布做里衣。 方天林很是庆幸,为皇帝守制还没那么丧心病狂,不是必须全穿最为粗糙那档麻布,里衣允许着棉,不然不光小孩子,连大人恐怕都受不了。粗麻跟细麻穿在身上感觉可是两样,就算是天天在土里刨食的壮汉,穿着这样的衣服,皮肤怕都要磨出红痕,小孩子就更加容易出问题。 大部分布庄都不会进大量麻布跟白棉布,除非这铺子专做白事生意。方天林他们进的这家布店就是如此,两人离店没多久,守制相关布料就告罄,之后这段日子这家店就可以关门歇业。现在再去进布料显然已经来不及,只有消息极为灵通之人才有可能提前做准备,在这一波行情中赚取大笔利润。 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都不会缝制衣衫,孝服虽然比普通衣服更为简单,临时学却也没那么容易,他们一家五口那份便全被陈二嫂跟柳橙揽了过去。 沈家溪那套最先完成,穿戴好之后,他立刻驾着马车带着孝布赶往安阳村,那边消息到的晚,方天林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为皇帝守制期间,谁都不愿意惹事,街上行人少了,铺子生意也弱了一层,同时找茬寻事的人也销声匿迹,竞争对手之间也没了心思争斗,看起来一派和谐。 这段时间内,方天林没再扩大生意,食坊一直维持着原先的规模,只经营薯片跟鱼片。因着不好大声叫卖,魏晓东他们负责的流动摊也固定下来,只出现在各个闹市口,生意比以往要少上一些,维持生计却是不成问题。 生意上了正轨,还没人捣乱,方天林便有了大把闲暇时间,除了学习乾元族传承的知识外,其余时间都用来教导自家媳妇跟儿子们,有时也捎带上两个侄子,小小的院子中虽然没有欢声笑语,倒也宁静安和。 本来方天林打算近日买上几只小羊养着,答应安家的事不好总拖着,现在要为皇帝守制,这事便只能推后。 跟陈管事知会一声之后,方天林便把这事付之高阁,起码得等守制结束后再说。 安三老爷倒也不急,他清楚要想得到效果绝佳的羊肉,怎么也得等个近两年,这事他就是想急也急不来。既然这么长时间他都等得起,再推迟两三个月又何妨。 薛家前院议事厅。 “爹,家里又买房买铺子,还进了一大批货,接下来两三个月铺子没有收入,资金怕是周转不过来,到时候货到了尾款付不出,被人找上门来要债就不好看了。”薛广林打破一室沉默,“要不低价出一批货?” 薛广森不同意:“二弟,这是拆东墙补西墙,还不是一样损失。” “大哥,要么退单赔钱,要么收货欠人钱,前者损失只怕更多,况且这批货挺要紧,我们不可能退,后者的话,会降低咱家在同行里的声誉,以后想要先拿货再给钱就没那么容易了。”薛广林据理力争。 “那也不能卖布料,这个时候出货那不是等着被人往死里压价吗?要不然这样,家里缩减开销,反正这几个月不用待客,内眷也不需要出去应酬,节省下来的开支再加上每房都添上一些,货款的钱差不多就够了。”薛广森很是随意地说道。 薛广林跟薛广木顿时没了言语。公中节俭两人都不反对,薛家发达还没几年,日子过得稍微紧巴一点都能接受,但要掏私房,这就有点麻烦了。 大房平日里进账多,自是不在意这些,但二房三房可没那么多钱。这批货品质好,相应的价格也高昂。再过几天卖家那边就会发货,最晚货到之后半个月内要结账,三家共同承担的话,对于薛广林和薛广木他们来说可是相当大一个负担。 这个时候,薛广森可不会像他拿银子时那样,爽快付出他应给的那份,三兄弟间必然是平分。 “行了,行了,都别闷着头不说话,这钱你们先垫付一下,等铺子正常营业,资金周转过来之后就还给你们。”薛长富脸上闪过一丝不愉之色,挥手让几人下去。哎,儿子大了,都有了各自的小心思,想再捏在一块,难那。 薛广林并不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错,家里生意又不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他手里那点银子自是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在云州城生活,没银子可不行,况且他跟三弟分到的钱本就少,没道理让他们跟大哥负起一样的责任。 薛广林回到房中,打开钱箱翻看他们这一房的家底。沈琳那点嫁妆在现在的薛家人眼中完全不值一提,不光是她,薛家其他两房媳妇也一样。所以,他们这一房大部分私房基本都由他掌着,沈琳那边也就是一些光鲜的首饰衣衫,现银并没有多少。 薛广林看着手中一叠银票,眼帘微阖。付了那笔款子后,他手头就没多少银子,他是不是该再弄一门营生?布店肯定不行,这是跟自家争抢生意,被家里知道还不削死他? 做什么好呢?薛广林陷入深思。半晌后他眼睛一亮,偌大的云州城,各种同类店铺林立,光薛家开的布店就不止一家,再加上同行所开,少说几十家是有的。同样,糕点零食铺子也随处可见。 而他家三舅子开的沈记“好再来”食坊,有几种独特的口味到现在都没有商家能模仿出八九分像,这才使得食坊即便只卖两种货物,依然没被其他商家挤垮。他完全可以开一家点心铺子,卖一些普通糕点零食,再从三舅子那里进一些沈记出产的薯片鱼片,生意不见得有多好,至少不容易亏本。 至于会对沈记“好再来”食坊生意造成影响这一点,薛广林完全不担心。沈记食坊只在云州城开了一家,很多人的生意都做不了,毕竟不是谁都愿意为了一口吃食,就大老远跑到食坊去买。他只要将点心铺子开在远离沈记食坊的地方就行,况且他不止卖薯片鱼片,更多的还是做其他吃食生意,对沈记食坊影响可说是微乎其微。 有了这个念头,薛广林就再也止不住。不过他不是冲动的性子,他清楚现在这个时候明显不合适开新铺子,只得按捺住自己,静候这段难捱的时间过去。 时光匆匆,岁月荏苒。 在大多数人的期盼中,先皇隆重下葬,人们得以脱下孝衣,尽管嫁娶宴饮礼乐禁令还没解除,也足够他们在心里乐呵一番。 出孝后,云州城开始慢慢焕发出以往的生机。街上走动的行人多了,铺子生意也逐渐好转,只等余下的禁令一收,云州城又将是先前那个满目繁华的城市。 当人们都沉浸在对日后美好生活的向往中时,帝京那边却不平静。 “陛下,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年轻的帝王面色微沉。 “西部北部大范围旱灾还在继续,部分地区因缺粮缺水严重引发暴乱,派兵镇压效果倒是不错,但那只是一时。从报上来的消息可知,饮水问题不算大,绝大部分地方都能供应上,粮食才是关键,只有加大赈灾力度,防止大量饥民出现,才能从根本上杜绝大范围动乱的发生,一味增派兵力恐怕会随着灾情持续收效越来越微。” “李大人这话不妥。” “何大人,哪里不妥?” “李大人你可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已经两次派人将赈灾粮食送往受灾地方,百姓不但不知感恩,反倒聚众作乱,这等人还有何救援的必要?” “何大人,派兵也要提供大量粮饷,这还不如直接赈济来得划算。” “李大人……” 很快持不同政见者吵成一锅粥,有跟李大人一样力主加大赈灾力度的,也有像何大人这般主张一切凭武力解决的,还有中间派做和事佬,一半一半的。 “好了,众卿说的朕都明白。”年轻的帝王高坐在龙椅上,一脸神色莫名,“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连年灾害,户部还能拿出多少银子?” “陛下,臣有本启奏。”张申上前一步。 “说。” “李大人跟何大人说的都有理,只是就如陛下所说,不管采取哪一种方法,都需要用到大量钱粮。臣认为以下两种方案或许可行,一是由不遭灾的州县逐一吸收,二是主动疏散灾民,将部分人迁往南北各地,为戍边将士屯田的同时,也能减轻灾区的压力,再不然两者同时进行也可。” “此法大善。”新帝面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择日兵部继续往灾区调派兵力,户部算一下还能拨多少赈灾粮,一并送到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其余就照着张卿说的办。” 半个多月后。 送走收税的衙役,沈家河一脸凝重。 “怎么了?”这次方天林没跟着一起去“好再来”食坊,见自家媳妇沉着一张脸,忙关心地问道。 “天林,商税这个月起增加一成。”顿了一下,沈家河接着说道,“我问过衙差,田税也增加了,还多了一些其他税。” 闻言,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是最近才有消息传过来,灾区那边情况好转,怎么还要加税,还加的不是一星半点? 方天林心念电转,朝廷不会无缘无故加税,这么做必然有其缘由。可惜,沈家在云州城没多少关系,消息不怎么灵通,对于到底发生了何事一无所知,只能主动去找人问。 斟酌一番后,方天林开口说道:“家河,我们只跟负责收税的衙役打好了交道,官员这边因找不到门路,基本一片空白,这税到底怎么个收法还有待商量。走,我们去找二姐夫问问。” 这不是方天林随口瞎说,在广延村时,他就从周毅张亭两个衙役口中知道,朝廷真正收的税其实不多,那些多出来的税赋,实质上是当地衙门私加的苛捐杂税。当然,若只是单个衙门这么干,相关官员怕是早就被上面撤职查办,正因为全国上下都这么做,大家沆瀣一气,使得百姓大都被蒙在鼓里,还以为逐年加重的赋税是朝廷让收的。 “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过得却比不少官员都还滋润,这里面玄机可不小。恰恰就是一开始商人地位低,偏偏他们多数又比较有钱,谁都能从他们身上捞一把,为了立足,提升自己的地位,跟官员合作就变得自然而然。一方得权,一方得利,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小商人还无所谓,但凡生意做大,商家背后必然有一个支持他们的官员,甚至是一群。 有后台跟没后台需要上缴的赋税并不同,这不管是什么行当都一样。百姓之所以会多交那么多税,是因为既得利益者将一部分税赋转嫁到他们身上。这些人少交税甚至不交税,这个后果就要各地百姓来承担。 譬如拥有大量田产的官员士绅,他们可不会老老实实交田税,将田地亩数少报瞒报,把上等田定为中等田下等田,能动用的手段多着。为何没人揭发?自然是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各方人等得了好处,就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局面,至于国家利益,有多少人能想得那么远? 也是因此,方天林才想着去问薛广林,看这次增加的税赋中,有多少是必须交的,又有多少是摊派。这事他得弄清楚,要是额外交的税多的话,他就得想个办法去疏通官员,总不能老这么吃亏。 方天林心里有本帐,这次要交的商税还在沈家承受范围内,但以后呢?就他来到靖朝这三年多,去年加了一次田税,阜阳县县令还算厚道,加的不多,广延村人大多都能负担得起,别的地方他就不知道了。今年又加税,三年加两次税,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谁能保证明年后年就不会再加? 方天林很是无奈,他倒是想规规矩矩做个生意人,事实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两人很快乘马车来到薛家位于永安街的布庄。他们运气不错,薛广林正好在。 听伙计禀报说三舅子一家过来,薛广林忙起身相迎。 几人落座后,沈家河问起这次加税的缘由。 “北方戎族受灾严重,前些日子大举犯边,朝廷正在加派兵力抗敌。”薛广林端起茶碗,浅抿一口,“这事我也是才知道,去年戎族就冲击过边境,只是那时规模不大,这次不比以往,我估摸着那边灾情怕是刻不容缓。” “这样啊。”方天林眼眸微敛,心里盘算开,内忧外患,又是新帝上位,看来这几年靖朝恐怕会不大安生。 “二姐夫,商税增加了,你家布店要交多少?”沈家河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个,边境打仗离他实在是太过遥远。 “半成不到。”薛广林一听就明白,他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实数。 果然如此,方天林跟沈家河视线相对,神态如出一辙。 “二姐夫,你家背后?”沈家河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按照之前跟自家媳妇商量好的问道。 薛广林一怔,随即笑道:“钱同知,是安家牵的线。不过我家其实跟他不熟,你们也知道,阜阳县商人组了一个联盟,也就是大家说的阜阳县商盟。安家老早就在这边置了产业,关系都打点到位,我们也算是沾了光。” 沈家河侧头看了方天林一眼,继续问道:“沈家能加入吗?” 薛广林面露为难:“照理应该是可以的,只是虽没明文规定,但大家都清楚,没个几千两家底,怕是进不去。要不这样,我去帮你们问问看,说不定真能成。” “先不忙说这个。”方天林可不想贸然加入,“既然组了商盟,那一定有章法可循,二姐夫可否说下商盟的规矩?” “这事无妨。”薛广林简略地说了一遍,“其实总结起来,商盟就一个规矩,就是盟内成员要共同进退,不能有好处时一哄而上,遇到麻烦就推三阻四。当然,这是在涉及生意上之事才如此,若各家因自身原因惹下祸事,能帮就帮,不能帮也不强求。有违反此条的,就逐出商盟,以后商盟成员不会再同他来往,享受的好处除了他自家拥有的,其他全部收回。比如我家商税上的折扣,就是进了商盟之后才有的,不然以我家外来户的身份,短短几个月可没法打开这么大的局面。” 听了这话,方天林思忖好半晌方才开口:“二姐夫,沈家入商盟的事暂时先别说,容我跟家河再仔细想想。” “好。”薛广林没有丝毫异议,这事情不小,的确该好生考虑一番。 见事情办完,沈家河跟方天林起身告辞,被薛广林拦下:“三弟,先别急着走。” 短暂的停顿后,薛广林复又说道:“是这样,我有意开家点心铺子,就普通的那种,想从你家进货,你看成吗?” “没问题。”沈家河爽快地应承下来。 沈家食物加工作坊本身就接外来订单,只要数量不大,甚至连同城的单子都收,多一家零卖铺子,食坊生意并不会差上多少。认真说来,只要发展得好,一家铺子的生意,完全比不过作坊产生的效益。现在条件所限,两者间差距才没有那么明显。 “什么时候要?”沈家河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不急,我准备等禁令全部解除后再来操心这个。” “行,那我们就走了。你要货时跟我说一声就成,价格给你优惠。”沈家河笑着向薛广林告辞。 望着三舅子夫夫离开的背影,薛广林很是感慨,来到云州城才几个月,他这个妻弟变化就这么明显,真是不得了! 第64章 知府知州知县这些一地最高官员基本不会连任,大都做满一任便被调走,或升任京官,或调往他地。 方天林不会天真地以为,以沈家这般没有后台没有背景的小商家,会被云州城商户另眼相看。他们没有背地里下阴手,必然有着其他原因。恐怕阜阳县商盟的存在就是其中一个缘由,除此之外,安家起到的作用也不会小,不然,他想不到其他原因。阜阳县商盟中,安家最是家大业大,手能伸到几千里外的云州城,能量铁定不容小觑。 可是为何呢?难道就是那些优质羊肉之故?方天林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安家看来对沈家很是友好,现在沈家称得上是个商家,在之前可不是,顶多是个有点小钱的农户,连地主都算不上。对于这样的人家,安家要想侵占,就跟大象碾死蚂蚁一样容易,尽管方天林不是毫无还手能力,但别人不知道不是? 羊肉莫非还有他不知道的功效,或者效果超出他的想象?方天林笑了笑,收起纷飞的思绪。不管为何,沈家没有成为待宰羔羊就是好事,他没必要想七想八自寻烦恼,顶多再多留一些后手便是。别的他都不在意,只要保住沈家人性命,凭他的本事,到哪不能发展? 说实话,云州城真不是方天林想待的地方,不是云州城不好,而是这个地方太过繁华,盯着的人太多,本地官绅富户都还是小事,远到王城帝京都有不少达官贵人插手其中。经济中心,这可不是白说的,这里面能捞的油水实在是超乎普通民众想象。 沈家河当初想留下来,是为了三胞胎考虑。可在方天林眼中,诗词歌赋之类请个先生也能教,他会答应,更多的是想着儿子们若走文武之道,同窗就显得非常重要。这可以帮他们拓宽人脉,成为以后进入仕途并顺利发展的台阶。可是现在瞧着,这貌似有些不靠谱,他怎么觉着靖朝的形势并不太好。 方天林到底在部队里待过好些年,官职虽不高,好歹也混成了连长,比起平民百姓而言,他对军政的敏感度要高上许多。 赋税逐渐加重,又连年大灾小灾不断,靖朝的国力怕是会被逐渐掏空,就看新帝有有没有这个能力,将朝廷牢牢把控在手中,若是政令不通达,那皇帝即便再有能耐,也无济于事。令不出京,空有千般抱负,也如同水滴入海,掀不起半点风浪。 出布店后,方天林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驾着马车前往铁匠铺,将前几日定下的烤架取回来,之后转道集市,买了不少鱼肉跟蔬菜,除了鱿鱼之外,其他量都不大。如今是炎热的夏日,菜都不好保存,大都是现吃现买。 一到家,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便忙活开,将菜一一收拾齐整,稍加腌制后便串上木签子待用。 三胞胎好奇得不得了,围着双亲打转,还不时拿过一些菜学着父亲们的样子择洗,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方天林也不管孩子们,沈家河就更不会拒绝。反正又不浪费东西,只是洗不干净,需要重洗一遍罢了,给他们造成的麻烦可以忽略不计。这么点小代价换来孩子们参与其中的快乐,两人都认为很值当。 说实在话,大夏天吃烧烤真有点难为人,不是不想吃,而是在烤架前站着,跟待在火炉边没什么区别,不消一会,身上怕都是汗水。 这不,铁板一烧热,方天林额头就不时沁出汗珠。 沈家河在一边看方天林示范,见此情景,立刻转身去拿了一块湿帕子过来,为自家媳妇仔细揩干净。 烧烤的香味诱惑力要比薯片鱼片大上许多,之前三胞胎还只是觉着好玩,外加那么一点想帮忙的意思,现在可就不这么想了。三个小家伙齐齐站成一排,闻着越来越大的香味,吸溜着嘴,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父亲手中的鱿鱼串。 方天林眼角余光瞄到这幅情景,嘴边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他的厨艺不算多好,但烤技却是极佳,尤其是烤鱼,技艺相当之纯熟,完全没有新手笨拙的表现。不为别的,只因方天林本就不是新手,在现代的时候,他烤了太多次鱼,尤其是在部队里那几年,吃鱼的次数几乎比吃肉还多。 铁板滋滋作响,鱿鱼撒上作料之后,那香味就连吃过多次的方天林也没能抵挡住。不过在三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注视下,方天林只好忍住,先给小家伙们弄。 烧烤一般口味都比较重,方天林特意将调料少撒了些,递给儿子们一人两串之后,他就开始忙活他跟沈家河那份。 两人在一起生活有几年,对对方的口味都很了解,方天林也没问,直接就放各种作料,塞了三串到沈家河手里,剩下那些就都归他。 两大三小各自拿着鱿鱼串不顾形象开啃,那姿态要是让大户人家见了,怕是会递给他们一个鄙视的眼神。方天林五人却全然不在乎,在自个家里吗,吃得开心就好,何须管那么多。 “家河,味道怎么样?”方天林弯腰,为吃得满嘴都是的三个小家伙抹去嘴边脸上的酱汁蘸料,满是自信地问道。 “好!”沈家河毫不吝惜夸赞。 “那行,我再烤一些,你去隔壁把二哥他们都叫过来,让他们也尝尝。”方天林稍歇了会,又埋头开始忙活。这次就不止做铁板鱿鱼,连边上的烧烤架一并用上,两头兼顾之下,也颇有点手忙脚乱的感觉。 三家人住得很近,早在鱿鱼香味飘出时,沈家湖他们就被吸引住。几人正考虑着要不要过去隔壁蹭一顿饭,沈家河便过来邀请他们,这下好了,谁也不用再跟这股让人不自觉咽口水的香味作斗争,一众人很快收拾好自己,关上院门就去了隔壁。 沈家人因有方天林跟沈家溪这两个人在,烤肉没少吃,但烤鱼就极少见到,烤蔬菜更是连念头都从未曾出现在他们脑海中。 “这些都已经好了,大家随便拿着吃,口味不符的就跟我说。”方天林指着放在盘中的烤串热情招呼,话落又埋头进行新一轮烤制。 “好吃。”沈禾只比三胞胎大上一岁多,今年虚岁五岁,一串吃完,他就巴巴看着盘子,“阿父,我还想吃。” “吃吧。”柳橙一点不客气,“要吃哪串?” “那个,那个!”沈禾趴在桌边,手直指着鱿鱼串。 “这个你吃得不少了,只能再吃一串,要还没吃饱就挑其他的。” “哦。”沈禾眼里带过一丝不舍,这东西他喜欢,他还想吃,可阿父不让了,他也只能将目光放在其他烤串上。 方天林看着笑笑,鱿鱼这东西,喜欢吃的人会非常喜欢,不喜欢的人怕是碰都不愿意碰,不过还是喜欢的人远远多过不喜之人。 这从在场众人就能看出来,鱿鱼下去的速度飞快,方天林都快烤不过来。 “三嫂,用我帮忙吗?”柳橙稍微填了填肚子,便走到方天林边上。 “是啊,三弟妹,你要是不嫌我们手艺没你好,我跟四弟妹两人就献丑了。”陈二嫂咽下手上这个肉串最后一口,也附和道。 “行,二嫂负责烤蔬菜,柳橙你就烤肉,你们两人错开,一人站一边。”方天林这回没有拒绝。之前沈家河也要帮忙,被他拦了,家里要招待那么多人,不能两个人都在烤架前忙活。 有了两个生力军的加入,烤制速度加快,又过了一阵,几盘烤串便新鲜出炉,众人吃了个痛快。 将东西收拾好后,沈家溪开口问道:“三哥,三嫂,这个烧烤能赚不少钱吧?” 方天林愣了一下,心生慨叹,做生意才几个月,沈家人对钱就已经这般敏感:“能,这生意我不做,你们谁要想干的话,我可以把技艺教给你们,不过调料得你们自己调制,或者从我这里购买。” 略微一顿,方天林又接着说道:“流动摊就算了,你们也不差这点钱,要做的话,我看干脆在西区街市租间铺子,将生意做大。至于人手,安阳村不是还有大姐跟几家族亲吗,从他们那挑应该不会出现刚做熟就被人挖走的情况。” “二哥、四弟,你们最好去问下大哥愿不愿意凑份子,落下他一人不好。”沈家河也出言发表自己的看法。 沈家湖沈家溪两人先后点了点头,几近异口同声地说道:“是这个理,爹娘还多亏大哥大嫂看顾,不然我们也不放心将两位老人家独自留在安阳村。” “这事不急,等禁令解除才能开门营业,你们可以先去物色铺子找好人手,这几天我就在家教导烧烤手艺,你们谁想学?”方天林目光在在场几个大人身上扫过,面带笑意,“我只负责教你们,其他烧烤师傅就要你们自己去培养。” 沈家湖有些抓瞎,他可是半点厨艺都不会,可既然家里要做这门生意,三弟一家还不参与,那他不学个三瓜两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沈家溪就好多了,至少他会烤肉,虽说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好歹不是完全新手。 世人对技艺通常都看得很重,不管哪一行,有关秘方手法之类,都不会轻易传人。眼前有这样的机会,沈家湖跟沈家溪两家岂会不珍惜?四人心存感激,除了对作坊更加上心之外,也只能平日里多帮着看顾三胞胎,偶尔帮忙缝制一下衣衫,其他的,他们似乎也搭不上手。谁让方天林这么厉害,沈家还都是靠着他才兴旺起来。 外面骄阳似火,方天林进出院子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若能选择,他一刻也不想暴露在太阳底下,可待在室内也没有好上多少,即便蒲扇不断扇着,身上依然汗水淋漓,不多时,就感觉浑身粘乎乎的。 天一热,人就容易滋生烦躁情绪,心不静,自然更容易出汗,这简直就是个恶性循环。 其实靖朝的房屋,大都冬暖夏凉,还算比较适合人居住,可耐不住烈日的炙烤。特别是午后这段时间,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太阳跟不要钱似的,不断向大地挥洒着热量,只要鞋底薄一点,就能感受到路面那烫人的高温。 之前在广延村时,方天林还不觉得,现在到了云州城,夏天就有点难熬。他在脖子后面随便一抹,就是一手湿。方天林倒也不是不能吃苦,在部队中时,高强度的训练比这可要辛苦多了。但在有条件享受的时候,谁会乐意给自己找罪受? 方天林大脑飞速运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风扇空调。这两样都需要电,乾元族科技中有记载,但这些都是被淘汰的能源,他们最后使用的都是各种类型的能源晶能量矿。 能源晶方天林有,能量矿就别想了,至少在他获知的信息中,貌似靖朝并不存在这种矿石,即便有那也还没被人发现,不是少到人们注意不到,就是深埋地底或者海洋之中。 靖朝也有降温的方式,那就是使用窖藏冰。只是这东西价格实在是有点高,以前的沈家那是想都不敢想,现在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方天林看着连往日特别好动的沈璋,都蔫答答地坐在小椅子上不爱动弹,沈璧更是长在上面,没人说,他就这么一直坐着。这还是因为刚用过午饭,等会午休时,三个小家伙怕是都要赖在凉席上不肯挪窝了。 方天林想着在家也不需要那么在意人们的目光,歇晌后他就拿几套衣服到隔壁,让陈二嫂跟柳橙他们改成短袖短裤,也能让孩子们舒服一些。 “家河,把上衫脱了吧,这天实在是热了点。”方天林擦了把额头,他在现代那会就一直生活在南方,却依旧不喜欢酷暑寒冬,“放心,屋子四周有院墙围着,没人会看到。” 说完,不待沈家河回应,方天林拉过距离他最近的沈璜,三两下就将他身上的小衣裳都扒了,只留下一条亵裤。孩子还小,还没有生出羞耻心,对于方天林的举动没有什么感觉。沈璜只是因不习惯而一时愣住,毕竟长那么大,他还从来没有露膀子露胸的时候。 沈家河刚反应过来的时候,本想上前阻止,心念一转,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改为上前帮忙,把沈璋外衫也都给扒了。房里只有他们一家人,实在是没必要守那么多规矩,自家媳妇都不怕,他怕什么! 搞定三个小的,方天林开始同自己身上的衣衫较劲。亵裤很薄很透气,但在炎热的夏日,再薄的料子,吸附汗水后黏在皮肤上,那也非常不舒服。这种时候,方天林最想要的便是减少接触面积。 看来除了做几套短袖短裤之外,连内裤都得整几条。外衣还能让陈二嫂跟柳橙来做,内裤就别想了。 方天林倒是不介意,关键是他乐意也没用啊。在靖朝,这种私密的衣衫让他人给缝制还是挺为难人的。以前他跟沈家河的亵衣亵裤倒还无妨,除了衣料不同之外,跟外衫其实没什么差别,这要是拿着布料让两人给他和媳妇做几条平角内裤,呵呵,说出来都显尴尬,更不用说做了。 脱下外衫后,两大三小都感觉凉快许多。小家伙们不再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眼神都亮了几分。只是这样的情况没能维持多久,不消一会,三个孩子便纷纷打起哈欠,昏昏欲睡。 见状,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合力将儿子们全抱上床。待他们都睡熟,两人也跟着爬上凉席。夏日午后,人很容易陷入困乏之中,午睡很有必要。这个时候休息好了,下午做起事来会事半功倍。 与周公相会之前,方天林还想着,到底采用何种纳凉方式比较好。 沈记因接连出了两种新零食就已经够引人注目,最多再过一两个月,烧烤店也会开业。这些都是吃食还好说,要是再弄出其他,闹出的动静可比出现新品食物要大多了。 放在现代,发明创造一些物品,只要不去碰对国家都有影响的东西,一般不会有问题。在靖朝就未必,方天林不想去挑战人性,在能力不足之前,还是稳步发展比较好。 一觉睡醒,方天林立刻独自出门去买了两桶冰块,价格果然不低。除了自己想办法窖藏之外,靠买冰度过炎炎夏日显然不怎么划算,饶是他家现在不缺钱,方天林也感觉这东西不能长期消费。 买完冰,他又顺道走进一家店铺,入了包硝石。 到家后,方天林送了一桶到隔壁,并提醒陈二嫂他们,暂时用不上的冰块用棉被包着搁在阴凉地方,这样能放很长时间。 送完东西,方天林抬腿欲走,被柳橙拦住:“三嫂,我煮了锅绿豆汤,本来想等凉了再送过去,既然你来了,又有冰,我就不费这个工夫,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很快,柳橙便拎着个瓦罐出来,递到方天林手上。 回到隔壁自己家后,方天林拐进厨房去拿了几副碗筷,这才进屋。此时,房中已经搁了个冰盆,孩子们贪凉,都围在附近。 见方天林两手都拎满东西,沈家河忙上前帮忙,一边摆碗筷,一边好奇地问道:“什么好吃的?” “柳橙煮的绿豆汤。” 一听有东西吃,三胞胎不用人喊就自发跑到桌前,围在双亲脚边打转。 “等会,别急,绿豆汤还很热,先晾晾。”方天林安抚下踮着脚尖张望的儿子们,取过一块能吃的冰砸碎,撒进碗中。三胞胎用的那些他没敢放太多,尽管他知晓孩子们身体很壮实,他也不敢随意冒险,能注意的他尽量注意。 小家伙们一直用的都是木碗,可以任他们使劲折腾,不过绿豆汤刚煮好没多久,还有些烫,方天林便没让孩子们动筷子。 “天林,你买硝石是?”把粥都盛好加糖后,沈家河才想起这茬事来。 “制冰。” “……”沈家河顿时懵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东西还能用来制冰? 见一大三小都一脸迷茫的样子,方天林起身去灶房取了一小盆水,把硝石放进去。水不多,硝石起作用时间较短,等绿豆汤可以喝时,水盆里已经能看到冰的踪影。 方天林立时收获四张写满崇敬的脸。 “阿父,冰,纳凉。”沈璧眯起眼睛,摆出一副非常享受的模样。 “嗯,以后都给你们用冰,不过不能多用。”方天林尝了一口绿豆汤,不怎么冰,正好适合孩子们用,忙说道,“快吃,一会温度又上来了。” “天林,这冰……”沈家河眼里既有欢喜,又带着丝忐忑。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东西利润太高,我们捂不住。放心,不卖,就我们自家用。”方天林专心喝着绿豆汤,头也不抬地说道。 沈记“好再来”食坊就已经够吸引人,方天林哪还会再弄出新东西来自找麻烦?不过虽然不能拿来卖,供自家享受还是可以的,大不了避着人用,若实在避不过,还可以去铺子里买上一些冰做幌子。 听了方天林这一番话,沈家河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心里一片宁静。其实只要方天林说卖,他也会支持,对于自家媳妇的能耐,他再清楚不过,既然媳妇敢这么做,那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不能也能。 方天林要是知道沈家河的想法,估计会哭笑不得。他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尽在掌握之中?不过对于自家媳妇能这般信任自己,他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有冰盆降温,人一动起来还是容易出汗,毕竟方天林不可能把整个屋子都摆满冰盆,先不说有三个小孩子在,就算只有大人,他也不会这么做。 看着孩子们额头冒出的几滴汗珠,方天林决定把之前的打算付诸行动。他拿过几套成衣,稍后一想,又重新放回去,换成布料。 第65章 “二嫂、四弟妹,又要麻烦你们了。”方天林三言两语就把他的来意说清楚。 陈二嫂跟柳橙听了,先是觉得这么做不妥,待听到只在家里没外人的时候穿,两人便爽快答应下来,同时心里想着自家是不是也能这么做。 小孩子的衣服做起来很快,何况还是缺胳膊少腿的短袖短裤,半个下午加一晚上,三胞胎的新衣服就新鲜出炉。 小家伙们不知羞耻为何物,往前一年都还穿着开裆裤,过了两周岁,能控制好自己,再没尿床之后,才脱离裹尿布跟穿开裆裤的生涯。 如今天热,方天林跟沈家河只让儿子们穿了外衣,亵衣亵裤被收进衣箱。 在家里有冰盆,又能穿凉快的衣衫,三胞胎都不爱往外跑,好似对外面广阔的世界失去了兴趣。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沈璋多活泼一个娃,等习惯之后,除了实在热得过分,其他时候还是压抑不住天性,拉拽着两个兄弟,要去院子里耍,还三不五时去隔壁找沈禾玩。至于沈麦,他已经进了学堂,白日里不大见得到。 沈璋也不是每次都能得逞,沈璧惯来懒散不爱动,沈璜又喜静,最终三兄弟达成协议,早晚陪他一起玩,日头正烈的时候则窝在屋子里。偶尔两人才会顶不住沈璋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决定舍命陪君子。 孩子还小,方天林没想过整日里拘着他们,无奈房间不大,床、桌子、柜子就占了不少地方,孩子们玩不开。见此,他跟沈家河一起,将不那么重要的家具都移到另一间房,桌子等也都挪到墙边,将中间地方空出来,留给三个小家伙折腾,省得二儿子性子一起,跑到大太阳底下晒出一身汗。 孩子们可以不穿里衣里裤,大人可不成。方天林跟沈家河都是新手,两人最多只会缝个扣子,补个小洞,就这还大多是在苍临县城时学会的技能。 这不,两人各自拿着一副针线,对着手里的布料直瞪眼。针脚歪歪扭扭这都不算什么,方天林跟沈家河谁都不会嫌弃,至少得缝出个样子不是?瞧瞧,方天林这边,他一没注意,就将裤口两条边其中一小部分给缝在了一起,发现之后赶紧拆了,可惜,他的动作还不够快,被沈家河看到。 见自家媳妇低垂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方天林倒也不恼:“想笑就笑,这不是第一次吗,失手也不丢脸,不过笑得小声一点,别让旁人给听去了。” 现在虽然过了为皇帝守制的时间,但禁令还没解除,平日里还是得注意着点,免得阴沟里翻船。 方天林不说还好,他一说,沈家河更是笑得都止不住,因有所顾忌,笑声被压抑住,房中只传出一阵闷哼声。 怕媳妇笑岔气,方天林略过此事,他取过沈家河手中的平角内裤展开一看,眼里透着丝赞赏,尽管水平也不如何,怎么着也比他缝制的要好不是?起码可以放心地穿在身上,不会稍一动就散架。要是真出现这一幕,他都不知道那时他会是什么想法。 就这样,方天林上午留出半个时辰指点沈家湖四人烧烤手艺,之后教媳妇跟孩子们学习,再去作坊食坊转转,闲下来时,就琢磨怎么整亵衣亵裤,日子倒也过得轻松惬意。 一日,方天林突然想起答应为安家养的羊还没着落,恰巧目光落在冰盆上,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制冰付出小,利润大,毕竟硝石可以重复利用,用完后再晒干便成,沈家拿不住,不代表别人也不成,或许一家罩不住,但还可以同别人合作不是? 虽说云州城这边最多再过一个多月,这个酷暑季节就要过去,但更南方炎热的日子可还长着,生意大有赚头。 方天林仔细考虑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沈家在云州城认识的富商也就薛家跟安家,薛家这点家业,在阜阳县还算不错,放在云州城就有点不够看。安家倒是后台够硬,本身家中还有人走仕途,虽然官职不高,好歹也算是名副其实的官商。 几番斟酌,觉得这事情可行性相当高之后,方天林便把他的想法告知给自家媳妇,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多一个人计划就能更加完善。 “媳妇,这个法子能成。”沈家河眼睛一亮。上次顾家订单,就是有安家帮忙才能顺利完成,顺带着连接下来的薯片生意也没有出现断档。对安家他是感激的,但……两家到底不熟悉,沈家也不曾跟安家人亲自打过交道,他心里有点没谱。安家可是真正的大商家,不是只在阜阳县出名,他想不明白为何安家会对沈家这么另眼相待,难道真只为了几只羊?想及此,他脸上染上些许忧色,“安家可靠吗?可别防了虎,又进了狼。” 方天林沉吟半晌,回道:“先不说安家如何,云州城中跟咱家有交情的商家,都是些跟沈记有生意往来的小商家,其他的,就只有那个顾家下过一张大订单。问题是,这家这么凑巧就在沈家买不到原料前夕出现,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合作之人。算来算去,能与咱合作的就只有安家一家。要么制冰方子从此烂在咱们手上,要么卖给安家,暂时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家河,你怎么看?” 听媳妇的意思是要参考自己的意见,再决定卖不卖,沈家河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好重,他怕给出错误的信息,导致媳妇跟着做出错误的决定,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见沈家河面带焦灼,坐立不安,方天林忙安抚道:“家河,这种事无法避免,我们只能擦亮眼睛,多看多想,尽量减少看错人的几率,总不能因为喝水可能呛到,而以后都不喝水吧? 随着方天林的话语,沈家河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家河,别想那么多,有什么看法就直说。”方天林继续以鼓励的口吻说道。 抛开那些有的没的,沈家河开始认真思索起来。就如方天林所说,安家是沈家目前唯一能合作的商家,至于薛家,首先就被他排除。倒不是说薛家会对沈家怎么样,而是两家间的关系,让沈家人完全不会去考虑这些。沈家要真这么做,那不是为薛家架梯子?等薛家更富贵,沈家还不得被他家彻底踩进泥地里?尽管只是精神上的,物质方面薛家倒是从来没有短了沈家该有的那份。俗话说得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心气不顺,人身体同样会出问题。 沈家河原先还很是憨实,想事情不会有多深入,这几年间在方天林的潜移默化之下,头脑也活泛起来。老实人不代表傻,媳妇这么能耐,他要是跟不上他的脚步,岂不是会被远远抛下?就算媳妇心地好,对他不离不弃,他也不想做媳妇的拖累。 遇到问题不能总想着躲,这点沈家河在广延村时就明白,现在更是深有体会。沉默好一会后,他有了决定:“天林,我觉着你的想法不错,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方天林眼里溢满笑意,他清楚这不是沈家河在顺着他的意思,而是他经过认真思考得出的结论,世上有多少事能比得到枕边人的大力支持更令人愉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是想等有百分百把握的时候出手,机会早就从手中溜走,这样的人很难有大出息。 方天林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若他没有任何依傍,他会走更稳妥的路子,但他现在有乾元族传承在手,要是还畏首畏尾,顾忌这顾忌那,这可就真有些说不过去。 两人都是行动派,商量好可能的应对方法之后,便乘马车去了安家。这次方天林找了个车夫驾车,好歹装装门面,免得连个门子都瞧不起。他自己不甚在乎,怎么着也得顾及下媳妇的面子,尽管沈家河貌似也不在乎这些。 沈家跟安家有过两回接触,只是每回都是跟陈管事谈事,到现在,他们连安家人的面都没见过,只知道陈管事的主子是安三老爷,帮沈家的也是他。 方天林跟沈家河自是不会如此白目地直接找上安三老爷,一到安家门口,就拿出陈管事留的一张帖子递给门房。 门子认得这是什么,上头又发过话,得了好处费后没有任何拦阻,直接派人去通知陈管事。 “两位爷,先随小的去偏厅坐会。”门房小厮将两人领进附近为访客提供休息的偏厅,安排上了茶水点心后,便静立在一旁。 方天林也是第一次登安家门,见几个门房的行事做派,大略能看出安家人规矩不错,也难怪他们能把生意从阜阳县做到几千里外的云州城来。 过了一会,有一个小厮进来传话:“两位爷稍等,陈管事有点急事,约略一炷香之后就能过来。” 要等的时间不长,方天林并没觉得哪里被怠慢,至少安家人态度着实不错。 原先方天林跟沈家河对茶都没有任何研究,也不讲究,有什么喝什么,到了云州城,特别是开了食坊后,在茶之一道上就不得不下一番功夫,不求多精通,至少要能分辨茶叶好坏。被人轻看可不是小事,这会直接在生意往来上体现出来,能顺利向前走,谁愿意走弯路? 第66章 一炷香时间不长,方天林跟沈家河还没喝两杯茶,陈管事便大步流星走进会客偏厅。 “让你们久等了。”眼前这两位很得老爷看重,陈管事可不敢随意怠慢,表达过歉意后才转入正题,“不知两位今天来是?” “陈管事,没什么大事,这些日子日头晒人得很,一直闷在家里,这不实在无聊就过来找你。走,跟我们去茶楼坐坐。”方天林一边说,一边隐晦地用眼神示意。 陈管事能作为安三老爷外管事,跟愚钝两字显然搭不上边,没瞧一会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忙就着话头应下来。 上了沈家马车后,陈管事立即正色说道:“两位,有什么事就说吧,这里比哪都安全。” 沈家河却摇了摇头,手指着车帘外。 陈管事面上神色一凝,连跟着的车夫都要防,看来事情不小。他不再说起此事,转而跟两人东拉西扯,说起云州城近日内发生的趣事来。 到了街市后,随便找了家看着还算不错的茶楼,三人要了个雅间,在茶香缭绕中切入话题。 “陈管事,是这样的,我们手头有个制冰方子,出冰方便,成本却不是很高,想卖与你主子,你看?”一上来,方天林就直入正题。 “你说得可是真的?”陈管事心里一惊,饶是如此,依然控制住自己,压低声音,小声确认。 要是冰价格能降下来一些,那愿意买冰用的人数量可着实不小,恐怕稍微有点家底的人都能出手买个几次,富户就更不用说。更何况,冰的用途非常多,除了解暑之外,冰还可以用来保鲜,甚至制做成各种冰碗冰饮卖,只要将方子捂好,这生意大有可为。 “嗯。” “这事我做不了主,明日巳正在这家茶楼后巷见。” 陈管事一说完就抬腿要走,被方天林拦下:“陈管事,别急,既然都出来了,怎么也得尽兴之后才能回去,家河,你说是不是?” 沈家河哪会跟自家媳妇唱反调,自是非常自然地应和着。 陈管事这才反应过来,当初方天林跟沈家河可是当着好几个小厮的面,说要请他进茶楼坐坐,哪能刚坐下没多久就走人? 想明白这些,陈管事反倒不急着走了。沈家这两位明说了会将制冰方子卖给他家老爷,那他只需将这消息报给自家主子,其余的不用他管,只要等着就行。他家老爷虽然爱好美食,可也不是酒囊饭袋,生意上也是一把好手,只是大都集中在饭馆酒楼上,对安家其他生意没过多插手,要是能谈下制冰这门生意,老爷在安家的话语权也能更高。 在茶楼坐了半天,三人又移步酒楼,直至用过午饭方才散去。 回到安家后,陈管事没有直接去找安三老爷,等到临近黄昏,才借着禀报当日事务的由头,进了书房。 “老爷,事情就是这样。”陈管事将方天林跟沈家河上门的因由详细说了一遍,就伫立一旁,静候指示。 安三老爷爱好美食,却不是脑满肠肥之人,不像读书人那般清瘦斯文,也不如武人那般孔武有力,身材适当,略略有些富态,面相很是亲和,乍眼看去极容易给人留下好感。这样的人再配上一副精明的性子,做起生意来那还不手到擒来? 尽管安三老爷只负责安家酒楼生意,其他生意他基本不插手,他的几个兄弟却一点都不敢小瞧他。要不然,安家几个掌事人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听取他的意见,助了沈家一臂之力。没有话语权,不管放在哪家,说再多也很难被采纳,甚至连听都不一定有人愿意听。 安家当然不缺冰用,不说自家有一个小冰窖,就是没有,也能想办法弄到。他家有门路,只要花钱就行,偏偏钱这东西安家不缺。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三老爷就看不上制冰这一门生意,连陈管事都知道其中的商机,他管着安家旗下偌大的酒楼产业,焉能没这等眼光? 只是安三老爷一向不做跟美食不搭边的生意,兼且听陈管事的意思,制冰除了初期投入之外,后期成本不高,来钱快,资金很容易周转过来,市场需求又大,这可比沈记那两样新吃食要诱人许多。 沈家食坊生意利润也高,但市场上太容易出现同类产品,即便做不出完全相同的口味,做个七八分像,甚至推陈出新,制作出更佳的口味也未尝不可能。 制冰就不同了,冰窖存冰可没那么容易,这么多年下来,云州城也只达到现在这样的规模,要是方子能捂住,这可真是一本万利。同样是赚钱,一个要经过辛苦谋划才成,另一个却没有竞争对手,钱轻轻松松就能到手,这样的生意谁推拒谁傻。 只是如此一来,得罪的人怕是不少。原先那几家卖冰的商家,在新法制冰面前,怕是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爹娘,这要是不处理好,会留下隐患。安家在云州城有足够的地位,只是利益面前,哪还管得了那么多?这样来钱的生意谁不想分一杯羹?光靠安家一家怕也未必能罩得住。 一想到此,安三老爷才恍然。他就说这样来钱的生意,为何沈家不自己做,而要把方子卖给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像沈家这样的商家,在云州城不说多如牛毛,那也是随手一把抓。有个一两间铺子,再有个小宅子,就抵得上沈家全部家当,他们要是自己经营,不说保不住方子,恐怕还会因此惹来祸事。安家虽然也会遇到麻烦,却不至于此。 想清楚后,安三老爷发话:“兹事体大,明天见过之后再说。对了,你有没有跟他们约好,让他们当场演示一番?” 不亲眼见过,安三老爷终究是不放心,要是在这事上栽跟头,他可要成为云州城富商们的笑柄。 “他们应下了。”陈管事这么兴匆匆报给安三老爷,其实也是冒了风险。不过这事不大,机会稍纵即逝,在那种情况下,不管对方所说是否属实,先答应下来总不会有错。 何谓合格的商人,陈管事这样的就是了。 翌日,双方在约好的地点碰面。之后,方天林同沈家河跟着安家马车来到一条不起眼的巷弄中,从后门驶入一座宅子。 两人在陈管事带领下,进入厅堂。 “这就是沈家两位掌柜?真是后生可畏!”安三老爷没有仗着身份地位远高于他们,就高高端着不放,虽没迎出门,但在方天林跟沈家河进来时,也起身邀两人入座。待一番客套之后,他指着搁在桌上的木盆问道,“这是?” 闻听此言,沈家河当即起身拿掉覆在木盆上的盖子:“安三老爷,请上前一观,这就是制冰过程。” 方天林虽觉着安三老爷此人或许可信,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吗?他不会把一切都摊在别人面前,再来考验人性,直接把这种苗头都掐死在腹中,这比事后再来补救要好过太多。 是以,准备下马车时,方天林就把水从陶罐中倒进水盆,再撒上硝石粉。只不过这样一来,冰块凝结速度就要快上许多,就这么短短一段路,凉气便从木盆传入手中,再蜿蜒而上。好在现在是夏天,倒没冻着坚持要端木盆的沈家河,反而让他解了难耐的署意。 这不,沈家河刚一掀开盖子,冷气便如同破了闸的洪水,不断向四周扩散,让附近几人都感觉到丝丝凉意拂体,那舒爽劲可比直接搁冰盆强多了。 这并不意外,制冰过程会吸取大量热量,加之之前冷气都被盖子罩住,这么一下子释放出来,双重功效下,效果不好才怪。 看着安三老爷眼中诧异一闪而过,方天林也没出言解释。这让他怎么说?靖朝有懂这些的人,但绝不包括眼前这位,光搜罗美食就耗去他很多心神,哪还有心思去研究格物之术。 “这能吃吗?”安三老爷果真不愧为美食爱好者,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能不能吃。这也不失为一层绝佳的保护色,容易让人对他卸去防备心,非常有利于之后的商谈。 “这个不能,不过可以做出能入口的冰块。”沈家河不慌不忙,一点没有被这个问题为难住,语调很是平缓地说道。 出门前两人就商量好了,由沈家河出面跟安三老爷商议,他若无法解答或者拿不定主意,再由方天林补充。 安三老爷很耐得住性子,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木盆,直到冰块越积越大,确定不是他眼花,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他才收回目光。 “你们有什么条件?”安三老爷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这个就要看安三老爷。”沈家河坐正身体,努力不露出一丝怯意。 安三老爷眼皮直跳,面前这两人不好相与啊。做一锤子买卖还行,要想彼此留个好印象,这价格就不能乱开,开高了他心疼,低了估计就没有下次。他倒是毫不怀疑沈家会货卖两家,这对他们没任何好处,不管哪方,都不希望沈家被暴露。 一时间,厅堂中鸦雀无声,被一片沉寂所包围。 第67章 沉吟半晌,安三老爷开口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两千两,再加上安家船队优先使用权,以及安家的庇佑。” “好。”沈家河没有讨价还价,“不过得加一个条件,安三老爷要的优质羊肉,等什么时候内子想养了再给。” “成交。”安三老爷爽快应下。 羊肉虽好,但制冰方子同样能达到安家想要的效果。况且,又不是不能再得到羊肉,只是时间不定而已,安三老爷等得起。他就不信,在有条件的基础上,方天林会不出手。那样鲜美的羊肉,尝过后他至今回味起来,仍觉得唇齿留香,没道理动动手就能吃到美味,顺带还能驱散经年积累寒气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方天林会不干。 不是什么交易都要立契约,沈家跟安三老爷达成的协议,就是如此。 本来该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安三老爷却不惧于此,在他的地盘上,谅他们也不敢糊弄他。 沈家河接过银票之后,瞟了一眼陈管事,意思不要太明显。 “无妨。”安三老爷语气很是笃定,显然陈管事是他真正的心腹,连方子也不忌讳。 沈家河对此并无异议,他们只负责售前,售后那是安三老爷的事,不归他管,不管安三老爷打算如何处理制冰方子,沈家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很快,陈管事就按照沈家河的意思,准备好笔墨。 “我只会一手狗爬字,两位谁来执笔?”沈家河面带一丝羞赧之色。其实这不是他不肯动笔的主要原因,他之所以如此做,不过是为了不想留下任何一点痕迹罢了。既然以后制冰一事跟沈家再无瓜葛,那自然是不能落下丝毫把柄,免得被有心人瞧在眼中,以至哪天遭来无妄之灾。 陈管事将目光转向安三老爷,得到同意后,方坐下将沈家河口述的制冰方子记录下来。 这座宅子似乎没什么人气,方天林在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恐怕这里是安三老爷处理密事的地方,譬如跟沈家这样的交易。 怀揣着大笔钱,沈家河心里止不住为自家媳妇骄傲,奈何附近还有安家人陪同,只能板着一张脸,免得泄露心声。直到上了马车,他才喜滋滋地举着银票跟媳妇邀功。今天可都是他拿的主意,尽管这里头大半提议都是方天林所提供,那也足够他乐上半天。 看着沈家河如此神采飞扬,方天林嘴角弯起的弧度也越发明显。 两人是真心高兴。别以为制冰是项暴利生意,就觉得两千两银子给得少了,恰恰相反,要不是安三老爷想交好沈家,恐怕会随便拿个几百两意思意思,更有甚者,甚至会吝啬到极点,只给几两几十两银子像打发叫花子那样随意打发他们。 就算如此,沈家又能怎么办?碰到这样的黑心奸商,若没有倚仗,那就只能认了。气性大一点的,就忍个十年八年,或经商,或培养子孙出将入仕,努力让自家发达起来,成功了就干翻他们,不成,那只能继续忍着。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更加有效的办法。 方天林不了解其他世界是否也这样,至少在他记忆中,没有哪能逃脱这个规律。纵使现代,也是资本权势为王,各种专利赚钱的往往不是专利登记者,而是买走专利的公司。即便更进一步,以技术入股,同样所占比例都很低微。放在靖朝,安三老爷能出这个价,他完全能接受。 其实沈记作坊跟食坊都还挺赚钱,只是受困于交通不够便利,又缺乏远距离传播手段,无法进行大范围推广,导致没能第一时间就铺展开来,从而被同行快速赶上,致使最后只能细水长流。要不然,光凭这两样沈家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哪里还需要再谋划别的? 薯片极容易被人仿制,鱼片要好上一些,但也难不倒技艺高超的各路厨师,在沈记吃了一个多月独食后,同类商品也陆续出现在市面上。 对此,方天林并没表现出任何不忿的情绪。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然不错,若非恰好赶在为先皇守制期间,沈家连鱼片生意都未必保得住。这东西价格比薯片更高,也更上档次。薯片虽说成年人也能吃,终究大多都集中在年轻人身上,鱼片这玩意是真正老少咸宜,还能作为下酒菜,不说别的,光原料就比薯片高出一等。 每每想起这点,方天林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先帝驾崩竟然使沈记鱼片逃过一劫,没有遭受被人瓜分的命运,至今,鱼片生意都完全掌握在沈家手中,一个份子都没有给出去。 同时,方天林也很庆幸,云州城虽然不利于他以后的行动,但做生意真是没有比这个城市更好的地方了,至少在靖朝无出其右。在这里没有哪个商家能独自坐大,不分轩轾的势力倒是有好几个。 这兴许就是云州城一直能保持这么强大生命力的缘故,要知道这可是在交通极为不便的靖朝,能把全国各地商家都吸引过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城市所能办到。 有了钱,方天林就没打算藏着掖着。反正作坊跟食坊到底赚了多少银子,除了他跟沈家河以外,没人清楚,只要不把钱不管不顾全撒出去,别人也不会怀疑这些。 薯片生意沈家人有分红,鱼片生意却没有,再加上作坊跟食坊是分开的,并没有把帐归拢到一起,谁都只能猜测,得不到具体数目。 自那日之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就开始物色合适的房子。这方面上,沈家河一贯都是听方天林的,这次也不例外。方天林对房子的要求不高,唯有一点,那就是地方要大,最好是在主院后面有足够多的空地,省得他推倒房子用来种地养牲畜,而被人当疯子傻子看。当然,这是说笑,方天林不会真干这样出格的事。 大宅子在东区南区北区都有不少,奈何价格高,千两以内的房子还真不是说有就有,得看运气。西区房子倒是便宜许多,偏偏这里是人口最密集的区域,小院子星罗棋布,大宅子却难找一个。 方天林也不急,在相熟的中人那挂名之后,便不管了,耐心等,总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再说,等的时间越长,他能花在买房上的银子就越多,房源也就更广,买到让他中意的大宅子的几率也更大。 其他生意都可以等,制冰生意却等不得。再拖下去,夏天都过去了,到时候制出的冰卖给谁去? 安三老爷自然知道事情轻重,他在拿到制冰方子后,立刻找到他爹安老太爷商议。不出半日,安家就拿出了方案。 具体如何,方天林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没过几天,云州城就多了几家卖冰铺子,价格要比之前低,但也没低太多,毕竟现在已经临近夏末,要大幅度降价也得等到明年。而原先那些铺子也跟着降价,他估摸着这几家应该是同安家有合作,否则这几个直接竞争对手之间,不会这么平静,半点火药味都没有。 安家不愧是连在云州城都能排得上号的富商,到手的银子竟然都能舍得分出去,这可不是一般商家所能做到。 为了不让人追本溯源,查到沈家头上,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自那之后,就隔个十天半月去找一次陈管事,其中以沈家河出面时间较多,倒也不纯粹闲聊,偶尔也说一下安家船只租赁一事。如此一来二去,三人倒也混熟了。 人脉便是这么一点点拓宽,平时可能不觉得有多重要,遇上事时就显出来。这不,沈家河第一时间便收到了陈管事传过来的消息,说是云州港那边有番货到港,让他最晚明天过去看一看,没准能淘到好东西。等货进了铺子,那价格就高了,远不如在码头上挑选来得划算,要是眼光利,说不定还能慧眼识珠,那就不仅仅是挑到物美价廉的好东西,而是跟古董捡漏没什么区别,价格翻上几十上千番都有可能。 番货沈家河知道,阜阳县那边极少见到,云州城这边就多了。不过那也是相对而言,总体来说,番货铺子还是很少的,而且经营这生意的多数都是大商人,铺子都开在繁华的地段,平民百姓就是想买上一样小物件,也得攒上几个月银子。而且这还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底层百姓怕是连进这些铺子的勇气都未必有。 这点就算方天林也得承认,在现代那会,你去档次稍微高一点的商场就能发现,出现在里面的人生活层次跟逛普通商场的顾客不一样。现代尚且如此,靖朝这边这种阶层分化就更为明显。 沈家河尽管对番货不大了解,但也清楚,这是承了陈管事安三老爷的情。番商除了第一次远航来到靖朝,没有固定合作商,会出现大量无主的货之外,其他时候可都是有主的,压根就不会出现零卖的情况。陈管事的意思明显是后者,那是给予一些亲友的福利。当然只限定在一定范围内,东西先被各大掌柜过了一遍,明面上能看到的好物件都被选走,剩下那些就各凭本事。 即便如此,沈家河也很开心,就算没挑到合心意的,去开开眼界也好。是以,一得到这个消息,他就颠颠跑去告诉方天林。 第68章 弄清楚状况后,方天林立刻带着媳妇孩子全家出动。不管能不能挑到好东西,至少得抱着这个想法不是?行动自是越快越好。 云州城离云州港不远,但沈家位于西区,光穿城而过就要费上不少时间。在城内马车可跑不起来,速度严重被限制,等他们到时,安家货仓那边早就围满了人。 这些人都跟方天林他们类似,跟安家有各种各样的关系。当然,会来这边的,家底多半不如安家,偶有意外情况出现,那也只是少爷小姐们起了玩兴,想看看自己眼光运气如何。 方天林把马车停好,在门边登记后,便跟沈家河一起拉着孩子们走进货仓。 为了方便众人挑选,货仓所有窗户都敞开,虽没有室外明亮,但也不至于看不清货物面貌。 远航船队大多数船只都会携带合作商预定好的货物,同时也会带上那么几船不在清单上的货物碰碰运气。东西方习俗不同,自己国家中贵重的物品,在对方眼中或许一文不值。 当然这只是极端情况,通常都只存在一定差价,只是这个差价大了那么一点,以至于海商宁可冒着海上航行莫大的风险,也要做这门生意。失败了血本无归,甚至负债累累,但只要成功一次,带来的利润就足够让人为之疯狂。 因有孩子在,方天林随意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吩咐他们就在这一带活动,别碰坏东西后,就开始翻看货物。 人少,自然意味着这些货物对他们的吸引力不大。方天林倒没想过别人眼光都不行,偏他目光如炬,带孩子们长长见识才是此行他跟沈家河两人最大的目的。至于能不能挑到喜欢的货物,那就随缘,有最好,没有他也不会感到失望。 “阿父。”沈璧拉扯着方天林衣衫下摆,待引起他的注意,才伸出小手,指向侧后方说道,“船。” 方天林回头一瞧,可不就是“船”吗?不过这船小了点,只是个模型而已。他走近随手拿起一个仔细翻看,做工还算可以,用料却不行,他估摸着这就是为何它们会出现在这里的缘故。这样的模型有不少,也不止船一种,还有马车风车等好几样。 方天林将沈璧抱起来,对着一排模型说道:“喜欢哪个自己挑。” 沈璧当即睁大了眼,将他看上的都一一指出来。光船模型就有好几种,难得的是就没有一种是重样的,所有船只模型都各不相同,不是材质颜色上的不同,而是型号性能上的差异,其他那些也是这般。 方天林摸了摸大儿子头顶以示夸赞。 沈璧顿时眼睛都半眯起来,还享受地在方天林掌心蹭了蹭。 这边搞定之后,几人又转战其他地方。 这些货物很多沈家河都不知道具体作何用,方天林却知晓个大概,不过剩下那些,连他也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玩意。 即便心中有疑惑,两人也没地方问。淘宝吗,告诉你是什么东西,有多少价值,那还有什么意思?安家也不会做这个冤大头不是?再说,其实有一部分连安家人都未必清楚,只有他们感兴趣的那些才会第一时间便从番邦人那得到答案,其余那些,那就是番货铺子掌柜小二们需要牢记的。安家人并不需要全知全能,否则事必躬亲,他们掌管着偌大的家业岂不得累死? “媳妇,你看。”沈家河双眼亮晶晶的,将一包肉干放到方天林面前。 包装上面写着几个外文字,沈家河自是不认识,但他能从逸散出来的味道闻出,这是他们很少能吃到的牛肉干。 不待方天林说什么,沈璋一把抱住了沈家河大腿,仰头望着他,嘴角似有晶莹滑过。 沈家河有些无语地看着二儿子,这小家伙越来越有吃货的潜力,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安抚道:“现在不能吃,等出去了让你吃个够。” 沈璋是个精乖的,听沈家河这么说,他立刻拉着他跑到放置干货那边:“爹,买,多多地买。” “好,好。”这种小要求,沈家河通常是无条件答应。 方天林看着被二儿子岔开话题,这会已经把他忘了的沈家河,眼里闪过无奈。随即他叫过沈璧沈璜,示意他们去那块区域挑选自己喜欢的。之前离得远还不觉得,一到了地方,多种鱼肉味道混在一起,实在是有些不好说,也难怪这里没几个人光顾。 其实这很正常,这些又不是山珍海味,能来这边的人,怎么都有些家底,很少有还在为三餐发愁的,对这些自然就有些看不上眼,当然,好吃之人除外。 因看不到里面的东西,方天林他们只能靠鼻子分辨。像牛肉这样气味明显的干货还好说,一闻就能闻出来,其他那些就很是让人抓瞎。两大三小索性也不费这个心思,挑着自己喜欢的味道拿,也不管到底是什么。 将货仓这一角大致看了一遍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各提着一个藤筐,带着三个小家伙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那里放着珠宝首饰,香料精油等很受人欢迎的物品。当然,好的早被安家提走,留在这里的大都属于中低档次,上品的也有,就看能不能辨认出来。像这些明摆着是好东西的货物,安家番货铺子掌柜伙计不至于这么不识货,混在里头的,多是应安家人要求,刻意留下的,不然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安家亲友过来这里挑东西。 看着闹哄哄的场面,方天林拧了下眉,把藤筐搁在无人角落,让沈家河照顾孩子们顺便看着东西。 聚在这里的女子占了一半还多,上至五六十的老太太,下至还不足十岁的小女娃,应有尽有。看穿着打扮,这些人家境应该还不错,但会对这些东西这么热衷,多半家底没多到让子孙任意挥霍的地步。 官家夫人小姐,方天林没见过几个,但商户家内眷,他见得却不少,其中包括安家这样的富商家眷。南迁一路可不是白走的,尽管沈家落在最后,露宿野外时也能看到听到。 不论那时那些人心里有多烦闷不耐,最多也就言语犀利一些,脾气大一点,像这般好几个人为一件都看上的东西争执,互不相让,甚至有叫上丫鬟像市井泼妇一样打闹趋势的,方天林还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会儿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方天林一时有些踌躇不前,他在考虑要不要挤进人堆里。片刻后,他最终做下决定,大男人不能为区区这点麻烦就退却,养成这种习惯可不好,要是以后碰上点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退缩,那他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再没有前进的可能。 方天林身手敏捷,眼睛也利,在部队那几年可不是白待的,瞅着一个空档丝毫不费力就挤了进去。刚站稳,他就觉得背脊一寒,几个不善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方天林一琢磨就明白过来,这个位置恐怕也有人看中,被他占了地方,在这种抢红眼的时候,不射它几个眼刀子怕是不能平复心情。 之前方天林并未留意他进的是哪块区域,现在目光一扫,才发现正处于两个女人之间。右边那个看着像是妈妈之类得主子看重的仆妇,左边这个看装扮,应该是哪家的年轻媳妇。 方天林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发现这种情况还算常见,也就没有立刻退出去,收慑心神,把注意力全都放在面前长桌上。 说实话也实在是巧,方天林站的地方正是极具异域风情的珠宝区域,他对成品没兴趣,反倒挑着未经处理的零碎宝石看。 安家再大方,也不至于放上极品珠宝,他们又不是嫌钱多到没地方花。能供人选择的余地本就不大,稍微好点的,又早被人眼疾手快选走,方天林过来时,就只剩一些被人挑剩的珠宝。就这样,这里依然拥挤不堪,可见这些东西对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现代时候男人喜好珠宝首饰的并不多,靖朝却不一样,但凡有点身家的男人,需要佩戴的饰物也就比满头珠翠的女人少上一些,若论单件配饰的价格,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这也就是为何珠宝首饰这一片区域男人也不时出没,却没人提出异议,没抢到位置的人也只能瞪几眼消气,无法拿此事做文章的缘故。 珍珠,略过,家里没人喜欢,用来美容养颜还不如空间水功效高,方天林完全看不上眼。水晶?这个可以考虑一下,这东西价值不大,但架不住二儿子喜欢。方天林挑着颜色漂亮,个头差不多大的选,回去加工一下,磨去棱角可以让孩子们当弹珠耍。 “咦,这个质感不大一样。”方天林拿起一块透明晶体放在面前仔细查看,越看越像钻石。他并没有欣喜若狂,钻石以现在的技术似乎无法切割,根本就不值几个钱。再说,靖朝人喜欢的还是玉石居多,有颜色的还好,无色透明这种并不怎么受欢迎,这在水晶上表现得就极为明显,无色这种最便宜。 明知如此,方天林还是将其放在托盘中,之后也刻意盯着水晶堆猛瞅,希冀再找出几颗裸钻,不当作饰物,它还能派上其他用场不是? 再次找到一颗时,方天林正抬手去拿,冷不丁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其取走。 第69章 方天林眼角余光扫过,手的主人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他眼神一凛,这里环境太过嘈杂,他又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挑选物品上,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位置换了个人。方天林心下感叹,他这警觉性似乎低了点,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释然。这里不是部队,也不是边陲之地或者治安不好的地方,没必要还拿部队那套要求自己。 初时方天林不以为意,要说水晶虽然不怎么值钱,但东西是真好看,之所以价钱不高,是因为出产量比较大。毕竟某样物品要是烂大街,再漂亮华美,人们也不稀罕了。当然,水晶没到这等程度,还是很受家境不是很富裕的小姑娘欢迎。 原钻虽然未经过切割处理,但方天林发现的这两块,外皮并不粗糙,更没有坑坑洼洼,天然亮度就高,这也是为何它们会混在水晶堆里的缘故。尽管钻石在这个世界价值不大,但怎么也比水晶昂贵,这由它的稀缺程度所决定。 方天林以为这个小姑娘把钻石当成了水晶,遗憾一下也就过了,继续找下一个目标。钻石本就少,不知道前面是不是也有人把它当成水晶给挑走,再加上适才被拿走的两颗,更加不好寻,就算他有火眼金睛,在一堆大大小小的水晶中,一时半会怕是也难再寻到。 继续找了一会未果后,方天林索性也就不再执着于原钻。他看了眼托盘,上面放了好几块拇指大小的水晶,家里孩子多,这个数量貌似不怎么宽裕,便重新把目光放在水晶上。 水晶跟钻石不同,它的原石要大上许多,据说一块水晶大的能达到一吨以上。面前这些多数都是加工过程中出现的下脚料,价格更为低廉,用来串手链项链倒是合适。正是因为便宜,方天林也就没有顾忌,看到形状大小颜色都好的,就随手捡了放在托盘中。 在又挑了两三块后,第二次被同一人抢先拿走一枚水晶,方天林眼睛微微眯起。两人脑电波又不同频,接二连三看上同一个东西,是不是有点太过巧合? 就方天林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形状接近球形,差不多拇指大的水晶就又少了几颗。 方天林侧头眼神一扫而过,兴许是小姑娘没想到他会突然看向她,眼中那一丝得意来不及收回,被方天林瞧了个正着。 这就有意思了,方天林眼神一转,计上心来。他跟小姑娘不熟,也不知道哪里惹了她,弄太过没必要,稍微教训一下还是可以的。他对珠宝首饰其实没什么研究,而且这东西再次那也是宝石,价值摆在那里,在这上面出手他不见得能讨着什么好,没准还反过来被人给坑了。 方天林稍一打量,看到他左侧不远处放着一些香水,便跟站在他左边的年轻妇人换了个位置。两人算是各取所需,这一换位双方都很满意。 方天林也不去管小姑娘是何想法,自顾自挑着他“中意”的香水。没让他等太久,在他准备挑第二瓶时,那小姑娘也跟了过来。这是有什么仇什么冤?小姑娘家的气性这么大可不好。 方天林可不会那么自恋,以为这个小姑娘是看中了他的皮相,这么做是想引起他注意。性情奔放的人的确不管哪个朝代都有,但绝不是眼前这位,他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有。 方天林埋头挑选,瓶子上的外文他看不懂,但不妨碍他手下的动作。他不需要确定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香水,只要味道闻着不适合小姑娘用就行。 安家还挺有心,别的东西不给说明,甚至很多还不让打开看,香水这边却有开瓶让闻气味。当然不是每种味道都有,同种的只随意打开最小瓶,那些许的差异就只能各凭运气。 也不知那小姑娘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还是年纪不大,没想那么多,方天林拿什么,她几乎没考虑就照着拿,之前那一幕又重现上演。小姑娘显然是觉得截胡太过麻烦,要紧盯着人不说,还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干脆直接将方天林看中的类型都给包圆了。 亏得宝石和香水都属于高档物品,数量都不大,不然,照小姑娘这个做法,有多少家底都不够她挥霍。 方天林见好就收,坑了那姑娘一把,就打算转战其他地方。他回头瞧了瞧,发现珠宝那边现在没有空位,便没往那边去,想着等人少一些时再过去挑选。 最贵重的东西都在这里,方天林远远走开,小姑娘没再跟随,看来还算有理智。 没有小姑娘这样的有心人盯着,方天林心里一片舒畅。 一心只顾着挑选东西,时间就过得飞快,等到方天林再次从货物堆里抬头时,日头已经爬得老高。他环视一圈,发现人少了许多,便又回到珠宝首饰那块,挑了一些打算送人,之后便招呼媳妇带孩子过来。 方天林可没忘此行的目的,金楼玉铺那些地方,可不会任由小孩子们随意打量,再没比眼前这机会更合适让孩子长见识。 桌子有些高,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将儿子们抱起来,将东西名字一一告知给他们,让三个小家伙对此留有印象,以后见到就不会全然不清楚。见识修养需要慢慢培养,急不来,沈家没法和那些世族大家相比,也没有比较的必要,他家有别人没有的优势,没道理以短较长。 到了珠宝首饰这边,沈璋眼睛似乎都在发光,身体前倾,要不是方天林抱得紧,怕是整个人都要扑到宝石堆里,尤其是水晶那边,几乎吸引了他全部目光。 亏得沈璋尽管喜欢黄橙橙亮晶晶的东西,却不会因此而失去理智,在方天林示意已经给他拿了不少后,便停下往怀里扒的举动,这让方天林跟沈家河放心许多。要是见到金子宝石就走不动道,非要不可,那他们就该担心孩子被人用这些东西诱拐走,哪里还敢带他出门? “璜儿,你有没有想要的?”沈家河侧头问着怀里的小儿子。大儿子跟二儿子都挑到了合心意的物品,就剩小儿子还一样都没选。 “那里,书。”沈璜指着一个不起眼角落放着的几本书册,语音微微上翘。 “好,爹爹带你过去。”沈家河跟方天林说了一声,便抱着沈璧跟沈璋朝那个角落走去。 书很少,统共就没有几本,沈家河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见不认识,便不再做无用功,将那一小撂书都拿上。等会出去时再看看,要是价格太高就放弃,能接受就买下,从安家那问清楚这是哪国语言,再去请个懂这语言的师傅教导一二,这些书就不会浪费。实在不行,还可以流传给后代。外文书可不是谁家都能有,装点门面,显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等三胞胎将货仓都转了一圈,方天林在确定那个小姑娘不在这里后,将那些他挑的香水都放归原位,稍后一想,又新拿了几瓶,自家不用,也能当礼送出去。 安家显然也清楚,考验人性的事最好不要做,货仓里贵重物品这块,尤其是个头特别小,极容易被人夹带的宝石这边,有不少人守着,想要不付钱就带走可没那么容易。 方天林将东西放还的动作自是被他们看在眼里,不过谁也没放在心上。货仓里的物品都没标价,出仓时结账因价格问题退回货物的可不在少数,这人只是把这一环节提前罢了,而且他并非第一个这么做,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将孩子们放到地上,方天林跟沈家河各拎着满满一筐货物来到货仓门口。 帐房先生一通噼里啪啦拨动算珠后,账单新鲜出炉。 方天林看了眼上面记载的数字,见没超出预算,便爽快地掏出银票结了账。 藤筐算是白送,虽然不值什么钱,却让客人方便许多。 上了马车后,方天林一家五口没有直接走,都围坐在车厢中。 沈家河看了一眼账单,嘴角微微向上弯:“天林,我们买的这些,光转手就能轻松赚个一倍以上,这里面利润那么大,也难怪安家这么富贵。” 顿了下,他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没有人大肆买入?光靠倒卖就能发家啊。” 这点方天林倒是能理解,安家又不是傻子,要是有人把他们当冤大头,那些人失去的怕会更多。偶尔卖上一些,安家或许能睁一眼闭一眼,毕竟能来这里的人跟安家关系都还算近,但要大批量购入又非送人,真当安家人都眼瞎不成? 听方天林这么一说,沈家河立刻意会过来。安家是商户,还是在云州城都有名的富商,不至于傻成这样。番货本就不多,一年中也没个几次,还不一定次次番邦船队都在云州港靠岸,即便加上靖朝远航海外的海商,出现在靖朝境内的番货也就那么一些。安家能让亲友过来挑选,还以几近成本价的价格买走,那是他们大方,可不是谁家都会像安家这么做。 要是这样都还不满足,想钻空子,恐怕会被安家列为拒绝往来户,即便不到这个程度,也会明显影响到两家的关系,该如何选择,一目了然。 第70章 “小姐,我们这么做好吗?”大丫鬟玉竹心中有些忐忑,那人她们不认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来路,不该贸然得罪。 “无妨。”梅芷灵不甚在意,“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去安家货仓挑番货,那里有什么人出没大抵都有数,半点没印象的也就安家老家那边的人。安家人再不受宠也不会去码头那边,那人最多就是安家亲友,不足为虑,得罪了也没事。” 顿了一顿,梅芷灵继续说道:“再则,那人怎么说都过了弱冠之龄,好意思和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计较吗?” 玉竹一想也是,立马把这事抛在脑后。 之前先皇殡天,一连为他守制了很长一段时间,什么鲜艳的颜色都不能上身,连吃食都格外讲究,虽没有明面上禁荤食,想要吃什么点什么却是不能。现在好不容易守制结束,又遇上安家预定的番货进港,梅芷灵正欢喜,谁想被家中姐妹拖了后腿,到达的时间晚了一些。本就被人先行挑走了好东西,心气正不顺,见有一个位置空出来,还不等她补上去,便被人捷足先登,她瞧上的那颗蓝宝石也被人取走,要不是顾忌着这是安家的地盘,她哪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怎么也得把他的名声闹臭一些。 “玉竹,把刚才挑的东西都呈上来。” “是,小姐。”玉竹打开搁在一旁的锦盒,从里面掏出一个个小盒子,掀开盖子搁在梅芷灵面前。 “水晶就不要了,这东西带出去还不得让人鄙夷?”梅芷灵声音轻灵悦耳,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中听,显然自视甚高。 玉竹忙按照自家小姐的要求将放置水晶的锦盒收起来。 梅芷灵把放香水的盒子移到面前,随手拿起一瓶打开,轻轻一闻,随即眉峰微微蹙起。她放下手中这瓶,又打开另一瓶,闻过味道后,眉头拧得更紧,等到将所有香水都拆封,已然柳眉倒竖。除了她自己选的少数几瓶,其他几乎每瓶都不是她这个年纪该用。 “玉竹,你说那人是故意为之,还是眼光不好,或者他就是想选这些送人?”梅芷灵并非蠢笨之人,其中的关窍她事后一想就明白,但她还是不死心,跟身边人求证。她极其不愿意承认,她可能因一时疏忽而被人坑了这件事。 玉竹本还为自家小姐略显冒失的行为不安,现在见到小姐上了那人的当,立刻同仇敌忾,又不敢应和自家小姐的话,绞尽脑汁想法子把方天林往蠢笨方向靠,憋得一张俏脸都微微泛红:“小姐,依婢子看来,那人怕是在小地方待久了,没见过世面,不懂这些个,哪有小姐这般眼光。” 梅芷灵没说话,目光在玉竹身上轻轻扫过。 玉竹是个知机的,对自家小姐性子了解颇深,见状立刻止住话头,低眉敛目站好。 梅芷灵微垂着眼,这些香水不是高档货,但也不是随处可见烂大街的货色,送人不行,自己用却非常合适。香水这东西,只要闻着味道好就行,不像衣裳首饰一眼就能瞧出好坏,不是鼻子特别灵或者精研此道,相似的香味没几人敢出言断定到底是用的哪一种。 眼下可好,买了这么多,却大半都不能用,这银子可全白花了,纵使梅芷灵不怎么缺钱用,也有些肉痛。要不将它们送给祖母母亲她们?这个念头刚出现,很快便被她掐灭。她一个当姑娘的私房都还颇为可观,祖母她们口袋只会更丰,况且现在正是货多的时候,即便要送,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先留着,将瓶子重新封好,到时候再决定是送给攀附上来的一众姑娘,还是在香水出现空档的时候孝敬给自家长辈。 钱花了就花了,这点银子梅芷灵还不看在眼中,但方天林她是记住了,那人就祈祷别落到她手上,不然她一定要他好看。 方天林完全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回击举动,就让一个小姑娘在背后惦记着他。此刻,他正驾着马车往家赶。等将货物卸下,匆匆洗了个澡后,一行人又再次出发。 忙了一早上,方天林跟沈家河都没心思自己做饭,两人一致决定午饭去外边吃。来到云州城好几个月,一家人在外边吃饭的次数少得可怜,怕是一只手都用不完。 即便被那小姑娘中途横插了一杠,方天林依然兴致颇高。钻石虽是个好东西,可以使初级能源晶制作起来更加方便,但这东西对目前的方天林而言,并没有多少实用性。他手中那些初级能源晶都还落在空间角落吃灰,完全没用武之地,更不用说作为其中一种并非不可替代原料的钻石。 “家河,你说我们去高档酒楼用午饭,就前面那家怎么样?”方天林看着前方不远处那家“醉春”大酒楼,转头询问自家媳妇的意见。 沈家河掀开车帘一角,看清楚名字后,想了想便同意。他们一家还从来没进过这等档次的酒楼,现在不缺钱,偶尔进一次也不会太过奢侈,顺带让孩子们开开眼界。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连安家卸在码头货仓中的番货都去看了,索性再花钱买个让孩子们见世面的机会,这没什么不好。 醉春大酒楼名副其实,酒水很出众,可惜现在禁令还没解除,属于酒楼一绝的酒,方天林他们无缘见识,不过尝尝酒楼特色菜也不错。 醉春大酒楼消费很高,在不清楚具体情况下,方天林不打算挑战自己的荷包,只在二楼大堂选了个临窗位置坐下。 等他们一入座,小二便很有眼色地询问他们是要他报菜名还是自己看菜单,方天林想都不想便选了后者。 菜单制作很精美,一点不逊色于现代五星级酒店提供的菜谱,甚至刨除现代技术来看,在做工以及价值上还要更胜一筹。 方天林要了醉春酒楼的招牌菜之一鲤跃龙门,再点了道粥品蛤蜊鲜虾粥,之后便不管,一把将菜单推给坐在对面的沈家河。 难得出来一趟,有了鱼,哪能少得了肉?沈家河虽然对好些菜名都看得云里雾里,但一点都不妨碍他点菜。菜名边上配着图,就算跟方天林他们这样初次进这种高档大酒楼的顾客,也不用为了顾全面子而随意点单。 沈家河选了清蒸鹌鹑,再点了个菌菇煲,将菜单重新推回去,然后起身,把二儿子抱到对面,让三个小家伙也参与点单。 小二见了这一幕眼角微抽,心中直叹,这家人真宠孩子,连出门吃饭,还要让孩子点单。问题是他们看得懂菜谱吗?别是随手一指,让老天爷来决定这餐饭他们还能吃到什么菜。 一见到沈家河的动作,方天林便自发站起来,将中间位置让给二儿子。 旁人不清楚,作为家长的方天林跟沈家河却是再明白不过,自家这三个孩子个顶个聪明,可惜这股得意劲只能憋在心里,无法同他人述说。 三胞胎头挨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由老大沈璧发话:“爹,阿父,要这个,还有这个。” 方天林随意瞄了眼,没有拒绝:“小二,就按照刚才点的上菜。” “好嘞,客官先喝杯茶,饭菜马上就好。”小二将菜单报到厨房,随即又侍立在一旁。 “下去吧,这边不用你伺候。”方天林不太喜欢有陌生人伫立在身边,挥手打发走小二。 安三老爷正准备进雅间,听到这个声音觉得耳熟,微撇头一看,果然看到了熟人,他没有停步,只在随行的陈管事耳边轻语几句,就带着人进了房。 陈管事将跟他同等身份的人招呼好后,立刻找机会下楼,去后厨走了一趟。 方天林一家五口还没说上几句话,他们这一桌的菜品便陆续由小二端了上来。 “这家上菜真快,不愧为大酒楼!”沈家河边给沈璋夹菜,边小声赞叹。 “是挺快。”这点方天林也赞同。现在正是饭点时分,醉春酒楼生意可着实不错,他们能找到靠窗的位置也纯属运气。 “爹爹,吃。”沈璋舀了满满一勺菜放进沈家河碗中。 本来沈家河还想夸他几句,待看清楚是什么菜后,立刻收回到口的话,用手拍了下二儿子的脑门:“小坏蛋,把不想吃的给爹爹,是看爹爹好欺负不成?” 沈璋嘴唇微微抿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最后低头不舍地看了眼鱼肉,狠狠心挖了一大勺送到沈家河碗里,陪着个笑脸,奶味十足地说道:“爹爹,这个好吃。” 沈家河不过这么顺口一说,并没有怪罪二儿子的意思。他家三个孩子够乖了,平时从来不会只顾着自己,兄弟间懂得分享不说,但凡得到好东西也从不会落下他跟天林,偶尔使一次坏,一点都不影响父子间的感情。 沈璋这个举动不但没能在沈家河面前讨了好,还被他两个兄弟给鄙视了,这下子,小嘴都耷拉下来,眼里氤氲出一丝雾气。 方天林好笑地看着二儿子耍宝,然而自家媳妇每每都会中招。这不,沈家河一看到沈璋这小模样就心疼了,忙上前安抚,过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样的事情沈璋做了不止一回,他那哪是要哭的样子,全都是装出来的! 第71章 沈家河眼里满是无奈,心想着老这样可不成,他索性心一横,无视二儿子控诉的眼神,给他夹了小半碗他不爱吃的菜。 这下子,沈璋真要哭了,向兄弟求助,结果收获两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嗯,他若没看错的话,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幸灾乐祸。 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填,沈璋不愧是喜好舞刀弄枪之人,知道避不开,几下就把让他不喜的菜都吃了个干净。 “还要不要?”沈家河补了一刀。 沈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之前那些他好不容易咽下去,再来他这顿就不吃了,大不了回去用点心。 沈家河笑眯眯地望着二儿子,心想着下次看你还敢不敢捉弄我。 方天林一家就这么和谐地用了一顿午饭。 醉春酒楼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菜色精美,味道绝佳,称得上色香味俱全,五个菜被方天林他们吃得所剩无几。 “小二,结账。”方天林给沈璧和沈璜擦干净手脸,朝小二招了招手。 “这就来,客官。”小二从怀里掏出账单,小声说道,“两位客官,陈管事为你们免了单,你们在这上面画个勾,以后碰到陈管事跟他说一声,表明我们免了你们这单子就成。” 一听到陈管事这个称呼,方天林便回过味来,这醉春酒楼怕是安三老爷管辖的产业。他没问什么,直接拿过单子瞧了眼,见是普通的账单,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只多盖了个代表陈管事的印章,便照着小二的意思拿起沾了红泥的笔在上面一划。 小二收好账单,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递给方天林:“拿这个到安家名下酒楼饭馆,都能以七折消费,请客官仔细收好。” 方天林接过,带着孩子们下楼。一直到上了马车,他还在纳闷,莫不成这个安三老爷眼睛就这么利,一眼就瞧出沈家是只潜力股,以后指不定能飞黄腾达,现在就开始搞好关系?若不然难道是安三老爷吃货属性太强,一直在惦记他养的羊? 时间如流水潺潺而过,等方天林找到合适的宅子时,已经到了禁令解除的日子。一解禁,虽没人敢大肆庆祝,但街上络绎不绝的人流,以及各种铺子大增的销量,无不在说明着皇帝殡天给人带来的是麻烦多过发自内心的敬重。 “家河,走,我们去看看新宅子。”方天林招呼一声,便大步走到马车边上,倚着车厢壁,笑看着媳妇带着收拾齐整的儿子们,一溜小跑朝他这边赶。 如今已进入秋季,天气没有三伏天那么热得吓人,正适合一家人出门走走看看。 新宅子位于北区,那里是商贾云集之地。原先两人给出的预算,果然没能在云州城内找到合适的房子,直至过了这么久,价钱不断往上加,才慢慢开始有房源出现。就算这样,也只有一些老旧的宅子出售,新房是别想了。 云州城再是繁华,也不可能人人过上好日子,尤其是生意上的事,总有起起落落。只不过因着这里商机很大,有商家没落了,立刻会有新的商家填补上这个空缺,不会出现断档的情况,这才显得云州城总是生机勃勃。 这样便导致商业竞争非常激烈,指不定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期待哪家富商退出云州城,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好给他们腾出位置。毕竟云州城经济再繁荣,总量也只会逐步上升,你赚得多了,他就赚得少一些,尽管只有同行才会互相掰腕子,这并不表示其他行业就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 新宅子比较靠近西区这边,这很好理解。就算在西区,开了个小铺子的小商人家底都不浅,几年积攒下来,轻轻松松就能过百两,不过同样开销也大,出点问题没准就会一朝回到解放前。 新宅子之前买的时候方天林跟沈家河就来看过,不过那时只随意看了看,这次就不同,里里外外都得仔细打量一番。 前头的住房真没什么看头,房子很是老旧,尽管还没到年久失修的地步,也差不多了,看来这前任主人家底估计已经快被掏空。 沈家河对此却很是满意,在广延村时,他们住得可是泥墙茅草顶屋子,这院子再破落,那也是青砖瓦房,比老家好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住宅那边都这样了,后边原先想来应该是花园之类的地方,更是一片荒芜,显然是疏于打理多时。 方天林怕里面有蛇虫出没,没敢带着孩子们进去查看,留下沈家河照顾他们,自己用脚将这片地方丈量了一遍。 这座宅子看起来不小,事实上也是,前面正房三进院落,加左右各三个独立偏院,后面花园子比前宅更大,总计达到将近五亩地。可同其他宅子一比,这房子真心不算什么。云州城不说那些豪富之家,就是普通的富商,那院落也是动辄一二十亩。只要不逾制,宅子大小还真没人限制,特别是在云州城这样富裕的地方,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种情况并非云州城独有,每个城市都是这般,只是没有云州城这么大规模罢了。就说沈家分家之前,沈家河四兄弟,外带两老,最少都需要五个院子,两老住正院,四个儿子最起码就各占一个偏院,这还是在房子不怎么够住情况下的安排,稍微有点家底的,孩子一过六岁,多半都会单独分出去住,加上客院、花园以及安排各房其他内眷等,宅院真心小不了。 不过这么大一座宅子让方天林他们一家五口住,这就显得太过空旷。 方天林探查完回来,问道:“家河,要不要去买几个婢仆?” 沈家河本想答应,这么大的宅院就他跟天林两人怕是管不过来,买上几个人除了帮着做事之外,还能添点人气。只是转念一想,媳妇孩子秘密太多,有外人入住,纵使他们的卖身契都握在他和天林手中,也不是那么保险,沈家河便把这个刚起的念头压了回去。他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但没见过猪跑,还能没吃过猪肉不成? 沈家河有些犯难,这么做似乎很合家里的情况,但这样大的宅子不请几个仆役,同样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住得起几进院落的人家,除非家道中落,将仆役都散了个干净,不然还真没有不用婢仆,全都亲历亲为的。这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跟天林是铁公鸡,一毛都不肯拔,抠门抠出了新花样。 名声这东西平时还不算什么,关键时刻却能起大作用。要是他家传出这样的流言,这会给他和媳妇同各家来往时,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媳妇,要是不买仆役,你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吗?”沈家河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方天林。 “这个……”方天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办法自然是有的,譬如制作几个机器人。只是这难度有点大,即便他现在还能调用生物力场能,做出不少这个时代工艺达不到的物品,但要想将机器人弄出来,也相当麻烦。这里面涉及到太多技术,做一两个还有点希望,几十上百个,估计他将生物力场能全用光都未必能办到。 方天林微眯起眼,陷入深思中。沈家河见过太多次媳妇这样的表情,知道他在想法子,便没出言打断他的思路,转而低头看着儿子们把杂草当剑耍。 “家河,要不这样,前院安排一些仆人,正院后院都不许人进,再将前宅跟菜园子隔开,后院开一扇门同菜园子相连。别人要是表露出对此存疑之意,我们可以有意无意透露,在乡下地方待久了,不习惯前呼后拥,更不喜平日里有外人在跟前杵着,就当我们有怪癖好了。”方天林越说越觉得此法可行。有人爱文有人喜武,除了佛门信徒之外,甚至都还有人不吃荤,往个人癖好上靠,别人最多背后叨咕几句,不会为沈家交际带来额外的困扰。 沈家河也是眼前一亮,这样只要注意点,家里众多不能说的秘密就能守住,他也不用老是担心哪天被人惦记上。他可以当自家媳妇孩子是神仙下凡,别人可未必。人心难测,保不齐就有人动了心思,把媳妇他们当妖孽给抓了。 这还真不是沈家河想太多,利益问题而已。他家生意也算是蒸蒸日上,就算后续再没有其他动作,只要把作坊跟食坊经营好,每年几千两收入跑不了。这笔钱大商人看不上,但对普通人来说,诱惑力可一点都不小。 当初沈记只卖薯片这一种货物时,不算上作坊接到的订单,光食坊跟移动摊每天就有十来两净收益,之后多了鱼片,收入更多。刨除掉成本跟给沈家其他几家的分成之外,一个月赚个一二百两很容易,一年下来,至少也能有两千两收入。这还是往低了算,实际所得只怕会比这更高。要是作坊接的订单多,那赚到的钱更是会多到难以想象。就像之前顾家那个大订单,光这一单沈记就赚了好几百两银子。 世人本就排斥一切不合常理之事,再加上财帛动人心,这种情况只会加剧。一旦方天林跟三胞胎的异常之处被人获悉,下场绝不会好,沈家河不为此担忧才怪。 第72章 看过以后他们要住的宅子,方天林跟沈家河便带着孩子们去找工匠。宅子不好好修整一下,他们住着心里也会膈应。这毕竟曾是别人的住所,不推倒了重盖,至少也要将墙面粉刷一遍,再把屋里旧东西都清理出去,换上新家具。 跟工匠谈妥后,沈家河便整日里忙得都脚不沾地。修葺房子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但修房用料的挑选,请的临时帮工管理,都需要他出面。 方天林同样没闲着,孩子们要人照看,家具要找人打制,新宅子需要的仆役也得慢慢寻摸,再加上沈家海他们新铺子即将开业,偶尔还得过去帮忙,以及自家作坊食坊也不能不管,诸多事情都挤到一块,这能不忙吗? 薛广林的点心铺子率先开业,不过薛家这样的人家,规矩都向传承几代的大户人家靠拢,明面上不允许子孙有私产,媳妇们的嫁妆例外。遗憾的是,薛家是新兴商家,没有哪一个媳妇有拿得出手的嫁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再说薛家其实管得不严,薛广林连把铺子想办法落在别人名下这一条都免了,直接就在房契上签下了大名。唯一的不同只在于他不能出面,铺子一应事宜由掌柜负责,掌柜无法解决的,再找他商议。 也是因此,点心铺子开业那天,方天林一家都不用上门,只在事后请薛广林吃了一顿饭,算是恭贺他开业大吉,至于沈家其他人,连这都省了。 薛广林这铺子明摆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然不会大肆宣扬,不光是沈家人,其他亲友也一样无从得知。方天林跟沈家河会知道,还是因薛广林同沈记作坊有生意往来。当然,下的订单都是以铺子掌柜的名义,薛广林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上面。 薛广林即便光明正大开铺子,方天林跟沈家河最多也就在开业那天去捧捧场,其余时候用不着他们帮忙。沈家海三兄弟开的烧烤铺,两人就没法完全避开,也不能避。虽都是亲戚,平日里往来也没多少差别,可到了办事的时候,里亲外亲就分得非常清楚。 这一点,方天林无法改变,也没想着去改。这种观念需要长时间沉淀才能慢慢矫正,君不见即便在现代,破除四旧那么多年,老思想依旧如毒瘤般,在神州大地顽固生根发芽,想要彻底拔除,任重而道远。 靖朝吃食种类多样,蒸煮烹炸,几乎能用上的做饭技艺都具备,烤制更是很早之前就出现,但也不可能把吃食生意一网打尽。沈家烧烤铺也就胜在比较有新意,要说烤肉极为常见,烤鱼也不缺,但那基本都是大块肉大盘鱼的上,像沈家这般烤肉串,别的地方或许也有,至少在云州城还是第一家。 烧烤铺子开业那天,生意非常红火。一是铺子地处西区闹市,人流量相当大,二则是吃食铺子最为诱人,尤其是烤架就放在门口,烤制时带出的香味能飘老远,把附近人群都给吸引过来,自制力稍微差一点的,就抵不住这样的诱惑,纷纷上前点上几串。 烧烤虽新鲜,但那也仅限于小技巧上,其他都是大家熟识的东西,跟薯片鱼片不同,顾客连犹豫一下都没有,一上来就问价,见不算贵,那还等什么,直接买上一些尝尝鲜再说。好吃就下次再来,不好吃抬脚走人,顺带向四邻亲友宣传这家店师傅手艺不行,口碑就是这么一传十十传百才竖立起来。 当晚,烧烤铺子收摊后,沈家海三兄弟聚在一起。 “大哥,铺子里生意这么好,人手不怎么够,你要不要搬到城里,顺带叫爹娘他们也在城中安家?”沈家湖甩了甩有些酸涩的双手,生意好了也是个麻烦,忙碌一天,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也就比农忙时好上一些。 他跟四弟还有薯片作坊的事要忙,不可能天天待在烧烤铺子里,其他还好说,掌柜帐房采买之类得他们自己兼任,两人不一定能照管过来。至于他们的媳妇,除去留在家里研制各种调料,还得照顾孩子,也不大抽得开身。这么一算,人手就很是捉襟见肘。这还是在烧烤师傅跟小二杂役都请人的情况下,否则,三家人一起上都未必能把铺子顺利开起来。 沈家海想了想,说道:“先这样吧,一有空我就过来帮忙,若铺子生意一直这么红火,到时候再商议不迟。” “行,听大哥的。”沈家湖也没有坚持。他们现在手上钱不多,原先从沈记分到的银子,太半都花在铺子上,他跟四弟两家人依旧栖身在租来的小院中,考虑这些的确是早了些。 方天林买下的新宅子,别的都还不错,只需要照着原样翻新一下即可,但浴池跟下水系统却得重做。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自是要尽量让自己住得舒服一些,主院那边得挖开了重新铺设下水管道。 云州城建设搞得挺好,下水设施齐备,不说暗沟,就连下水管道也有不少人家采用,方天林并没改动多少,他只是将管道做得更大,规划更完善罢了。 这个工程不大,也不会影响房屋修缮的进度。方天林将浴池大小、建造的地方以及下水管道铺设位置指出来后,其他事情就不再操心,工匠们自己会搞定。 这点比方天林原先预想的要好太多,云州城不愧为能跟王城比肩的城市,恐怕方方面面都用上了靖朝最新技术,远非阜阳县城这样的小城市所能比,广延村更是没有丝毫可比性。 在新宅子修葺完毕时,第一批仆从也到位,不多,也就那么七八个人,暂时让宅子运转起来却够了。 这些人目前被安置在方天林另租的小院中,新宅子翻新一结束,立即就被他派过去打扫整理。当然,晚上他们一样要回到小院中住宿,没道理主人还没感受一下新宅子,倒是让婢仆先抢了先。 等忙完这一切,方天林定制的新家具也被一样样搬进各院落,贵重的自然是搁在正院,其他那些则以简洁实用为主。沈家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将生活水平一下子拉升到那些富商的高度,只能尽力而为,反正家底摆在那,也没人会因此而嘲笑他们。 外墙粉刷一新,大门重新换了一扇,当刻着“沈宅”两字的匾额被挂上去时,宣告着宅子即将迎来新的主人。 这次可不比以往,沈家刚来云州城那会,除了钱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眼下亲友虽然依旧不多,但跟沈记有生意往来的人却不少。 方天林跟沈家河或口头通知,或下帖子,将能请的人都请了。 沈家人虽多,几个媳妇的厨艺在农家中那也算是一把好手,但在接下来的乔迁宴场合中,却拿不出手。再说,就算厨艺精湛堪比酒楼大厨,那也没他们什么事,哪有客人坐席,主人亲自下厨的?至少在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中都不会出现这样的场面。除此之外,沈家招待宾客的人手也不足。 方天林当即将目光放在外面,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安家。他对照着回执单,将极大可能会应邀前来赴宴的宾客名单统计出来,最后一估计,至少需要两个以上厨师才能应付过来。至于仆从,索性一事不烦二主,也向安家借吧。 有了决定,方天林和沈家河立刻去找陈管事商议这事可行性。 “上灶师傅好说,一个主厨,两个二厨,再带上几个他们名下的学徒就齐活。”这事陈管事应得非常爽快。安家在云州城开的酒楼可不止一家,从中挑出三家,再各从里面抽调一名厨师,容易得很。最主要还不是这个,关键在于自家老爷对沈家很看重,这事他就能做主,回去禀报老爷一声就成。但借仆人一事……陈管事感觉新鲜的同时,也很是无语,“仆役这事我没法应承,得回去跟老爷汇报之后才能给你们答复。” 方天林跟沈家河自是没意见,三人谈了一会便各自离去。 “你说沈家那两位要借用咱家的仆从?”安三老爷听了这话,差点连刚入口的茶都喷出来。他活了半辈子,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他不是只在阜阳县这地界混,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不说如今已在云州城安家,就是之前,他每隔一两年也要来这边住一段时间,但凡有钱有势的人家他就没见过有哪家这么干的。 按说沈家也算是小有资产,虽还算不得富商,但哪里会缺买几个下人那点钱?安三老爷放下茶碗,眼睛微微眯起,瞧那两人也不像是舍不得花钱的主,可这又是为何?他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一时闹不明白,安三老爷索性将其搁置。他忙得很,没必要在这种小事情上投注过多精力。 “要多少人?” “大概二十个。”陈管事虚抹了一把额头。 “……”安三老爷差点被这个数字逗笑。沈家这是压根没几个自家仆从,基本全靠外借!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这事我应了。” 陈管事当即大步离开。这事他这个无关之人听了都很有喷笑的冲动,暂时还是不要在老爷面前出现为好,免得老爷真一口茶喷出来,失了面子。 第73章 得到陈管事回复之后,方天林放下心来。他原先还真没考虑宴请这回事,以往家里给孩子过百日时,到的人也很多,但那时都是家里人跟四邻把一些杂七杂八的活都给揽了过去,现在这么做显然不行。客人是客人,帮工是帮工,这个不能混淆在一起,得分得清清楚楚。 方天林脸上带着一丝无奈,这就是身份陡然转变带来的不适应,即便他比沈家河多几十年阅历,依然一个疏忽就把这事忘了。 倒也不是没别的补救方法,再去找些仆从补上不足的数额便是。问题是方天林并不想随意将就,尽管家里那些婢仆只在前院跟偏院活动,那也得尽量选可靠之人,他可不想把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若不是为了这个,他也不用花那么长时间在观察仆役上头,早就搞定此事。 虽然请了云州城顶尖厨师,但沈家的家境摆在那,方天林可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癖好,提供的宴席不可能达到龙肝凤髓的档次,也没这个必要。沈家这次乔迁宴,请的人当中倒是包含几个富商,但他估计这些人只会派个跟沈记相熟的管事过来,他们亲自赴宴不大可能。 对此,方天林一点都不意外,双方没有交情,只有管事之间往来,若无目的,他们怎么可能屈尊降贵过来? 方天林在跟主厨说了宴席大概档次之后,菜单一事便不用他操心,厨师们会拟出来,他只需要把原料采买齐全即可。 很快就来到乔迁宴这天,一大早,陈管事便领着安家婢仆过来。方天林让下面人带着他们熟悉宴席场地之后,便跟陈管事寒暄起来。 “方掌柜,不,应该叫方老爷了。”陈管事犹豫了一下,还是这么改口。其实原该称呼方天林为沈夫人,只是沈家河并没禁止方天林接触生意,两夫夫是一起挑起沈记,那称夫人就不太合适。毕竟方天林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不管外面事还好,在内院活动的都是内眷,称夫人挺合适,反倒叫老爷就有些煞风景,这会让不明就里的人,误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当家男人闯进了内眷堆里。 好在陈管事这个叫法并非个例,男媳妇比女媳妇受到的束缚要少一些,况且女掌柜也并不少见,一二十家中总有那么一两家是女人出面经商,能出头的女子可绝不能小看,要不然怎么被带进沟里的都不知道。 方天林眉毛微挑,随后很是自然地接受了陈管事改口的称呼。被沈家河叫媳妇那可以当作是情趣,被其他人这么叫,可就让他有些不大舒服,特别是第一次听到时,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那叫一个难受。偏偏那时人生地不熟的,这么叫他的又都是沈家河的家人,他也不能怎么着,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来到云州城后,在家里还被沈家人这么称呼,在外,方天林是直接被别人叫做方掌柜,这让他心里舒坦许多。这个称呼正常多了,别人他不知道,反正方天林对此很是受用。到底他来自现代,上辈子形成的观念已经深刻印在他心中,他都怀疑要是被这么一直叫下去,哪天他是不是会被搞得精分,真当自己是谁媳妇了。 现在是秋天,食材放一天没事,不过为了让客人吃到尽可能新鲜的菜,方天林并没有全部在大清早就买好。那些不用提前烹饪的菜蔬他已经跟菜农谈妥,下午准时送过来。 安家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官商,只是走仕途的那几个官职并不高,是以他家一应规矩比较接近富商,不像那些高官权贵之家那么严苛,就连近身婢仆一言一行都堪比大家公子小姐。饶是如此,比起方天林新请的那些仆从,安家下人表现明显高出不止一筹。 方天林笑笑而过,沈家是新兴商家,哪里能同经过几辈人经营的安家相比?不是说三代才懂吃吗?他没必要为此纠结,顺其自然就行。 新上任的王管家在门口迎宾,陈管事派了长跟随他办事的小厮站在后面为他指点,倒也将事情含糊过去,没出现弄错客人身份的尴尬情形。 沈家带过来的人除了自家人之外,其余都被方天林单独安排在一个偏院,不是他瞧不起人,区别对待,实在是家境太过悬殊,他们跟商家混一块,只会拘谨,还不如单排一个院子来得自在。 要不是沈家两老作为沈家河父母,除非称病不出,否则必然得露面,方天林都想把他们安排跟族亲一起坐。瞧两老在各自主桌坐得那叫一个不自在,他看了都有些不忍。不过这个过程是必经的,不说他家,就连沈家海三家,照目前这个态势,也早晚要富起来,以后两老将会时常应对这种场面,早一点适应早好。 安三老爷自然是没来,他虽然从方天林跟沈家河手中买走了制冰方子,但这消息一直捂着,没人知道他跟沈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在别人眼中,两家的关系仅限于南迁途中沈家提供的那几块羊肉,若非安三老爷爱好美食一事圈里人都清楚,怕是连这点联系都不会有。卖肉的人多了去了,谁见过顾客为此就对屠户另眼相看? 陈管事带过来的婢仆都经过仔细挑选,尽管有部分人对沈家不大看得上,却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没有露出半点敷衍的意思,将交代他们的事情都办得井井有条。 有了这些熟悉宴请流程的安家下人帮忙,宴席没有出现一丝纰漏,可谓是宾主尽欢。 “老爷,这是沈家给的回礼。”陈管事将手上的盒子放在桌上。 安三老爷有些好奇,跟他家有来往的人都熟知他的喜好,送东西会优先选择各种珍馐,实在找不出好的,才会送别的。他轻轻一拨,盒盖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的真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瓷瓶躺在那里。 安三老爷来了兴趣,将瓶塞打开,不及他将其放到鼻前,一股清甜的香味便窜入鼻中。他眼睛一亮,不由赞道:“好东西!”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他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陈管事。 陈管事额头直冒冷汗,忙说道:“老爷,我那瓶没这个好。” 安三老爷眉眼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打开看过?” “没,沈老爷回礼时明确说了。”陈管事忙微躬着身,低眉垂眼,尽量减低自身的存在感,生怕被自家老爷夺了东西。老爷都说了是好东西,就算他那份要差一个档次,那也差不到哪去,他也想尝尝。 这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从,陈管事虽然没有安三老爷喜好那么明显,但也学了个六七分,美食对他一样非常有吸引力。 “行了,看你那熊样,难道老爷我还能看上你那点东西,跟你抢不成?”安三老爷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嗅着那股沁人心脾的清甜香味,“说吧,这个怎么用?” 陈管事在心里腹诽:又不是没抢过,只不过不是从我这里抢而已,那还不是因为他得到的东西向来都没有自家老爷好?要是……还是别想了,老爷的形象必须维护。 听到老爷的问话,陈管事忙收慑心神,将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倒进茶碗里,用温水泡开即可,这瓶能喝三次。” “这里没你事了,下去吧。” “是,老爷。” 书房里本就只有两人,现在连陈管事也走了,安三老爷再无顾忌,直接取过一个空茶碗,将小瓷瓶中的液体倒出三分之一。 与空气接触面积变大之后,香味飘得更远。 安三老爷深吸一口,细细体味,味道浅淡却绵长悠远,仿佛阵阵清风拂过水面,荡起绵延不绝的水波一般。 色、香都有了,就是不知道口感到底如何。怀着这样的心思,安三老爷迫不及待倒上温水,浅抿一小口,味道适中,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令人生腻,不由暗赞:不错,不错!虽不及他搜罗的那少数极品佳酿,也不差多少。 蜂蜜安三老爷吃过不少,达到这一档次的却不多见,看来方天林的确有一手,也怪不得沈家刚到云州城,就能发家。 这一晚,安三老爷睡得格外沉,第二天起来那叫一个神清气爽,通体舒泰。他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昨晚休息好的功劳,立刻又投入当日事务中。 方天林在知道羊肉的功效后,就特别注意,给安三老爷的蜂蜜水只有第一次喝功效最好,第二次第三次效用逐渐减弱。不是蜂蜜水本身的问题,而是他控制了内层空间水提炼的浓度,在身体疲累的情况下,作用巨大,调整好后,功效自然逐次降低。 这也使得对吃食感官敏锐的安三老爷,不但没有注意到身上的异常,更没有往蜂蜜水上头想,只以为它是一种味道上佳的饮品。 生活在云州城里的人见多识广,在这里露出马脚,方天林就是想补救都不知道从何处着手,小心一点无大错。 第二天醒来时,沈家河有一刹那愣住,对周遭陌生的环境一时很是不习惯,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住进了新宅子,脸上不自觉带起浅浅的笑意。 第74章 这个宅子不光跟之前租住的小院子不同,就连老家那边都有所不及,毕竟那时没有分家,那房子沈家河不可能住一辈子。新宅子就不同了,这是他家,真正的家!只要他愿意,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 昨天睡得比较晚,沈家河见时辰还早,便没有立刻起床,又眯了会,直到日头逐渐升高,才轻手轻脚披衣下床。 方天林警觉性强强,沈家河一动,他也跟着醒了:“现在什么时辰?” “刚到辰时,你要不要再睡会?”孩子们睡得很香甜,沈家河尽量放轻声音说道。 “不睡了。”秋天衣裳不厚,方天林三两下便穿戴好,眼里带着丝疑惑,“你这是要出门?” “爹娘他们都安顿在偏院里,我过去瞧瞧。” “一起去吧,你等我一会。”方天林在沈家河帮助下,快速收拾好那一头让他想起来就头疼的长发。 沈家河自是没意见,现在还早,他并不急着去看望两老。 两人打理好自己,边走边说。 “家河,要不要留爹娘他们住一阵?”这并非方天林刻意表态,怕被外人说闲话,而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并不觉得这有多麻烦,要是搁在现代,方天林可能还要斟酌一下,毕竟和公婆住在一个屋檐下,总有不方便的地方。在新宅子里却是无妨,大家各住各的,沈家也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饭食又分开用,两老暂住一段日子完全不会对他们一家五口的生活造成任何困扰,没准还能给他们带来不少便利。 平日里方天林跟沈家河各有事情要忙,不可能一直留在家里陪着儿子们。以前几家离得非常近,不过抬抬脚的工夫就能到,他们还可以将小家伙们托给陈二嫂跟柳橙照顾,现在再这么整就有点不合适了,毕竟这样的情况不会只出现一次两次,老是上门叨扰总不是个事。 按说方天林可以将孩子们交给家里的仆从带,问题是他们都是新来之人,方天林不是很放心,至少也得过段时间,等他将这些人的底细彻底摸清楚之后再来考虑。 沈家河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更深。媳妇跟二姐不是一路人,自家起来了,也没有瞧不上爹娘他们,还费心思拉他们一把,把爹娘跟兄弟们都拎出泥潭,这样好的媳妇他上哪找去?他没媳妇厉害,只能以后翻倍对媳妇好。 “好,要是爹娘他们愿意,就留下住一阵子。”沈家河哪会反对?这时候他心里可美了,走路都带风。 昨天因乔迁宴之故,大家睡觉时辰都不早,是以,方天林夫夫进入客院时,沈老爹他们也才起没多久。 一到目的地,沈家河当即将方天林的意思说给他爹娘听。 沈老爹闻言,捋着胡子笑眯眯地直说好:“我就享享儿子的福,也在城里住上几天,来云州城这边半年多,我跟你娘还没好好逛过。” 话落,沈老爹停顿片刻,视线从老三夫夫身上扫过,又转向老大他们几个:“以后你们买了宅子,我同你们娘也去住上几天,帮你们暖暖屋子。” 沈家海几个欣然应下,他们正有此想法,最好爹娘自此就在城里住下,也好就近照顾。现在不比以前,不用同住一个屋檐下,婆媳之间不容易起矛盾,爹娘他们也不是手长贪权之人,什么都要管,几个媳妇都没有意见。 沈老爹却没有这个想法,他跟老伴现在还有把子力气,远没有老到不能动弹,需要人伺候的地步,在安阳村自个家里住着多好? 远香近臭的道理他懂,再如何和睦的家庭,也总有牙齿磕到下巴的时候,没分家时都这样,分家后矛盾只怕会更大,虽说还是一家人,终归跟以前不同了。他可一点都不想看儿子媳妇的脸色过日子,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用过早饭后,沈家湖跟沈家溪两家回了他们租住的小院,沈杜娟一家则跟着族亲们一起回安阳村,只沈老爹跟沈家海两家留下,过几日再走。家里的牲畜他们也不用担心,昨天托了邻居照顾,之后几天就交给沈杜娟他们打理,饿不着它们。 接下来一段日子,方天林跟沈家河带着两老把云州城街市几乎逛了个遍,收获着实不少。 送走沈老爹他们之后,方天林开始折腾正房,他打算在屋子底下建个地下室。虽然他规定了仆人不得随意出入正院,到底还是不够保险,他不可能每天把正院门锁着,这会激起他们的好奇心,保不准哪天就出事。 地下室就不同了,在里面做什么别人也不会知道。 云州城地处南方,又临海,很少有人挖这个,密室之类只极少数人家才有。 方天林手上有现成的技术可以用,他只需要做好通风和防渗漏措施,再把多功能煅烧炉的烟囱同正院小厨房烟囱相连,他就能在地下室里随意施为。 这下子,以前三胞胎在搭建多功能煅烧炉时留下的那些次品砖便有了用武之地,当然,数量不多,只够用在比较关键的地方。 方天林没有挖过地下室,但他有乾元族的传承,地下室设计图可说是数不胜数。再说就算他什么也不会,这不还有沈家河吗?广延村那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这种方便储藏的建筑,会一两手的人不要太多,恰好沈家河就会,尽管没有深入钻研,技艺一般般,那也足够了。 方天林并没有避着儿子们,据他观察得知,三个小家伙记性非常好,婴儿时期的记忆都还在。当时他也没想到这茬,压根就没防着那时还什么都不懂的儿子们,被他们瞧见他用水空间收取物品的现象也就在所难免。 方天林在察觉这一点之后,就交代他们不可将此事随意嚷嚷。如今两年多过去,跟水空间相关的信息他们连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过,可见嘴巴有多紧。 三胞胎想帮忙,可惜还是太小了点,即便他们身体素质较同龄人要好,特别是沈璧跟沈璋,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耐力,都远超他人,也无法胜任挖掘这项工作。 看着挖半天,还不及双亲一炷香工夫挖得多,三胞胎有些泄气。不过他们也只犹豫了片刻,之后又活力满满,继续同泥土碎石片做斗争。 亏得地基铺的不是石头,不然,就算是方天林跟沈家河也要费不少劲,三胞胎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怕是连撬都撬不动。 沈家河看着小脸蛋黑一道白一道,衣衫也溅满泥点子的三个儿子,欣慰的同时很是心疼。只是孩子们要帮忙,他也不能拒绝他们的好意不是?他只能多盯着点,只要不伤到自己,脏成个泥人他也只能忍着。 方天林眼角余光瞄到不时留心儿子们的媳妇,再瞧了瞧一脸认真,脏成小花猫的三个小家伙,打从心底里泛起一股暖意。 方天林跟沈家河力气都不小,再加上三胞胎的“帮忙”,地下室挖掘进度很快。有水空间在,搬运泥土碎石这个过程都省了,待一满,方天林便趁着夜色直接将它们倾倒在菜园子里。那里的地已经被他跟沈家河开垦出来,只要将碎石捡出来放到一边,将泥土均匀覆盖在上面,再无人会因此而生疑。 地下室被一步一步完善,从最开始只有黑乎乎一个坑洞,到最后跟地面上的房间没什么两样,也不过用了一个多月时间。 “走,我们下去看看。”方天林回头招呼媳妇儿子。 三胞胎乐颠颠地跟上,沈家河反倒落在了最后。 地下室总共三间,连通入口的那间是明间,主要用来储存粮食贵重物品之类,另两间,靠里那间是方天林的工作室,另一间作用和明间类似,同样用来存放物品。 地下室没有光源,方天林拎着一盏气死风灯逐阶而下,等地板合拢,他在墙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拍了一下,须臾间便从墙壁中弹出一盏壁灯。方天林按下开关,壁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将地下室照得几如白昼。 沈家河跟三胞胎都张圆了嘴,那大小不说鸡蛋,吞下一颗荔枝想来问题不大。 方天林没有解释,反正一时半会他也解释不清楚。 壁灯能源不是电,而是方天林获得乾元族科技传承时的钥匙——初级能源晶。这种能源是一种清洁能源,不会造成污染,不过以目前他掌握的科技水平而言,制作初级能源晶的过程中无法避开这一点。譬如多功能锻造炉的使用,无可避免会产生一些废气,好在这种污染不强,又不是大规模制造,对坏境带来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阿父。”沈璧蹬蹬蹬几步跑到方天林面前,仰起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方天林哪会不明白大儿子的意思,一把将他抱到壁灯前,让他近距离观察。 “不能摸,这东西烫手。”发觉沈璧的动作,方天林连忙阻止,“壁灯里面还有,一会给你一盏,让你看个够。” 沈璧立即收回灼热的视线,趴在方天林颊边亲了一口。 第75章 初级能源晶功用跟电池类似,唯一的区别便是能源容量要远大于电池,还可以自行充能,连转换设备都不用,随时随地都能吸收空气中游离的能量,譬如光能风能,一直到饱和为止。 壁灯结构并不复杂,就是多了一个将初级能源晶中的能量引导出来,并将其化为光能的转换设备,其他那些纵使以现在的技术,稍微改进一下也能制作出来。灯壁可以用普通玻璃替代,灯座灯罩之类就更简单了,随便什么材料都行,反正这东西使用起来非常安全,不会出现触电事故,因为它压根不需要用到电。 难处就在于制作初级能源晶,这个在不动用生物力场能的情况下,方天林暂时还没办法做出来。靖朝手工艺已然达到非常高的水平,科学技术就……想要大规模制作初级能源晶,怎么也得将相关生产技术再提升几个档次才行。 地下室目前空荡荡的,除了那盏壁灯之外,再无他物,沈家河跟沈璋沈璜看了一会,也就失去了兴趣。 见此,方天林走到对面墙上,将手张开拍在一块砖上,原本纹丝合缝的墙上,无声无息开启了一扇门。 兴许是被之前的壁灯震惊到了,这个通道的开启,沈家河跟三胞胎反应没有刚才那么大。 地下室隔音性能非常好,方天林示意几人不用顾忌,可以照常说话。其实就算是普通的地下室,在正院里除了他们一家之外,再无一人的情况下,只要不大喊大叫,也没人能听到,更不用说经过他刻意处理的这几间房。 第二间地下室也是储物室,不过跟外头那间不同,里面放了不少东西。大部分都是三胞胎之前制作初级能源晶时生产出来的物品,其中最多的就是次品。 方天林走到角落,拉出一个箱子,笑着招呼沈璧:“过来,你要的壁灯在这里。” 沈璧眼睛一亮,将头伸进箱子一看,立即皱起眉:“阿父,你糊弄我,这也太难看了。” 听大儿子这么说,方天林并没有生气,就是有点尴尬。生物力场能有限,现在他的身体基因等级不够,用完就没了,自是能省一点是一点。这个箱子里的壁灯,大多都是他在不使用生物力场能,以现有设备尝试后得到的失败品。 光为玻璃塑形,方天林就费了老大劲。吹玻璃是一门手艺,他这个刚接触制作玻璃用品的外门汉,显然做不到跟积年老师傅那般。大小不一,厚薄不均这都算好的,更多都是形状怪里怪气的成品,看了让人不禁有大摇其头的冲动。 这样的物品,自是不堪入目。方天林心中也清楚,无奈他脸皮厚,囧过之后,立刻不以为意,仔细为大儿子讲解起这些东西的做法。原理可以慢慢学,重点在具体操作上,只要教会沈璧这个,他就能自己上手。 虽说方天林没有动用生物力场能,但他也享受到了它的好处。要想在自个家里就做出这些东西,离不开多功能煅烧炉,这家伙才是大杀器,目前他所知的材料都能熔炼。以前要用木炭之类作为燃料,之前设计地下室时,他也是这么想的,还打算为其添加一个排气管道,跟正院小厨房烟囱并排放在一起,用来做遮掩。 直到方天林想起照明问题,他才把思路转变过来。有了初级能源晶,哪里还要用到这些会对大气造成污染的燃料? 除了最初那个初级能源晶的诞生会给坏境带来一定污染之外,从第二个开始,就不需要有这方面的担忧,给初级能源晶接个能源转换器,便什么都解决了。 尽管对方天林的手艺很是鄙夷,沈璧依然对这些残次品充满了好奇。玻璃这东西他自己就会做,但跟方天林一样,都是在使用生物力场能时,才能做出想要的模具,省了吹玻璃这一道工序,一出来直接就是想要的成品。 以前三胞胎制作的模具中,其实有几个跟灯泡灯管极为相似,只是终归有所差别,用了之后达不到方天林想要的效果,他这才想起最传统的玻璃器具制作工艺。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方天林手还算巧,奈何这是一项更注重经验的技艺,很难在一两天内就完全掌握这种技巧,箱子里那堆造型古怪的物品就是佐证。 二号储物室东西多,只是大多都是方天林一家五口都熟悉的物品,他们逗留的时间也不长,在方天林开启下一道门时,几人又转入第三间地下室。 这一间是工作室,东西同样不多,除了一个多功能煅烧炉之外,就只有一套沈璜使用过的生物提炼设备。这两套设备都是当初三胞胎为他们自己那豆丁身材量身打造,可想而知,有多袖珍。 方天林并没对这两套设备做出改动,他清楚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将它们拿出去见天日,只他们自家人使用的话,这些已经足够。 “看完没?好了我们就出去。”方天林见大儿子对那些颇为丑陋的壁灯恋恋不舍,直接说道,“一会你可以带一个出去,玩过后记得收好。” 沈璧立即眉眼弯弯,挑了一个最入眼的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往回走时,方天林在第二道门边停下,给沈家河跟孩子们指出开启通道的那块砖石。对于成年人来说,这个位置正合适,三胞胎吗,只能踩在高凳上才能碰到。看来为了方便小家伙们,以后还得在两道门旁放置几张椅子。 通道门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正房连通地下室的那块活动地板。这要是被人发觉,一号地下室将不保。 当然,正常情况下没谁会进入别人的卧室,并不用太过担心这点,但方天林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跟里边两扇门一样的原理,在活动地板合上时,和周围的砖石融合在一起,完全看不出一丝痕迹。不同之处仅在于开启方式,这毕竟是方天林一家的住房,若只靠一点外力就能触动门锁,就有可能出现误开的情况,这会加大意外的发生。 方天林他们刚出地下室没多久,院门便被拍响。 “我去看看。”沈家河说完便大步离开。 正院还算大,但再大的院子长度也就二三十米,何况沈宅还没这么大,沈家和脚步又快,几个呼吸间就来到院门口。 “什么事?”沈家和一打开门,便直接问来人王管家。 方天林交代过家里的下人,一般的小事等他们出现在前院时再报给他们即可,通常会上前叫门的,都是没法拖延的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是麻烦事,是以,沈家和脸上并没有露出焦急的神色。 “老爷,老太爷跟大老爷他们过来了,现在正在客院里休息。”王管家也没说废话,一上来就直说来意。 “嗯,这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 沈家和转回房,将此事告知给方天林后,才大步朝客院走去。 “爹,大哥,你们过来是?”沈家和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还能有什么事?来给你们送粮食呗,自家有粮食总不能老让你们去买着吃不是?”沈老爹白了三儿子一眼。之前是没办法,现在新粮下来,算清楚需要的粮种后,剩下那些就能拿出来供自家人吃用。 沈老爹知道轻重,并没有刻意宣扬,这里不比阜阳县,一点动静就能进入有心人眼中。 北方连年天灾,南方又被其他经济作物占去了大片良田,靖朝如今粮食储量不但不丰,还在逐年减少。西部北部灾害再继续下去,各地粮仓存粮都会告罄,到了那时,麻烦真就大了。 这样的情况下,高产粮食对地主粮商的吸引力会非常大,高调宣扬只会为沈家带来无尽麻烦,即便沈家不将此功劳据为己有,他们依旧会被人盯上,一有动作就被无数人获悉。其他人也就算了,给老三一家造成诸多困扰问题就大了。 沈老爹年纪虽大,心却敞亮着,沈家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那都是三媳妇带来的。从种种迹象来看,三媳妇是个做大事的人,他们享受着他带来的好处,不说帮上忙,至少不能拖后腿。 与其将良种大肆宣扬高价卖给别人,还不如就顺其自然,慢慢扩散。沈老爹也希望所有人都能有饭吃有房住,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累及自家。 这种事明显不是光凭沈家一家就能办到,搞不好良种还没传播开,就被权贵人家把持。良种他们研制不出,但要毁掉或控制传播途径却非常容易,只要直接在市面上售卖脱壳粮食,再加一道禁止百姓擅自种植的命令便成。 为了统治阶级的利益,这样荒唐的政策还真有可能出台。要是百姓日子都过好了,谁还愿意去服徭役兵役?大家都用银钱抵役,这画面很美,靖朝上层肯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被自个亲爹这么一阵抢白,沈家和还能说什么?只得闭嘴乖乖听着。 “璧儿几个呢?”有段时间不见,沈老爹想孙子了。 “一会就过来。”沈家和话刚落,方天林便领着三个小家伙进了客院大门,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第76章 “爷爷!大伯!”三胞胎一阵小跑,人未到声先传。 三重奏仿佛响在耳边,沈老爹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现在家里就他跟老婆子两个,自在是自在了,就是有点寂寞。也不是没有孙辈承欢膝下,只是大儿子跟大闺女两家,孩子都大了,没小团子好玩,还各有各的事要忙,能过来陪他们的时候不多。 见着小娃子,沈老爹自是异常欢喜,不独三胞胎,差不多大的都如此。不过三胞胎长得可爱,又是一连三个,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更喜欢一些。 每当三个小家伙围在身边打转,那一刻沈老爹什么烦恼都没了,只想享受祖孙间的乐趣。 沈老爹挨个抱了抱,直叹道:“哎,真是老了,连孙子都快抱不动了。” 在场几个大人都绷着脸没说话,心里不断腹诽,这不是年纪问题好吧?换谁抱这么长时间都会手酸,也不看看三胞胎长得有多瓷实。 跟三胞胎耍闹了一阵,沈老爹说起正事:“老三,粮食卸在哪?” “放正院。”沈家河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招呼大家跟上。 牛车停在马厩那边,方天林不想做什么事都被下人瞧个一清二楚,在正院左侧耳房与厢房之间开了一扇侧门,贴着主院跟菜园子的墙,修建起一个夹道,车驾能从马房那边驶入夹道直通正院。为此,原先那扇连通后院与菜园子的门被重新用砖封堵上。后院属于内眷居住地,有门通向外边,实在是有点不像样子,出事都怪不到别人身上。 方天林之前也没想那么多,他家人口简单,一家子人住正院都嫌太过宽敞,哪里需要用到后院?这还是薛广林在乔迁宴之后参观沈宅时跟沈家河透露的。为了避开不必要的口舌麻烦,方天林果断改道,不走后院,那就直接入正院。 沈家河去驾车,方天林则领着其他人朝正院走去。 正院目前并没有不宜见光的东西,以后院子堂屋厨房这些开放的地方,方天林也不打算放惹眼的器具,毕竟不让下人进没关系,总不能连自家人都拦着吧? 沈老爹背着双手,仔细打量着越发齐整的院子,眼里闪过赞赏之色。虽是老房子翻新,但看起来也跟新房子没多少差别。他是真没想到,离开老家之后他们一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三媳妇,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明年我跟老大一家多种一些。今年就算了,我们种什么你们吃什么。”沈老爹可不管别的,这些都是用良种种出来的蔬菜粮食,口感比一般的要好一些。要是这样都因不够上档次而弃之如敝屐,不让他知道还好,否则定然上门将他们骂个狗血淋头,他可不想家里再出一个二女儿这样的。 见方天林面露为难之色,沈老爹立刻补充:“放心,老二老四两家也都有,你只管你自家便是。” “那我也不客气了,明年开春时分再报给爹。”方天林微微停顿片刻,接着说道,“爹,安阳村附近还有人卖田地吗?” “安阳村暂时没有,附近村子你问老大,他了解得比我清楚。” 闻言,沈家海笑容减了几分:“有是有,就是很零散。” “这其中有问题?”方天林斟酌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沈家海的神色明显不对,安阳村附近买不到合适的田地只是小事一桩,哪里用得着为此露出愁色? “三弟妹,你也知道,我在食坊跟烧烤铺子都帮不上太大忙,也就种田还算拿得出手。烧烤铺子赚钱后,就想着多买一些田,谁想到安阳村附近大部分田地都落入几个大地主之手,只一些零星的田地买卖他们看不上眼,才在市面上流通。我在愁,我们家里的田保不准哪一天就入了他们的眼,这就麻烦了。”沈家海越说眉头拧得越紧。 广延村因为情况特殊,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地主乡绅,佃户也有,但占比不高,绝大多数村民都是自由农,几乎家家户户都拥有田地。安阳村这边正好相反,佃农占了半数还多,自由农反倒成了少数那部分。 这些佃户中,部分是因为自身原因卖田卖地,这没什么好说的,但剩余那些人失却田地的过程,却让他听了之后唏嘘不已。无他,只因那都是人为的,并非他们自愿。地主乡绅为了占有更多田地,真是手段频出,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有诱人走上歧途的,比如让目标人物沾染赌博,或者直接就上骗术,这些都还只是暗着来,有些更是直接就明抢。他们有权有势,百姓哪里扛得住?不想家破人亡,那就乖乖奉上自家田地。 租原本属于自家的田地种,将自家的劳动成果分出去近半,还看不到丁点希望,这样的日子光想想就让人绝望。 真说起来,这里的生活未必就比广延村好多少。广延村虽时不时就缺水,但只要不发生像去年这种程度的大旱,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么多糟心事。若不是这里气候适宜,各种庄稼亩产比广延村高,推动了这一片地区手工业发展并最终繁荣起来,使得佃户能有更多收入来源,他们中怕早就有不少人三餐不继。 方天林一听就明白,这是土地兼并,且已经到了相当深的地步,再加上近几年各地灾害不断,新帝要是没有足够能耐,搞不好靖朝哪一天就翻船了。 这样的推断,方天林自是不会说出口,除了加大沈老爹他们的恐惧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爹,大哥,要不这样,你们都盖新房,同时把咱家在云州城有关系一事装作无意间失口透露出去。如此一来,即便有人真看上咱家的田地,不搞清楚沈家背后势力,他们就不敢轻易出手。若他们查过后,知道我们搭上了安家,那最好。不是后台强硬之人,不会为了那点田地跟沈家交恶,继而开罪安家。”方天林清楚,事情发生前,沈家借一借安家的势没有问题,还能因此避开许多麻烦,但真被人找茬,安家未必会为沈家出头。不过这就够了,方天林从来不会真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切问题最终还得靠自己解决。当然,他绝不会兀自逞能,放着现有的便利条件不用。 沈家海脸上愁色渐去。就像方天林所说,他们拥有的田地不多,别人犯不着为这点可有可无的田产而惹一身骚。以前沈家还是普通百姓,没有多少底气,有点身份的人真要拿走他们的财产,他们除了拼死反抗之外,别无他法。 现在不同了,沈家人脉一步步扩展,不说沈家河这一房,就连沈家海都认识了不少人,尽管接触的阶层不高,那也不是谁都能把他们当软柿子捏。 商人有钱,官员有权,只要商家稍微做大一点,两者会自然而然结合起来。 那些富商迅速败落,大多都不是他们自身问题,而是背后为他们撑腰的那一系官员出了问题,这才被其他商家迅速瓜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商人就一直处于弱势地位,这是两者间的博弈。商人要借官员势,官员同样需要商人在背后支持。官员晋升可不是那么容易,需要打通许多关节,没钱怎么行?尤其是当商人做到了安家这样的程度,一般官员还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安家自己人在仕途上不行,不代表他们不会砸钱培养倾向自家的士子。穷秀才多得是,广撒网,总能有收获的时候。资助的学子一多,即便有个别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翅膀一硬就想脱开安家展翅高飞,甚至忘恩负义,反过来倒打一耙,他们也得悠着点,掂量清楚下这样的决定到底值不值。安家可不单指着他们过活,做得太过,小心被安家拉下马。 遗憾的是,安家有这种前瞻眼光的当家人出生得晚了点,到现在也没培养出几个高官,还尽数都不在云州城,能直接帮到安家的只有那么一两个小官,致使他们不得不和钱同知合作。不过好处已经显露,钱同知不敢过分索要钱财,更不敢拿了钱不办事,双方合作还算愉快。 沈家人中,除去沈家河之外,最有钱的就属沈老爹。他不用出本钱,就能从薯片作坊跟烧烤铺子中分钱。两老也没有奢侈的嗜好,生活对于拥有同样身家的人而言,极为简朴,手头攒下的银子少说也有几百两,在安阳村盖一座两三进的宅子,完全没有问题。 沈家海就要紧巴许多,但他豁出去了。他心中有数,手头紧张只是一时,过个一年半载,家底就会越来越厚实,有个漂亮的宅子在那放着,敢打沈家主意的人会减少许多。 马厩离正院也没多远,几人刚商议完这事,沈家河便驾着牛车停在仓房门口。 方天林跟沈家河在家穿得都是适合做事的棉质短褂,不用回房换衣服,可以直接上手搬东西。 牛车中粮食并不多,也就几百斤,方天林他们搬了两回就全部搬完。 这次沈老爹跟沈家海带的物事很杂,腌菜菜干腊肉等,只要家里有的,基本都拿了一些过来,方天林跟沈家河光收拾这些就费了好些工夫。 第77章 安阳村那边海鲜不多,方天林在问过沈老爹跟沈家海之后,敲定午饭以海里的东西为主。虽然他跟沈家河手艺算不得多精,但众人依旧吃得很欢。都是自家人,哪用那么讲究,家常菜就够了,真把他们带到酒楼用餐,反而显得太过生分,在家围坐一桌,既自在闲适,又热热闹闹,想聊多久就聊多久,多好! 半下午,沈家河将沈老爹跟沈家海送上牛车时提议:“爹,以后大哥三不五时要进城,牛车太慢了,买架马车吧。” “嗯,我跟老大会考虑。你们好好过日子,要是真碰上什么事,咱家解决不了,不要硬顶,大不了咱换个地方,住了大半辈子的老家都狠得下心舍弃,靖朝还有哪里我们去不得?”沈老爹抛下这番豪言壮语,驾着牛车施施然离去,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沈家河。 方天林也有些意外,这样的话语可不像是沈老爹能说出来的。故土难离,好不容易再次安家,又要远走他乡,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一般人哪能这么果决? 有了沈老爹这番话,方天林某处不易察觉微微绷紧的心弦陡然一松。真要是哪天在云州城过不下去,他立刻就能带着人远走高飞,沈家河也不用再为是走是留而为难。 偌大的沈宅,生活在其内的人却只有两只手刚出头,其中还有三个是刚能跑能跳的小娃子,这样的宅邸给不了人多少安全感。 方天林有安排人巡逻,只是数量太少,总共也就两人。一入夜,除了前院跟正院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一有个风吹草动,巡夜之人自己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这可不是长久之事。 这还没什么,主要问题在于若有人闯入,宅子里有那么多空空荡荡的院子,注意点在里面生活个几天都未必会被发现,再加上树木的掩映,简直就是藏人的最佳去处。 方天林意识到这点后,立刻开始思索解决办法。其实云州城治安还算不错,这宅子以前的主人也是家道中落,仆人总共也只比他家多出一些,护院能有几个?也没见他们碰到屑小毛贼,但多防着点总好过事情真发生了才来补救。 院墙在宅子翻新时就加高过一次,再加就显得太过突兀,周围邻居可没这么干的。别家都只有两三米,你来个四五米,这不是遭人围观的节奏? 方天林可不想自家因这种事成为别人的谈资,沈记的出现就够引人注目了,再来一些不在计划中的麻烦,这是嫌盯着沈家的眼睛还不够多? 加高不行,那就想别的办法。方天林看了眼跟三胞胎玩得不亦乐乎的招财进宝,顿时有了主意。一般的狗很容易被人药倒,偶然闯入还不成问题,真要是碰上有心人,那对沈家了解必然不浅,一些隐秘事或许他们弄不清楚,但拿猎狗当护院一事肯定能查出来,随便撒些掺了药的肉块,想不中招都难。 方天林用空间水喂养的招财进宝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只要从小让他们养成不吃不知来路的食物,轻易被人祝害的可能性很小。 招财进宝不能派出去,得守着正院,守着三个小家伙。孩子渐渐长大,方天林跟沈家河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都派人照看,他们总有独自在家的一天,且这一天并不远。有招财进宝护在一边,两人也能放心不少。 招财进宝脱不开身,那就只能把目光放在其他小狗上。 有了想法,自然要付诸行动,不过现在是冬天,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合适的小狗崽。想到之前一个多月都是这么过,方天林倒也不急在一时。他决定,要是一次买不齐,就多去市场上转转。云州城很大,集市也多,有心找总能找到。 “阿父,招财它们不去吗?”沈璜小手有一下没一下顺着招财背上的毛,平缓的语调中带着丝期盼。 “不去,他们留下看家。” “哦。”沈璜眼里透着失望。 “一会给你买更多狗狗。”方天林抱起小儿子,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沈璜没有因这话就笑弯了眼,但情绪比之前好了一些。 在广延村时,招财进宝大多数时候都有它们自己的事情要做,白天守着鸡场,晚上则分开,一只继续待在树林子那边,一只则要回到沈家,守着沈家人养的牲畜,和三胞胎一起玩闹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离开老家后,从南迁路上开始,孩子们就时常跟招财进宝接触,也是到了那时,方天林才察觉到沈璜对它们的喜爱。 小儿子喜欢收集一些花花草草,这事方天林很早就知道,同样也亲近动物,但只限于灵性十足的那种,其他那些,在他眼中多半是能拿来做实验的材料。 后一点方天林也是南迁之后才确定,三胞胎都跟招财进宝玩得很好,沈璜又是比较安静的性子,这点小爱好并没有凸显出来。直到跟招财进宝朝夕相处,培养出了浓厚的感情,他才显出和两个哥哥那细微的差别。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无论是跟人还是跟动物,方天林说给沈璜买狗,沈璜高兴的同时,那点小失落并没有被弥补,情绪不高就很容易理解。 方天林没多说什么,三胞胎再聪明,终究是小孩子,很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只要出去多走走,烦恼不说立刻消失,也会被渐渐分散注意力,等到了人来人往的集市,就更没工夫想这些。 “走咯,买狗狗去!”沈璋一双小短腿倒腾得飞快,直接冲向正院大门。 “慢点,不要摔着了。”沈家河急走两步,紧紧跟在二儿子后面。 幸亏沈璋知道分寸,不会跑出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视线外,不然,就他那活泼劲,沈家河一个人怕是都看不住。 沈璧拉了下方天林的袖子,仰着小脸望着他。 “你也要抱?”方天林毫不意外。沈璧这娃子精着呢,只要方天林没有累着,能被抱着他就不乐意下地走,除非两个弟弟拉着他一起。 三胞胎被养得很好,分量十足,换成一般父母,还真抱不了多久,方天林却没这个问题。他的身体素质在那么多年空间水润养下,早就远超普通人,抱两个小娃子丝毫不在话下。 搞定两个孩子,当一大二小来到宅子大门口时,沈璋皱着鼻子,嫌弃地说了声:“真慢!” 哟呵,被二儿子嘲讽了,方天林有些哭笑不得。 云州城各个区都有集市,而且还不止一个,区别只在于各集市规模不同罢了。不过想要买小狗崽,除非去碰运气,否则就得去专门的市场。这种市集就少了,整个云州城也只有一处,位于西区,和北区跟中心区都相交。 沈家住在北区,离花鸟市场倒是不算远,起码不用穿过大半个城市。 这里的花鸟市场和现代不同,花木和鸟兽分得非常清楚,只是两者比邻罢了。不说花木,鸟兽也根据类别,分成好几个区域,特别是马市,直接占据了鸟兽区域的近半。 方天林他们目标明确,一行五人直奔狗市。 云州城富人多,出现在狗市的多半都是宠物狗,这也是方天林会担心买不到足够数量小狗的原因,他可不想买宠物狗来看家! 小狗都长得很可爱,不管哪一个品种,这对小孩子的杀伤力非常大,狗市上就有不少父母犟不过孩子,无奈买下计划外的小狗崽。 “走吧,你们每人选一只自己喜欢的,谁买的谁训练,要是连让狗狗保持卫生都做不到,可就丢脸喽。”方天林拉着大小儿子,直接朝最近一个狗摊走去。那里,沈家河已经带着二儿子蹲在摊子边上挑选。 这里的各个小集市都一样的布局,普通的在外面,越往里就越名贵。集市入口这边是最廉价的路边摊,恰恰这里,才是方天林的目标。猎狗那是往好听了说,其实它就是土狗的一种,经过训练后,若成功,那就是猎狗,失败,也就只能拿来守守家门,就这都不一定合格。 当然,猎狗也有上品,稍加训练就能符合要求,那就贵了,方天林要买的数量很多,并不打算为此花费太多银子。 土狗大了之后长相不大好,小时候可一样惹人喜爱,甚至比许多宠物狗都还吸引人的目光。圆滚滚肉乎乎的小身子,又大又亮还湿漉漉的眼睛,这长相着实出彩。 方天林他们所在这个摊子,就有几个孩子围着,父母拉都拉不走他们。可惜土狗长成之后实在有点拿不出手,若非本就买来看家护院,当宠物狗就没有几个大人会喜欢,不是实在拗不过,最终孩子也只能带着失望被大人强行带走。 方天林有空间水在手,再加他知道怎么训猎犬,对狗品质其实不怎么挑,但在同等情况下,肯定是本身品质越好,最后成效也越佳,只要不拖得太久,几个月都找不齐,他就不想将就。 方天林不是选小狗崽的主力军,他会判断半大或已经成型的猎犬好坏,但让他挑小狗,呵呵,他只能凭直觉选,到底是好是坏,他自己都无法判断。 第78章 挑选小狗这一点上,沈家河就比方天林要来得厉害。农家养狗之人不少,沈家以前也养过,后来随着人口增多,家庭负担渐重,这才没再养。 听到摊主开的价,沈家河眉毛微挑,这跟老家那里有很大不同。在广延村,小土狗都是直接送人,最多给一把菜就够了,即便是去镇上买,那也要不了几个钱,这边就贵多了,还是在最外面的路边摊上,里头那些狗崽价格恐怕只会更高。 不过这也就是沈家河一刹那起的念头,等他想起云州城绝大多数物品都比阜阳县那边卖得贵,再一算家里攒的钱,就不再纠结这事。 路边摊光顾的人不少,买的人同样多,只不过买主大多是稍微有些家底的小户人家,富户就明显要少许多,有也多半是经不住自家孩子的磨缠,勉为其难买上一只。他们买土狗多半都跟方天林的目的一样,都是用来看家的。 方天林不选名贵猎犬品种,是因为他要的数量有点多,一两只铁定不够。这跟广延村小树林子不同,那时招财进宝更多是负责巡逻警戒,起预警作用,对付一两人还成,人数多了,靠两只狗显然不行。但能做到这点就够了,广延村内部摩擦不断,对外时却非常团结,只要知道有人偷抢东西,不管谁喊,都会随手抄起家伙什就上。几十个农户拿锄头铁楸一哄而上,那也够吓人的,一般人见到这等阵仗,当场尿裤子都有可能。 招财进宝就是沈家河买的,经过方天林训练,再加上长期饮用空间水,如今这两只猎犬比当初方天林在部队里见到的军犬都还要聪明,刨去方天林的作用,沈家河也是功不可没。 挑选小狗不是方天林擅长的领域,他就没发表自己的“高见”,只蹲在一边看,主要任务是看住三个小家伙,免得他们在这种热闹的集市里走散。 逛了几个摊子后,方天林再次确定,自家媳妇是真懂怎么挑狗。沈家河并不是奔着那些壮实的小狗而去,在他选中的几只小狗中,品种繁杂,有看起来比较瘦弱的,也有即便身为小狗,长相依然让人不太敢恭维的,反倒一看就讨人喜欢的肉嘟嘟小狗挑得少,但它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眼睛很有神。 本来,方天林以为大冬天卖小狗的人应该不多,结果是他太过想当然了。只要有利益可图,不用人提醒,就自然会有人去做。土狗价格垫底,但这并不代表它们没人要,起码看家门就比较合适。它们再怎么没天分,陌生人进来叫唤几声,多半还是会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它们基数太大,纵然需求高,依然卖不上价。 方天林他们将路边摊全逛完之后,总共收获六只颜色模样各异的小狗,之后,两大三小去里边铺子走了一圈,不是价格过高,就是已经被圈养得没多少凶性,前者自不必说,后者不光方天林跟沈家河没兴趣,就连三胞胎也兴致缺缺。 方天林可不认为儿子们不喜欢狗,家里招财进宝在那摆着,三个小家伙可是跟它们玩得非常愉快。想起自家娃机灵的样子,他估摸着孩子们是想挑其他品类的动物。 “不要小狗了?”方天林再次确定。 “不要,爹爹买了这么多,我要买别的。”沈璋踊跃发言。 “嗯,二弟说得没错。”沈璧附和。 沈璋没说话,但他露出的神色表明,他跟两个哥哥想法一样。 “好吧,那阿父带你们去买。”方天林大手一挥,一家五口便涌向市场内其他区域。 路过兔市时,三胞胎最初还有些兴趣,待蹲在摊位边瞧清楚后,顿时收回好奇的神色。 摊子上的兔子除了颜色外形比较讨喜之外,跟野兔其实没多少差别。在广延村时,方天林常进山打猎,三胞胎吃的野兔可着实不少,村子里也没人养兔子当宠物,他们显然还没将兔子等于食物这个观念扭转过来。 方天林笑笑,沈家河更是不在乎孩子们选什么,再说兔子大多都是女娃子养,要是自家孩子异常喜欢倒也罢了,否则,沈家河定然不会勉强他们。 接连走过几个区域,三胞胎都没有出手。在进入下一区域前,三兄弟聚在一起开始小声嘀咕,最终由沈璧出面,他拉住方天林,朝他露出几颗小米牙:“阿父,买鸟,鸽子。” “鸽子?”方天林诧异,儿子们似乎没见过这种可爱的小生灵。他微一思索,才想起之前在讲故事时貌似提过一嘴,不太肯定地问道,“你买它们做什么用?” “信,送信。”沈璧回答得非常利落。 果然如此,方天林眼里笑意怎么都掩不住:“那我们就去买鸽子。” 有了明确的目标,一行五人没再到处看看逛逛,直奔目的地而去。 鸟类并没有分区域,所有鸟都杂乱地混在一起。主要还是因为很多鸟都是靠人从野外捕捉,总体数量很难上去,规模一直不大,相应的,价格也比一般小动物要高。 鸽子却是少数几种被人驯服,并且初具规模的鸟类,相对纯野生鸟类数量要多上不少,但也仅此而已,和猫狗之类没法比。 众人到达第一家卖鸽子的铺子时,方天林跟沈家河都齐齐顿了一下。买小狗小猫沈家河还算在行,鸽子,除了明显蔫答答,精神不济的他们能将之剔除购买名单之外,其他那些在两人眼中,可就几乎没什么差别。 沈家河看了眼方天林,见他点头示意,立刻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柜台上,弯腰对着儿子们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头上那些都是鸽子,看中哪只就跟爹说。” 说完,沈家河便将沈璧跟沈璋一同抱起来:“咱不急,慢慢来,这里没看上,就去下一家。” 鸽子在鸟市上算是常见鸟类,售卖鸽子的店家怎么都有那么几家,沈家河并不担心同样不懂挑选,甚至还是第一次见到鸽子的儿子们会找不到合心意的。 见沈璋挺直身体,板着一张小脸,非常严肃认真地观察着无论颜色,还是体形都差不多的鸽子,那煞有介事的模样,让方天林很是忍俊不禁,嘴角不自觉微微向上翘起。 笑归笑,方天林也没忘记在他脚边站着的小儿子。尽管沈璜什么都没说,但那副等他抱的样子,足以让他接收到小儿子无形之中传达的意思。 也不知道小家伙们怎么挑的,没过多久,一人就选中了一只。三只鸽子放在一起,方天林愣是没瞧出它们的区别。嗯,看来他得再练练眼力,总不能自家孩子都养上鸽子了,问起相关事情时,他还一问三不知吧? 方天林正要掏钱,沈璧身体便直往他这边欠,带得沈家河都不得不朝方天林身边靠。 “阿父和爹爹也买。”沈璧说得极其认真。 “好,好,我们都买。”沈家河抱着两个娃呢,沈璧这个动作相当危险,他明知大儿子身子骨非常好,不会因这点弯折程度就往下倒,心里依然充满担忧,想都不想,直接就同意。不就多买两只鸽子吗,他们买得起。 “阿父和爹爹会买,不过下回可不能再这样,我们会担心。”方天林敛起笑,拍了拍沈璧的肩头,语带劝告地说道。 “嗯,璧儿知道了。”沈璧收回手,直起身体,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反正也不知道该怎么挑,方天林跟沈家河便各自随意选了只合眼缘的。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要求更多不是吗? 付过钱,两大三小没在鸟兽市场多待,直奔马车而去。 一回到家,沈家河就去安顿小狗,方天林则开始查阅乾元族留下的信息,看有没有科学养鸟训鸟的方法。 怎么养鸽子,店主已经告诉他们,但想要将它们培养成信鸽,这就要靠方天林跟沈家河自行琢磨。这门技术目前还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他们保密都来不及,哪可能随意就传授给他人? 乾元族传承中有海量信息,还好查阅起来非常方便,只要思维一闪,就会出现与之相关的资料。这可比现代搜索引擎要好用多了,至少传承中呈现的都是有用信息,乱七八糟的消息一概没有,还极其精确,不会翻半天都未必能找到自己想要看的内容。 遗憾的是,乾元族古时候使用的传信鸟类并不是鸽子,但两者个头差不多,其他方面也有诸多相似之处,照着训练,再结合实际遇到的问题略微改一下训练方案,应该能行。 方天林决定暂时将小狗跟鸽子都养在后院,等它们再大些就迁入这期间搭建好的狗舍跟鸽棚。反正短时间内后院都会空着,住进几个小生灵,也能添点生气。 沈家河找来五根不同颜色的丝线,分别绑在五只鸽子脚上,省得一转眼就分不清哪只是哪只。 方天林将训鸽方法告诉沈家河跟孩子们,并嘱咐三个小家伙:“你们自己挑的自己养,可别养死了。” 三胞胎一致点头。 方天林也就是这么一说,还真能杵在一边冷眼相看不成?小问题他们可以不管,要是都快养死了还不理不睬,小家伙们怕是会在心里留下不小阴影,这不利于他们成长。 第79章 接下来几天,沈家河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到狗市逛逛,有看上的就买,没有就空手而回,到腊月上旬,总算凑齐自家媳妇想要的数量。 这期间,方天林也没有闲着,教孩子的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学习。乾元族留下的技术,只要材料是靖朝有的,就能直接使用,要是没有,那就得想办法用其他原料替代,若连替代品都找不到,那别无他法,只能靠自己。这么一来,理论知识就显得十分重要。再说,光有技术,没有理论支撑,那就如空中楼阁,一碰就倒,这显然太过脆弱,不利于以后的发展。 今年这个年节是方天林跟沈家河单过之后的第一个年节,以往只需要按着两老说的做就行,现在却什么事都得他们自己操心,事情相当繁杂琐碎。好在他们家人口很少,要准备的东西相对一大家子来说,少了许多,这让两人省下不少事。 至于下人那边,由王管家全权负责,不用他们管,两人只需要偶尔抽查一下,再核对清楚账目即可。 一进入腊月,方天林就明显感觉到云州城变得更加热闹,街市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各家店铺掌柜几乎都笑眯了眼。 沈记生意也跟着变好,薯片跟鱼片终究是零食,人们购买的频率不高,但到了年节下,以往舍不得出钱买的,也都会在此时咬咬牙往外掏银子。 沈家河看着账本上净收益数目一日日增长,脸上笑容不断,整个人精气神十足,仿佛有使不完的力。 看着这么有生气的媳妇,方天林哪里会干看着?晚上虽没有夜夜春宵,也差不远。要不是考虑到这事必须得节制,不能任意乱来,让两人都亏了身体,方天林还真想天天都和沈家河深入交流。 工作上顺心,生活又是如此和谐,沈家河愈发生机勃勃,惹得方天林视线都会时不时黏在他身上不放。要换做以前,沈家河早就羞红了脸,现在吗,两人也算是进入老夫老妻模式,他又有管理沈记攒下的诸多经验,早就能正常以对,可纵使如此,被方天林看久了,他依然心跳会加速,脸色倒是不会再通红一片。 方天林有时会感到那么一丢丢遗憾,此前那个会脸红会跑出房的沈家河不再,不过在甩开这个念头后,他会为自家媳妇感到骄傲。人不可能不成长,永远活在年少之中,沈家河这样,恰恰就是经事后成熟的表现。只要不是遭遇苦难才有这样的改变,那他就乐意接受。 方天林很难想像,四五十岁的沈家河要还这样,他会怎么看,最大可能是痛并快乐着。想到这,他不由轻笑出声,其实真要那样,也蛮有意思的不是?不过他还是把这个不靠谱的想法丢出脑海,这种看人笑话的心态要不得,尤其还是看自家媳妇的笑话,更是不应该。嗯,自己心中想想便是,不能真付诸行动。 云州城这样的热闹场面一直持续到大年三十,在这之前,也只有少数外地小商家会提前关门歇业。这样的景象,不管是方天林,还是沈家河,都不曾在靖朝见识过,即便是现代,也都有所不如。 方天林清楚记得,现代到了年关前,再繁华的都市,很多店铺都会提前几天乃至十几天就关店。越是外地人多的城市,这种现象越严重。 云州城这边却不这样,这其实不难理解。靖朝和现代最大的差别便是交通通讯不便,户籍更是严格管理,不是谁都能出外讨生活。就算没有户籍限制,外地商家遍布云州城,近了还好说,稍远一点,就不可能年年都回。现代交通那么便利,都还有许多外地人回不了家,靖朝这边受客观条件限制,这样的情况只会更多。 至于本地商家,在大家都已经形成习俗的情况下,有几家会提前关店?商人更看重利益,可比一般人要勤快许多。经营铺子并不那么容易,尤其是请不起人,只能自家人上的小本生意,关一天店,就意味着要少赚一天钱,多来那么几次,这家店就很难维持,甚至因此而倒闭。人一切活动都有惯性,熟客在他们不开门营业的时候会被同行拉走,再想把他们拉回来谈何容易? 本来,方天林打算把两老接到城里过年,后来经几家人一起商量,一致决定去安阳村。毕竟这是他们来到云州府的第一年,两老年纪也不算很大,身体又康健,身上经年累月在田地里忙活的痕迹在慢慢减少,跟安阳村那些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同龄人一比,区别明显。 年三十这天,方天林一家五口吃过午饭,稍事休息过后,便驾着马车朝西门驶去,连刚长大一点的小狗和鸽子也捎带上。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方天林暂时只能这么做,等以后它们训练成功,就没必要这么麻烦。 以往方天林跟沈家河不在家时,招财进宝除了自己偶尔捕猎外,喂食都是交给两人托付之人。方天林这么放心,是因为那时招财进宝已经训练有成,不会听不懂他们的意思,以至于不是让之前的训练白费,谁给点食物就吃,就是起到反作用,除了他们一家喂的食物之外,谁给的都不肯入口。 以上两种情况,无论哪种,方天林都不乐意看到。 他们抵达西城门时,还没到约定时间,沈家湖跟沈家溪两家都还没过来,沈家河便驾着马车候在城门外。 没让方天林一家多等,很快,沈家湖他们也出现在西城门,三家人说了会话便启程。 云州城这边和阜阳县不同,这里能在官道两边的田地中看到不少绿色。其实阜阳县也不是没有冬季作物,大范围种植的冬小麦就是其中一种,但那边冬天气候严寒,很多时候小麦都被雪覆盖,能看到麦苗的时间不长。除了小麦之外,其他就没法比了。 这一个年,三胞胎过得非常开心。沈宅虽然大,到底不能跟村子相比。他们一到爷爷奶奶家,问过好后,就叫上兄弟姐妹们,撒了欢似地冲向外边。 有几个大孩子跟着,大人们都很放心,只嘱咐他们注意着点,别把衣裳都弄脏了。 等孩子们玩够回来看到一大窝小狗时,小的那几个就挪不动腿。要不是大人强行勒令他们吃饭,没准他们会一直杵在那。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开市的日子。 方天林盘算过家底后,取出一笔银子去船坞定了一艘大型货船。如此一来,沈家刚积攒的那点家资,又缩水了一大截。好在目前只需付定金,即便是沈家河,也没太大感觉。 其实大型货船造价虽有点高,但对于安家这样的大商家来说,并不是问题。那为何就连安家也只有寥寥数艘大型货船?一者是这样配置的船队已经够用,毕竟安家并不是以海贸为重。抛开这点不谈,限制船队壮大的最大原因是,养船费用不菲。每年光检修船只都要花去大量银钱,且船越大,单位载重养护费用就越高。再加上需要聘请大量船工,就算都是用的自家下人,那开销也着实不小。 除此之外,还得拥有一定武力,载满货物的船队,若没有武装船只护卫,那就只能祈祷他们运气好,不然,怕是遇上的海盗就不止一拨。 战船商家不许私自拥有,武装商船若数量少的话,疏通一下关系,倒是无妨。只是这样的配置,走靖朝控制内近海航线还行,想要远洋贸易,就得雇佣官军护航,或者几家海商将武装商船都集合在一起,只是这样一来,能出航的商船就少了,毕竟护卫力量就那么多,相应的,收获也会随之减小。 前者成本高,收获大,后者风险相对低一些,同样收获也小,怎么选择,那就是各大海商需要考虑的事,暂且跟沈家干系不大。 “媳妇,你买这么大船作何用?”沈家河一贯都很信任方天林,只要是媳妇做出的决定,他都不会反对。但他不是提线木偶,若有不同的看法,他会提出来让方天林作参考,对于不解之处,他也不会不懂装懂,会直接提问。 方天林也没有隐瞒,直接将目的告诉沈家河。他买船就是想在靖朝东南部沿海各地到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到合适他发展的地方。 方天林始终觉得在云州城这边做事太过缚手缚脚,只是他们刚在此地落脚,还没站稳脚跟就又换地方,似乎也有许多不便之处。有一个安稳的家,能让人身心愉悦,生活颠沛流离,人老得就快。身体这种程度的破坏,即便有空间水调养,那也只能是降低损伤,不能把受到的伤害全部补回。 方天林可不想只顾着以后,把身体都给搞垮了,毕竟他也不能确定下一个落脚处就能让他长久平稳发展。试想一下,但凡看见一个更好的地方,就迁过去,这样没完没了到处搬家的生活显然没人愿意接受。 “你是要弄地下室里那些?”沈家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这个我还没决定,有些太过扎眼的东西目前显然不能拿出来,其他那些就得再看看。你觉得云州城这边哪些比较有发展前途,我们可以在此基础上改进一番再卖出去?”方天林觉得还是参考土生土长的沈家河的意见比较保险,他的想法终究不能完全合上靖朝人的节拍。 第80章 见方天林这么看重自己,沈家河心里别提多美了。他也没光顾着高兴,乐过之后便开始认真思索。地下室那些物品,他虽然大多都看得云里雾里,但一些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也算是了解一二。 经过方天林大半年教导后,沈家河已不再像最初那样,把一切未知之事,都归于神仙佛道这样虚无缥缈的存在。 要说以靖朝现有工艺水平,能拿出来的物品其实不少,只是没有技术方面掣肘之后,需要考虑的便是物品的价值,端看之前制冰这么简单的方子,沈家就保不住,那其他更得细细斟酌。 显然按照方天林的意思,下一样物品的生产技术不会再直接卖给他人,最多也就是和别家合作。这样的话,价值太高的东西首先被剔除,除此之外,最好还得有点技术含量,不那么容易被人仿制,但又不是完全让人看不到自己制作的希望。 这么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一路吊着可能的竞争对手,将他们的精力牵扯在努力研制新产品当中,而不是把手直接伸向沈家以及沈家的合作商。 沈家河自是没方天林想得这么多,但他有自己的判断方法。首要一条便是自家能用到,旁人也用得上的。家里就五口人,其中三个还是刚刚够着进学年龄的小孩子,按照人数优势来说,适合三胞胎用的物品最为划算。 玩具?这个家里就有许多,普通的其他师傅也能做,有点技术含量的用来做玩具就有些浪费。想来想去,沈家河也没想出合适的物品。突然,他眼睛一亮:“天林,你上次跟我说的,不用牛马拉就能在地上跑,天上飞,海里游的各式铁盒子真的都能做出来?” “能。”方天林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以现在的条件要做出真正能开的这些物品,难度太高,恐怕没个几年不行。” “那有没有简单一点,璧儿他们就能用的?”沈家河不死心,他刚才就是想到三个儿子,才想起这茬事来。 “小孩子用的?”方天林一下子被打开了思路,先是童车,接着自行车、三轮车……无数跟车相关,又没有太过复杂技术要求的物品,都一一在他脑海里走马观花般闪现又隐没,最后定格在童车上。 方天林用力拍了下沈家河的肩膀,向他竖了竖拇指,随后开始查阅乾元族传承。这次比较幸运,乾元族传承中就有和他记忆中极为相似的童车。方天林本身并不懂童车具体构造,只知道大体模样,见两者之间相差不大,索性也不做任何改动,直接选了一个样式,将各个零件照着绘制下来。 方天林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遗漏,见时间还早,将制动等关键部位零件图纸收起来,带着其他那些对沈家河说道:“走,我们去找铁匠给璧儿他们做童车零件去。” 一看方天林这模样,沈家河当即知道媳妇有了主意,他二话没说,带着儿子们就跟上。 “爹爹,我们去哪?”沈璧有些好奇。 “去给你们做小车。” “小马车?我和弟弟们都有了。”沈璧表示不解。 沈家河立刻想起沈璧口中的小马车,那其实是马车模型,属于玩具的一种,跟他说的小车还真不是一回事。他当即笑着解释:“不是小马车,小车做好了你们可以骑哦。”话落,沈家河将目光转向方天林,“那车可以骑吧?” “嗯。” “跟骑马一样吗?”不等沈璧再说,沈璋立刻欣喜地问道。 “不太一样,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对于沈家河跟孩子们来说,童车是存在于想象中的东西,方天林一时也解释不清楚,索性没有细说,一带而过。 “哦。”对于不能立刻解惑,沈璋有点小小的失落。 沈璜一拍他的肩头,将他注意力吸引过来,两兄弟耳语几句,沈璋立马又变得神采奕奕,哪里还看得到半分失望的神情。 童车方天林在现代见过许多次,自行车他更是骑过好几年,即便方天林没有获得乾元族传承,拼拼凑凑,再结合诸多工匠,费点时间,也能整个差不多的出来,但想要流水线生产,显然以目前技术水平,暂时还达不到。 方天林也没想着做自行车,这东西看着好用,定位却有问题。木制的估计性能不佳,金属制品价格又高,一般老百姓怕是消费不起。至于消费大户官宦富户,怕是看不上自行车,毕竟骑自行车貌似非常有损形象,而乘轿骑马坐马车都比骑自行车来得更有格调。 喜欢新事物的或许会买,那些上了年纪,又掌着权的当家人,可就未必会这么认为。他们指不定不光自己不喜,还会强制儿孙都不许买,仅“有失体统”四个字,就能打死一票有意向尝试新鲜事物的年轻人。 男性都可能被长辈这么勒令阻止,女性就更不可能为此消费,她们需要遵守的规矩更多。 当然,这生意也不是不能做,要是本事大,能树立起一块高大上的招牌,把拥有自行车当成身份地位的象征,让人竞相购买,就算买来当个装饰品怕是也有人乐意。 要是沈家拥有滔天权势,做到这样倒不是太难,问题就在于沈家只是刚兴起的商家。他们也不会找有这样能耐的人合作。方天林清楚,若双方差距太大的话,沈家将完全沦为背景,那这门生意也没必要做,还不如换成其他。 自行车出现需要时机,在最主要的消费群体平民百姓买不起的时候,就很难推广开。但童车就不同了,小孩子吗,压根就不用考虑风度仪态之类,玩闹是常态,玩泥巴弄得一身脏兮兮的,也没多少家长会嫌弃,骑个童车而已,更不会有人去计较,没准小孩子还会觉得这东西非常酷,拿着它们到处去显摆炫耀。 方天林目标不在云州城内,他驾着马车直奔城西方向而去。他们出来时已近午时,时间有点赶,一行人马不停蹄接连跑了好几个小镇,方天林才将手中那些图纸分别交给不同铁匠,由他们各自制作一个零部件。至于这些零件的用途,方天林早就想好了借口,其实也是事实,直说是给小孩子用的。 方天林并不太清楚靖朝炼钢炼铁水平,他把不怎么重要,一看就能照着实物琢磨出个大概的那些零部件,全都交给铁匠制作。他这么做主要是想看看成品的质量,要是品质不错,那最好,不合格,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这样紧的行程,方天林依然把儿子们都带出来,是想让他们趁着还小的时候自由时间多,多走走看看,这将会成为他们一辈子的财富。 靖朝交通不方便,方天林不希望自家孩子像很多农户那样,过完一生,都可能走不出他们生活的那一小块地方。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机会两方面齐头并进,何乐而不为? 况且三胞胎还小,该玩就玩,方天林不觉得他是在浪费孩子们的生命。 将最后一张简易图纸递出去后,沈家五口总算不用再来去匆匆。 方天林跟沈家河带着小家伙们在镇上逛了一圈。沈家现在不差钱,几人看到合用的好吃的东西就买。镇上物价比云州城便宜,几人一番搜罗下来,总共也没花掉多少银子。这么一想的话,他们这样购物不但不浪费,反而还挺划算。 一回到家,早早用过晚饭,方天林一家五口又齐齐钻进地下室。 家里有备用金属,只是量都很小,其中以铁居多,相关工具这么长时间下来,也已经比较齐全,除了模具需要重新制作之外,其他倒几乎都是现成的。 方天林并不打算将生物力场能用在童车制作上,模具就只能凭自身能力规规矩矩打制。这也是个不小的挑战,他跟沈家河两个都是新手,即便都曾有过制作其他器具的经验,想要一下子就把模具做成功,可能性也无限趋近于零。只要想想当初他做失败的那些壁灯,就能猜到大致结果。 当然,熟能生巧,方天林也不是没有进步,再加上有沈家河在一边帮忙,好歹失败几次后,就出了个还算过得去的模具。 这次三辆童车是试做,只供自家三个娃用,不用那么讲究,粗糙一点没关系,只要尺寸偏差不大,童车能转起来,方天林都能接受。 花了几天时间,方天林跟沈家河总算把童车所需的所有部件都制作出来,大部分都是铁制品,只有把手跟凳子覆盖了木料。为了防滑,木把手表面有不少凸起状小颗粒。同样为了增强舒适性,车座裹上了几层厚实的布料。 本来方天林是想使用橡胶来做这两样小部件,只是在搜索过橡胶制法之后,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反正又不是非橡胶不可,有大把替代品可选,其中木料最为经济,他没必要非执着于此。 等到约定那天,方天林独自出城去收取定制的零件,并把图纸收回。 当第一辆童车组装好后,就连通常情绪起伏不大的沈璜都有些跃跃欲试,更不用说本就性子活泼的沈璋。小的两个这样也就罢了,最让人有抚额冲动的是沈璧。现在他的眼睛几乎都黏在童车上,夸张一点形容,那就是眼睛射出了x光线,恨不得将其全部拆解从里到外再研究一番。 三兄弟都看上了这个新玩具,方天林跟沈家河没有出言干涉,就站在一旁看他们怎么解决。 第81章 沈璧本来将全部心神都放在童车上,待回过神来,弄清楚现如今的状况后,立刻将两个弟弟召集过来,三兄弟凑一起开始商量谁先谁后的问题。 “家河,你说璧儿他们会怎么安排?”方天林伸出手肘撞了下沈家河,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到底该谁先上。 沈家河思考了几息,摇头表示不清楚。这倒不是他不关心自家孩子,连他们性子都不清楚,而是小家伙们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通常,所有东西他跟方天林都会准备一式三份,并不需要他们为此为难。 虽然沈家河不怎么能确定,但他也不着急,他相信自家孩子能妥善解决好这点小麻烦。 这之后,方天林跟沈家河都没再说话,侧耳倾听着孩子们的讨论。 沈璧作为大哥,很有大哥的风范:“三弟最小,他先来,二弟次之,最后我,你们俩都同意吗?” “好吧,那就让三弟先,谁让我是哥哥呢?”沈璋挠了挠头,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一脸自豪得瑟的表情。 沈璜最小,他也没有推让,开心地接受了两个哥哥的好意,随后就将话题转入下一环节:“这次我先,下次就二哥,再下次大哥,我们轮着来,不能次次都让着我。” “好!”沈璧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三弟,你把车推出去,二弟,一会你跟我一起把车抬到门槛外。” 沈璋没有异议,沈璜还没动,他就先跑到门槛边等着。 看着孩子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方天林跟沈家河都同时转头看向对方,两人目光撞在一起,眼里都透着欣慰。看来他们花在孩子们身上的工夫没白费,三个小家伙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兄友弟恭。 方天林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孩子并不是越多越好,纵使家长尽量一碗水端平,也不可能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一个疏忽就有可能在孩子心中留下一条划痕。这种事情多了,兄弟姐妹间的争端就很难避免。三个他都觉得有时候顾不过来,这还是在自家孩子聪明乖巧的前提下,要是再多来几个普通娃子,他还不得抓狂? 世上感情分很多种,但不管哪种感情,其实都具有排他性,只是多与少的区别罢了。譬如排名比较靠后的友情,依然会出现这种情况,更不用说爱情、亲情。 就算撇开这一点,一个人精力终归有限,分的对象越多,人均得到的感情就越少。只有一个孩子,跟有七八十来个孩子,在双亲同样都对孩子尽心尽力的情况下,哪个孩子会更幸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当然是前者。要是将数量继续放大,这种差异还会越发明显。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这话说得没错。 童车不算多重,只是门槛有点高,三胞胎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它拉到门外。 “家河,走,我们也去看看。”方天林招呼一声,三两步便来到三个小家伙身后。 方天林还不曾说怎么骑车,沈璜便无师自通直接坐到车凳上,两只脚踩着踏板,蹬了两下,童车朝前移动的同时向一边歪去。其实这没什么危险,后车轮带有两个用来控制平衡的小轮子,即便如此,沈璜也被吓了一跳。好在童车刚启动,速度不大,沈璜伸出右脚支撑身体,车就稳稳停住。 会骑自行车的人,让他们学骑三轮车,感觉会非常别扭,学习起来难度比不会骑自行车的人要高,童车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三胞胎都是第一次骑车,不存在这个问题。 方天林摸了摸沈璜的小脑袋,弯腰跟他讲解童车该怎么骑,之后带着他在院子里骑了两圈,才放开让他自己来。 沈璜难得表现得这么兴奋,双眼都亮晶晶的。骑车的感觉真的很神奇,他在之前曾被放在马上溜达过几回,还坐过许多次马车,但那都是马在带着他跑,跟自己使力让车跑起来,这完全是两种体验。 没有人扶着,沈璜车骑得便没那么利索,不过还好,速度慢一点就一切都没问题。看着在身后为他叫好的二哥,还有挥着手为他加油的大哥,沈璜小身体里仿佛充满了能量,适应过后,越骑越好,到后来,已经能完全驾驭童车。在骑完一圈后,他将速度慢慢降下来,直到稳稳停住。 “二哥,快来,让阿父爹爹带你骑,真得很好玩哦。”沈璜眉眼弯弯,笑容明媚。 “哎呀,总算轮到我了,看我的。”不等双亲帮忙,沈璋就学着之前沈璜的模样开始蹬车,他力气大,又没刻意控制,车子一下子滑出去老远。 沈家河不放心,忙追在它后面,准备一有问题就出手。 沈璋似乎很有天分,在被突然提升的速度惊了一下后,反而开始享受起来。起初他还控制着转弯速度,骑了两圈熟练之后,连转弯时速度都没怎么减,让跟在他后头跑的沈家河心都揪起来。以车子现在的速度,一头撞墙上可不是说着玩的。 沈璋欢快的笑声传出去老远,方天林并不怕正院的动静被前院下人听到,只要不大声叫嚷出童车这个名字就好。小孩子闹腾点很正常,谁会去在意这些。 同样骑了三圈,沈璋下车时仍一脸意犹未尽,却忍住了再骑一圈的冲动,好孩子要守信用,三弟骑了三圈,那他也不能超出这个数目,恋恋不舍地把童车交到大哥手里,沈璋站在边上为他呐喊助威。 有两位弟弟做示范,沈璧学起来更加容易,他可谓是站在了弟弟们的肩膀上,方向把控得又精又准,转向灵活,三圈下来,就跟学了好久似的。 方天林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他这三个孩子都不简单,只要能一直维持目前这样,未来将一片光明。 “家河,你看着孩子,我去把另两辆车也组装起来。” 沈家河笑着应承下来。 这一天,沈家正院里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沈璋不说,就连最为安静的沈璜,都打破大家一贯的印象,笑得肆意欢畅。 三道声音或高昂,或清越,时而岔开,时而融合,形成一曲美妙的音乐,连方天林跟沈家河都被他们快乐的情绪感染,脸上笑容不断。 童车组装完毕,全部试用过后,方天林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外定的零件,规格并不统一,偏差比较大,至少比起他自己做的那些,误差来得更大。这倒不是铁匠技艺不精,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专门干这个活的,手艺不好,铁匠铺怕是早就关门了。 问题应该出在尺寸上,铁匠之间没有一致的标准,甚至同一个铁匠,做出来的不同零件,规格也不尽相同。 好在这只是童车,因后轮两侧有两个用来平衡的轮子,速度上不去,车子出现故障的几率会小很多,倒也勉强够用,要是把两个平衡轮卸掉,就算是童车,怕都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小毛病不断。 方天林比照铁匠们做的成品,判断出几个技术含量比较高的部位,譬如使童车动起来的传动装置,铁匠们能做,但是对技艺要求将会非常高,不像他之前给出的图纸上的零件,只要技艺纯熟的铁匠,基本就能做出来,区别只在于质量好坏罢了。而传动装若置质量不过关的话,童车怕是连动都动不起来,这些零件唯一的下场只能是回炉重造。 方天林制作的童车是童车中比较简单的那种,就这样都这么麻烦,关键部位配件还得找技艺精湛的铁匠来做,自行车难度还要大一些,制作起来难度只怕会更高。 若方天林不能改进生产方法,那童车只能作为奢侈品,在富户间流通。这样一来,传播太慢,估计会跟当初薯片被仿制时那样,沈记品牌还没有深入人心,类似的商品就已经遍布大街小巷。 这还只是其次,关键在于符合要求的铁匠师傅不好找。靖朝并不存在知识产权保护这一说,只要有能力,谁都可以入行,管你是不是仿制品。 外包不行,这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做就得有铁匠大师傅坐镇,这样的人才多半不是被朝廷招募,就是在为大户人家效力,光找人就不容易,更别说请了。 这事可以慢慢来,方天林不急。他非常清楚,即便找齐了人手,不把原料问题解决了,他也开不了工。 铁矿是朝廷管制物品,尽管他到了这里之后了解到并不是他认为的那么回事,私自开采矿藏的人很多。当然,这些矿藏大多都掌握在地方豪强手中,只要有门路就能买到,问题就在于沈家暂时还没有这样的人脉关系。 走安家那边路子倒是可以,但沈家不是安家的附属,方天林不想事事都跟安家扯上关系,这样沈家太过被动。 见到童车成品之后,沈家河也意识到这点,他最近一直在考虑怎么做才能让沈家赚到更多银子。沈家有沈记,做零食生意最有把握,“好再来”食坊开了快一年,到目前为止还只有一家铺面,要不再开一家? 这个念头兴起后,沈家河怎么也压不下去。 第82章 沈家河深吸几口气,平缓一下激动的心情,这才找到方天林,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话一说完,沈家河便忐忑地望着方天林,家里大事上都是媳妇拿主意,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提出这样的意见,他怕他出的主意不够好,帮不上媳妇。 “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我听听,新开一个铺子是跟‘好再来’一样只卖两种货,还是……”方天林神情很是愉悦,慢慢引导着沈家河进行更深入思考。自家媳妇能这么想是好事,他又不是独裁之人,容不得其他人脱出他的掌控。 沈家河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微眯着眼睛,开始仔细思索。“好再来”食坊只卖两样货物,现在还行,时间久了,顾客会流失。他就没见过有哪家铺子是只卖一两种物品,这从鱼片也开始出现在各家铺子里之后,就有了苗头。那再开一家铺子,就得避开这一点,最好能让人进入铺子之后,就能买齐所有想要的零食,味道可以同别家有差别,至少品种得齐全。 沈家河在得到方天林的鼓励后,对自己也更有信心,直接把他的想法一字不落全说了出来。 方天林越听眼中光芒越盛,这不就是超市吗?只不过这个超市单一了点,只卖各式零食。 “家河,你说得很好,这事就交给你来办。”既然沈家河不拘泥于过去,脑子转得还挺快,那方天林对自家媳妇的看法自然也随之改变,他当即就决定培养媳妇独当一面的能力。这个家是他跟沈家河两人的家,总不可能事事都靠着他吧?人力终有穷,多一个人,就多一种思路,沈家基业也会因此而更牢固。 “我行吗?”沈家河心里惴惴,之前升起的那点自信,在这一刻消散一空。 作坊食坊的生意沈家河都有接触,但那都是现成的,只要照着以往的方案办就是,新开一家跟“好再来”食坊没多少相似之处的铺子,所有事情都要他来处理,这让他甚是惶恐不安,“……”方天林脸上笑容有片刻僵住,稍后一想,就觉过味来,是他太过心急了。 沈家河的问题主要不在于他是否能胜任这一职务,而是他从没挑过大梁,自信心不足。知道问题所在,方天林即刻调整方案:“家河,你放心干,要是有哪里实在解决不了,不还有我吗?不过我提前申明,要是连货柜怎么摆这样的小事都来找我,晚上你就要做好受罚的准备。” 说完,方天林一脸戏谑地看着沈家河,笑容肆意。 沈家河反应是慢了点,但他接收系统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方天林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在他身上各部位不断扫过,沈家河仿佛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扒光了衣服。 这一刻羞耻感简直汹涌到差点就将他淹没,直到沈家河想起这么看他的人是自个媳妇,才将这种情绪慢慢压下去。待心绪平复下来后,沈家河斜了方天林一眼,随后稍微使力,趁方天林不备,把他推出门外。“砰”的一声,一道门将两人隔在两个世界。 方天林摸了摸鼻子,有点悻悻然。看来,他这次是真把自个媳妇给惹怒了,连把他锁在门外这样的大招都祭出来。嗯,有进步,方天林如是想到。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后他还是少做,到时候真撩得太过,气坏了媳妇可不好。 三胞胎在门内面面相觑,不知道爹爹和阿父这是怎么回事。 “爹爹,不气,不气啊,阿父坏,一会我叫上大哥三弟一起去打他。嗯,没错,坏蛋就该打,这是阿父自己说的。”沈璋说得振振有词,仿佛方天林真把沈家河给怎么了。 沈璧跟沈璜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把头撇向另一边,心想着二弟/二哥太没节操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难道他还真敢打阿父不成?最多也就意思意思捶两下,让爹爹出出气罢了。父亲们关系好着呢,偶尔闹点小矛盾能有什么事?又不是真吵架了。 即便心里这么想,两人也没有戳穿的意思,各自绷着张小脸,重新将头转回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沈璋表演。 听着二儿子大声嚷嚷着要为他“报仇”,还拉着他要付诸行动,沈家河简直无语问苍天。他怎么把孩子们给忘了?刚才他那样子被他们看到多不好? 沈家河之前升起的羞恼尽去,这会他只想着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可不能让三个小家伙留下心里阴影。 沈家河扯了扯嘴角,摆出一副和煦的样子,蹲下身体,开始笑容可掬地胡说八道:“璋儿,刚才是你阿父太聒噪了,爹爹想休息,这不就让他去外面静一静。璋儿会陪爹爹睡觉的,是吧?” “……”沈璋一脸茫然,他的小脑袋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除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家河又将目光转向边上两个准备看大戏的儿子,笑眯眯地说道:“璧儿,璜儿,过来,你们也跟爹爹一起睡。” 说完他也不管三个小家伙的意见,擦过手脸,强行扒掉他们的外衫,塞进被窝里。沈家河笑得一脸灿烂,好了,这下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不用再面对之前的“小麻烦”,孩子们也不会再盯着此事不放。如今三胞胎要忙的事情不少,一觉醒来,他们哪还有空去想些有的没的? 方天林贴在门上静静听了一会,直到媳妇孩子都睡下后,才移步堂屋,这会正房他是彻底进不去了。 方天林回顾了他来到靖朝这几年的经历,虽说沈家一直发展比较顺利,并没有哪个人在背后阴谋算计,即便薯片那次原料事件,也是风声大雨点小,对沈家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影响,最多就是磕绊了一下。 在阜阳县那会,是因为搭上了周毅张亭的顺风车,背后有主簿撑腰,加之沈家出品的鸡跟鸡蛋数量有限,利润虽高,总量却不行,真正有钱人家看不上,纵使有人不满,能量也不行,起码主簿能挡下,并没有人闹到沈家跟前。 在云州城这近一年,最初那回方天林事后回想起来,应该跟安家和阜阳县商盟有关。 薛家是商盟一员,沈家是薛家姻亲,尽管薛家和沈家关系一般般,但沈家真求上门,薛家也不能视而不理,至少得装装样子,否则谁还敢跟他家做姻亲? 薛家在云州城可没有能借势的人,唯一能靠的就是商盟。薛家下一代很快就要成长起来,大的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薛长富可是很看重,无论孙子还是孙女。 子孙联姻是最常见扩大人脉的方式,那些百年以上的家族,无不关系网庞杂,姻亲之间如蜘蛛网般铺开,亲戚套亲戚,再加上朋友故交等杂七杂八的关系,搞不好半个城的官宦富户都能跟他们连上亲叙上旧。 这样的人家,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想扳倒他们没有那么简单,若无足够把握,不会有人轻易出手。 薛家在云州城根基尚浅,就更不能落下连对亲家都见死不救的污点。 薛家人初来乍到,那个时候他们可能未必会这么想,本地商家考虑得就比较深入。动了沈家,会牵扯上薛家,继而扩大到阜阳县商盟,尽管商盟中太半都是外地商人,但也有那么少数几家在云州城有产业,尤其是安家,那可是即便在云州城都排得上号的富商,打了小的招来老的,谁都得考虑一下,为了一个小小的薯片生意不折手段到底值不值得。显然,背后之人觉得并不值当,是以参与到其中的商家都是明刀明枪的来,这是生意上的正当竞争,要是连这个都应付不过去,那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怨不得他人。 鱼片生意安然度过则是时机凑巧,正好赶在为先帝守制期间,但沈家不可能次次都这么走运。靠别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安家倒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只是问题也不小。沈家和安家地位不对等,沈家没法制衡安家,这也就意味着,友谊的小船是说翻就翻,沈家将没有任何办法。 只有培养自己的势力,才能拥有足够多的话语权,到时候别人会自动巴上来,而不是谁都能对沈家踹上一脚。 方天林心中有了主意,想起睡得正香的媳妇儿子,他也忍不住眯起眼睛,窝在躺椅上打盹,眯着眯着,竟然睡了过去。 沈家河翻来覆去睡不着,见孩子们惬意地打着小呼噜,便轻手轻脚摸出房间。外面静悄悄的,他想了想,抬脚朝堂屋走去。 现在天气还挺冷,云州城不比广延村,这里气温虽不是很低,冬天最冷时候穿得厚实一点,不用点火盆睡火炕也能熬过去。但那感觉却一点都不好受,湿冷湿冷的,要不是现在沈家条件好,想必冬天不太好过。要知道,云州城几乎没人睡炕,取暖多为火盆,地龙就更少见了。 刚转过拐角,方天林安睡的模样便跃入沈家河眼帘。他将迈出去的脚收回,转回房拿了一条毛毯,盖在方天林身上,随后继续进屋和床做伴。这次,沈家河的心异常平静,不消一会,便沉沉入睡。 第83章 方天林本就警觉性强,这次又没睡熟,沈家河还没靠近他,他就醒了过来。方天林什么都没做,任由沈家河为他披上毛毯,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显露出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好。 阳光洒在屋檐下,灰尘在光圈中上下翻飞,招财进宝懒洋洋地趴伏着,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躺椅再舒适,终究不如床,方天林率先醒来。他没动,就这么望着院子,似乎要将它盯出花来。 在方天林又快眯过去时,正房那边传来动静,随后小孩子略带点尖利的嗓音划破长空,为正院带来足够生气。 方天林起身打理干净自己,这才敲响房门:“家河,开门,你将我关在外面够久了。” “咔哒”一声,沈家河将门闩拨开,自欺欺人地装作不曾有送毯子这回事,转头非常认真地为孩子们整理衣衫。 方天林更不会这么没眼色地说起这事,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就当此事不存在,包括沈家河被方天林调戏一事。 “都弄好了?”方天林靠在门边,看着刚洗完手脸朝正房走来的一大三小问道。 “好了,阿父,你看我干净不?”沈璋凑上前,仰着小脑袋,摊开双手让方天林检查。 “嗯,不错,没有成花猫脸。”方天林仔细看了一遍,笑着打趣,之后他将目光转向另两个儿子,“你们也过来,让阿父看看有没有认真洗。” 沈璧和沈璜一脸无语状,不过还是听话地走到方天林面前。 “都做得不错,阿父要好好奖励你们。嗯,让我想想,到底奖励你们什么好呢?”方天林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引得小家伙们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呵,有了。”方天林右手握成拳,轻击在左手掌上,“走,阿父带你们去听故事。” 看着急吼吼往外走的四人,沈家河笑着摇了摇头。笑过后,他也快步跟上。 “天林,这是要去哪?”沈家河瞧着马车行驶的路线,脸上满是疑惑,“我们不去茶馆吗?” “去作坊那边。”方天林笑了笑,刚才他那是糊弄孩子,明着是让孩子们听故事,实则是打着这个幌子去听云州城坊间的小道消息。 沈记到目前为止,虽然仅有“好再来”食坊一个铺子,但移动摊可不少,再加上作坊里请的雇工,消息来源还算广。 “作坊里有很会讲故事的人?”沈家河越发不解,他想不明白作坊跟讲故事两者间有什么联系。 “谁肚子里还能没点货?只要是有意思的都行,不拘形式。”方天林没有解释太多,到地方后媳妇自然会知晓。 作坊仍旧设在西区,不过不再是原来那种只有两三间房的小院子,现在租的宅子比起之前要大了许多。 见东家到来,负责作坊日常事务的苏管事忙迎上前去。 “东家,今天过来是?” “你去安排一下,让那些活不急的雇工轮流进偏厅给小家伙们讲云州城的趣事,谁要是说得好,有赏。”方天林没有废话,直接说明此行目的。 苏管事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照办,心想着,东家还真有闲情逸致,竟带着小少爷过来听坊间传闻。 这次出来比较匆忙,没有提前约好,方天林就给雇工留了一炷香时间思索,时间到了之后,第一个人被苏管事带进偏厅。 “不用拘谨,随便说说,亲眼所见或者听到的传闻都行,有孩子在,有些话不要说得太露骨,点到为止即可。”方天林说得很随意。 这位雇工大概是苏管事刻意挑选出来的,胆子还算大,没有支吾半天还说不出一句话。 “东家,说些东加长西家短都可以吗?” “行啊,不过小事都精简着说,一两句话能说完最好,不要像说书先生那样一件事情说个好半天,这些你先放放,先挑你认为的大事稀奇事来说。”方天林决定,近段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就他自己来搜集,等找到合适的人,再交给他们。 “东家,最近还真发生了一件怪事,那一家和我家离得近,只隔了两条巷子,平日里虽没多少往来,见面也会打声招呼。谁想,那家老两口唯一的儿子说没就没了,要这样没什么稀奇的,得急病没的人每年都不在少数,怪就怪在那人似是受了惊吓而亡,他的家人也不信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倒下,请了仵作跟大夫过来验看。” “两人得出的结论相似,那就是这人的确是被吓死的。这就不好办了,可能是人为,也可能是被什么神神怪怪的东西吓得,案子悬在那里一直没破获。” “更奇怪的是儿子刚下葬,他父母就为媳妇张罗了一个上门婿,要赶在热孝期内完婚。” …… 雇工一个一个进来,又一个一个出去。 方天林津津有味地听着,那一桩桩一件件,有不少比说书人讲的都还引人入胜,果然有时候生活比艺术来得还要精彩。 除了第一件事可能涉及命案之外,其他多半都是张家长李家短。这些事情看起来不起眼,且多半都是发生在西区的事,非常零碎,方天林却一点都不嫌弃,甚至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权当是真听了一回故事。 但在说到传闻时,故事就精彩了,高官显贵,士绅富商,谁跟谁之间有龃龉,哪两家又亲得仿若同穿一条裤子,谁家得了什么宝贝,哪家老爷又纳了一个小星…… 不说沈家河跟孩子们,就连方天林都大开眼界。他算是长见识了,难怪那么多人爱八卦,实在是这比听说书有意思多了。 方天林也没有失信,让孩子们听得高兴的雇工,他就多给几个赏钱,一般般的,意思意思发几枚铜板算是对他们的犒劳。 方天林也没想到,他偶然兴起的一个念头,会收到这么好的效果。原本他在这个时间过来,是想让孩子们听听市井趣事,没想到还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方天林的目标其实是那些负责移动摊的人,他们整日里走街串巷,消息来源广,作坊里的雇工除了几个管事之外,基本都是西区人,也多在西区活动,消息相对闭塞。谁也没想到小道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其他几个区的事,但凡大一点的,西区百姓也都有所耳闻。 得了赏钱后,雇工们乐滋滋地回到自己岗位。他们在听说东家每过半个月都会带小东家过来听趣事后,一个个脑子都转得飞快。那几个讨了小东家欢心的人,赏钱可不少,足够抵他们几天的工钱,这可都是意外之财,谁不想要? 回家后,这些人当即发动全家人去搜罗消息,也不用怎么着,平时多留意,再凑到那些喜好八卦之人跟前,和他们多聊聊,就什么消息都有了。 方天林绝想不到,金钱的魅力竟然会有这么大。 傍晚时分,陆续有人推着移动摊进入作坊。这些人都是将货卖完了,没卖完的还要晚一点才能回来。 魏晓东管着负责移动摊的十几个人,方天林在听过他们报上来的各种小道消息后,将他单独留下来。 一年下来,方天林对魏晓东也算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这人是个人精子,这点他在刚找他问事那会就知道,让他看重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人懂得知恩图报,不像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尽管方天林并不需要他做什么,但有这种品质的的人谁会不喜欢? “你让你那些兄弟姐妹们多听听看看,不用刻意打听,在平日活动时多留意一下就行。要是有什么你觉得非常重要的消息,可以去沈宅找我跟家河。”方天林没打算让他们白干事,即便打听消息只是顺便,那也是额外的工作,“卖东西的分成不变,不过我会另外给你一笔钱,不会让你们吃亏。” 方天林这么说,魏晓东倒是并不觉得意外,对此他还挺乐见其成。他跟小伙伴们算是依附沈家过日子,要是沈记倒闭,他们也得重新找生计,这么大方的东家可不好找。最重要的是,他们到现在也只有少部分人有户籍,其他那些都是黑户,要不是他们大多数人从小就在云州城谋生,能避开巡街衙役,又靠着沈家,怕是早就被人抓起来。 做生意和沿街乞讨不同,乞丐没谁看得入眼,也没几个人会刻意找他们麻烦,当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小摊贩,不欺他们欺谁去?柿子捡软的挑,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魏晓东眯起眼,他觉得户籍问题最是重要,不把这事解决了,好多小伙伴就等于头上悬着一把利剑,随时能给他们带来伤害。他自己倒是没有这个顾虑,早在去年就已经在两位东家帮忙下,在安阳村上了户籍,和他一样好运的还有一人,除此之外,就只有少数几个原本就有户籍之人。 两位东家明确说了,只要干得好,两人就会逐渐为他们这一群人都办下户籍。只是这样的速度还是太过缓慢,一年只两人,相比起他们这批人的总人数实在是少了点。魏晓东每每想起户籍这事就要担心一回,生怕哪个人被抓走,他连冤都没处申去。 第84章 仔细斟酌了一番,魏晓东试探着问道:“东家,你说的没问题,就算不加钱我们也干了。只是……东家,能不能把我所有兄弟户籍都给办了?现在有好几伙乞丐正眼红得紧,我怕……” 方天林思忖片刻,和沈家河小声交流几句,说道:“这事我们要好好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魏晓东眼中陡然升起一道亮光:“东家,我不敢保证别的兄弟怎么样,至少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不会出卖沈家。” 要是魏晓东信誓旦旦说为了沈家,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方天林能信几分还真不好说,只说不出卖沈家,反倒更具用说服力。不过光喊口号没用,若不是魏晓东以往表现良好,方天林哪里会在这里听他讲这些?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权且信你,可别到时候用自己的行为来诠释什么叫翻脸不认人。”方天林清楚,没有一个人敢保证能真正洞测人心,看走眼的时候总有,只要能在发现苗头不对时,立刻想法子挽救就还不晚。 一个人只要起了坏心思,不可能遮掩得天衣无缝。之所以有不少人被这样的人坑到,最大原因在于他们感情用事,一旦带上滤光镜看人,自是察觉不到这些人平日里显露的蛛丝马迹。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没人能做到时刻理智,更不用说是在面对平日里信任之人的时候,感情会影响到他们的判断。 听了方天林这一番话,魏晓东便住口,没再说什么。他年纪虽不大,见过的事情却未必比一般大人少。他清楚,说再多也不如用实际行动证明来得让人信服。近一年下来,东家什么性子,他同样摸了个大概,拍马屁并不管用,只是…… 见魏晓东欲言又止的样子,方天林当即就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即便你这次的请求我们不答应,只要你们还在为沈家工作,我跟天林依然会按照之前那样慢慢帮你们落户。” 闻听此言,魏晓东立即如吃了定心丸一样,松了一口气。要是因他一时急切惹恼了东家,连之前的好处都没了,那他可就成了罪人,哪还有颜面面对小伙伴们? 魏晓东离开后,偏厅里只剩下方天林一家五口。 “天林,真要帮他们全部办理户籍?”沈家河眉头微蹙,这事也不是不能办,就是办起来非常麻烦,除了要动用人情关系外,还得准备不少钱。一个两个倒也罢了,一二十个,光用钱疏通怕是不行,不是要欠人情,就是把之前的人情用掉。 “那你怎么看?”方天林抱起跑到他面前的小儿子,笑着问道。 “办吧,这些人看着还不错,至今我都还没听说过他们中有谁偷鸡摸狗,人是滑溜了一些,至少不坏。”沈家河给出了较高评价。 “你有办法解决这事吗?”方天林开口引导。 “呃……”沈家河顿时卡壳,他还真没认真考虑过此事。 这倒也不怪他,以前基本都是方天林拿主意,沈家河思维一时间转变不过来很正常。现在就不同了,自打沈家河提出开新铺子的建议之后,方天林就不遗余力培养他独当一面的能力,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有过一次经验之后,沈家河迅速进入状态。 这几年北方大面积干旱,流民很多,即便分流到云州府的不多,全加起来数量也不少。朝廷去年发布了新的政令,让各地衙门尽量吸收途经灾民,办户籍倒是因此比以往要容易一些。但这也只是保证了官府不轻易出动衙役抓流民,想要一分银子不花就在云州府落户,那是门都没有。 要真是流民倒也好办,他们没有路引,但多数人户帖还是有的,交上落户钱,再给相关官吏一点好处费,这事基本就成了。 魏晓东他们大半都是真正的黑户,不要说路引,连户帖都没有。若是在普通人家还好说,靖朝要收取丁税,为了逃税不给孩子上户籍的各个地方都有,人数估计还不少。这样的黑户即便被上面发现,除非得罪了上头,不然交钱就能解决此事。孤儿乞丐吗,就不好说了,他们没人撑腰,还不是任人拿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如果离开云州城去其他地方生活,那可以将魏晓东他们当作灾民来处理,落户不难。问题就出在这,显然他们还得在云州城过日子,沈家也不可能当烂好人,光付出不求回报。既然要留在云州城四处活动,谎报身份就行不通,无他,实在是这个说辞太过容易被人戳穿,认识他们的人可不少,沈家也只能老老实实来。 既要少托人情,又要尽可能降低落户费用,那云州城就首先排除,想在这里落户就要做好被狠宰一顿的准备。沈家现在虽然有钱了,但钱还没多到为一些几乎不相干之人就这么尽心尽力的地步。 沈家河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安阳村,他没有立刻下决定,问道:“天林,你对这些人有什么安排吗?” “暂时没有,不过以后用到他们的地方应该不少。” “跟魏晓东一样,签订十年雇工契约,最晚十六岁开始执行?”沈家河眉头轻蹙。这比买卖看似沈家占了便宜,其实不然,最多就是双方都受益,在其他人看来,则是魏晓东他们得利更大。 要让那些黑户知道为沈家工作,就能换来一个正当的身份,相信有的是人贴上来。 这一点,魏晓东他们做得很好。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也没什么有关此事的风声传出来,可见他们口风有多紧。 “嗯。你要是看中哪个,也可以着重培养一下。” “这样啊。”沈家河微垂眼眸继续认真思索,半晌后,他终于有了决定,“天林,我觉得全安排到安阳村比较好。人越多,越有话语权,即便他们长期不在安阳村,无形中也能帮到爹跟大哥他们。就是找保人是个麻烦事,不过由爹出面,再给作保的村民一些钱,这事应该能成。天林,你看?” “可以,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方天林非常自然地当起甩手掌柜。他越发对这个职位感兴趣起来,难道他基因中有这个因子,大儿子那闲暇时特别不爱动弹的性子是遗传自他? 沈家河觉得今天受到了刺激,新铺子的事还没影,就又多了项新任务。他怎么觉得以前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的日子将会一去不复返?沈家河不由叹道,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人真心不容易! 沈家河不是担不起事之人,媳妇为这个家忙了一年,也该让他歇歇,便略带点忐忑地接了下来。 见沈家河如此,方天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心里那叫一个乐,自家媳妇果然贴心,放在现代那妥妥就是新世纪好男人的典范。 方天林当然不会真当起甩手掌柜,该他做的,他从来不推脱。张罗新铺子一事即便出了差错也无妨,魏晓东同伴落户的事情却不能马虎,必须认真对待。 安阳村隶属莱安县,当初沈老爹一行人入籍安阳村时,就疏通过关系,之后沈家也一直与部分官吏保持着往来。有着这样现成的门路,不但能大为降低为魏晓东同伴落户的难度,就连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会小上不少。 若换到其他县,光打通关节就要花费大量银钱,的确不怎么划算。而且靖朝人都爱抱团,家族、同乡、同窗……到处都能拉上关系,要是这之中一样都不能沾边,那十有八九只有受欺负的份。这也是方天林跟沈家河都不打算把人分散的最大缘故。 沈家之所以能这么容易同莱安县官员搭上关系,这还得感谢薛家跟安家。薛家其实并不情愿,只是阜阳县商家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要是他们连帮一起南迁的亲家落户都不肯,名声估计就坏了。要是真那么不待见,那就不要带上他们,既然带了,那就由不得薛家放生沈家。 当然,与沈家相关事宜,最终都落在薛广林头上。谁让沈家跟着薛家南下是他出面牵的头,有事情自然要他来解决。 薛广林也是个伶俐人,那时薛家初来乍到,在云州城半点关系都没有,直接拿钱砸人不是不可以,但能省一点是一点,他不是薛家当家人,手头积攒的私房可没有多少,要是实在不行,那他也没辙,只能咬牙上了。 显然,情况远没严重到这等地步。南迁队伍多半人都得托安家帮忙在云州城落户,就连薛家也在此列,他自然就把目光放在安家。 薛广林清楚安三老爷的喜好,又打听到他在南迁途中买过沈家的羊,便拎着礼上门打算请他帮忙。其实他不用太过忧心此事,沈家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个例,南迁队伍中那些跟沈家家境差不多的人家,也都是由各自亲戚托安家帮忙上户。 安家跟沈家又没有结仇,甚至安三老爷还挺喜欢沈家卖的羊肉,帮沈家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不帮反倒挺奇怪。当然,这是在薛家有人出面的情况下,让安家主动无偿出手,那不可能。 第85章 薛家只派了小辈薛广林来谈为沈家落户一事,其实安家人是不满意的。薛广林代表不了薛家,安家帮了他的忙,最多只能让薛广林欠下一份人情,若薛长富过来,那欠安家人情的可就是整个薛家了。两者间差别何其大,若非安三老爷应下此事,这事恐怕还有得说道。 虽然薛家顶着帮沈家的名头,但沈家人都清楚,其实这一切都是薛广林出面请安三老爷帮得忙,薛家起到的作用可说是微乎其微。 只不知,如今沈家兴盛起来,薛家有没有后悔。 谈完正事,方天林就问起儿子们,之前听的那些事,他们记住了多少。 方天林:“璧儿先说。” 沈璧略微一顿,组织好话语后,便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张家……李家……” 方天林越听眼睛越亮,大儿子这般跟过耳不忘也没多少差别了。沈家河也是欣喜不已,谁家不希望自家孩子聪明伶俐?之前方天林教导儿子们的时候,沈璧也是听个两三次,就能将文背下来,认字也非常快。只是两人谁都没想到,大儿子的速记能力这么强,除了不能一字不落之外,几乎所有事件都说得一清二楚。 “璧儿真厉害!”方天林跟沈家河一同夸道。 沈璧大方地接受了双亲的夸赞,他之后,就轮到沈璋。 有沈璧这个珠玉在前,沈璋就不那么引人注目,有好几件小事情他都遗漏了。 方天林跟沈家河却一点都不在意,同样夸了他。 这可不是他们的违心话,换成以前,方天林也没有这个好记性,沈家河就更不可能。沈璋尽管说漏了几件事情,但那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小事,这说明他抓重点能力非常强,不说这样的记忆能力远超常人,光这一长项就能甩人几条街。 得到双亲爱的抚摸之后,沈璋立刻得瑟起来,之前因不如沈璧的那点小沮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璜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却没人会忽略他。他总能在需要他时,散发着自己独特的光芒,与两位哥哥分庭抗礼。 这一次也一样,沈璜慢条斯理地将一件件事情尽数娓娓道来,不像沈璧那样简明直指核心,却感染力十足。要不是他太过年幼,嗓音比较尖细,怕是听他讲故事都要听得入迷。 沈家河愣住,心想着小儿子这么适合当说书人,难道要往这上头发展?他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方天林,见媳妇没有任何异色,只一脸欢喜,他当即不再想这个问题。小儿子要真当了说书先生,他也支持。当然,这是在沈璜异常坚持的情况下,要是有选择,沈家河并不希望他走这一条路,并非他歧视这一职业,实在是说书人要想得到世人的敬重太难。 方天林却不是这么想,沈家河终究见得世面太少,也就在广延村时跟着账房先生认过字,他并不清楚书院里的先生究竟是如何教导学生,最先想到的便是比较熟悉的说书先生,反倒把真正的先生给漏了过去。 小儿子这个本领当夫子是再好不过,若以后沈璜真从事教育事业,那他的学生就有福了。先生好坏不在于他学识有多广,而在于他传授知识的本领有多高。显然,沈璜先天就自带了这个技能,这是旁人压根就不能比的。 其实不止如此,这项技能适用范围很广,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能用到,只是作用不像授课说书那么明显而已。 方天林和沈家河谁也没想到,平时安安静静的小儿子,竟然这般能说会道。 想及此,方天林笑眯眯地说道:“璜儿,交给你一个任务,以后每天为大家讲一个小故事,随便什么都行,能做到吗?” 沈璜想了下便答应下来。 “那好,走,阿父带你们去外面吃饭。”方天林手一挥,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阿父,慢点,璋儿追不上。”沈璋跑步前进,都赶不上方天林的步伐,当即指出问题所在。 “璋儿是大孩子了,阿父还没开跑呢,这要是都跟不上,一会就少吃一样肉。”方天林哈哈笑着,丝毫不介意看自家孩子的乐子。 沈璋哪是会认输的人?他飞快地倒腾着一双小短腿,还不忘催促两个兄弟,愣是在初春时分沁出几滴汗珠,才将将追上方天林。 沈家河在后面看得直摇头,媳妇真是童心未泯,竟然和儿子们闹起来。若非方天林还算懂得分寸,速度将将维持在沈璋能追上的程度,他都要开口说了,大人欺负小孩,这算什么事? 作坊众人都被沈家人的举动吸引过视线,见是东家一家子,即便有人想发表意见也都识相地住了嘴,直到方天林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时,才三三两两扎堆开始窃窃私语。 上了马车后,沈家河翻出一块棉帕子,为三个小家伙抹去脸上的汗水。就沈璋出汗最多,另两个都没尽全力,基本不见汗。 做完这些,沈家河对着车辕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可惜,方天林没有接收到。 沈家河他们没有直接去街上,绕道沈宅,唤来兼职车夫,才去往闹市区。 云州城经济繁荣,宵禁时间比较晚,夜市非常兴盛。现在夕阳还没消失在地平线上,正是各个街市再次开始热闹的时候,等到再晚一点,过了晚饭的点,气氛将会达到最高点。 一天的工作结束,许多有点小钱的人都爱到街上闲逛,有看中的就买,没找着合适的那就纯粹瞎晃悠,就当是饭后散步。 方天林这次没去酒楼饭馆用餐,而是选了馄饨这样的小吃。从街头逛到街尾,一家五口吃得都肚滚溜圆,又走了好一会,才消食完毕。 第二天一早,将猎狗跟鸽子喂饱,又留了下一餐后,吩咐招财进宝看家,方天林一家便乘马车前往作坊。 找到魏晓东,将决定告诉他,并将相关事宜安排妥当之后,方天林跟沈家河便半点不停歇,立刻带着孩子们前往安阳村。 办理落户一事需要费点时间,一到安阳村,沈家河跟沈老爹沈家海两人说明来意后,几人当即拎着礼物去找村长。 村长倒是没有为难的意思,其实他就是心里真不爽,也得拉拢沈家。人就是这么现实,除了小部分清高之辈,大抵都会被权势地位所影响。 现在沈家一群人在村里的能量可不小,就连本地富户都不敢随意怠慢。这要是换成身家一般的外来户,恐怕日子不会太好过,至少在面对当地人时,首先自己气就虚了,还何谈其他? “这户籍怎么入?是就归为两三家,还是都单独造册?”村长乐呵呵地收下礼之后,就直入正题。 “就入在之前落户的那两人名下,等有人成亲想分出去时再细分。”这事来之前就商量过,沈家河回答起来完全是不加思索。 “保人定了吗?” “还没。我们不太清楚这个规矩,这不就过来请教村长。”沈家河嘴巴明显变甜了,好话不说信口拈来,也是一张嘴就能说出一堆,“我家也是第一次给这么多人上户籍,村长你给说说保人是怎么个找法,是每个人都要找三人作保,还是统共只需要三人?” 沈老爹他们当初在安阳村落户并没有经历这一道程序,他们相当于是走了后门。这次沈家单独办事,就得走正常路子,找人作保便怎么也绕不过去。 “人倒是三个就够了,只是要为一二十人作保,恐怕不大合适。”村长说得很委婉。 沈家一行人却各个都意会过来。 首先保人不是谁都能当,起码得在村里有一定名望,其次,作保是要担责任的,在衙门也会留下档案,一旦他们担保之人犯了事,他们名声地位也会被波及,要是犯的事严重,他们甚至会受牵累,跟着吃挂落。当然,保人也不会只担责任没有任何好处,否则有几人乐意干这差事?显然,反过来也是一样。 “这事我跟老大来处理,村长,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注意?”沈老爹在安阳村住了近一年,和村里几个老家伙关系都不错,将风险分摊一下,相信这个小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想起这事,沈老爹自己都唏嘘不已。几年前,沈家还得算计着花钱,多用一点都不敢,生怕家里出点子意外,钱就接不上。 如今倒好,沈老爹都直接用钱开道,每次上门都带着东西,这关系能不好吗?就算只是表面,那也够了。更何况事情并没有那么坏,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再加上频繁往来,关系网自然而然就建立起来。 村长也是沈老爹其中一个攻略对象,得了好处,自然要与人办事。这不,即便不是很情愿,他也答应出面作保。 几人又跟村长说了会,将一些避忌都弄清楚后,沈家人开始分头行动。 安阳村没有广延村大,但也不小,全村人口不算沈家那一批人,也有好几百。这也意味着有作保人资格的人数还算可观,至少为近二十人担保是绰绰有余。 这次主力是沈老爹跟沈家海,沈家河跟方天林就要靠后一些。 第86章 由于要落户的人还没到,沈家人只跟保人们达成了意向,具体出不出面,则要等看过人后再做决定。 魏晓东在得到两位东家肯定的答复后,立即按照他们的意思,回到住处,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打理干净各自,然后换上整洁的衣衫,直到身上再看不出一丝脏污的痕迹,这才带着人回到作坊。此时,那里已经等着好几个人,多数都是管事,只其中两个是东家的兄弟。 沈家湖最先走,之后是沈家溪,其他几人则各自带着两三人分批去车马行租车。 城内只要不出事,出城一向是比进城容易,最直接表现便是出城检查比较宽松。 沈家湖一众人分别从南西北三个城门出城,以减少被人拦下的风险。沈家溪他们在云州城做了近一年生意,胆子早就历练出来,面上不露丝毫惬意,多塞了点钱给城门卫便顺利过关。 一行人在指定地方汇合后,快马加鞭,半上午就赶到安阳村。 预定的保人们挑着合自己眼缘的人作保,这么一番下来,倒是没出现让人极为尴尬的一面,那就是有人谁都不愿意为他作保。 趁着时间还早,村长领头,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向莱安县县衙。 村长和沈家人先行一步,其他人则在县城门附近茶棚小吃摊上候着。 这么一番忙活下来,已经快到饭点,沈家海说明来意,邀请相熟的官员去酒楼聚聚。 酒足饭饱后,众人开始谈起正事。有之前的关系打底,事情很快就敲定,但该给的银子一分没少。沈家海也不纠结这个,能用钱解决的事,对现在的沈家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大事。明知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傻兮兮地表现出来,钱给得太过爽快可不行,这样会被别人当作待宰羔羊,适当地表露一点为难不舍很有必要。当然,这个度要把握好,让人以为沈家是穷酸充富户,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果然,人还真是需要历练。在以前,沈家上下除了方天林之外,可没有哪一个见了官还能谈天说地,不战战兢兢就非常不错。现在即便还无法和同水平线上的官员平起平坐,也不差多少了。 方天林跟沈家河同莱安县官员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两人却没被怠慢,总有人趁空和他们说上几句话。这当然不是两人魅力如此巨大,虎躯一震,四方就为之倾倒,而是他们自身的能量,外加背后站着安家带来的效果。 能在官场上混开的多半都不蠢,甚至不少脑子比大多数人都转得要快,起码心机浅不到哪去。沈家在安阳村落户时就是安家帮得忙,安阳村离云州城又近,对于沈家到底何许人,自然会有人去调查打听,只要消息无误,自是清楚沈家是如何起家。 若方天林是只掌内院的媳妇,不插手外务,那和他打交道的就是各家内眷。既然沈家不走寻常路,默许了他的做法,旁人自也跟着转变态度,将他摆到与沈家河差不多的地位。 云州城经济繁荣,周边州县也多富饶。这样景色宜人,物产丰美的地方,自是有许多等着外放的官员垂涎。知州知县没点能耐怕是站不住脚,疏通上面,再拉拢当地官员富户,双管齐下,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沈家正在逐渐发力,背后又有人支持,莱安县部分官员同他们交好,一点也不突兀,特别是在双方都有意的情况下,往来就更加和谐。 用过饭,又天南海北聊了会,待到上衙的点,沈家海跟着这些官员一起走,方天林跟沈家河则回到城门口,将人全叫上。 事情之前就已经商量好,剩下的就简单了。 即便如此,户籍官依旧将那些要落户的人,一个一个叫到面前仔细询问。通融一下走后门没问题,但该有的程序还得要走,再怎么说,双方也只是互利互惠,相互合作,而不是牢牢拴在一起的蚂蚱。若有差池,相关人员是要担干系的,撇开其他不谈,至少也要尽量减少自己被牵连的几率。 回到安阳村后,魏晓东跟着方天林他们去村长那选宅基地。他们虽然长期定居在云州城,但在安阳村也需要一个落脚地。既然分为两户,那索性就起两座宅子,魏晓东不是好高骛远之人,他们才刚摆脱赤贫,房子不用建得多大多奢华,只要普普通通,够他们住就行。 以前他们或许办不到这点,现在纵然手头也不太宽裕,但起两间民宅却还是够的。大家都在一起待惯了,宅基地自然选在一起,再在中间院墙上开一扇门,两家人又变成了一家,跟以前没多少差别。 虽然魏晓东不知道两位东家具体花了多少钱,但他心中明白,定然不少就是,再加上建房花费应该也不小,他必须尽快回去工作,不管是为东家考虑,还是为他跟兄弟们着想,这都势在必行。是以,房子的事便交给不用出摊,没有固定活干的其他更年少的小子。 魏晓东一点不担心他们会被人蒙骗,安阳村还有沈老太爷他们在,托他们照看一二,想来出不了大事。若实在搞不定,到时候再唤他回来就是。 魏晓东等人跟着各管事先一步回云州城,沈家河几兄弟则要再晚一点。 “爹爹阿父,走,我们去看爷爷奶奶的新家。”沈璋听到外头的动静,立刻从堂屋里跑出来,一手拉着一个兴冲冲往前走,说完还不忘回头叫上在后头慢悠悠挪步的沈璧跟沈璜。 南边称呼和广延村那不同,到了这里之后,三胞胎很快就改了口,叫沈老爹张婆子为爷爷奶奶,而不是阿公阿婆,这适应能力可真不是一般强,换做成年人,估计这个习惯一辈子都可能改不了。 “你们去看过了?”方天林回头招呼后头两个儿子跟上,和沈家河用空余那只手,一人拉了一个。 “嗯,嗯。”沈璋连点了两下头,“比过年时看到的漂亮多了。” “真的?”方天林嘴上这么问着,头却转向另一侧的小儿子。 “二哥说得对,有些地方比咱家还要好看。”沈璜附和。 不等方天林再次开口,沈璧自动搭话:“咱家修得比较简洁大气,爷爷家更精美。” 结合三胞胎的话语,方天林脑海中很快就呈现出一副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的画面。 沈宅前任房主估计是北方人,修建的宅子具有粗犷的风格,方天林在翻新屋子时,也没破坏原有的设计,只是将陈旧的家什等都换了。让他没想到的是,沈老爹竟然选择南方小巧玲珑的园林式建筑。 方天林一家五口到时,工匠们正在不停忙活。正院已经初具模样,雕刻师傅专注雕着一根木头,有人进来了,也没半点反应,可见他注意力有多集中。 现代装修也能做到美轮美奂,但如此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景象,却很难做到,这是时代感的问题,即便再精湛的技艺都不足以弥补这一点。 方天林将新宅子转了一圈,心下感慨,沈老爹为了儿子们的前程,可真是舍得下血本。三进的宅子,外加一个花园子,游廊环绕,影壁,垂花门,跨院,偏院……大户人家宅子该有的基本都有了。 沈老爹这哪是在建造普通的住房,妥妥是将其作为祖宅来考量,要不然即便是为了展示沈家的底气,也没必要如此,毕竟两老就两个人。 其实这事早在去年,沈家河四兄弟就注意到,他们曾建议两老请下人,哪知两老都推脱了,说等新宅子完工时再说。 “家河,这些工匠手艺都还不错。”方天林仔细观察后,毫不吝惜地拐着弯夸起自家媳妇来。监工虽然不是沈家河,但这些工匠可大多都是他从云州城找来的。 沈家河没应和,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泄漏了他此刻的心情。 “爹爹,阿父,过来这!”沈璋跑到堂屋一根柱子下,回头开心地招呼着双亲。 方天林跟沈家河对视一眼,立即朝二儿子所在方向移动。 “爹爹,阿父,你们看,我们全家都在这上头。”沈璋眼睛睁得溜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一家的全家福。 方天林顺着二儿子的视线望过去,上面画的确实是他们一家,并不是十分像,但只要认识他们一家之人,却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是璋儿发现的?”方天林蹲下身体,轻轻摸了摸二儿子的头。 本来被阿父摸头,沈璋很高兴,可一听明白话中的意思,他立即垮下脸来,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是,是三弟先看到的。” 看到这样蔫答答的二儿子,方天林只能无奈地将他抱起来抛高高。 沈璋当即乐得眉飞色舞,哪还有半丝沮丧的影子?不消一会,整个堂屋里都充满了他的欢笑声。 方天林这边一动,沈家河立刻询问跟在他身边的沈璧跟沈璜。三兄弟性子不同,喜好也差别甚巨。小时候小孩子喜欢的游戏,他们也都爱玩,但大了一些之后,就未必还有那么大兴趣,譬如抛高高,大儿子小儿子已经到了无可无不可的程度。 第87章 “璧儿、璜儿也要不要来一个?”沈家河略带期盼地看着两个儿子,老大不爱动弹,老三过于安静,他都有些日子没看到他们像二儿子那般肆意玩闹了。 当然,这个游戏沈家河独自一个人时可不敢玩,必须有人在边上才行。他有自知之明,虽然孩子们在空中滞留的时间,足够他给出反应,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一个不慎,他没接到孩子,这后果他简直不敢想。有人护着,即便他失手,孩子也能被安然接住,没有后顾之忧,沈家河才放得开手脚。 沈璧皱了下小鼻子,勉为其难地说道:“好吧,给爹爹耍。” “璜儿呢?” “爹爹高兴就行。”沈璜无意见,以他的性子,让他主动玩这个不大可能,但真玩了,他也开心。 沈家河对儿子们的反应还算满意,小孩子吗,就该活力四射,整天有使不完的劲,一天到晚闷着可不怎么好。 沈璋玩够了,立刻下地,跑到两个兄弟面前得瑟,讲述他的心得。那眉飞色舞的样子,瞧得人也跟着心情愉悦。 歇了一会,方天林笑着对沈家河说道:“你来吧,有我在,放心玩。” 沈家河当即乐滋滋地颠起大儿子来。 沈璧尽管嫌弃这是小孩子的游戏,他现在已经大了,不合适玩这个,但真被抛到天空时,这游戏的刺激性很快便让他沉浸到其中。 方天林眯起眼睛,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跟聪明与否无关。之前两人并没刻意教过三个小家伙,说他们大了,不该再整天玩闹,因此孩子的天性并没有被抹杀,喜好这些实属正常。 其实三胞胎能有多大?他们生日小,今年虚岁五岁了,可实际上只有三岁多一点,连三岁半都差几个月时间,还小着呢,可以尽情玩耍。 童年就该在快快乐乐中度过,没必要把儿子们都整得跟小老头似的。 沈璧口嫌体正直,沈璜倒是没有。他纯粹就是性子问题,大多数时候即便笑起来也很有分寸,不会像老大那么随性,更不会如老二那么肆意。不过这样也不错,要真三个都跟沈璋那样,他可真要饶头了。 孩子们开心,沈家河也一样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三个小家伙渐渐大了,过不了多久,怕是不能再进行这个游戏,趁现在还能玩,他得多和他们这样亲近亲近。 欢闹过后,两大三小慢悠悠踱回沈老爹家,正好赶上晚饭。 “你们回来了?我正要叫人去找你们。”张婆子,不,现在应该改称呼为张老夫人了,笑眯眯地对着三个小家伙招手,“璧儿、璋儿、璜儿,快过来奶奶这边,让奶奶再好好瞧瞧。” 三胞胎很有默契地排排站好,让张老夫人仔细查看。 “嗯,不错,不错。好了,先去洗手,马上就开饭。” 三个小家伙立刻走到水缸边,从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将手冲洗了一遍,然后来到方天林沈家河跟前,平伸出手,让两人检查。 “洗得很干净,不错。走,咱们吃饭去。”方天林夸了一句,领着仨孩子到惯常座位上坐下。 这是早晚饭,因赶时间,也没人饮酒,即便如此,两老也很是高兴。如今不跟儿子们住一块,其他都好,就是孩子们的笑闹声少了,使得他们都不怎么爱待在家里,每天都跟一帮老兄弟,老姐妹闲磕牙,日子倒也过得有声有色。 沈家河三兄弟用过晚饭之后,便匆匆上了马车,总算赶在城门关闭前入城。 接下来几天,沈家河一直忙着张罗新铺子,方天林则多数时间都在家里教导孩子们,也没落下对乾元族知识的研习。 有事情忙活,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天林,我瞧中了一家铺子,快跟我去看看。”这次出门时间不长,孩子们就不带了,沈家河吩咐招财进宝看好三胞胎,便拉起方天林往门外走。 “在哪条街上?” “丰原街。” 方天林倒有点意外,他还以为自家媳妇会将铺子选在中心区,毕竟那里的街市最为繁华,顾客虽多为官宦富户,但除了部分高档店铺之外,其他铺子平民百姓也偶尔会去光顾,将铺子开在那里,只要货好,买卖就不愁。 方天林没有急着下决定,其他区生意也不差,不是吗?他们没必要非得拘泥在中心区店铺上。瞧媳妇高兴的样子,方天林不再想别的,开始认真聆听他的话语。 马蹄声哒哒作响,仿佛是在为沈家河伴奏。 没过多久,马车停下。 “天林,就是这间。”沈家河撩起窗帘一角,指着对面说道,“你觉得这家怎么样?” 方天林第一感觉是大,至少比“好再来”食坊要大出好多倍,具体如何,他却是看不出:“现在能进去看吗?” “能,里面卖主和中人都在。” “那行,走,下去瞧瞧。” 门只是虚掩着,方天林一推,便应声而开。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忙起身查看,见是沈家河,中人直接笑着说道:“沈老爷果然守信,这就是方老爷?” “嗯。” “那我也不碍眼了,你们自己四处看看。”中人显然是个中好手,知道什么样的人,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面前这两个可能的买主,明显不需要他提供意见,他只要站在一边,在他们需要时,解答一下他们不清楚的问题就行。 在门口时,方天林就感觉门面很宽,进入店内后,这种感觉更甚。 云州城小范围内可能不那么齐整,但整体规划很好。两条大道直接贯穿东西南北,将四个城门都连接在一起。 丰原街位于西区,在东西大道靠南一侧,隔壁就是中心区。要说位置,其实不错,而沈家河带方天林看的这家店铺,在丰原街东面街上,离中心区街市不算远。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让方天林满意的是这家铺子有两层,每一层铺面他估摸着都有一百来个平方。 方天林走上二楼,小声询问沈家河这家铺子是怎么个情况,听他的意思房主似乎是要卖铺子而不是赁出去。 沈家河把他知道的情况都一一告知给方天林,末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方天林。 “铺面这么大,价格不便宜吧?” “嗯,我算过,家里的钱应该够买下这间铺子。”沈家河挠了挠头,心里有些忐忑。 “不用这样,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就算铺子不赚钱,不还可以把铺子租出去吗?亏不到哪去。再说钱就是用来花的,没了再赚就是。”方天林混不在意,倒是让沈家河也从心神不定中抽离出来。 得到媳妇的认同,可比什么溢美之词都来得让人心情愉悦,沈家河之前还惴惴不安,对自己的眼光不自信,转眼就眉开眼笑,那笑容灿烂得连阳光都要失色。 既然决定要买,沈家河就不再想七想八,转而开始思考怎么跟房主讲价。他很有自知之明,口舌上他是比不过别人,但近一年下来,他跟很多商家打过交道,也掌握了自己的一套方法。既然在口舌上占不到便宜,那他就示敌以弱,索性继续往后退一步,任尔东西南北风,他就是巍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后发制人才是他该采取的策略。 方天林看着沈家河跟房主你来我往,自家媳妇没有舌灿莲花,口若悬河的技能,却懂得打蛇打七寸,抓住铺子存在的一些缺点不断反复提及,优点却尽可能忽略,要不是房主也是个生意人,怕是会被沈家河逼得一退再退。 越看,方天林越是骄傲,两人虽是基于种种巧合才走到一起,但之后的相处却越来越融洽,到现在哪还有半点不情愿? 沈家河是个聪明人,这在老家时就非常明显。他在没有任何人引导下,就懂得怎么弥补缺陷,而不是因此而畏惧。反应比旁人慢,导致嘴巴不够利索,那他就少说,多听,平日里也是尽量笑脸迎人,这样就能大为减少被人拿他短处说事的几率。 如今,沈家河不比往日,让他独自侃侃而谈没问题,但缺陷依旧存在,只要有人不时打断他,他就会卡一会壳,尽管时间非常短,气势却是没了。所以,在同人谈事时,他都尽量将话说得简短,而不是想着在言语上胜过别人。 之前,方天林该说的都说了,现在,他只负责听,价格最终到底谈成什么样,就完全看沈家河。即便买价高了,方天林也不会出言打断,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 当然,最终结果不错,双方都还算满意,房主没有拂手而去,沈家河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价格。 这是方天林一贯以来秉持的做法,沈家河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方天林始终认为,商人还是和气生财比较好,真把人逼到角落里,价格上一步都不肯让,这太过容易得罪人,他可不想四处树敌。 他家不比别家,方天林手上有太多令人觊觎的东西,本就容易引来麻烦,生意上要是再不饶人,两相一叠加,岂不是要四面楚歌? 第88章 怀里揣着房契,沈家河满心欢喜的同时,泛出一点愁色:“天林,这么大笔钱花出去,真没问题?咱可还定了一艘大船,到期交不齐尾款,那……” “造一艘大型货船没那么容易,少说也得几个月,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攒下这笔钱。”方天林对此不是很在意,实在不行,就去找沈家河兄弟几个借,若这还筹不够,他还可以卖方子,总有办法解决此事,让他没想到的反而是沈家河这次的举动。 沈家以往即便不是一个铜子掰成两个花,也不差多少了,哪里敢欠钱做生意?沈家河这次倒是魄力十足,明知买下这间铺子,家里银钱就吃紧,在经得他同意后,依然这么做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进步。 方天林并不因为沈家河这么做太过于冒险,就觉得他的做法不当。他们还年轻,就该有闯劲,即便因此导致资金周转出现问题,也有许多解决的办法。墨守陈规生意想做大很难,沈家处于起步阶段,就需要像沈家河这样敢冒险一搏的人。 海商赚钱,可敢下海的人就那么些。不是其他人看不到其中的利润,只是他们更爱惜自己的性命罢了。 高利益通常伴随高风险,能豁出性命去的人终究是少数。这跟偶尔坐船出海不同,干这一行的,那基本常年都要同大海打交道。当然,像安家这样已经是富商的不算,他们不用自己出海,花钱雇人,或者使用自家下人,怎么都行。不是大买卖,压根不需要他们压船,生命安全自是有保障,最多损失一批货物罢了。 “家河,你这是第一次办这么大的事,该庆祝一下,中午我下厨,要吃什么你随便点。”方天林夸下海口,也不想想,要是沈家河点一道他不会的菜,他该如何收场。 “我可以换一个要求吗?” 沈家河仔细思索半晌,结果却来了这么一句,方天林顿时愣住,这下子倒为难住了他,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在脑海中微一盘算,方天林哈哈笑着应下:“行,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依你。” 沈家河也不同方天林客气,直接提出要求:“我要三种酒,一种叫家和酒,一种叫天林酒,最后一种则是三儿酒,酒品质最次也要达到醇厚这一档次,具体酿何种酒,你看着办。天林,我是不是要求太高,这个你能办到吗?” 方天林这下是彻底失声,真要按照沈家河说得那样做,只要世上还有人喝这三种酒,那他们一家就会像杜康酒那样流芳百世。 借此,方天林思维开始发散,酒能如此,其他也可以。老字号这些就算了,传不长,至今他还没听说过哪家店铺能传承千年不倒。跟酒属性类似的物品也不是没有,他是不是可以朝这方面发展一下? “好,我答应你。”方天林眼底笑意再也遮不住,伸手同沈家河十指相扣。若非考虑到他们是在马车上,外面还有车夫在,他这一刻真想抱着媳妇转上几圈。他知道沈家河可能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单纯的借此表达对他对儿子们的爱。越是这样,方天林越是心神为之一荡,掺杂别的,反而显得不够纯粹,这样子才更加难能可贵。 “这事不急,咱慢慢来。”沈家河也乐得心花怒放,这太有纪念意义,独属于他们一家人的酒,这世上有几人能有他这样的福气? 铺子买下来之后,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装修,请人,还要考虑清楚到底经营哪些品类。 沈家河当初想的是种类越全越好,但实际执行起来却难度不小。寻常糕点零食都没有问题,一些各家店铺的特色点心,却不是谁都能制作出来。 沈家河难以下决定,便去找方天林商谈。 “能请到会做这些点心的师傅最好,请不到就算了,沈记有自己的招牌商品,铺子不会被人挤兑得连生意都没得做。”方天林很快就给出自己的意见,“家河,我看要不这样,你可以试着去跟这些商家谈谈,要是能说服他们在我们店铺卖货那是最好,不行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沈家河越想心里越是敞亮,这样的做法,不说在只比现卖现做好一点的糕点零食一行他从未见过,就是跟沈记一样直接往外批发零食的作坊都不曾有,但这并不代表就一定不能成。 大铺子拥有独家秘方,可能以奇货居之,不会把吃食放到他们铺子卖,那些小铺子就难说了,他们卖的货物多半名声不响,但总有那么一两样糕点有自己独到之处,若放宽条件,进购这些的同时,捎带上数目不等的普通零食,他就不信他们不松口。 沈家河已经做好被人轰出门的准备,但他还是决定尝试着去做。因为这事并不是没有任何成算,只要十家里面能成功一两家,这生意就很有赚头。就是不知道,当这些商家看到那么多家店铺的货都出现在他家铺子中,他们会不会反悔,继而宁可毁约赔钱,也不再供应。 沈家河自己带入换位思考了一番,发现这半点用都没有。在生意不扩大的情况下,他不会放着银子不赚,毕竟他尝过甜头,沈记作坊就是订单越多越好。他突然意识到,他的想法或许比较超前,其他商家未必会这么想。 开新铺子本就有一大堆事要做,方天林随口这么一说,给沈家河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却也让他忙得更是脚不沾地。 自家媳妇自家疼,尽管方天林原打算什么事都让沈家河处理,但忙成这样,他也不可能不管不顾。尤其是在他得知沈家河的遭遇之后,就更不可能袖手旁观。 沈家河在跟各个糕点零食铺子谈合作事项时,一开始几家掌柜还好言好语以对,等一得知他的来意,这些商家大多都还秉承着老思想,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可想而知,他们会给沈家河什么好脸色?把他客客气气请出去都算给面子,有些气急败坏的,甚至真像沈家河预想的那样,就差拿扫把轰他出门。 这都还算好的,到后来,其他商家都已经知晓沈家河的目的,有不少连门都不欢迎他进了。 当然,沈家河遭了这么多白眼,也不是没有收获。人的想法各不相同,不可能所有商家都这么死板,跟沈家河达成契约意向的比他原先预估的要多一些,从已走访的商家数目来看,大约占了两三成。 方天林并不认为自己出马就能比沈家河做得更好,他出手并没别的意思,只是帮忙分摊一二罢了,省得媳妇整日里在外遭人鄙视,说他异想天开。再怎么说,这也是方天林想出来的“馊主意”,没道理自己挖的坑只让媳妇跳。 方天林跟沈家河弄了这么一出,两人算是出名了,连带沈家也入了不少商家的眼。两人的大名在云州城大大小小的吃食铺子里流传,时间一长,甚至连坊间也留下了沈家这两位掌柜的传说。 在风声传入沈家湖沈家溪耳中时,两人带着各自媳妇联袂登门。 “三弟,你跟你媳妇这是怎么回事?”沈家湖率先开口,烧烤铺子不归属零食糕点铺子,他也是在这事情传开之后,才有所耳闻。传言吗,大多传个几回,就开始失真,传到后来,那更是会面目全非。都是自家人,沈家湖他们自是要过来问个清楚。 沈家河用手盖住脸,胡乱捋了一把,才强自镇定,装作完全不在意地说道:“二哥,这事说来话长,是这样的……” “三弟妹,真是这样吗?”沈家湖瞪圆了眼,这事说起来其实可以理解,可真让他自己想,他怕是想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想到。要不是沈家河是他三弟,碰到上门想从他铺子里拿货的人,他说不定也不会给好脸色,未必会气到一佛升天,二佛出窍,但客客气气把人请出门是非常有可能的。 “嗯。” 厅堂里一时静得吓人。在场众人都已不是当日的吴下阿蒙,很多事情就算看不太清楚,也有他们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看法。 抛开那些陈规旧章,只从此事的利弊出发考虑,这事还真是大有可为。想象一下,理想状况是把云州城所有特色糕点零食都一网打尽,张记的玉片酥,李记的紫云糕……这些有名的小吃都出现在同一家铺子中,那是何等壮观的场面?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就在于,沈家新铺子若生意兴隆,沈家河跟方天林两人固然是赚得盆满钵满,但其他商家利益有损失吗?没有。沈家赚得越多,其他商家获利也越大,这才是最让人惊叹的地方。这事只要能成,那就是双赢的局面。 当然,那些天价限量售卖的商品除外。适合这种经营方式的只有那些高档及其以下的货物,奢侈品显然不在其内。 那么多人都想不到,偏偏沈家两人想到了,这并不表示其他人就蠢笨不堪。这种销售方法其实早就在许多行业盛行,譬如布料这一行业,有很多商家并没有自己的作坊,布料都是从各个作坊里购买,还有酒、锅碗瓢盆等,日常生活用品里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第89章 那为何吃食这一行业却不是这样?这其实不难理解,其中一点就是保鲜技术不过关,再一个则是交通不够便捷。尽管随着时间推移,储藏技术越来越好,但局限性依然非常大,只适合那些耐久放的吃食。 而糕点零食铺子,为了卖个好价,大多都采取当日做当日卖的策略,这就使得吃食铺子都是各自为营。不说其他,就连沈记作坊其实也是尽量不接周期长的订单,顾家那个大单子,也不知道最后受潮的的几率是多少,但顾家至今没来找沈家说理,至少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他们是有赚的,没有赔钱。 沈记作坊密封做得好,并不代表其他人也同样能做到,这也算是沈记的一项优势。 “这主意不错,三哥,三嫂,新铺子什么时候开业?那天我定要带着沈禾大买特买。”柳橙突兀响起的话语打破了一室沉默。 话落,柳橙开始小声嘀咕。以前他想买个吃的都要跑好几家,有了这样网罗众多吃食的铺子,他以后哪还需要这么麻烦,直接进铺子里去扫货就行。想着想着,柳橙眼神变得迷离,显然是已经陷入铺子开业时的畅想中。 “嗯,四弟妹说得在理。我跟四弟妹都不算爱吃零嘴之人都这模样,那些喜好这些的人还不得三天两头光顾?”陈二嫂再次慨叹,三弟媳妇这脑子就是灵光,即便他们也跟着长进了,依然只能望其项背。 也亏得沈家家风好,三弟一家起来了,也没忘记他们,这从在广延村时,陈二嫂就看出来。好在自家男人和大哥四弟也不是全然无用,只知道吸血,有他们在,三弟一家也能省心一些。 本来沈家河张罗新铺子一事,沈家海他们是要帮忙的,在知道这是方天林为了锻炼沈家河独自办事能力后,他们才放任不管。这世上,除了父母各自家人之外,就属兄弟间的关系最为亲密,自家人都不守望相助,以后还能指望谁去? “二嫂,四弟妹,你们想得太过理想,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办?”方天林决定给人降降温。他心里清楚,拒绝他们的商家,起初可能是没醒过味来,后面还无动于衷,可就不一定是他们食古不化,放不下身段,真要是利益如此巨大,反口的人必然多。 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要便宜别人呢?把这些利润全搂入自家铺子中岂不是更好?当大家都这么想时,事情就不好办了。 沈记也只能赶在他们达成一致前,尽量找到更多的合作商,把名声给打出去,揽下更多的客源。到那时,就算出现类似的店铺,沈记也是竖立在前头的一座丰碑,想要打垮难度不小。 安家,安三老爷一房前院书房。 “老爷,这是下面人提交上来的本子,其中一事跟沈家有关,挺有意思,老爷不妨看看。”说完,陈管事静立一旁,内心却是波澜迭起。 他跟方天林想得差不多,没有几个商家脑袋是榆木疙瘩,事后一番思索之后,但凡脑子灵光一些的,都能看到其中的商机。如今知晓此事的多数商家还按兵不动,不过是在考虑对策罢了。大家都习惯谋定而后动,免得因只得了仨瓜俩枣,画虎不成反类犬,徒惹笑话。当然,世事无绝对,有些心急的,这时候恐怕已经付诸行动。 册子上只有短短几句话,本来这事陈管事自己就可以处理,他往上报,一是因为这跟沈家有关,二则是这点子的确颇为有利可图。除了招牌品类不能动之外,质量高于平均水准的,都能列入合作之中,就是不知自家老爷是采取合作,还是和其他商家一样的想法,打算自起炉灶。 安三老爷目光随意一扫,就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他眯着眼,靠在椅背上沉吟半晌,开口说起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你去查一下这一年来安家糕点零食铺子的总收益,再算一下占吃食生意几成?我名下那些又占多少,弄清楚了再来回话。”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陈管事也没多问,当即照着自家老爷说得做。 查账可能要费不少时间,只统计个总数,却是不难。陈管事找来各帐房先生一合计,不出一个时辰,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数据。要不是账本是各管各的,各家铺子掌柜都只知道他管辖那间铺子的细目,陈管事还能更快一些。其实老爷那有各个月的总账目,要是不算最近这个月,他也不用跑这一趟。 “老爷,数据都在这上头。”陈管事递出几张纸。 安三老爷拿过来一看,单看总收益的话,零食铺子也挺赚钱,可同酒楼饭馆收入一比,就一点都不起眼。他当即有了主意:“跟沈家合作,怎么谈不用我教吧?稍微让点利,不用死咬着价格不放,此事你来负责。” 话落,安三老爷微拧着眉,显然又在思考什么事情。 陈管事没有打扰,也没有退下去,老爷没吩咐,怕是还有事要交代他做。 书房内异常安静,只能听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半晌之后,安三老爷正容道:“你下去吧,办事的时候顺便把各大酒楼掌柜都给我叫过来,会见地方就定在偏厅。” 陈管事是安三老爷的亲信,办事能力自是不用说,效率也高,从来不拖泥带水,就连走路,都带着一股劲,没几步,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门背后。 一路通路路通,安三老爷也是受到了启发。酒楼生意始终是大头,糕点零食可以放很长时间,起码几个时辰是没问题的,而大多数菜肴不行,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样的思路行不通。 直接竞争对手就不用考虑了,没法合作,换成安三老爷自己,也不可能答应。他便把目光放到了那些中小型食铺饭馆中。这些铺子能生存下来,多数都有自己所长,没有独家秘方,只靠厨师精湛技艺维持生意的毕竟不多。 那些吃食上不得台面吗?未必,之所以价格低廉,多半原因在于食材调料过于低劣,铺子也不够上档次。他完全可以同这些商家合作,安家提供优质的原料,然后交由他们加工成半成品,再拿到各酒楼交给自家那些技艺更为精湛的厨师烹饪。只要处理得好,就能形成双赢的局面。 安三老爷决定跟进此事,安家已经够富裕了,在面对小商家时,没必要使出阴损手段。这样的招数能不用就尽量不用,也只有直接竞争对手不折手段时,才能享受到这等待遇。他不希望在这次改变经营方案时,看到强抢小商家吃食秘方这样的事情。 方天林绝不会想到,他随口一个点子,就有人先沈家一步受益,从而推动了饮食这行的大力发展。 薛家前院厅堂。 “爹,我那三舅子新近要开一家新铺子,规模挺大,坊间传言想必您也有所耳闻,这次开业我看您还是去一下比较好。沈家不比从前了,有我媳妇在,只要您去了,以往一切都能揭过。”薛广林硬着头皮说出这么一番话,脸上带着一丝期盼。 他是真心这么想的,只要自家不把架子端得那么高,略微低头看看底下的风景,沈家真不会为此就计较什么,毕竟薛家并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也就是态度上让人不爽,该给岳父岳母的,家里可是一点没少给。 尽管薛广林清楚,这并不是自家父母多大方,但事实就是事实,只要不是出于阴谋算计,那不管是何由头,这情沈家必然会领。这不,沈家每有大事,都会告知薛家,以前是让人带口信,现在则是下帖子,这样就够了。 薛广林也没想着要依靠沈家,薛家诸多布店生意都还算不错,目前家底那肯定是薛家来得丰厚,高的还不是一星半点。但他清楚,薛家生意扩展速度远不及沈家,再不修复关系,以后等沈家一飞冲天,可真就晚了。 以前沈家没发迹时,薛广林半个字都不曾提过,因为他提了也没用,他爹压根不会听他的。现在沈家起来了,这时候总该考虑一下他说的话了吧?要是这次还不成,薛广林以后也不打算说了,反正说了也没用。 薛广林这话一出,厅堂里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薛长富脸色有些难看,他倒不是认为这事不可能发生,穷小子翻身的例子自古就有。问题在于他从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这让他怎么拉得下脸面前去沈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场众人谁都没说话。 “这样,我就不去了,老大,老三,你们两个跟着老二一起去,叫上你们媳妇。”薛长富抛下这么一句话,铁青着脸回房。 “爹……”薛广森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可惜薛长富走得太快,话才出口,人已经没了踪影。他当即换了目标,将目光转向薛广林,“二弟,这下可是称了你的心。” 说完,薛广森也甩袖而去,留下薛广林、薛广木两兄弟面面相觑。 “那个,二哥,我也回房了。”薛广木面上有些尴尬。爹不去就算了,大哥这样的态度,开业那天他去真好? 第90章 在这件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前,沈记“好再来”超级食坊正式开业。 这一天可比沈家第一家食坊开业时要热闹许多,来恭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其中以跟沈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居多,其次是沈家亲朋好友,人数最少的是府衙官员,只有区区几个。这些人官职都不高,胜在手中有实权,就沈家目前的身家,结交这样的官员正合适,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差役。 千万别小看这些皂吏,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坏在这样的小人物手中,而且出了问题,被坏事那些人家,恐怕连怎么弄到如此境地都不知道。 大多数宾客都是过来道喜,顺带瞧瞧热闹,有部分商家却正好相反,他们主要是为了看自家提供的商品,是否真能像沈家两位掌柜所说,在沈记出售不但不会分薄他们各家的生意,反而会带来更高的利润,恭贺开业大吉反倒成了次要。 新开的“好再来”超级食坊地方大,又是两层,照理该有不少空余之处才是,可架不住来宾多。再加上沈家不同以往,在这之前便让各移动摊连着做了几天宣传,开业这一天,闻讯而来看新鲜的顾客着实不少。有没有人买,生意好不好都在其次,至少场面是有了,看着这般人头攒动的景象,就算有人想酸上几句,也找不出理由。 方天林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到处都是人,光宾客就占了大半。 不少过来贺喜的客人不知道是出于捧场的目的,还是自己喜欢,或多或少都买了一些。这些人的购买力非一般强,就这么短短一会工夫,中高档次的货就下去了一层,这让负责收钱的人忙得无暇他顾,连热闹都瞧不成了。 方天林跟新到的来宾寒暄过后,趁空叫来店里的伙计,吩咐了几句,接着又转回头跟沈家河一起接待下一位宾客。 不一会,铺子里有了动静,那些或对铺子不感兴趣,或已经参观完,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之人,被沈家人引着分批前往预定的酒楼。 这次宴请用的酒楼算是安家友情赞助,只不知这是安三老爷拉拢人的手段,还是他怕沈家又一次找他借下人使,让他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 一拨又一拨宾客在看过超级食坊之后,被沈家人引向酒楼,如此一来,铺子总算不再人挤人,看着舒服了许多。 最开始是来宾多于真正的顾客,时间一长,顾客越聚越多,再加上宾客逐渐被疏散,后者占据的比例越来越高,直至后来,顾客占了绝大多数。 之前宾客多的时候,店伙计还能省心些,起码他们不会有小偷小摸的行为,这样做的代价实在太高。再说,就算不用为此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他们也不屑做这事,这点利益他们还看不上。但来瞧新鲜的顾客就不同了,三教九流,什么身份都有,一个没注意,说不定就会被他们占了便宜。 店伙计们恨不得能多长几双眼睛,那样就不会觉得眼睛不够使了。 其实货物这么摆放,无论哪个顾客都能随手拿到,沈家人最先是不同意的。食坊那里他们不说,是没这个必要,那个铺子虽然地段非常好,但面积过小,顾客做什么都一目了然,盯紧点,偷窃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低,但超级食坊就不同了。 铺子分上下两层不说,面积更是食坊的几十倍,这得请多少店伙计才能看顾过来?那可都要钱的。一个人管一两个货架,往少了算都要一二十人,再加上负责其他工作的伙计,这每个月光店小二的开支就不是一般店家所能想象。 既然当了生意人,那自然是要考虑如何利润最大化,尽量减少人力成本,就是其中一项。人少时还好说,一个人看几个货架都没问题,人一多,譬如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一个店伙计怕是连一个货架都未必能看顾过来。 方天林当然不会自大的以为,顾客都是奉公守法之人,一旦让他们注意到其中的关窍,他还真不信会没人想占这个便宜,就算铺子里的货物都不算有多贵,也有的是人动歪念头。 的确,零食再贵,也贵不过珠宝首饰,而且这是吃食,拿了也不好出手,但架不住人们占便宜的小心思。 方天林倒是有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无论使用哪一种方法,似乎都没法跟人解释。他也只能将这些手段归为暗里,明面上该请的人还得请。 至于他是怎么说服沈家人,那还不简单,让他们亲身体验一下不就行了?当所有人都尝试过两种不同的购物方式之后,沈家人全都闭口不言。自己选购,和被柜台隔开,直接叫店伙计拿,怎么选,还不是一目了然之事? 与购物舒心愉快相比,成本高一点也不算什么事了。只要不亏本,少赚一点那也无妨,何况结果可能未必就跟他们想的那样,没准这种新奇的购物体验,能为他们带来更多的生意。 这么一来,即便有偷窃发生,铺子也应该是赚的。毕竟店伙计不是摆设,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盗成功,难度着实不小,至少被盗走的货物数目不会大。要知道糕点零食大多数块头都不小,一个两个就算了,数量一多,想要藏得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再说,方天林跟沈家河也不傻,既然已经预料到铺子里极有可能发生偷窃事件,他们定然会防着这一点。其中最简单一个办法,就是将零食包得大一些,糕点之类就用纸线扎在一起,两块四块八块不等,蜜饯炒货之类,就直接以不同斤两称装,一两二两五两……,不用太全,只要能满足平日里顾客最常购买数额就行。这跟现代钱币面额同一道理,区区十来种,就能涵盖所有交易。 “五妹,这里人太多了,我们下回再来?”绿衫女子皱了皱眉,驻足不前。 “二姐,这样才有意思吗,这种场面我们什么时候见过?”粉衫女子很是兴奋,一脸跃跃欲试,转头寻求新的支持,“大嫂,你说是不是?” 蓝衣年轻妇人有些为难,这样的场合,似乎不太适合她们,她刚想委婉拒绝,旁边传来一道男声:“有我们在,你们不用担心其他。走,进去瞧瞧,我倒是要看看,这家店到底有何魅力,使得这里人流如织。” 店伙计们都是经过培训之后才上岗的,见到有顾客到来,自然会主动上去招呼。他们看得清楚,正向铺子走来的这一伙人,在经过唱礼人面前时并没有递上请帖,当即便有一个伙计上前跟他们搭话,并将他们往二楼引。 粉衫女子不是很乐意,显然她更喜欢一楼那热闹的场面。见此,绿衫女子忙出言岔开,她实在是不想在人堆里晃:“大哥,店伙计都说了,楼上环境更好,我们先去楼上,过一会再到下面逛,想必那时人会少一些。” “行,那就照二妹说得做。”华服男子略一思考,便爽快应下。 一行人当即在店伙计引领下,移步二楼。 超级食坊一楼大多数零食价格都比较亲民,二楼恰好相反。这种差异,使得沈家河在装修铺子时,将楼梯开在店门入口处,这样可以避免许多因身份地位悬殊导致的冲突事件,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毕竟除了一些纨绔混子之外,谁也不愿意碰上这种事情。 因今天铺子新开业的缘故,二楼人也不少,但比起一楼来就要好许多,起码这里的人都比较有修养,甭管是不是装出来的。 二楼和一楼格局相似,有出入口之分,这跟一般铺子迥异。入口比较大,看起来还算正常,出口有两个,还设置得非常狭窄,就颇令人深思。再一瞧每一个出口边上都安排有结账之人,这想让人不多想都难。难道这家铺子生意前景能有这么好?要知道,就算生意非常红火的铺子,有帐房掌柜在也尽够了。一楼三个结账口,二楼两个,这…… 华服男子就这么一分心的工夫,又有一拨顾客上了二楼。 “大哥,走啊,怎么磨磨蹭蹭的,快来。”粉衫女子招呼兄弟姐妹们跟上,随手从入口附近拿了个提篮,率先往里走。 华服男子不再想别的,忙跟上。自家妹妹和堂妹,他得看好了,免得她们出了岔子,没法跟家里人交代。大点那几个弟弟不但不用他照顾,还能帮他分担任务,一进入其内,就各自跟在自家姐妹或幼弟后头,一群人转瞬间就分散开。 这是潘记……,那是刘家…… 货物琳琅满目就算了,让这一群人吃惊的还是各货架前摆着的铭牌。来之前他们早就听说过此事,没想到这不是一个笑话,是真有商家跟沈家达成了合作协议。 一圈看下来,众人也发现,品种并不全,至少云州城半数以上商家售卖的糕点零食并不在沈记所售货物行列中。就这样,都让已经开始接触家族事务的华服男子吃惊不小。 集合众家货物,就算只有极小部分各家招牌品种坐镇,竞争力依然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第91章 华服男子看着自己手上拿的东西,再瞧一眼在他附近转悠的弟妹,他们各自拎着的篮子也装了不少东西,有那喜爱吃零嘴的,更是篮子都快满了。 这一刻,华服男子不由庆幸,他家不做零食生意,不然,若没跟沈家合作,这生意肯定会不如以往,而且,即便有人看不惯,把沈记弄垮都没用。 沈家开了先河,其他商家自然会陆续跟上,谁放弃就等于平白损失一部分生意,此后想要在云州城立足,花费的精力将更多,竞争也会更加激烈。 秉承老思想经营会变得艰难,但就算与时俱进,这路也不是那么好走。云州城做零食生意的商家总共就那么些,有那意思的都想将这桩生意收归囊中,谁也不服谁,光协调好这个问题就要费很长时间。再说,大家都是同行,有不少还是直接竞争对手,想要不计前嫌联合起来对付沈家,这得扯皮多久才能成行?到那时,沈家钱都赚够了,就算最后店铺经营不下去,也不亏。 问题是,挤兑了这家,还有那家,想将所有竞争对手都打倒,那根本就不现实。 与其致力于打压沈家,一不小心让身份地位更高的商家占据优势,借机发展壮大,令他们在这一行立足更加艰难,那还不如就让沈家这么立着,再怎么说,沈家对他们的威胁比起更大的商家要小许多。 此时,沈家人大多已经转移阵地,去安家酒楼招待宾客,还在超级食坊的,只剩方天林沈家河以及沈家溪柳橙这两对夫夫。内眷由柳橙领着参观,其余归沈家溪负责,方天林跟沈家河则一直待在大门附近迎客。 现在大部分宾客已经到达,方天林跟沈家河不再刚招呼完一拨,又迎来下一拨。 趁空,沈家河靠近方天林,小声说道:“天林,这吉时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二姐不出面就算了,怎么二姐夫都还没到,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原本沈家河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并没往心里去,可等话出口之后,他越想越觉得这还真有可能,面上忧色一闪而过。之前,他就收到二姐夫的回帖,说今日他定会过来恭贺他们超级食坊开业大吉,到现在也没传来二姐夫有事不能来的消息,那就表示他今日定然到访,那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别急,兴许是路上耽搁了。回帖上不是说了吗,二姐夫兄嫂也要过来,人一多,尤其是还带了内眷,说不定连孩子也在内,怕是想快都快不起来,若路上再碰上点什么事,可不就来晚了?”方天林笑着宽慰,他对薛广林的观感还不错,就算他人真不能来,那也会派人递个信,既然没有这回事,多半还在路上。 被沈家河念叨的薛广林,此刻正阴着一张脸坐在马车上,连同车的沈琳都不敢随意开口,生怕惹到这个时候明显心气不顺的丈夫。 真说起来,其实沈琳也不是很想来。以往,薛家好比那天上的云彩,沈家就如同泥地里的尘埃,虽说实际上两家悬殊并没这么大,但她心中那种优越感却一直存在,即便经过薛广林几次镇压,乱七八糟的事她没敢再做,这种感觉也不可能因此就彻底磨灭。 其实沈琳后来也清楚,她这么想不应该,可有时候她压根就控制不住自己。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少开口,少去娘家走动,以免跟娘家关系越闹越僵。当然,这是在之前,现在,就不仅仅是如此了,还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人性大抵如此,沈琳这样,薛长富等人也没能跳出这种桎梏。越是亲近之人,越是拉不下脸面修复关系,为自己看走眼买单,反倒是向素不相识之人,甚至竞争对手俯首认输的几率更大。 这就跟成绩被班里昔日远不如自己的差生逐渐拉平,并有超越趋势有异曲同工之妙。 差生若是不相干之人,感慨一下也就过了,说不定还会赞叹这人厉害。可要是这个差生就是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心思光明磊落的,或许还不会那么在意,稍微有点嫉妒心,这感觉就复杂了,要是这个差生还是往日自己看不上眼之人,那就像打翻了诸多调料瓶,简直是五味杂陈。 薛广林现在没空去理会沈琳的想法,他都快被大哥一家给气着了。从出门前就开始闹幺蛾子,光大嫂梳妆打扮,就费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上了马车,也不消停,侄子咳了两声,就转道去医馆,结果嘛事没有。 薛广林很想撇开大哥一家带着三弟他们先行一步,转念一想便作罢。薛家没有分家,不一同出入,太容易被人挑刺。 薛广林就想不通了,爹和大哥在生意场上也算是八面玲珑之人,怎么在对待亲戚一事上就这么拎不清?不光是对沈家如此,对其他穷亲戚也多是这样。这么做很得罪人,莫非在爹跟大哥看来,这些亲戚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仔细想想,还真就这么回事。他们身边真正飞黄腾达的穷苦百姓的确很少,即便有,那也多半是一大家子省吃俭用,才供出一个学子。不进学,不做生意,这样还能出头之人,就他记忆中而言,似乎真找不出几个。 薛广林叹息一声,这样做太急功近利,不是长久之计。这个念头一闪即没,他现在烦恼的是等会该怎么同岳丈三舅子他们解释。 自打确定赶不上正时辰后,一路行来倒是非常顺畅。到了这时,薛广林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大哥就是想推迟到达的时间,显然还端着架子,到现在都放不下来。 薛广林微垂眼帘,遮住可能泄露的心绪。爹他那么做他还能理解,大哥又是怎么回事?沈家是他的亲戚,跟大哥打交道的次数非常有限,也就红白喜事这样的场面会请他入席,还只是在他家迁往阜阳县城之前,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沈家? 想来想去也想不通,薛广林索性不再费这个脑子,再次斟酌起刚才想好的说辞,再如何,也得先把眼前这一关给过了,总不能直接说是大哥一家作妖吧?他要是真这么说,沈家会怎么看他? “薛家到!” 听唱礼人这么一喊,沈家河立刻来了精神。这段时间到的宾客越来越少,要不是还等着二姐他们,他早就同自家媳妇一道去酒楼招呼来宾。现在超级食坊中就剩他一个沈家人,原先陪着他的方天林也同四弟一家去了酒楼。 现在不是问二姐他们为何来这么晚的时候,沈家河笑着上前招呼。 薛广森走在最前面,笑容满面,跟那些过来道贺的宾客别无二致,甚至态度还更热络一些,哪还能看出半点不情愿?果然不愧为做生意之人,只要他想,情绪调节不过是一件信手拈来之事。 薛广林落后一步,看不到他大哥的表情,声音却是能清楚听到。他感到诧异的同时也觉得庆幸,这样总比黑着脸进门要好,那就真得罪人了,还不如不来。 铺子开业是一桩喜事,但凡上门恭贺的,就算背后不屑,当面装也得装出一副笑脸。薛广林之前还担心,如今见大哥跟三舅子“相谈甚欢”,他总算放下心来。 沈家河也很惊讶,他还从没见过薛广森对他这么和善的时候,即便在二姐刚出嫁那几年,也不曾有这种待遇,他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好在沈家河也早就历练出来,其他事情他未必做得到,笑脸迎人,那是他从懂事之后就琢磨出来的技能,不说收放自如,也差不远了。 同薛广森他们寒暄过后,沈家河稍一思索,决定还是带他们去二楼走一圈。 一楼热闹的场面,一行人在进门时就感受到,没想到二楼也不输多少。 “生意不错吗!”薛广森赞了一句。 “嘿,第一天开门营业,大家就瞧个新鲜,以后哪还能像现在这般红火?”沈家河谦虚了两句,立刻招呼,“离开宴时间没多久,你们随意逛一圈,一会就走。” 大人自制力比较好,小孩子就不行了。还好,薛家一行人中没有五岁以下的奶娃子,倒是没有闹出让大人下不来台的事情。 由于时间比较紧,大人们也就随意看了看,只孩子们拎着个篮子见到自己喜欢的就拿。 薛广林看见这一幕,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三舅子一家端的是好想法,这种连孩子都能轻易拿到的经营方式,非常能激起人的购买欲,特别是当一大堆色香味俱全的精致零食放在面前时,这种感觉更甚,不买几样,似乎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大人还好,自制力比较强,小孩子见到这些,哪还刹得住手?名贵的零食终究只是少数,大部分也就价格高点,像他们这样家境的人家,不怕买不起。侄儿侄女,包括自家两孩子,都已经沉浸在购物的喜悦中,哪还会想那么多?最多也就少挑一些。 看来经了今日这么一遭,有不少家庭就要禁止孩子入“好再来”超级食坊,实在是这些东西对小孩子的诱惑太大,不用操心银钱就罢了,家境不怎么样的,进了这里简直就是在挑战自己的控制力。 第92章 到这都很和谐,付钱时遇上了一点小麻烦,几个小点的孩子直接拎着篮子就走,被结账之人拦下,这就尴尬了。 沈家河也无可奈何,这些都是要入账的,就算帐记在他身上,那也得先核算一下,要不然对不上账,缺的这笔钱最终就会被计入无故损耗中,这个数字一大,店伙计就要赔钱,这事弄得…… “珠儿,恒儿,你们这是去哪?帐就在这里结,不用跑到楼下。”薛广林灵机一动,忙开口打圆场。 他这么一说,场面顿时缓和过来。 上了马车后,沈家河虚抹了一把额头,刚才这事闹得真是好不尴尬,明明他们前面就有顾客结账,孩子们居然…… “当家的,这沈家也太小气了,不就是几篮子零嘴吗,二弟跟他们这么近的亲戚关系,开业这天居然不送,还要我们自己付钱,真是小家子气。” “谁让你整这些的?”薛广森脸色不太好,他虽然不爽沈家,可也没想着占这么点小便宜,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都多少年了,原本的习惯还改不过来,薛家还缺这点东西不成? “我……”正要反驳,像是想起什么,薛广森夫人段氏最终嘴张了张,将后半句全都咽了回去。 尽管是安三老爷友情赞助,宴席档次也是符合沈家这个层次,没弄得太过夸张。像醉春酒楼,一桌酒菜一二十个菜,几十两银子都不算顶尖,这样的价格,沈家显然暂时还消费不起。 这次宾客比较多,整家酒楼都成了宴席场地。 方天林一边四处同客人闲聊,一边余光不断扫向酒楼门口。 眼看宴席快开始,沈老爹都开始找人了,沈家河才带着最后一批客人步入酒楼。 方天林也松了一口气,赶上就好,沈家河可是正主,少了他,这个宴席办得也没意思了。这次的宾客中,合作商占了多数,不少都只跟沈家河打过交道,就连方天林都不认识。 规模大一些的商家,方天林还有可能早在之前就认识,那些只有一家小铺子的,他也不可能开了天眼,没接触过就把他们了解得清清楚楚。 将薛家一行人带入座后,沈家河立即同方天林汇合,在主桌坐下。 酒菜很快就上来,沈老爹率先动筷,之后宴席就变得非常热闹。 方天林跟沈家河在排位置时,就将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分开,省得身份高的人不满意,身份低的人过于拘谨,连吃个酒席都束手束脚。 商人们多半在酒桌上拉关系,谈生意,其他人也差不多,只不过聊的内容跟生意无关罢了。 最忙的自然要属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在开席没多久,就挨桌敬酒,当然不是像成亲时那样,每人都得意思一下,这种场合他们随意即可。 这么一趟下来,两人都有了一丝醉意,好在程度不重,多上趟茅厕,就什么事都没有。走了这么一个过场,办这次宴席的目的基本就达成,两人没再到处走动,就坐在主桌上一边用饭,一边跟同桌闲磕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续有客人开始撤。 “咦,还有回礼拿啊!” 一上马车,那家人立即打开纸袋子,掏出来一小包东西,外面依然用纸袋包着,翻过面发现上头还写了两行字,仔细一瞧,第一行写着“沈记特制奶糖”,第二行则是“非卖品”,最后还盖了个戳,不是印章,瞧着还挺漂亮。 奶糖不是新鲜物事,云州城作为一个繁华的城市,附近又有那么大一个港口,相对其他地方而言,交通要便利许多,各地货物都能在这里见到,奶糖就是其中一种。这不是靖朝本土产品,大多都来自北方各国,本地偶有商家生产,也限于奶源不好弄,生产量都不大,这就导致奶糖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在零嘴中至少也算中上。 如果仅仅是这样,用奶糖来当回礼却是有些送不出手,实在是量太少了,袋子就一巴掌大,能装下多少?这让不少客人都很是好奇。 宾客中除了沈家亲友之外,多半都是商人,还大多是做零食生意的商家,谁家还没吃过几颗奶糖?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说法? 打开里面颜色喜庆的小纸袋,将奶糖全倒出来,一数,哟呵,总共就只有十粒,还不够他们一家人分的。 “老爷,你比较懂这个,你先尝尝。”黄夫人随手拈起一粒剥开,送到自家老爷嘴中。 刚吃完宴席,这个时候张老爷其实没什么食欲,只是夫人都往他嘴里送了,他也就没反对,一口将乳白色的奶糖含在嘴里。顿时,一股浓郁的奶香瞬间在他嘴里爆开,霎时盈满口腔,丝丝缕缕甜味不断飘出,如同潺潺不断的流水,无穷无尽。 直到整颗奶糖都化开,张老爷才回过神来。这一刻,他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尽管他做零食这一行生意,他自己却不是很喜欢吃甜食,除了试吃新品种糕点时,他基本不怎么碰,但品鉴能力却是一点不输他人。 张老爷看着桌上剩下的那九颗奶糖,眼神微闪。这东西光就味道而言,至少也属上品,再加上吃完后令他心情更加愉悦,这可就属于顶级水准范畴了。 吃甜食附带的这个功效,做这一行生意的人大多都清楚。心情不好时,吃东西能缓解情绪,吃甜食效果更大,这种情况在孩提时代表现得最为明显。 小孩子不管男女,很少有不爱吃糖的,只要给他们一些甜品,刚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立马就能破涕为笑。人大了之后,对甜食的依赖程度逐渐降低,但甜食的功效依旧存在,只要不是讨厌吃甜品之人,吃沈家提供的这种特制奶糖,那简直就是一种美妙享受。 亏得沈家并没有拿它出来卖的意思,不然又会揽走其他同行的一部分生意,其中就包括他家。 云州城零食生意的盘子就那么大,整个行业的繁荣虽然会吸引更多的顾客,但数量终归有限,恐怕这个上涨幅度,还抵不上生意被人瓜分走的速度,这谁都不想看到,偏偏这样的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你不进步,那不用等太久,就会发现已经被人抛在后头,再想奋起直追,就得花费更多时间。 各商家心思大同小异,都希望自家新产品不断,别家原地不动,可惜,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自家不断努力,都有可能追不上其他人,更不用说坐等其他商家因各种原因倒闭。这么做,更大可能是别家还经营得有声有色,自家反倒先关门歇业。 同行的触动可能很大,外行人就只觉得味道好,吃着高兴,其他就没什么了。 这也是方天林想要看到的效果,只是几颗糖果而已,他可不想整出太过逆天的功效,能让人吃得甜进心里,就足够了,再多只会是画蛇添足。 一直到酒席散去,薛广林都没找着机会跟沈家河解释一下。他也没强求,同住在一个城里,两人有的是时间交流,没必要非得选在这个时候,跟沈家人打了声招呼,他便和大哥三弟他们一起离开。 一回到家,方天林同沈家河便忙着为三个小家伙洗澡,之后打理干净各自,直到躺在床上,才感觉到这大半天的疲惫,不是身体,而是心累。 商人没有哪个好应付,不谈生意时还好,花花轿子人人抬,只要他们一个劲说好话,能让听众听得心花怒放,一旦跟自家生意扯上关系,就变得滑不溜秋,让人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这一觉方天林睡得很沉,直到黄昏时分才醒来。他微一侧头,便瞧见沈家河酣睡的面容。看来,不止他如此,自家媳妇也一样累着了。果然,应付那么多商家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方天林尽量放轻下床穿戴的动作,随意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出门去找儿子们。自家那三个娃,精力都很旺盛,大儿子只是不爱动弹罢了,不表示他精力不济,这会也不知道去哪耍了。 正院里没有,方天林抬脚打算去偏院,想了想,还是拐入了后院。 猎狗跟鸽子都已经安了新家,但仍不时会进入后院,鸽子自不用说,大门根本就拦不住,猎犬也能进,自是方天林跟沈家河在后院给它们留了扇门。对,就是狗洞,只是这个狗洞设在偏僻的角落,还留了内外两道小门,都只能从外面打开关上,合上时不仔细找,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个狗洞。 一推开后院门,便有清脆的童声传入耳中,方天林倚在门边上看了会,才上前询问:“在玩什么?” “阿父,你看,这是大哥想出来的,厉害吧?”沈璋捧着个马车模型上前献宝。 方天林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究竟,便笑着问道:“璋儿,这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被阿父这么一问,沈璋才发现他似乎闹了个笑话,这小子脸皮厚实,挠了挠头,就把话题岔开,直接指着身后说道:“阿父,刚才的话我收回,这个才是。” 方天林胡乱捋了一把沈璋的头,这孩子越大脸皮越厚了。 第93章 之前没注意,经沈璋这么一说,方天林才发现,儿子们身后铺着一段木条。细细一瞧,方天林不由瞳孔微缩,这是轨道啊,尽管只是木制,还非常粗糙,很多地方都打理不到位,木刺都还到处支棱着,但那也不能忽视这是轨道的事实。 方天林回想了一下,确定他没有说过任何跟轨道有关的事物,这是大儿子继承自他的模糊传承记忆,还是他自己想到的?若是后者,自家大娃前景真是不可估量。 有问题就问,除非找不到人。方天林蹲下身体,目光在薄薄一层木轨上四扫而过,最终定格在沈璧还非常幼嫩的脸上:“璧儿,这个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脑子里有现成图样?” 沈璧思考了一会,瘪着小嘴说道:“阿父,这是璧儿自己想的。” 方天林立刻反应过来,他这么问貌似有怀疑自家儿子智商的嫌疑,还被大儿子意会到了,忙出口解释:“这不是璧儿太聪明,都吓到阿父了。” 随后,他打心底赞道:“璧儿真棒,不愧为阿父的孩子。”看来脸皮厚的人不止沈璋,方天林自己也是。 沈璧立刻笑得眉眼弯弯。孩子再聪明,也喜欢被人夸,尤其这人还是他的父亲,这种愉悦程度会更上一层楼。 “来,让阿父看看,这东西怎么用。”方天林示意沈璧做下示范。 沈璧当即捧起小马车,将其放在木轨上,之后拉着栓马车的绳子,开始大步朝前走。除了偶尔因速度太快,用力太大,小马车翻车之外,其他大多数时候它都稳稳待在轨道上。 得到的结果比方天林预想的还要好,毕竟这轨道实在是做得太过粗陋,不能期望它跟现代铁轨那样,事故率在所有交通中仅次于飞机。 “阿父,这木头是三弟选的。”沈璧没有把功劳全归自己。 “这有什么不同吗?”方天林没有透视眼,又没拿实物进行过测试,光看外形,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沈璧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让沈璜上。 “阿父,家里木头不是很多,这个软硬适中,韧度又好,已经是最合适一种。”沈璜挠了挠头,自夸还真有点难为人。 “璜儿真棒!”方天林脸上笑意越来越深,随后面容一肃,表扬过后,该说的还是要说,“你们还小,动用工具的时候小心一些,别弄伤自己。” “嗯。” 三颗小脑袋同时点头的场面,方天林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每见一次,依旧感到特别欣慰。以前常能在电视里看到三胞胎四胞胎甚至五胞胎的新闻,仿佛这种事很常见一般,但那其实只是一种错觉。就算放眼全世界,这个几率也实在是小之又小。而且那是现代社会,医疗条件相对要好许多,多胞胎还能保全,放在靖朝,别说三胞胎,就连双胞胎想要安全生下来,都有一定难度。 “阿父,还有我,是我玩小马车老是弄翻,大哥才想起这个,没有我,就没有它。”沈璋挺着小胸脯,手指着木轨,一脸骄傲地说道。若非他眼中话中求表扬的意味透露的太过明显,嗯,瞧着还真是个好孩子。 “好,好,璋儿也立功了。”方天林嘴里这么夸着,心中却很有扶额的冲动。他这个二儿子活跃气氛的能力一贯都很强,也爱表现,若非他的兄弟都各有各的的长处,换成其他孩子,这妥妥是造成兄弟矛盾的源头。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在很多时候都能得到体现。孩子哭了闹了,都会吸引父母的关注,那些一向很乖,不用大人费太多心思的,就成了透明人。无意之间,父母就出现了偏好,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会察觉。 方天林没有对沈璧制作的木轨品头论足,他已经成年许久,许多观念都早就定型,思维定势说得就是这些。若让他提建议,不是朝现代轨道上靠,就是偏向乾元族传承,除非他潜心研究各式轨道,否则很难跳出这个框架。 沈璧就不同了,既然是他自己想的,那即便跟现代轨道再相似,那也只是像,不会完全相同,按他自己的思路这么一直研究下去,说不定会形成独特的分支。 孩子还小,让他自己耍着玩没什么不好,作为家长,方天林跟沈家河只需要支持就行。 “咕咕。” 方天林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家里养的一只信鸽,就没管。哪想鸽子一直在后院上空盘旋,迟迟不肯离去,也不降落,方天林眉头微拧,将它招下来:“有什么事?” 鸽子自然不会回答他,从方天林掌中跳到地面上,朝前走几步,就回一次头。 “你们在这玩,阿父去去就来。”方天林吩咐完,就跟着鸽子的步伐走。 三胞胎没闹着要跟,不过眼中的好奇之色却怎么都掩不住。 沈宅院落不算多,那也不是能随意走的,尤其还是在一只会飞的鸟带路的情况下。方天林不得不几次绕道,直到来到菜园子西侧院墙。 沈宅所在这一条街,总共只有十几户人家,房子有大有小,但都跟沈宅相差不太远。宅子与宅子之间间隔不到一丈宽,若宅子开有侧门,巷子里还有人气,若没有,那跟死胡同也没多少差别。 方天林在这也住了几个月,对附近地形不说了如指掌,也了解个七七八八。他家西侧邻居在东侧小巷子靠近大门处开了一扇侧门,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小门。平日里也就巷子前面比较热闹,后面就冷冷清清,少有人光顾。 这条街上房子面积都比较大,穿巷而过的路人很少见。 对面就是邻居,方天林不认为自家信鸽会这么傻地把他往别人家里带,选的地方又如此怪,除了目的地就在巷子里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方天林抬头瞧了瞧天色,这么一耽搁,已是黄昏时分。夕阳洒下今日最后一片光辉,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方天林返回去找来一架梯子,爬上墙头瞄了几眼,巷子里并没有可疑人或物出现。他满脑袋疑问,可惜鸽子不会说话,没法为他解惑。 眼瞅着快入夜,方天林决定等一等,将梯子放倒之后便回到正院。 此时沈家河已经醒来,见到他随口问道:“璧儿他们说你跟着鸽子走了,发现什么没有?” 方天林摇了摇头,指着至今还在头上飞的这只鸽子说道:“它好像要我去西边小巷,我粗略看了下,巷子里干干净净,貌似什么都没有。我们家没在那里开门,我突然出现在那太过显眼,所以就没进去,我打算等天黑再过去瞧瞧。” “这样也好,晚饭马上就好,先吃饭。”沈家河麻利地摆好碗筷,催促方天林跟孩子们去洗手,很快就开饭。 中午一家人吃的是酒席,晚上这一顿就很简单。 方天林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心里升起一片暖意。有家人就是好,以往他单身一人时,想吃要么出门去买,要么自己做,这种现成饭菜可很少有机会吃到。 鸽子晚上视力不大好,视野很小,只有离得比较近的物体它才看得清。 一入夜,方天林跟沈家河便开始行动。鸽子停在方天林肩上,惬意地理着羽毛,似乎知晓两人是在为它忙活,很是安静。 两人先来到梯子所在处,正要把梯子扶起来,方天林听到巷子里传来细微的动静,立刻示意沈家河暂时别动。 过了好一会,响动才彻底消失。 方天林眉宇间闪过一抹凝重,之前他还不在意,他曾架梯子看过,巷子里非常干净,除了碎石杂草之外,什么都没有,他这么谨慎,不过是在部队里多年养成的习惯罢了。方天林连自家鸽子到底要他做什么都不清楚,若非这条巷弄他从不走,他早就过去看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方天林虽看不到,但从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判断,似乎是在翻找什么东西,且来的人不止一个,还有小声交谈,只是声音太过轻微,他跟沈家河两人都没听清。 这一拨人过去后,巷子里重归平静。方天林没有动,又等了很长时间,见巷子里再没有异响,才叫上沈家河,抬着梯子就走。 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不适合出现在那条小胡同里,不被人看到还好,一被人撞见,那妥妥就是麻烦事。方天林可不想自家搅进旋涡里,还是回去睡觉比较好。 鸽子安稳地停在方天林肩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其他动作。方天林看它一点也不急的样子,估摸着那东西定然藏得非常严实,怕是到现在都没被人找到。一想到这可能是自家鸽子的杰作,方天林就面现囧色,自家鸽子不会坏人好事了吧? 接下来几天,方天林跟沈家河照常行动,偶尔去茶楼听人说书,顺带探探消息,结果云州城风平浪静,不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连个小道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方天林没有再等,趁夜进了那条小巷弄。 地方早就确定,就在架梯子附近这一圈巷子里,方天林让沈家河放哨,他独自进入小巷中。 第94章 一到地方,鸽子就落地,来到一处墙角,爪子拨开覆在上面的碎石子,然后开始往外扒拉东西。 方天林瞧它弄得这样费劲,干脆上前帮忙。这个坑洞非常小,看样子是自然形成的,并非自家鸽子的杰作。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会让鸽子将其藏起来,他记得鸽子这个族群似乎没有藏东西的癖好,难道自家养的鸽子比较特殊? 费了一点劲,方天林才拿出藏在里面的物品。天色很黑,只有点点星光闪耀,方天林看不大清楚,只能凭着手感猜测,似乎是什么牌子之类的东西。物品不大,分量却不轻,又没有可以抓握的地方,难怪自家鸽子会把它藏起来,而不是直接用嘴叼爪拎送到他跟家河手上。 此地不宜久留,方天林让鸽子将碎石子放归原位之后,立刻快步离开,从后门进入。 为了不留痕迹,方天林出去的时候并没有从地里穿过,而是从菜园子边上绕道,否则鞋底沾染湿泥,这不是明晃晃留下记号,等着有心人找上门来?即便这事过去已有几日,这种明显的证据还是不要留为好。 同沈家河汇合后,两人很快回了房。 牌子很脏,看不清真面目,方天林叫来招财进宝,让它们仔细闻过上面的味道,方拿出抹布擦拭一番。 就着油灯的光亮,方天林看得很清楚,只是上面的字体不是靖朝通用文字,更像是古体,方天林不认识,沈家河跟孩子们就更不懂。 方天林虽然不知道这个牌子到底作何用,但大致用途还是能猜出一二。牌子吗也就那么几种,瞧着之前有一批人在搜索这个东西,定然不会只是各家理事对牌那么简单,不是代表身份能出入某些重要地方的令牌,就是这个牌子本身就具有效力,无关之人拥有它可能什么用都没有,但原主失了它定然会麻烦不小。 这事,方天林也不能去找外人问,沈家人底蕴又不足,家里就他学问最高,他不懂的,问其他人也没用。 方天林对着这么一块不知来源,不明用途的令牌发起呆来。这东西在他手上完全没用,指不定还会因此惹来祸事,称它为烫手山芋也不为过。留着不如送走,可是怎么个送法呢,是随意丢弃,还是…… 暂时没想出妥善解决此事的方法,方天林便将其收在地下室中。不管如何,至少要保证这东西不被人发现。 翌日天气晴朗,方天林跟沈家河去自家各铺子作坊转了一圈,便带着儿子们跟招财出门,新得名字的鸽子一号就高高坠在他们头顶。 这次方天林没叫车夫,由他跟沈家河轮流赶车。马车走得很慢,招财东闻闻西嗅嗅,最终停在一处宅院前。 方天林没有在此逗留,只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门匾。在此期间,马车一直不停,就这么缓缓驶过这家府邸,招财虽然没有收到新指令,但它可一点都不笨,见方天林他们都走了,它立刻撒开四蹄跟上,直到超过马车,才又恢复成之前那样。 驶出那条街,方天林向招财招了招手:“招财,上来。” 听到主人呼唤,招财立即干脆利落地跳到车辕上蹲好,歪着头看着他。 “还有哪里味道比较浓?有的话你带路。”方天林尝试着和招财沟通。 招财严肃着一张脸沉思半晌,跳下马车开始新一轮寻路。 刚才只是在城内转悠,这回就直接出城,走的是东门,方天林原以为是去云州港,哪知不是,招财在中途就拐入岔道。 方天林眉头微拧,立刻叫回招财,这条道尽头是兵营,驻扎着一支海军舰队,无关人等不能随意进出。以往就算了,再往里进一点也无妨,现在明显出事的情况下,他最好不要在这里停留,免得被人盯上。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方天林没有掉头的意思,索性一走到底,直接去云州港。 云州城很繁华,云州港一样非常热闹,特别是在有船队靠港时,这种热闹程度达到顶端。 方天林他们到时,已将近午时,几人随便找了个看着还算干净的饭馆就餐。 码头这边菜色以寻常海味居多,价格低廉,又富有营养,各食铺生意看着都挺不错。 在这里出入的人,贫富差距极为明显,就连用餐场所也不同。纤夫等劳力只能在各种路边摊或者低价饭馆中解决三餐问题,商人管事则多出没在另一条饮食街上。 因着时间尚早,方天林一边慢悠悠用饭,一边目光不时扫向街上。随着离饭点越来越近,街上逐渐热闹起来。 方天林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眼睛瞧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嘴里嚼着可口的饭菜,心里想的却是那块牌子的事情。 之前那宅子挂的匾额是凌府,这个府字可不是谁家都能用,像沈家就只能挂沈宅,而不能称为沈府。 方天林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高官,但该了解的事情他一样不少。凌府再加上驻扎在云州港附近舰队,这两个条件一结合,令牌主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就算不是他所料之人,想必也相去不远。 那牌子沈家留着半点用都没有,还可能带来无穷麻烦,要么将其毁了,要么就尽早送出去。 “阿父,我跟弟弟们都吃好了。”沈璧轻轻拉了一下方天林的衣摆,目光直在他的饭碗里打转,眼里透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他这是被自家孩子教育了?方天林顿觉莞儿。过后,他收回纷杂的思绪,不再想七想八,开始认真对付起眼前这些饭菜。媳妇跟孩子们都吃完了,现在就只他一个还剩着大半碗饭没动,这种时候可不多见。 没有酒,光吃饭还是很快的,没让他们等多久,方天林便吃完了他那一份。结账后,一行人移步附近的茶楼,直到下晌上工的时候,方天林才带着媳妇孩子们前往船坞。 船坞离码头有一段距离,但并不远,乘马车很快就能到。 “快下来,阿父带你们去看大船。”方天林停下马车,站在车辕前,招呼三个小家伙下车。 沈家河撩起车帘,拧开扣锁,将车辕右后部翻开,任其自动垂下,木阶梯正好延伸到地面,三胞胎排着队逐阶而下。 “阿父,船呢?”沈璋东张西望,没看到任何船的影子。 “不要这么急,马上带你去看。”方天林话刚落,左手便被沈璧牵住,右手则被沈璜拉住,两人不声不响便占据了有利地形。 沈璋没得选择,眼看被两个兄弟抛弃,只能颠颠地冲向沈家河,心里美美地想着,大哥跟三弟一人只霸占了阿父一半,爹爹现在可是他一个人的! 瞧着沈璋抬头挺胸的小模样,方天林嘴角微微勾起。 留下招财看马车,几人朝目标行去。 船坞就在前面不远处,即便孩子们拖慢了步伐,方天林一行人依旧只走了一会便来到边缘处。 小船随便找个地方都能造,到时候雇些劳力就能拖到海边。大船就不行了,它们都是在船坞里建好,等检查合格方开闸放水,直接从船坞驶入大海。 方天林他们到船坞一点不费劲,找到自家那艘船却费了不少时间。船越大,就离海岸越近,方天林定的那艘就是这般。 “家河,这里就是了,你觉得怎么样?”方天林微眯起眼,仔细打量面前已经有了雏形的船体。 沈家河乘过船,也看到过各式各样的船只,但那都是在海上,跟眼前这般忙碌的场面无从比较起。 这船真的很大,目测至少有几十米长,不愧为大型货船,远比在海面上瞧着更震撼人心。 方天林吩咐孩子们不要乱跑,找到这里的负责人,跟他说明来意之后,这才招呼媳妇孩子们下去。 负责人很有经验,想来过来现场查看进度的不止他们一家,立刻派了个向导过来带他们参观。 工地上很乱,到处都堆着废料和半成品,的确要有人领路。方天林跟沈家河不放心自家三个娃,紧紧看着孩子们,不让他们乱走。 站在船坞边上,就已经觉得船身庞大,近距离观看,这种感觉越发明显。 沈家河身形在男子中都算高大,但跟大型货船一比,就显得极为渺小,虽没有蚂蚁跟大象那么夸张,也不差多少了。 沈家河都如此,三胞胎更是小嘴张得溜圆,眼睛都瞪大了。 “爹爹,这船好高!”沈璋惊呼道。 沈家河点了点头,很是认同二儿子的话语。他一眼望去,都觉得有些炫目,更别说还不到他腰高的三个小家伙,船高少说有他们二十来个身长,在孩子们面前,它就像是一个巨无霸,难以跨越。 “爹爹,抱。”沈璋不满意自己的身高,开始寻求外援。 沈家河没有拒绝,可这又有什么用呢?高出这么小半丈,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高度差并没有因此就缩小多少。 很快,沈璋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脖子都仰酸了,才泄气地放弃了这个蠢法子。之后他就开始东摸西碰,将附近它能动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第95章 尽管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沈璧和沈璜依旧跟沈璋一样,选择了这个方案。高一点是一点,再如何也总比他们自己看到的更高更远。 两个娃不是没想过其他方法,可是都不合适,离远看就没有近距离接触那种强烈的震撼感,只能选择这么笨的办法。 “走,我们上船去看看。”方天林跟向导说了几句,就带着孩子们走上舷梯。 方天林一家帮不上忙,但也不能打扰到造船工人的工作,是以,能参观的地方非常有限。饶是如此,几人依然看得一脸心满意足。 离开船坞之后,这种震撼感依旧久久不散。 “天林,这船以后就归我们了?”沈家河抱着沈璋,脸上还带着点不可置信。 “嗯。若质量没问题,最多再过两三个月船就能下海,那场面一定非常壮观,到时我们请爹娘他们都过来瞧瞧。”说到这个,方天林神采飞扬。 沈家河非常赞同这点,没有足够的胆量,没有人感冒着风险在海上讨生活。这也就意味着,能看到船只下水的机会不多,没准这次就是他们唯一一次机会,错过岂不遗憾? 回到家后,方天林对着那块牌子看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把它送走。至于怎么个送法,这就有待考量。既然这么多天过去,半点风声都没往外传,估计现在大抵还没到需要用到它的时候,或者幕后下手之人也不敢确定这东西到底在不在原主手里,毕竟他们也没拿到手不是? 你说为何方天林会这么想,那还不简单?若没发生什么事,持有牌子之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经过平日里很少有人走动的小巷弄?不是牌子主人遇险,就是拿走牌子之人被人追赶匆忙之间遗落,刚好被鸽子一号看到,又好巧不巧这鸽子对它起了兴趣,只能怪那人倒霉,喝水都会塞牙缝。 既然要送,该有的准备必须有,他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将其送人,要是这人本身有问题,那方天林岂不是为虎作伥?这可就造孽了,对沈家也没任何好处。 知道令牌主人具体是谁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就是费点时间而已。几天之后,有关凌总兵的消息就汇总在方天林面前。 凌总兵辖下军队负责云州府跟翼州府两府海域,海军驻地就设在云州港附近。这两府都是油水十足的地方,又都有几个大小不等的港口,货物贸易往来频繁,海军外快数量非常高,还是正常收入,不用贪污就能得到,再加上各海商送的礼,这数额之大,让人知道绝对眼红到不行。 按理,在这样富庶地方生活的兵丁,极其容易养成不良的癖好,被富贵迷花了眼,只懂得享受,不知训练为何物,再加上贪空饷之类历来存在的问题,兵丁多半是绣花枕头稻草芯,中看不中用,压根不能同北方那些骑兵相比。可在凌总兵统领下,他麾下的将士可谓是兵强马壮,各个都能上阵杀敌,而不是一帮老弱病残。 方天林以前也关注过,但没这么详细。此时他方知为何云州城会这么繁荣,原来这其中也有凌总兵一家的功劳。 凌家是武将世家,靖朝开国之初就存在,传到凌总兵这已经有好几代,一直坚守在云州府。有凌家坐镇,也难怪云州府附近海域海寇极少见,这一段海路,算是这一带最为平静的地方,若走短途,心大的甚至敢孤身上路。 方天林沉思许久,将令牌包好,不管有用没用,先送到原主手上再说。 沈家跟凌家没有任何来往,贸然上门纯属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这一条道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曲线救国这法子便跃然眼前。 沈家自打办了零食加工作坊,又接连开了两个铺子,认识的人也不少,从中找出七拐八拐能跟凌家搭上关系的人并不难。 方天林筛选过后,选中了张恒立张家。 这一日正好是休沐日,凌总兵按往常一样回家。对外时神色一切正常,面对家人时同样没表现出任何异常,直到剩他独自一人,面色顿时黑沉如墨。 兵符失窃不是小事,现在还没爆发出来,那是他运气好,对方在被他派出的人手追踪过程中将其丢失,他能确定的只有这一点,但他也没找到,这就麻烦了。幸亏兵符平时并不需要用到,只有大规模调兵遣将时,才有它的用武之地,要不然此事怕是早就泄漏出去,光这就够他喝一壶。 幕后之人按兵不动,想必也不能确定兵符有没有物归原主,正在旁敲侧击,一旦消息得到证实,接下来必然会有所行动,他们不可能窃取兵符只为了闹着玩。 兵符一般人拿着也没用,在没有拿到兵符原主人信物的情况下,只有军情紧急时,在同一军中,同为将领手中,方能派上用场。当然肯定没在原主手中那么大作用,但也可以调动一部分兵力,这就足够了。 兵符一失窃,凌总兵便想明白一点,那就是他治下的海军中不但他身边出现了内贼,恐怕连部分将领都被人给收买。这让他心情极度不爽,兵符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得那么紧实,也就那日他派出一支舰队时动用过它,哪想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不翼而飞,亏得他发现得早,派亲兵追击,将偷盗之人抓获,可在他身上什么也没搜到,人还当场死亡。这也坐实了这人的身份,即便不是死士,也差不离。 凌总兵派人沿路寻找,什么都没找到。天光敞亮时不好大举行动,这事又不宜声张,几人搜寻未果便只能退回,直到夜色降临,才重新沿路仔细搜索,结果自是无功而返。 兵符一日不找到,凌总兵就一日不能安心。直接上报朝廷兵符失窃一事,他是想也没想过,大家都在官场浸淫这么久,谁都不傻。凌家军不说铁板一块,也比多数军队更加团结,军心更加稳固,敢在这样的军队里行动,定然留了后手,否则光拿走一块兵符,真没什么用。普通人拿着它用来勒令军队,谁会听啊? 正是想明白这一点,凌总兵整个人都寒气直冒,有人吃里扒外,还至少达到将领这一级别,这怎能不让他寒心? “笃笃。” “谁?” “老爷,黄老爷下了帖子,邀您明天去游湖。” “哪个黄老爷?” “是夫人大姐夫家的族弟,黄翰黄老爷。” “推了,没空。”凌总兵正烦着呢,哪有心思去应付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的亲戚。 “老爷,这个……” “你收了他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一脸为难?”凌总兵瞪了一眼,语气不由加重。 “老爷,小的只收该收的,不该拿的可一分没敢要。”长随兼亲兵之一王二腆着脸说道,“老爷,这次您怕是误会了,黄老爷不是邀您去寻欢作乐,来送帖子的人说了,是有事跟您商谈,似乎跟老太爷的沉疴有关。” “哦,他弄到好东西了?”凌总兵来了兴致。凌家军虽是海军,不用随时打仗,但剿灭海寇,追击海匪,一年里面大大小小总要碰上几回,再加上舞刀弄枪,习武之人,谁没个伤痛?年纪轻时还好,身强体壮不觉得,年纪一大,沉疴顽疾就全都冒出来肆虐,将领能颐养天年寿终正寝的实在不多。 凌老总兵就是在大儿子顶事之后退下来,由大夫精心调养,依然受病痛折磨。平时还好,一变天,曾受伤严重的部位便一抽一抽的疼,家人见了都不好受。可他们家不走这一条道,还能走哪条路?武将不好做,文官更难为。特别是像他们这样的武将世家,想要跻身文官阵营,一个难字都不足以形容。 靖朝文官武将泾渭分明,这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帝皇管理文武百官的一种手段,文武不和,能极大地避免双方勾结到一起,减少对帝位的威胁。 武将戍卫边疆,粮草饷银受文官辖制,拥兵自重的可能性大大缩小,打仗靠的就是钱,没钱怎么玩? 凌家这样的武将之家,除非抛弃历来的传统,退出武将行列,否则子孙就别想在文道上出头,再聪明都不行。 “送帖子之人说得很含糊,我听着就是这么个意思。”王二对于老太爷还是很尊重的,要是能让老太爷少受些病痛,他也高兴,自是不遗余力为黄老爷说好话,没准黄老爷真得到了什么好方子,错过了岂不可惜? “拿过来我瞧瞧。”凌总兵拆开帖子,里面说的意思和王二讲的差不多。 “磨墨。” “是,老爷。”王二做惯了这种事,不消一会就将任务全搞定。 凌总兵笔走游蛇间,一封回帖便写好。 王二接过,立即找人去送回贴。 翌日半上午,凌总兵带着人准时赴约。 “凌大老爷来了,快,快,里边请。”黄翰一听下人禀报,忙热情地迎下船。 等游船驶离岸边,凌总兵再不耐烦跟黄老爷磨叽,直接挑明问道:“黄老爷,你说的可属真?” “自然是真,我们两家什么交情,怎么好意思糊弄凌兄?不过这东西并非出自我手,我也是托人找的。”黄老爷边将人往船舱领,边说道。 第96章 总兵凌景承闻言不置可否,心想着黄翰这次倒是没把功劳据为己有,不过他也没有反驳,这么下人脸子的事情,只有那等不通人情世故之人才干得出来。 黄翰显然是费了心思,这艘游船装饰豪华,婢仆各个都姿容清秀,还不带半点风尘味,果然如王二所说,此次是真有事情商谈,不是叫他来附庸风雅。 凌家传承了好几代,后辈子孙早就不是纯粹的莽夫,虽不像文士那般斯文儒雅,也绝非猛张飞类型,想要欺他们不通文墨,也就面上能说道几句,背后若还这么认为,可就有些看不清形势了。 不能走文臣一道,难道还不兴凌家人自己钻研学问不成? 游船不是很大,在黄翰的引领下,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船舱里早就有人在,一见主客到来,几人起身相迎。 “黄老弟,这几位是?”凌景承说话语气即便平缓,依旧带了点不容置疑,这估计就是发号司令惯了,已经融入日常生活中。他面上平静无波,内心里却有些狐疑,这四人他一个不认识,且还有个内眷,不知道黄翰在搞什么鬼。 “凌兄,各位,都坐下谈,坐下谈。”黄翰心里头高兴,他家虽然跟凌家有那么点关系,跟凌总兵也算混了个脸熟,终究身份上差了一点,毕竟他不是黄家现任家主这一脉,若非他能力还算不错,怕是连这样的关系都拉不到。 “凌兄,这是我堂妹,旁边的是堂妹夫张恒立,另两位是‘好再来’超级食坊的掌柜,沈掌柜跟方掌柜。”黄翰简单介绍了一下在座四人的身份。 凌景承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向四人打了招呼。 “凌兄,老爷子身体好些没?”黄翰倒是个爽快人,也不磨叽,很快就直入正题。 “还是老样子。”一听此话,凌景承身形坐得更板正了些。老太爷这伤病不需隐瞒,当初他退下来就是用的这个借口,知道的人不少。 “哎,老弟我没什么大本事,也就只能在这上面帮点小忙。这几年我派人去找了好多偏方,结果都不合用,我都快要放弃了,这不老天开眼,在问及我堂妹时,堂妹夫跟我引荐了沈掌柜跟方掌柜,他们手上有个食疗方子,不能根治,但能调养身体,缓解病痛,别的不敢保证,至少能让老爷子好受一些。” 黄翰这话说得好像他才是凌老太爷儿子似的,凌景承心中嗤之以鼻,面上却是半点不露痕迹:“这……” “凌兄,放心,这事我懂,入口的东西不能乱吃,这还是兼有调理身体功能的食疗方子,就更得注意。我找有暗伤之人试过,没有任何副作用,就算对老爷子无用,那也不会有害,就当是多一种吃食罢了。”黄翰眼睛微微眯起,似是对这个方子信心十足。 “方子你看过?” “呃,这个倒是没有。”黄翰一愣,随即笑道,“规矩我懂,任何东西见过的人多了,就不值钱了。” 凌景承有些搞不明白,这事黄翰直接出面即可,哪用得着带上另外四人?怕是他们之间另有交易,莫非这是方子提供者附带的条件? 凌景承不及深想,黄翰已经让人上了一桌酒菜,中间硕大一汤盆,正汩汩冒着热气。 “凌兄,这就是用那方子做的,味道不错,比起那些药膳可要好多了,无病痛之人吃也无妨,只要不是餐餐吃,天天吃,身体便不会出事。”黄翰一点不谦让,率先拿起公筷,夹了几筷子到面前的小碗里,很是享受地吃起来。 这次明显和平时不同,以往请客,若宾客身份差异明显时,除了主人第一个动筷子之外,第二个那是留给主宾的。现在是试吃,自然不能照着这么来。 黄翰一开动,沈家河跟方天林便跟进,之后是张恒立夫妇。 见在场所有人都动了筷子,凌景承岂能再犹疑?那也太配不上他统领一方将士的气魄,略一思索,便也执起箸,伸向中间那盆汤汤水水的东西。 味道确实不错,里面放了肉,却一点都不腻,反而有一种微带苦涩的清香。苦味很浅,只要不是半点吃不得苦之人,并不会反感这道吃食。若和那汤药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完全可以无视之。 最近碰上了麻烦事,凌景承很谨慎,就怕着了别人的道,上船前早就派人查过,游船上一切正常,就算看着眼前五人吃得这么欢,他也只小口略微尝试,酒更是只轻轻抿了抿,直到确认这些都没有问题,才加快进食速度,饶是如此,也比他在自家用餐时要慢,更不能跟他在军营里时相比。 现在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时分,众人都吃得不算快,凌景承这般倒也不显得太过突兀。 “凌兄,怎么样,还不错吧?”黄翰自饮了一杯,脸上带着点得色。 “嗯。”凌景承认这道菜确实出色,至少不会让他想起那苦药汤子。 方天林选中黄翰不是没有道理,这人挺会做人,这么长时间下来,他跟凌总兵叙旧已经差不多,该拉的关系都拉到位了,余下那些时间,自然要尽量为其余几人牵线搭桥,不要求别的,至少得让他们混到能偶尔上门拜访的地步。 东拉西扯间,凌景承也搞清楚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当他得知方天林跟沈家河是一对,且方天林是沈家河媳妇时,还怔愣了一霎那。这两人分开瞧着,谁也不像是给人当媳妇的,若一定要放在一起,那也是沈家河更弱势一些。 这是别人的私事,凌景承不会过于关注,愣过之后便弃之不理,他在意的还是这食疗方子是否真像黄翰说的那样能缓解伤痛。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他进用的膳食越多,凌景承感觉身上松快了一些。他虽然不像自家老爷子那样曾经受过重伤,但日常习练中磕碰几下总是难免,大伤没有,小伤不断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将士。这种判断太过唯心,这就跟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类似,可能这只是他想多了,必须经过多次试验才能确定。 凌景承话不多,只是这次他算是有求于人,并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酒桌间又非常有利于增进关系,几人间倒也相谈甚欢。 酒足饭饱,将残宴撤下去之后,几人开始商谈正事。 沈家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正对着推到凌景承面前。他什么话都没说,行动已经足以表明一切。 凌景承在盒子两侧一按,盖子“啪嗒”一声掀开,一张折叠整齐的方子便跃然眼前。方子离盒而出刹那,凌景承眼角余光扫到一丝熟悉的色泽,霎那间他瞳孔微缩,整个人都差点弹起来。终究是见过大场面之人,这样的冲动片刻间他就调整过来,一想到这里不是探究的地方,匆匆浏览过方子,便放回原处,不着痕迹地将盒子收入怀里。 此刻凌景承反倒不急了,又跟黄翰他们闲聊好半晌,才告辞而去。 尽管凌景承并没承诺什么,但众人都清楚,跟凌家的关系是搭上了,这比给什么都强,“妹夫,沈老爷,方老爷,今儿个真是多谢三位了,以后有好事,鄙人定不会忘了你们。”黄翰心里直乐,跟凌家有了这层关系,何愁以后没有生意可做?军械就算了,粮草等兵丁日常所需之物,他也能掺合进去,那可都是大生意,油水足着,可不是那些强制分配到商户头上的任务可比。那不仅没多少赚头不说,还得先垫付大部分钱,要是家底不足,光这一项就能拖垮一家。 几人客气了一番,便先后离去。无论是谁,都没把黄翰这话放在心上,他主动示好没问题,自己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就不美了。正所谓期待越高,失望越大,与其老是指望他人,还不如不断壮大自己。 当然,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黄翰虽然只是个商人,但黄家可也出了几个武将,虽没有凌家那么厉害,却也不容小觑。 “天林,你说凌总兵会不会怀疑是我们盗了令牌?”回到家后,沈家河面上现出一丝忧色。 “会,不过他一定会派人查探,我们又没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一查就清楚,这个疑虑自然就打消了。”方天林顿了一下,笑着说道,“最主要的是,这块牌子很重要,要我是幕后主使之人,拿到牌子定然另派用场,闹这么大一出绝不会只为了跟凌家攀上关系又送回去。凌总兵也明白这点,只要他不是脑子突然短路,便不用担心他会把我们当敌人看待。” “那这个方子……” “没多大用,就跟我说的那样,只能用来调养身体,缓解病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作用。”方天林哪会随随便便拿出惊世骇俗的东西,就是这样,若凌老太爷真是那样的症状,倒是能让他好过不少。那方子有明显的镇痛作用,又不会伤害到身体,当止痛药用还是非常不错的,可惜,需要用到的食材有好几种都非寻常吃食,还是汤食形态,不可能大规模推广开,只能用来应急。 不过这就够了,要是凌总兵脑子灵,又爱护手下将士的话,定然会想办法让军医将其制成丸状粉状等方便携带储存,这么一来,能大为提升伤兵存活率。 一到家,凌景承立刻去找凌老太爷,把事情简略跟他说了一遍。 “爹,这事您怎么看?” “‘好再来’超级食坊两位东家?”凌老太爷捋了捋已经染上点点霜白的胡子,神色一下子放松下来,“我听家里那几个小的提起过,我还吃过那家的零食,味道都还不错。” “爹……”凌景承眉间冒出几条黑线。 “哈哈,那家子人你不用担心,他们去年才从北边南迁来这,不会是谁家的爪牙,后头有安家在支持,不过也就是合作关系,并没有过深牵扯。”凌老太爷笑得畅快淋漓,笑够了才压低声音说道,“真是天佑凌家,要是这东西落入其他人之手,我们就被动了,纵使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不从我们身上撕下一块肉他们也不会轻易交还,要是落入对家……” “不过还是小心点为妙,之前我只是觉得这家人脑瓜子灵光,随手派人去查了下,你现在再派人详查一番,免得阴沟里翻船。”凌老太爷不会妄自尊大,世上多的是被不起眼之人拉下马的家族。 “是,爹,儿子这就去办。”凌景承匆匆离去,只留下被取走了兵符的小盒子。 凌老太爷翻开方子瞅了几眼,当即叫来府医研究。 “如何?” “这,老太爷,恕老朽无能,只能看出这方子与人无害,到底有何用却是看不出来。” “养身同时能缓解病痛。” 府医听了皱紧眉头,他想不通其中的药理,只能归为自己孤陋寡闻。世上偏方何其多,他不可能每一样都能说出个道道,当即便释然。 既然他看不出功效,那之前他推测此方子对人无害这点便也不作数:“老太爷,这食疗方子有人用过没?” “嗯,据说味道还不错。” 府医微垂着头,敛下眼中的笑意。老太爷退下来后,倒是开始含饴弄孙,吃食上也讲究起来,以前在军营里是什么都吃,现在吗,也只有美食才能让他高兴,普通饭菜也就那么回事。此外,食谱也在不断扩大,就连小孩子爱吃的零嘴只要味道好,他也不介意吃上一些。 自打在家颐养天年之后,凌老太爷人看上去和蔼了许多,之前养成的那股威仪平日里已经很少能看到。若这样就以为凌老太爷好说话,那就大错特错,能从总兵位子上退下来,并传给大老爷,这人能没点手段?只是换到一个平和的环境,杀伐果断无处显身手,锋芒尽敛罢了。 “这东西吃了没问题,你拿去研究一下,晚上你做一份端上来。” “我?”府医一脸不可置信。 “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让厨师做?”凌老太爷斜睨了他一眼,“要真像这方子主人说的那样的话,这东西或许可以用到军营里,怎么能外传?” “老太爷,我只会熬药,不会做菜。”府医很有撞墙的冲动。 “无妨,多试几次就行。”凌老太爷完全不在意。 府医还能说什么,只能含泪告退,去同这可恶的食疗方子作斗争。 凌景承一出手,有关沈家的消息便源源不断地汇总到他手上。更加详实的资料却还得等等,白天不好闯入门庭,只能静待晚上。 “旺旺!” 夜深人静的时候,几声犬吠显得格外瘆人。这还不算,不过一两息时间,此起彼伏都是狗叫声,将附近人家都从睡梦中惊醒。 几个蒙面黑衣人当机立断迅速后撤。 “大人,计划失败。” “怎么回事?”凌景承有些诧异,不过是普通民居罢了,精锐士兵居然无法进入。 “那些狗太机灵,它们不吃我们抛进去的肉,我们离得远还行,一靠上墙头,就大声叫唤,那声音大的将周围人都吵醒,无法近距离查探。” “此事作罢,下去吧。” “是,大人。” 凌景承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白天他已经把沈家调查得一清二楚,确实身世异常干净,要不是阜阳县那边遭了灾,他们怕还在那边待着,根本不会到云州城来。除了同不少商家有生意往来之外,沈家也就跟安家有所牵扯,别的就再没了。这样普通的商户,宅子也是才买没多久,下人更是不足十个,门庭居然护得这么紧实,比雇十几个护卫还要来得有效。 当然,这是在正常情形之下,要是真有人不计代价硬闯,用狗来看家护院显然不够。问题也就在这,沈家是用狗来防贼防有人闯空门,并不是用来应对这种情况,这已经足够保证他们一家人的安全。 试想一下,一有人接近沈家院墙,迎接他的便是一阵犬吠,若还不退,那就叫声震天,这人哪还有胆子继续往里闯?今晚凌景承的部下不就很好地验证了这点? “阿父,狗狗。”沈璜睡眼惺忪,像是梦呓般开口说道。 “没事,继续睡。”方天林当即点燃油灯,跟沈家河一起拍抚着儿子们。等三个小家伙再次熟睡,两人才步出房门。 前院那边已是灯火通明,下人全都被狗叫声惊醒。 “天林,这应该是凌家人做的吧?”沈家河不是十分确定地说道。 “十有八九是。”方天林面上全无忧色,白天才将那牌子送出去,晚上就有行动,见机不对立刻撤离,半点不留恋,凌家果然有军人之风,“家河,你去前院安抚一下,我去看看猎狗。” “好,你小心点,武器拿了?” “嗯。” “把招财也带上,留进宝看着孩子。” “好。” 两人分开行动,方天林从侧门出去,沈家河则从正门进入前院。 此刻前院非常热闹,男仆们都随意披了件衣衫拎着灯笼出门查看,负责巡逻的两人,更是大着胆子已经前往狗叫声传来之处巡查。 “家里有大量猎狗看护,屑小不敢进来,大家放心大胆地回去睡,不会有事。”话落,沈家河本欲转身回房,见王管家等人并没有散去,略一想便明白他们在担忧什么,立即换了想法,“你们去带上武器火把,我们挨个院落搜过去。” 底下人立刻照办。 沈宅不算很大,除了中间的正院之外,只有东西各三个偏院,此外就是些花草树木之类。菜园子跟宅子分开,并不在婢仆活动范围之内,总共也就两亩多地,在猎犬带领下,很快就检查了一遍,确定沈宅没有进贼之后,众人才安心地睡下。 见识过众猎犬的威势之后,沈家不多的下人都心定许多。在此之前,他们不时便会想起宅子的安全问题,十几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他们实在是缺乏安全感。现在好了,主家养的猎狗这么听话,别人喂的肉它们睬也不睬,直到他们过来,一块块肉依然原封不动地躺在地上,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怎么样?”沈家河听到动静,目光立刻转向门口。 “都很好,没有哪只狗受伤,我估摸着来人根本没来得及翻墙,他们才接近墙头,猎犬就叫唤上了。” “多亏媳妇厉害,要是换成护院,恐怕还真被人摸进宅子。”沈家河眼神晶亮,满脸骄傲。 方天林半点不谦虚地收下自家媳妇这番夸赞:“明天找人去检测一下那些肉,要是无害,那应该就是凌家来客,若不是,这事就得再仔细考虑一下。” “好,睡吧,很晚了。” 一夜无话。 “阿父,昨天狗狗是不是叫了?”翌日早上醒来,沈璜不是很清醒地问道。 “是,有人靠近我们家,都被狗狗吓跑了。” “阿父,我要去看大黑它们。”沈璋一下地,立即生龙活虎,还没洗漱呢,便嚷嚷着要去见大功丞。 “着什么急,用过早饭再带你们去。” “哦。”沈璋蔫了,乖乖地跟着大哥三弟去清洁自己。 “阿父,一个人都没有逮到?”沈璧一脸好奇。 方天林摇了摇头:“这伙人机警着,大黑他们一叫唤,就跑没影了,我们离事发那边又远,赶不及。” 沈璧遗憾地叹了口气。 “璧儿为何叹气?”沈家河给大儿子盛了一小碗汤,不解地问道。 “我长到现在还没见过坏人,这下又错过了,好可惜。” 方天林跟沈家河对视一眼,额头布满黑线。别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自家这娃怎么还想看自家的戏?大儿子对他们的信心是不是太大了点?嗯,这事一定要问清楚,省得看法跟事实有出入,造成憾事。 第97章 饭后,方天林跟沈家河抓过三个儿子,挨个问过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还好,两人的做法并没有让孩子们产生错误的认知,这只是自家大娃一点点小兴趣,无关其他。 留下沈家河照顾三个小家伙,方天林带着一块加了料的肉直往医馆而去。 “王大夫,怎么样?”等了好半天,见大夫出来,方天林忙上前问道。 “只是普通迷药,每家医馆都有,无法确定来源。” “这样啊,多谢了。”方天林付过检测费用,又跟王大夫随意聊了会,当即告辞。 结果一出,方天林越发确定这事九成九是凌总兵派人做的,那他也能放心了。 步出医馆,方天林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道“好再来”超级食坊。 自打“好再来”超级食坊经营模式开启之后,云州城商人仿佛被人打开了新世界,各商家私底下动作不断,像安三老爷这般先行一步的人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行动稍慢的就多了。当然,后知后觉,固守老一套的商家也不少。人吗,正因为个性迥异,生活才会这么精彩,若大家都同一想法,世间早就趋于大同,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变革的时候,总会带来一些动荡。好在只是经营方式略微改动一下,并不是变法,倒是不用顾虑那么多。饶是如此,依然给饮食行业造成了不小影响。 “好再来”超级食坊没有开业那日那么热闹,但进出的人也很多,显见得生意很是不错。方天林一进入,立即有人去禀报掌柜,最近的店伙计原想上前,被他挥退。 众人一见这情况,当即收回目光,专心手头活计。东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在这家铺子干活的人最先明白的一件事,东家都示意不用人服侍,还巴巴黏上去反倒让人心生不渝。 原长宁街食坊掌柜,现在调任超级食坊掌柜的许掌柜,一听下面人报说东家过来,忙迎上前去。 超级食坊大多数地方都被铺面占据,只在侧面留出了一部分空间留作他用。那里晚上可以安排人守夜,白天就作为帐房掌柜的办公之处。 许掌柜年纪不大,手段着实不错。之前同各商家谈合作意向时,后续都是许掌柜负责,最终进价都接近于方天林跟沈家河定下的理想价格。这可不容易,就算是两人亲自上,也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 许掌柜同方天林打过招呼,便不再言语,静静地跟在他身后,直到方天林将一楼二楼都查看一遍,他才引着人去往偏厅。 “许掌柜,铺子里最近情况如何?”方天林例行问道。 “东家,前日有一小商家过来跟我商谈货物下架之事。”许掌柜面上现出一丝不悦之色,“那人态度非常好,不过话里话外就是说他们家小业小,得罪不起人,希望我们不要追究,放他一条生路。我跟他谈了许久,依旧是这样,正想着再搞不定就上报,东家倒是先过来了。” “就随他愿,不过他该给的违约金我们不能放弃。”方天林人挺好说话,但坏规矩之事,他却是不愿意做,“你做一个统计,将跟我们合作的商家单独记录下来,以后作坊出品只提供给他们,不管是云州城还是其他地方,都不再接本城合作之外商家的订单。至于外地和本城无瓜葛的商家,你打听一下他们都是经营何物,若有适合长途运输的优质零食,譬如果脯蜜饯干果之类,可以进一步合作。你视情况而定,若有必要,拿订单示意一下也无妨。不过你得注意分寸,不要让他们觉得这是我们在威胁他们,只要传递一下这方面的意思即可。” 许掌柜原就对两位东家白手起家极为佩服,眼下听了这一席话,更是对他们刮目相看。如此一来,其他商家再想退出就得掂量清楚。沈家现如今虽然只出售薯片鱼片两种,可谁知道以后他们还会不会拿出新吃食?超级食坊开业时送出去的奶糖他也有幸尝过几粒,那品质可是绝佳,尽管这种吃食早就有了,可达到这种品质的却是极为少见,一般都是作为直供品,普通人家就算有钱也没门路买。 光凭这一手,许掌柜就不信沈家以后再没新品出现。往后谁不跟沈家合作,沈家货物也不卖给他们,这一条真是妙,妙啊。只要沈家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的竞争力,沈家当能屹立不倒。 真到了那时,就算有商家看不惯,背地里想阴沈家,也没那么容易了。这法子一旦施行成功,得罪其他商家的同时,天然就能拉拢另一批商家,这已经不是沈家跟其他商家的对抗,而是一个类似于商盟的团体在同其他零散商家作战,若对方不联合起来,根本就撼动不了沈家以及背后站着的诸多商户。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互利互惠,而不是单方面供货。当然,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沈家货物品质要足够高才行,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方天林一走,许掌柜便出门去走访各家合作商。他要把东家的意思透露出去,尽量遏制住其他合作商被人挖走的不利情况,同时还跟那些尚未建立合作的商家继续商谈,能拉拢一家是一家。这些人以后可能都会成为自家船队上的其中一艘,自是多多益善。 方天林同样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饮食不分家,酒楼之类他不打算做,这一行利润高,竞争太过激烈,还可能和安家直接对上,得不偿失。进入零食这一领域,是他随意所选,之前还未同安家拉上关系时无所谓,现在自是要考虑更全一些。尽管无可避免也会同安家撞上,但因不是安三老爷主要经营项目,并无大碍。 再说,做都做了,现在才想起来再退,显然更不合适,那样会被人瞧不起,一旦这种观念深入人心之后,以后沈家再想做事掣肘就会很大,实在没必要忌讳成这样。 一想起饮料,方天林就想到饮料瓶。现代那会多以塑料瓶为主,既轻便,价格又便宜,暂且抛开塑料瓶制作难度比较大这一点,光它对环境造成的污染就让方天林却步,他可不想破坏现有的生存环境。 乾元族倒是有项技术能解决这一问题,只是同样麻烦,饮料这一项暂时不予以考虑。除此之外,能做的小吃食就多了,到底该如何选择,方天林一时间也难以决定。 一回到家,方天林便把他目前想到的几样食物都列出来。他打算即日起开始逐一试验,并把最后的决定权交到自家媳妇跟三个儿子身上。 方天林把大致口感食用方式简要说了一通后,孩子们纷纷把目光放在冰品上,就连沈家河也对此很感兴趣。 四票全部通过,方天林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同意,当天下午就去采买需要的食材。 靖朝早就有冰饮冰碗,只是在冰价格高居不下之时,只富裕人家才能享用到。云州城作为靖朝经济重城,倒是有那么一两家在出售此类物品,只是生意都不是很好。无他,价格过高,平民百姓消费不起,高官富户自家就能做。当然,这种情况在一年年改善,只要有独家秘方,价格再高也会有人光顾,甚至若把招牌打响了,顾客对此趋之若鹜都有可能。 云州城可能缺少别的,唯独不缺富户,冰品价格再高,又能高到哪去?只要确实优质,自会有大把人前往购买。 方天林要做的自然不是寻常品种,水果冰沙之类早就有了,他再如何,最多也只能在式样跟质量上更进一层,远不如创新来得吸引人。 “阿父,真的很好吃吗?”沈璋砸吧了两下嘴,眼睛都睁圆了一些。 这倒不是孩子没见过世面,实在是他们年纪还小,方天林跟沈家河限制了他们吃冷饮的次数,且大都是自家做,对于从未见过的东西好奇心大一些一点不足为奇。 “一会做了自然知道。”方天林坏心地吊着二儿子胃口。其实他并不赞同在这个时节做冰品,如今天气还有点凉,炎炎夏日才是最合适的时候。 红豆绿豆这些家里都有,不需要买。方天林先去木匠那定了几个小模具,样式很简单,不用费多长时间就能做好。之后他又转去市场上逛了将近一圈,才买到他想要的牛奶。 一进入正院,孩子们清脆的笑闹声就传入耳中,方天林笑着摇了摇头。小家伙们一听到好吃的,就双眼晶亮,兴致也很高。这没什么不好,能吃能睡也是一种福气,照这么算来,大儿子福气最大。想着想着,方天林自己也乐了。 眼下气温正合适,在厨房里忙活也不会满头大汗。方天林去外面走了个来回,厨房里早就忙碌上了。沈家河正在煮绿豆红豆,儿子们一人捧了个大碗,在桌子上使劲搅拌蛋黄,也难怪他们笑声不断。 小孩子手劲不够,通常也只是耍着玩,想要真正做好还得大人来。自家这三个娃,除了沈璜力气只比同龄孩童大上一些,其余两个可是大力儿童,力气虽不如大人,搅拌起来也是有模有样,架势十足。 “阿父,这样可以了吗?”沈璋仰着一张小花脸,把汤碗往方天林面前推了推。 “还不行,继续。”方天林故意这般说道。其实只是自家人吃而已,搅拌时间长短可以随意,差别只在于口感可能略差一点,并不用那么在意。 “啊,这样,那璋儿继续。”沈璋这次半点没有失落,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沈璧和沈璋还有余力,沈璜却已经后劲不足,不时停下甩一甩有些酸胀的胳膊,之后继续。 方天林看着同蛋黄较劲的三个娃,嘴边噙起一抹笑,之后他没再管,收拾一下便点燃炉子,开始煮牛奶。 又过了一会,就连沈璧手都开始泛酸,忙呼唤方天林:“阿父,这样行了吗?” 方天林上前挨个查看了一遍,指着沈璧手中那份:“璧儿这个勉强可以了,璋儿还得再搅一会,璜儿要加油了,还差着好远。” 一听这话,沈璜立即苦着一张脸,接着同眼前这浅浅一大碗蛋黄作斗争。 “阿父,我可以帮三弟吗?”沈璧期待地看着方天林,面上有些不忍。 “可以。”方天林并没有那么固执。他不帮小儿子,是想锻炼他的毅力,不过这么长时间也差不多了,小儿子不擅长武力,他并不强求,大儿子愿意帮忙,那就让他帮好了,正好能体现一下什么叫兄友弟恭。 听说不用再对着这碗蛋黄使劲搅拌,沈璜神色一下子轻松许多。 “璜儿,你爹爹手艺好,去他那边,让他给你按一按。”方天林对部下能狠得下心,对上自家孩子,不知不觉也软和下来。好在远没到溺爱的地步,他也不用担心这么做会培养出几个膏粱纨袴来。 小孩子恢复能力强,沈家河按揉了一会之后,沈璜又变得神采奕奕,只是手臂想再次使力却是不能了。脱力之后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缓过劲来,短时间内只能缓和,无法彻底脱离这种状态。 “家河,冰做上了?” “嗯,我放房里了,按你说的冻了好几盆,应该够用了吧?” “够了,不过想要吃到怕是要等明天了。”方天林瞧了瞧天色,最早估计要到半夜才行,那时候一家人怕是早就睡下,没得为点子吃食特意熬夜。 三胞胎都竖着耳朵听两人讲话,一听方天林这么说,多多少少都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不就等一晚上吗,他们等得起! 方天林将儿子们的神情尽收眼底,满意地点了点头。性子最急的沈璋都耐得住,其他两个这方面上的表现就更佳,这已经非常不错了,他可没忘记他们还是小孩子。 眼看快到约定的时间,方天林又往外跑了一趟,拿着几个冰棍模具回家。 “璧儿,你们几个看好了,一会给你们一人一个模具,想怎么整全看你们。”方天林拿出九格状的标准模具开始示范起来,左侧三格底部铺上绿豆,之后倒上绿豆汤到一半的位置,最后掺入纯牛奶,中间三格跟左侧三格一样,只是底部铺的是红豆,最后三格则什么都不放,直接倒入加了蛋黄的牛奶。等做完这些,方天林盖上盖子,插入冰棍棒,“都看清楚了?明白了就自己来,桌上这些东西随便怎么放都行,不用非得照着阿父那样做。” 现在这个时候水果还很少见,不然能做的冰棍种类会更多。 方天林这么一叹息的工夫,沈家河跟三胞胎一大三小都开始忙活起来,看着自家媳妇兴致勃勃的样子,方天林不觉莞儿。 能加的料总共只有五种,绿豆、红豆,绿豆汤、红豆汤,以及蛋黄牛奶,四人却是玩出了花样,只要能想到的都想试一试,可惜模具格子太少,没它们多少用武之地,包括沈家河在内,都有些意犹未尽。 方天林立刻决定明天再去跟木匠多订一些模具,满足他们创作的欲望。 “天林,接下来该怎么弄?”沈家河跟孩子们一样,脸上写满了好奇。 “走,我们去房里。”方天林端上一盒冰棍走在前面,沈家河跟上,剩下那几盒就得等下回再拿。 三胞胎小跑着跟在后面,兴致高昂。 房间门一打开,冷气便扑面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方天林都不由打了个寒颤。大夏天就算了,现在这样凉爽的天气竟然在卧室里放了好几盆冰块,这种感觉恐怕很少有人能体会到。 放下盒子后,沈家河立即从柜子里翻出几件外套,给孩子们披上。 “天林,要一直这样子?” “不用,冷气一会就散了。”方天林趁着沈家河为儿子们添衣服的空档,跑了几个来回,把冰棍全都拿进房中,“家河,你去杂物房翻床旧被子出来,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大一点的木箱。” 很快,需要的东西都备齐,方天林用被子垫在箱子底下,之后铺上一层冰,然后放上冰棍盒子,之后再是一层冰。光为了弄平整,不让冰棍液洒出来,他跟沈家河两人就费了不少工夫。因有冰棍棒在,上面一层冰都被敲成小块。好在模具不大,五个并排就能放下,否则工序会更多,也更麻烦。 做完这些,方天林用厚被子将冰块包得严严实实,再盖上箱盖。沈家没有冰窖,也只能用这么个土办法,他总不可能为了一点吃的就浪费生物力场能再整个冰箱出来吧? 弄完这些,方天林便招呼媳妇跟孩子们去外头,至于屋子里的冷气,就等它们自动消散。忙了这么长时间,都到了晚饭的点,只是现在谁也没多少食欲,之前他们做冰棍时料放得太多,两大三小都喝了一肚子汤,得消化一下才能留出肚子吃晚饭。 这一晚上,沈家人都有些兴奋,翻来覆去好一会才相继入睡。对此事最不上心的便是方天林,不过在其他人的影响下,他也比以往进入睡眠更晚。 第二天一早,三胞胎率先醒来,沈璋自己披上衣服,也不管有没有穿整齐,嗖嗖几下,就利落地爬下床。沈璧跟沈璜也不予多让,紧跟在他后面。 孩子们这么大动静,当即惊醒了本就对冰棍也很是期待的沈家河,随后方天林也醒来。 此时天还蒙蒙亮,方天林一清醒过来,便感慨起来,新鲜事物对人的吸引力还真大,尤其是在自身也参与其中的情况下,这种期待感会被放大好几倍。不说自家这三个娃,就连沈家河都新奇得紧,被孩子们闹醒,不但半点不生气,脸上还带着笑。 沈璋见双亲都已经醒来,便不再轻手轻脚,一把打开箱盖,然后掀起盖在上面的被子,看着底下一大块冰,他有些犯难,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计上心来:“爹爹,快过来帮璋儿把冰块拿走。” 沈家河爽快应下,他自己都想瞧瞧媳妇说的冰棍到底是何模样。冰块融化了一部分,不过不多,这让沈家河觉得很是神奇。果然跟天林告诉他的那样,被子能保温,包的层数越多,保温效果越好,要不是被子盖太厚人睡着不舒服,多盖几床冬天就不怕被冻着。可惜,真是可惜。 沈家河拿过搁在边上的大盆子,将覆在最上头的大冰块搬开,之后那些就好办了,都不大,他三两下就将小块冰都捡拾干净,露出一根根冰棍棒。 冰棍冻得很结实,沈家河费了好大劲才弄下来五根。他取的是方天林做的那一盒,只有红绿白三种颜色,其他那些,颜色就杂了,红绿白混合在一起,好在没弄出黑色,倒也能接受。 沈璧要了绿豆冰,沈璋拿了红豆冰,沈璜则是牛奶冰。忙完三个孩子的,沈家河手上还剩下两根:“天林,先别忙,吃了再说,红豆味和绿豆味,你要哪种?” “都行,你先挑,我马上就好。” 清晨气温比较低,在这个时候吃冰凉的东西,那真是非一般感受,至少在场五人中,沈家河跟三胞胎都没尝过这种真正透心凉的滋味。 方天林没有事先说明,几人也就没有注意。最心急的沈璋一口咬下去,冷意从牙齿开始钻入口腔,然后传到四肢百骸,他浑身一个激灵,张着嘴不断哈气,加快热量交换,嘴里才感觉到一点热乎气。 见沈璋如此,余下几人龇了龇牙,莫名觉得哪里疼了一下。有这么个前车之鉴在,众人立马吸取教训,开始小口试探。 方天林站在梳妆台前,瞧得异常欢乐。这下子二儿子该受教训了吧,什么时候都得谨慎,尤其是在遇到未知事物前,贸然冲上去是要吃亏的,就像沈璋现在这样,希望他能吃一堑长一智。 第98章 “天林,味道不错,不过大人可能并不会多喜欢,尤其是中老年人。”沈家河一边慢慢嚼着,一边品评。 方天林表示同意,冰棍吗,确实更受小孩和年轻人喜欢,不过中老年也是潜在客户,这一代或许不行,以后就不好说了,等如今这批孩子青少年成长之后,习惯被培养起来,他们虽不会像年少时那么喜欢,至少也有一定的消费意向。 “现在天气不热,这东西不好多吃,剩下那些等会送给二哥他们。”方天林吃着自己那根红豆冰,随口提议。 “好,有几天没见二哥四弟,一会我们全家都去。”沈家河嚼着冰棍,神色很是愉悦地说道。 “三弟,你那根闻着好香好甜,让我咬一口。”沈璋脸皮从来就没薄过,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了。好在他这人并不完全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粗中有细,也没有占便宜的小心思,在沈璜递过来的牛奶冰上啃了一块,顺道也把自己那根伸到沈璜嘴边。 有了沈璋起头,三胞胎都开始互相喂食,你咬一口,我啃一块,吃得不亦乐乎。 “璋儿,不给阿父和爹爹吃一口?”方天林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沈璋开始犯难。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冰棍只剩一小段的时候说,沈璋一对小眉毛都纠结起来。 “阿父,爹爹,给。”沈璋思量半天,还是不舍地递了过去。 方天林可不会客气,这种时候退了,对孩子性格养成一点好处都没有。不过他也没太过分,在边角上咬下去一小块,就递给沈家河。 沈家河也是同样处理,之后,两人又尝到了沈璧跟沈璜那两根冰棍的味道,他们吃得比沈璋慢,倒是还剩下小半段,方天林跟沈家河咬去两块影响不大。 沈璋看着手中那短短一截,再瞧瞧大哥三弟跟双亲手上拿着的冰棍,简直是欲哭无泪。阿父可是说了,一人只能吃一根,吃完就没了。他之前没注意,以至于吃得太快,他可不想其他人美滋滋地品尝,而他傻愣愣地看着,只能伸出舌头慢慢在上面舔食。看,他多聪明!这样就能和兄弟在差不多时间吃完。 做冰棍很容易,只要知道大致方法,以及有足够的冰,谁都能做。估计跟薯片一样,用不了多久仿制品就会满大街都是,再加上这个季节也不是吃冰品的时候,方天林也就是做了用来满足媳妇孩子的好奇心,他并没想过立即将其推广开。 见到实物并品尝过后,沈家河也这么认为,烈日炎炎下吃这个会一身舒爽,眼下却是要大打折扣,这次只能当作是犒劳自家人。 空腹吃冰品偶一为之无碍,长期以往对身体有害,加之孩子们还很幼小,不说方天林,就连一贯很好说话的沈家河,也无视了三个小家伙期盼的眼神,将东西全部收拾好,便带他们去洗漱。 沈家湖他们现在也不清闲,饭后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沈家河怕去得晚了赶不上,收拾好各自后,便带着一家人前往小院。 烧烤店生意很是红火,再加上薯片生意的分红,沈家湖跟沈家溪两家手头也逐渐宽裕起来,目前他们正在物色合适宅院,想来不消多长时间就能拥有自己的住所。 “三哥,三嫂,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柳橙抬头望了眼天色,见辰光尚早,遂面露诧异,“吃过饭没?没吃我再去做点。” “没呢,这不过来正好蹭一顿饭。”方天林随口说笑着,将孩子们抱下马车。 听到外面的动静,沈家湖等人也上前招呼。 “三弟,你们这么早过来是?”在堂屋坐定后,沈家湖再次提及这一问题。 “二哥,没什么事,就是家里做了点新鲜玩意,还不好存放,便拿过来让大家一起尝尝。”沈家河直说来意,“这事不忙,先吃饭,咱饭后再说。” 见沈家河一家没出事,堂上众人都安下心来。 早膳之前就准备得差不多,方天林一家到来,只是让陈二嫂跟柳橙多加了点量,并不费事。 没坐一会,稀饭馒头便端上桌。 “二哥,铺子生意怎么样?”沈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沈家河一边吃一边说道。 “不错,我跟大哥四弟商量过了,等我和四弟入住新宅,就再买间铺子,扩大生意。”一说起这个,沈家湖就一脸喜色,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家还有这样一天。 沈家河听了也很为兄弟们高兴,光他一家富起来不算什么,全家甚至全族都跟着兴盛起来,那才真叫人刮目相看,也有了同其他家族抗衡的本钱。 “老家那边有消息过来吗?”方天林看着儿子们吃得欢,随口问道。 原本愉悦的气氛顿时为之一窒。 “怎么了?”方天林感官很敏锐,立刻察觉到异常,抬起头扫过在场之人。 “三嫂,那边道路还是不通畅。”沈家溪面色有些凝重,“从去年为先帝守制结束时开始,我就隔一两个月让镖局的人捎口信,起先没有人愿意走那,后来,情况有所好转,可消息也送不进去,最远只送到望山县一带,再里镖师们就不肯去了,也不知道族人跟其他亲戚如今是什么情况。” 方天林一直有关注那边,并不是因为亲戚之类,他在广延村总共也就生活了两三年,和族人关系不算近,不可能对他们像对自家人那么上心,之所以一直留意这事,主要是用来分析靖朝国情,要是动乱四起,那他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刚到云州城那会,方天林还能听到北方发生暴乱之事,后来新帝上位,采取了一些较为妥善的处理方法,他就再也没听到过民乱的消息,也就没再那么关心。谁想他刚才随口这么一问,竟然得到这样的答案,道路不畅通,意味着那边情况并没有彻底解决,这么长时间过去,云州城这边连流民都已经很少见到,北方却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天林眼神微暗,看来这世道并不那么安生啊。他虽然当过几年兵,对战斗并不陌生,可让他选的话,他宁可天下承平,而不是在战火纷飞中屡立战功军衔节节高升。 乱世命贱,若有可能,方天林不想自家人陷入这种心惊胆颤颠沛流离的生活中。 “四弟,这不是也没传出不好的消息吗?或许老家那边人早在去年就迁走了。”沈家河安慰道。可惜再多的话语也显得苍白干涩,并不能起到实质作用,特别是对于至今联系不上娘家人的陈二嫂跟柳橙来说。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当初沈家决定南迁之时,各媳妇娘家都通知过,他们不想离开族人跟沈家一块走,未来如何,就不是沈家人所能揣测。兴许现在他们正在哪个地方平静地生活着,也或许…… 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前,大家只能往好了想,沈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托人打听消息,余下就只能听天由命。 方天林已经察觉到,他问了不该问的话,就算他脸皮厚,也有那么点不自然。好在都是自家人,也没谁怪他这么没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也是因为这样,方天林才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换成其他人,他哪会这么随意? “吉人自有天相,二嫂、柳橙,你们多赚点钱,把日子过好了,以后才有能力照顾娘家人。”既然已经提起这个话题,方天林就没打算遮掩,“族人姻亲还在老家那边也就罢了,若已经迁移到各地边疆,找人花销将会非常大,没有足够的银子,怕是连人在哪落脚都探寻不到。” “三嫂说得对,我们尽力而为,别的我们也无法顾及。”沈家溪脸色缓和了一些。去年他们初来乍到,一直忙活着生计,倒是不会想七想八,现在依然忙,心却已经定下来,自然会不时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亲族,为此生忧实是难免,不惦念反倒显得过于冷心冷肺。 “好了,别想这些了,想也没用,我们已经尽力,希望老家那边人都没事。”沈家湖感慨几声,就埋头于吃食间。 三胞胎仗着这里他们最小,开始撒娇卖乖,气氛总算重新活跃起来。 “沈禾学堂进度跟得上吗?”沈家河岔开话题,问起侄子的学业情况。 说起儿子,柳橙立刻来了精神:“有沈麦带着,又跟着当家的学了一阵子,倒也还凑合,至少没被同窗欺负。” “这就好,四弟,你注意着点,可别光顾着赚钱,把沈禾教好了你的付出才真正值得。”沈禾刚进学堂没多久,沈家河也就没多问,转而关心起沈麦来。这个侄子入学比较晚,刚开始学业上比不得本地人,更应该好生引导,以免性子上出现偏差。二哥家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轻忽不得。 沈麦沈禾还要去学堂,早饭用得比较快。方天林跟沈家河也不是磨叽之人,在侄子们吃完之前,他们碗里先见了底。 见侄子们准备出门,沈家河忙拦住:“时间还来得及,先等会。” 这下不光沈麦沈禾,就连沈家湖等人脸上都带上了一丝诧异。 沈家河笑笑,没说什么,转回马车直接拎了几盒冰棍到堂上。 “喏,东西都在这里,不算什么好东西,就尝个新鲜。”沈家河使力掰下一个盖子,丝丝冷气从里边飘出,费了好大劲才使冰棍同模具分开,“口味有好几种,你们自己选,吃的时候小心点,别大口咬,冻着舌头可别怪我。” “这是什么?”沈家溪拿过沈家河面前那盒,手握着冰棍棒,轻轻一拽就把冰棍提起来。 “冰棍。”沈家河言简意赅,“你那根偏白色,牛奶味居多,绿颜色的是绿豆味,红颜色则是红豆味,混色的你们自己分辨。” 沈禾只比三胞胎大上一岁,他扒着桌沿,眼睛早就盯着沈家溪手中那根冰棍不放,缕缕奶香味飘进鼻中,喉咙不自觉滑动了几下。 “看你这馋猫样,好了,拿去吃。”沈家溪轻咬了一口,入口软滑,又带着一点点脆,让他感觉最深的是那一股子从头凉到脚的冷意。幸亏沈家河事先提了一句,不然咬下一大块进嘴,还不知道舌头会不会冻伤。感觉没问题后,沈家溪把冰棍递给沈禾,“别吃太快,小心冻着你。” 有了沈家溪起头,沈家湖几人也纷纷上前。 小孩子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显然他们对冰棍很喜欢。 “三弟,这个牛奶味的冰棍老人也能吃。”陈二嫂说出自己的感受。 沈家河点了点头,脸上笑意不断:“你们吃的这些牛奶冰都不纯,掺了别的,纯牛奶味的更香,更软,老人吃起来的确不费事,可惜这东西是冰品,老人孩子都不能多吃。” “三哥,这东西你们打算放店里卖?”想及此,沈家溪眼睛一亮。 “暂时不了,现在还不到时候,等天气暖和点再说。” “嗯,是这个理。”沈家溪没有反驳,大半根冰棍吃进肚里,整个人都感觉凉飕飕的,还是热天吃这个滋味最棒。 “阿父。”沈璋趴在方天林大腿上,软软地叫了一声,虽什么都没说,那意思不要太明显。 “想吃?” “嗯,嗯。”沈璋头点得如拨浪鼓似的。 “璧儿,璜儿呢?” “吃。”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行,这次就破例给你们吃,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方天林饶有兴致地看着儿子们忍了这么久才开口讨要,心里满意,面上也带出笑意,“想要吃哪种?” “我随便。”沈璧不挑剔。 “我也是。”沈璋同样。 “阿父,我要牛奶冰。”沈璜总算给出了不同的意见。 方天林正要动手,沈家河已经先他一步完成。他不由叹道,靖朝像他这样疼孩子的父亲就已经不多见了,谁想家里还有个比他更宠孩子的,好在他们两人都还坚守着底线,不是一味地疼宠,孩子们也懂事,不然儿子们还真不知道会被他们宠成什么样。 没有冰窖,冰棍不好久放,沈家人吃不完的,方天林全都送人,作坊食坊里几个管事掌柜每人分到一根,还有剩的,就给了魏晓东,由他自行分配。 完事后,方天林一家五口直奔菜市场。现在时间还不晚,早市都还没有散去,应该能买到新鲜食材。 “天林,这次做哪种?” “麻花、鱿鱼丝和蛋糕,前两样都能放很久,味道也好,后者很软和,老人吃都一点没问题。”方天林原本打算做的就是这一类,哪想媳妇儿子都奔着冰品而去,他也只好随他们,反正这事不急在一时,他们高兴就好。 鱿鱼丝一听名字就知道用什么原料做成,蛋糕顾名思义,就是蛋做的糕点,这么一拆字,就让沈家河有些摸不着头脑,实在是这样的糕点太多了,除了名字之外,一点新意都没有。沈家河不认为这东西跟奶糖一样,只是品质得到提升,做法是相同的。他这么想理由很简单,因为市面上还没有哪样糕点是以蛋糕为名,靖朝有鸡蛋糕,显然两者不是一回事,不然方天林不会蹦出这么个名字。至于麻花,沈家河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有问题自然就要问,沈家河跟三胞胎都支棱着耳朵仔细听方天林讲解。奈何方天林没有细说的意思,只讲了个大概,这让一大三小有点苦恼,这么简略让他们有些想象不能,只能等回到家里见到实物再说。 “天林,麻花味道真的不错?这东西咸味成本很低啊。”沈家河想着只需油盐面粉这三样,这材料实在是再简单不过,若只论原料的话,在面食中属于最低档次。 “比较耗油,盐倒是用量不大。我说的这种是最简单的,要想提高成本,也不是不可以,用一些比较贵的食材调味,档次不就一下子就上去了?”说到这里,方天林又想起另一种吃食蛋卷,同样很简单,只需在面粉里和入一些鸡蛋,再根据各自口味放上一些作料即可,就是做法跟麻花截然不同。 这两样让方天林选的话,他更倾向于蛋卷,这种小吃食脆香可口,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口感比一般糕点更好。可惜做这个需要有专门的工具,用锅来做比较麻烦,要是家里有平底锅倒是可以做上一做,没的话就只能去定做几个铁饼夹子。 这个工具不难制作,跟火钳差不多,就是前端多出两个圆铁饼,放在炉子上烘烤时可以翻面,比平底锅更合适,是专门烤制蛋卷的手工器具。 很多食材家里都有,需要现买的东西不多,方天林跟沈家河没花多少时间就将缺的那些原料全都买齐。 鱿鱼丝做起来最耗时间,它有一个晒制的过程,当然这是比较常规的做法,想要加快这一过程,直接用火烤制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样吃食就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负责,这次做的点心不少,鱿鱼丝可以放一放,两人就按正常步骤来,不进行任何缩减。 三胞胎需要忙活的事情和昨天类似,就是打蛋。不过这次小家伙们分工不同,力气最大的沈璧负责打蛋清,沈璜打蛋黄,沈璋做轮换,谁手酸,他就顶上去。 “阿父,一定要拿三根筷子吗?”沈璧抿着嘴,同手中三根筷子较着劲。他力气是有,奈何手小,三根筷子握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掉,必须时刻分心到这上面,才能稳稳拿住,这给他增添了许多麻烦。 “嗯,三根筷子效率比较高。”方天林没有认真研究过其中的原理,只能先这么糊弄过去,回头再去瞧瞧为何要如此,他记得日常打蛋只需要用到两根筷子。 “哦。”沈璧嘴抿得更紧,颇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方天林嘴角微微上翘,眼底透着笑意:“璋儿,璜儿,一会你们可瞧仔细了,璧儿打的蛋清会有很神奇的变化。” “真的?”沈璋来了兴致,他正无聊呢,现下有事做了。 “当然是真的。”方天林瞄了一眼小儿子,“璜儿,你手上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不着急,多注意璧儿那边。” 孩子们动手之后,方天林就在边上指示,什么时候加糖,什么时候加面粉,什么时候加油,说得清清楚楚,然后他就不管了,任由三个小家伙自己折腾,他则在边上和面。 沈璜做的事情比较简单,没过多少时间就搞定,之后他就跟沈璋一起站在一边看沈璧操作。 听方天林这么说,沈家河也放下手头的活,走到桌边。今天他们需要做的事情看似很多,其实因量很小的关系,几样同时进行花不了多少时间。 “璧儿,要不让爹爹来?”看着大儿子握筷子非常艰难的样子,沈家河有些不忍,试探着提出建议。 “爹爹,一会要是我跟二弟都累了,你再帮忙。”沈璧平常看似随意,其实认真起来也有执拗的一面。 “好,累了就说,不要硬撑。”对此,沈家河并无意见。 “爹爹,你看,变了,变了。”沈璋语气里满是雀跃,恨不得抢过筷子自己上。 沈璜眼睛越来越亮,所有心思都放在那一团白乎乎软绵绵的物体上。之前只是蛋清液,几近透明,现在已经成了白色,并且越来越粘稠,完全无法跟蛋清联系起来,看着就像是两样东西。 不光孩子们如此,沈家河也是一脸惊奇。这变化实在太奇妙了,比用硝石制冰时,水变成冰更加超乎人的想象。 方天林要是知道沈家河的想法,定会指出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一个是纯物理变化,一个是化学变化,这表现能一样吗?前者还是同一样东西,后者可是生成了新物质,两者已经不是同一种物品。 第99章 “大哥,你累了,我来吧。”沈璋忍不住了,见沈璧打蛋的速度开始慢下来,便自告奋勇上前帮忙。 沈璧倒是不执着于此,沈璋愿意接过这个活,那就让他干好了。这项活计比昨天那个要累,他也正好歇一歇。 沈璋兴致勃勃,或许是太兴奋了,一不留神,一根筷子飞了出去,奶油溅在左边几人身上脸上,连他自己也溅了一身。 沈璋顿时愣住,反应过来后,看看大哥爹爹,再看看自己,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嘴边一小点奶油滑入嘴里,甜甜的滋味霎那间充斥着口腔,他不自觉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像是想起什么,瘪着嘴慌张地问道:“阿父,这个可不可以吃啊,璋儿不小心吃了一些。” “没事,这本来就能吃。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方天林见到一大两小三张花脸,也没心思和面,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身体不住震颤,就差前俯后仰。 “好吃。” “二哥,还是我来吧,你太毛糙了。”一向都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沈璜,这次竟然主动要求。 沈璋挠了挠头,无奈地退开,谁让他办事不牢靠,才干一会就出了这个意外,只能含泪让出位置。 沈璧已经把奶油打得差不多,就是粘稠度还不够高,沈璜接着打了一会,奶油沾在筷子上都不会往下掉。 见此,方天林示意小儿子停下:“可以了。这是奶油,你们都尝尝,一会可就吃不到这个味了。” 沈家河带着沈璧沈璋洗干净手脸,衣服就不换了,随意擦了擦便作罢。在厨房里忙活,想保持衣衫干净,基本做不到。 方天林舀了一小碗奶油出来,放在一大三小面前,让他们自己品尝,他对这个不感兴趣,自顾自开始忙活接下来的事情。 将奶油跟蛋黄拌在一起,家里没有合适的器具,反正是自家吃,方天林也就没那么在意形状,弄成类圆状就停手,将它们盛入大碗中,放在蒸笼上开始蒸。 “爹爹先吃。”三胞胎异口同声说道。 “好,爹爹先来。”沈家河已经习惯这样的场面,他没有推辞,先舀了一勺放入嘴里,当即被腻了一嘴,眉毛都纠起来,“天林,这奶油是不是太腻口了?” “这东西就是这样的,喜欢的人喜欢,不喜欢的人会很讨厌,看来你是不大喜欢这个东西。”方天林并不觉得意外,他自己也不怎么喜欢吃奶油,“放心,蛋糕不会这样,口感跟奶油完全不同。” “哦,那就好。”沈家河希望自家媳妇做的东西能大受欢迎,奶油这玩意受众面比较狭窄,不光他,就连孩子都不一定喜欢。瞧,自家三个娃,虽然没有一个讨厌,但也不是特别喜爱,即便是最喜欢奶制品的沈璜,也吃不了多少就腻味。 方天林笑了笑,心想着做成蛋筒,就没那么令人生腻,口感也会好上许多,想来会跟上一辈子那样,颇受孩子跟年轻人的喜爱。只是这话他会说吗?不会,今天儿子们刚吃了两根冰棍,再嚷嚷着要吃蛋筒,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蛋糕已经蒸上,方天林又转回桌前,那团面已经发得差不多,再过会就可以切条揉搓成麻花状,到时候孩子们又有得玩了。 沈家河手比较巧,饶是如此,第一次做麻花也没成功,出来的只是瑕疵品,但再如何,也比方天林整的要好看一些。 方天林完全不以为意,厨艺上他只是中等略偏上的水平,光知道理论,实际实验起来,能做个大概样子他就已经很满足,他可没想过一上来就能成为此中好手。 “阿父,璋儿做出来的是这个样子。”沈璋小脸都皱成一团,对着面前那歪歪扭扭一根长条简直是欲哭无泪。 “没事,你要喜欢就接着做,不喜欢就在一旁看着。”方天林眼里满是笑意,看自家儿子笑话有时候真挺有意思,他明知这样不好,依然看得不亦乐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恶趣味。 看过二儿子的失败品,方天林将目光转向大儿子跟小儿子。两个娃手下功夫一点都不比他跟家河两人差,麻花捏得似模似样,甚至比他揉的还要好一点,这可就是天赋了,别的没法解释。 幸亏那是自己的孩子,要是别人家的,方天林都不能保证不会羡慕眼红。 沈家五人中,手最巧的是沈璧沈璜,其次是沈家河,方天林只能排到倒数第二,沈璋垫底。但这并不意味着方天林手艺差,除了沈璋之外,其余四人都高出一般水准。 这让沈璋很是苦恼,好在他是个乐天之人,不会拿自己的短处去跟别人的长处比,这样子实在是太傻,完全没必要。愁眉苦脸过后,沈璋玩得非常开心,将面剂子扭成各种形状,玩够了,就接着揉搓麻花,多试几次后,总算做出个还算像样的成品。 方天林目光一扫而过,继续忙活手头的活计。在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二儿子塑形能力是差了点,但那也是跟他们一家相比,同普通人比起来,也还是很有看头的。 沈璧和沈璜两人手都很巧,却各有所长。沈璧讲究简洁,很多东西就跟用模具做出来似的,圆是圆,方是方,不多一笔,不少一划。沈璜就不同了,他做的物品很有艺术感,譬如他熟练之后捏出的麻花,光看着就让人感觉很舒服,不忍心破坏。偏偏这不是手工艺品,而是吃食,做出来就是让人吃的,这种令人错乱的感受也是新奇。 在麻花弄得差不多时,厨房里已经香气四溢。 心思并不全在这上面的沈璋,在香味窜入鼻子时,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小鼻子不断耸动。香气越来越大,他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爹爹,阿父,蛋糕是不是可以吃了?” 沈家河在这之前也没做过蛋糕,不清楚到底好了没有,同样将视线放在方天林身上。 “香味刚起来,还得再等等。”方天林说得很确定,其实他心里也不是很有底,谁让他也是第一次做,只能凭借以往蒸糕点的经验来判断。 蛋糕香味很大,跟以往任何一种香气都不同,没过一会便飘满整个厨房。 这下子,其余人也都被挑起了食欲,手上动作都开始慢下来,视线不断往灶台那边瞟。 因采用的烹饪方式是蒸,方天林并不担心蛋糕会被烤焦,最多就是蒸老一点,也就没有频繁掀盖用手眼去分辨到底熟了没有。 当麻花全部捏好之后,三胞胎再也坐不住,纷纷围到灶台前,眼巴巴地望着蒸笼。 方天林嘱咐他们别靠太近,小心被烫着之后,就没再管,有自家媳妇护在后头,出不了事。 又等了会,方天林才慢悠悠说道:“家河,差不多了。” 盖子一掀开,蛋糕特有的甜香味扑鼻而来,令站在灶前的四人精神一振。 “去桌上坐着,马上就让你们吃。”沈家河挥手赶人,灶台就那么大,孩子们杵在这里就有些碍手碍脚了。 三胞胎没有异议,立刻手脚并用爬到凳子上乖乖坐好。 方天林将桌子清理干净,摆好碗筷,又拿出一个大盘子:“家河,把蛋糕反扣在盘子里。” 沈家河接过盘子,将其覆在碗口上,一手扣在盘子底部,一手用布托着碗底,稍一使力,碗盘方位便调转过来,变成盘在下碗在上。他拿起锅铲在碗底碗边敲了一圈,将碗提起时,蛋糕便完好地立在盘子上。 “这就是蛋糕?样子瞧着还没有麻花好看。”沈璋语带失望,随即又被浓郁的蛋糕香味吸引,心想着不好看就不好看,只要好吃就行。 方天林拿出一把特意为切蛋糕准备的竹刀,将其分成五块,一一放入五个碗中。 “你们是现在就吃,还是等凉了再说?蛋糕凉了也好吃,口感并不全然相同。”方天林眼睛微微眯起,话中诱引的意味十足。 “阿父,帮我切开,留一半下晌再吃。”沈璧当即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沈璋跟沈璜附议。 儿子们这点小要求,方天林自是乐意满足,分完三个小家伙那份之后,顺带把沈家河的也给分了。他自己就算了,现代那会吃过不知多少次冷却之后的蛋糕,反倒热乎的极少吃到。 沈家河咬了一口,立刻赞道:“天林,这比奶油好多了,绵软香甜,又不会过腻,真是老少皆宜,就是卖相差了点。” 三胞胎立刻点头附和。 奶油这东西,即便是喜好之人也吃不了太多,蛋糕明显不同,拿它当正餐吃都不是不可以,可以想象其受众之广。 三胞胎头也不抬小口吃着自己那份蛋糕,如同松鼠啃坚果,看起来异常可爱。 沈家河同样吃得一脸欢畅,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这一刻,方天林心头一片敞亮,没有半点阴霾,所有黑暗都被耀眼的阳光驱散。岁月静好,莫过于如此。 在眼下这种天气下,蛋糕放个几天完全没问题,但这么做会影响口感,时间放长了,水分会流失,吃起来味道会差不少,当日吃是最好的。是以,方天林这次做的并不多,一家人吃刚刚好。 吃点心怎么能没有饮品相伴?沈家河一吃完自己那份,就去泡了一壶茶,正好让大家清一下口中的甜味,两大三小移步堂屋。 等一壶茶下肚后,方天林才起身去炸麻花。这次只有沈家河在一旁帮忙,三胞胎禁止进入。油炸可不是闹着玩的,孩子们皮肤幼嫩,沾到一点就够他们叫唤几声。 麻花比较容易存放,方天林做得就多了一点,至少比起蛋糕来说,量要大上不少。 麻花有两种口味,一种咸味,一种甜味,都是最简单的做法,不加任何其他作料,除了最先一批炸得失败之外,其他几锅都没问题。方天林挨个尝了一下,酥脆可口,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不足的地方,只能等以后技艺纯熟之后再来弥补,短时间内提升有限。 方天林没想过靠厨艺吃饭,对此并不强求,做得差不多就行了。 无论是蛋糕还是麻花都是能填肚子的吃食,之前吃了一块蛋糕,又喝了几碗茶,方天林他们各个都有点撑,对麻花已经提不起多少兴趣。 方天林便将它们收起来,用来当下午点心。 几天后,鱿鱼丝也新鲜出炉。 这几样零食中,方天林最喜欢鱿鱼丝。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零食,闲来无事时可以一直不停地吃。麻花蛋糕之类就不行,吃几个就吃不下,没别的,肚子饱了没地方放而已。 “家河,你觉着下一步铺子推出哪种零食比较合适?”方天林捻起一根鱿鱼丝,嚼了几口咽下,这才慢悠悠说道。 “麻花吧。”沈家河沉吟半晌,给出了这么个建议。 “为何?” “鱿鱼丝的确不错,我也更喜欢这个,但它价格高,而且作坊里已经有鱼片,这两样性质上差不多,麻花跟它们都不同,成本低,又不像蛋糕那样需要更多人力,还不耐久放。嗯,就像你口中常说的那样,性价比高。”说到这,沈家河迟疑了一下,“麻花就是有一点不好,一旦被人分析出原料之后,很容易被人仿制,到时候情况又会变得跟薯片一样。” “这个没办法,不过不用太过担心这点,好歹一年多下来,沈记这个招牌已经初步打响,就算我们这边刚上新品,隔天别人也跟着上新货,生意也不会少多少。”方天林对自家商品很有信心,只要不是借助外力,沈记想被打倒可不容易。 “那……” 沈家河话刚出口,就被沈璋气呼呼地打断:“阿父,你说好的要问我跟大哥三弟的意见,你这是说话不算数!” 虽然发言的只沈璋一个,但方天林收到的却是三道控诉的眼神,他有些哭笑不得:“好吧,那璧儿你们三个说说各自的想法。” “呃,我觉得还是再多加一样冰棍比较好。”沈璧板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理由说来听听。”方天林收起笑脸,语气很是认真。 “麻花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也不可能天天吃,冰棍不同,它多数都是水,去一趟茅厕就没了,只要不怕吃坏肚子,一天吃两三根非常轻松。”沈璧说得头头是道。 “有道理,还有吗?”方天林也赞同这点,夏天雪糕的销量可是非常大的,比一般零食要赚钱多了,就算天寒地冻,依然有人对此念念不忘。 “阿父,冰棍和其他零食都不同,有了它,进铺子的客人会更多。”沈璜补充。 “是啊,阿父,冰棍最好吃了。”沈璋不自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家河,你看?”方天林不打算毁诺,当初他就说了要听取媳妇孩子的意见,他决定贯彻到底。 “冰棍是挺好的,就是冰怎么弄?”沈家河不觉得孩子们想法有什么不对,当初让方天林先做冰棍,可也有他一票,就是目前启用这个,成本似乎过高了。 “这样吧,麻花先上,等这事差不多,天也快热了,冰很快就能上市。在此之前,我们先做好其他准备,若时间还早,就去跟陈管事谈一谈,冰市面上没有,他家定是有的。”方天林也是无奈,家里明明有制冰的法子,却没法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用,还得去别人那买,普天之下怕是也没谁了。 “成,那就这么做。”沈家河话音一落,这事就这么敲定。 方天林望着凑在一起,乐得嘴角弯弯,一脸得逞模样的三胞胎,不由感慨万千:还真是小机灵鬼!这么小就懂得打着做正事的幌子来满足自己的小心思,偏偏还说得在理,让人没法反驳,长大还得了? 沈记作坊已经形成规模,这次方天林跟沈家河直接从其中挑出几个表现好,可以信任的厨师跟学徒,以签订活契长契的雇工最为优先,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的雇工则从外面招。 这些人是专业人士,不是方天林跟沈家河这两位业余人员所能比,不出几天,麻花就炸得金黄酥脆,味道比起现代普通小店里卖的更好,口味也多,有芝麻、花生……只要能想到的,基本都包含在内。当然,做得最多还是最为普通的原味,甜麻花跟咸麻花,除了油盐糖之外什么都不加。 这两种价格便宜,味道也一点不比其他的差,受众会更广。多亏是在云州城,要是沈家还在阜阳县,盐价格太高,就算什么都不放,只加盐,这成本也会比加糖还高。现在就反过来了,即便靖朝产盐技术还有待改进,产盐量不高,奈何云州城地理位置好,它就坐落在海边不远处,盐价想高也高不到哪去。 作坊一准备好,紧接着便开始宣传。 “听说沈记又出新品了,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有吗,我怎么没听到风声?” “你这都几天没出门了?以后啊可别老闷在屋里头,瞧瞧,这都快落伍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先前说话的妇人指了指她家,压着嗓音说道,“我这次也是好不容易才得空出来,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这都是沈记的老手段了,上回出鱼片时不就这么整的?让底下人推着移动摊满大街转悠,把新品宣扬的人尽皆知。沈记这么一起头,其他商家也不落人后,都竞相效仿,只是不设移动摊罢了。沈家两位掌柜脑子灵着呢,要不各商家怎么会学他们?”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是啊,沈记东西不便宜,鱼片老贵,就逢年过节才能买上一点,薯片也只能吃点下脚料,想要好的,就得准备好钱。” “这次不同,正品也有便宜的,至少比薯片鱼片便宜不少,到时候我得去看看,要是真不贵,那我也买上一些尝尝。” “真的?那我也去凑个热闹。” “这很厉害吗?”有人不解,“点心铺子谁家会一成不变,不是每年都会推出几样新品吗?我去光顾过好几次,还不都是换汤不换药,吃起来就那样。” “哎,这你就不懂了,沈记一共就推出过两款产品,还都是市面上从没出现过的新品,这次估计也是这样。” “你又不是沈记掌柜,你凭什么这么断定?”那人继续抬杠。 她这么一说,这话题就没法继续了,众人不跟她一般见识,自顾自继续说道有关沈记的小道消息。 …… 自打方天林让魏晓东他们为鱼片做宣传之后,这已经不是沈家专利,现在有条件的商家都会来上这么一出,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此后,效仿的人更多。 谁说古代人死板不懂得变通的?反正方天林很少看到这样的人,至少在商人这一群体中不多见。少数那些,也只有被淘汰的份。 很快,麻花便如期上市,“好再来”超级食坊沈记货架这一块又多了一样新品吃食。 同样是新商品,麻花给云州城带来的影响远没有薯片跟鱼片来得大。这并不难理解,薯片跟鱼片那属于真正的创新,麻花吗,起码低了一个档次。无他,面类点心实在是多不胜数,以往虽没有跟麻花完全相同口味的吃食,但类似的也能拿出那么一两种,对人们的吸引力自是小了许多。 特别是在零食商家心中,对其看重远远小于前面两种。 这正是方天林想看到的结果,能为沈记带来生意的同时,又不引来过多的觊觎,闷头赚大钱才是正理。可惜,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不了多久,等各式雪糕一上市,又将吸引众人的目光。 之前方天林推迟冰棍上市时间,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只是沈家不可能老是这样,也是时候再往前踏一步。 第100章 但再如何,麻花也是一种全新吃食,比起只是略微改进一下口味,大体没有变动的所谓新品种要高上不止一筹,愿意尝鲜的人还是非常多的。 麻花一上市便获得了好评,这东西不怕放,买个几斤搁在罐子里一两个月都不会坏,注意点甚至都不会受潮,饿了吃上一两根垫垫肚子就能熬到正餐时间。相较其他零食,麻花原味价格低廉,家境寻常之人也都买得起。 麻花除了价格优势之外,本身味道也相当不错,最突出的一点便是耐储存。这跟薯片不同,薯片必须密封完好才能放上那么一两个月,麻花吗,随便选个罐子盖上盖子,不用采取密封措施,依然能放不少时日,且就算受潮,味道依旧还行,不像薯片那样,潮了不仅口感急剧下降,还很快就会变质。 可惜,麻花不够上档次,销量最大的原味只能采用低价销售策略,打开的是平民百姓的市场,对富户没多少吸引力,也就添加了其他原料之后才能走入这些人家。 当然,这是一段时日之后的情况,最开始“好再来”超级食坊麻花生意可是相当火爆,特别是刚上市那几天,不管富户还是贫民,都会买回去尝尝鲜,到了后来,富户光顾得就少了。 对此,方天林并不觉得意外,麻花原料和制作方法决定了它的价值,除非能垄断,问题是这不可能。 尽管麻花面对的是平民市场,利润不高,但也有不少商家在解析,不出半个月,市面上便陆续出现麻花这种小吃食。 这很正常,一些深加工的零食很多商家未必会去模仿,譬如原来就有云片糕,在此基础上又研制出其他品类,就没多少人对此有兴趣,但最初的云片糕出现时却是各家都会在暗地里仿制。像这样新出现的一大品种,若非技术要求高,实在难以解读,没人会放弃。麻花就是这样,尽管有跟它口味相近的糕点,至少它是一个全新的品种,光这一点就足够一些商家去花费心思。 “沈老爷,方老爷,今儿个过来是?”大家都是熟人了,陈管事很是随意地说道。 “私下里还是叫原来的称呼吧,这样听着怪别扭。”沈家河同样没有丝毫拘谨。 陈管事一愣,随即笑道:“行,那私底下还是叫两位掌柜。好了,说正事,我可是知道,你们两个也就闲来无事时才会找我聊家常,现在你们正忙,可没有这个工夫跟我闲扯谈。” “还真有件事,沈家想同安三老爷谈笔生意。”方天林直说来意。 “什么事?我能听吗?”陈管事来了兴致。 “可以。”方天林回身打开放在一边的小箱子,里边包了油纸,再塞了一层棉絮,冰水并不会流到外面。小箱子内还有一个更小的箱子,整整齐齐码着十来根包装好的雪糕,他从中取出一根,递给陈管事,“你先尝尝这个,要是觉着好,我们再谈。” “这是?”陈管事这次没有刻意掩饰情绪,他能确定这东西他从没见过,不表现出一点惊讶才是怪异之事。 “雪糕,你手上这个是牛奶口味,你也知道牛奶不好弄,这东西价格不低。”沈家河担负起解说的任务,“把外边这层纸扯开,直接食用即可。这吃食很冰,你注意点。” 陈管事按照沈家河说的做,先把外层薄纸撕开,然后当着两人的面开始试吃。三人一起吃饭的次数不少,但他一人吃,两人围观的情况还从来没有过,这让脸皮厚实的陈管事都有些受不住。 方天林见了低下头,和手中茶碗大眼瞪小眼,等眼中笑意下去,才拉过沈家河开始东拉西扯。 一盏茶后。 “怎么样?”显然这事上,沈家河比方天林更上心。 “不错,就这个吗?”陈管事有点疑惑,雪糕确实美味,热天吃这个是很享受,但若只是这样的话,貌似用不着自家老爷出面,就他一个便能搞定。 “雪糕有很多品种,你刚才吃的仅仅是其中一种,除了雪糕之外,还有其他类别,这次我带了一些,你先看看。”方天林没有多说什么,将雪糕盒子推到陈管事面前,事实胜过一切。 陈管事掀开盒盖,一阵冷气从里面飘出,雪糕表面结有冰晶,显然这东西必须冰冻才能保存,也难怪沈家这两位要过来跟他商议,就不说牛奶味的雪糕,即便原料再便宜,加了冰这一条,这种零食的价格就不会低到哪去。 “不同颜色,代表不同味道,不同原料,这次我带过来的只是雪糕,要是有意合作,我们再来谈其他。”沈家跟安家合作多次,方天林也不兴弯弯绕绕这一套,直接抛出一部分底牌。 陈管事没有发表看法,此刻他早已被一排十来根颜色各就异的雪糕吸引住全部心神,哪里还有空去管其他?这可是全新的一大类,还是冰品,兼具饮料跟吃食这两种性质,况且雪糕还只是其中一个品类,这跟他之前想的就不同了。 原先陈管事以为只有牛奶雪糕一种,那就跟麻花类似,的确不需要惊动安三老爷,了解清楚状况后,他就明白他一个人肯定扛不下,必须要自家老爷拿主意才行。 “我家老爷不在家,晚上才能回来,这个我可以拿回去吗?”陈管事也不磨叽,直接指着雪糕盒子说道。 “可以,这家茶楼离安家不远,你坐马车回去应该来得及,记得到家之后立即找冰块冻上,不然就化了,那样全无你刚才吃的那种味道。”方天林起身,也准备离开。 “好,明后天再给你们答复。”陈管事也不客气,当即提着木盒朝门外走,目光在方天林身后的小箱子上瞟过,却什么也没说。那是人家吃饭的家伙,但凡晓事之人就不会打它们的主意。安家又不是沈家的对家,这种事情他们还不屑于做。 “陈管事,先等等。忘记说了,雪糕放在冰窖里最为省心,那样就不用再不时更换冰块。”方天林好心建议,最近几天他可是被雪糕存储方法给闹烦了,差点就整出来一个冰箱。 陈管事脚步一顿,点了点头才继续。 陈管事并没有出入冰窖的权限,他一回到他在安三老爷这一房的住所,就立刻去找人领冰。现在天气还不算炎热,冰下发的不多,但也已经开始发放,以陈管事的地位,弄到一些不算难。 之前陈管事虽然没有看清楚沈家具体怎么存放雪糕,但大概还是有数的,他将冰块跟雪糕密封放置,隔段时间就加一次冰。这一天他什么事都没干,尽守着冰块了。 “老爷。”陈管事提着雪糕盒恭敬地站着。 “我刚到家,就有人禀报说你找我。说吧,什么事?”安三老爷听说这事,连家居服都没换上,直接在书房里召见陈管事。 “老爷,您先看看这个。”陈管事将盒子打开,放到安三老爷面前,“这是沈家研制出来的新品——雪糕,上午我有幸品尝了一根,味道很是独特。” 安三老爷低头看着五颜六色的雪糕,脸上神色也有些精彩。他随手挑了种比较顺眼的颜色,拿在手上一看,眼睛微微眯起:“这样式可真稀奇!” 经自家老爷这么一说,陈管事方才想起这事,雪糕都是插在一根棍子上,这样造型的物品极其少见,唯一有些相像的也就糖葫芦烤串之类,瞧着类同,其实仔细一比较,差异还是蛮大的。 雪糕纸颜色只有一种白色,之所以每一根雪糕色彩都不同,问题出在原料身上。安三老爷随便拿的这根雪糕带着浅浅一层黄色,撕去包装后,黄色更加明显。 看了半晌,安三老爷才动口。 “嘶。”雪糕一进嘴,安三老爷整张脸都有些扭曲。这味道谁想出来的?比酸桔子还厉害,莫不是沈家那两人整他? 陈管事见自家老爷这副模样,忙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内心却是不平静,老爷选的该不会是桔子柠檬味吧?一想起那股酸爽劲,陈管事就浑身一激灵。 安三老爷本想将其丢回去,这样的味道不是他这个大老爷们能消受的,没想一口咽下去,酸味慢慢化开,甜味逐渐升起,酸中有甜,甜中带酸,没了最初那要命的酸味刺激,味觉顿时发挥它应有的作用,细细一品,竟然觉得味道还不错,真是见了鬼了。 “去拿把刀和盘子。”安三老爷看着手中缺了一口的雪糕有一会,才开口吩咐陈管事。 “是,老爷。” 陈管事办事素来利落,很快他便从小厮手中拿到了安三老爷想要的东西。 “把这根雪糕我碰过的地方全部切下来,其他那些每一根切一小块。”安三老爷将手上的雪糕放在盘子边沿,眼里神采连连。这沈家做零食这一行真是做出花来了,不说别的,就刚才他吃的这个口味,连他这个平日里不嗜酸之人也都能吃下去,更不用说其他本就爱吃酸食之人,这东西还开胃,估计会很受女人孩子喜欢。 “老爷,好了。” 安三老爷飘飞的思绪瞬间归位,之后,他开始逐一品尝各种不同味道的雪糕。每吃一种,安三老爷都要漱一下口,略缓一会才会进用下一种,显然是在用正规方法品味。 甜的,酸的,甚至还有带有苦味的,除此之外,口感也各不相同,有绵软轻轻一咬就迅速融化,也有硬得就跟直接吃冰没两样的。 安三老爷喜好美食,吃过的食物不知凡几,但这样新奇的体验还是头一遭。 “沈家那两位怎么说?”安三老爷放下筷子,眼里满是兴味。 “这些只是其中一大类,若老爷有意合作,其他品类稍后奉上。”陈管事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直接将方天林跟沈家河的意思传达给安三老爷。 “行,你明天跟他们约个时间。剩下那些雪糕给老太爷老夫人他们送过去,直接跟他们说为何会缺一块,若是不想吃就收回,老太爷他们问起来就说这是我的意思。”安三老爷可不想好东西被浪费,与其碍着他的面子收下,转眼就扔给下人,还不如留给喜欢吃的人。当然,他咬过一口的那根雪糕,安三老爷还没有那么不知所谓的也跟着其他雪糕一起送出去,留着一会慢慢吃。 陈管事当即照着自家老爷吩咐去做,他脚还没迈出书房门槛,又被安三老爷叫住。 “等等,这么做不妥,反正东西也不多,小辈那就不送了,省得人多口杂,消息泄露出去,到时候沈记还没售卖,其他商家倒先上市,这样老爷我可就没法跟他们交代,这门生意怕是彻底黄了。”安三老爷有些无语,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居然没想起来。 陈管事应下后快步离开,他刚才没提醒,就是想到了这一茬。安家主子很多,不算姨娘小妾之类,光祖孙四代加起来就有几十个,雪糕总共才十来根,怎么可能全部分到?就算自家老爷不说,也是按着身份地位分配,一家最多也就分到一根,再多就没了,压根不必担心这个。 当然,自家老爷的嘱咐,陈管事会好好传达,免得半道真出岔子,这会给安沈两家的合作蒙上阴影,这样的事情他绝不允许发生。 安家支庶繁茂,子孙众多,除去大老爷三老爷跟七老爷是嫡出之外,其余都是庶出。安家虽然出了几个小官,到底还是以经商为主,每一房不管是否出仕都至少负责一门生意,若在官场中行走,则由妻子或外管事照理,其他各房除非无经商之能,否则就由各房老爷总领他们一房名下的生意。 安三老爷负责的酒楼饭馆生意红火,但在安家各项生意中,排名却只有中上,比这些更赚钱的行当还有很多,就连不算主业的海上贸易都远高于它。 这样的情况,自然导致私下里有好几房人在背后嘀咕安三老爷,但却没几个人敢真正小瞧他。安三老爷负责的酒楼赚钱总额不算多,不代表他名下家底薄。 酒楼利润率相当高,成本相较其他更赚钱的营生而言要低不少。除了交公那部分,安三老爷能动用的钱挺多,他眼光又好,无论是买田还是投资跟人合作,都有不错的回报。安三老爷名下到底有多少资产,就连比较亲近的大老爷七老爷两人都不清楚,其他几房就更加无从算起。 许是安家允许打理家族庶务的男丁拥有私产,安家连续好几代,生意都在不断扩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衰落的迹象。 方天林选择同安家合作也不是没有道理。 后院不经通报,外院管事不能随意进出。陈管事自是恪守规矩,尽管安家并没像官宦之家那么规矩严苛。 本来送东西不用陈管事出面,交给其他下人便是,只是这次情况特殊,他不得不亲自上阵。 “你是老三底下的管事,这个时候过来何事?”现在已是晚上,安老太爷正准备起身离开,听到丫鬟的通报声,又重新坐了回去。 “老太爷,老爷让小的送点新鲜玩意过来。”陈管事没想到堂上还有好几房人,就连三夫人也在,吃了一惊的同时,也轻松不少。这下简单了,人全聚在一块,省得他再东奔西跑。 “什么东西?拿过来我瞧瞧。”安老太爷知道自己那三儿子是什么脾性,能让他着人送过来,至少档次不低,有些甚至连他都不一定能弄到。 “老太爷,这个……”陈管事目光在堂内伺候的丫鬟身上扫了一圈。 “都下去。”安老太爷将无关之人挥退,还安排可信之人在门外守着。 “好了,说吧,是什么好东西,值得老三这么谨慎。”安老太爷脸上带起一点笑意,他这个三儿子经商本事不小,偏偏只喜欢吃吃喝喝,让他做别的,他都不怎么上心,他索性也随了他去。 陈管事当即将东西递上:“这是旁人家送过来,市面上还没有的新品,名叫雪糕。” “嗯?”安老太爷本还瞧着挺新奇,对待陈管事也和颜悦色,可当他拿起其中一根,撕开裹在外头的纸后,当即面色一沉,随后如同打翻染缸,脸上五颜六色极其精彩。面上已然这样,他心里头更是不断腹诽:好你个老三,当老子的都还没尝过,你倒是先享用,怎么不全吃了,好意思拿这样的东西过来? 安老太爷太了解自家那老三,努力压下翻腾的怒气。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回,经了老三手的吃食,不被先刮下一层,不可能到他们手里,若回回都生气,他早就气死几回了。老三也就这个爱好,也不是只顾自己,连爹娘都不管,这不,大部分不都到了他手上?可明知如此,他还是气啊! “老三怎么说?”安老太爷口气很冲。 “老爷让老太爷老夫人还有各位老爷夫人都尝尝。”陈管事低垂着头,目不斜视,老太爷这中气十足的模样,怕是又被自家老爷给气着了。每回想起来,他都觉得好笑,也就自家老爷敢这么送东西,其他几房可没这么厚的脸皮,不送则罢,一送那都是好东西,绝不会出现缺了一口这样煞风景的吃食。 不用安老太爷说,立刻有人吩咐底下人拿来一套器具,利索地摆好。 等人退出去后,陈管事数了下堂上主子人数,照着数目,切成倍数块。 虽然大家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当众人看到每一根雪糕都缺了一角之后,不说其他人,就连安老夫人跟大老爷嘴角都不停颤动,随后别开脸不去看那丢人的场面。 这次不是安家家宴,在堂上坐着的人并不齐全,譬如安三老爷就没在。不管是哪个家族,内部都是有纷争的,陈管事虽没注意到,但他能想到在见到这样的场面后,必然有人心里对此不屑。这点谁又在乎?他只要跟着自家老爷的步调走就成,反正他就没见过自家老爷什么时候吃过大亏。 陈管事不是厨子,切东西也没个准数,只好将不同品种的雪糕随意放到碟子里,目测差别不大就算合格。 拿着托盘,陈管事从安老太爷这边开始,依次让他们挑选。 安老太爷看着五颜六色的所谓雪糕,眉心突突地跳,忍了忍,才拿起其中一碟。好歹是老三的一点心意,他怎么也得尝上一尝。 安老夫人就干脆多了,直接拿起一碟颜色最鲜艳的雪糕,想也不想就叉起一块送入嘴里。再如何,那也是她生的儿子,她这个当娘的若都不支持,岂不是更会让人小看?堂下有好几房可都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就算不是面子情,又能亲到哪去?最终她能靠的也就三个亲生儿子。 尽管陈管事先前提醒过,但当那冰凉的滋味溢满口腔时,安老夫人依旧打了个寒颤。 能在安家这样的大商家立足的,就没有一个是傻子,当面下长辈面子的事情,谁都不会干,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各个都笑吟吟地拿起一碟雪糕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老三要做这个生意?”安老太爷搁下筷子,擦了擦嘴,问道。 “是的,老太爷,想来不久就能面世。” “这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回去同老三说,老大他们不会走漏风声。” “是,老太爷。”陈管事拎起食盒,快步离开上房,回去同安三老爷禀报此事。 “没事的话就散了吧,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可别让我在外面听到风声,要是谁敢吃里扒外,家法伺候。”安老太爷抛下这么一句话,就带头离开。 各房人也很快散去,只留下老大夫妻。 “娘,这事我会留意,不会让老三的生意开天窗。”不等安老夫人开口,安大老爷先做下保证。 “行,那就这样,你们三兄弟可不能互相之间拆台,老七两口子不在,老三这边你就多看顾点。”安老夫人脸上笑意深了一些,也不多留,示意两人回房休息。 第101章 翌日,陈管事上门跟方天林沈家河敲定了商谈时间。 当天半下午,两人一同前往陈管事预先定下的茶楼雅间,正式同安三老爷洽谈这桩生意合作事宜。 方天林跟沈家河不是第一次见安三老爷,此人面相亲和,别以为这样就能小瞧了他。能将生意做成这样的,哪个没有点本事?越是面容和善之人,反倒越不容易对付。 当然,双方是谈合作,又不是直接竞争对手,没有多少利益上的冲突,自是不需要绞尽脑汁想办法去打击对方,气氛就融洽多了,不见一丝剑拔弩张。 “沈老爷,方老爷,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合作也有段时间了,彼此都很愉快,别的我也不多问,我想确定一下,昨儿个陈管事说的不是夸大之词吧?”安三老爷早就调查过沈家这两位,平日里也有所关注,对于两人的性情不说有十成十的把握,至少六七分是有的。 方天林跟沈家河不是奸商,只要以诚相待,不欺他们,就不用担心他们在背后阴他,同他们合作再省心不过。这也是安三老爷为何没有拿身份地位压制他们,从他们手中攫取大量利润的一大缘由。 常年在商场中行走,安三老爷自有一套应对方案,什么样的合作伙伴,什么样的对手,他就采取什么样的方式,而不是粗暴的统一对待。 正因为他眼光精准,又不轻易得罪人,安三老爷名下酒楼生意才会一年比一年更加兴隆。尤其是近段时间来,从“好再来”超级食坊销售模式中获取灵感后,生意那是更上一层楼,已经隐隐有赶超年收益排在他上面兄弟的趋势,自那之后,对于沈家这两位重视程度日益增加。 “当然不是。”方天林端起茶碗,浅抿了一口,“除了雪糕之外,还有好几类,成品正在制作中,安老爷想看,过几天就能看到。不过现在技术还不算成熟,目前能做的只是少数,等到将这些都吃透了,相信以后能推出的新产品会更多。” 安三老爷盯着方天林看了许久,确定他不是在夸夸其谈,当即收起嘴边常年挂着的淡淡笑意,难得正色道:“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我记得上次我们见面谈的是制冰方子的事情,这次你们提供的雪糕类生意的确赚钱,却远不如制冰钱来得快,就算这生意大有可为,让陈管事同我汇报一下进度也就够了,你们有什么附加条件?” 方天林并不觉得意外,聪明人哪都有,可不是现代人的专利:“安老爷,这么说吧,冰品生意涵盖范围极广,雪糕跟之后沈家要推出的品种也只是其中一大类,却是非常赚钱的一类。至于这项生意的关键,想必安老爷早就心中有数,那就是它离不开冰。” 略微一停顿之后,方天林继续说道:“既然沈家已经把制冰方子卖给你们,就没想过再大规模自己制冰,大家都是长眼睛的,凭空冒出一大堆找不到来源的冰,不说其他人,就连沈家雇工都糊弄不过去。如此一来,咽喉便被卖冰的商家卡住,就算安老爷看在两家以往合作愉快的份上,低价卖冰给我们,数量也有个限度,毕竟制冰这门生意并不是安家一家所有,沈记最多也就小打小闹,掀不起多少风浪,这要是安家将雪糕这项生意握在手中,那……” 安三老爷敛下眸子,方天林说得那么透,把沈家所有不利之处都摊在他面前,这事情反倒不好办了。他问对方有什么其他要求,结果他说了这么一堆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怕是另有他图。 “雪糕应该比较容易仿制吧?”安三老爷没有就着方天林的话语继续往下说,转而换了一个方向。 “短期内不用担心这个,就算被仿制,也只是其中一些口味,其他那些就不一定。”方天林并没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一定无人能仿造,除非制作方法只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这显然不现实,要想赚取大量银子,必然要扩大生产,各种口味配方或许还有办法控制住,但制作雪糕的法子即便商家短时间内分析不出来,他们也有别的办法,只要动用一番手段,势必能从生产雪糕的作坊雇工那里弄到。 有钱能使鬼推磨,纵使雪糕作坊由沈家开办,依然无法避免这一问题。想要撬开雇工的嘴实在是太容易了,只要给出少则几两,多则几十两银子,想必沦陷在金钱攻势下的人不少。 方天林不用想就能断定,这种随口一说就能轻松赚到一大笔银子的事情,怕是没有多少人能经得住诱惑。出卖东家其实并没那么难,毕竟他们只是雇工,再说就算是沈家下人,他也不能保证什么。这世上吃里扒外,背主求荣的婢仆难道还少了不成? 身份不能决定什么,难得的是忠诚,方天林想要培养的就是这样的人,能力是其次,忠诚才是首要。至于其他人合则来不合则去,利益加上一点情分作为维系双方之间的纽带就可以了,他不会对这些人报以多大期望。 安三老爷没有说话,静待方天林下文。 “安老爷,制作雪糕的方法以及各种配方沈家都可以卖给你,但沈记要以优惠价从安家拿货,不得以任何理由断供。” “可以。”安三老爷不禁坐正了身体,这要求就跟没提差不多,定然还有后续。沈家如此让利给安家,不可能没有所求。 方天林隐晦地看了一眼陈管事,慢悠悠开始品起茶来。 安三老爷心中一凛,之前沈家跟安家合作,从不曾主动避讳陈管事,让不让他旁听,那都是他的事,沈家不干涉,现在…… 陈管事也是个机灵的,不等安三老爷吩咐,主动找了个借口退出雅间。 “我年长你们几岁,就托个大。”安三老爷这会也想不明白沈家这两位究竟想图谋什么,“方老弟,沈老弟,你们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真到了这时,方天林心中也生起一丝踌躇。直到沈家河手覆在他上面,眼里尽是支持,他才彻底定下心来。 以沈家现在蒸蒸日上的势头,就算不做其他,只一心经营沈记,这一辈子也不愁吃穿。可这真是他想要的吗?若没有得到乾元族传承,那能做到衣食无忧,培养好后代,他就已经非常满足。问题是他现在有这个能力,却放着不用,只着眼于自个小家,是不是太过浪费? 踏出这一步,就再没回头路可走,方天林事到临头,又在脑海中思虑良久,才幽幽开口:“安兄,借一步说话。” 安三老爷面容越发严肃,往方天林这边挪了挪椅子。 沈家河起身拉开房门,朝外扫了几眼,之后便关上门,将耳朵贴在门上,以防有人偷听。 “安兄,无论听到什么你都别急,等我说完咱再来商议。”方天林事先打好预防针,免得安三老爷听到之后惊叫出声。见对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这才接着开口,“我想要靖朝东南至西南沿海一带的详细消息,方便的话,附近国家也捎带上。作为交换,沈家可以和安家进行深入合作。冰品只是小头,而且它情况特殊,是直接卖给你们,以后沈家出产的商品,将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一锤子买卖。” 安三老爷瞳孔微缩,方天林话中透露的信息不少,他说的是商品,而不是吃食或食品,这就意味着沈家后劲极强。更重要的是,这让安三老爷心中产生了顾忌,沈家这两位出身如何,他再清楚不过,若只是吃食的话,还可以理解为他们人聪明,有这方面的天赋,可连其他行业都涉及到,这就不是光农家出身的沈家能做到的,他们背后是不是还有一个连安家也查不到的势力存在? 这也就罢了,安三老爷勉强能接受,这世上就是有一些让人难以想象的人和事存在。再说,不管是沈家人就这么厉害,还是背后有人支持,就目前来看,对安家并无不利之处,他不用为此生忧,可最先这一句话就让他心中大骇。 安三老爷不信方天林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只想要了解一下靖朝东南西南一带的情况,好方便沈家在那些地方做生意。如果只是这样,都还不算什么,让他惊惧的是沈家为何会知道安家的触角已经延伸到这些地方,甚至连国外都包括在内? 这已经不只是生意上的问题,安家能在云州城都排得上号,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安家只是富商,明面上结交的官员品级最高也就云州府同知,再加上几个安家资助出来的高官,还都是地方上的,就这样的势力,他们凭什么同那些王公贵族世家支持下的商家斗?那自然是因为安家暗地里还有支持者,可这样秘密的事,沈家怎么会知道? 安三老爷心中惊涛骇浪翻腾不休,面上还算平和的神色都差点维持不住。安家子弟众多,这样隐秘的信息,就连他那些庶出兄弟都无从得知,若非摊子铺得太大,人手不太足,需要更多可靠的安家人来支撑暗地里的事务,安三老爷这个嫡二子恐怕都没有资格知晓,他也不会把大儿子从小就送离身边,隔几年才能见上一面。 想虽这么想,安三老爷还是明知故问:“行啊,要消息还不简单,我回家派人去打听一下,不出几天就能给你想要的。这事先放放,我倒是对你说的新货品感兴趣,你们沈家人脑瓜子怎么长得,这么聪明,我名下那些酒楼饭馆开了这么多年,真正意义上的新品菜肴那也是难得一见。” 方天林不由失笑,对于安三老爷这样的应对丝毫没有不满之意。最开始他只是想同安家做雪糕生意,并无其他想法,后来无意间发现安家资金动向有问题,就动用这个世界没有的手段调查了一番,这才发现安家暗地里行动的一些蛛丝马迹。 方天林当然不会将这些说出来,也没有继续深入打探的意思,知道这些就已经够了,他也不拆穿,顺着安三老爷的话说道:“安兄,就像你所说那样,我们也就脑子还算好用,要不是来到云州城让我们大开眼界,怕是这一辈子都要窝在广延村毫无作为。我跟家河打听那边的消息,也没其他意思,就是想找个地方建立宗祠,作为沈氏一族最后的庇护地,退无可退之时可以在那休养生息,不被人迫害。” “你也知道,广延村不是生活的好地方,到现在我们都还不清楚那里到底如何,回老家势必成为不可能之事。而云州城太过繁华,起势之时无所谓,一旦沈家落魄,再留在这边就不合适,要是运气更糟糕一点,被打压得抬不起头,那只能远走他方,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就非常有必要。” “我想找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作为沈家人最后的去处,人迹罕至,道路难行都无所谓,只要安全就行。我相信以安家的能耐,找到符合要求的地方不难,可能的话最好多找几个这样的地方,我们也好有选择的余地。嗯,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 听了方天林这一番话,安三老爷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安家暗中之事暴露出来,其他一切都可以商量。对于把陈管事给支出去一事,他也找到了理由。作为沈家最后的退路,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那里不容易攻打,对于沈家人来说,那也是危险的。因为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就算把广延村那边的族人全都迁过去,又能有多少人?一旦对上权贵,不过是一个命令之事,就能将他们全数摧毁。 这一条没问题,其他那些就更简单,双方之间曾合作过不止一次,制冰那么大利润的生意都没让两家闹翻,雪糕这一项来钱不那么快的生意就更不会另双方红脸,两边各自让出一部分利益,事情很快就搞定。 最终结果是沈家拿一层干红,制作雪糕法子跟各种口味冰品配方另外付钱,沈记“好再来”超级食坊以略高于成本价的价位购入货物,雪糕沈家不冠名,这个扬名的机会让给安家。 双方算是各取所需,方天林其实可以不用麻烦安家,等大型货运船入海之后,自己去满世界寻找合适的安居之地,可这样太过耗费时间,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的就是时间。人生苦短,若他无法将生物医药科技提升到一定高度,那他最多活个百多岁就尘归尘土归土,没了他指引方向,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科技突飞猛进,没有打牢基础,很可能出现断层,同时制度也很难跟上。老观念带动新科技,呵呵,两者之间怕是难以处理好,极大可能是新技术被权贵把持在手里,成为他们控制百姓的利刃,那这还不如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至少目前双方的武力差距没那么大,想要推翻腐朽的统治更加容易。 科技越发达,军工技术越高,百姓越难以撼动统治阶级,若制度不合理,技术被全面封锁,苦的还是老百姓。至少现代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力,高精尖武器可能无法制作,想要制备普通枪支弹药还是没问题的,以现在靖朝的制度,就别指望朝廷会这么好心。 方天林不想看到百姓被奴役的场面,尤其还是自己造成的,想来乾元族也会赞成他的做法。 回到家后,沈家河不再当木头椽子,一坐下就问道:“天林,真要找那样一个地方作为沈家祖地?” “你不想吗?”方天林反问。 “想是想,可符合你说的那些要求的地方,出入是个麻烦事,真要退守祖地,以后还能有出去的一天?”沈家河心中很是矛盾,这事两人之前就商量好了,可真要付诸实施时,他又犹豫了。这真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只找偏僻的地方不行吗?” 方天林摇了摇头,他这么说只是借口,就是不想轻易被人找到,只偏僻这一点不足以满足他的要求。再偏僻,那都是有人烟的,他要的是没有人踏足,最次也得是无人定居。当然,后者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可能的话,他要一个完完全全没有开发,只属于他家的地盘。 这样的地方有吗?放在现代可能没有,在靖朝这边,有且不止一个,方天林不经过实地考察,就能下此定论。 “好吧,你说行就行。”沈家河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反正就是建一个村子的事,同他们目前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干系,不过就是花点钱罢了,他家承担得起。现在对沈家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以后真能成为沈家最后的庇护所。不管何等辉煌的家族,都不可能永远屹立不倒,总有没落的时候,到时候祖地就会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见沈家河如此,笑意在方天林眼底荡开,能得到自家媳妇的支持,比什么都重要。 沈家河起身进房,不消一会就拿着账本出来:“天林,作坊跟食坊的收入加上最新一笔卖冰品方子得的进项,到时候提货运船估计没有任何问题,还能有不少盈余,可要建设未来的祖地,这钱是远远不够。” 沈家人如今再不是乡下土包子,都见识过世间繁华,既然要建设新村子,那自然不能按照以前的要求来,不奢求多好,起码得是木屋石屋,能有青砖瓦房那更好。又因可能的祖地必然是相对封闭的环境,任何东西都最好能自给自足,特别是吃穿喝这三样,必须靠自己解决,不能依赖外人。 要想沈家人有朝一日能再次崛起,那学堂就必不可少,人不可能不生病,医馆也得有,要想过得好,各种工匠也至少要一样来一个,还得有人守护村子,护卫也得培养……沈家河随便这么一想,就觉得头大如斗,这得要投入多少钱? 沈家河可从没想过瞒着媳妇,想到此,便把他心中的忧虑一股脑儿全说给方天林听。 “没事,我们还年轻着,可以慢慢来。”方天林没有把他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那样也只是给沈家河徒增烦恼。似是想起什么,方天林迟疑了一会还是说出口,“家河,这事先不要告诉爹娘大哥他们,等我们弄得差不多时再说,免得他们担心。” “好。”沈家河没有反对,他也不愿意爹娘这么大年纪了还操心这个。 不管祖地定在哪里,都会离云州城很远,方天林决定扩大信鸽规模,方便两地间传递消息。 有了之前驯养第一批信鸽的经验,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对如何选鸽子已经有相当多的心得,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完全凭直觉选择。 这次还是同上回那样,方天林一家五口全部出动,打的便是儿子们喜欢鸽子这个幌子,这样即便有人调查沈家,也不会觉得他家有任何异常。 方天林没有买太多,照样只要了五只,若这还是不够用,那就让鸽子们自我繁殖。有空间水在,一代只会比一代更好。当然,这是在前一代寿命极短的情况下,要是它们寿命长,空间水喂食量相同的话,那后来者无论如何比不过它们的前辈。 信鸽训练方法有很多,最低要求是让它们具备在远离鸽巢时,放飞后能及时正确返家,达到这个程度,信鸽就能担负起送信的职责。 方天林一家最先养的五只信鸽,已经具备这个能力,现在他们正在训练鸽子的第二项本领,争取让它们达到不但能认鸽巢也能认人的地步。这个就比较难,若信鸽没有长期饮用空间水,想要让它们做到后面这点,需要长时间训练,就算这样,范围也不大,几百公里顶天了,再远就需要鸽子寻路性能更优,训练方式也得更加科学。 恰好,这两样方天林都能做到。 第102章 空间水不但能改善鸽子的体质,还能增强灵性,要不然鸽子一号怎么会拥有那样奇葩的爱好? 方天林还有乾元族传承作为依仗,尽管送信的鸟类不全然相同,但原理是类似的,借鉴可比自行摸索容易百倍千倍。 在空间水长期滋养下,最先那五只鸽子都灵性十足,跟在院墙附近四处巡视的猎犬配合默契。 院墙顶部对于人来说太过狭小,甚至连体型大一些的猫都没法落脚,但对于鸽子而言,却是小事一桩。它们在飞翔间歇会不时停驻在墙头,往来行人都逃不开鸽子目光的扫视。可惜,鸽子不会说话,不然,沈宅周围一切将再无秘密可言。 鸽子不像老鹰那样能飞到几千上万米高空,普通鸽子飞行高度最多也就在一百五十米到两百米之间。这个高度其实挺危险,容易被人射杀,若非鸽子体型小,提高了这个难度,家养的鸽子没准早就进了不知道谁的肚子。 沈家这些鸽子有空间水润养身体,体质比以前要好,无论是飞行高度还是飞行速度,都有所提高,并且还在不断缓慢提升之中,直到空间水对它们再无提升体质的作用为止。 同样,空间水对人也是如此。在没有查看过乾元族资料之前,方天林也不认为有任何东西能无限度提升生物的体质,这简直比玄幻还玄幻,不,应该说就连玄幻小说中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东西。一旦有,还被谁得到了,那这个世界就真正是某个生灵的天下,别人再有天赋再努力都没用。 不过现在还远不到担心空间水效用达到极限无法再进一步的时候,空间水很温和,对生物改善比较缓慢,有效时间将会相当长,当然,比起生物自然进化,那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倍。 尽管知晓鸽子不是那么容易被捕杀,尤其自家鸽子各方面性能都优于普通鸽子,方天林依然嘱咐它们尽量飞高飞快,以减小出意外的几率,要是想低空飞行,也不是不行,沈宅怎么着也有五亩多,足够它们玩耍。 自那次深夜集体犬吠之后,沈家一直都很平静。沈宅里豢养了一群猎狗的消息早就传遍北区一带,甚至连其他区都有人耳闻此事。 沈家除了有点钱之外,并没什么让人觊觎的地方。云州城别的不说,富户那叫一个多,比沈家家底殷实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这点钱也就小毛贼还可能有兴趣,有了这番传言之后,有那想法的也都歇了心思。 再说,云州城治安不错,小偷小摸虽然屡禁不止,但私闯民宅还不被抓到的可真不多见,各家护院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一般能成功的都是有组织的,靠单人力量几乎不可行。 方天林没有再扩大猎狗的规模,他现在正在烦恼它们下一代的问题。猎狗陆续都将成年,他没有为它们做绝育,那就意味着再过不久,可能会有下一代诞生。 想起这个,方天林不禁皱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招财进宝来到他家已有两三年,虽然两只都是雄性,但它们有很多机会同其他狗发生点什么,偏偏就是什么都没做。方天林仔细一想,还真没见它们有过任何发情的行为,鉴于这个世界男男都能那啥,他思维不免有点走偏,接下来几日,有空就盯着招财进宝瞧。 “天林,你最近怎么老对着招财进宝发呆?”为了给自家媳妇留面子,沈家河说得比较委婉。 “没什么,招财进宝这么大了都还没有留下后代,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几天我就在研究这事。”方天林把注意力从被他盯得发毛的两只狗上挪开,越观察,心里疑惑反而越滚越大。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养过鸡,也养过羊,可没有碰到过招财进宝这种情况。 鸡和羊长期饮用空间水之后,生理状况一切正常,还略有所提高,羊因养的少,样本不够,难以判断,鸡他可是养过一千多只,不但下蛋量有所提升,就连受精蛋出现几率也大为提高。若非他把雄鸡圈在一个栅栏内,怕是到处都留下它们的后代。 招财进宝饮用空间水时日最长,怎么反倒没有这种冲动了?要说它们比鸡和羊聪明,那不还有方天林这些人在吗?人总比狗聪明吧? 灵智高空间水影响生育率这点就说不通,三胞胎就是最好的佐证。至于沈家最近几年都没有孩子降生,跟招财进宝完全不是一回事。沈家海沈家湖两兄弟年纪不小了,在方天林来到这个世界时,两位嫂子就已经好几年没开怀,那时这两家最小的孩子都五岁了,至于沈家溪柳橙具体怎么回事,方天林也不太清楚。 这里男子怀孕除非体质特殊,否则都需要服食孕果,控制生育非常容易。之前广延村一带旱情一年比一年严重,沈禾又还是个小奶娃,柳橙夫夫不想要孩子很正常。来到云州城后,一开始他们都在为生计忙活,到目前为止,新宅子还在修缮中,要孩子怎么也得等安稳下来之后再说。 看来,问题出在招财进宝本身上。方天林估摸着,应该不是空间水的直接效用,但也与它有关。至于到底如何,方天林也不深究了,只要不是空间水有问题就行。要是空间水会降低生育率,那他可不敢再随意动用它,靖朝孩子夭折率本就高,就算有体质增强来弥补,那也是得不偿失。 要知道抛开这点不谈,还有许多地方填补不上生育率降低带来的恶果。靖朝人口还不足两亿,再少以现在的生产力,只怕会更加落后,就连目前这样的生活水平恐怕都不一定能维持住。 人口越少,容错率就越低,为了应付上层阶级的剥削,百姓需要付出的更多,生活将更加困苦。以往可能是一百个人养一个人,人口基数变少之后就变成是几十个养一个,甚至比例更高也没准。 听到方天林这话,沈家河也愣在那里。他还真没想过这茬事,思忖半晌无果之后,便将这事抛在脑后。人都还有不能生,对房事无感,甚至讨厌的,招财进宝这种情况存在也不是不能理解。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劝说方天林。 得了自家媳妇劝慰之后,方天林眉宇间那抹愁色转瞬间便烟消云散,也不再纠结这事。只是此后他对猎狗跟鸽子依然上心,尽管他不认为这是空间水的问题,但即便有乾元族留下的传承佐证,他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它就一定无害,从侧面证实一下非常有必要。 不都说了吗,尽信书不如无书,乾元族就算和人类是同一个物种,因生活坏境不同,个体差异还是存在的,保不准对乾元族没有任何副作用的东西,放在人类身上就出现各种状况。 好在结果并没那么可怕,不等方天林推断出,空间水到底有没有为这个世界各物种带来负面影响,陈二嫂那边先有了动静。 这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如今沈麦已经九岁,陈二嫂中间足有八年再没怀过,不说其他人,怕就连陈二嫂自己对此也不抱多大期望,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竟然还能再怀上。 沈家河这一代人丁兴旺,兄弟姐妹总共六个,下一辈就少许多,不是总数上,而是每一房孩子数目,算上女娃最多也就三个,还只有沈家海,沈家河两家,沈家湖膝下有两个孩子,沈家溪更是只有一个。不过沈家溪还年轻,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子嗣问题,至少还有沈禾不是? 得到这个消息后,方天林对家里养的动物关注度降了几分,但也没就此抛开再不管这事,依旧分了一些心思在这上面。 除了这个顾虑之外,空间水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即便它存在可能的副作用,方天林也没打算弃之不用,至少它能增强人的体质,提高抵抗力,降低得病率,对胎儿也一样有效。去送礼的时候,方天林便带过去一瓶掺了空间水的蜂蜜水。 给陈二嫂道喜没多久,雪糕便正式上市,同时,一份有关东南西南沿海一带较为详细的地志也出现在方天林手中。 安三老爷跟方天林的打算不同,他手头资源多,实力绝非现在的沈家所能比,一夜之间,云州城不同地段内,同时出现了好几家冰品店,主打雪糕,其他冰碗冰饮都有。 方天林不清楚的是,安三老爷铺开的摊子远不止这样,附近州府只要安家势力能影响到的地方也都同步运营,再远一些才延后一步。 不同于卖制冰方子那回,这次沈家跟安三老爷是正式合作关系,方天林一家五口也去总店凑了个热闹。 近半个月过去,天气已经日渐炎热起来,各家用冰量开始逐步增加,因还没到酷暑季节,买冰之人并不算多,饶是这样,安家依然赚了个盆满钵满。 一个城不算什么,可要是销售范围扩大到整个靖朝,这需求量就大了。安家无法独吞,有些城市甚至除了跟背后几方势力分润之外,还要跟当地合作方分成,就这,到手的银子也够让人眼红。 借着冰块这个销售渠道,安三老爷顺势而为,准备分批将冰品店开遍他们这个因冰而结合到一起的联盟触角延伸到的所有城市。 自己有能力经营的地方,店铺全掌握在安三老爷手中,力量不足的,就跟当地官宦商户合作,本着有钱大家赚,你好我好的原则,这一过程原则上用不了太久,实际实施起来却颇有些难度。 之所以如此,缘于安三老爷名下人手有限,再加上还要考虑底下人忠心与否,想要一时间抽调出这么多人,根本就不可能,也只能先紧着云州城附近的州县,其他地方慢慢拓展。 这样庞大的连锁店铺,沈家自是不可能分到一成利润,这一条一开始就被定死了范围,它只针对云州城而言,不包括其他城市在内。 对于沈家来说,这是额外的收入,能拿到云州城的一成盈利,就已经十分满足。方天林原本并不对此寄予希望,最后议定这条时,实在是个意外之喜。 越是这样,方天林越认识到安三老爷的难缠。不是咄咄逼人,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才会给人带来这种感觉,像安三老爷这样主动往外吐出一些好处,对于其他商家可能没有用,指不定背后还会骂他蠢,可任何事都因人而异,这种类似怀柔的手段,反倒让方天林对其印象颇好,只要没有根本性冲突,沈安两家怕是会一直维持合作关系。 对此,方天林也没太在意。他这是被人剖析了性格,对方按着他的喜好行事,但光凭这样,显然不会奏效,没有人能长期隐藏心中的真实想法,接触久了,一切都将摊在阳光底下,无所遁形。 方天林不是普通人,他受过专门训练,不说察言观色,就连侦察反侦察都已经融入骨子里,周围一有异常,身体感知就会先大脑一步作出反馈。 安三老爷不管怎么想的,至少对沈家没有丝毫恶意,这就足够了,方天林无意去探寻他背后的想法。 沈记“好再来”超级食坊开业那天就已经够热闹,宾客盈门不说,顾客也是络绎不绝,安三老爷名下铺子还要更胜一筹,他请了一支舞狮队,吉时还没到,铺子外就围满了人。 方天林一家五口赶在吉时前到达,跟陈管事打过招呼后,找了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站定。 没多久,便鞭炮声声,狮子也开始舞动起来。 “阿父,再高一些。”沈璋蹬了蹬腿,眼里满是兴奋。 “别乱动,等下摔地上可别抱怨。”方天林踮起脚,拔高身体,好让站在他肩上的沈璋看得更加清楚,过了一会之后他说道,“看够了没?好了就下来,该轮到璜儿了。” “哦。”沈璋又磨蹭了小会才不舍地从方天林肩上爬下来,“三弟,快上去,狮子很好看!” 沈璜没有沈璋那么热衷这些,但也挺开心,等他站上去后,眼睛都乐得微微眯起。终究是小孩子,即便性子比较沉静,依旧喜欢看热闹。 沈璋个子小,站在地上什么都看不到,除了腿还是腿。他脖子一转,瞄到身旁爹爹身上站着的沈璧,立刻不乐意了,嚷嚷着说爹爹累了,让沈璧下来。 沈璧视线轻轻扫过沈璋,咧开嘴冲他一笑,之后又笑眯眯地看着场中的舞狮队,独留沈璋在风中凌乱。 这一刻,沈璋是崩溃的,就差仰天长啸几声。他这是被自家大哥给鄙视了,鄙视了……这三字不断在脑内循环,他差点因此而宕机。 沈璋很想伸出恶魔之手,可惜他还有理智存在,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去打扰爹爹,要不然等会大哥真掉下来,他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可是大哥那态度好让人手痒,沈璋努力摁住蠢蠢欲动的左手,将注意力往其他地方上引。 沈璧眼角余光扫到二弟那样子,嘴边再次绽开一抹笑,又在沈家河肩上站了会,才慢吞吞示意爹爹放他下地。 沈璋立刻往左移,手都快碰到沈家河衣摆,冷不丁被斜刺里伸出的另一只手给拽住,回头一瞧发现是大哥,嘴立刻瘪下来,用眼神不断控诉他的恶行。 方天林无意间瞟到两兄弟之间的互动,眼底笑意再也掩不住。三兄弟相处很有意思,大多数时候都很和谐,偶尔也会打打闹闹,就譬如现在。 只要不起大的冲突,方天林跟沈家河一向不参与其中。让两人欣喜的是,需要他们出面的时候还不曾有过。小家伙们友爱着,彼此间闹腾的时候本就不多,这种程度的小矛盾只是生活中的一些调剂,完全不用他们出手。 方天林轻轻一动,站在他肩上的沈璜也立刻注意到两位哥哥之间闪起的火花,也同方天林一样放着热闹的舞狮场面不看,反倒津津有味地欣赏起哥哥们之间的较量。 沈璧完全免疫沈璋那委屈的小模样,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将沈璋下弯的嘴角抚平。 沈璋再也绷不住,“噗哧”笑出声来,随后意识到这样不对,又摆回原先那样子。刚才瞧着还像是那么回事,中途笑场之后,再没有任何说服力。 看着二儿子憋得这么辛苦,沈家河转过头去,决定放过自己,再看下去,他怕是也要跟着笑场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可不好,有失体统。 等将陡然升起的笑意压下去,沈家河才转回头继续看着沈璧跟沈璋。就这么一会工夫,两兄弟已经和平解决了刚才那点小摩擦,沈璧不再拽着沈璋,沈璋当即抱住沈家河大腿,甜甜地喊了一声:“爹爹。” “好好,爹爹这就驮着你。”沈家河弯下腰,将沈璋送到肩上。 像安家这样的富商,区区一家店铺开业,他们连面都不用出,也不用大动干戈摆酒席。这次较为特殊,冰品店在冰块价格逐渐降低的情况下,将会如同酒楼饭馆那样开得到处都是,特别是安家,他们在制冰生意中占股不小,做冰品生意将会更加有竞争力。 冰品虽然也归属于零食范畴中,但真说起来,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不同,冰饮属于饮品,冰碗之类则是水果,雪糕则介于饮品跟吃食两者之间。 如此大的差别,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到。这相当于又开辟了一个赚钱的行业,不庆祝一下怎么成? 瞧够了热闹,方天林揽过看孩子的任务,让沈家河出去同人打交道拉关系。尽管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孩子们身上,方天林依然将沈家河的情况看在眼里。见他熟练地同熟的,不熟的人寒暄,方天林心中成就感满满。 原本比较内向,不怎么爱说笑的媳妇,短短几年过去,已经变成能担起一家的顶梁柱,方天林倍感骄傲。 安三老爷人脉广,虽说冰品店只是他负责的其中一项生意,但礼到人也到的有身份来宾可不少。当然,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看在整个安家的面子上。如此一来,像沈家这样连富商都称不上的商户坐席自是排到比较靠后的位置。 方天林他们原先也是这么认为的,对此并没有感到任何不满。他们自家摆宴席,也是根据亲疏以及各自身份地位安排座次。没想到这次排位居然比较靠前,这是安三老爷在向其他人表示他看重沈家吗? 同桌的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本来他们只是对方天林跟沈家河带着三个小孩子一事侧目,毕竟在男宾酒席中,最小的孩子基本都有个七八岁,像这么小,还一次三个的真是平生仅见。之后清楚方天林跟沈家河他们的身份后,心里各自有了计较。 他们这一桌人都是商人,身家就算有差别,那也不大,突然冒出来一个连富商都不算的沈家,谁还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没谁会那么没眼色故意冷落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主家明摆着要捧一把的人,他们还去奚落鄙夷,这是多不会做人? 安三老爷让人这么排座位,自是经过一番考量,岂会安排个一根筋脑子不会转弯之人和沈家这两位同桌?这不是给自个找麻烦吗? 方天林跟沈家河坐在两侧,三胞胎坐在两人中间,一桌子人说说笑笑,倒是异常和谐。 方天林本以为,安三老爷为他们提供这么好的拓展关系的机会,就已经仁至义尽,哪想到宴席还未过半,陈管事便过来请他们前往主席那头。 “陈管事,孩子们……”方天林不放心把儿子们丢在那么多陌生人中。 “没事,你们带着吧。”陈管事弯下腰逗了逗孩子,沈家三胞胎他见到的次数都极少,每见一次,都不由感叹,沈家这两位爷会养人!小家伙们一个个都长得唇红齿白,瞧着格外喜人,一点都不逊色安家那些小主子。 第103章 要是方天林知道陈管事这么想,估计会一笑而过。陈管事这是被三胞胎表象给骗了,他家这三个娃可不是娇生惯养之辈,衣衫底下可是非常有料,绝不是肌肉软绵绵的少爷公子。 陈管事没在这里多待,逗了会孩子就履行起自己的职责,走在前面为方天林沈家河领路。 这边离主桌那边不算远,只隔了几桌,一行人一边同路过的人打招呼,一边往里走,倒也费了一点时间。 “老爷。”陈管事在安三老爷背后轻轻叫了一声。 “来了?”安三老爷搁下筷子,站起身,笑眯眯地将方天林跟沈家河介绍给在座诸位,其他几个都是一略而过,着重指出了一名苏姓老者。 能坐在主桌上的,不是位高权重,就是身家丰厚,银子多到让一般人咋舌的地步。沈家两位跟其他人地位上的差距显而易见,在场众人除了安三老爷作为主人起身全了礼节之外,其余连动都没动,最多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只苏姓老者微笑着颔首示意。他在听到沈家这两位还有三个孩子跟着,立即笑呵呵地招手让三胞胎过去。 路上陈管事已经大致跟方天林沈家河说过这次叫他们过去主桌的缘由,对于苏姓老者对他们这么和善早就心中有数。 沈家河看了一眼方天林,得到对方肯定之后,弯腰轻推一把沈璧,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苏爷爷叫你们,去吧。放心,爹爹阿父就在这边,不会离开。” 三胞胎都不认生,沈璧在得到双亲的保证后,当即在沈璋沈璜两人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一手拉着一个弟弟,不紧不慢地走到苏姓老者跟前。 安三老爷没有介绍这人具体身份,只说了他姓苏,连怎么称呼都没说,方天林也摸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估计不是云州城居民,真要那样就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在同一个城里生活,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清楚来头。 看他的座次,只在安老太爷之下,这说法就多了。方天林保守估计,这位来头定然不小,居于安老太爷之下,怕只是为客之道。从之前主桌上其他人对苏姓老者既不拉拢也不巴结,但都有意无意同他搭话的情况来看,其他宾客怕是也不清楚这位的来历,这就更让人耐人寻味。 沈家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位老人对他们特殊对待?瞧瞧,桌上这些跺跺脚就可以对云州城造成震动的官宦豪强,见此之后,神色都有些微变化,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没将方天林跟沈家河放在眼里,不时有视线扫过两人。看了半晌,他们也没瞧出任何异样,沈家人除了人长得俊一点外,其他平平无奇,跟芸芸众生没什么两样。 方天林当然不会把以前养出的那身气势随便外放,他现在是个生意人,和气生财吗,自然是以圆融为上,太过凌厉摄人,这生意还怎么做?要知道沈家后台可不硬,他这样就得罪人了。没看到之前周毅张亭都被他吓到了吗?大人都这样了,小孩子见了他还不得被吓哭? 方天林那是刻意为之,沈家河就是本尊出演。他原就是个憨厚的庄稼汉子,现在做起生意也就性子变得伶俐圆滑一些,上位者的气势还只露出一点苗头,况且靖朝是权力至上,光有钱还养不出这样的气势,必须实权在握才行。 “苏爷爷。”三胞胎手拉手并排站在苏老面前,软软的三重奏童音喊得在场之人都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苏老先是一愣,随后捋着胡子,笑得眼睛都微微眯起:“好,好,这三娃子讨喜,沈老爷,方老爷,今儿个老夫高兴,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收他们为干孙子?” 方天林沈家河对视一眼,俱都怔住。这也太离谱了吧?他们在这之前压根就不认识,彼此间毫无所知,只见一面就要认别人家的孩子为干孙子,是不是太过儿戏? 不光沈家这两位这么想,但凡听到苏老这一番话的人都哑口无言,仿佛时间在这一霎那凝滞不动,画面就此定格,直到好一会之后才重新开始往前奔腾不休。 其他人倒也罢了,他们不清楚苏老的来历,最多也就是对他这一行为表示震惊不解,主桌上的两位安家人才真正被惊住了,他们是这些人中唯二知晓苏老身份之人。 冰品生意只是安三老爷名下生意中的其中一项,有他出面就够了,安老太爷以及安家其他人过来,只是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重,毕竟有一部分来宾就是看在安家的份上才出面,光安三老爷这个身份,还不值得他们出席,最多礼到就行了。别人给安三老爷乃至安家脸面,安家人自是要拿出相应的态度。 苏老是个意外,他并不在邀请名单上,也不是安家的往来户,安家跟他的关系还是七拐八拐才搭上,即便是都快老成精的安老太爷,也不清楚苏老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安三老爷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侧头用眼神询问自家老父亲,见他没出声,他便明白这是让他自己拿主意,再怎么说,沈家人都是他的座上宾,这事还得由他出面解决。 轻咳一声,将众人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安三老爷满面笑容对着方天林跟沈家河说道,甚至还趁人不注意轻推了一把沈家河:“两位老弟,这可是好机会,还不赶紧带着孩子认下这个干亲?” 方天林跟沈家河都有些懵逼,两人此刻是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么大的事情,沈家河可不敢一个人拿主意,目光很自然地看向方天林。 安三老爷这番话,让方天林回过神来。他招了招手,三胞胎立刻颠颠跑到他面前。 “三老爷,这事不小,我跟天林带孩子们去商量一下,过后再给苏老答复。”方天林这话一出,便有几人觉得他这是不识抬举。好在这些都是客人,也就心中想想,并不会在别人的宴席上闹什么不愉快。 “陈管事,你带沈家两位老爷去偏厅说话。”安三老爷脸上并无异色,稍一想便同意方天林这个提议。他心中清楚,沈家这两位要是那等攀炎附势、汲汲营营之辈,在他一伸出橄榄枝时,怕不早就缠住他不放,哪还会想靠自己本事兴家? 主桌动静虽不大,临近几桌客人还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大家都懂礼数,只目光扫向主桌的频率变高了一些,其他都一切正常,还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安三老爷说的偏厅离主宴厅有段距离,陈管事带着沈家一行人走了一会才到。确定里面没人之后,陈管事主动提议在门外守着,让他们随意。 “天林,那苏老爷看起来挺有地位,这事怎么办?”到了四下无人之地,沈家河脸上着急神色再也掩不住。沈家看着势头十足,实际上立足不稳,根基太浅,短短一年时间,根本没机会让他们将关系网铺开,现在最大的倚靠就是安家。沈家连安家都得罪不起,更何况瞧着更胜一筹的苏老? 苏老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出这样的要求,压根就没给他们任何选择的余地,沈家是不同意也得同意。这是怎样被动的一个局面?什么,不是还有拒绝的选项?就沈家这点家底,拿什么跟有权有势者抗衡?贸贸然否决苏老的提议,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方天林没有直接回应,反而问起其他:“家河,你觉得苏老为人如何?” “嗯?”沈家河一脸茫然,他跟苏老是第一次见面,这么点时间,他怎么清楚苏老秉性?不过他还是仔细回想他见到苏老时,苏老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人看着挺随和,是个慈祥的老爷子,给人观感很是不错。” “没别的了?” “没了。”沈家河摊了摊手,他实在是想不出其他。 “一个被安家礼待的老爷子,你觉得他会这么简单?”方天林眼眸半敛,摸着沈璧的小脑袋幽幽说道,“这人是个练家子,手上有非常明显的茧子,身板硬朗,为人儒雅,坐卧有法度,我看八成是世家出身的武将。” 沈家河挠了挠头,前面那些,他都可以理解,最后这点自家媳妇是怎么推断出来的?符合以上条件的可不止这一个身份。 见到沈家河眼中的疑惑,方天林叹了一口气,什么叫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眼前这就是了。 方天林当过兵,对行伍之人的气息非常敏感。苏老已经是极力掩饰,也难逃他的眼睛。方天林不是神仙,没有特异功能,苏老这么遮掩,都被他察觉,只能说明苏老不是还没退伍,就是离开军队没多久,只有这样,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才会一时半刻难以抛弃。 军人之间的感应是相互的,若不是方天林离开部队时日已久,算上他来到靖朝这段经历,已经有十几年,这么长时间下来,军队生活在他身上烙下的影子已经非常浅淡,只要不刻意为之,很难被人察觉,不然这时候他的情况怕是早就被苏老感应到。 这个缘由方天林自是不会说出口:“家河,苏老坐姿笔挺,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做事却风风火火,谁会认初次见面的孩子为干孙子?这可一点都不像是文官的做派。当然,我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这不是猜测吗?” 沈家河照着方天林所说仔细一思索,还真像那么回事,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事情又回到了最初,他等着方天林给他解惑。 “你对苏老印象不错,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起码到现在为止,他没有对我们表露出任何恶意,即便他这么做隐含不容我们拒绝的意思在内,也不是想对我们不利。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叫你跟孩子们出来商量事情,不然若碰上一个心怀不轨之人,哪容得我们这般作为?真要那样,我会第一时间就答应下来,无论以后怎么应对,那也得等过了眼下这个坎再说。” 说完,方天林蹲下身体,将三个小家伙拦在怀中,小声问道:“你们对那位苏爷爷印象怎么样,讨厌他吗?” 三胞胎有志一同地猛摇小脑袋。 方天林挑了挑眉:“那认他为干爷爷可好?” 一听闻此言,三个孩子三张不同的脸,却在同一时刻做出同一个动作,脸都皱成了包子状。 这副模样看得方天林跟沈家河都不由轻笑出声。 这下子,三胞胎不乐意了,小眉头皱得更紧,乌溜溜的眼眸控诉地望着双亲。 沈家河率先败退,揽过孩子们问道:“怎么,不乐意?” 三个小家伙摇了摇头。 “那是?”沈家河不解。 “爹爹,认苏爷爷为干爷爷后,我们不用离开爹爹跟阿父吧?”三胞胎一阵嘀咕,最后由沈璧代表三兄弟发言。 “当然不会。”沈家河表示不懂孩子们的脑回路,认干亲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沈璧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爹爹,阿父,认吧,我看苏爷爷是真喜欢我们,只要不离开爹爹阿父,认个干亲没什么。” “好,既然你们都乐意,那就这么办。”方天林一锤定音。 小孩子感官非常敏锐,更容易靠直觉辨别好恶,三胞胎尤其如此。方天林没有直接替儿子们拿主意,就是想再确定一下苏老的态度,现在全家人都对认干亲没有意见,他也就不用再去想背后的门门道道。 商定之后,沈家一家五口重新回到主宴厅。 此时大厅内还是一样热闹,跟他们离开前别无二致。宾客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觥筹交错,气氛那叫一个热烈。 陈管事带着方天林一家穿梭在其间,并没有引起多大动静,直到靠近主桌,有意无意瞟过来的目光才逐渐多起来。 “怎么样?想好了?”苏老一见到沈家一行人,当即问道。他说话这么直来直去,半点不见委婉,跟他那一身气质实在是有些违和。 沈家河推了推自家三个娃。 三胞胎蹬蹬蹬小跑到苏老面前,齐齐叫道:“苏爷爷。”比之前那声更甜,更脆,乐得苏老直接弯腰把靠得最近的沈璋抱在怀里:“来,告诉爷爷今年几岁了,叫什么?” “我叫沈璋,今年五岁。”沈璋半点不认生,说完自己,还挨个介绍起他的两个兄弟,“这是大哥沈璧,那是三弟沈璜,都跟我同岁。” “跟爷爷去王城好不好?那里比云州城更繁华。”苏老诱惑道。 “不好。”沈璋绷起脸,很是认真地拒绝。 “为何?” “那里没有爹爹阿父,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叔叔伯伯,我才不要去。”沈璋掰着手指头,说得一本正经。 有好几人听了他这番童言童语,都不再想七想八,折磨自己的脑细胞,开始侧耳倾听苏老跟沈璋之间的谈话。 “可是王城有最好的书院,最强的武师,这两项云州城都没法比,你们要是在这里,以后想出将入仕难度就高咯。” 苏老这话一出,众人更坐实了他身份不凡的猜测。这样的书院,这样的武师,岂是地位一般之人所能触及?不由都开始往苏姓权贵上靠。在座众人可能没近距离接触过王城那些王公贵族,但不代表他们消息不灵通,没见过真人,至少听过大名。姓苏的,当得起这样地位的也就那么几家,就是不知道面前这位苏老出自哪家。 “出将入仕?”沈璋小脑袋有点晕乎,想了下,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当即挺起小胸脯,骄傲地说道,“我们可厉害了,不用去王城也一样能学好。” “你们请先生开蒙了?”苏老眼中带起一丝兴味。 “没有。” “那你怎么确定你比同窗厉害?”苏老乐得胡子都一抖一抖的。 沈璋顿时词穷,他很想说这是阿父爹爹说的,可他知道不能这样说,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转头向两位兄弟求救。 苏老见状,把沈璋放下地。 三胞胎立刻凑在一块开始叽里呱啦。 最后,沈璋抬头,一脸骄傲地说道:“我们就是比他们厉害!嗯,一定是这样。” “哈哈!”苏老再也绷不住,畅快地笑出声来。 人有时候真得很讲究眼缘,气场相合,两人很快就能玩到一块,否则,就算对方品性再好,也走不到一起。换了其他孩子,苏老可能对这样的说法不屑一顾,显然沈璋有些过于骄傲,连学都还没上,不知道他哪来这样的自信。偏偏瞧着面前粉嫩嫩的三个小娃子,他完全兴不起这样的念头。 似是想起什么,苏老解下腕子上的手串,一人给了一颗,借着送珠子的便利,顺带摸了下三胞胎的根骨。他面上笑容不变,内心却已是巨浪滔天。 三个小家伙,最差的沈璜都是学武的好料子,大的那两个更是武师梦寐以求的奇才。只要悟性不是太差,走武学一道,怎么也能闯出一片天来,帅才不一定,至少也是个将才。 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事等私下里再同沈家两位商谈,苏老心中很快便有了计较。 见苏老对三胞胎这般喜爱,安三老爷立即着人在主桌上添了几张椅子,几副碗筷,菜色也新上了几道。 方天林跟沈家河自是不会这么没眼色的拒绝,很快就融入主桌的氛围中。 三胞胎原先坐在双亲中间,现在变成坐在苏老两边。 主桌其他人本以为孩子还这么小,可能会闹腾不休,哪想他们连侍女伺候都不用,只要给他们夹菜,自己就能乖乖进食,也没有吃得到处都是。就这么看来,这三个娃确实比一般孩子更加讨喜,怪不得苏老见了他们就心生欢喜,人家这是眼睛毒,看得比他们更清楚。 说起来,三胞胎是有些挑食的,这并非沈家家境起来之后养成的习惯,而是一开始就有。犹记得还在老家那会,孩子们刚上桌跟大家一起吃饭,三人各自喜好就非常明显。 沈璧对一般吃食都是来者不拒,但他却对某些味道很大的菜不喜,其中野菜中的蒿菜之类,他是能不吃就不吃,反正让他自己选的话,他恐怕连个眼神都不会给它们,更不用说夹着吃。 沈璋挑食情况最为厉害,他是不喜食素,没人督促他,他整一餐都会盯着鱼肉而去。 沈璜则反过来,不过比沈璋好一些,他只是更加喜欢吃素菜,并不讨厌吃肉食,除此之外,倒是跟沈璧有些类似。这一点倒是无虞,谁没个喜好?不说孩子们,就连方天林自己,还都有不爱吃的菜,只要营养均衡,某几样菜不碰,他跟沈家河都不会说什么。 比较让人头痛的是沈璋,好在他只是不喜素食,并不是闻着味就反胃,方天林跟沈家河给他夹素菜,他除了脸皱成包子状之外,都会乖乖吃下,只有实在不吃的菜,他才会跟喝苦药般囫囵吞枣。 这不,沈璋连眉毛都揪起来,看清楚周围的状况之后,才努力摆正小脸,吭哧吭哧同碗里的菜作斗争。爹爹阿父可是说过多次,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喜好,现在当着那么多陌生人的面,他一定要好好吃饭吃菜,可不能被人说成是不乖的小孩。 宴席散去之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同安三老爷告辞,稍后便带着孩子们回家。 “阿父,给。”三胞胎一人拿出一颗木珠,递到方天林手里。小家伙们很是乖觉,家里到底谁做主,三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闹明白,一有事情最先找的便是方天林。 方天林记得,当时苏老从腕子上摘下手串时,其他人面色并无异样,要么这珠子很平常,要么就是在场中无人知晓它的来历。 方天林看了一会,只认出它们是檀木珠子,再多就无法分辨,他将三颗檀木珠递给自家媳妇:“家河,你瞧瞧,这到底是什么。” 第104章 沈家河也没比方天林好到哪去,他也就最近一年多才接触到这些东西,以前连金玉店铺都从不进,对名贵木器更是没有任何研究。他跟方天林两人都是半斤八两,方天林不清楚的,他十有八九也闹不明白,眼下情况就是这样。 见媳妇同样无法辨认,方天林也就不在这上面较劲。檀木珠手串苏老随身带着,至少对身体无害,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他拿起一颗放到鼻前细细闻着,一股极淡的清香飘入鼻中,原本参加完宴席,充斥着嘈杂喧哗的脑袋顿时清明一些。 尽管不明白这檀木珠是否名贵,只它具备清心宁神的功效,就是个好东西。方天林找来几根结实的红绳,将它们一一穿好,挂在儿子们脖子上。这几颗檀木珠能平心静气,无论对习武还是学文应该都有些好处。 “苏老,里边请。”安老太爷客气又不失热络地将人迎进客院。 院子里很是安静,原先负责打扫清理这个院子的安家婢仆早在苏老入住前就已经撤出,如今在这边伺候的全是苏老身边人。 安三老爷默默地跟着,这个时候可没他说话的份。 苏老背着手,同安老太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临近他暂住的客院时,猛然回头:“安成贤侄,明晚我就要离开,你跟我干孙子一家比较熟,走之前我想再见他们一面,你帮着约个时间地点,隐蔽一些,不引人注目最好。” “好,我这就着人去办。”安三老爷并不想掺合到两位老人家的谈话中。 安家内部斗争一点不比其他家族少,只是有安老太爷和家规族规镇着,争斗程度没那么强而已。上头有老爷子跟大哥在,安家轮不着他做主,与苏老接触多了对他并不会有实质上的好处,反而容易惹来兄弟们的猜忌,他又没有踩着自家大哥上位的心思,自是能避就避。苏老这话一出,安三老爷便借此遁离。 苏老在宴席上露面之后,现在肯定有不少人在打探他的消息,不宜离开安家,那只能请方天林一家上门。同样,盯着沈家的眼睛怕是也不少,白天目标有点大,就定在晚上,到时候让陈管事亲自跑一趟,想来出不了差池。 “苏老,您此次来是?”只剩他们两人时,安老太爷主动开口询问。苏老位高权重,真算起来,其实跟安家压根就是八竿子打不着,这亲戚关系实在是远了点。这样的情况下,苏老主动上门,自是不可能闲得没事干跑到云州城来游山玩水,况且他的职责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安老,不用这么紧张,是好事,我这次顺道过来跟安家谈笔生意。”苏老也爽快,直接就说明来意,反正这事早说晚说都一样,没必要藏着掖着,要不然他这次就白来了,“实不相瞒,镇宁府一带去年粮食同样减产,今年瞧着也一般般,又有部分北部灾民被安置在那,粮食消耗很大,边军粮草无法自给,等兵部调拨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安家也算是云州城附近闻名的大粮商,我用粮饷向安家购买军粮。” 苏老话中没有半点硝烟味,安老太爷听着却不比真刀真枪干上一场来得弱。到了苏老这样的地位,已经不用在话语中夹杂威逼利诱,平平常常一句话,就让人无法拒绝,就是不知苏老怎么会看上安家? 这点安老太爷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在脑海里好一阵搜索,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安家同苏家并无来往,供给粮草这么重要的事情,各边军将领都是找自己信得过的商家,再不济也得是在官府里挂了号的粮商。 安家虽然满足后面这个条件,但以往他们只朝西北一带运送军粮,还不多,毕竟安家家大业大,没必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运送军粮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在规定时间里没有送到,那可是要按延误军情处置的,若不是这么做能拿到价值不菲的盐引,谁愿意做这个苦差事? 自从西部北部发生大范围严重旱情,安家送完最后一批军粮之后,就再没做这个生意,盐引还有其他方式获得,没必要非得吊死在这一颗树上。再说,安家不是大盐商,经营盐务只是顺带,有则好,没有也不强求,最多也就损失一点利润罢了。 但那是在寻常情况下,眼下苏老直接找上门,安老太爷就是想推脱暂时也不能,是否深入合作这以后再说,至少得先过了眼前这关。 运送军粮基本不赚钱,风险还不小,也就能按送粮数额多寡换取相应数量盐引才吊着各大粮商。 苏老自是清楚这些,他也不急,等着安老太爷仔细斟酌此事。对方不可能拒绝,他唯一需要操心的便是粮食运送数目以及价钱问题。 云州城这边很多东西都比较贵,粮食也是一样,安家要往镇宁关那边运送军粮,但凡脑袋清明的,就不会从这边调拨粮食。南方是鱼米之乡,低价粮食多得是,安家本就做粮食生意,拨出一笔计划外的粮食并不难,难得是怎么跟苏老合作。 如同安老太爷疑惑的那样,苏老确实不是无缘无故找上安家。说起来,苏家跟安家的的确确有那么一点子关系,但这不是主要的,镇宁关离云州城可是差着十万八千里,苏老抛开更近的粮商不用,反倒舍近求远,何苦来哉?这中间必然有他的目的。 原本苏老只是顺道过来瞧瞧,顺便打听一下沈家的落脚处。至于沈家又是怎么同苏家扯上关系的,这也是缘分。苏家嫡支后代凋零,苏老的大儿子早年间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个孙女,如今已经嫁人,二儿子伤了身体,不可能再有后代,唯一一个身体健全,没有任何毛病的小儿子,却是不知为何,迟迟未能留下子嗣。 苏老家人那叫一个急,一有空就带着他寻医问药,得到的结果都一致,那就是小儿子身体一切正常,根本就没问题。小儿媳妇有一点体寒,子嗣不容易得,众人还能理解,可其他那些偏房一样没有动静又是怎么回事? 早些年,苏家人还可能疑心是小儿媳妇动了手脚,可这么些年过去,小儿子一房一无所出,小儿媳妇又不是只顾自己,完全不识大体之人,这个可能性被降低到最低。找不着根子所在,苏家人也只能叹息,只当是他们代代戍边,造了太多杀孽,有伤天和,这是老天爷在惩罚他们。 苏氏一族可不止苏老这一脉,嫡支没有下一代诞生,旁支自然开始蠢蠢欲动,爵位什么的还需要苏老去请旨,他们还能稳得住,对此并不抱太大期望,但军队那边可是实打实能得到好处,自是瞅准机会不断钻营。 虽说职务并不一定能父传子,子传孙,但这个可能性还是相当高,就算达不到苏老的高度,混个小将当当还是很容易的。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在嫡支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这样他们的机会才会大增,否则,为了苏家考虑,苏老他们也只会启用真正有能力的苏氏族人,一般般的也只能当个低级武官,要想出头,多半还得靠自家,嫡支拥有的资源他们很难享用。 谁想竟峰回路转,三年前,小儿子带着小儿媳妇去散心,途经阜阳县时,小儿媳妇想起那里有个都快出五服的堂姐在,小时候虽然不是多亲密,至少也是个玩伴,便打算多停留几天,去看望一下。 这一住下,沈家三胞胎的传闻自然入了苏家三夫人唐氏的耳。她正求子嗣而不得,听到这样的喜事,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正巧沈家正要办孩子的百日宴,她稍微遮掩一下形容,便轻装简行不请自去。 本来唐氏去沈家走这么一趟,只是图个吉兆,好让心里头有个念想,有个期盼,实质上并不奢望这样就能让她得偿所愿。她如今压力很大,整个苏家就指着他们一房,偏偏她跟自家老爷身体都好好的,就是没能有个后代,就算得个闺女也好呀。她虽然有体寒的毛病,可症状很轻,照理并不影响生育,估计这就是造化弄人,上天这是要绝了苏家的后路。 实在没法子,就只能过继子嗣,这隔了房的,终究不贴心。苏家越是不甘心,越不肯走这最后一步,面临的问题就越大。越往后拖,挑选范围越小,过继嗣子年纪也将会逐年上升,毕竟他是要承嗣的,不管是落在苏二老爷名下,还是苏三老爷名下,年纪相差都不能太大,不然他们等不等得及嗣子长大,谁也说不准。 会来阜阳县是苏三老爷夫妇的意思,去沈家更是唐氏自己的意愿,素不相识的沈家并不存在任何陷害苏家的可能,为了沾三胞胎的福气,临走前方天林送她的那瓶蜂蜜水,不但她自己用了,连苏三老爷也一并享用到。 不知道是蜂蜜水的作用,还是真沾了三胞胎的光,老天爷开眼,翌年唐氏在边城诞下一个还算健康的小男婴,苏家总算有后,不用再跟旁支扯皮。 不过苏老对外一直宣扬唯一的孙子体弱多病不宜长途跋涉,是以从出生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在生活在边城,只有苏家老夫人跟大儿媳常住王都。即便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苏家这种状况是人为的,该有的保护措施也得有,不然苏老这把年纪也算是白活了。 过继子嗣只能继承苏家的家业,爵位就不一定,上面只要一个不乐意,就能把苏家爵位收回去。而有了亲孙子,这种可能性就被降到最低,想要收回爵位就没那么容易,没有足够的理由,上面那位不会轻易动手。 要说真是那瓶子蜂蜜水的作用,苏家人包括苏老在内都是不信的,但不管是不是因为何种因由,还是碰巧,沈家算是跟苏家结了善缘。可不就是,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看过三胞胎没多久就投到唐氏肚子里,不是托福是什么? 苏老要驻守边疆,不能擅自离开驻地,苏三老爷也一样,两三年都未必能回一次王城,这次可不就赶巧了? 这边安老太爷在同苏老就往镇宁关送军粮一事逐条商议,那边方天林一家五口却是在闲适地午睡。 天气一热,人就容易昏昏欲睡,为了能效率更好地工作学习,留出小半个时辰养精蓄锐很有必要。 晚饭后不久,方天林一家就被陈管事请到安家客院。一行人没走正门,直接从后巷绕道侧门。 苏老对三胞胎见猎心喜,再次说起之前那个提议,被方天林跟沈家河拒绝。自家这三个娃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放心,真要长期远离身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三胞胎身上秘密太多,他们终究还是太小,偶尔被人带带还没问题,时间一长,总会露出破绽,没有他跟家河时刻注意着,真有可能被人当作妖孽对待。 苏老派人调查过沈家,自是知晓方天林跟沈家河两口子膝下只有这三个孩子,不肯放他们远离父母身边,这点他能理解。面对自家那宝贝孙子时,他还不是这样?他是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就连送他入王城都想方设法往后延,怎么也得等孙子有自保能力再说。 靖朝认干亲虽不像过继子嗣那么正式,也比现代要严谨许多,至少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冠上一个干爹干儿子的名义,起码对苏老而言,这也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之前是苏老临时起意,没有做什么准备,在当时那样的场合,甚至连他的身份都没法细说,这回该全的礼节都全了,三胞胎从这一刻起,上面就多了个干爷爷。 几人各交各的,苏老成了三胞胎的干爷爷,不代表方天林跟沈家河就多了个干爹。 苏老并没多留方天林一家,了解清楚沈家近况,顺带说了些苏家能说的事,便送走了沈家人。 “爹爹,阿父,苏爷爷送了什么?”一到家,沈璋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苏老送给他们的礼。 “别急,马上就让你看。”方天林打开锦盒,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不由失笑,苏老还真是,孩子这么小,送他们这个真合适? “阿父,是什么?”沈璧抻长脖子,头不住往盒内探。 方天林没有答话,将三把带鞘匕首拿出来并排放在三个孩子面前。外表朴实无华,没有任何珠宝点缀,剑鞘一去,依然不见一丝寒光。方天林用手轻轻在刀刃上一抹,一粒血珠氤氲而出,剑身却不沾一丝血迹。 “好剑!” “怎么能拿自己身体来试验?” 两个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方天林嘴角逐渐上扬,任由沈家河为他抹上伤药,即便那只是一道小口子。 “这些匕首太过锋利,你们带鞘玩玩就算了,可别把剑鞘去掉,伤着自己就不好了。”方天林将匕首重新归鞘,一脸严肃地说道。 “知道了,阿父。”三胞胎各自挑了一把匕首把玩,不说跃跃欲试的沈璋,就连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的沈璜,都对这三把匕首很感兴趣。 靖朝炼铁炼钢工艺明显不及现代,锻造技巧却不差,有些甚至连现代都无法匹及,只是没法量产罢了。 等孩子们玩够了,沈家河将匕首重新放回盒中收起来。 三胞胎认了个干爷爷的事,第二天就报给沈家两老。老爷子跟老太太问了个大概之后,就没再继续这个话头。苏家离云州城远着呢,两家即便有干亲这个名头在,也没多少打交道的机会,既然对方想认,那就认了,对沈家不会造成实际影响。 每次来到爷爷奶奶家,三胞胎都要疯玩一通,就跟放归山林的老虎一般,尽情耍闹。方天林跟沈家河都不管,由着他们到处撒欢。 “爹,大哥,再过半个月,我跟天林定的大型货运船就要下水试航,到时候你们一起过去看看。”说起这个,沈家河眼里都闪着光。 这是沈家最大一笔财产,价格比沈宅和超级食坊还要高,的确值得庆贺。 “好,到时候让跟着我们过来的人都一道去见见世面。”老爷子也是满面笑容,虽然他不大懂为何三儿子一家整这么个玩意,但这东西值钱他还是知道的。 “家里院子多,爹娘早点过来,璧儿他们都想爷爷奶奶了。”想起自家那三个孩子,沈家河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好……” “咕咕。” 沈家两老话到一半,被鸽子叫声打断。 方天林原本一身放松地听着沈家河跟公婆大哥他们闲聊,听到自家鸽子这个叫声,当即站起来,连带倒椅子都不管,疾步跑向马车,从里面抓起武器,卸下马翻身而上,只远远留下一声:“家河,我去去就来,你看好家里。” 等众人回过神来后,哪里还有鸽子和方天林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沈家人没一个是傻子,方天林这般行为,定然是有谁遇到麻烦了,想起除了孩子外,大人全在堂屋上,不禁都心中一凛。 “老三,刚才……”沈老爷子话音都带着颤,他环顾一圈,只少了沈梅跟老三家那三个娃,“快,老大老三,你们快跟过去瞧瞧,可别真出什么事。” 沈家河这时已经急得眼圈都发红了,沈老爷子这么一说,他什么也不顾,同样从马车里面掏出几样武器,去后院牵了马就走。沈家海落后一步,他除了拿武器,还去村里叫人。不知道三胞胎他们出了什么事,多叫些人总没错。 有鸽子带路,方天林不用寻踪,快马加鞭直奔目的地而去。 “嗯?”沈璧体质最好,抗药性最强,最先一个醒来,动了动身体,发现手脚都被绑着。身下一直不断传来颤动,当即明白他这是在马车上。车厢里很黑,适应了一会后他才勉强能看清楚周边情况。感觉到身旁有人动了一下,仔细一瞧见是二弟,忙示意他别出声。 沈璧轻轻挪过去用手掏出沈璋口袋里放着的折叠小刀,打开。由于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看不清楚状况,沈璧直到手腕都磨出血才将绳索割断。 之后就方便多了,沈璧三两下就将腿上的绳子割开,紧接着把沈璋跟沈璜身上的束缚全除去。 车厢内不止他们三人,还躺着好几个小孩子,沈梅却不在。沈璧给沈璋递了个眼神,让他看好还没醒来的沈璜,他悄悄掀开车帘一条缝,前面还有一辆马车,靠在车壁上仔细一听,当即判断出这群歹人至少有三辆马车,旁边还有好几个护卫。这就不好办了,只一辆马车的话,以阿父给他们配备的装备,轻松就能将他们放倒,三辆马车,起码十几个人,就他跟沈璋两个怕是不好办。 “大哥,怎么办?”沈璋有些急,饶是如此,他也记得这个时候不能打草惊蛇。 “先把三弟弄醒,其他人先不管。”沈璧眯起眼睛,开始掏沈璜的口袋,他记得里面有不少药。车厢里很暗,他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他想要的,见沈璋已经捂好沈璜的嘴,沈璧才拿起一撮粉末朝三弟鼻子底下一抹,见沈璜有醒来的趋势,沈璧趴在他耳边小声说,等他眼神清明,才示意沈璋放开手。 沈璜惯来很冷静,弄清楚状况之后,保持原先的姿势大体不变,也加入到讨论之中。 “大哥,是在等阿父吗?”沈璜想了一下,问道。 “嗯,里外配合这事才能成,一号会去报信,一定能带着阿父找到我们。”沈璧说得很是笃定。 沈璋跟沈璜都认同这点,鸽子训练了那么久,一号最机灵,不会这么点距离就迷失方向。 之后三人都躺好,静静地等候爹爹阿父他们的到来。 方天林养狗养鸽子,也没忘记培育最重要的代步工具马。他座下这匹已经饮用空间水一年多,速度得到了提升,追上车队不过是时间问题。 第105章 鸽子飞行速度很快,平均时速都跟马的冲刺时速差不多。一号身体经过空间水的滋养,体质更佳,飞行速度比起普通鸽子还要胜一筹,再加上它反应快,几乎是在三胞胎他们被掳走之际就立刻返航寻求救援,方天林同样反应非比常人,在听到一号异常的叫声时,就一刻也不耽搁,直接卸了马便狂奔而去,等他追上时,那帮人贩子也才走出几里地。 “哒哒”,马蹄急速踏地的声音,清晰地窜入耳朵一直贴在车厢底部的三胞胎耳中。三人立即翻身爬起来,每人手中同时出现一张比他们巴掌大一点的弩,这些原本只是一个个小零件,收在鞋子夹层之中,之前等待的时候,三人就着微弱的光亮将它们快速组装好。 这三张手弩是方天林用生物力场能特制的,材料都经过改造,性能已经大不相同,威力远比普通弩来得强大,尽管还不到成年人巴掌大,射程却能达到近五十米,近距离杀伤力非常大,能轻而易举收割生命。 车辕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车夫,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妇人,不过这时她早就丢掉伪装,同车夫有说有笑。 三胞胎听了一路,虽然有些话他们有听没懂,但都记住了。恐怕这两人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有孩子这么沉得住气,醒来不哭不闹,不光想着怎么脱困,还心大地要把他们给一锅端了。 “咕咕。” 一号飞得不低,叫声很是轻微,沈璧跟沈璋却都听到了,这下他们能确定定然是阿父他们到了,只有一骑,那应该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阿父。两人对看一眼,立刻展开行动。沈璜听力差一些,但两个哥哥这样的举止,无不在向他说明,救援到了,不用哥哥们说什么,他也跟上。 沈璜掏出荷包,给两位哥哥每人塞了一粒药,让他们含在嘴里,他自己也这般做,弄好之后,一个只有拇指大的气雾剂出现在他手中。 沈璋撩起车帘,小手往那中年妇人后摆一拽,那人本能地转过头,迎接她的是一头一脸的米分末,连惊呼都来不及出口,便软软地向后倒在车夫背上。 “你这是做什么,我驾着马车呢,一会惊了马,这个责任你担啊?”车夫不疑有他,嘴里骂骂咧咧地侧过头,当他看清楚面前的情况时,眼里的惊惧还没扩散开,便步上了同伴的后尘。 “噗通”“噗通”接连两声响,将两旁的护卫都吸引过来。 方天林给三胞胎配备的药米分虽然药效很强,但必须吸入足够量才行,最近的护卫离他们都有好几米远,这个时候药米分用处不大,沈璜将它收好,换成手弩。 马并未被惊到,但少了控制马车的车夫,马速一直保持原样,马车除了往前行驶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沈璜倒是想上前控住缰绳,只是现在不是时候,车帘两边被大哥二哥占据,他爬到车窗底下,站在凳子上朝后看。 方天林眼神很好,耳力也丝毫不逊色,还没靠近车队时,他就看到其中一辆马车有两人滚落地,加之一号一直在车队上空盘旋不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张弓就射,出事情的那辆马车上很可能有自家那三个娃,这个时候他哪还有心情去详细盘查? 箭枝破空而去的声音引起落在车队最后几人的警觉,他们本能地开始躲避,可惜目标人物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箭枝扎入后腰,强大的冲力将他带倒,一头栽在地上。 “敌袭!” 整个车队立即戒备起来。 原先前往出事马车那查看情况的几人顿时停住脚步,刀剑全都出鞘,还不等他们反击,又是两声轻响,紧接着又有两人栽下马。 众护卫立刻退离马车边,拿出仅有的几张弓开始向马车和方天林狂射。 弓是远程武器,不拉开一定距离,杀伤力不大。沈璧跟沈璋第一时间就趴下,紧贴着车厢底部,两人一人一边紧拉着车帘一角。沈璜匍匐着将车厢内其他孩子往后拖,给两位哥哥腾出足够的活动空间。 他们带的箭枝不多,一人六根已经是极限,毕竟鞋子就那么点大,一只鞋放三根那还是算了又算的结果。也幸亏三胞胎出远门都有全副武装的习惯,不然这次还真有点麻烦。就算方天林能力再强,要是这些歹人拿住三胞胎作为要挟,事情就不好办了。 外面并没有杀声震天,甚至除了倒地的伤者叫唤几声,再无其他,局势却异常紧张。 沈璧接过沈璜装填好的小手弩,趁着对方换箭的空档,快速掀开车帘,目光一扫而过,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凭借手感,一支短箭便离弦而去,也不去看射中了没有,当即便再次将车帘掩上,向后递出空弩,换上沈璜装好箭枝的弩弓。 弩威力大,但装箭速度不及弓,方天林这次明面上带的只有弓和长棍,不过要是有这个需求,他随时可以从水空间中拿出他想要的武器。 这次方天林是有些冲动,单刀赴会,可孩子们遇到危险,他再也按捺不住,除了红着双目射出怒火滔天的第一箭后,理智立刻占据上风。 他有对方没有的优势,没必要和他们拼箭技马技,直接将他们放倒就是了。真比这个,对方人多势众,就算他武力比他们高强,也占不到太多便宜,一旦座下马匹被人射中,步兵对骑兵,他要怎么整?他的速度可快不过马速,那他岂不是要被人当做靶子射? 方天林在口中含上一粒解药,从水空间中拿出几个药球,朝不断向他逼近的人群投掷而去,顿时气雾弥漫,效果跟电视上炸开的烟雾弹类似,只是没有硝烟,没有轰响。药米分吸入多的立即人仰马翻,吸入少的也是脑袋昏昏沉沉,神思不清。 方天林没有管他们,药弹的剂量可比他留给孩子们的气雾剂要大多了,药效也更强,这些人支持不了多久,马上也会跟倒下的那些人一样,就算他们屏住呼吸都没用,只要皮肤上沾染多了,一样会丧失行动力。 方天林直接顶着远射而来的箭枝不断靠近最先出事那辆马车,铁棍舞得飞起,张开一张密实的网,只要注意马匹不被射到就行。 一进入药弹投掷范围,方天林毫不痛惜手上这些他费了好久才攒下的存货,瞅准机会就抛掷而出。 “点子扎手,撤。” 见机不对,人贩子当即开始四散而逃。 方天林心思全然不在他们身上,丝毫没有追击的意思。 问题是贼人不知道,这伙人临走前还不忘给方天林留下一个大麻烦,好牵制住他的精力,让他无心他顾。 车夫们跳车前,扎了各自负责的马匹一刀,三胞胎所在那辆马车也没能逃过一劫,一支箭深深扎入马腹,五辆马车瞬即被吃痛的马匹拉着狂奔而去。 见到这样的情景,方天林目眦欲裂,立刻双腿一夹马腹,朝最后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而去。他也是没办法,不把最后一辆马车先控制住,其他马车就没法安稳地停下来。 车队总共有五辆马车,方天林根据之前的情况判断,三胞胎应该在倒数第二辆上面。 这些拉车的马速度本不及方天林的坐骑,但现在它们受激发狂,速度已经和其相当,甚至还有所超出,要不是有车厢这个负累,恐怕即便是方天林座下这匹经过空间水提升体质的马都赶不上,饶是这样,也必须急冲才行。 方天林从马上面抬起身体,正欲朝车辕上跳,随后又坐了回去,这样太慢,等他弄好,说不定儿子们出意外被抛出车厢都有可能。 车厢并没有全封闭,前门只用车帘挡住,急刹车里面的人都会被甩出去。是以,将惊马射杀也不行。动静闹这么大,里面都毫无声响,要么没人,要么就是这些人都处于昏迷之中,前者可能性非常小,若是后者,方天林还做不到无视无辜之人的性命于不顾。 时间紧急,方天林来不及深思熟虑,直接从水空间里拿出一瓶经过稀释的气雾剂,看准风向,对着惊马直喷。几息之间,马车速度便渐渐慢下来,直到停住。 方天林并没有直奔第二辆马车而去,这要是里面有歹徒,背后给他放冷箭,这事情还真不好说了。小心检查过第一辆马车,确定没有歹人藏身车内,方天林才转向第二辆。 “璧儿,在里面就应一声。”方天林没有直接靠近,小家伙们的杀伤力可不小,要是贸然上前,被误伤这场面就搞笑了。 “阿父!”两颗小脑袋小心翼翼探出车厢外,脸上满是见到亲人的惊喜。 “别动,小心被甩下马车。”方天林如法炮制,马车速度渐渐降下来。看着车帘上一个个洞,还有落在车辕上车厢内的箭枝,方天林眼底被一片阴影笼罩,整个人似乎都在不断向外散发黑气,直到被三个孩子团团围住,面色才缓和下来。 检查过儿子们都安然无恙,只沈璧手腕有明显的伤痕,方天林放下心来的同时,不由得升起一阵心疼。小家伙们不是没有受过伤,但那都是锻炼身体时留下的正常擦伤瘀伤,和眼下这等遭遇完全不是一回事。 见儿子们并没被吓到,方天林将目光放在车厢内,看清里面的状况后,他眉头紧攥:“璧儿,你们大姐姐不在,我去找她,你们自己小心,别让陌生人靠近,等会要是你们爹爹过来,就告诉他阿父去前面了,让他不要担心。” “梅姐姐也被抓了?”三胞胎俱都一惊,他们还以为这帮人只抓小孩子,谁想到梅姐姐也被抓了,她可都是大人了! “嗯,你们照顾好自己,当心点。”方天林不再磨蹭,立即驾马疾驰。之前这么一耽搁,前面三辆马车都快跑没影了,再不赶紧,会很难追上。 亏得这一带都是平地,没有悬崖峭壁之类,不怕惊马带着马车坠崖坠河,否则沈梅等人可真就危险了。 人贩子走的并不是官道,但也不是乡间小路,要不然马车也走不了,行人不多,却也有那么几个。之前那一段没碰上路人,方天林去追前面几辆马车时,倒是见到了几个。 行人被急速行驶的马车吓到,赶忙往边上避让,待看清马车的情形后,一个个不禁倒吸一口气。他们都不是习武之人,甚至连马都没摸到过,哪敢出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人驾驭的马车从他们身边疾掠而过,除了同情一下马车厢内的人,再帮不上其他。 有些脑子转得快的行人,拉上同伴匆匆往道路两旁的田地里撤,他们哪有那个时间去同情别人?这明显是出事了,要是被卷入其中,有没有小命在都还是两说。 其余人也不傻,见有人撤入田野,又远远瞧见前方有人御马而来,立刻作鸟兽散,心里那叫一个着急,身上带的物品也不要了,撒丫子就开跑。 方天林完全无视这些人,追上第三辆,没有找到沈梅,直到第四辆,才看到这个大侄女的身影,他长出一口气。沈梅可是沈家两老第一个孙女,真要是出事了,他可不好跟沈家海交代。接连三辆马车,都是年岁不大的孩子,直到第四辆才出现几个十几岁的女孩,这多半是被自家三个娃给连累了。 见人安好后,方天林立刻去追最后一辆马车。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方天林名义上是沈家河的媳妇,依然不好同侄女过于亲密。 方天林一走,三胞胎就在车厢内四处翻找起来。 “找到了,一会交给爹爹。”沈璋眼睛都眯了起来,笑容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之前这番遭遇完全没在他心底留下任何阴影。 三胞胎昏迷期间,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走,只有一些看似无用的东西还留着。幸好这些人不识货,要不然他们拿着三人身上的物品反过来对付方天林,想想这情景都太过“美妙”! “珠子不在。”三胞胎翻遍盒子,也没找到他们昨天才上身的檀木珠,面色都不大好看。这可是苏爷爷送他们的礼物,不到一天就没了,三人都气呼呼的,眼睛都快瞪出来,嘴巴微微瘪着,心里愤愤不已。这些家伙太坏了,别让他们逮着,否则定要爹爹阿父揍得他们鼻青脸肿,连他们娘都认不出来。 沈家河慢了方天林一步,起先还能远远坠着,后来就只能靠自己,谁让他身下这匹马速度及不上方天林那匹。没有一号带路,沈家河只得自己判断方向,亏得中间只有一个岔道,稍微辨认一下,便找到了正确的路。之后就好办了,一号飞了回来,见到他就主动为他领路。 见到躺了一地的人贩子,沈家河目露凶光,恨不得上前狠揍一通,可也只是想想,没什么比自家孩子更加重要,三个小娃子外加一个亭亭玉立的大侄女,谁出事都得抱憾终生。 “爹爹,这里,这里!”再一次听到马蹄声,沈璋快速爬到车窗前朝后看,见是沈家河,立即挥舞着小手大声喊道。 沈家河心中一松,不等马完全停止跑动,就跳到车辕上,揽过三个孩子不断查看,见没受什么伤,一把将儿子们都揽在怀里,手止不住颤抖,嘴里小声嘟囔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爹爹,我们都好好的。”三胞胎被挤得有些喘不过气,依然以自己的方式安慰着惊吓不浅的沈家河。 等沈家河情绪平缓一些,沈璧提议道:“爹爹,我们去把坏人都绑起来,这样他们就跑不了了。” “好,爹爹这就去,你们好好待在车里,一会你们大伯他们就过来,我们马上就可以回村。”沈家河稳了稳心神,拿起儿子们找出来的绳索,气势汹汹朝人事不知的几个歹人走去。等下了马车,他才想起一事,一脸心焦地问儿子们,“你们大姐姐呢?怎么没看到她,还有你们阿父呢?” “爹爹,别急,其余坏人都跑了,阿父已经赶去前面救梅姐姐。”沈璜不急不缓地说着,稚嫩的嗓音极具穿透性,却不知为何,竟然带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沈家河眼里的焦急神色去了一些。 这个时候他赶过去用处也不大,沈家河继续之前的动作,将人五花大绑之后还不泄气,又每人踢了几脚,直到将他们揍得鼻青脸肿才出了胸中那口恶气。想了想,他给这些人一人一个手刀,然后拿出解药将药性解除,争取不留一点痕迹。 “人呢,在哪,这帮子丧良心的,尽做这些缺德事,也不怕遭天谴。”远远地,一大帮安阳村民带着各种家伙什朝沈家河这边跑来,中间还夹杂着一辆马车。 “我的娃啊,你可不能出事,没了你让娘怎么活。” “太太,前面有人还有马车!” 妇人停止哭泣,撩开车帘一看,果真是这样,忙吩咐家丁前去看个究竟。 其他人也急匆匆跟上。 沈家海本来只是去找人帮忙,谁想众人一听说村里丢了娃子,四下里一点数,才发现丢孩子的不止他家,还有另三家一共五个孩子,好巧不巧,其中两家都是村里的富户,这下子全村哗然,集合速度那叫一个快,这个时间点在家的壮丁几乎全都出动。 “是沈家河,走,过去瞧瞧。”跑得最快的村民见到沈家河的举动,忙上前帮忙。等了解清楚状况后,丢孩子的那三家人直冲前面的那两辆马车而去。 见有村民过来,三胞胎立刻回到车厢内躺好,为了避免露馅,甚至还往鼻子底下抹药,颇有种慷慨赴义的大无畏精神。 “啊,我的孩子,快醒醒。”好不容易找到自家娃,却怎么也叫不醒,他们的家人立刻就慌了。这还算好的,起码孩子失而复得,还有一家人却是没在这两辆马车上找到自家孩子,心一揪一揪地疼,颓然地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坐这里有何用,还不赶快去找人?”脑子比较清醒的村民立刻提醒其他人,众人当即拎起家伙什继续往前跑。 有村民帮忙,沈家河便回到儿子们身边,见三个小家伙并排躺着,起初他不以为意,只当是自家孩子机灵,在装昏迷,直到他伸手抚上他们面颊,感觉手下毫无异动,这才神色凝重起来。儿子们也真是的,有必要装得这么像,为了不被拆穿,甚至不惜对自己动手吗? 其他人中的是一种叫“千日醉”的药,中招者过几天才能自行醒来,中途解除,那只能靠解药。“千日醉”原本是一种酒,酒劲很大,醉酒后睡个一天很正常,后来被一个大夫看中,据此研究出了迷药“千日醉”,效果更是强劲,光闻着就能放倒一个人。 这样的药自是不能随意流到市面上,朝廷早就下了禁令,严禁各家药铺销售此药。百姓或许对此毫无办法,上层人士就没准了,谁还没点门道?要不是配置“千日醉”其中一味药材比较稀有,权贵之家怕不早就人手一份,没有哪种药比这更适合阴人。 沈家河原先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让人听之生畏的迷药存在,他会对其有所了解,还是拜自家三个娃所赐。 方天林没有派人保护儿子们,不代表他没做其他准备。其他杂七杂八的小物件不说,光应对迷药之类的药丸他就备了不止一颗,全做成香薰球状,当串珠似的用红绳穿好系在孩子们手腕上,外面包裹物非常普通,只是寻常楠木,也亏得如此,不然早被人搜走了。 沈璧沈璋体质远超同龄孩子,在这些香薰球的帮助下,很早就苏醒过来,坐在车辕上的那两人没有任何防备,让三胞胎听到了许多秘辛,其中就包括“千日醉”。 沈家河清楚这些,他早就从被擒的几人身上翻出解药,这个时候正好说出来:“这几粒药是从那些人身上搜出来的,你们放在孩子鼻子下试试看。”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沈家河立即从身上拿出自家媳妇配的解药,喂到孩子们嘴里。他不这样偷偷摸摸做都不行,谁让自家这三个娃中的迷药跟其他人不同呢! 第106章 以方天林为主做的药,药效比“千日醉”更加强劲,但持续时间却没它长,沈璧沈璋两人体质好,又有普适类解药在手,迷不了两人多久,沈家河动手够快,这才赶在两人自动苏醒前为他们解了药性,也就没有被人察觉到丁点异常。 三胞胎手脚都有淤青,沈璧更是手腕有好几道被处理过的伤痕,沈家河看了,眼里满是心疼,抱着三个娃不肯撒手,其他被拐走孩子的父母也不予多让。 之前还好,心里被担忧充斥着,无暇他想,如今孩子们完好地站在他眼皮子底下,那种后怕让沈家河全身都微微颤抖,情况比之前还更甚。 任谁也没想到,在村子里玩耍的一群孩子,其中还有两个接近成年人的少年男女,在光天化日之下竟被无声无息掳走。可见,“千日醉”这药有多骇人,简直跟自家制作的药,功效不相上下,两者算是各有千秋,前者发作慢,药效长,后者发作快,持续时间则要短一些。 有了今天这样的遭遇,沈家河对自家三个娃的安全更为上心,以后定要加强对儿子们的保护力度,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也得让他们清楚知道,其中一条便是不能让陌生人随意靠近他们。 沈家河抹了一把脸,今天这事别说是还没经历过多少事的孩子,就算是他们这些成年人,一样容易着道。谁会在熟悉的坏境中去警惕问路的陌生人?尤其是在那些人还都面容和善的情况下,就算比较警惕之人,也会松懈下心神。话问完,“千日醉”那淡淡的酒香味也发挥作用,被人带走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千日醉”这药很珍贵,不是谁都能拿到,沈家河在云州城生活一年多,也未曾听过这种药,可见它的稀有程度。人贩子动用这种药,定然有所图,绝不可能只为了随便掳走几个孩子。 将头埋在孩子们胸口,深吸一口气,沈家河心念电转。不是他自负,安阳村被带走的九个孩子中,就他家这三个孩子价值最高,这帮人贩子的目标九成九是儿子们,其他人估计只是顺带。可是为何呢?跟苏老有关?仔细一想,沈家河便否定了这个想法。三个小家伙才认苏老为干爷爷,这样的关系,抓走他们并不会威胁到苏家。要是这么容易被胁迫,苏家早就倒了,也等不到现在。 除开这个,沈家河就想不到其他。还是说,他想岔了,自家三个孩子反倒是被连累的?等会跟天林说一下这事,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腰被紧紧箍着,沈璜有点难受,他主动将脸颊贴在自家爹爹脸上蹭了蹭,艰难地伸出小手指向在路边啃青草的马:“爹爹,我们去骑大马。” 沈家河抬起头来,看着情绪一点不受影响的三个娃,也渐渐安定下来,连声道:“好,好,爹爹这就带你们去。” 此时马车上早就乱成一团,被虏的孩子一个个清醒过来,看清面前的状况后,有的放声大哭,有的哭爹喊娘,大一些的则庆幸不已。要知道,被人贩子抓走的孩子,能找回的少之又少,普通农家孩子也就算了,他们父母没这个能力寻找,问题就在于,即便是权贵子女,孩子不见了,也就真不见了,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耗时十几年,依然杳无音信的情况也不少见。 这次他们刚被带走不到一天,就获救,真正是老天保佑,说句祖坟上冒青烟也不为过。 这些孩子由安阳村村民安抚,沈家河稍微问了下情况,便没再多管,直接将儿子们都抱上马,牵着缰绳慢慢朝前溜达过去。 将马车全都停稳后,方天林跳下车辕,为马匹简单止过血,这才控制着晕晕乎乎,脑袋满是浆糊的几匹马掉头,然后用绳子连接起来往回走。 等方天林一离开,原本急匆匆跑开隐蔽起来,连身上携带物品都丢下的路人,观望一阵,感觉没有威胁之后,立刻返身,抓起东西再次快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心里不由感叹,这边离云州城也就几十里路,怎么变得这么不安生了?以后出门得注意了。 方天林往回拉马车时,不到半道就碰上急匆匆赶来的村民,这个活便交给其他人。 “当家的快去看看,孩子在不在上头。”说话的妇人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弯腰大口呼吸,才算缓过劲来。一有劲,她立刻朝马车跑去。 方天林护在第四辆马车边,这里有他大侄女,男人不能上,只许妇女进。 “你家孩子男的女的?这一辆马车上只有女孩,找男娃子去后一辆马车。”方天林对安阳村村民不是很熟悉,见丢孩子那家父亲上前,直接拦住问道。 “啊,是男娃,都十多岁了。” “那应该在后头,这里不用看了。” 很快,后头便传来喜出望外的声音:“孩子娘,快过来,大娃在这。” “哎,这就来。” 本来该是一家别离后相聚的喜庆场面,可当孩子怎么整都不醒时,顿时笑声转为哭声。 方天林正烦着呢,沈梅在这,没道理其他孩子的家长都到了,沈家海还不见人影,皱着眉头说道:“别哭了,孩子只是被迷晕了,没有大碍,前面不是抓了几个歹人吗,去搜搜,说不定能搜出解药来。” “对,对,孩子他爹,赶紧的,我们去前头。”妇人踉跄着脚步,好一会才站稳身体,气息还没喘匀,又急吼吼往回赶。 方天林随便抓了一个人,问道:“你有没有看到沈家海?” “他脚崴了,在后面慢慢走。” 方天林顿时心神一松,还好没出什么大事,现在沈家可再经不起波折,估计这时候家里早乱成一锅粥,要是沈家海再出点意外,两老怕是承受不住。 又往回走了一段,第二批村民赶到,姚大嫂也在其中。 “三弟妹,梅儿在吧?”大嫂姚氏紧紧拽住方天林的袖子,说话连牙齿都打颤。沈梅今年十四,正是说亲的年纪,这要是……简直不敢想。 “大嫂,梅儿没事,就在里头,你去看看吧,可能有地方撞伤了。”方天林让开位置,让大嫂进马车厢,顿了一下,他又把沈梅昏迷不醒一事提前给解释了一遍,省得大嫂着急忙慌。 饶是如此,姚大嫂和另外一家依然心里惴惴,不见到孩子醒来,这份心忧怕是挥之不去。 “大嫂,你把大哥扶上马车,一会去看下大夫。”方天林眼神好,远远瞧见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来,立刻示意姚大嫂去帮一把。 平常时候,方天林并不觉得他现在的身份对他有多少阻碍,只有像现在这样的时刻,他才深切感受到为人媳妇的不便之处。要是放在现代,他此刻早就跑上去,哪里会在一旁干看着,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也比嫂子来得强不是?如今吗,还是避讳一下比较好。 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却也没什么不满。他跟沈家河走到一起,两人中总归要有一个人多牺牲一些,换成沈家河,那还不如由他来承担这一切,起码他受到的困扰更少,只要名声上稍微注意一点,沈家并不会对他指手画脚,规定这不许那不许,这已经比大多数男媳好过太多,暂时,他也不能奢求更多。 “爹爹,阿父,我看到阿父了。”沈璧坐在最前面,第一个看到方天林,激动地差点从马上站起来。 沈家河赶忙安抚,激到马就不好了,他可不想孩子刚劫后余生,又出事故。 “我也看到了。”沈璋举高手,不断挥舞着。 沈璜眼神没两个哥哥好,眯起眼睛仔细瞅着,无奈只能看到一堆人,想要辨认出阿父,一时却做不到,只能等马再前行一段,他想了想,朝着沈家河说道:“爹爹,我们快点,我想阿父了。” “好,爹爹也想你们阿父了。”沈家河加快脚步,没走两步,他也看清人影,这下走得更快了。要不是怕马把孩子们颠下来,他早就骑马走了,哪会这么慢吞吞赶路。 本来方天林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当他听到风中远远传来叫他的声音,抬头一瞧,发现是自家媳妇跟孩子们过来了,跟沈家海说了一声,便翻身上马先行一步。 “阿父,抱。”三胞胎见到飞奔过来,几息间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方天林,立刻伸出双手,嚷嚷着要抱。 方天林轻轻一跃,就稳稳站在地上,面容逐渐柔和下来:“好,阿父抱。” 在沈家河帮助下,好动的沈璋被方天林背在身后,沈璧跟沈璜则是一手一个。这一刻,笼罩在沈家上空的阴霾不在,一家五口重新充满欢声笑语。 闹了一会,方天林敛起笑容,肃容说道:“家河,报官一事你去处理,我回家去带猎犬过来,顺便找人帮忙。” “好。”沈家河当即答应下来,略一思忖,把之前他想的那个问题说出口,也好让自家媳妇办事时有个参考。 “行,这事我知道了,孩子们就交给爹娘带,今天就别让他们出去疯玩了。”抛下这么一句话,方天林骑上马,朝云州城风驰电掣而去。 听到呼唤,鸽子一号立刻落在方天林肩上,随后起飞,形影不离地在三胞胎上空盘旋。 方天林清楚,在找人上,一号作用明显不如猎犬,还不如留在孩子身边,这样更为保险。 一进城,方天林便察觉到异常,入城还好,出城检查明显比之前严苛许多。 “李差爷,城里出什么事了?”方天林常走这边,也算是同守门官兵混了个脸熟,问起事来倒是挺随意。 “是方老爷啊,借一步说话。”城门官李齐把人带到一边,将事情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 “城里好几家人都丢孩子了?”方天林故作惊讶,掩下眼中的晦暗不明。 李齐点了点头。 方天林不再多留,给了点好处便匆匆离去。 这次事情麻烦大了,被掳走的孩子中,多为云州府在职文官武将儿孙,其中一个是家里的独子,另有两个在小一辈中天资卓越,文采斐然,武艺出众,还是承嗣者,好巧不巧,这几个人父祖都位居要职。这还不算什么,有些人家运气不好,失踪的孩子不止一个,家里人怕都要哭死了。 牵扯到这么多人,原该闹出很大动静,偏偏动手之人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这些人中,小的六七岁,大的十五六岁,不知因何缘由,全聚在城南附近一处园子里游玩,想来除了个别漏网之鱼之外,全都被一网打尽。 这么迅捷高效的行动显然预谋已久,那帮人目的非常明确,估计一早就踩好点,保不准游园都是幕后者安排的。 方天林遇到的那些人,应该不是真正的人贩子,他们出手这么快,又轻轻松松就将人运出城外,显见得势力不小,里应外合是肯定的,云州城中定然有他们的内应存在。 既然被虏之人这么重要,一路之上更不该分心他顾才对,掩藏行踪都来不及,他们为何还会在安阳村动手?难道是临时起意? 这个念头刚升起,立刻就被方天林给否定。有那样缜密的计划,幕后者手下怎么可能这么蠢,那一刻集体智商掉线? 不是突发行为,那就是照着计划做。 这么一番分析下来,方天林推翻了原先的猜测,这些人显然不是冲着自家那三个娃而去。他跟沈家河是临时决定去安阳村,并无他人知晓,撞上这事怕还真是碰巧,家河的推断一点都没错,沈家这四个孩子是被连累了。 听家河说,那五个被带走的孩子身份都很明确,都是安阳村人,这里面恐怕另有说道。 方天林脑子转得飞快,面上不动声色,内里止不住心焦。没时间了,他得尽快赶回去,蓄谋已久的行动,绝不可能被他一击而溃,定然是分散之后又重新聚合,看有没有机会再杀一个回马枪。 村民能有多少武力?方天林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那些孩子为何不说实话,难道怕他们会成为下一个绑匪不成?他们这么小小一个举动,让他误以为这帮人真是人贩子,不然他也不会让沈家河孤身涉险,弄得他这么被动。要是他家人……这事一定没完。 “报,大人,府衙外有人递了失踪孩子的消息。” “拿过来我瞧瞧。”知府猛然起身,面上满是焦色。这事闹得很大,上至知府,下至胥吏,都被惊动,更何况其中还有知府家公子。看完之后,知府难掩激动,“递信那人呢?” “走了,我也是打开条子看了之后才想起这事,结果人早跑没影了。” 知府背着手来回踱步,少顷立即有了主意:“来人,召集捕快立即前往安阳村和所属县衙,再派人去通知巡检。” “是,大人。” 方天林不会把自家人性命完全交由别人来处置,给知府递了信之后,立即拐道安家。 “什么,这事你碰上了?”安三老爷先是一惊,之后松了一口气,脸上慢慢浮起笑容。安家虽没有孩子失踪,但跟安家交好的官员却是有那么一两家卷入此事当中,能救回孩子那是最好,不然还不知道这事要怎么收场。 “嗯。”方天林把他过来的意思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明白。 “要人?行,你等等,我这就去把能调动的护院都拨给你。”安三老爷对这桩事极为看重,方天林一说,他立刻照办。他心里明白,要是最后出了岔子,安家也没有好果子吃。 一想起这个,安三老爷心里就愤恨不已。孩子失踪一事虽然跟安家没有直接关联,但也脱不了干系,那个园子不是安家产业,无奈此次游园活动好似自家孩子也说了那么一嘴,显然是被人给利用了。安家要是丢了娃还好说,现在全都安好,群情激愤之下,谁会听他们辩解? 事情有转圜余地还好,若这批孩子一个都找不回,安家注定要被迁怒,纵然这种情绪不大,那对安家也是极大的不利。 方天林又去拜见了苏老,从他那里调了几个亲兵,这才转道自家。带上招财进宝,这还不够,他又挑了六七只最为优秀的猎犬,和第一批余下四只信鸽,分成两拨。一拨人由鸽子三号领路,直奔三胞胎而去,另一拨以方天林为首,鸽子二号作为向导,猎犬开路,目标沈家河。 众人都是轻装简行,除了携带武器之外,其余一概放弃。为了顺利通过城门卫检查,一行人只带了朝廷允许,杀伤性较小的武器。这个时候,时间胜过一切,谁也没空去计较这些。 有信鸽带路,找人很方便,方天林他们几乎是直奔目标而去,很多地方都是直接穿田而过。对于此等行为造成的损失,也只能等事后再赔偿,田间农人的咒骂声,都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现在他们已经无暇去顾及这些。 方天林擦了把额头不断冒出的汗,心高高悬着,怎么也落不下来,神智却格外清明,希望事情没有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接连跑了一刻多钟,方天林辨别了一下方向,这里很陌生,他从未来过。这倒并未增加他心中的忧虑,毕竟之前他也就来过几次县城,除了道路两旁之外,农田他不会进,自然是一点都不熟悉。 “旺旺!” 又行了一段时间,招财进宝开始大声叫唤。 方天林没有减速,依然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即便猎犬发现了什么。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沈家河,确保他安然无恙,才能考虑其他。 见方天林没有回应,招财进宝不再叫唤,继续跟随大部队前进。亏得一行人是在农田间穿梭,要不然猎犬都不一定跟得上,饶是如此,体质稍逊一筹的猎狗,也已经落在后面,只能发挥它们优秀的寻踪能力远远坠着。 招财进宝倒是没有丝毫问题,甚至还有余力。看来这几年的空间水它们没有白喝,效果非常显著。 “旺旺!” 又是一阵犬吠。 这次招财进宝就不只是叫唤,还急冲出去。 方天林明白,这是快到地方了。他看了眼四周,依然是农田,不过远处似乎有条道,当即夹紧马腹,跟着招财进宝猛然蹿出。 “家河!”远远瞧见自家媳妇倚在马车厢旁,旁边还倒着几个人,方天林心中一凛,在疾驰之中跃下马,直接飞奔过去,那速度甚至比马还快,身后众人看了不由惊呼出声。 “天林!”沈家河闻言不由一喜,抬头望向前方。 “家河,你怎么样?”方天林看着被血染红的半边衣衫,眼里怒火升腾,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没事,那些人被我打跑了,我厉害吧!”沈家河忍着痛扯了扯嘴角,中气不足,却仍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邀功,“你去看看村民,有好几个被伤到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事。” 方天林没搭理他,自顾自解开沈家河的衣衫查看伤处,见已经经过简单包扎,伤处也不再渗血,才在沈家河笑呵呵地注视下,无奈起身去看其他伤患。 经过刚才这么一耽搁,随行之人也已经就位,眼下,他们正在帮忙处理后续。 见用不着他出面,方天林泄愤似地朝躺在地上的歹人踢了几脚,发泄完毕才想起一事。 “家河,那些孩子呢?怎么不见他们的踪影?” “他们呀,由村中几个富户家的护院护着去县衙了。” “那你为何在此?”方天林心中无名之火熊熊燃烧,他已经想到自家媳妇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沈家河眼神乱飞,有些不敢看方天林,支吾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我断后。” “你能耐了啊!”方天林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又懊恼被孩子给糊弄了,一铁棍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待视野恢复正常后,众人不由倒抽一口气,硬实的地面愣是被砸凹了一块,方天林这一棍得有多大力量? 第107章 方天林将沈家河搀进马车厢,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询问具体情况。 原来,方天林离开之后,后三辆马车上的人也在解药作用下全部苏醒过来。最先醒来的那些都是小孩子,多半被吓着了,说话含糊不清,这还算好的,有些甚至都没搞清楚状况。后边醒来这一批,尤其是最后那两辆马车上多是十来岁的孩子,他们在得知现状后,没有像无知幼童那般哭哭啼啼,却也不是好说话的主,他们对陌生人极为警惕,问话都难以进行。 到这个时候,村民也瞧清楚了,这些被虏的人,除了安阳村少数几个孩子外,各个都穿着锦衣华服,即便身上佩戴的贵重首饰都被人扒走,村民也不会白目地以为他们是打肿脸充胖子,都不敢过于掺合此事。孩子们不愿意说,村民也就闭口不再问,省得多问多错,没得做了好事,最后还得罪了人。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到这,一切都还算和谐,在决定去向时,双方起了分歧。 沈家河认为安阳村最近,现在他们人又多,路上不容易再出意外,孩子们留在那里比较安全,有他带几个人去莱安县县衙报官就成。谁成想几个年岁大的孩子不同意,他们想即刻启程,并以自认很亲和的口吻出钱雇佣护院和壮实的村民护送他们去南华山庄。 这个地方附近一片的人都有所耳闻,离安阳村不算远,真论起来,比去莱安县城还要近上一些。 听到有好处可得,给的赏银还不低,当即便有不少村民表示愿意跟他们走这么一趟。 人员武器都是现成的,符合要求的村民直接掉头护着四辆马车朝南华山庄走去。至于最后一辆,则留给安阳村的孩子和崴了脚的沈家海等人用。 沈家河不是他们什么人,哪里管得住?无奈之下也只好随了他们去,自己驾着马车赶往安阳村。将三胞胎送到两老手里,他这才在沈家海强硬要求下,带着几个算是家丁的长工前往莱安县城。 沈家河有马车代步,比走路要快,即便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也在中途赶上了大部队。刚拐入岔道没多久,他便听到后面传来惊叫呼喊声,沈家河回头一看,只见三岔口另一条道上两方人马已经打起来。 沈家河犹豫了一会,见不是一边倒,村民一方还有还手的余地,立即掉头前去相助。 待到离得进了,沈家河才发现,几个十五六岁的富家公子哥儿持着各式武器护在马车四周,再加上护院跟村民的卫护,队伍一时间倒是没有溃败的迹象。 对方有弓箭,不过之前就被消耗了许多,也就最开始射中了几个村民。 等己方人员反应过来后,立刻予以反击。不是只有对方有弓,安阳村村民也是有的,只是他们数量更少,只有两个兼职猎户各自拥有一把猎弓。 尽管村民处于不利地位,但他们依旧在对手借马奔跑之势冲散车队之前,将对方的势头给缓了下来。猎户射术还不错,对面冲在最前列的几匹马先后中箭。 有弓手在,对方也不敢再次组织冲刺,直接对着两个猎户就杀过去,这两人对他们的威胁最大,必须先行解决。 马车跑不过马,这一点只要头脑清明之人都明白,护院跟村民若是抵不住,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车上几个学过武的少年,当机立断拿起武器,纷纷出手。 练过武跟没练过差别巨大,少年身手显然都不错,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刚开始有好几个都放不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种场面一般人都受不了,更遑论还没有经历过多少事的小少年。 尽管如此,有了这波生力军的加入,场面开始逐渐缓和下来。 沈家河赶到时,双方正在进行残酷的白刃战。不是村民不想跑,而是他们真要这么做了,估计被他们护在身后那些孩子的家长,会拿他们甚至家人泄愤,没几个村民敢冒这个险。死他们一个,换来一家人平安,甚至还能得到补偿的银子,也算是值了。 一进入射程,沈家河便拉弓射箭。对方不是傻子,这样几乎相当于打静止靶的机会只有一次,之后,他们立刻分出几人来对付他。 沈家河叹息一声,要是天林在就好了。他带过来的家丁射术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射出的箭枝几乎就没几支射中目标,有也只是好运擦边,甚至还有己方倒霉蛋中流矢的情况出现。 沈家河赶紧叫停,这简直就是添乱。 好在家丁只是射术不行,其他还是不错的,至少比一般村民要厉害,倒没别的,只因他们作为沈家的长工,待遇不错,身体条件普遍比村民好。 沈家河体质是在场之人中最强的,又常年跟着方天林一起训练,武力远非一般人所能比。但他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反应慢半拍,对敌时,应变能力就不用谈了,他除了偷袭之外,就只能一力降十会。几个人冲向车队时,沈家河作为车头,身上不可避免中了几刀,好在多数伤口都比较浅,倒也不影响行动。 双方汇合之后,沈家河便提议护院带着孩子先撤,留下一部分人和他一起殿后。 南华山庄位于半山腰,再往前,便全是山路,不好走,几个领头的少年这次没再坚持,直接朝莱安县城那边撤。 之前那么多人都只能做到和对方僵持,如今半数人撤走,形势更加严峻。沈家河再无保留,直接拿出方天林留给他的药球,趁人不备,也不管有没有自己人在内,对着敌方密集之处就开扔。 一阵烟雾弥漫之后,地上便倒了一片。这药药效比“千日醉”还强,沈家河不敢多弄,被人发觉怕是会给沈家招来祸事。 好在这药长时间接触空气,会慢慢挥发,不容易留下痕迹,只要引导得好,不让中招的村民往这方面想,沈家便无事。至于动手的歹人,他们的话可信度不高,沈家有的是办法脱身。 对方不是死士,在又损失一批人后,立刻脱身而去。他们的目标是马车上的孩子,不是这些毫无用处的村民,没必要跟他们纠缠,当务之急是追上车队,再见机行事。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沈家河挠了挠头,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方天林睨了他一眼,一句话都不想说。 其他人听了事情始末后,不用方天林说,立刻分出人手赶往莱安县城。 见受伤的村民经过简单包扎被送上马车,方天林跟招财进宝好一阵沟通,这才说动它们领着一众小弟,带人过去追踪逃走的歹徒,他则驾着马车送沈家河跟其他伤患去城里看大夫,那些歹人就交给其他人处置。 还没到莱安县城,方天林一行人就碰到衙门派出来的捕快衙役。这些人盘查了众人好一会,才放他们过去。 沈家河前襟那一摊血看着吓人,其实伤势远没有方天林被野猪拱到那回厉害。饶是如此,方天林依旧没给他好脸色。 这能一样吗?他那次是意外,沈家河可是主动凑上去的。若媳妇身体没缺陷,他也不会说什么,男人吗,只要不是逞能,有担当那是好事。可自家媳妇不同,就算他能力比别人强,真打起来,武力也会因他的反射神经问题大打折扣,要是……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方天林努力把这种光想就让人一阵后怕的念头扫出脑海,直到眼里心里全都被沈家河充斥,这才好受一些。 一进城,方天林便直奔医馆。 等沈家河伤口处理到尾声时,外头便有衙差过来喊人。 方天林这次说什么也不敢让沈家河脱离他的视线,便开口让差役等一会。 谁想,衙差居然二话不说还真等了,医馆里的大夫都不由侧目。 方天林留下银子作为几位伤患的诊费,至于村民其他善后问题则不用他出面,衙门和那些孩子的家人会处理。 进入县衙后,沈家河坐在一副滑竿上,被两个轿夫抬着往里走,方天林跟在边上。 虽然不太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但沈家进了贵人眼,那是肯定的,知县说话很是客气,甚至还带着点热络。 方天林倒也没有拿乔,没这个必要,只要不涉及不能说的话题,对知县基本是有问必答。 知县本就有所猜测,听了方天林这一番话后,面色越发凝重起来。他心里不住埋怨,权贵之间的争斗,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怎么非得在他治下动手,搞得他这么被动。幸亏被掳走的孩子只受了伤,没有谁发生意外,要不然他头上这顶帽子就戴到头了。即便这样,他也得赶紧活动,尽力疏通上面,将自己从这桩事中摘离出来。 知县对方天林跟沈家河表示过委婉的谢意之后,两人便被衙差客气地送出衙门。 兹事体大,知县不光兜不住,就连处理的资格都不具备,必须交由上一级。那些孩子和抓到的部分歹徒第一时间就被送走,途中衙差碰到从云州府过来的捕快,当即将这些人转交给他们。至于后续事项,不归他们管,县衙只要配合府衙捕快行动即可。 方天林带着沈家河跟苏老派给他的两个亲兵回到安阳村时,村子里气氛非常不好,风中时不时传来一阵哭声。 “爹,外面这是怎么了?”方天林扶着沈家河靠在躺椅上。 这个时候,谁还去理会方天林的问题,都聚拢过来查探沈家河的伤势,见没什么大碍,沈老爷子才叹道:“县里派了衙役进村报信,有好几个村民都受了重伤,能不能治好都还两说,这事情闹得,哎!” 方天林垂眸沉思,这事虽然跟沈家没什么关系,但最初村民是为了他们这几家丢了孩子的人家出头,尽管后来的事情是他们自愿,沈家也不能没点表示。 方天林把他的想法一说,得到沈家其余人一致赞同。 “爹,家河在这养伤不方便,我们这就回城,这事就拜托爹跟大哥处理。”方天林见没什么事,准备告辞离开。 “这个时候回去会不会太过危险?”沈老爷子双眉拧得死紧,脸上满是担忧。 “那些人逃的逃,抓的抓,已经很难再形成足够的武力,有我跟这两个兄弟在,不会出问题。” 见方天林都这么说,沈老爷子也不再阻拦。 方天林留下一笔钱,带着媳妇跟孩子们上了马车,临走前交代道,“这几天大家都不要出村,等事情处理完再说。” “嗯,我知道了。你们既然决定回城,那就快点走,现在时间不早,家河可是有伤在身,走不快,可别误了进城时间。放心吧,我跟老大会小心。”将沈家河一家送走后,沈老爷子立刻下令,让沈家海一家都搬过来跟他们一起住,等风声过了再各过各的。 “爹爹,很痛吧?”三胞胎围在沈家河身边,眼都红通通的,要不是他们大意被抓走,爹爹也不用遭这个罪。 “爹爹没事,乖,不哭啊!”沈家河躺在马车厢内,手轻轻抚过儿子们眼角,将他们含在眼中的泪水擦去。 方天林回过头,撩起车帘一角,调整一下心绪,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们爹爹累了,璧儿你们三个陪他一起睡会,到家后阿父再叫你们。” 三胞胎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道:“爹爹,你快睡,睡着就不痛了,我们在边上看着。” 方天林眼里闪过欣慰,随后放下车帘,专心驾着马车,里面有一个伤患,可不能再磕着碰着了。 这一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之事发生。 苏老派的人将方天林他们送到家后,便告辞离开。 方天林也不多留,说了句“一帆风顺”,便回了正院。 今天一整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先是三胞胎被掳走,紧接着沈家河受了伤,方天林没心思整其他的,打理干净一家子人之后,随便吃了些糕点就爬上床陪媳妇孩子们。 方天林身体还撑得住,心神却已经疲惫不堪。一开始是忧心儿子们,后来在得知他获取的信息有误,导致判断出错后,担忧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心绪起伏过大,最是累人,一沾床,方天林便沉沉睡去。 没睡一会,院门便被拍得山响,方天林立即坐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就出门。 “什么事?” “老爷,衙差找两位老爷去问话。” “让他们等会,我去整理一下仪容就来。”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王管家抹了把额头冒出的汗,步履匆匆赶去前厅应付衙役。这个差事可不轻松,好在对方很是客气,他这才没有如履薄冰。至于额头滴下的汗水,是这天太热,跟这个无关,嗯,就是这样,王管家如此宽慰自己。 正院院门跟前厅相距不远,不消一会,王管事便到达地方,说明情况后,见衙差没有不渝,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方天林知道府衙那边定会过来找他问话,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他才到家没多久,就找上门来。 如今已是夏日,不用穿层层衣衫,方天林套上外衣,将长发简单束起,确定没有哪里仪容不整之后,便带上门朝前厅走去。 “方老爷,怎么就你一个,沈老爷呢?”衙役见方天林一人,顿时一愣。 “他受了伤,睡下了,事情我已经问清楚,后面情况就由我转述。” 衙役略一思索便同意,之后不再客套,领着人就直奔府衙。 一整套程序折腾下来,已是临近黄昏。 这个时候,方天林也没了睡意,一回到家便坐在床边看顾媳妇跟孩子们,顺带等候招财进宝的消息。 眼瞅着太阳渐渐西斜,前院却还没有任何动静,方天林眉头微拧,自家养的这些猎狗可不会随意吃别人给的吃食,这么晚都不回,难道今晚它们要饿一晚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方天林刚这般想,前院便传来犬吠声,少顷,便有狗在扒门,想必是招财进宝回来了。 果然,方天林一打开院门,招财进宝便围在他脚边摇头摆尾,还“呜呜”叫着讨食。 “好了,别叫了,马上就给你们弄。”方天林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其他狗呢?” “呜呜。” “回窝了?那好,晚饭一会我给送过去。”方天林拍了拍两只狗脑门,转身就去忙活。 喂饱功臣,查看过沈家河伤口没有发炎之后,方天林立即熄灯就寝。 “阿父,爹爹。” 方天林睡得很沉,直到耳边声响渐大,他才猛然惊起。 点燃油灯,方天林发现儿子们都开始不同程度盗汗,嘴里更是时不时喊着他跟家河,一阵拳打脚踢后,身体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这个情况明显不对,方天林忙俯身抬手探向孩子们额头,见没发烧,高高悬起的心才重新回落下来。 方天林眼睛微微眯起,小家伙们这是被吓着了,尽管白天表现一切正常,似乎一点没有被惊到,其实心里还是留下了些许阴影,这才会在睡梦中爆发出来。 方天林将症状最为严重的沈璜抱在怀里,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不断在他耳边轻语,直到他整个人都安静下来,才放回去。余下两个儿子,他也是如法炮制,费了好些时间,他才将孩子们都安抚住。 方天林正欲下床打水擦汗,目光扫到睡在床外侧的沈家河,这才想起来哪里不对。以往自家媳妇对儿子们的声响极为敏感,这上面反射神经不比他差多少,这么长时间过去,媳妇竟然还在沉睡,这明显不怎么正常。 方天林伸手一探,没有发热,伤口也没发炎,那估计是心理问题。他拿起油灯仔细一瞧,果然如此,沈家河虽不像儿子们睡得那么不安稳,却也眉头紧攥,显然白天发生的事给他带来来不小影响。 方天林下床,打水给床上一大三小擦干净身上的汗水,再换上干净的衣服,之后拿出常备的蜂蜜水,每人喂了小半瓶,见人彻底安静下来后,这才开始清理自身。 做完这一切后,方天林就着油灯昏暗的光亮,守了半个多时辰,见媳妇孩子再没出状况之后,这才重新爬上床。 一夜无话。 天边霞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沈家河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侧头一瞧,见到方天林跟孩子们安详的睡颜后,心绪才完全平静下来,看着看着,嘴边不由绽开一抹笑。 一家人都完好地待在自己身边,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在昨天之前,沈家河绝不会想到,南迁时他没碰到祸事,反倒在很是平常的一天中意外连连。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过往一切都将烟消云散,直至不留一点痕迹。 “这么早就醒了?”方天林坐起身,居高临下望着沈家河,一脸严肃,“既然醒着,那咱们就来算算昨天你兀自逞能的账。” 沈家河脸上笑容当即没了影踪,鸵鸟似的闭上眼睛,假装困了在睡觉。 方天林可不吃他这一套,有些事情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事不行,至少在沈家河没克服这个麻烦之前,得悠着点。这次自家媳妇是运气好,那些人只比普通兵丁强上一些,要是其中有死士,那就不只是重伤几个村民的问题,而是不死不休,只有一方倒下,才能彻底了结此事。一想到此,他就后怕不已。 沈家河心知之前他那么做让媳妇担心了,无论方天林说什么,都乖乖听着,一句都不驳斥。 要是他不闭着眼睛,方天林会更高兴一些。 说得口干舌燥之后,方天林才结束此次训话。相信这么一通教训下来,会在沈家河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后他便不会热血一上头,就冲动行事。 “阿父好厉害!”三胞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均闪过这样的念头,眼里似乎都闪着光。 “……”方天林眼角余光扫到排排坐,聚精会神听他训话的儿子们,神色有一霎那僵硬,片刻后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下床洗簌。 “阿父,爹爹伤好些没?”三胞胎见沈家河还在装睡,爬到他身边,探头去看伤口。沈璋调皮,还伸手去探了探沈家河的额头。 方天林嘴角微微勾起,让你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孩子们可不好糊弄,一会出洋相可别怪他“见死不救”。 “应该好一点了,不过还是不能动作过大。”方天林坏心地补了一句,“只要不让你们爹爹笑,不碰到伤口,做什么都可以哦。” “真的?” “嗯。” 这样啊!三胞胎当即来了兴致。爹爹装睡不醒,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他们得把握好。做什么呢?这个得好好想想。 第108章 爹爹受伤了,情绪波动不能过大,很多事情都没法做,选择余地相当小,至少挠痒痒这种让人破功的行为绝对不可以实施。三胞胎聚在一起小声讨论,最后决定“涂鸦”。 嗯,这是爹爹,不是别人,不能做得太过,那就左手画三个顶着大盾的小人,右手画两个大人,一个拿着剑直指前方,回头冲着身后之人不断咆哮,后者蔫头耷脑认真听训的样子好了。 有了想法,三胞胎立即行动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兴奋。 方天林虽然不知道儿子们要画什么,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很是配合地给他们拿来需要用到的画具。 沈家河有些不安,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正巧被方天林逮个正着,当即又缩了回去。 方天林似笑非笑地看着准备一装到底的媳妇,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双手环抱胸前,准备看好戏。 画具都是买的,不过颜料不是。 方天林拿出来的颜料比较特殊,只有蓝绿黑三种,且已经成型,无法再调色。这些颜料俱都出自沈家人之手,方天林为主,其他人辅助。沈璜作为第一助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因为这些颜料不是用来在纸上作画,而是作用于人体。 这些可不是方天林的随手之作,是根据他在部队里的经验,再结合乾元族的科技制作而成,属于人体迷彩。他试用过,感觉很不错,适合两种地形,一种是海洋,另一种则是山林。 这些精心配置的颜料,比起方天林当初用来伪装而临时调配出的颜料,效果要好上许多,不用专门药水擦洗,能保持很长时间不褪色。 沈家河对于方天林这般不但不帮着劝说,反而在后头煽风点火的行为愤愤不已,眼下却也只好吃下这记闷亏,谁让他这次确实没有考虑周全,让媳妇重新开心起来,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即便孩子们在他头上画乌龟他也认了,就当他这次是另类的彩衣娱亲。 三胞胎学画的时间不长,还都是照着画本临摹,但那水平却不容小觑,至少画得有模有样,有些甚至还很传神。 方天林偶尔也教上一些,只是就他在学校里学的那三脚猫功夫,根本教不了多少,他自己都还要学呢,也就对着脸涂抹时他比较有心得。再怎么说,他也在部队里待了好几年,这么长时间实践下来,要是手艺还不成,那他得多没有天赋? 沈璧和沈璜一左一右趴在沈家河两边,很是认真地一笔一划在他手腕内侧上部作画。 人是有应激反应的,沈家河只是反应慢,又不是没反应,随着两个儿子的动作,他的手不自觉一颤一动。 沈璧跟沈璜谁也没去理睬这些,沈家河就算之前没意会过来,这回也明白他家这三个娃那是明知他醒着,还故意为之。 沈家河一口老血哽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不知道这时候他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哎,孩子太聪明也不是好事,当家长的一不留神就可能被捉弄一番。这还算好的,最让人郁闷的地方在于,孩子还这么小,他就已经感觉到好些地方都不如他们,这种感受,想来没有多少家长能体会到。 好在这样的念头不常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家长们对后代应有的期盼,沈家河就是这么想的,更多时候他都为有这么厉害的三个儿子感到骄傲。别人想要都还没有,他才不会为了父亲的威严被儿子们无意识挑衅,就对他们不喜,甚至厌恶。这样的事,也就只有脑子拎不清的人才能干得出来,沈家河对孩子们疼爱都来不及,哪里会这么做。 “大哥,好了没?”沈璋凑上前,看着三个小人已经画得差不多,立即催促。 “急什么,再催,我把你那份活也干了。”沈璧说是这么说,手下动作还是快了一些。 “……”沈璋撅着嘴不说了,打量他还是三岁的奶娃子不成,大哥真是口是心非! “好了,剩下那些你来吧。”沈璧朝左边挪了挪,为沈璋让出位置。 “大哥,你画得好规整。”沈璋撇了撇嘴,言下之意不用多说,在场之人都明白,他这是嫌弃沈璧作画太过板正,缺乏艺术美感。 “你要试吗?什么样的我都能画哟!”沈璧拉长尾音,眼眉上挑,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沈璋警惕地侧头看了一眼沈璧,他很想答应下来,却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警觉,提示他最好不要这么做。他决定跟着直觉走,立刻摆出笑容可掬的神态,摇头拒绝。 沈璜原本还等着看好戏,见沈璋没答应,心里竟有点失落。二哥虽然比他们笨了那么一点,本能却是很强,以后得让爹爹阿父多练练他这个能力,这样就不用怕再被人给掳走了。心怀恶意之人只要一靠近他们,二哥身体就给出不对的信号,其他人怕是连接近他们都不能。 沈璋不再作妖,规规矩矩画着集三个小人之力才能顶在前面的巨盾。 “二哥,你再不快点,我就帮你把剑也给画了。”沈璜笑眯眯地说道。 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刚才沈璋还在催促沈璧,现在轮到他了。 “这可不行,三弟你等等,我马上就好。”沈璋急了,说好的他画剑和盾,大哥和三弟怎么能抢他的活干? 方天林全程观看着儿子们作画的过程,笑意渐渐在眼底晕开。 大儿子画的三个小人,比例极其协调,虽像是在绘制图纸,看起来却极为舒服,眉眼分明,隐约能看出画的是他们自己。他这也是一种本事,别人模仿不来。 小儿子就写意多了,将他跟家河身上的神韵都画了出来,要是朝这个方向努力,以后只吃这碗饭都能吃得香喷喷。 二儿子对作画不太感兴趣,但一碰到兵器之类,那叫一个兴致高昂,很简单的一面盾牌,竟然让人感觉出几分厚重来,等到画那两把剑时,这种感觉更是明显,隐约有凌厉的气息透画而出。 方天林眼睛微微眯起,心下决定,以后可不能让儿子们下了真功夫的作品随意流传出去。刚才那两幅画,画工不见得有多好,随便哪一个会两手的学子,都能把他们给比下去,但里面传出的意境足够引起对画有所钻研之人注意。别人是画形容易画神难,他家这三个娃都有倒过来的趋势,这怎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好在孩子们不是随时都有这样的画作诞生,平时他们还真就只是随手涂鸦,想到什么画什么,最多能让人看出画的是什么,而不会这么传神。 撇去这点不谈,方天林重新将心神放在画本身上。之前没太往深处想,现在认真一琢磨,他倒是明白小家伙们这么做是为何,他们这是当起说客来了,家河没白疼他们。 方天林刚起这个念头,马上就得到了验证。 “阿父,你看爹爹这么乖,你不要再生他的气了,有阿父和我跟哥哥们在,爹爹不会有事的。”沈璜站起身,跑到床边,挺着小胸脯,一手拉着方天林的衣摆,一手指着那两幅画,信誓旦旦地说道。 “嗯,嗯。”沈璧跟沈璋头点得如拨浪鼓般附和道。 “那以后你们要多锻炼,可不能赖皮。”经过刚才那一番训话,方天林心中的那点火气早就消了大半,再加上孩子们演这么一出,他就算有再多的怒气也发不出来,何况他现在只有一点点余怒,更是转瞬间就消隐无踪。 方天林瞟了眼支棱着耳朵凝神细听的沈家河,没好气地说道:“天都大亮了,你还不起来?” 沈家河眼珠子动了动,慢慢掀开眼皮,眼神似乎还有点迷糊,装得还真像! 方天林也不戳穿,任由他借坡下驴。 三胞胎可就直白多了,他们虽没说什么,但微微绷紧的身体,紧抿的唇,一颤一颤的肩,无不在说明一点,那就是他们知道自家爹爹在装睡。 沈家河脸皮比以前厚实了许多,对此浑然不在意,在沈家河帮助下,半抬起身,一派自然地和儿子们打着招呼。 方天林没再折腾沈家河,带着孩子们去外面洗簌,打理干净四人后,才端着一盆水去伺候家里唯一的病患。 接下来几天云州城风平浪静,并没有更多有关此事的流言传出,似乎那些人真是人贩子。 沈家人无意中被牵扯进去,还坏了人家的好事,方天林不得不对后续事情多加关注。 在了解到幕后势力能找到的不是被连根拔起,就是证据不足,被监控起来,无法再有大的动作之后,方天林算是松了一口气。 方天林一家在云州城内还好,主谋不爽他们,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府衙可不是摆设,手都伸到眼皮子底下,知府能不怒吗?事发当天,他就加强了治安管理,如今街上连小偷小摸的行径都很难看到,剪径之辈更是得悠着点,现在犯事那是正撞在枪口上,罪加一等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安阳村可就危险了,现在风头紧各路关卡查得严,还没什么,一旦慢慢恢复到正常环境,谁知道幕后主使者会不会派人杀一个回马枪。 要知道,知府这次也是借助招财进宝它们,才能将动手之人全都抓获,继而凭借这些,把幕后主使者在云州城及其附近的好几个据点都铲除,可疑之处也监视起来,至于更远的地方,他就是有力也没处使。没别的原因,皆因猎犬只能找出当时逃跑之人,其他的,它们也无能为力不是? 就这都还是众人一起用劲的结果,纵使对方有那么明显的把柄被他们抓在手里。有些事情,权力不够,就算明知是谁做的,也拿他们没办法。能在官场上混的,谁没点城府?再说,孤家寡人历来都是少数,有也多半出自平民百姓。有父母妻儿这些牵挂在,有几个能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狠劲?即便不为自己考虑,难道还能置家人族人于不顾不成? 能做的知府他们已经做了,剩下那些,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需要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不过,以后的事谁说得准,说不定今天翻脸,明天又进入卿卿我我的热恋期。这世间事,多数都逃不开利益两字。 可能被人报复这一点,不光方天林想到了,在了解清楚事情始末之后,沈老爷子跟沈家海同样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尽管这种可能性并没有多高,毕竟冒着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手被暴露的风险,就为对付一群普通人,实在是不怎么值当,沈家人依然做了一些应对措施。 护院数量增加不说,每一家还买了至少一只猎狗,准备有时间就带到沈宅,让方天林训练一下,只要能达到招财进宝它们七八成能力就够了。 对此,方天林没有任何意见,他正打算加训自家猎狗辨药能力时,接连几封拜帖投上门来。 方天林一封一封过目,看完之后,随手扔到床上,嘴角微撇,眼里带着一丝不屑:“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事发都好几天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上门道谢,这诚意也太不足了点。” 沈家河没有当即回应,他翻开最上面一封帖子,快速扫了一遍,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直到全部阅看完毕,这才带着一脸迷茫开口说道:“天林,一家两家这样也就罢了,所有人都这样,这有些说不通啊。” “这帮人在官场上混久了,心思深着呢,鬼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方天林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只要不是想着法儿阴沈家就行。不过他也明白,这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能坐到高位的,没有哪个是傻瓜,就算看不上沈家,只为了名声,也该第一时间就来沈家走个过场,还得高调一些,好让人知道他们是知恩图报之人。 今天之前无一人行动,一动起来,就是所有涉及此事的人家,这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该知道的时候自是会知道,方天林没有过于纠结这事,他上前查看了沈家河身上的伤口,小伤早就愈合,最深的那条也已经结疤,只要动作不过于剧烈,日常行动已然无碍。 “他们后天上门,其中有几家明说了会带女眷过来,我明天去跟二嫂说一下,让她带着沈桃过来帮忙。”方天林给沈家河换上最后一次药,随口说道。 “好。”沈家河想了一下,补充道,“把四弟妹也叫上,你还得跟我去前厅招待各家男宾,不会在内眷那多待,就二嫂一人,怕是应付不过来,有四弟妹陪着,也能有个照应。” “行,那索性把沈松他们都叫上吧,耽误一天活不碍事。一二十个孩子,光璧儿他们几个可招呼不过来,侄子他们过来帮忙的同时,还能让他们拓宽一下人际关系,嗯,这主意不错。”方天林毫不矜持地自我赞叹道。 沈家河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他这个说法。两人谁都没提沈家湖跟沈家溪,这次又不是办宴席,请陈二嫂和柳橙以及孩子们过来,理由都说得通,谁让沈家只有五个主子,其中三个还是小豆丁呢?但请已经分家的兄弟过来,目的就太过明显。 这种主动巴上去的行为,方天林跟沈家河都不怎么赞同。没能力有求于人时这么做没问题,现在情况不同,是对方上门来道谢,他们就没必要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太低,这只会让人更看不起沈家,再怎么说,沈家已经不是小门小户,用不着这么诚惶诚恐。 这些人上门时间统一定在后天辰正,显然是一同商量之后做下的决定。从王管家传达送帖子人的说辞来看,他们并无留下用午饭的意思。 这倒正合了方天林的意,他可不想再去跟安三老爷要人。 这次来的人虽然不算多,但各个都是大人物,沈家请的厨师招待一般商家没问题,用来招呼这帮人,手艺显然有些不够看。 沈家在云州城不算什么,往日里接触到的人虽说不少,但大多都是商人,别说知府,就是官职稍微高一些的人,他们都无缘见识。 方天林虽然并没有刻意巴结的心思,但该做的他也没落下。客院跟前厅布置一新,没有多华丽,至少看着比较舒服。 沈家底蕴不足,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就能知道。方天林没有掩饰这点,小摆设还能现行购置,那些桌椅柜子之类,即便现买也没什么用,同样档次的物品,新物件跟老物件价值是不同的。 既然这上面怎么做都讨不了好,方天林便在其他方面动脑筋。之前在广延村时,儿子们做出了很多次品玻璃,这次正好拿出来装点门面,不用多,放几套杯盘就够,再从超级食坊调来各色零食糕点,外加冰品,就全齐活了。 时光飞逝,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 快到辰正时,沈家正门大开,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站在大门口,将一个个客人迎进门。 方天林去内眷那边坐了坐,跟他们混了个脸熟之后,便将此间事情全交托给二嫂跟柳橙,起身去往前厅。 看着方天林大步离去的背影,几个困于后宅或者不能随意在外走动的男妻,都流露出羡慕之色,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过后又笑意盈盈,跟其他内眷东拉西扯,气氛好不融洽。 热闹了一上午,将所有人都送走后,沈家才重新安静下来。跟官员打交道,还真不是一般的累,短短一个时辰,方天林就感觉死了不少脑细胞,揉了揉额头,才好受一些。一个时辰下来,他除了收获一箩筐感谢的话语之外,就是众人有意无意的试探。 虽然没有一个人看到方天林救人的过程,但想也知道,能把孩子从几十个歹徒中救下来,不管他采用了何种手段,这本事铁定小不了。只是无从查证,他们也只能拐弯抹角打听。 被捕获的那帮人不是死士,但也受过相关训练,嘴巴很难撬开,即便有人说了供词,可信度也有待查证。 靖朝没有飞檐走壁的武者,但以一当十却不是稀罕事,以武力出名的武将,随便拉出一个几乎都能做到。这种背景下,方天林应付的贼人数目虽然大了点,却也没有太过出格,众人探不出究竟,也就不再揪着这点不放。 凌家。 “爹,沈家遇上了点事,我打算从庄子那里调派几个身手不错的退伍老兵过去护卫一阵,您帮忙参详一下,这是否可行。”凌总兵一时也无法判断这么做值不值得,抛开这些不谈,只沈家把兵符及时送还这一点,凌家就不能袖手旁观。 “这事你看着办。”凌老太爷这么说,就表示他同意了。 凌景承当即便去处理这件事,他不能长时间离开兵营,得在回去之前将此事办妥当。 自打将兵符送归原主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就再没跟凌总兵打过照面,这次听到邀约,俱都一怔。 “天林,凌总兵这个时候找我们,会是为何事?”沈家河表示他看不懂。凌家没有丢孩子,他们一家虽然是武将世家,但那都是海军出身,跟陆军将领交集不大,平日里双方也没有多少来往,偏偏会面时间有点微妙,刚好在出事后不久。若说凌总兵不是为了此事而来,就连沈家河这样没有太多心眼之人都不信。 “别费那个脑子了,去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凌总兵突然来这么一出,信息太少,方天林也无法推断,那就去会会他好了。难道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吃了他们两个不成? 想到这,方天林不由轻笑出声。 听媳妇这么一说,沈家河也不再为此事烦恼,转而说起另外一个话题:“知府他们送的那些谢礼怎么处置?” “检查一下,若没问题,那该用就用,该吃就吃。” 第109章 知府他们送的谢礼是实打实的,他们并没有将沈家当作任人揉搓的平民百姓随意糊弄。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讽刺,若方天林还是个在土里刨食的农家汉,连地主都算不上,那他们顶天给个几十两银子就能打发他,莫说亲身前往这般屈尊降贵,能派个管事出治伤费用,再给点银两,将后续事宜安排妥当就不算良心坏。 同样的事情,由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做,价值是不同的。别以为这样的事情只在古代发生,就算放在现代,估计也跟这差不多,只是程度没这么严重罢了。 救命之恩其实并没人们想象的那么重,至少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若施恩者真有事求到被救之人头上,搞不好还会被说成是挟恩图报。 方天林跟沈家河谁也不指望他们这么做,就能让获救家人感激涕零。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抛开眼前这些谢礼不提,跟各家好歹都搭上了关系。有救命恩人这么个名头在,沈家相当于多了一层保护,自此,再没有哪个人敢随意找茬。只要不是攸关各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沈家求上门,他们若不想背上忘恩负义的恶名,再不情愿,多多少少也得出点力。 当初救人的时候,方天林并没有这么功利的想法,但事后得到回报,他也接受得无比自然。他还做不到像雷锋那样大公无私,一心为民,要知道为了救这些孩子,沈家河都受了不轻的伤,对方要是没点表示,他心里铁定不痛快。 “天林,这些东西大都只能看,不能穿,也不能吃,要是换成银子就好了。”沈家河很是遗憾地说道。 “……”方天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让他选的话,他也会选银子。这只能说明他们两人“修养”还不够,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这话的确不是白说的。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银子,大笔的银子,那些名贵的摆设之类自然就难以入他的眼。而且这些东西没法卖,只能送人,或者自己用,这就有些鸡肋了。 三胞胎的欣赏水平明显比两人要高多了,尤其是沈璧跟沈璜两个娃,看到这些在家中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跟个精研此道的老者似的,时不时停下仔细打量,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至少比两个家长显得要专业许多。 沈璋爱好极为明显,他只对那些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感兴趣,拿黄金水晶这些给他,比任何物品都能吸引他的目光。当然,他只在自家人面前才这样,有陌生人在旁,他会努力克制自己的喜好。 每每想起这事,沈家河就庆幸不已。幸亏他跟天林两个从二儿子刚表现出这个喜好时,就不厌其烦在他耳边念叨,这才让沈璋养成了这个习惯,不然,还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贵重的摆设之类不好出手,方天林就物尽其用,直接摆在厅堂和房内,至于吃食布料和药材,挑出自家需要的,其他都送人。 沈家在云州城亲戚不多,那也有好几家,每家送一点,就差不多了。毕竟送礼之人也就那么十来个,数量还没多到让他们随意散人的地步。况且这些物品价值都比较高,不是土布这样稍微有点钱的人都不愿意穿的抵挡货物。 “天林,货运船快可以提货,人手都还没招齐,你准备怎么整?”这阵子沈家河一直在家里养伤,所有事情都是方天林一个人在打理,进度就有些被拖慢。 “不急,几个月时间都等了,再等一段日子又何妨。”方天林说得很随意。跟沈家河的身体比起来,其他都得靠边站,“你再休养几天,等伤彻底好全之后,再来商议这事。” 沈家河知道自家媳妇是为了自己好,也就没再多说此事,沉吟半晌,有些为难地开口说道:“天林,我有些担心爹娘大哥他们,我们把他们接过来住一阵可好?” “行,不过这不是办法,爹娘他们能接过来,安阳村中可还有三叔跟大姐两家以及族人和其他村民,这些我们怎么管?”方天林没有反对,但这只治标而不治本。这事沈家插不上手,也只能寄望于知府他们以及更上面的人,能把幕后黑手给彻底拉下马,即便不能如此,至少也要闹得他们没有余力顾及云州城这边。 微一停顿,方天林接着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千日醉’是禁药,这东西太要命,就连最上头那位都怕,定然会下令严查,幕后者此时怕是忙着脱身都来不及,哪还有闲心他顾?没有‘千日醉’,想在村中得手可没那么容易。” “那我们手上这个?”沈家河心跳加剧,“千日醉”都这样,自家媳妇带着他们一起制作出来的迷药岂不是更…… “放心,仅剩的那些当天就被我收起来,已经用了的,这么多天过去,早就无从查起。你看,事情过去这么久都没有官兵上门搜查,沈家已经摘出来,不会再有人提及此事。”事发那天一回到家,方天林就把家里所有不能见光的物品不是收进地下室,就是放进水空间中,就算真有人直接闯进他家,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用不着自己吓自己。 “这就好。”沈家河刚才有点泛白的脸色旋即又红润起来,“既然如此,那就只请爹娘,大哥一家来不来随他们。” “那就这么定了,见过凌总兵我就去安阳村接爹娘。”方天林一锤定音。 因凌家跟沈家表面上扯不到一块,凌总兵和方天林沈家河约定会面的地方并不是茶馆酒楼,而是一处比较僻静的别院。这处别院不在凌家名下,纵使有人查也很难查到凌家头上。 双方都不熟悉,稍一寒暄,凌景承便进入正题,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直接将他的来意说了个清楚明白。 刚听闻凌总兵这番话时,方天林跟沈家河还惊了一下,稍后便回过神来。沈家对凌家有这么大的帮助,凌家出点力似乎也很能说得过去。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明白各自的想法,当即答应下来。 凌景承办事雷厉风行,见沈家两位同意之后,即刻将已经准备好的人手交给他们:“拿好这符,在城外接收到人后,这个符就作废,将之销毁便行。我还有事,不奉陪了,告辞。” 两人只来得及将谢意说出口,凌总兵便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文官跟武官办事风格差别还真明显。”离开别院后,方天林小声感叹道。 “我倒是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跟府衙里那些官员说话实在太费脑子,绕来绕去半天,都未必能说到点子上,这打机锋也打得太厉害。换做以前,他们说那么长一堆话,搞不好我连他们话中的意思都听不出来。”说起这个,沈家河就觉得脑仁疼。 这一点,方天林也深有感触。虽然官员平日里说的是白话,并不会用书面语跟他们绕口舌,但他们所说比起普通百姓要深奥许多,有时候还真不一定能听出弦外之音。就像自家媳妇说的那样,脑袋迟钝点的,甚至连对方骂他都还可能笑呵呵地应和着,背地里还不知道被人怎么说道。 将沈家河送回家之后,方天林立即出城。 凌总兵安排的老兵总共八个,不算多,保护沈家人倒是够了。 一到地方,方天林就出示令符,双方核对身份之后,这八个老兵便跟在方天林身后。 云州城治安不错,想在那边动手不容易,沈家人还是挺安全的,方天林便打算将这八个老兵多数都安排到安阳村。 “老三媳妇,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他们是?”沈老爷子本来还想问别的,看到方天林身后站着八个身形健硕,个别甚至还膀大腰圆之人,便住了口。 “爹,进去再说。”方天林步下马车,领着人从正门入宅。 如今沈家两老住的是新宅子,真正意义上的新宅子,而不是像沈宅那样的翻新宅邸,一切看着都格外舒服。两老也不再独居,在新宅子落成后,该有的仆从便陆续添置齐全。 方天林他们一进前厅,便有小厮送上茶水点心。 沈老爷子眼睛朝那八个壮士瞟了瞟,最后放在方天林身上。 “爹,这是我跟家河从别处借来的护卫,这段时间他们负责保护爹娘跟大哥一家。您看他们这身板怎么样?”方天林没具体说事情始末,很多地方都是一带而过。 沈老爷子也没多问,这种事,要是三媳妇想说,就不会瞒着他,既然他不说,那就一定有不能说的道理,他只要顺着三媳妇的意思做决定即可。 这些人气色都不错,想来他们的待遇不会差到哪去。沈老爷子开始思索该给他们出多少月钱,尽管只是借的护院,在沈家这段日子,这钱也该沈家出。不过这事现在不急,过会他再跟三媳妇私下商量。 有外人在,沈老爷子不欲多谈,跟这些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便答应下来。 将人安排到客院之后,沈老爷子叫上老伴,三人进书房说事。 “老三媳妇,家河怎么没来?他那伤还没好?”老太太一脸担忧地问道。 “已经好得差不多,再养个几天,就能活蹦乱跳。马车有些颠簸,我就没让他来。” “嗯,你做得没错,就该这样。”老太太当即眉眼都带着笑意。当时她得知三儿子身上拉了好大一条口子,可是被吓了一跳,就算事后知道三儿子伤得并不算严重,依然连着两天都没睡好,直到无一丝消息传过来,这才安下心来。 听到三儿子马上就要痊愈,沈老爷子也是一脸喜色。现在家里有钱,儿孙也都出息了,他不奢求别的,只希望一家子人都平平安安:“老三媳妇,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安排?月钱之类的又怎么算?” “按着原来的给,平日里再多发放点衣食之类就成。”方天林没打算破坏规矩,将他们高高供起来,那以后谁还乐意回去?凌总兵可没说这些人以后就给他们了,这八个老兵是良民,可不是随意能买卖的仆从。 “留下六个在安阳村,爹和大哥每家各两个,另两个在村里四处巡逻,多在三叔和大姐两家附近走动。最后两个跟我回云州城,我租个小院给他们。二哥四弟两家,谁要是出城,就带上他们。爹,你看这么安排可好?”方天林一点没有客气,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沈老爷子眼眸微敛,捋着胡子沉吟片刻,同意了这个方案,若有不合适之处,他再细调便是。 “爹,娘,我这次过来还有桩事情,家河有些担心你们,想请你们去家里住上一段时日。正好货运船不日就要下水,等人手齐备后,我跟家河可能会出海,菜园子那边没人看着不行,家里那些人我不能完全放心,想请你们过去照看一下。”方天林脸皮一点不薄,说起这事依然觉得有那么一丝赧然。 两老对此倒是完全不在意,他们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头,一听要出海,都急道:“去哪?时间长不?” “这个,目的地还没确定,大致方向是有了,就在东南沿海一带走上一圈。近海航行,注意点应该问题不大。时间吗,最少也要一两个月,长的话,往返一趟可能要半年。”方天林已经有了目标,不过没有实地考察过,他也不能确定那里是否符合他的要求,只能含糊其辞。 “就不能交给下面人去做?”老太太拧了下眉。她虽然不管外头的事,但见识可比以前广多了,知道东家只要掌好舵就行,不是事事都得抓在手里。那样,当个小地主还行,摊子铺大了还怎么管得过来? 方天林摇了摇头。 老太太还想劝说,话还没出口,被沈老爷子拦下:“决定好了?” “嗯。” “那就放手去做吧,我听人说海上航行风险比较大,你们尽量靠岸行驶,这样即便出意外,也容易获救。”沈老爷子嘴里这么说,眼中透出的担忧却骗不了人。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孩子们都大了,尤其是这个三媳妇,前几天才闹出那么大动静,就这身手当个低品将领一点都没问题,他怎么可能安稳待在家里? 他们拦得住一时,拦不了一世。说不定他们这么做,反倒打乱了三媳妇的步调,搞不好以后问题更大,还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思,至少他不是毫无准备,热血一上头,就冲动行事。货运船预定可都有好几个月了,想也知道,这事三媳妇早就盘算好,他心中应该有分寸,不会乱来。 这阵子安阳村村民比较警惕,若没有熟人带路,陌生人连靠近都难,村子里一片安和。见没预想中的危险,沈家海一家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搬回去住。 同两老商量妥当之后,方天林走了一趟沈家海家,问他们愿不愿意去他家住上一段日子。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住亲戚家哪有住自家舒服。 方天林没有多说,闲聊了一会,就回到两老家中。护院这事他说不大合适,一会分配好人手后,沈老爷子会出面解决。 方天林一踏进堂屋,就感觉气氛有些异常。沈老爷子跟八个老兵分坐两边,谁也没说话,既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剑拔弩张,除了沉闷还是沉闷。大家都盯着手中的杯子,一个劲灌水,好像跟它有仇似的。 “怎么了?”方天林诧然。 “没什么,就是他们只听你的命令,没有你的指示,我无法调动。”沈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还好他刚享受富家老爷子的生活,对这些不太在意,换个人,碰到这么下面子的事情,恐怕此刻脸都黑了。 “……”方天林也没想到凌总兵会下这样的指令,他们这些当兵的是不是太过于服从命令?不过这样也好,守规矩之人,总比无法无天要好,这类人用着也放心,尽管只是暂时的。 既然是听他指挥,方天林也不会客气,当即就将他的意思全部告知给众人。虽然路上了解过这些人的能力,但只是听说,没有实际验证过,方天林最终还是决定由他们自己选择各自岗位。 “爹,时间不早,你带这两位去大哥家,再跟村里支会一声,省得村民把他们当贼防。”抬头瞧了眼天色,方天林提议道。 沈老爷子点了点头,就领着人出门去办事。 老太太这个时候正在忙着收拾行囊,这次去城里很可能是常住,需要准备的物品很多,贵重的东西都要收好,家里的事务也得交代清楚,还要挑选跟随的下人,麻烦着呢。 方天林见无事可做,本想上前帮忙,在看到不停忙活的仆从之后,便歇了这个心思。如今他也是当主子的人了,跟下人抢活干,这似乎不大好。见干坐着也没意思,他索性转去后花园那。 两老家里的花园子也算是名副其实,只留了不大一块地方作为菜地,以便两老闲时用来打发时间。尽管跟真正的富贵人家没法比,但看着怎么也比方天林家中那一大片菜园子要光鲜许多。 方天林四处转了转,眼瞅着再不走,就要被关在城外,沈老爷子便派人过来叫他。 “老三媳妇,老大他们留下看家,梅丫头跟我们一起进城。”沈老爷子抬眼觑着方天林,见他没有不满,脸上隐隐浮起笑意。上次可是把大孙女给吓着了,现在她连门都不敢出,这可不行。最多再过个两三年她就要出门子,胆子这么小还不得被婆家欺到没地方站,换个热闹点的环境养养神也好。 “爹,都准备好了?”两老都接过去了,方天林不介意再多个大侄女。 “好了,走吧。” 两辆马车先后离开沈家,旁边跟着四个由老兵充当的护卫。 几天后,沈家定下的大型货运船如期交货,只要下水试航后没有问题,这笔交易就算完成。 那一天船坞这边很是热闹,沈家亲朋好友都来了。涨潮前,大坝率先开闸,海水漫进船坞,铺满底部,涨潮之后,潮水慢慢将船身抬高,直到临近潮汐高峰,货运船终于驶出船坞。 因没有进行过试航,谁也不知道船只有没有毛病,船上只有船工,方天林他们只能在船坞边上观看。 等待的时间极其漫长,当最初的兴奋劲过去后,不少人都有些蔫吧。现在可是炎炎夏日,连续看了两三个时辰,大家面上都有了疲色。 方天林跟沈家河早有准备。渴了有人送上茶水,饿了有人递上点心,除了被日光晒得不大爽之外,众人倒也看得欢乐。 “爹爹,阿父,船回来了。”沈璧眼尖,脑子转得也快,当那个小黑影一映入眼帘,当即反应过来。他这也是借了地利之便,岸边视野开阔,个头高除了能看得更远一点外,其他没什么太大差别。要是换到闹街上,就他这个身高,怕是只能看到别人的大腿。 “嗯,阿父看到了。”方天林正了正遮凉帽帽檐,嘴角微扬。 “那我们可以坐大船了?”沈璋一脸跃跃欲试,完全没被炎热的天气影响到。 “没问题就能坐。”方天林拿出棉帕抹了把脸上的汗,对着沈家河说道,“爹娘他们年纪大了,要不你带他们去凉棚下坐坐?” “我之前就问过,他们不愿意,都想第一时间上船看看。”沈家河眼中带有无奈,又透着一丝喜悦。 “行,只要身体没问题,那就随他们。”方天林重新将目光放在离岸越来越近的货运船上。 又等了一会,船只拐入云州港,这就意味着货运船试航成功。 在看到船只转向后,所有人都移步码头那边。 “怎么样?”试航的人员中,有一部分是方天林雇佣的船工,一到地方,他便找船副询问。 第110章 “东家,船没问题。” “你确定?” “嗯。” 方天林没再问第三遍,确认过后便去付尾款。其他手续很早之前就已经办妥,他只需要交付这笔最后的款项,这艘大型货运船便归沈家所有。 “走,想去船上看的都跟我来。”沈家河远远看见方天林朝他这边过来,立刻招呼从没坐过海船的人上船观看。 “这船好大!” “是啊,比村里的房子都要高!” “一间房怎么比得了,这船起码有三间房那么高。” “这算什么,我听说还有比这更大的。” “你怎么知道?码头这边你不是第一次来吗?” “我在茶楼听人说的,不过那好像是官船,不是私船能比的。” …… 如此惊叹的多是沈家族人以及跟沈家关系不错的安阳村村民,他们确实极少踏足云州港,见识少很正常。要是常在码头这边走动,对此恐怕早就习以为常,这样的人不但不会觉得船只试航有多令人激动,说不定还会对此生出几分厌烦。任何一项工作做久了,都可能这般。 船身高出码头,船只一靠岸,舷梯便被放下来。沈家河走在儿子们后头护着,嘱咐他们爬梯时小心一些,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过来观看货运船试航的人家虽然不多,人数却着实不少。沈家河站在舷梯上往下望时,底下密密麻麻一片。这倒不是人数真有看起来那么夸张,只是人的一种错觉罢了。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想上船瞧新鲜的人都集中到了舷梯底下,让人乍眼看去全部都是人。 好在有人在下面维持秩序,没让这么多人出现拥挤踩踏事故。 前方有人堵着,方天林跟沈家河视线交汇之后,便静静地待在队伍后面等候。 一上船,耳边便响起孩子们的呼唤声:“阿父,快过来这边。这里,这里!” 沈璋站在顶层船舱走道上不断向方天林这边挥手,周围站满了沈家人。 “马上就来。” 船只很大,一两百人一上船,就疏散开,现在走动起来,不会出现摩肩接踵的情况,方天林很快就来到货运船最高台上。 “天林,这船比之前我们坐过的任何船都要大许多。”沈家河语调微微上扬,眼里似有名为兴奋的火苗在跳跃。 “嗯,这样的船就算在云州港都不多。”方天林附和道。尽管他见过比这艘船大不知道多少倍的舰船,真正站在其上时,依然感觉到心跳加快,血液上涌更加迅速,豪情顿生。 以往方天林只是过客,偶尔遇见,甚至搭乘,过后就什么都不剩,就算轮船载重万吨甚至几十上百万吨,可这又与他何干?脚下这艘货运船却属于他家,这就是两者最大的不同,方天林的感受自也是两样。 “爹爹,抱。” “阿父,抱。” 三胞胎各自找好位置,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方天林抱起挨在脚边的大儿子跟小儿子,沈家河抱着二儿子,一家五口居高临下远眺侧前方。 海水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看久了眼睛都刺疼,众人却似乎看不够,闭眼休息一会,又继续。 这里是港口,风浪不大,加之船只又不小,大家几乎感觉不到它的晃动,在上面走动可谓是如履平地。 “老三,这船能载多少人多少物?”沈老爷子背着双手,听着四周村民的恭维贺喜声,心里都乐开了花,面上却绷着,只眼角眉梢带出喜意,别提多难受。 “光载人的话,一两千人没问题,货物大约能装三千石。”这些沈家河早就了解过,现在是张口就来。 “这么多!”即便沈老爷子已经有所准备,依然被这个数字给惊到。 方天林听了笑笑没说话,这种吨位的船只,放在现代那完全就不够看。三千多石,也就两百吨,这点载重真是连大型货运船只的零头都不到。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以靖朝现在的技术水平,能把船只造得这么大,已然难能可贵,把现代人拉到这里,也未必一定能造出这样的船只。 况且这还不是最大的,民用船只受到限制,脚下这艘货运船已经是民船中最大的型号,就算有能力造更大的,造船工人也不能制作,想要见识更大的海船,就只能碰运气。港口这边大多都是民船,官船可不是随时都能见到。 看过外景之后,方天林带着沈家人前往指挥舱室,其余人则只能去参观那些开了舱门的船舱。船内重地,可不是谁都能进,要是里面的器具坏了,村民们没几个赔得起。 众人羡慕归羡慕,可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真让他们上船工作,呵呵,估计十个里面九个半都不愿意,除非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地步。 安阳村离云州城不算远,相距也就几十里,村民本来生活就还算不错,接了沈家众多外包活计之后,生活水平可谓是直线上升,没有几个人愿意到海上讨生活。 这也是村民在听说沈家丢了四个孩子后,会有那么多人积极响应的一个重要原因。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话可不是白说的,更何况他们是在沈家底下讨生活。 这种事,方天林自然不会去强求。本来,他是想招完全属于沈家的手下,结果这么长时间下来,也只物色到几个有技术,又有经验的海员管事,其他都不得不外聘,就算这样,人手也还不齐。好在普通海员没那么抢手,几个月下来,全部招齐不说,还都是属于沈家名下。 货运船到手后,就得利用起来,空着那纯属浪费,就算不出航,每年维护费用照样不少。不保养,那船只很快就会腐朽,之前投入的大笔白花花的银子,算是打了水漂。这样的蠢事没谁会干,沈家又不是钱多到没地方花,还不至于如此奢侈,买了船自然要物尽其用。 方天林没打算将船往外租,之后几天他跟沈家河都忙碌起来。两人分工明确,方天林负责将所缺人手招齐,顺带打听最近出航船队的信息,沈家河则去准备货物。 沈家只有一艘大型货运船,外加两艘小型商船改造的护卫船。大型船只很少有现货,都是预定之后再根据顾客要求制作。小型船只就不同,各种样式基本都有,除非有特殊要求,否则直接购买便是。 方天林在定下大型货运船一个多月后,就入手了一艘小型货运船,再一个月,又买进一艘同样型号的商船,之后就一直在改造。两艘护卫船都是轻型,速度很快,船上配备了朝廷所能允许的最大武力装备,不说火箭火弹,甚至连小型火炮都各铺设了一门。 前面这些都是常规武器,后者可就不是了。尽管小型火炮的威力不大,只能对付对付海盗,对朝廷战船基本造不成威胁,依然不是一般商家所能申请到,这代表着沈家背后势力不小。 这两艘小型商船,方天林是在民用船坞中所买,改造的场地却不在那。护卫船不管是民用,还是军用,都由海军衙门掌管,出入以及武器使用状况都需要报备。私自武装则不算在内,只要没有犯禁,即便查到也没有多大关系,稍微疏通一下就能过关。被对手撞上,就只能自认倒霉,乖乖被克扣货物才是正理。 别看沈家现在能拥有这样的武装,就以为以后也能如此。其实不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沈家都只能有两艘护卫船,再想提高护卫级别,船队就必须达到一定规模才行,这已不是随意增加几艘船只就能解决的事情。当然,这是放在台面上的东西,背地里的交易谁也不清楚。海军没到服役年限的战船流入海商手中,也不是不可能。 像沈家这样明面上拥有的护卫船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都是私人武装,只要不暴露,谁能知道? 沈家如今的船队规模,在云州府附近州府海域近海航行问题不大,远离海岸风险就会大增,联合其他船队一起出航,安全才有保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沿着海岸线航行,航程将会拉大许多,一来一回光路上耗费的时间就会成倍增长。 不考虑其他,只从利益方面来看的话,在外海顺着风向海流,近乎直线航行效率才能达到最高。有些货物保质期短,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自是能快多少是多少。因着这个限制,小海商不是挂靠大海商,就是相互抱团,约好时间一起出航。 以上这些是远航时可能会碰到的问题,短途沿海航运,就没那么多掣肘,就算只有一艘小型商船,注意点也能安然无恙。 这次出航,方天林主要目的并不在于海贸,而是寻找合适的发展基地。是以,船上携带的货物就比较杂,除了部分掩人耳目用来做生意的货物外,其余多趋向于找到地方后可能会用到的物品。 “家河,人手都齐了?” “嗯。” “那明天就装船,后天一早有一支船队出航,和我们也算是同路,我现在就去跟他们谈,你再清点一下货物器具,可别有哪里漏下。”方天林抛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出门。之前他已经跟船队负责人接触过,提前说了沈家可能加入船队的意向,这次正式确定下来,还得再仔细商谈一番。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船队负责人将规矩交代清楚,方天林承诺会按章办事后,双方愉快地敲定这次合作。 不出一个时辰,方天林便来到码头沈家临时租下的货仓中。 此刻仓库中一片繁忙,各个管事指挥着船员进行最后一次清点。沈家河站在一边,将管事们报上来的数目进行核对,无误就在账本上打勾,有问题则再次点数。又清点完一项,正欲抬脚过去亲自查看,眼角余光瞥到正朝他走来的方天林,沈家河忙转头,笑着说道:“谈好了?” “嗯。”方天林拿过沈家河手中的账本,“你去歇会,下面的我来。” “好,我过去看看。”沈家河没有推辞,三两下就钻入仓库,瞬间没了踪影。 方天林嘴角上扬,眼中含笑,沈家河这身手比起他们刚认识那会可要强多了,看来常年锻炼,外加空间水的滋养,两相作用之下,效果异常显著。 很快货物清点完毕,仓库锁上大门,留下几个人看守,方天林跟沈家河离开码头直奔云州城。 沈家河:“天林,家里还有一些货,今天不搬去码头?” “不了,那些比较重要,东西也不多,明天一早跟我们一道过去就行。” 沈家河想了一下,觉得这样做没什么,也就不再多问,转而说起儿子们的事:“爹娘都不同意我们把孩子们一道捎上,娘这几天正生闷气,有几次见到眼都通红,爹也跟我吹胡子瞪眼。天林,你说这事咋整?” “那你放心把孩子们留在家里?” “就是不放心才着急,要不然我还烦恼啥呀。爹娘都这把年纪了,心里老这么搁着事可不好。”沈家河憨憨笑道,“天林,你这么聪明,有没有法子说服他们,至少让他们宽宽心。” “……”方天林沉默下来,这事不好办。他再怎么安慰劝解,三个孩子跟他们一起出海这点改不了,只要这一条不变,两老就没法真正安下心来。 方天林也清楚,他跟沈家河要出海,两老再不情愿,也只能由他们去,毕竟两人都这么大了,老爷子老太太自知管也管不过来,他们总不能以身份向两人施压,这么做恐怕双方之间会起隔阂,这可不是两老想看到的。可带上孩子就不同了,要是途中出点事,那真是一锅端,沈家河怕是连个后都不能留下,两老能不急吗?就连向来很开明的沈老爷子也坚决反对。 若三胞胎只是寻常孩子,方天林跟沈家河也不会非将他们带在身边不可,问题也就在此。两人谁也不放心将孩子们单独留下,还一留就是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甚至以上,这要是自家娃闹出点什么,没他们两人兜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不光两老这么想,但凡跟方天林沈家河走得近的亲戚,都轮番上前劝说,自打被人得知三胞胎跟随他们一起出航起,方天林跟沈家河就没有个清静的时候。 方天林想了想,明知这事处理起来难度相当大,还是答应下来。两老心不安,沈家河即便出远门,也会挂念,这对谁也没有好处。 “那你先去整理物品,我去劝劝爹娘。” “好。” 媳妇难为,这话走到哪里都会得到许多人的认同,方天林却没有这个顾虑。两老知道他顶着媳妇的名义,实际上却是把自家儿子当媳妇使,做事就有很多顾忌。 方天林正好相反,只要没有其他人在,就很放得开,不会事事都推沈家河出头,把自己摘出去,躲在漩涡外冷眼旁观。该他的责任,他就担起,这样也能让两老更为放心。 只是方天林主意大,这一点两老都清楚,在说了两遍,在他这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后,老爷子老太太便把目光全放在沈家河身上。三儿子可比三媳妇心软多了,两老使使劲,说不定能说服他,继而再吹吹耳旁风,没准这事就成了呢?即便两老都不对此报以多大期望,依然这么做了。 “笃笃。” “什么事?” “老太爷,老太太,三夫人来了。” “不见。”老太太正气着呢,劝了好几天,老三都说不听,她现在连三儿子都不想见了,更别说这个一想起来,就让她气闷的三媳妇。哎,真是老了,连儿子媳妇都管不住了。 “奶奶,吃糖。”沈璜挨在老太太腿边,从茶几上抓起一把奶糖,举到她面前,甜甜地说道。 “哎,放着,奶奶自己吃。还是孙儿乖,知道疼人,不像你那两位父亲,真是……”老太太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她这也是气急了,平时她可不会随便在小辈面前说他们双亲的坏话。这是她早年就领悟到的真谛,这样随口说多了,会让孙子孙女跟他们父母产生隔阂,家宅不宁指日可待。 “奶奶,爹爹阿父可厉害了,我们出海也就是去走一圈,一定能平安回来,爷爷奶奶不用担心。”沈璋胸脯拍得砰砰响,说得那叫一个信誓旦旦,好似方天林跟沈家河真如他说得那样,什么事都能解决。 看着玉雪可爱,浑身透着股机灵劲的三个孙子,不断想法子安慰她跟老头子,老太太瞅着瞅着,眼眶顿时红了。 沈璧本来倚在沈老爷子跟前,见此,他移到老太太身边:“奶奶,阿父可是福星下凡,您瞧瞧,每次家里碰上事,我们都能躲过,日子还越来越好了,怎么会有事?既然阿父是福星,那我们就是福星座下小童子,没人能伤得了我们,就连老天爷也不行。” “是,是,璧儿说得对,不过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就行,可不能传到外头去。”老太太见屋子里只有他们几个,吁出一口气。有福气是好事,福气太过,可就不见得人人欢喜,拿这由头折腾出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沈璧笑呵呵答应下来。他怎么可能这么傻?就是看到屋里都是自己人,他才会说出这一番话,在外面装乖扮可爱就行了,只要这样,就能搜罗一箩筐好话,不仅不会暴露他们异于常人的地方,还能收到不少小礼物,这比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免露陷,要轻松许多。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方天林站在门外,隐隐听到儿子们跟两老小声交谈的声音,偶尔还带起一片欢笑,嘴边挂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方天林等了好一会,才听到不知哪个儿子蹬蹬蹬小跑过来开门。 “阿父,爷爷叫你进去。”沈璋自告奋勇,一见到门口站着的方天林,便笑得眉眼弯弯,眼里那求表扬求夸奖的意味都快满溢出来。 “璋儿真棒!”方天林摸了摸二儿子的头,拉着他的小手步入房中。 门没关,沈璜当即会意,拿过小板凳就坐在门槛边上。两老带过来的人不多,想听壁脚也不大可能,有沈璜看着,更是完全杜绝了这个可能性。 “三媳妇,真的一定要带上璧儿他们?”沈老爷子眼眸微敛,定定地望着身姿挺拔,乍眼一看很好相处的方天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爹,相信我,不会出事的。”方天林一脸严肃地作出保证。他怎么可能任意胡来?几个月前就开始慢慢准备,别的不说,至少确保他们一家五口安全还是能做到的。 “你拿什么保证?”老爷子眼中带出一抹黯然。那可是大海,跟平地上不一样,在海上出事,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们什么忙都帮不上,这种无力的感觉,真叫人难受。 “爹,我什么时候做过让您老失望的事?”很多事情,方天林都不能细说,只能尽力表现,好让两老对他们此次出行放心。 见到长身玉立,气势凌然的三媳妇,沈老爷子跟老太太都心中一凛,随即面上燃起久违的笑意。这样让人瞧着就生畏的三媳妇,不但没让两老兴起畏惧情绪,反倒没来由心神一松。三媳妇越强,代表三儿子一家就越安全,同样其他沈家人也能跟着沾光。 “行了,你们看着办吧。”沈老爷子彻底放弃,劝了这么久都不能让三儿子三媳妇改主意,再劝也没意思,反而会让对方生出厌烦情绪,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都要出远门了,他们可不能给儿子媳妇添加不必要的负担。 方天林知道在不透露他身上秘密的情况下,说再多也没用,见两老心绪稍微好了一些,也就没再在此事上打转,转而跟老爷子谈起作坊铺子的情况。他们一走,这些事情将由老爷子接手,沈家海几个辅助,也不用老爷子多管,只要看着,不让底下管事生出二心就成。 说到最后,方天林斟酌了一下,还是将后天他们就要出航的消息告知给两老。 “后天就走,这么快?”老太太刚好过一些,情绪立马又低落下来,抱着面前的两个小孙子不放,还将沈璜也招了过来。 第111章 方天林虚抹了一把额头,仿似劫后余生般步出客院。对付恶人容易,像这样几乎没有私心,只是为他们一心着想的至亲,就连方天林应付起来都颇为吃力,还不如让他痛痛快快跟人战一场。 孩子们这几天白天都留在客院那边陪两老,只晚上才回到正院跟方天林沈家河一起睡。有小家伙们承欢膝下,两老也没太多工夫想七想八。 方天林暗中朝他们竖了竖拇指,儿子们好样的,阿父为你们而感到骄傲。他很是庆幸,若没有孩子们将两老绊住,这几天他跟家河估计会更加“心力交瘁”。 可转念一想,方天林又觉得这不对,没有三胞胎,这事也不会发生不是?他甩了甩脑袋,不去想这种纠结的事情,回去帮沈家河整理行囊才是正理。 大件物品基本都已经打包好,一些比较零碎和日常使用的物件,还得细细筛上一遍,争取不落下任何一件日后用得到的东西。 如今天热,食物不经放,方天林在船上改造了一间储藏室,专门用来储存肉类等特别容易腐败的吃食,现在这间舱室还空着,就等明天货物入仓。冰块也已经预定好,到时候直接去安家冰铺上提货就行,价格极为优惠。 虽说方天林一家这次出海只在靖朝境内海域航行,航程却不短,在到目的地之前,中途靠港的时候不多,水果蔬菜一样都不能少,特别是桔子这类含维生素比较多的水果,更是得多带上一些。 可惜,现在这个时节,桔子还没有上市,能吃的也就是一些果干之类。方天林不大满意,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可有总比没有好,再不情愿,也得带上。 吃的还好说,就算携带不足,还能从大海里捞,最重要的淡水却绝不能忘。没了它,海上航行就是一场空谈。也许方天林能自己想办法解决淡水问题,可船上不止他们一家人,随行的船员怎么办?总不能都靠他吧? 时间匆匆,很快就到了沈家所在船队的时候。 这天一大早,沈家人全都过来送行。看着渐行渐远,很快就变成一群小黑影的船队,沈家两老都濡湿了眼睛,心里再如何宽慰自己,担忧依然挥之不去。那可是极有可能跨越半个多靖朝疆域的航行,不是只去隔壁州府转一圈,谁知道路上会是什么情况?留下的人要是心中没有挂碍,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夏日航行,最怕的就是台风。船队出行前,就请有经验的老师傅看过,船队中也有好几个擅长此道的好手。这样级别的老师傅每支船队不一定有,但至少会有个这方面的人才,不然谁也不敢放心出航。 沈家只有三艘船,也有领航员存在。只是现在他们是船队中微不足道的一员,领航员起不到作用,方天林却依旧请他看天看海,搜集途径各个海域的天气洋流信息,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后也派不上用场。 出航日子经过精挑细选,最初这几天虽然说不上风和日丽,但风小浪微,艳阳高照,即便日头晒人得很,大家依然面带笑容,这是个好兆头不是? 方天林对海一点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极为熟悉。船只随着海浪一起一伏,他完全不受影响,就如同生活在平地上一样。 沈家河早在第一次乘船出海时,就已经领教到方天林这一点。媳妇这么厉害,他就差远了,沈家河偶尔偷眼打量,就会生出如此感慨。 不过沈家河并不以此就看轻自己,他自小生活在水源比较贫乏的广延村,能学会凫水不晕船就不错了,别的还真不能强求,要知道在来到云州城前,他可是连小船都基本没乘坐过。 至于方天林,他那是特例,别人羡慕不来。沈家河为自家媳妇感到自豪,想着什么时候他也多练练,就算做不到媳妇那样,也不能差太多不是? “爹爹,我们去找阿父和哥哥。”沈璜拽了下沈家河的衣摆,仰着小脸满怀期盼地提议。 “……”沈家河环视一圈,发现他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舱房中只剩下他跟小儿子,“你阿父他们去哪了?” “阿父被秦伯伯叫走了。” “哦,那好,我们这就去找你阿父。”沈家河拉起沈璜的小手,前往离他们不远的指挥室。 指挥室把守很严,不是谁都能进。这些规矩对于沈家河跟沈璜而言自然不起作用,两人一路行来都畅通无阻。 一进入指挥室,沈家河便放眼四顾,发现只有几个副手在,当即问道:“天林他们人呢?” “老爷,少爷他们跟老秦在瞭望台。”李大副恭敬地回道。 船队中人分两种,一种是沈家的下人,另一种则是跟沈家签了效力年限不一契约的雇工。下人大都称呼方天林一家为老爷少爷,雇工则多唤他们为东家、少东家。 沈家河得到答复之后,不再逗留,跟几位副手打了声招呼,抬脚就朝瞭望台走去。 瞭望台在指挥室侧上方。从指挥室所在楼层通往上面的楼梯非常狭窄,只够两人并肩走。 沈璜走在前面,别看他人小,走路速度可一点都不慢,噌噌噌几下,就到了楼顶,末了还不忘回头为沈家河打气:“爹爹,加油!” “……”沈家河有些无语,不过还是顺着小儿子的意思,加快了脚步。 瞭望台不大,这一层是最高楼层,有且只有瞭望台这一个建筑。 谈话中的两人见过来的人是沈家河跟沈璜,只顿了一下,便继续之前的话茬。 “东家,这几天可能有大风浪,我估摸着船队怕是要靠港躲避。”秦远从方天林手中接过望远镜,看到极远处天空有阴云汇聚,眉头微蹙,想了下又加了一句,“很可能是风暴过境。” “船队应该会下令,先等等看,若是不停航,我们再做应对。”秦远能力还算不错,却不是船队中最厉害的,方天林不认为就他一个人能作此判断。船队负责人这个时候想来应该也得到消息了,指不定获悉此事的时间还更靠前。 秦远赞同方天林的做法,他比东家更知道规矩,一支队伍里最怕的就是下面各个小船队各管各,不听命,一旦这样,这支船队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不过还好,规矩虽然多,但只要不是在遇到危险时,抛弃队友跑路,问题都不大。像现在这般,沈家这支仅有三艘的小船队若持不同意见,想要退出,并不会有不好的风评传出来,下次组队依然会有船队愿意接收,但离开之后,这一次同队航行就彻底结束,只能期待下次合作,这跟到了目的地之后离队不一样。 秦远做出这番推测没多久,海上便起风,不大,对船只航行毫无影响。 方天林感受着衣物在风中微微作响,从秦远手中拿回望远镜,递给瞭望员,叮嘱他小心保管,别摔了,便领着媳妇孩子下楼。 秦远看着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好东西,就这般到了瞭望员手中,心里那叫一个恋恋不舍,几乎是一步三回头,临下楼梯前,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瞭望员,把他瞪得一愣一愣。 瞭望员心里那叫一个委屈,这又不是他要的,有本事找两位老爷说理去。 见到秦老这么宝贝他手中这个叫“望远镜”的东西,一等人全部转入楼梯拐角,瞭望员迫不及待拿起它,架在眼前,按着方老爷说的那样摆放,前方船队放大的身影陡然跃入眼中,吓了他好大一跳。瞭望员都怀疑自己出现幻觉,拿下来揉了揉眼,再次将望远镜架起,跟之前一样的画面展现在他眼前。 瞭望员嘴大张,眼中的惊讶再也掩饰不住,如潮水般上涨。这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秦老只接触一次,就对它念念不忘,就连他都舍不得放手。这下好了,以后出海就安全多了,至少碰到海盗可以提前做出应对。 瞭望员以前也曾听说过这个东西,只是没想到沈家也有。平常两位老爷不显山不露水,他还真看不出来,沈家背景竟然这么雄厚。 果然不出所料,船队又朝前航行一阵之后,船队负责人便下令船队转向,朝最近的码头驶去。 和他们想法相同的不少,附近船只都在见势不对时,纷纷寻找避风港湾。由于停泊的船只众多,沈家所在船队进港之后,大多船只都靠不了岸,只能选择一处地方,直接抛锚停泊。 趁着风势还不大,船队轮流上岸采买,补充食物淡水。有条件的就在岸上找客栈住下,大多数人都坚守在岗位上,除非风浪大到不得不撤离的地步。 “阿父,地在动,是地震了吗?”沈璋眼睛睁得溜圆。 “……”沈璧撇开头,不忍心看二弟那副傻样。 其实反应最大的是沈家河跟沈璜,只是一个是大人,不会一碰到事情就寻求帮助,沈璜又冷静,见父亲他们没异常反应,稍一想便明白估计是他自己的问题,只有沈璋憋不住,有什么就问。 “不是地震,这是正常反应,没事,过一阵就好了。”方天林笑着摸摸孩子们的小脑袋,低声安抚。一般会有这样反应的只有初次航行之人,自家这三个娃显然不是,身体素质又好,恐怕是接连那么长时间在海上飘荡之故,习惯之后就没事。饶是如此,他还是说道,“谁要是难受就说,我们慢慢走,过会这个症状就会减轻。” 说完,方天林一家五口就手牵手漫步在码头上。耳边风声呜呜呼啸而过,吹得衣衫都猎猎作响。这个时候,大家已经能明显感到风的阻力,即便缓步行走都得比以前更用力才行。 两天后,风暴席卷而过,码头这边又热闹起来,只一地的落叶残枝彰显着它的存在。 不少被耽误了行程的船只快速离港,沈家所在船队动作同样迅速,不过他们船队比较大,留了些时间让底下各海商将这几天采买到的物品搬上船,等检查完毕,确定没有缺漏之后,船队重新。 自那之后,船队没再碰上事,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偶尔有其他船只靠近,也被逼退。在海上,两支船队相遇,各自绕开是常态,鲜少出现相谈甚欢的场面,即便对方是熟人,也得斟酌一二。 后半段行程中陆续有船只离队,这是到地方了。等到少了近一半船后,船队不再远海航行,船只越少,离海岸线越近,直到只剩小猫三两只时,可以说已经是贴着海岸行驶。 “天林,还要多久?”船队中船只已经很少,算上他们,总共只有三家,共计近二十艘,沈家河不免有些担心。再往前走个几天,就要驶出靖朝所辖海域,这里可没有云州府海域那么安生。最近一段日子,时不时就有疑似打劫的船只出没,安全问题日益凸显。 方天林拿出安三老爷提供的小册子,从里面翻出一张极其粗略的地图,摊开,指着一个地方说道:“我们现在在这里,目的地是这,快的话明天就能靠岸,最慢也就后天。” “天林,你确定是这?”沈家河眼中满是惊诧。 “嗯。”方天林直起身,眼中跳动着不知名的光芒,“要不是广延村那边缺水严重,不怎么适合生活,我倒是挺想将祖地选在那边。” 方天林这还真不是随口胡诌。广延村所在州府,以山地居多,虽没有他印象中蜀道那样艰险,也多的是偏僻难以行走的地方,随便选一处都能悄悄发展。方天林至今想起,仍不免觉得可惜。 “可这里这么靠近边关,不是很危险?”沈家河难得露出不赞同的情绪。要是边境开战,首当其冲的便是生活在边疆附近的百姓。别人都往王城方向走,他家倒是好,主动跑到这边。即便是沈家河,现在也搞不懂媳妇到底是怎么想的。 方天林笑了,这地方就是他再三斟酌之后故意选的。安三老爷提供的信息中,适合他发展的地方其实不少,他为何哪都不选,偏偏选在离边关如此近的地方?还不就是因为这里乱,兼远离王城,他现在就要体验一把天高皇帝远的滋味。 越乱,越容易建立新规则。王城那样的地方,除非国破,否则当今圣上不可能任由其他势力在眼皮子底下壮大发展,即便方天林拥有乾元族传承做倚仗也不行。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国家,这么费心费力还未必能讨好的事,方天林可不想干。 而西南边陲之地就不同了,只要度过初期发展时期,安全有了保障之后,以后就会非常方便。 方天林倒是没有自立为王的意思,但他手中的东西太好,拿出任何一样,都可能引来觊觎,他不得不防。让他安安心心发展便罢了,他也不想随意挑起争端,可要是谁都想从他身上叼一块肉下来,那抱歉,他不奉陪。 之前沈家河没问,方天林便也没主动说起,现在媳妇都开口了,方天林自是无意隐瞒,将他的打算简略说了一遍。 方天林越说,沈家河嘴张得越大,到后来,除了一脸茫然之外,已经没其他表情。 “天林,你先带孩子出去,让我静静。”沈家河脑门一突一突地跳,惊得心都跳漏了一拍。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浆糊,连思考都快不能,必须平复一下心情,才能再度面对他这个枕边人。 方天林拍了拍沈家河的肩,无声地给予支持,之后便带着儿子们步出船舱,随手关上舱门,将空间都留给沈家河。 看着揪着眉头,还有些懵懂的三个小家伙,方天林更坚定了心中的信念。要是能在他有生之年将科技发展到他想要的地步,那最好不过,不行的话,后续事宜就只能留给儿子们。 他们愿意继承他的意志,继续前行,方天林举双手双脚赞同,不愿意,守着他跟家河攒下的家底吃老本,他也没意见。他是他,儿子是儿子,两者不能混为一谈。父母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孩子的事情,他在现代见得不要太多,为此造成了太多悲剧,他可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儿子们身上。 方天林蹲下身体,小声跟儿子们交代:“刚才阿父说的话,谁也不能说,知道吗?” 三胞胎齐齐点头,沈璋甚至还捂住了嘴,示意他一定保守秘密。 看着耍宝的二儿子,方天林脸上笑意渐深。 “走,阿父带你们去甲板上看海!” 三胞胎听了,小脸立刻皱成一团,就连情绪波动不太大的沈璜也是一脸嫌弃状。 “阿父,我们能不去吗?”三个小家伙异口同声说道。 “哈哈!”方天林笑得畅快,一成不变的海上生活,真不是人受的。不说长期在海上讨生活的船员,就连初次经历这般航行之人,恐怕也会对大海生出厌烦之心。 现在还好,还能看到海岸线,之前可是一整天除了海还是海,孩子们没发疯就已经不错。 笑够了,方天林不再逗弄三个小家伙,问道:“舱房被你们爹爹霸占了,既然不想去甲板,那你们想去哪?” “去隔壁!” “好,那我们这就去。”方天林眼含笑意,被儿子们拽着走。 海上航行很是无聊,只要没碰上麻烦事,船上一切事宜都有专人负责,不需要方天林他们出面,怎么打发这些时间,就成了他们最先要解决的问题。大人还没问题,小孩子被困在这么狭小的地方,就有些难受。 平时还好,方天林会教他们学习,带他们锻炼,闲暇时再到处在船上晃悠,可总有腻味的时候。方天林便同沈家河一起,将隔壁舱室腾出来,给孩子们弄了个游戏室。 滑梯、双杠、跷跷板……不大的地方,愣是让他们整出好几样儿童玩具。有了这个地方,儿子们也不嫌看海看腻了,有事没事家族去里边转上一圈,充分调整了心态,彻底将可能引起的低落情绪消灭在萌芽之前。 由于是临时起意,这些玩具都比较简陋,孩子们玩这个得有人看着,再加上这里是海上,就更得盯紧了,要是一个不小心,三个小家伙忘记关门,一个浪头过来,把人给甩出去,让他跟家河找谁哭去? 是以,平日里孩子们进游戏房玩的时候并不算多,方天林跟沈家河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闲闲没事老是陪着儿子们。 听着隔壁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沈家河心绪慢慢平缓下来。 沈家虽然在云州城混得似模似样,日子更是蒸蒸日上,但根基并不牢固,随时都可能翻船。毕竟靠外部势力支撑,自身实力不强,一旦所处团体受挫,最先被人舍弃的估计就是像沈家这样的商户。 再怎么自抬身价,商人身份不高是事实。虽说云州城商人地位比任何地方商户都要来得高,但刨开表面那一层光鲜的外衣,内里依旧脆弱不堪,一旦背后势力倒台,立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家业分分钟被人瓜分。 尽管这么说有些夸大其实,但凡称得上富商的,关系网不会这么单一,但太过受制于人这一点谁也没法反驳。把自家安危交托到别人手上,这不是方天林愿意看到的。此前他手上没钱没粮,做什么都受到掣肘,方天林还能忍受,现在手头宽裕了,他自是不甘于此,头上时时悬着一把利剑的滋味并不好受。 沈家河他们可能不觉得这有什么,大家早就习惯了,再怎么,也总比以前连吃个饱饭都要细细算计一番,看人脸色更是常态要好。 方天林则不然,他上辈子生活的国家,虽然有这样那样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生命是有保障的,除了个别倒霉之人外,安安稳稳生活一辈子并不是奢望,而是极为普遍的事情。 靖朝就算了,这里皇权至上,话语权都掌握在权贵手中,随时都有可能祸从天降。 方天林可不打算像众多商人那样,不断钻营,到处巴结官员,一步步慢慢熬,直到成为被众人巴结笼络的对象。这太折腾人,他虽然并不介意斗智斗勇,但能有更省心省力的方法,他自然不会选择劳心又劳力。 大致想明白后,沈家河靠在椅背上,双手使劲揉了揉脸,随后眼神一片清明,起身推开房门。 “咔哒”一声响,门被推开。 方天林抬头朝舱门那一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脸高兴地说道:“来了?快过来帮我按着璋儿,这家伙太皮了。” “他又做什么了?”沈家河眼里透着好奇。两人谁也没再说起之前那事,很是默契地扯着儿子们说事。 “瞧瞧,这孩子玩疯了,就这么一会,衣衫都汗津津的,就没个干的地方。”方天林说归这么说,手下动作却很轻,要不然,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抓不到东逃西窜的二儿子? 沈家河虽然不了解事情始末,眼睛可不是白长得,很快就清楚这是方天林故意放水,跟儿子们闹着玩呢。 第112章 一天后,临近黄昏。 “天林,那就是燕州港?”沈家河眼睛微阖,极目远眺前方若隐若现的海港。 “估计是了,这是我朝西南海域最后一个还算看得过眼的港口,再往前,就只能停泊一些小船,像我们脚下这样的大货船怕是连靠岸都不行。”方天林眼中光芒一闪而过,这里将会是新征程的开始。 “哇,总算可以下船了,我再也不想待船上,一点都不好玩!”沈璋踮起脚尖,整个人都快趴到护栏上。 他还没高兴一会,立刻被沈璜扯了回去:“爹爹不是说了,让我们不要靠在栏杆上,这要是掉下去,可就要摔成馅饼了。” 沈璋挠了挠头,小嘴微瘪,却也没反驳,还配合地放松自己,顺着沈璜的力道,脱离栏杆。 见三弟已经出手,沈璧背着小手,凉凉地斜了一眼二弟,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父亲们的谈话。 身边孩子们之间的互动,方天林跟沈家河都瞧在眼中,要不是沈璜出手快,沈家河都要出言教训了。 被小家伙们这么一打岔,两人也转了话头。 “燕州港跟目的地至少有几百里,我们带了那么多东西,怎么过去?难道要租马车?”沈家河觉得这似乎不大可行。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这里又是边境港口,不用猜就能知道此地不可能像云州城那样治安良好,没看这几天船队附近老有船只晃悠? 光租马车,不租车夫的话,押金会很高,那还不如直接买来得更为划算。如果连人带车一起租,这谁知道中途会出什么岔子。在陌生又民风彪悍,治安混乱之地,这么做无异于把自家性命交托到别人手上,但凡脑袋清明之人,没几个敢这么做。 方天林洒然一笑:“就跟你想的那样,买马车。” “这边马应该会很贵……”沈家河眉头一拧,话没说完,未竟之意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进港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方天林没有多说,有些事情预想的可能跟实际出入会很大。从北方运马过来,那这价格自然是很有看头,但若有其他货源,这就不好说了。 两人又聊了会,燕州港便近在眼前。 再次踏上地面,沈家河跟三胞胎都很激动,尤其是后者。要不是方天林跟沈家河看得紧,不让他们随便跑,这个时候儿子们恐怕早就跑没影了。 人还是脚踏实地更有安全感,沈家河再次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不过留给他长吁短叹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他跟方天林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没空惆怅这些。 沈家船队进港时间比较晚,这个时候已经赶不及卸货,只能等到明天。 两人首先需要解决的是今晚住宿问题,既然已经上岸,自然没必要为了省一天住宿费用,而继续留在船上。这么长时间的海上生活,大家都腻味了,作为船队拥有人,自然不能太过吝啬。当然,留守之人就没办法了,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燕州港是西南边境一带最大的港口,却完全没法和云州港相比,无论是规模,还是热闹程度,都差了老远。尽管如此,码头上也依然人来人往,可见靖朝海贸已经非常繁荣。 凌家借给沈家的护卫,方天林没带,倒是把招财进宝跟一二三号鸽子都带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魏晓东几人。 上岸后,方天林没急着问东问西,本着多看多听少说的原则,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码头上形形色色之人。 燕州港果然不愧为边境港口,这里人种繁杂,甚至比云州港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说肤色只比靖朝人稍深一点的邻国人,就连白人黑人也照样能见到。 见不少人衣衫都鼓起,方天林眉头微蹙。这已经不是民风彪悍的问题,商人需要如此多带家伙的护卫随行,显然这里不怎么太平。 方天林朝后递了个眼神,等临时充当护卫之人折返回来,已经各个都披挂齐全,只差全副武装。 “晓东,你带人去探听一下,小心点,安全为重。” “是,东家。”魏晓东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带着几个兄弟四散而开。不出片刻,几人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如水滴入海般瞬间融入周遭环境中。 魏晓东虽然不清楚沈家为何放着繁华富庶的云州城不待,不远万里跑来这种鱼龙混杂,混乱不堪的边境之地,但他明白,两位东家不是任性妄为之人,他们过来这边,必然有所图,指不定这个图谋还不小。 有得必有失,魏晓东自小在坊间长大,饥一顿饱一顿不说,还见人都得陪个笑脸,讨生活着实不易。他从来没有幻想过,沈家雇佣他们这些如过街老鼠般,人人都能唾弃一把的乞丐,会半点不求回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不,现在就是他们表现的时候。 对此,魏晓东没有任何不满。就刚才方东家随口叮嘱的话语,就能看出,沈家并没有拿他们当炮灰的意思,这就够了。 魏晓东年岁不大,嘴又甜,会讨巧卖乖,几句话就将大伯大娘都说得心花怒放,从中套了不少东西出来。时隔近两年再次干回老本行,魏晓东感觉浑身上下毛孔都张开了,那叫一个舒坦。见自己能力没有退步,成果不错,他露出满意的表情,之前的苦日子果然没有白捱,现在就是收获的时候。 三转两转,魏晓东便带着信息返回集合之地。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方天林汇总魏晓东几人收集到的信息后,带人进了一家在此地名声还不错的客栈,其余人就交给下面管事去张罗。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二笑呵呵地迎上前去,不时打量着眼前这群面生之人。看模样听口音估计是来自腹地的本朝人,打头这几人穿着气质都不错,护院不断往外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这些人显然不怎么好惹。他决定有机会就上前卖个好,没准还能多得些赏银。 沈家河朝后瞥了一眼,文管事当即上前一步:“住店,要一个独立小院。” “好的,客官随我来。”小二热情地在前面领路,直到方天林一行人满意之后,才带着文管事去柜台那办手续。 “傻乐什么呢?” 得了个银角子的小二忙敛起笑容:“没什么,我这还有事要忙,一会聊。”说完跑到后厨那边去盯着,新来的客官出手大方,他可得伺候好了。照这个情况下去,他们离开之时,他应该还能得一次赏钱。 “哼!神气什么,不就招待了个有钱的客人吗,他手上也有。”小声嘀咕了几声,另一店小二有些悻悻然地跑到门口去迎客。 船上地方小,即便是方天林一家,也就是坏境比其他人好一点,想要睡大床不可能。毕竟那是货船而不是游船客船,空间不能随意浪费。 这一晚,一行人都睡了个好觉。 翌日醒来,方天林神清气爽,旅途中的疲劳尽去。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看着还在安睡的媳妇孩子好一会,才推门而出。 梳洗过后,方天林在院子里随手打了一套军体拳,舒展开筋骨之后,才去前堂用早饭。 再次回到房中时,沈家河跟三胞胎已经醒来。 “家河,今天你带着孩子们在屋里休息,明天再跟着我一道去办事。”方天林提议道。 沈家河原本不想答应,看到围在他脚边的三个小家伙,到口的话就给咽了回去。长途旅行人很容易疲惫,即便是海上航行,作息一切都正常,依然逃不开这点。孩子们看着很精神,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多休息一天为妙,再忙也不急着这一时。 “好。”沈家河很干脆地答应下来,末了还不忘嘱咐几句,“这里形势比较复杂,你自己注意着点。” “你放心,我不会如此大意。”方天林整装完毕,同媳妇儿子打过招呼,便带着大部分人手前往港口。 方天林先去交税,之后租了个临时仓库,雇人将船上的货都卸到其内。忙完这些,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你们怎么来了?”方天林一抬头,便看见朝他走来的一大三小。 沈家河放下食盒,掏出帕子为方天林抹去脸上的汗水。搬运东西虽然不用方天林亲自动手,这么一番忙碌下来,也早已汗流浃背。 “客栈离这边不远,我听魏晓东说你还没用饭,就带了点过来。”沈家河笑着说道,完了吩咐还在收尾的其他人,“你们赶紧的,我让文管事在前面食铺给你们订了饭,今天大家都加餐,每人一大荤一小荤,外加一碗酒。” 沈家河话音一落,底下人立刻欢呼起来。他们在沈家的待遇已经算不错,但也不是餐餐都能吃上兽肉。海里的东西,他们早就吃腻了,就想吃点鸡鸭猪羊肉,酒更是好几个月都没碰过。众人一听有酒喝,各个眼睛都亮了,嘴里咂摸两下,格外怀念杯中之物的滋味。 有了奔头之后,众人干劲十足,剩下那点活很快就搞定,然后一群人在文管事带领下,呼啦啦朝食铺涌去,只留下几个人看守仓库。 本来这些事用不着方天林出面,交给管事们负责就行,无奈船上有些东西比较重要,方天林得盯着。要是坏了少了,他上哪再弄去?燕州港同云州港相距遥远,来回一趟少说也得几个月,他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上头。 “这里实在太热了。”沈家河松了松衣襟,手中扇子不断摇着,依然挡不住酷暑的侵袭。他在云州城生活了两年,那边夏天虽然热,但也没热到这等程度。燕州港这边,即便迎面吹来的风,都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不用管我,顾好你自己就成。”方天林闻言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好笑地看着跟他抱怨的媳妇,风都吹到他这边来了,不热才怪。 方天林面上没表露出什么,心里却乐开了花。媳妇这么暖心,他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么想着,他加快了用膳速度。 “走,回客栈。” 大中午的,不是办事的时候,方天林打算回租处休息一下再行动。 看着满头大汗的三个儿子,方天林跟沈家河都没说什么,只细细地为他们抹汗。男孩子还是皮一点好,没得束缚太多,压制了他们的天性。 “爹爹、阿父,好热!”三胞胎眼巴巴地望着双亲。 “回去就凉快了,先忍一忍。”方天林眼角上挑,心想着玩的时候你们不觉得热,怎么现在倒开始叫唤上了?最终方天林还是忍住了,没将这些话说出口。小孩子吗,玩闹就是他们的天性,玩起来什么都能忽略实在太过正常。这点放在成年人身上也一样,专注一件事的时候,人能屏蔽周遭一切,过后身体自然提出抗议。 方天林一边走,一边思索。燕州港这边竟然没出现冰块,看来安三老爷他们的手没能伸到这里。这倒一点也不奇怪,靖朝疆域辽阔,离王城越远,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度就越弱。燕州港属于边境港口,地方豪强势力盘踞,外来人员想要介入这边,难度恐怕不小。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里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安三老爷他们都不行,沈家想在其中分一杯羹,难度恐怕不小。方天林并没有因此就气馁,地方豪强可比朝廷容易应付多了,他还真不惧他们。 一进屋,方天林便叫店小二打来几桶水,没冰他们就自己做。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这点变通能力他还是有的。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一家出入就得注意了,门窗都关好,可不能让外人瞧出端倪。 “上午没用冰?”方天林不解,他媳妇可没这么死板。 “用了,怕被人看到,做得有点少,出门这段时间全化了。”沈家河指着房间角落一个小脸盆说道。他很是遗憾,早先准备的冰块在途中就用完,要是能坚持到这,就能光明正大地用冰,哪用得着这般偷偷摸摸? 快速用水冲了个凉,沈家一家五口伴着丝丝凉意,沉沉入睡。 这次出航,方天林总共带出来两百多人,其中近半都是船工。光这些人每天吃喝拉撒睡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不是周扒皮,却也不是割肉喂鹰的圣人,养着他们,自然要他们为自家干活。 接下来几天,除了船工留守码头之外,其余人全都分拨行动起来。 燕州港和云州港格局类似,码头通往外界的道路尽头就是燕州城。燕州城只是个州城,比云州城低一个级别,繁华程度没法同云州城相媲美,饶是这样,也远非阜阳县城所能比。 方天林很快就找好了买家,将手上的货物出清。至于价格,自是被压了一些,对此,方天林还算能接受。初到此地,他这个外来者要还咄咄逼人,那实属不智,给人点甜头吃,拉近彼此间的关系,往后就能以他们为起点,慢慢打开局面。 之后,方天林在城里买下一座宅子,不大,只有两进纵深,作为以后他们出入燕州港的落脚点。买了宅子,自然不能让它空着,方天林挑了几个人留守并探听燕州城的消息,除船工外的其余人都将跟随他继续往目的地行进。 “家河,物品都装马车了?”方天林没有将所有事都揽在手中,除了刚到燕州港那两天外,其余时候反倒是沈家河出面更多。 “好了,随时可以出发。”沈家河看着面前数十辆马车,眼中笑意便止也止不住。 “那就走。”方天林一声令下,车队排成一列,分批驶出燕州城。 这里的马并没有沈家河想象中那么贵,连马带车厢,也就三十来两银子,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当然,这只是最为普通的马,若是良马,价格就高了许多,宝马,那更是千金难求。 沈家显然还没富裕到追求这些的时候,不管是方天林,还是沈家河,对这些奢侈品都没有多大的欲望。 车队在城外集合之后,沈家一行人便直奔目标而去。 信鸽全被放出去,在车队周围活动,招财进宝则随护在沈家河跟三胞胎所在那辆马车两侧,方天林骑马跟随。 “咕咕。” 鸽子一号停在方天林肩上,伸出翅膀,翅尖指向车队后面。 方天林无奈地笑了笑,他家鸽子是聪明,奈何他不通鸟语,除了知道后面有情况之外,一人一鸟那是鸡同鸭讲,完全没法沟通。 方天林喂了它几粒三代小麦,拍拍它的头,示意它跟着,之后便召集护卫去后方查看。 望远镜是个好东西,一到队尾,方天林便将之祭出来。透过目镜,自以为尾随很隐蔽的一行人便无所遁形,被方天林看了个清楚明白。 方天林敛起笑意,目光森然。要不是他手底下人员有限,还只经过几个月训练,真刀真枪干上,难免会有折损,他现在就会带队主动出击。 这世上总有人想不劳而获,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实在是可恶至极。方天林私以为,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有能力时,他倒不介意为民除害。正巧他需要用人的地方很多,只要没杀过人的,劳动改造很适合他们。 可惜不是眼下,这些得等他们安顿下来之后再考虑,目前还是能避则避。 方天林收起望远镜,带头冲向这帮劫匪。 一看二十多匹马直冲他们而来,匪徒见势不对,立刻逃之夭夭。 方天林满脸黑线,这样的乌合之众也好意思出来打劫?他们是如何生存下来的,怎么没被人打残? 想这些无丝毫意义,确定身后再没有尾巴后,方天林带人归队。 边境这边确实乱,他们离开燕州城才两天工夫,就碰到了一帮不知是专职,还是乡民所兼职的路匪,双方都还没对上,对方便一哄而散,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起初道路一马平川,进入山区后,山路蜿蜒,变得非常不好走。有些地方马车无法通行,便只能绕道,原本七八天的路程,愣是被拖成十几天。 觊觎沈家车队物资的人自然不会就最先碰到那一批,方天林算了一下,前前后后总共出现了六队人马。其中半数只露了一个头,便主动退散,另一队就是被方天林吓走的那一批,余下两队人马,则是在兵戎相见,判断出这根肉骨头他们啃不动之后,万分不舍败退而去。 “总算到了。”护卫们齐齐在心中为自己抹了一把汗。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凶险了,他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乱的地方,边疆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们高兴得太早,方天林压根就不打算带着车队进城,进去还能不能出来,这谁知道?在外面他还能发挥能力,进城之后就由不得他,马车被扣住,他也没辙。 “嗯,怎么停下了?”众人不解。 “一队跟我走,其余人都留在这里照看车队。”一路以来,方天林对手下这些人采取的都是军队中的管理方式。其他那些他们或许还做不到位,令行禁止这一条却被严格执行,如今他们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方天林命令一下达,众人立刻照做,场上再无一人多言。 方天林带着一行人直奔林山县县衙,他要买一块荒地建村。当然,这是明面上的,作为粮食生产和养殖基地,真正的驻地还要更里面。 边境这边人少地多,县衙官员巴不得把所有荒地都卖出去,好多一些进项,见方天林大手笔一下子买入千多亩就算送人都没人要的山谷地,一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连好处费都没多要,效率那叫一个高,不到一刻钟便将一切手续都办好,生怕他去看了地方后直接反悔。 方天林被衙役客客气气地送出县衙,态度那叫一个好,看来这帮县官是穷疯了,还想跟他做回头生意。 第113章 同样是边境,有的平地相连,界碑之外就是邻国,更甚者两个村子隔界而望,抬抬脚就能过去。有的却有天险可守,两国被崇山峻岭、大江大河隔开。 林山县就属于后者,则加山脉横亘在靖朝跟孟国之间,说是边境地带,实则双方压根就没什么交集,只有两国开战之际才有可能波及到这,除了匪寇横行之外,平日里这边局势还算平静。 林山县就已经够偏僻,方天林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荒谷则是林山县中最为偏僻的几处地方之一。众人还没进入荒谷,就几近人烟绝迹,再往里走一点,便看不到人踪。 马车行驶在杂草丛生,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速度不比乌龟爬好上多少,上坡下坡,那叫一个费劲。方天林一行人从燕州城出发到林山县境内,不过用去十几天时间,单单从林山县城到荒谷,直线距离还不到一百里,就花了五天工夫,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就这,方天林都还要感谢这里不像蜀道那样艰险,起码这边还允许马车通过,只是费点力气罢了,要是路窄到一定程度,他们花的时间只会更多。 在这样的地方穿行,马车反而是拖累,用双脚走路可能还更快一些。方天林却没有任何办法,一匹马拉车,可能拉个一两千斤货物,驮运能载个两百多斤就算不错。别忘了,车队中大多数马匹都只是最为普通的马,载重量有限,以他们携带的物资数量来看,将马车拆卸之后,货物就没法全部带走。 这一点,不光是方天林,恐怕在场中人谁也不会允许。在云州城只要有钱就行,什么东西都能买到,荒谷显然不成,就算不负重骑马出行,没个一两天,怕是也别想走一个来回。 如此一来,他们携带的物资就显得无比珍贵,更何况其中很多都是当地没有的,他们就是想补充都不行,用完之后只能用其他物品替代。 “到了,一队跟我进去查看情况,其余人就地休息。”方天林站在谷口上,阳光照在身上,为其镀上一层金色,不知为何,这一刻竟有些令人目眩神迷。 众人眨了眨眼睛,将这种不靠谱的念头挥去,再睁眼时,方老爷还是那个方老爷,除了比他们厉害一些外,没别的不同。大家不约而同想到,刚才那一定是错觉,估计是这些日子累着了,等安定下来,好好休息一阵,身上就不会再出现这种异常。 方天林带着人将荒谷走了一遍,心中便有了大致规划。据他目测,荒谷实际面积应该比县衙登记的要大上不少,想必不会低于一千五百亩,或许有近两千亩也没准。 谷中有一个小型湖泊,占地约五十亩,山上溪流都汇聚于此,然后从荒谷另一个出口流向远方。 整个荒谷形似倒卧的葫芦,共有三个出入口,一个是他们所来之处,即葫芦口的位置,谷口狭长,两边山体陡峭,壁立千仞,是唯一一个通向外界之地。另一个出口便是湖泊尽头,位于葫芦中间凹陷处,可惜那是深涧,根本没法从那边正常出入。最后一个出口在葫芦底部,通往大山深处。 方天林带队回到谷口时,众人已经清理出一块地方,简易炉灶架起来,炊烟袅袅,阵阵饭香飘到众人面前,引得他们都不自觉吞咽口水。 “阿父,快过来吃饭!”沈璋高声呼喊。 方天林跃下马,把缰绳递给身后护卫,三两步就来到媳妇孩子们面前,双手从腋下穿过架起沈璋,引得他“咯咯”大笑。 之前条件有限,大多时候吃得都是干粮,大家已经好多天没有吃上一顿正经饭食,对食物的渴望几乎达到顶点,当热乎乎的饭食下肚,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方天林也是一脸享受,吃到高兴时,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 靖朝西南地区天气异常湿热,蛇虫鼠蚁到处出没,却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这边能吃的东西还真不少,只是没多少人敢闯进深山老林罢了。被毒物咬上一口,估计命就要交代在大山之中,不被逼上绝路,谁会不要命地往山上跑? 方天林早在几个月之前就选好可能的驻地,自是提前做了完善的准备,除了自家做的少量优质药之外,还从医馆购入了不少防虫防瘴气以及解毒的成药,伤药之类就更不用说了,携带的量不少。要不是还存在着保质期一说,他带的只会更多。 “天林,我们还回去吗?”沈家河小声问道,脸色有些惆怅。这边匪寇肆虐,出入很是个问题,人少的话,极容易成为被劫掠的对象,可他们总共就只有一百多人,这边发展不可能不留人,他们能带出去多少?这点人手悬那。 方天林握筷子的手一顿,抬头望了眼山谷,没有任何隐瞒地说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暂时应该走不了。” 听到这番话,沈家河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不然他也不会问出刚才那个问题,显然他已经做好定居此地的准备。 沈家河对此没有太多异议,只是免不了挂念远方的亲人:“那爹娘他们……” “等我们在这边安顿好,就派人去接,或者干脆就我们亲自走一趟,将爹娘大哥他们都接过来。”方天林没有说让沈老爷子他们自行选择,只要他这边顺利发展,沈家亲戚就别无选择,不来就会被人抓走作为要挟,这一点毋庸置疑,除非他一辈子都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做。显然这不可能,否则乾元族留给他的传承岂不是白瞎了? 这倒不是方天林故意为之,在踏足荒谷之前,他也没想到来一趟居然这么费时间,且这边远比他听说的还要乱,至少山路不是那么好走,没有一定的武力,也就只能偏安一隅,想走远途那是奢望。 既来之则安之,沈家河从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既然事已成定局,他就不会七想八想,转而说起非常实际的问题:“过两天房子起好之后,就给爹娘传个信,省得他们为我们牵肠挂肚。” “嗯,你也好好想想,我们出来前想得不够多,短时间内回不去,很多事情都得好生交代。”方天林对此极为赞同。这次他的确思虑不够周全,造成估算误差这么大的原因,主要还是靖朝交通太过落后,又不像上辈子他所属国家那么和平,两相一叠加,可不就形成了眼下这种局面? 沈家河点头应下,他有许多话要跟爹娘说,是得仔细斟酌。 用过午饭,稍事休息后,方天林便带领车队前往之前他看好的住地——荒谷内谷高地。山谷整体呈西高东低的趋势,地势平坦,高低起伏不大,考虑到出现内涝的可能性,选择相对高处非常有必要。 一到地方,沈家河便按照之前跟方天林一起商定的方案吩咐下去,各个小队立刻行动起来。 如今方天林一行人最先需要解决的便是住房问题,西南地区雨水丰沛,眼下又是初秋时节,三五天便能见到一场雨,不把住宿给搞定,马车上的货物都没地方卸。不仅如此,人也没有安全感,谁愿意长期露宿荒郊野外? 因着是谷地,容易引起山体滑坡,方天林特别强调,山上的树木不能胡乱砍伐,砍一棵就得补上一棵,除非那个地方林木过于茂盛,间着伐不补上倒也无妨。 经过一个下午劳作,众人紧急搭建起几间茅草房,用来挡风遮雨倒也够了,真正的住房,则得等段时间,刚伐下来的树木可没法立即派上用场,除非不考虑使用寿命。 方天林已经尽量计划周到,就连郎中都带了一个,可也不能做到万全,譬如男女比例,就严重失调。这是没办法的事,在来之前,他就知道此行不好走,要是带的女性过多,能不能安全抵达都是个未知数。船队载重就那么多,其中物资就要占去一大部分,余下那点空间,能带的人不多。人数相对是固定的,女人带多了,男人数量就得减少,这在初期明显不划算。 劳累了一天,众人早早睡下。 “呜——” 方天林猛然惊起,待听清楚是狼叫声后,当即披衣下马车前往守夜小队那里。 “什么情况?” “是狼,根据嚎叫声来看,离这边不近,暂时不用担心狼群会光顾这里。” 方天林也清楚这点,他的耳力可比守夜人要强,没道理其他人都辨别出来,他还一头雾水:“这几天你们警醒点,别大意了。” “是,老爷。” 方天林转了一圈,见众人都坚守岗位,便重新钻进马车厢中。白天他带人查看过整个山谷,并无凶猛野兽出没,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半夜遭野兽袭击。 看着睡得香甜的媳妇孩子,方天林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尽管耳边不时响起来自大山深处的兽吼声,他依然觉得这里比云州城更令他舒心。在这里,他闻到了久违的自由的味道,条件不好,他自己创造便是。 方天林无意识抿了抿嘴,眼睛熠熠生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再亮点,就能被人当作夜行生物处置。这种不用受制于人的感觉真好,怀着这样的想法,方天林沉沉入睡。 第二日秋高气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方天林带着一队将住地附近仔细搜罗了一遍,收获蛇若干条,山鸡野兔之类更是达数十之多,野鸡蛋也有不少。之后,他画出一条隔离带,着人将上面的野草都清除干净,然后一把火,把位于隔离带内的野草烧了个精光。 做完这些,众人开始平整土地,碎石泥块全都分类堆到一边,木料也加紧处理,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将房屋都建好。 由于条件简陋,所有房屋都是木屋和竹屋的结合体,类似于吊脚楼,底下只立几根承重木柱,约两米高,上面一层才真正用来住人。 方天林采取统一规划,同一排房屋规格相同,目前为止,总共设计有四种户型,三室一厅,四室一厅,和五室一厅,再大就没必要。剩下一种是联排单居室,这个才最适合当前的情况。 方天林带过来的人,有家室的不多,大多都是单身,住一间房就够了,大了也是浪费。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第一间真正意义上的房屋落成。 由于没有鞭炮,只能以爆竹来庆祝。劈哩啪啦一阵响之后,方天林一家便登上楼梯。 “爹爹,阿父,我们有新房住了!”三胞胎一个个都很兴奋,话音刚落,人已经冲到楼上。 这跟他们以前任何时候住的房屋都不同,小家伙们瞧着格外新鲜,东摸摸西摸摸,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目前不是讲究的时候,方天林一家也只要了一间五室一厅的房屋,虽然比起在云州城的沈宅要小上许多,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拉近了。 由于人手不足,三室以上的房子紧着现有家庭建造,数量凑够之后,便停工,将力量全集中在联排单间上。 每一个单间四张床,一百多人,二三十间就能够容下。 这段时间,其他人还好,泥瓦匠和木匠那可真是忙得脚不沾地。泥瓦匠虽然不能出多少力,但房屋构造可得靠他们,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行。有他们在一旁指挥监督,出现豆腐渣工程的可能性被降到最低。 众人齐心协力之下,房屋建造进度很快。一间、两间……陆续有人搬进新房,没轮到的人那叫一个羡慕。 一住进新房,方天林跟沈家河就各写了一封信,三胞胎也来凑热闹,各自表达了对爷爷奶奶,叔伯兄弟的想念。 方天林还特意制作了拇指大小一对信物,其中一件交由鸽子一号送达沈老爷子手上,若方天林他们没能亲自前去相接,就凭借能与之相合的另一块信物接人。 “天林,一号真能安全将信送到爹手上?”将一号放飞之后,沈家河开始患得患失。虽然短途他们曾经试验过,可隔着数千公里,这谁能保证中途不出一点意外?其他暂且不考虑,光一号找到地方,顺利抵达云州城沈宅,那都是个极其艰巨的任务。更不用说风吹雨打,其他猛禽的威胁,难以预料之处太多,也不怪沈家河心生焦虑。 “一号飞行速度很快,最晚一个月后定能回返,要是到那时候还没收到回信,那我们就放飞二号。我就不信我们这么点背,三只信鸽用完,都还不能将信送达。再说,爹娘那不是还有两只信鸽?要是他们在约定时间外,迟迟收不到我们的消息,他们也会放出四号五号。一只两只可能出意外,连续五只都出事的概率几近于零。你就放宽心,对一号他们多点信心,它们什么情况,你我心中都有数,不是吗?”方天林这可不是盲目自信。不说最厉害的一号,就连其他四只,一样不可小觑。它们常年饮用空间水,身体素质早已今非昔比,再加上它们很是机灵,迷失遇险的几率大为减小,方天林对它们有信心。 如此一通说下来,见沈家河情绪还是不高,方天林提议道:“璧儿他们很长时间都没能放开手脚玩耍,我们带他们去湖边游玩,你觉得怎么样?” 果然,用孩子来转移视线那是百试百灵,沈家河很快就从怅然中打起精神:“好,我去准备一下。” 谷中各间屋子陈设都很简单,即便是沈家也不例外。他们住的房间,只有一张木床,再加一套桌椅,一个柜子,其他地方基本都还空着。这已经是沈家的优待了,其他人住的房子,很多都还只能打地铺。 对此,众人倒是没谁有怨言。沈家这般不搞特殊,已经大出他们意料。放眼靖朝,哪家下人能跟主子生活差不多?就这点差异要还有谁抱怨,其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沈家河从房中翻出几顶凉帽,又去库管那要来一张渔网……一通忙活后,再不见丝毫惆怅。果然,人一忙起来,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 湖泊离住地不远,方天林他们乘坐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湖边。 荒谷气候适宜,比起燕州港要好许多,起码现在的温度很适宜出行,不会太过炎热。这估计是地形的原因,荒谷是山谷,自成气候,比起同纬度大平原,更加宜居。 湖岸常年无人光顾,大多地方都无法踏足。方天林他们沿着湖边走了好长一段,才找到合适下湖的地方。现在众人还没有精力顾及这边,他们连个最简单的竹排都没有,沈家河带的渔网也就聊胜于无。 方天林站在岸边,随意将渔网抛向湖中,之后他跟沈家河两人一人拽住一边,静静等候。 “爹爹,还不能起网吗?”三个孩子中,沈璋性子最急,饶是如此,也是等了起码一炷香时间才开口询问,这已经胜过绝大多数同龄人。 沈家河可没有任何捞鱼的经验,只能将视线转向方天林。 “……”四双乌溜溜的眸子齐齐盯着自己,方天林都有些承受不住。他没敢耽搁,直接说道,“再等等,这里是湖边,鱼不会很多,网又小,第一炮必须得打响。” “哦,这样啊。”三胞胎都有些失望,就连沈家河也是如此。 这倒不是他耐性不好,主要是这边没有树木,得等护卫砍木头回来才能打桩,这么一直拽着渔网,手都酸了,要不是他力气大,早就撑不住。 方天林很快便察觉到这点,也就不再执着于之前的念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使力,将渔网拉上来。” 不待沈家河回话,三胞胎先跳了出来:“阿父,我们也要帮忙。” “好!”方天林没有拒绝,将绳子末端递给沈璜,“璜儿帮阿父,璧儿璋儿去帮你们爹爹。” 方天林一发话,三兄弟立刻就位,五人喊着号子一起使力。 之前保持渔网不被湖水带走,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还算轻松,现在这么一使劲,手上的阻力明显加大。就算有孩子们帮忙,几人也费了好大劲才将渔网一点一点往岸边带。 “爹爹,快看,好大一条鱼!”沈璧惊呼道。 沈家河也觉诧异,不过一想这里渺无人烟,一年当中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踏足此地,湖中有大鱼倒也说得通。不过岸边都有大鱼活动,湖中鱼虾怕是不少,以后也不怕没鱼吃了,这对他们来说,倒是个十足十的好消息。 想及此,沈家河嘴角微微扬起。 谁不想生活舒适?海味就不奢求了,有山珍河鲜在,那日子也不会差。 “来,大家再加把劲,跟着我喊的号子走。”方天林将众人注意力重新收拢回来,“一、二,拉,再来一遍……” 沈璜是所有人中力气最小的,能帮上的忙不大,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绳子拽动。没拉几下,一双小手就被勒出几道深浅不一的印痕。 旁边的护卫见了,很想上去帮忙,但方天林他们没发话,几人也不好动作。这估计是主子们的游戏,他们参与,便失了乐趣。 “好了!”将渔网拖上岸边,方天林便丢掉绳索,上前查看。 三胞胎也欢呼着跑到渔网边上。 渔网不大,只有两三米长,方天林他们这次收获却着实不小,少说也有几十斤。 沈璋最皮,直接抱起一条尺许长的胖头鱼,颠颠跑到沈家河边上,眼睛亮晶晶的,看得沈家河心都软了,将到口的训斥给咽了回去。这小家伙又得意忘形了,这么大的鱼,是正常六岁孩子能抱得动吗?这可是活鱼,力气大得很,身上又滑溜溜的,还不满五周岁的孩子光抓住它就很难,更别说这么轻松地抱在怀里。 沈家河摸了摸沈璋的头,将鱼从他怀中接过来,放到搁在一旁的木桶上。算了,不说他了,孩子力气大就算传出去,也不会惹出事情,他高兴就行。 第114章 方天林他们网上来的都是野生鱼,不光生命力极为顽强,劲也很大,离开水之后,扑腾了好久,才逐渐失了力气,饶是这般,依然还坚强地活着,尾巴不时拍打着地面。 方天林跟沈家河没有插手,今天他们就是陪儿子们出来玩,两人背着手看着三个小家伙嘀嘀咕咕,猜测着他们会如何处理这些河鲜。 “三弟,为何不让我抱鱼?”沈璋见鱼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在网中挣扎,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沈璜嫌弃地瞥了一眼沈璋湿了一片的胸口,对于有这么个如此不在意形象的二哥,很有扶额的冲动。 沈璋不是个迟钝的人,他只是大多数时候都凭借本能在行动,见三弟递过来那明显带着不赞同的小眼神,再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瞧了瞧胸前,嘴撇向一边,有些不以为意地想到,挺好啊,很凉快。当然,他也只是这么想想,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不然接下来几天,他一定会受到三弟爱的教育,一直用温柔的目光盯着他,直到盯得他头皮发麻,乖乖跟着他一起学那些让他极为头疼的知识为止。 至于大哥,那就更别指望了,这种小事他才不会管,不在一旁看他笑话就算他有良心,指望他拉他一把,那不可能。哎,兄弟爱呢?沈璋顿觉委屈了,努力压低身体,将衣服挡住,可怜巴巴地望着沈璜。 “二哥,剩下那些你来。”沈璜研究完鱼虾,便让开位置。看着沈璋欢快地忙活着,将鱼虾全搬进木桶中,沈璜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他才不是那么不知变通之人,既然二哥已经脏了衣衫,何不索性就让他玩个痛快。其实他没说的是,若他真有心阻止,早在第一时间就会出声,哪里会事后再拿这说事?只是不知为何,沈璜就是这么做了,看二哥吃瘪的样子,很好玩呢! 看来,沈家有恶趣味的不止方天林一个,小的几个都快被他带坏了。 等将渔网全清理干净后,去砍树的护卫正好回来。 方天林他们往前移了一段,这次就不用人拉拽渔网,把渔网撒进湖里,再将绳子往木桩上一系,就没他们什么事,只要等着就行。 由于之前已经下了一网,即便换了个地方,奈何两地隔得很近,多少还是受了些影响,毕竟鱼虾也没那么傻不是?第二网收获明显比第一网要少一些,饶是如此,众人依然感慨万千。这种物产丰饶的湖泊,要是放在外头,那肯定会成为众多人争抢的对象。现在倒好,便宜了他们,这还真是世事难料。 方天林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透过窗户瞧见周围茫茫大山,突然明白林山县县衙官员为何会对他这么热情。这样的地方,也只有像他这样另有打算的人才会入手。他比较好奇的是,县衙怎么会有荒谷的记录。据他所知,靖朝山地一般只包括外围的山头,再不然就是石山矿山之类,除此之外,深山老林中,那是谁想用就用,没有哪个官员会闲着没事干逮着人非要他们买地。 内里究竟方天林参不透,不过他也没亏。荒谷在衙门里过了明路,那他就可以随意使用,至少在初期用着会非常安心,他不用担心哪一天有人过来跟他做邻居。 方天林能对匪徒屑小毫不犹豫地下手,对与他无冤无仇之人,呵呵,他还没这么狠心。他不是刽子手,上辈子学的一切只对凶徒生效,让他对遵纪守法的百姓伸出罪恶之手,他做不到。当然,战争除外。真到了那个时候,就只有敌我之分,心太软,那下场可以想见。 荒谷面积不小,方天林买下来却只花了千两银子,还附带了附近几座山头。这块地显然不是按着农田买卖,而是被定为山林,比山地还便宜,不说前三年不用上税,就算过了这个期限,所交税赋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方天林看中这里,除了地方合适之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中午,沈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其他人也跟着沾了光,多少都吃上一些,尤其是鱼汤,管够。余下那些,则抹了浅浅一层盐收起来,留待晚上再用。 这段日子,大家都忙着建房子,空不出人手开垦荒地,现在房子快告一段落,农田建设便提上日程。 “天林,还没弄好?”沈家河放下碗,拨了下灯芯,油灯瞬时亮了一些。 “还差一点。”方天林揉了揉眉心,埋头继续。荒谷他要好好规划,争取一步到位,可不能像上辈子那样,城市建设翻来覆去,刚修好的道路,没过几天,又得挖开,原因只是地下管线需要重新铺设。这简直是在挥霍纳税人的血汗钱,这样的事情,他要尽力避免。 沈家河也没多说,拿起一旁的书,认真看起来。他现在还没能力帮上太多忙,多学点东西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天林落下最后一笔,转了转脖子,活动一下筋骨,才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城市规划太耗心神,简直不是人干的活,要不是有乾元族传承在那撑着,方天林可没那个本事自己折腾这些。 饶是如此,学习然后参照乾元族现有的城镇建设图纸,方天林依然花费了好长时间,才弄出这么一张图纸来。 沈家河放下书,拿过规划图认真研究起来,边看边说道:“汤都快没热乎气了,你赶紧喝。” “你吃了?” “嗯,我不怎么饿,喝了一小碗。” 两人是夫夫,都这么熟悉了,自然用不着跟对方客气。方天林明白这一点,也就没有硬劝着沈家河再用一些。 看着碗中泛着金黄色泽的鸡块,再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方天林心头一暖,坐到一边美滋滋地享用起来。 他们来的时候,除了招财进宝和鸽子一二三号之外,就只有马,鸡羊猪什么都没带。现在方天林喝的这碗鸡汤,明显是用野鸡炖的,味道比家鸡略差一些,在方天林心中却比什么都来得美味。自家媳妇特意给他煮的宵夜,里面是满满的情意,哪是其他能比的? 见方天林搁下筷子,沈家河指着图纸有些凝重地说道:“天林,按照这上面的设计建设,这工程是不是大了点?” “不用现在就完成,可以分批次进行。屋舍已经建设得差不多,下一步就是开垦出足够养活几百人的粮田,同时把谷口封住,立起大门,谷底那边省事点,用栅栏门堵上就成。” “这样……”沈家河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我们带的犁不多,牛更是一头都没有,开荒有点麻烦。” 方天林眼帘微垂,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半晌后说道:“犁我也没办法,先暂时这么凑合着,等找到铁矿或者下回出山时再买。牛的话,用马代替吧,我们买了这么多马匹,不用那多浪费。” 沈家河嘴角微微抽搐,马匹多珍贵,用来拉犁不觉得有点大材小用?虽然这么想,他也没出言反对。事实摆在那,难道放着现成的马不用,叫人去拉犁不成?他自问还做不到这么抠,更没法把人当牲口看。 也是,沈家起来才两三年时间,沈家河他们谁都还没形成这种思想。 方天林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 见时间已经很晚,沈家河没再多说,把碗筷收到厨房,两人洗漱完毕便先后上床睡觉。临睡着前,沈家河小声提议:“油灯光亮不足,以后用壁灯吧。这边全是我们自己人,没人会多说什么,最多用的时候我们小心点便是。” “好。”方天林眼睛骤然睁开,随后又缓缓阖上。这不就是他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深山老林的目地吗?要是在这里都还要束手束脚,那还不如待在云州城,就这么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得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沈家河便带着人去丈量土地,先把沟渠的位置划拉出来,再按照统一规格,以一亩田地为基准,圈出五百亩地,其中一部分作为菜地。 做好这些前置工作,分配好各队任务之后,剩下那些就不用沈家河出面,底下管事自会盯着。 回到家,见媳妇孩子都不在,一问得知方天林去了谷口那边,儿子们由魏晓东领着在村里玩,沈家河便静下心来,将注意力全放在手头的书册上。 这几天听了媳妇的大致规划,沈家河开始同经济、管理这些知识较劲。若这里真像天林畅想的那样,那他就得多学点,也好帮媳妇分摊一部分,要不然重担全压在媳妇一个人身上,那样太累。 方天林骑马在谷口徘徊,望着两边高耸入云的山峰,眼里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往前走了一段,将附近一草一木都探了个清楚明白,这才返家。 本来方天林打算谷口这边关卡工程即日启动,经过实地考察后,他推翻了原先的方案。这里必须用石块垒砌,需要的人手很多,现在村子和田地两线开工,已经腾不出手来做这个,与其用木栅栏凑合,还不如再等等。 将马拴好,方天林上楼,屋子里静悄悄的,推开书房,一眼便瞧见沈家河正埋头苦学。方天林将门轻轻合上,放轻脚步,没有打扰他,径直走到另一张书桌前,铺开一张白纸开始忙碌起来。 沈家河放下书本,按揉着发胀的脑袋,学这些比起让他下地还要累,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就不大看得进去,只能休息一会再继续。刚要站起来四处去走走,一侧头他便看到坐在隔壁的方天林,不由诧异,他看书真有这么入神吗?竟然连天林进房都没察觉到。 方天林同样专注,不过还没到沈家河那样心无旁骛的地步,沈家河一动,他便从图纸中抬起头来。 “看什么这么专心?”方天林搁下笔,惬意地靠在椅背上,随口问道。 “你给我的会计学,那一堆堆数字看得我头都疼了。”沈家河甩了甩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脑袋,一脸心有余悸地说道。 “看到哪了?”方天林面带好奇。 “才看了小半本。”沈家河拿起桌上他原先做的账本,叠到他用最近学的记账方式重做的账本上面,把两本账簿一起推到方天林面前,“新式记账方式更方便,不过我老是记错,一不注意就按着原来的方式记账,我检查了一遍,你帮我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方天林随手拿起上面一本,一看就是老式记账法。五六年过去,他倒也习惯了这种方式,不过仍会觉得别扭,看这样的账本,就跟沈家河看一堆堆用阿拉伯数字记载的会计学示例一样,天然就有隔阂。 方天林对老式账本没兴趣,他将之摊开放在面前,再拿起新式账本,两厢一一对照,问题倒是没有,毕竟只是照着原先的账本重做,沈家河好歹也看了几年账本,不至于连账都记不清,但就像沈家河自己说的那样,有不少地方都涂改过,显然以往的习惯一时间没能校正过来。 沈家河识字拢共也没有几年,习惯的力量就这么大,那些记了大半辈子账的老帐房,估计改变起来会更加麻烦。 “你做得很好。”方天林从不吝惜夸奖别人,更不用说这个人还是自己媳妇,“那些涂改过的地方你不用在意,时间长了自然能避免这些。” 沈家河绕到方天林桌前,拿起只画了个大概的设计图,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天林,这就是你说的书院?” “嗯。” “除了璧儿他们几个,荒谷中再没有孩子。没学生建书院也没用,这样的事情你不会做,难道都去外面找?”沈家河眼中尽是疑惑。 “没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一部分在招壮年男女劳力时顺带,一部分则专门从孤儿中挑选。”方天林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现在谷中建设还没搞定,只能先忍一忍,等基础设施都建好之后,他就动身前往林山县,将人手跟所缺物资一次性补齐。 “天林,我们钱不多了。”沈家河眼里带了抹愁色。之前接连买马、买地、买物资,已经将手上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只出不进,再多的钱也总有挥霍完的一天。 “不是还有近三千两吗?”方天林算了一下,这差不多够他目前的行动。 “你要招人,数量显然不会少。我算了一下,最低也得有五百人左右,才能将荒谷田地都打理出来。这还只是纯劳力,要是算上女人孩子老人,人数只怕会更多,再加上其他人员,没有六七百之数,荒谷怕是不能正常运转。”越算,沈家河心里越是没底。他可是清楚,媳妇还要开办众多作坊,三千两银子怕是连点水花都溅不起。 “家河,没钱我们再赚就是。有那么大片田地在,我们谁都不会饿着。就算年景不好,田地遭灾,不是还有山林吗?这边人迹罕至,山中野兽药材山货诸多,我们随便整点,就不会缺吃少穿。”方天林放缓语调,声音低沉,带有极强的说服力,试图将自家媳妇心中那点担忧给压下去。 “我们在这边没权没势,货物再好,恐怕都卖不上价。”沈家河心神略有松懈,却也只是缓解部分焦虑。他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在广延村时,每年到粮食收获的季节,就是大家一边喜悦一边忧愁的时候。 谷贱伤农说的就是他们即将遇到的状况。这其中虽然有因为大笔粮食上市冲击粮食市场,造成价格自然下落的因素,但更大的缘由是粮食市场被粮商控制。这是个卖方市场,粮商定什么价,农人就只能卖什么价,想抬价,他们还就不收了。除了个别有渠道,能大笔出粮的农户,其他人只能吃下这记闷亏。 卖粮是这样,卖其他货物也是如此,除非只是小打小闹,整日里在集市上摆摊。沈家显然不可能这么做,这多浪费时间,更何况他们出一次山不容易,必然带有大量货物,遭人压价便成了必然。 “有我在!”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没用,方天林短短三个字,却似有千钧之力,震得沈家河忧虑尽去。 是啊,只要有天林在,这一切似乎都不成问题。沈家河双眼放光,脑海中不断闪现此前诸多媳妇制作出的只有神仙才能使用的物品,心有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 将人安抚下来后,方天林又埋头案牍。 他准备建两座学堂,一间以文理工为主,一间则是军校,培养各式军队人才。当然,后者只是防患于未然,用不上最好,用上了,那…… 军校需要出操,太过吵闹,就不放在村中,另找一处地方独立安置。 等村庄建设进入尾声后,方天林又拿出两张图纸。 泥瓦匠跟木匠都搞不明白这是作何用,他们也没问,主家让做什么他们照着做便是,哪里有他们置喙的余地。反正主家仁善,不会缺了他们吃喝,他们尽力干活便是,就是闲下来时,不免为将来担心。 这里什么都没,粮食固然可以自给自足,那穿的用的咋整?农具坏了没地方修,被褥衣衫破了朽了总不能用毛皮代替吧?这也太奢侈了一点,主家用用还说得过去,他们怕是轮不着,到时候可别跟乞丐似的,只有破衣烂衫遮体,那这日子就没奔头了。希望主家日子越过越好,这样他们说不定也能有好日子过。 书院比任何一座房子规模都要大,且大的还不是一星半点,光屋舍就有十几间,都快比得上半数联排单间,算上操场,占地面积着实让人叹为观止,至少在荒谷中是如此。 这个工程显然不小,好在竹子木料都是现成的,匠人们也极其熟练,倒是没有任何建造难度,只要对着图纸一点点建便是。 当书院落成时,山上已经是落叶满天飞,预示着深秋的来临。 “爹爹,阿父,我们真的不能去吗?” “你们还小,走山路太累,你们就好好在家待着。”沈家河也有些不舍,转过头仔细叮嘱身后留守荒谷的护卫队长。 三胞胎一听这话,立即耷拉着脑袋,瘪着嘴,一脸泫然欲泣,很是不舍地看着双亲,希望他们能改变主意。 见到儿子们这般模样,方天林笑着说道:“你们已经是小男子汉,可不兴这样,记得帮爹爹阿父把家看好啊!” “唰唰”几下,三胞胎立刻抬头挺胸,再三跟方天林沈家河保证,这里就交给他们,他们一定把家给看好。 “旺旺!” 招财进宝围着方天林跟沈家河转悠,末了还不忘叫上几声提醒两人它们的存在。 “好,好,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方天林无奈地拍了拍招财进宝的大脑袋。这两只猎犬已经快成精了,就算他不懂汪星语,也能理解它们表达出的浅显意思。 “照顾好璧儿几个。”有好一阵子不能见到儿子们,这还没走,沈家河心中便升起留恋的情绪。他低头再三嘱咐招财进宝一定保护好他们,这才翻身上马,与方天林并驾齐驱,带着护卫跟近期收获的山货朝山外驶去。 三胞胎一直在谷口等着,直到方天林跟沈家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峡谷尽头,这才爬上马车,蔫头耷脑地回家。 “旺旺!” “好了,别叫了。” “旺旺!”见三个小家伙依然蔫不拉几的,招财进宝不依不挠地在马车周围跑前跑后,甚至不惜自毁形象,撒泼打滚只为博三胞胎一乐。 有了招财进宝掺合,三胞胎心情好了点,招呼它们上车辕,绷着张小脸,开始思索这几日他们要怎么过。阿父都说他们是小男子汉,他们一定要做点什么,坚决不能让阿父失望。 第115章 这次出山,方天林一行人没有动用马车,俱都骑马出行,速度比起之前进山要快了不少。有利便有弊,速度提高的同时,货物携带量明显减少。好在现在他们暂时不需要采买大宗货物,积累的山货也没多到那等程度,有马驮载已经足够。 马匹负重在山林间穿梭,比马车要快,那也不比轻装简行,众人出山时,已是第二天下午,将将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林山县城。 上次只是匆匆一瞥,方天林没有仔细留意,这回借着夕阳的余晖,倒是瞧了个清楚明白。 街道两旁房屋低矮,民居很少见到青砖瓦房,以泥房木屋居多,墙灰剥落,木板老旧,就跟衣服打补丁一样,裂缝之处用木料粘土等补上。 路上行人不少都神色木然,个头普遍矮小,至少比起广延村那边平均身高低了一个额头以上。住所都这样了,衣裳自也好不到哪去,补丁撂补丁的或许还不算多,但一眼望去,除了富户之外,平头百姓多多少少身上都打了补丁。 从城门口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的情景,看起来异常萧条衰败。 直到出了平民区,众人才感觉眼前一亮。红墙黑瓦,华服美衫,和之前形成强烈的对比。 要说单看平民区,估计连广延村怕是都还有所不如,富人区这边,却是一点不比阜阳县城差。 宅院里边众人无缘得见,仅看院墙规模以及大门的气派程度,可以想象,府邸当中就算不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至少也是屋舍精美,一座座院子如星子般点缀其中。 见到这样的情况,方天林心神波动不大。不说靖朝,就算搁在现代,那些穷乡僻壤,依旧有人生活极其艰辛,有些家庭日子过得甚至比之前那些平民还差。不过区别也不是没有,这里处于底层的百姓,眼里的生气明显不如现代位于同等次的人多,主要是他们看不到未来,日子过一天是一天。 方天林带着人穿过这片区域,进入林山县城仅有的几条街市中的其中一处。一到这里,他立即下令放缓马速,招来魏晓东,低声交代了几句。 魏晓东身形灵活,不出片刻,便三转两转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天林,有好些人都盯着我们这支队伍看,你看那边……”沈家河轻拉缰绳,靠近方天林,借着身体的掩护,伸出手随处一指,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不愉之色。 方天林不说五感,光他的侦查能力,就不是他人可比,沈家河都察觉到了,他自是早就将这些都看在眼中。即便他心中有数,眼角余光还是顺着沈家河指的方向扫过去。 那里往这边探头探脑的人不止一个,瞧他们的行为举止,就不像是个善茬,怕是对他们一行人有所图,目前恐怕正在估量,要是…… 方天林微一沉吟,“锵”的一声,长刀出鞘,刀面反射阳光,所站角度不对的人都被晃了一下眼。还不等众人有所反应,队伍中其他人仿佛得了命令般,一个个都露出了腰间携带的武器,尽管没有如同方天林那般,直接将刀拔出,依然唬了路人一跳。 方天林完全不在意他人怎么看,自顾自从随身携带的行囊中翻出一块绒布,轻轻擦拭刀身,待其一尘不染,才归刀入鞘,之后继续旁若无人地带着人施施然朝前行进。 围观者谁都没想到方天林一行人会骤然做出这等举动,眼睛一缩的同时,不少人混在看热闹的百姓中,不再露头,有些更是直接退走。 方天林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可不想随便什么人都想从他们身上试着拔毛,他们不累,他都嫌烦。 果然,边境地带生存坏境险恶无比,绝不是长期生活在繁华富庶之地的人们所能想象。要知道阜阳县就比较偏,生活条件也算艰辛,但治安远比这边好,至少人们平常出入,很少有遇险的时候,县城里更是没有这般明目张胆来探消息的情况出现。 不过,在这里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譬如能光明正大带兵器入城,这在其他地方决计不允许。带木棍这些没多少杀伤力的钝器还行,刀剑之类那是想都别想,进城门时就给扣住了,即便逃过检查,夹带入城,也别想堂而皇之挂在身上。 当然,这只针对平民百姓而言,若是权贵,这些规矩自是束缚不到他们身上。 眼瞅着都快入夜,街上行人哪里还顾得着看热闹,在夜幕四合前纷纷散去。林山县虽没有宵禁,却比宵禁的城市更早陷入沉睡,至少对于百姓们而言是如此。 方天林选择的这条街道只是寻常街市,夜晚来临时,大多数店铺都开始打烊,只客栈酒楼之类还开门营业。 又漫无目的走了一会,魏晓东的身影再次进入方天林视线。 “东家,随我来。” 众人俱都精神一振,累了两天,总算可以休息了,他们可不想再像之前那样被人当猴戏看。 魏晓东边走,边将他打听到的消息精简着向方天林跟沈家河禀报。 林山县城就像之前他们看到的那样,贫富差距极为明显。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主要就是这里被地方豪强把控,连知县说话都不大好使。雇工劳累一天,得到的工钱低得可怜,不干活又没饭吃,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除非有人能打破当前局面,否则这种状况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资源都集中在豪强手上,百姓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兵器最多就是斧头柴刀之类,可这又有什么用,光瘦弱的身板,就足以将他们拖入深渊。这种情况下,百姓即便有心反抗也是不能。再说百姓只要还能有口饭吃,不被逼到一定程度上,又有几个会选择走这条路? 城内居民如此,城外农户也没好上多少,说不定还没城内平民生活好,起码城内安全比较有保障。城中百姓都这么穷了,要还盯着他们不放,这得多眼瘸? “东家,我们前去的这家‘富来客栈’是城内口碑最好的一家客栈。”说到这,魏晓东顿住,脸色很是奇怪。 方天林跟沈家河谁也没催促,静等着后话。 饶是已经有了准备,听到魏晓东下面的一番话,两人也难掩诧异。 沈家河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是听岔了:“你说什么?客栈这么明目张胆收保护费,真有人愿意住?” “嗯。”魏晓东肯定地点了点头,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不但有人住,而且住的人还不少。我亲自去看过,富来客栈生意很红火,起码在林山县中不多的几家客栈中,能拔得头筹。” 却原来,富来客栈额外提供一项服务,只要入住的客人交一笔保护费,客栈就保他们在客栈内住宿安全,不交的话,他们不管,即便有人在客栈内动手行盗抢之事,只要对方愿意善后,他们也不追责。 当然,这家客栈也没厚颜无耻到出卖客人消息,更不会监守自盗、黑吃黑,所以富来客栈口碑在林山县城才会这么好。 问题是富来客栈不通风报信,难道其他人就不会获知客人信息?显然不可能,只要有人在大堂上盯着,谁交了保护费,谁没交,那还不是一目了然。 双方如此默契,背后必然有着协定。 这样的客栈居然能在这里大受欢迎,其他客栈这得有多黑?方天林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言谈间,一行人已经来到富来客栈门前。 见到浩浩荡荡一群人,店小二眼睛陡然一亮,热情地迎上前去:“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 方天林翻身下马,带着一部分人步入客栈,其余人则在另一个店伙计的指引下,去马厩那边安顿马匹。 文管事早就得了吩咐,闻言出面同店小二交涉。 一会之后,店小二便将众人引进各自的房舍,走之前说道:“本客栈每天只提供日常用水,譬如洗脸洗脚水,洗澡水另算,饭食也是如此,朝食免费,午食晚食客官自付。” 店小二一走,文管事便将房门合上:“两位老爷,这家店价格很黑,先不说那个保护费,就连普通食宿费用都一点不比其他地方差,我核算了一下,跟云州城中等档次的客栈收费差不多,若算上保护费,那还要再往上提一提。” 这价格的确黑,云州城那边收费高,一个是那边消费本身就不低,再一个也是一分钱一分货,中等档次的客栈,住宿坏境可是相当好,远非富来客栈能相提并论。 “这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将其他人跟货物都安置妥当。”方天林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略一沉吟,便挥退文管事。 他们对林山县不熟,这个时候还是按兵不动为上,等了解清楚状况之后,再行定夺不迟。 方天林跟沈家河要的是上房,除了屋中一应器具看着还算新,打扫得整洁干净之外,并无可取之处,比起云州城那边客栈差了老远。两人对此倒是没觉得什么,在老家那会,他们住的还没这里好。 先前魏晓东打听到,富来客栈豪华客房也有,陈设远超普通上房,不过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享受到。寻常上房价格都不低,那些天字一号房,价格恐怕会极其有看头。只是天下间还真不缺有钱人,舍得享受,不在意这些“小花销”的人大有其在,纵使偏僻如林山县,依然隔一两月就会出现这样不差钱的主。 的确,客栈消费再贵,还能贵得过古董字画不成?那可是动辄几百上千两,就这一点而言,两者连比较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再如何,林山县大体环境摆在那,没法提供王公贵族般的享受,豪华客房也就本地富户的水平,要价再高也高不到哪去。 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谁都不想花这个冤枉钱,不过是住几天罢了,能有个看着还算舒服的住处即可,他们没必要太过计较这些。 尽管听魏晓东说,富来客栈只要交了保护费就很安全,方天林也没放松警惕,安排好今晚守夜人员之后,这才安心歇下。 林山县城不大,一有事情发生,小道消息便漫天飞,不出半天,怕都已经家喻户晓。 有马队进城,也算是个稀罕事。方天林他们前脚在富来客栈落脚,后脚关注此事的人就得到了消息。 “来贵,那队人你都打听清楚了?他们什么来路?”袁成安惬意地躺在靠椅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随口问道。 “老爷,这帮人其中一个领头人就是近月前买了荒谷之人,至于具体出身何处,恕小的驽钝,探听不出来。”来贵微躬着身,很是恭敬地回道。 袁成安拧起眉,随即放松下来,磕了磕旱烟杆子,饶有兴致地继续说道:“把你打听出来的消息都跟我说说。” “是,老爷。”来贵一五一十将他所知道的信息全都告知给袁成安,见无一遗漏,才静候一边。 “你说他们从西门进城,还带了不少山货?” “嗯。” 袁成安敛起眼眸,心念电转,不断盘算着这队人马能不能给袁家带来好处。 袁家在林山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正处于尴尬的位置,想要更进一步,必须要有合适的契机,贸然行动不可取。 林山县虽然偏,资源其实还算不错,特别是药材山货,有不少都是西南一带的特产,别的地方即便有,品质也及不上。这里的皮草虽不及北方,也还有许多可取的地方。只是这边气温比较高,即便冬季,也不会太冷,自身无法消化,更多是将货输送入更北的地方。 林山县一年四季极少有天寒地冻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很少有厚毛皮出现,薄皮子只适合北方人初冬使用,这一点限制了毛皮的价格,导致大张皮子一直都卖不上价,反倒是一些稀少的小型动物毛皮,价格还不错。 林山县几乎每年都会有商队上门收获,时间不定,夏秋冬都有可能,秋冬季的频率最高,前者主要是药材山珍,后者则是为了毛皮。 袁家势力不及最上头几家,货源自然就少,得到的利润被限制在一定范围之内,有他们压着,想朝上挤可没那么容易。扩大货源一直是袁成安心心念念的想头,只是跟人抢资源必须得三思而后行,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宜静不宜动。不知道突然出现的这批人,能不能为袁家以后的权势加码。 林山县城依山而建,只有东西两扇城门,东城门是连通外界的唯一出入口,西城门面向林山县辖地,北边无法通行,从东往西绕,就只能走城南一侧,只是那里路极难走,只要是外边过来的商队,没谁吃饱了撑的多此一举。 方天林一行人从荒谷那边过来,倒是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不走东城门,反倒从西城门进城。就是不知这些人会不会在这里常住,若只是偶尔过来玩玩,那这帮人就没价值。 先看看吧,有机会他就上,袁成安很快敲定方案。 连着赶了近两天山路,方天林这一觉睡得格外舒坦,醒来后神清气爽。 用过早膳之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分头行动。 “家河,你自己注意着点,别着了他人的道。”方天林骑在马上,侧头低声叮嘱。 “我知道,你也小心。”沈家河目送方天林离开,直到快看不到人影,才带着文管事他们去坊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方天林带队漫无目的地在街巷中穿梭,目光不时从街角陋巷中破衣烂衫,灰头土脸的乞丐上扫过,明明目标就是这些人,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看过就罢,直到将林山县边边角角都踏遍,这才直奔人力市场而去。 人力市场不是人市,这里的人不卖身,只出卖劳力,以青壮年男人居多,年龄基本在十六岁以上,小的也有,就是工钱上比较吃亏,只有成年人半数左右。 方天林他们一进入其内,原本还有些无精打采的人瞬间来了精神。他们不是第一次在这等活干,看人的眼光不说多好,至少能分清谁是雇主,谁是雇工,眼前这些人明显就是前者,不用人招呼,便呼啦啦上前围成一圈,尽力展现自己,以期能被雇主挑中。 好在这些人知晓分寸,没有靠得太前,要是活没找到,反倒把雇主给惹恼了,可就得不偿失。 “好了,都别挤,只要满足条件的,我们老爷都收。”齐管事从荷包中掏出一张纸,开始照着上面所写逐条宣读。 …… “孤身一人或者愿意带着家人一起的,都可以到我这边报名,谎报或隐瞒不报者,沈家将永不雇佣。”齐管事划下最后一个音符,便在护卫临时安放的矮桌前落座。 众人最开始听到要去荒谷干活,一个个都打起退堂鼓。能在这里找活干的人,不是本城居民,就是附近村庄中人,极少有几十里外的人过来这里讨生活。 换而言之,他们生活的地方再如何偏,也偏不过荒谷。那可真就是山窝窝,一般人都不敢往里走的地方。若非荒谷比较有名,这样的地方他们怕是连耳闻都不曾。 可一听到之后的待遇,不少人便停住了离开的脚步,既想去,又怕被人给骗了。那边可是天高地远,若哄他们过去当苦力,那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谁也不知道沈家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反正市场中这些人谁也没听说过沈家的名号。 这倒是不难理解,他们只是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没有消息来源,不知道沈家买下荒谷之事实属正常。 齐管事没有解释,他望了眼坐在他侧后的方天林,见他没有下达新指令,便按照之前商定的办。 “想好了就过来报名登记,是否录用明天这个时候过来听信便成。” 齐管事话音一落,场面为之一顿,既没人上前,也没人退去。除了一小部分犹豫不决之外,更多则是在观望。 齐管事神色不变,这点耐心他还不缺。 方天林目光快速扫过在场众人,将各人神情都收入眼中。他并不指望这一次出行,就能将人手全部找齐,劳力来源很多,这些人怕被骗,不愿意接这份活,他也不在乎。 现代人力很贵,靖朝这边可不是如此,真要有心找,早晚能凑齐人数。 正在众人举棋不定的时候,一声吆喝打破了这种另类的对峙。 “李员外家招人清理池塘,打扫院落,有意者到我面前排队。” 这下倒好,之前还围在方天林这边的人齐刷刷跑了个没影,齐管事面前只余下小猫三两只。 李员外家那边闹哄哄一片,沈家这边却是门可罗雀,方天林眼睛微微眯起,这还真有意思。 “齐管事,待遇真的像你所说那样,管吃管住,外带每天五个铜板?”没让方天林等多久,便有人迟疑着上前小心翼翼询问,那语气温和得差点让方天林起鸡皮疙瘩。 他抬眼看过去,眼角不由微微抽搐,一个壮汉硬是装出这副模样,也是难为他,心里不禁感叹,找个活干也是不容易,还得斟酌着说话语调,尽可能放低姿态,这怕就是他们生活的最真实写照。 这种滋味,方天林还真没亲身体会过,他最多也就见过沈老爷子奉承酒楼采买,姿态再如何低,也不至于低成这样。 恐怕有点门路的人,都直接找到活干,会来这里的,怕是连这点路子都走不通。 “只要完成分配给你们的活,就按照这个标准付工钱。”齐管事耐着性子回答。 “那我能做什么活?” “你会干什么?” “种田、搬东西,给泥瓦匠打下手,劈柴挑水,编草鞋、编筐这些我都会,你们收吗?” “会这些我们就收,你要是愿意,过来登记便是,至于录用与否,要等到明天结果出来才能知道。”齐管事眼神一闪,这人是个好目标,他得尽力把他给签下。 第116章 听齐管事详细介绍沈家目前招聘的职位后,那人依旧心里惴惴,踌躇半天才再次张口:“齐管事,真的是带我们去做这些,不是……” 齐管事对面前这人再三质疑并无任何不满,毕竟沈家确实是第一次冒头,至少在普通民众中是如此,怕被骗询问清楚,犹豫不决乃是人之常情,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太过和善可不行,没看边上李员外家的管事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他心里这般想着,面容也严肃起来,端架子谁不会? “念在你是第一个愿意去沈家做工的人份上,我不跟你计较,我再说一遍,这一切都是真的,想干的便过来这边登记,不想干的就走人,别再跟我废话连篇。” 齐管事这么一说,还围在沈家这边的那几人反倒松了一口气。他们就说吗,怎么会有东家这么好说话,心态比街上随便一个有几个余钱的小户人家都平和,乍一眼看去,越发像骗子了。还好,沈家人也不是没脾气,他们这种怀疑倒是略减了一点。 不就是登记姓名出身吗,又不是立即就签契约,几人顾忌没那么多,大不了见势不对明天不过来便是。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疑似富户,难道还会挨个去寻他们晦气不成?想明白,没有顾虑之后,几人纷纷上前报名。 有人带头之后,沈家这边又开始慢慢聚集起等活干的劳力。虽然真正上前登记的人不多,一上午下来,齐管事本子上也记载了近二十之数。 方天林见这边一切正常,不需要他再看着,便拿走上午记录的名册,带着一部分人先回了客栈。 此时沈家河还没回来,倒是让人捎了口信,说是他还在继续同买主商谈,让方天林先行用午饭,不用等他。 见自家媳妇没事,方天林便也没多管。沈家河这两年也算是历练出来,他并不想事事都过问。 用过午饭,魏晓东便带着两个护卫去探听名册上记载之人的信息,只要属实,这些人沈家就雇佣。同时,他还负责摸清城里乞丐的底细,特别是年纪小,没有偷鸡摸狗行为的更是作为重点调查对象。 方天林稍事休息后,再次出门,这回他是去采买货物。 沈家从云州城带过来的物品很全,基本囊括了农事工事以及日常生活所需,但数量却没法保证,很多器具都不足,譬如采石修石需要用到的斧凿锤,各种型号的铁钻和楔子等,都需要补充。 近一个月以来,方天林将荒谷附近山头都逛了个遍,其中就有几座石山,黏土也有,石场和窑场都能兴建,只是他们缺人,就一直没有动工,端看这次是否能把人手招齐。 方天林打算先去铁匠那定几十套工具,再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矿石。 结果在谈价格的时候,铁匠那叫一个狮子大张口,还一副爱要不要,不买拉倒的态度,着实让人气打心底来。 方天林仔细盯着铁匠看了半晌,半句话不多言,直接抬脚走人。这人这么嚣张,必然是后台强大,店大欺客估计说的就是眼前这种状况。只是他也不是吃素的,他在云州城都没受过这种鸟气,还真就不惯着他们。 林山县城不大,但铁匠铺也不仅仅只有这一家,方天林会选这里,只是因为这家铁匠铺最大,货最全,不用预定,光现成铁器就能入手不少。既然他们不把这点生意放在眼中,那他也没必要觍着脸上前讨打。 城里还有其他铁匠铺存在,这就说明眼前这家再势大,也没有大到一手遮天的地步,要不然林山县城恐怕早就是他们一家独大,哪里还有其他铁匠铺生存的空间?垄断生意最好做,这点估计谁都明白,只要有这个能力,相信没有哪一家会不去尝试。显然,他们还压不下其他商家。 “师傅,真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徒弟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呀,还太嫩了。这是主家让我试探,要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沈家态度强硬,那我们暂且观望,要是软弱,嘿嘿……”铁匠递了个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的眼神给他的几个徒弟。这笔生意虽然不错,但还不放在主家眼中,损失了就损失了,但若贸然行动,两家可是会结仇,在没摸清对方底细前,哪家都不会妄动。能在林山县立足的人,谁也不傻不是?太过鲁莽之人,或许能一时得势,终究不能长久,没看到现在为止,过着好日子的都是很有城府之人? 虽说他这么做,依旧会得罪沈家,但若沈家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又能有多少作为?能屈能伸,才是一个合格的主事者,一点亏都吃不得,一点气都不能受,真心走不远。 方天林接连又走访了剩下几家铁匠铺,这回倒是一切顺利,价格也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只是产量明显不足,直到他走遍所有铁匠铺,才堪堪将他需要的铁器配齐。 荒谷位于大山之中,不缺野味,问题是沈家不可能派出那么多人手去狩猎,这样太过浪费人力。况且,现在谷中人还处于大锅饭时期,方天林跟沈家河再大方,也不会让他们顿顿大鱼大肉的吃,这即便放在现代也做不到。没看那些大工厂包饭,都是素多肉少,能餐餐尝到肉腥味就不错了,指望跟那些城里的公司一样待遇,那是想都别想。 靖朝这边情况尤甚,雇工能一天吃上三顿干饭,那都要谢天谢地,更多雇主提供的伙食都相当差,虽然不至于清汤寡水,毕竟还要他们干活不是?但大多数都是用下等米面烹制而成的食物,无论口感还是营养,都没法和精米白面相比,肉菜更是难得一见,也只有东家有喜事,老爷夫人高兴了,才会大发慈悲,添加那么一两个肉菜。就算这样,想干这份活的人也不在少数。 现代人力越来越值钱,靖朝这边不是,为了能活命,很多人甚至不惜卖身为奴仆。确实,人只有活着才有价值,死了可就一了百了,更何况多半人都携家带口,不可能只顾自己,这就大大缩小了他们选择的范围。 其实,真说起来,方天林是有能力为沈家的仆从雇工提供这样优渥的生活,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古以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扪心自问,就算是他,碰上后者时,也免不了失落。这还是在他自己落魄的情况下,若导致他这种境遇的是雇主呢?谁会没点怨言? 试想雇主起初给下人雇工好吃好喝,后来供不起了,要消减用度,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方天林不用想也知道,除了少数忠心为主、心怀感恩之人,愿意同主家同甘共苦之外,其他人有几个会念他们的好?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过高大上,反正即便不是自私自利,良心还在之人,心里也多多少少会留下疙瘩,至少对主家的不满情绪会在无形之中慢慢滋生。 君不见现代各大工厂公司,只有往上提工资,没有往下降的,如果出现逆向情况,若非大坏境如此,那离这个公司衰落倒闭也不远。 人大都非常现实,良善不能当饭吃,太过仁慈反而还会被人小看,说不定平时卑躬屈膝之人,背地里正不知道怎么说道雇主。 方天林从没想过去考验人性,能顺当发展,就绝不逆水行舟。沈家给雇工们提供三餐,他们一个月还能拿到一百五十个铜板,就已经不错了,想要改变,那也得一步一步慢慢来,一下子走太超前,很容易中途掉链子。 方天林想得没错,这个时代三餐不继的人可不少,特别是边境地区,贫苦人群数量更大。现在多半人还处于观望的状态,若证实沈家真不是糊弄人,愿意为沈家干活的人怕是不少。 尽管如此,没有固定肉食来源也不行。荒谷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地方,进去之后,轻易就出不得。随着生活在荒谷中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生活条件得到改善之后,衣食住行,哪样都得一步步完善,否则岂不是拿了钱也没地方花,那要钱何用? 方天林去市场上转了一圈,发现小摊上所卖粮食种类极其有限,绝大多数都是玉米土豆之类,小麦水稻基本见不到踪影。略一想,他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估计这是被人强势垄断,农户种的除了供自家吃,想卖最多只能偷偷同其他人换,没人敢光明正大在集市中摆出来,这么做恐怕立马就会有人过来找他们茬。 方天林随口问了问,果然跟他所想差不离,农户种出的粮食,都被粮商以低价收走,再高价卖出。庄户人家辛辛苦苦小半年,结果到头来全便宜了粮商,他们心头滴血,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年复一年,挣扎在底层。能挣脱的,那就海阔天空,成为新一任剥削者,不能的,就继续被压榨。 似乎大家都接受了这样的规则,只要不明着强抢,没人反抗这种命运。 方天林微敛眸子,掩去眼中的光芒,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现在似乎就跟粮商处于同一阶层,实质上也是个剥削者,要不是小摊贩看着他们一行人不像那等横行霸道之人,恐怕连这些话都不敢说。 第117章 要是方天林说会帮助他们对抗粮商,农户兼职小贩们怕是会立刻收摊走人,并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拿看疯子的眼神看待他。 方天林当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吃饱了撑的才会这么干。在其位谋其政,只要他做出任何与当前位置不符的事情,都会使他同整个阶层对立起来,这对谁也没好处。 方天林需要时间发展,以后要是本地豪强愿意同他合作,他也不会推拒。人力有穷时,光靠沈家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到,能把他们卷到自己的战车上,那是最好不过。只要他们不来招惹他,他就不会主动出击。用拳头说话虽然很多时候都很管用,终究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多数人共赢才是他希望看到的。 方天林在心中哂笑不已,没想到他还是个理想主义者,那就为此努力吧,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会尽量减少流血冲突。 方天林摇了摇头,抛开这个或许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专心挑起家禽家畜幼苗。等他挑好之后,就跟摊主商量,他出钱让他们多养个几天,到预定时间,再把这些小生灵送到西城门口。 有钱好办事,付了定金之后,小贩们脸上笑容都更真诚了一些。 今天不是集日,加之林山县城也不大,市场上摊贩不算多。这种情况下,方天林不可能一次性将东西都采买齐全,他秉着能买多少是多少的原则,将荒谷所缺的物资都一一购入囊中。 市场上只提供货物零卖,极少有大宗货物在这边出售。方天林将其转遍,也没碰到沈家河,即便他心中明白,也不免略有些失望,也不知道自家媳妇那边怎么样了。 方天林清楚,他负责的这几样还算简单,麻烦的反倒是沈家河那边。本来,他也不打算将出清货物之事交由自家媳妇来做,后来转念一想,随着荒谷不断完善,日后需要他们两人处理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他不可能将所有事务都包揽下来,沈家河早晚都要接触这些事情,还不如一早就面对。 在云州城那时也就罢了,地方已经摸熟,又不止他们一家在奋斗,无论是商业合作伙伴,还是朋友故交,沈家都不缺。如此前提下,沈家河应对这些自是完全不成问题,方天林也没什么好担忧。 林山县城可就大为不同,在没有找到同盟之前,还真就只沈家一家在单打独斗,不,应该说只有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在奋斗,大多数沈家人可都还在云州城那边。 林山县城这边要比云州城危险许多,那次三胞胎被掠走除外,那只是意外事件。 云州城附近,一个村子里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未必能碰到一起拐卖案。林山县城吗,沈家暂时还没跟谁对上,但光从进来之时还不到千里路程,沈家就先后碰上六拨山贼来看,这里当真不是那么太平。 再加上昨天他们一进城,就被不少人盯上,尽管方天林清楚,这些人只是在查探评估他们的实力,不一定会真正动手,那也足以说明在这边生活,没有足够武力就等着挨欺吧。 方天林视线稍往上抬,见没有信鸽在他头上盘旋,当即了然,至少目前沈家河是安全的,他也就没有抬脚前往。既然已经把事情交给沈家河,那他就要相信他,没得还把媳妇当成三岁小孩看待,说不准沈家河办得比他还要好。 撇开心中无谓的担忧,方天林继续手头的事务。林山县城似乎不产盐,方天林盘算了一下手头食盐库存,决定去少量采买一些。其他东西很多都可以找别的物品替代,但盐不行,即便他带的不少,也得尽量多储备一点。 一问价格,方天林眉头微蹙。他心中虽然做好了盐价不低的准备,却也没想到会这么高。这里离海边其实不算远,就算盐没有其他途径得到,海盐定然能运进来。照理,林山县城盐价该比广延村那边要低不少,哪成想两地盐价竟然非常接近。 广延村一斤上好食盐卖五十文,林山县城低一些,却也要四十文。这个价格着实不低,对于百姓而言,光吃盐就是很大一个负担。林山县粮食之类农户卖价普遍不高,雇主给的工钱又低,两相一对比之下,就显得盐价几近成了天价,虽不至于跟广延村那样菜都只能尝出一点咸味,百姓也多是省着用。 糖倒是便宜,一斤十几二十文就能买到,不过品相就不能保证了。 这一点方天林并不意外,来时沿路两旁他三不五时就能看到甘蔗的身影。显然本地就产蔗糖,不过品质好的那些估计都往外销,店铺里售卖的红糖,大多都不怎么样。 方天林想了一下,将甘蔗也列入采购清单之中,准备明年开春之后也种上一些。荒谷外出不方便,生活物资还是尽量自给自足为好,即便产量有限,无法供给所有人,至少不能一点没有。 食盐铺子比铁匠铺还少,整个林山县城就只有两家。方天林要的量比较大,问店家能否给些优惠,结果对方只意思意思抹了个零头。哈,这零头还是对方硬加上去的,没办法,方天林不买则已,一买数量就以百斤起,哪有零头给店家抹,还不得另添上? 食盐是必需品,又是卖方市场,暂时方天林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这个价只能忍了。好在谷中存货比较多,这次出来采买上一些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短时间内不用愁这个。 方天林便没在这上面磨叽,店家没有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开价很正常,至少在林山县城中这个价位就是普通的售卖价格。店里掌柜没因他是生人,就大宰他一笔,怎么说也比那家铁匠师傅瞧着更让人舒心一些。 东西买了不少,马都快装满了,方天林便没再继续在街上晃荡,直接带人回到客栈。 沈家河越来越能扬长避短,他知道自己反应及不上别人,那就多听少说,跟人谈生意时也这样,等对方说完了,他才开口。这样还能麻痹对方,让对方以为他很容易应付,不知不觉中就松懈心神,等反应过来后,才恍然自己大意了。 药材皮毛山货生意都是长期生意,若只是单次售卖,那很容易,最多就是价格方面吃点亏罢了。偏偏这关系到沈家以后的发展,沈家好了,在荒谷中讨生活的百姓日子也能过得蒸蒸日上,反之亦然。 沈家河便不能将货物给贱卖,售价必须要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否则下次再想提价那更是千难万难。基调定好之后,接下来才能进一步合作。 这也是为何沈家河谈了大半天,还没将价格谈妥之故。 袁家不是林山县城最大的商家,甚至连二三号都排不上,但却是最有诚意的一家。沈家河清楚,除非动用武力,否则,袁家这样不上不下,正在寻求发展的地主富户就是沈家最好的选择。 魏晓东在打听消息上确实有一手,昨天傍晚那短短一段时间,他就将林山县城大致情况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只要对方一报上名号,沈家河便能知道对方在林山县城是什么样的地位,这让他谈起生意来轻松许多。 对于最先接触的那几家,沈家河本着能合作便合作,不行他也不强求的原则。他心里明白,就目前沈家的实力来看,暂且没有太多同他们谈判的资本,与其勉强自己,那还不如放弃。 沈家河清楚,若非实在逼不得已,自个媳妇可不是愿意吃亏的主,更不用说还是让他来遭这个罪,媳妇心中怕是会升起不渝,这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好事。 沈家河不想见血,他得尽力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沈家人手不足,暂时分不出人组成商队自行往外销货,而他们用钱的地方又多,手中的货物没法囤积,等不到外来商队进林山县城收购时再售卖,只能把货物卖给本地人,价格自是要比自己卖低上一层。 这点,沈家河倒是能接受。林山县本就是个小县,本地民众消化不了这么多货物,转手将收上来的货物卖给外地商人,是商家最来钱的生意,多一道过手的程序,价格便低一档,这他早有心理准备。 譬如眼前这个袁成安,明显是个二道贩子,收货之后,也是要卖给其他商人才能获利,而不是自家用。被他这么一过手,沈家货物价格上不去这一点毋庸置疑,沈家河自己也心中有数。这无论放在哪都一样,不独独沈家,他没什么不满,但双方要价相差有点大,这沈家河可就不能接受。 双方都有意合作,只是价格一直都谈不拢,这便从上午谈到下午,都迟迟没有个结果。 沈家河耐心很好,在没孩子之前,就是如此,有了孩子之后,更沉得住气。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他留有后手,真要是跟当地富户都谈崩了,那不如就先放放。这些货物都比较耐储存,积攒够了等外地客商过来,再卖给他们定然能卖个好价钱,实在不行,明年拉到外地卖也是一条出路,那样卖价就高了,远不是现在的价格可以比拟。 第118章 钱不够用,大不了他们先找个来钱的路子,家里光沈家河知道能用来卖钱的物品就有好几种,他还真不愁沈家日子越过越回去。 袁成安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心中明白沈家河必然有所倚仗,这才会对货物积压在手中不甚在意,能卖出去最好,卖不出去对方显然也不着急。 袁成安抿了一口茶,低垂眼帘,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本来,他只是过来看看,等沈家同排在他家上面那几家交涉不成之后,才出面谈合作。让他没想到的是,沈家似乎并不急于出手手上的货物,他立即收起原本只是打算试试看的态度,对与沈家合作一事更为慎重。 这沈家到底是何来路?信息太少,袁成安猜不出来,他不断在心中盘算接下这批货的利弊。显然,他开的价格不可能令沈家河满意,要不是对方有意跟袁家合作,怕是早就谈崩走人。同样,他跟对方在这里磨叽,也是想试着打开一条新的货源,只是若价格按对方的要求来定,他得到的利润就不高,虽然也有赚头,比起他手中其他生意,就显得有些鸡肋。 花更多钱,反而赚得更少,想必谁也不会乐意,若没有其他方面上的补偿,袁成安并不打算入手沈家这批货物。只是这次机会难得,林山县少有外来富户于此定居,还不跟他们抢手中资源,双方能和平相处,这事情必须好生斟酌一番。 袁家所处位置尴尬,必须寻求突破,如何衡量其中的得失,纵使是袁成安,一时也没有太好的主意。对方什么性子,家底如何,又有何倚仗,无论哪一点,他都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清楚,跟这样的沈家做生意,就是在赌,赌赢了一切都好说,赌输了,说不定上了贼船就下不来。 袁成安清楚,跟人合作之后,再想抽身可不是那么简单。这是很得罪人的事,对方好说话,那还好,最多是两家互不往来,要是对方心眼小的跟针尖一般,更甚者是睚眦必报的主,袁家就相当于无缘无故招惹上了一个仇家,这样实在是太不划算。 到底怎么做?袁成安心里也没了底。要不赌上一把?若不能从沈家身上得到更多,最多也就是下次切断跟他们的合作关系,得罪沈家罢了,袁家也不是好惹的,难道还会怕一个新近过来的外来户不成? 有了定论之后,袁成安心情变得格外敞亮。虽说已打定主意跟沈家合作,但该争的利益,他也尽力争取,绝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可能到手的利益拱手送人。 沈家河也感受到了袁成安态度上的变化,虽则不甚明显,但还是露出了一丝苗头。他同样也据理力争,咬定价格不肯松口。最终,不知道茶水续了几遭之后,双方各退一步,彼此达成了协议。当然,袁家对沈家有所求,让步更多一些。 “回来了?”听到房门处传来的响动,方天林一转头,便看到眉眼带笑的沈家河,立即明白事情是成了,“这么高兴,货物卖了个好价?” 将房门合上,沈家河快步走到桌前,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方天林右手撑着下巴,认真聆听,直到沈家河把话说完。他略一沉吟,很是肯定地说道:“这个袁家恐怕是不甘心一直被人压着,想再进一步,要是我们不能带给他所想要的东西,合作估计不会长久。”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对我们没有任何损失。”沈家河脸上笑意到此刻都还没下去,这次同以前谈生意不一样,他心里成就感满满。 见媳妇这么开心,方天林情绪也被他感染,眼底漾开一抹笑:“你做得不错,即便我去了,也未必能做得比你更好。” 得了方天林的肯定,这下子沈家河更是笑得眉眼弯弯,将原本略有些沉肃的面容都柔化了一些。 傍晚时分,魏晓东带着一大堆消息回到客栈,其中最多的就是城中乞丐和劳力相关资料。 方天林看过之后,摘出劳力相关信息,交给齐管事,雇工之事交由他处理,他跟沈家河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翌日一早,方天林同沈家河跟着魏晓东去找乞丐谈事情,小的就签委培契约,学成之后,要为沈家工作至少十年以上,大的直接签订雇工协议。 文管事则去人牙子那挑人。 目前沈家人力缺口很大,林山县总人口也才几万,沈家需要通过多种途径来获取劳力跟生源,为以后方天林想要的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有生力量。 虽然急需劳力,方天林也没将就的意思,他可不想强迫别人,到头来徒增麻烦,还需要自己分心去处理这些,一切秉持自愿的原则。 乞丐情况本就糟糕到极点,愿意冒险一把的大有人在。方天林没有具体计算过,但也能大致估摸出,愿意为沈家干活的比率起码比在人力市场等活干的劳力要高出许多,特别是那些小孩子,十之七八都愿意跟着他走。 只要确定他们身份上没问题,方天林可谓是来者不拒。 林山县很闭塞,很多人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中,只有极少一部分人会出去走动。这些小乞丐虽然早熟,从小就看惯人情冷暖,却不像魏晓东那样机敏。这是眼界问题,林山县城跟云州城压根就没法比,这里的富户之所以过得这么滋润,那是将本就数量不多的百姓血给吸干了。 云州城那边豪强再如何过分,总还有个限度,毕竟有权有势的不止一方,那边势力错综复杂,反倒让百姓有比较大的生存空间。 就像安阳村,虽然土地愈渐集中到地主手中,村民日子过得并不算差。没田没地,他们还有许多活可干,无论是进城打零工,还是在家养蚕织布,编制各种藤制品竹制品,总能有条活路。 林山县百姓生活条件明显更为艰苦,他们除了种田和为富户做事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出路。送孩子进学就更别指望,一个村子里,都未必有一户普通农户能供得起一个学子。比起其他村庄,这里的百姓眼中少了几分生气。 沈家在荒谷落户,早晚会触碰到林山县本地既得利益者的警戒线。乞丐奴仆就算了,这些人他们还不放在心上,在人力市场上出没的劳力一旦雇佣多了,就会伤及对方的根本,双方不想起冲突,沈家就要给出足够的好处。 这次沈家出现得突兀,本地豪强怕都还在观望,他们估计压根没想到沈家对劳力需求会这么大,况且,愿意去沈家做活的人并不多,也就不放在心上。 方天林要的就是他们的麻痹大意,城里能雇到几个是几个,他不会绞尽脑汁扩大成果,毕竟这是在挖本地势力的墙角。别以为靖朝劳力不值钱,就认为他们不重要。 靖朝还处于农耕社会,只东南部沿海地区手工业比较发达,已经萌生出资本主义苗头,林山县城这边显然不是如此。 这里百姓多半还守着田地,只农闲时出来找活干。人力市场看着很繁荣,其实是劳力过剩,至少农闲时期是这般。但他们不出来又不行,在家基本没钱得,出来了多多少少总能赚一点,就算赚几顿饭食也比窝在家里浪费米粮来得划算。是以,明知不好找活计,城里依然聚集了大量闲散劳动力。 林山县城消化不了这么多闲置劳力,但本地地主富户又离不开他们。一旦出走的劳力过多,那谁帮他们种田?他们还怎么好吃好喝? 方天林能想到这点,其他人也能。 等他跟沈家河收获满满回到客栈,刚一拐入通往他们住处的走道,便看到齐管事愁眉苦脸站在他们房前等候。 一进屋,方天林便问道:“怎么回事?” “老爷,昨天报名的人,今天只来了一小半,一上午更是只有稀稀落落几人登记。”齐管事眉头紧锁,那揪起的额头,都快能夹死苍蝇。 “查清楚原因了?”方天林虽然心中有了大致猜测,却没想到对方动作会来得这么快。 “我让人去探过口风,似乎是本地富户新定了一条规矩,想走可以,但他们走后,留下来的亲戚会受到牵累。也不是什么过分的惩处措施,只提了地租上涨,出产减价等一系列我们不会在乎,对农户而言,却是事关生活品质,甚至攸关性命的大事。我对比过老爷给的资料,那些不来的人,的确都是亲戚众多之人。”齐管事跟着沈家两位老爷时间不长,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主家办事,没想到第一回就要以办砸收场。他对两人的性子不是很了解,要说心里没点不安,那不可能。 齐管事正等待着两位老爷对他办事不力的宣判,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在他前方响起:“你继续去人力市场招人,能雇到多少是多少。” “是,老爷。”齐管事可以说是如蒙大赦,利索地退下去,决定下晌继续努力。不知为何,两位老爷平日里瞧着挺和气,他却总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真就事实如此。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他也不好找人说,憋在心里许久,都快把他给憋坏了。 第119章 方天林跟沈家河谁也没觉得他们有哪里不对,还在想着是他们眼光好,外加运气不错,挑的都不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之人。其实要说这两点,两人确实都具备了,但再利的眼光,再好的运气,也无法做到人人都对他们忠心耿耿。 这一点,不光是方天林跟沈家河,恐怕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有此等能力。 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方天林跟沈家河的身体基因等级要比其他人高上一级,就这么一级,便形成了压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无形中的威压,已经越见明显。地位相当之人或许自身还感觉不到,但也会在商谈事情之时,无意识放宽条件。下人雇工感受就比较明显,他们中只要感官足够敏锐,就能模模糊糊感知到。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也是沈家下人雇工很难生起二心之故。潜意识中,他们就觉得沈家两位爷不好惹,若利益不是大到一定程度,他们生不出背主之心。 “天林,林山县城不大,人市上能入手的人不多,就算加上乞讨之人,数量恐怕都不够。我们是去其他县招人,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去走访各乡村?”沈家河眉头轻蹙,虽然他跟方天林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本地乡绅反应会这么快,他们刚有行动,对方就把苗头从源头上掐断。 人生在世,孤家寡人和单门独户终究只占少数,多半人都是近亲远亲一大堆,子孙昌盛的,甚至一个村子里都能论亲戚。有那么多拖累,就算他们愿意,亲戚们也不会放他们走。估计在地主富户出台这项政策后,不管是有意者,还是压根就没在沈家报名登记之人,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最让人不爽的是,这些盯梢之人还是各自亲戚。 恐怕目前林山县乡民最讨厌的就是沈家,沈家人进村之后,被扫地出门都有可能。 方天林想了一下,说道:“暂时先不动,等把人和物资送进荒谷,我们再作打算。” 沈家河没意见,这样他们负累就会少许多,行动起来会更加方便。 林山县大大小小的村落不少,其中不乏居住在山窝里的百姓,真要有意寻找,总能找到。况且林山县在前朝年间才并入国家版图,崇山峻岭中还生活着为数不少的山民,也就是真正的土著。双方虽然互有往来,还算和平,但也时有摩擦。 这也就意味着,林山县官宦富绅对于山林中的百姓掌控力度不高,甚至连山中到底生活着多少人,官府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数目。 说起这事,不由令人唏嘘。 但凡消息灵通人士,都清楚在县衙里登记入册的人数,远少于实际人口。这不难理解,他们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逃避人口税罢了。尤其是在林山县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这些更没人管,报上去多少,就是多少,就连上面也不会派人跑到这山嘎达里查验。 百姓逃税终究有限,最为猖狂的还是那些本地乡绅。他们不光逃人口税,连田税也一并逃,谎报田亩数量,将上等田记为中等田,甚至直接归入下等田……如此种种,逃税的手段可谓是多种多样。 百姓和乡绅本是对立方,唯独在这一点上,他们站到了一起,而县衙却处在对立面上。 诸多逃税手段,使得县衙经费时常捉襟见肘。收不到足够的税赋,县衙运转就会出现停滞。知县莫百松每年光为这事就操碎了心,毕竟没人愿意当光杆司令不是?再加上本地官吏时不时拖他后腿,他也就比那些被完全架空权力的县令好那么一点,真的只是好那么一点,再不努力,他怕是要被当作吉祥物高高供起来。 莫知县早先还想过往上疏通一下,调离这个本地势力猖獗的地方,后来便歇了这个心思。他就是个穷小子出身,能捞着一个知县做,就已经够幸运,再想更进一步,那是千难万难。 他不是没尝试过,自问该做的都做了,可本地势力太强,他也没辙不是?他刚来那会,说话不好使,这很正常,新任官员除非后台强硬,否则大都如此,但努力许久,依旧憾不动几分,这就不合常理。只能说明这边太过偏远,官府控制力极弱,县衙不说可有可无,那也跟个摆设没太大差别。 本来,按照规矩,知县最多连任一次,也就是做满六年不管是上调还是平调,总该梛挪地方。莫知县以前也对此报以希望,现在早就死了这份心,他怕是要老死在任上。 莫百松在林山县知县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丝毫看不到调动的希望,便安心带着家人在这里生活。在林山县,再怎么说,他总归还是个人物,手中也有些权力,遭受责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比起在家乡当先生,做个田舍翁强过太多。 虽说心有不甘,但这么多年来,也差不多被磨平,除了缓慢发展一下自身势力,其他的,莫知县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也多亏了莫百松心宽,没有千方百计想着收拢权力,否则,他还有没有命在都是个未知数。越是偏远,朝廷辖制能力弱的地方,知县更新换代越快,有些是主动病退,有些则没的不明不白,那真真是一笔糊涂账。 难道朝廷真不清楚其中的猫腻?显然不是,除了部分不知民间疾苦,自小长在富贵窝里的官员,其他人都心知肚明。但他们大多都忙着争权夺利,无暇顾及这些,偶有个别官员提议,那正合了竞争对手的意,直接建议上峰派出提议之人的家人去这些地方就任。光这一条,就能让所有人都闭口不言此事。 方天林思索着同知县合作的可能性,转念一想便放弃。这次出来太过仓促,在没有彻底弄清楚林山县势力分布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后,便把人力市场那边碰到的麻烦放下,事已至此,再在这上面动脑筋,也改变不了眼下的状态,还不如把精力放到其他地方。 又过了会,文管事带回来一群人,大概有二十来个。 “笃笃。” “进来。” 文管事:“两位老爷,人我带回来了,就安顿在楼下大通铺中。” “家河,我们去瞧瞧?”方天林侧头笑看着沈家河。 “好。”沈家河欣然应道。 这次出山,方天林跟沈家河最重要的目的其实是招人,其他都还在其次。没有人,除非方天林能弄出一堆机器人,否则荒谷发展就会变得极为缓慢。这一点,方天林早就考虑过,问题是做机器人哪那么容易,把他跟孩子们所剩的生物力场能都用光,也制作不出几个。想来想去,还是按部就班,找人做事最划算。 照目前的态势来看,他们顶天能弄回去一两百人,这点人手显然远远不够。正因为如此,方天林才会把主意打到乡民身上。一个村一个村找,总能再多收获一些,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山里的百姓,整个家族被他们说动,为沈家干活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状况,方天林并不认为真有哪个家族会这么做。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愿意离开故土之人都不多,更不用说是整个家族。 大通铺要从侧门进,方天林进去瞧了一眼,条件很差,屋子两旁全是双层床位,还是连在一起的那种,其间只立了几根承重木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就中间留了一条走人的过道。 这里就是一些在城里找活干的劳力短时居住的地方。大通铺倒是没有收保护费一说,都沦落到住大通铺的地步,他们身上能榨出几个钱?抢谁也不会去抢他们,再说会住这里的绝大部分都是本地人,涸泽而渔的事情他们会尽量避免。把人都逼上绝路,以后谁为他们做事? 外乡人就不同,他们是能宰就宰,不能也得千方百计抠下一层皮来。 这一间房显然经过清理,比方天林路过这边时打眼看到的那两间干净一些,至少没有难闻的气味。 “人都在这?”方天林估算了一下,这里最多就二十几人。 “嗯,符合条件的就这些。”文管事心想,要是主家没有那么多条件,能找到的人会更多,起码翻倍不成问题。 不过最多也就这样,林山县没有大规模作坊,也没有大型矿山,就连石场都只有一个。这里的地主乡绅还算有远见,虽尽力捞钱,却没有太过苛刻,百姓只要不是遇上天灾,受疾病困扰,勤快点维持生活还是可以的。 这点上,文管事心里极为佩服。这在其他富庶的地方,很难做到,焚林而猎的事情他听过见过的不要太多。 也是因此,找活干的闲置劳力非常多,卖身为奴仆的却少,能有几十人,还是林山县城长期积累的结果。当然,被人牙子带到外地的另算。任何时候,都有唯利是图之人,有钱赚,冒点风险又算什么?更何况,林山县人口流动不大,又有本地富户盯着,人牙子一年也未必能做几趟远途生意。 若人口一直往外流,人牙子恐怕早就被本地士绅联合取缔。他们每次远行,回程时都会带进来一部分比较优质的婢仆,这些人极受地主士绅欢迎。 最后本地乡绅富户索性将大部分人牙子都抓在各自手中,好满足各自需求。 第120章 方天林知道他提的条件有些苛刻,家有亲人,自卖自身的不要,来历不明的不要。光第一条,就筛下去小半人,第二条倒是没几个人符合,林山县城外来人口一向不多,高档婢仆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一进城,恐怕就被各个富户挑走。 这跟现代不一样,在靖朝,即便被父母爷奶卖了,也没多少人会对他们怀恨在心,最多也就是斩断这份亲情,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而且,这样的人也属于极少数,不管愿不愿意,只要他们还在林山县生活,就没法彻底绕开父母,父母上门要钱,你不给那就是不孝。 更要命的是,多数被卖儿女纵使家里没人来跟他们要钱,他们也会主动托人捎回去,或者在不当值的时候,亲自拿回家。 这种想法,现代人怕是难以理解。在方天林上辈子,谁要是敢把儿女送人卖人,不知情或许还能重新认亲,一旦知道其中缘由,还舍不下亲情之人,除了部分豁达或者病态之人,只怕不怨恨父母,各过各的生活,彼此间再无交集都算好的,思想偏激一点的,甚至报复都有可能。 被卖之人都没法保证不和父母互通有无,自卖自身让家庭度过难关之人,更不可能放弃这种想法。是以,这些人压根就不在方天林考虑之中。 在沈家没有足够实力之前,荒谷出入会受到控制,进荒谷容易,想要出来就难了。要是谁家亲人上门,有人不舍打算长期接济怎么办? 方天林不打算给自己找麻烦,他宁可拖慢发展脚步,也不愿意将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看着眼前这帮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之人,沈家河不由想起早前还在广延村生活那几年。沈家虽然从没落魄到这等地步,但村中贫苦人家,他也是见过的,那真是破屋漏瓦,饥一顿饱一顿,若非偶有村邻接济,处境只怕不比眼前这些人好多少。 “让他们洗漱一下,再给他们弄点粥喝,滴少许油,不要太稠,他们身体吃不消。”交代完,沈家河便同方天林一起迈出房门。 回到上房,沈家河翻开三本名册,统计后得出,截止目前为止,乞丐劳力外加下仆,三方收获加起来,统共也就一百多人,离他们的目标人数差远了。看来,还真要下村走一趟,实在不行,还得去邻县招人。 又一天过去,将城里搜刮了一遍,沈家也只勉勉强强凑起将近二百人,再停留在这,已经没什么效果。 翌日一早,方天林跟沈家河便带队离开。 “大人,沈家走了。” “没人出手?”莫百松眼中闪过几丝兴味。 幕僚摇了摇头。 “这可就奇了。”莫知县搁下笔,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踱步,“沈家路引跟户帖都有,那上面登记的信息,你信吗?” “这个,不好说。”幕僚丁仲秋凝神细思半晌,最终因接触太少,信息不全而无果。 “我倒是希望这个沈家能搅乱这边的风雨,这样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莫百松眼里精光一闪而过,原本已经沉寂不再奢望的心思,似又有了重见天日的时候。 “大人都等了那么长时间,不妨再等等,在不清楚沈家底细前,最好不要贸然行事。”丁仲秋适时提醒,免得他效力的莫百松兴奋过度,做出不当的决定。要知道,城里诸多士绅在多番试探之后,俱都放手,那只是因为他们还摸不清沈家底细,而沈家也暂时没有触动他们多少利益,双方这才相安无事。一旦沈家威胁到他们,或者沈家不足为虑,那他们就可能随时伸出利爪,从沈家身上不断刮油水,直到刮无可刮为止。 “放心,我还没这么冲动。就像你说的,这么多年权力几近被人架空的日子,我都过下来了,还真不至于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及。”莫百松神色恢复正常,重新落座,拿起茶碗,很是惬意地啜了一口茶,“你也坐,别站着了,我们来好好聊聊,看从哪里入手最合适。” “是,大人。”丁仲秋没有推辞,从善如流地坐下,也开始慢慢品起茶来。 方天林跟丁仲秋的想法类似,不知是哪一代,谁的主意,林山县地主乡绅现在采取的是不断薅羊毛的模式。一旦底下人身上的毛长长了,就剪掉,这还真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能想出这法子的人脑袋够灵光,别的不敢保证,至少后代子孙衣食无忧。如果只是这一点,方天林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在于能让整个林山县士绅都达成一致,在这一条上同心协力,这可就不简单了。纵使这么做扼杀了百姓奋起拼搏的动力,也足以让他高看一眼。 林山县再小,要维持这种情况这么长时间,那也绝不容易。要知道,人很容易被眼前利益蒙蔽双眼,只看得到眼前,看不到未来。为了多攫取利润,牺牲未来又何妨?持这样想法的人不要太多。 方天林他们一行人出城很顺利,一到城外同各个摊贩约定的地点,付完尾款,将家禽家畜接收完毕,清点完人,见不漏一人之后,众人便启程。 方天林从荒谷带出来的人只有三十几个,只他们有马代步,其余人就只能肩挑手提,靠双腿走路,可想而知,赶路速度有多慢。 虽说已经同沈家签订了契约,心怀忐忑之人依然不在少数。只是前路如何,已然由不得他们,就算他们不清楚沈家情况,光看在队前队尾以及两翼不断游弋的沈家人,他们连反悔的心思都不敢有。 怎么做既不引起主家反感,又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这已经是当地百姓的本能。在契约上画押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与沈家息息相关,真希望一切都按沈家管事说的那样。这是除没有自由身的仆从之外所有人,愿意为沈家干活的最大期盼。若非如此,他们才不会大老远跑到深山里,他们又没被夹了脑门,没点好处谁愿意离开生活许久的地方跟一个陌生人走? 方天林跟沈家河走在队伍中段右侧,两人屏退了其余人,身周几丈之内不见人影。 “天林,昨天一早二号就飞回荒谷,以马匹的速度,最迟中午我们应该就能和过来接应之人碰上。”沈家河抬头望向天空,眼瞅着就要进山,试着吹了一声口哨。 没过一会,“咕咕”声就在头顶响起。 “这么快?”沈家河有些诧异,他刚才也只是随口这么一吹,并没报多少希望,没想到出来接应的人早早就在山中等候,这可是才刚半上午。 “他们轻装简行,除了食水武器之外,其他都一概没带,这个速度虽然比预估的快上一些,倒也没超出太多。”方天林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荒谷中其余人目前只能混个饱腹,想要吃好,暂且还不能够。护卫不同,他们三餐都是荤素搭配,目前劳力不足,才临时由他们填补空缺。饶是如此,护卫们每天依然分出一段时间照着方天林制定的方案进行训练,每天消耗非常大,不让他们吃好,身体吃不消。 一分钱一分货,投入越多,收到的回报越大。护卫们就是如此,几个月下来,他们的身体素质已今非昔比,快速在山林中穿梭并不算太难。 过来接应的护卫并不在入山口,二号带着一行人往里走了约莫一刻钟,两队人马才碰头。 透过望远镜,方天林注意到尾随之人还远远地坠在他们后面,便没有立刻带人离队,直到又往前走了一阵,尾随之人回撤之后,他才带着人手脱队。 “天林,人手一时招不齐,我们慢慢想办法便是,可别和别人死磕。”沈家河落在队尾,掩下心中的担忧,含笑送走方天林。 “嗯,我会注意。” 方天林话音还在山中飘荡,人却已经消失在山林草木之中。 进山后,众人见沈家人没有露出可怖的面目,俱都心神一松。山中,走半天都未必能见到一个人影,沈家真想做什么,他们也没法反抗。看来,他们真不是被沈家拉去当免费苦力,那样的话,就算一辈子窝在山中不出来,日子也能过得。 方天林不想现在就跟本地乡绅起冲突,他没有照着之前的计划,去平原上那些村庄走动,而是直奔山村而去。 向导都是现成的,就是这几日沈家招的那些雇工。在他们带路之下,一行人很快就来到第一个掩映在山林中的村庄。 “你们是谁?来我们村何干?” 还没靠近村子,方天林他们就被人拦下。 “柴叔,是我,小酒,我带东家过来咱们村招人。” “招人?”石柴眼睛一亮,他将辛酒扯到一边,小声问道,“快跟柴叔说说,你东家都招些什么人手?” 辛酒没有任何隐瞒,将他知道的都告知柴叔。柴叔跟他家关系好,也符合东家雇人的条件,正是他此行的目标之一。他仔细观察过,沈家人虽然各个都身板很结实,却不是凶神恶煞之人,也不像那些地主们的狗腿子那般,不拿他们当人看,为沈家做活,日子怕是有盼头。 第121章 辛酒相信,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要是沈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善,那也只能怪他眼神不好使。有好事自然是要紧着亲朋好友,亲人他家没有,便只能把好处尽量留给跟他家关系不错的人。可惜,大多都不符合要求,也只能看以后还能不能再找到机会。 “柴叔,事情大体就是如此,你好好想想,要是愿意,这次就跟我一起走。”辛酒虽然相信自己的眼光,终究比较冒险,并没有多提自己的意见,将事情说清楚后,便站在一旁,不发一言,任由石柴自行考虑,避免他说太多干扰柴叔做决定。 “这事不小,我得回去跟爹娘他们商量一下。” “没问题,只要在东家走前定下来就成,若咱们村里有人愿意去沈家干活,到时候我们会再拐到这边。”辛酒见柴叔有些意动,心情雀跃了几分。 “行,那我先走了。这么多人会吓着其他人,你还是跟你东家说一声,派几个人跟你进村就够了。”抛下这么一句话,石柴脚步匆匆离去。 若是寻常雇人干活,石柴不会有丝毫犹豫,奈何沈家在荒谷,雇他们就是要去荒谷做事,且还要携家带口,只干活之人去都不成,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沈家是否设了一个局让他们往里跳。 让人难以抉择的地方在于,沈家给的待遇真心不错。别看壮劳力干一天力气活,能有近二十个铜板收入,问题是这样的好事不是天天都有,主家大多还不管饭,就算管,也只提供一顿汤汤水水的东西,不自己添点钱,根本撑不过去,有时候甚至连住宿都要自己负责,那样开销更大。实际算下来,刨除一应花销后,一个月能有一两百个铜钱拿回家已经非常不错。 沈家管吃管住,房屋都是新的,饭食虽没有多好,至少不会让他们饿肚子,外加每天还有五个铜板入账,多数人都禁不住如此诱惑,石柴也是如此。 一边是可能上当受骗,一边是一家人饱足的生活,真正是让人为难。 跟石柴想法类似的人很多,但也有部分见利眼开之人,根本不顾此中可能存在的陷阱,直接把家中不受宠的儿孙给推出来。 方天林当然不可能来者不拒,但也没有一口拒绝,直接让人将这些人带到一边,询问他们自己的意见,不想离家的坚决不要,愿意离家,并且对家人已然死心,不再奢求亲情的,方天林也不介意给他们一次机会。 这样的家庭,显然不在方天林原本的计划之内,不过也不是不能变通,就是一纸卖身契的问题。双方银货两讫,这笔交易就达成,谈不拢便放弃,他不想在这上面耗费太多时间。 让自家儿孙去做工是一回事,卖孩子又是一回事,还得双方都自愿,这么苛刻的条件下,整个村子都找不出几个符合要求之人。 方天林不在意这些,有几个是几个,有总比没有好不是吗? 本来事情的确是这样,当听说女娃子不管长相好坏年龄大小,沈家都收的时候,有好几户人家又起了心思。 方天林听了神色不变,内心也只泛起一丝涟漪。在这边,卖儿卖女那是父母的权力。靖朝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平民百姓,都推崇“养儿防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的风俗,但同纲常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对于儿女来说,父亲就是他们头上的天。在家庭中,父亲的权力之大,并不比为君之人差多少。子嗣再重要,当两者冲突之时,自是以父为尊。用以传宗接代的儿子都舍得卖,更不用说女儿。 这种事情方天林已然见怪不怪,除了叹息一声,实在是无能为力。 最终,方天林收下了几个孩子,一个没有孩子的寡妇。人暂时安排在石柴家,等他们回程时再捎带上。 “当家的,我们真要去荒谷为沈家做事?”石柴媳妇心里有些不安。 “去吧,我们石家在这里的日子,你也瞧到了,除了辛家等少数几家之外,和村里其他人家关系都一般。我们终究是外来户,没那么容易融入村子,家里又是几代单传,也没个兄弟帮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连一日三餐都做不到,一有个病痛,家里就要吃糠咽菜,这日子何时是个头!”石柴蹲在门槛边上,两眼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是吃肉还是吃素,就在此一举,被沈家哄骗,那只能怪他们眼光不好,可要是沈家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们全家都能过上安生日子。连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爹都决定搏上一把,他还年轻,有什么好顾忌的,真要想跑,有的是办法。 荒谷可不是大牢,听小酒的意思,沈家已经找了近两百人,而且还是男女老少都有,沈家人不可能把他们当作在矿上做工的罪犯,时时刻刻都看紧他们。要是真受不了,他就带着家人躲进山中。 方天林不清楚众人是什么想法,他也不需要知道,只要这些人认真做事,他就管他们吃饱穿暖,还能让他们攒点闲钱,要是偷奸耍滑,言语煽动人群,他也不介意采取不同寻常的手段。军队里桀骜不驯的士兵多了,几个月训练下来,还不是都老老实实,他不信管不好手下这些人。 林山县山林众多,有人烟的地方却少,大多集中在外围一些山头上。 方天林所带人手有限,太远或者太过深入山林之处,他不准备冒险进入,谁知道会不会和山民起冲突?这些都是他花了不少心血培养出来的护卫,他可不想无故遭受损失。离山口太近的村庄也排除,恐怕这些村子已经收到地主乡绅的警告,欢迎他们进入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只为了避嫌,讨好东家,就足以把他们拦在村外。 如此一来,方天林的选择余地其实不大,两天下来,也就走访了十来个村子,收获不怎么样,好歹又收罗了近百人手。 “哇哇。” “乖,别哭,娘这就给你找吃的。”年轻妇人很是紧张,手指伸入婴儿口中,让他含着,暂时阻断哭声,示意边上自家男人赶紧翻找吃食。 婴儿哭声穿透性很强,方天林耳朵又利,完完全全将其接收了个正着,他权当没听见,继续前行。方天林这么做,反倒能让这些人安心,停下来,恐怕会引起反效果。 婴儿的哭闹,倒是让方天林想起一件他遗忘的事情。靖朝男女比例先天就不是一比一,男性出生率略大于女性,再加上女婴不正常死亡率,男性占据比例还要高上一些。 加之这里有孕果这种不可思议的物品存在,部分男人结合在一起,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孕果,这东西老实说,方天林还真没见过,不过原身记忆中有,毕竟原身洞房花烛夜就曾吃过一枚。 荒谷要想自由发展,沈家手中必须握有孕果树,每次都向其他势力购买,这无异于被人掐住了咽喉,这种情况,方天林绝不允许。 这事原身也了解不多,回头他先跟沈家河商量一下。谷中老人虽不多,却也有那么几个,他们应该知道怎么才能获取孕果种子或幼苗。 荒谷本就男女比例明显失调,这次又多了近三百人,女性比例虽比之前方天林从云州城那边带过来的一百多人高,那也只是将比例冲低一点,并没有改善太多,男男组成家庭恐怕会成为常态,要是沈家不能提供孕果,事情就麻烦了。 方天林很好奇,孕果树到底种在哪,为何他来到靖朝近六年,从来没见到过它们的身影。这也太神秘了一点,纵使他搜遍乾元族传承,也没找见这么神奇的果子。 乾元族有科技手段,能使两个男人得到融合他们双方基因的孩子,但没有任何天然物品,能让男人拥有孕育孩子的能力。不光乾元族如此,他们所知的其他国家,也没这样奇特的物品。 方天林也只能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孩子饿了哭叫只是其中的一个小插曲,众人谁都没在意,继续前行。 即便是常有人光顾的山林,百姓都有可能受伤,更不用说深山老林。猛兽因人类活动之故,估计很少见到,但毒虫就防不胜防。蝎子蜈蚣马蜂之类基本不致命,被毒蛇咬一口,可真就不好说了,山村百姓死于兽类之口的恐怕还没有被毒蛇咬死的多。 进荒谷之路少有人走动,这种威胁就更严重,这里不光有蛇虫,还需要防备豺狼虎豹等猛兽。 方天林一行人数量众多,在山间蜿蜒成一条超过百米的长龙。如此多的人,不可能不引来山林主人的注视。野兽趋利避害的本能更强,它们在衡量过双方力量差距后,绝大多数都退却,远离人群,却也有那么一些,一直盘桓在队伍左近,直到众人走出它们的活动范围,这才散去。 有些人没留意到这些,有些人却看到了。他们更加战战兢兢,心想着,这可真是上了贼船,到这里,纵使前方有陷阱等着,他们也只能往里跳,朝后退恐怕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果然,好处不是白得的,以后没有足够的人手护卫,他们怕是连离开荒谷随意走动都不敢。 第122章 “噗!”一条颜色青翠,个头不大,只有一尺长的毒蛇被钉在树干上。 靠前的几个人看着还在不断扭动身躯的蛇,不由头皮发麻。这样的情形他们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被捕杀的蛇,无毒有毒的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两个巴掌之数。眼前这条看着特别像竹叶青,但这里没有竹林,应该不是同一个品种,只是光瞧着就让人胆寒,谁也不希望被这样一看就很毒的蛇咬上一口。 还好,出发前,东家便要求他们将袖口裤脚都扎住,鞋子也都换成平常舍不得穿的布鞋,要是脚下还踩着草鞋,还真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情况。饶是如此,众人身上也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些红疙瘩,其中大多数都是蚊虫叮咬而致。 山林中本就比较湿热,这里又位于靖朝西南,湿度温度都适中,很容易滋生蚊虫,“爹,痒。”十来岁的孩子很想伸手去抓挠,却又不敢。东家可是说了,抓破了容易感染,他不明白感染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会得病。他家可经不起病魔的折腾,他拼命忍住,可实在是太痒了。 “忍一忍,到地方就好了。”当父亲的面露不忍,可他也没办法。他们在赶路,哪有工夫燃艾驱虫,只能等进了荒谷去找大夫瞧瞧。还好,荒谷中有大夫坐镇,不然以后他们可真就要听天由命了。 这样的对话不止一处,有些因离得远,方天林听不到,有些却是收入他耳中。他略一思索,从绑在马腹上的行囊中翻出两瓶药,招来文管事:“把这药给孩子们抹上,颜色浅的那瓶是驱虫药,深一些的那瓶是消痛止痒药,药不多,省着点用。” “是,老爷。”文管事办事利落,当即调转马头,朝队伍中间走去,孩子大多集中在那里。 这帮人也算好运,能被东家雇佣,估计这是他们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要不是东家下了命令,做事不要太过跋扈,文管事恨不得上去打他们一顿。真当沈家人是骗子不成?也不看看沈家男女老少都收,这像是骗子能干出来的事? 错过这次,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恐怕有些人错失此次机会,以后再不可能有补救,到时候见到那些以前他们或许不放在眼里的穷人,还不知道会如何捶足顿胸。 也该他们没有这个福分消受,连点看人的眼光都没有,更缺乏搏一把的勇气,总不可能等着馅饼从天而降吧?这样的心态,这日子能过好了才怪。 文管事攥紧手里的药,东家带的,多半都用在他们这些跟出来的护卫管事身上。现如今,东家手上也所剩无几,都这样了,还拿出两盒来,这得是多大方!谁见过哪家主子会这么好心?在他印象中,好东西通常都是主家人自己用,能从他们手缝中露下一点,那都要千恩万谢。 可别让他逮到这些人在背地里诋毁东家,否则定要他们好看。 文管事将方天林的意思传达下去,之后他就盯着孩子们抹药。在文管事如探照灯般“虎视眈眈”之下,谁也不敢多抹,将露出的肌肤匆匆擦了一遍之后,便传给下一个。 至此,看起来比较随和的文管事在这些孩子家长心中留下了“魔头”的形象。 文管事要是知道这事,不知会是何感想。 走到一半的时候,鸽子二号找到了方天林,停在他肩上不停“咕咕”叫,也不知道是见到他太过兴奋,还是有别的意思。 见二号没其他动作,方天林便也不去猜鸽子的心思。物种不同,实在是有太多隔阂,鸽子们的意思,稍微复杂一点,他便完全弄不懂。 双方时常鸡同鸭讲,却相处异常和谐。 方天林掏出随身携带的碎玉米粒和麦子,喂给辛苦奔波的二号。它吃得倒是欢实,直到休息够了,才又重新展翅在空中翱翔。 一号去云州城送信,二号跟着方天林,三号就一直守着三胞胎。 鸽子间有自己的通讯语言,它们不用靠太近,就能接收到同伴的信息。 “咕咕。” 三号在三胞胎头上飞了一圈,之后开始朝谷口那边急冲。 三胞胎立刻会意,齐齐跑到沈家河面前:“爹爹,阿父快回来了,我们去接他!” “好。”沈家河迅速放下手中事务,带着三个小家伙乘马车前往谷口。 沈家河回到荒谷也才两天,谷口大门虽然还没动静,但地基已经开挖,等到石块就位,立马就能磊墙。 见到东家过来,路过之人都上前招呼,其余人倒是没有一拥而上。这是沈家河新近定下的规矩,要是每次见到他们还有管事之类,都要放下工作去逢迎,这哪还有效率可言。 谷口相对荒谷而言,显得较为狭长,却没有太多遮挡,视野还算不错。沈家河坐在车辕上,身后倚着三胞胎,一大三小都紧盯视线尽头。 “来了,阿父回来了。”要不是有沈璧跟沈璜联手镇压,沈璋差点就一蹦三尺高。也不想想,他现在站的是什么地方,要是动作过大,摔将下去,出丑的可不止他,还包括沈璧沈璜。他们三兄弟在大家眼中可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有失面子的事情,两人可不干。 方天林骑在马上,又处于领头的位置,极为显眼,沈家河带着三个孩子向他招手,很快,那边也传来回应。 “阿父看到我们了,爹爹,你看,阿父向我们这边冲过来了。”沈璜没有像沈璋那样大声叫嚷,眼里却也带着喜悦和急切。有些日子没见到阿父,他有些想念了。 沈璧仗着身体条件好,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沈家河还来不及惊讶,小小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在眼前。之后是沈璋,接着是从车辕上慢慢爬下去的沈璜。 “大哥,你等等我。”风中只传来沈璋大呼小叫的声音,除此之外,儿子们只留给沈家河一个背影。 沈家河有些愕然地张了张嘴,随即又恢复正常。这是孩子们想父亲了,连一刻都不想等。前天儿子们见到他也是这样热情,想及此,沈家河也加入到其中,直接甩了马车,跟在儿子们后面奔跑。这事怎么能让小家伙们专美在前,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他,不是吗? 见到四道向他疾射而来的身影,方天林稍一愣怔,便反应过来,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小家伙们。 “阿父!” “诶。” 沈璧直接冲向方天林,被他抱了个满怀,接着是沈璋,沈璜,沈家河主动落在最后,一家子人齐聚,顿时谷口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阿父,我跟你说,前几天我把哥哥都打倒了。”沈璋眼里是满满的骄傲,那得瑟的样子,看得边上的沈家河都别开了目光,更不用说被作为陪衬的沈璧。不就是赢了他一次吗,就这么值得高兴? “璋儿真厉害。”方天林拍拍二儿子的头,夸奖之语毫不吝惜张口就来。夸完了,又补了一句,“赢了几次?” “就一次。”瞬时,沈璋耷拉下脑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哪还有之前那俯视世间一切的气势? 方天林好笑地看着情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二儿子,随口鼓励了一句:“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再努努力,就能把璧儿多打倒几次。” 果然不出所料,沈璋闻言,立刻又变得生龙活虎,再不见先前蔫不拉几的模样。 沈璧跟沈璜对视一眼,皆为沈璋这么好哄无语了片刻。 安慰完沈璋,方天林也没漏下沈璧跟沈璜:“阿父走的这段时间,你们做了什么?” “阿父,我们回家再说。”沈璧和沈璜异口同声地说道。 方天林眼睛微微眯起,状似混不在意地欣然应下。 “天林,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看看成不成。”见孩子们都安静下来,沈家河简略地将荒谷这几日的进度以及他新下达的命令说了一遍,之后两人有商有量地朝停在谷口处的马车走去。 “那是东家的孩子?” “看起来是。” “长得可真好,要是我家小孩也能这样,我这辈子过得再苦也值了。” “都到荒谷了,沈家也没对我们怎么样,瞧这样子,恐怕沈家是真雇我们来做工。” “嗯,我也这么觉得,希望真能如此。” 众人心中的忐忑不安,到了这里之后,消去不少。虽说还没看到住所,但只要给吃给喝,还给钱,房子他们倒是不那么在乎。泥瓦房建不起,茅草屋那是谁都能搭,只要将要求放得足够低,有个容身之处,那实在是简单得很。 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下人雇工在文管事带领下,朝外谷快速行进。 谷口到谷内,常走的地方已经修整出一条道路,平地上行走,要比在山林中穿梭快上许多。不管是急欲回家的管事护卫,还是初来乍到的当地百姓,都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尤其是后者,这种迫切心情更甚。沈家人再宽和,只要他们进了荒谷,就不会轻易放他们出去。这点大家在签下契约的时候就明白,自然希望能有个好的生活坏境。 第123章 方天林驾着马车,带着媳妇孩子冲在前面,一到家,便钻进浴室冲凉。这几天他都没好好洗过一次澡,身上已经有了异味。也亏得他们运气好,这几天正好没下雨,要不然味道只会更大。 对于孩子们没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大,方天林觉得很暖心。儿子们是真想他了,要换成平日里,他们早就一边离他三尺远,一边催促他清理身体。 热水很快就上来,方天林坐在澡桶中,舒服地四肢大张。还是家里好,外边东西贵不说,生活品质也远不如家里。再加上整日里东奔西走,没个消停的时候,纵使服务到位,他也没多少享受的心思。家中就不一样,他不用老提着心以防中途生变,还有媳妇孩子围在身边,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咔嚓。” 方天林抬头,见是沈家河,随口调侃道:“我们好些天没做那事,现在有时间,要不要来一次?” 沈家河翻了个白眼,将门锁好,走到方天林背后,拿起澡巾为他搓背:“你还有闲心做这个?我们不在这几天,儿子们可是做了桩大事。” “璧儿他们做了什么?”方天林眉毛一挑,一脸好奇地问道。 “璧儿把你随口说的三轮车,做成了轨道三轮车,璜儿画了张孕果实物图,给三号下达命令,让它在荒谷周围满地界寻找,结果竟然还真被它给找到了。若非我及时赶回来,璜儿怕是就要带着招财进宝它们进山摘果子。” 越听,方天林脸上笑容越深。自家这三个娃聪明,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他也没料到儿子们这么快就发挥出他们的天分。 “你还笑。”沈家河瞪了方天林一眼。大儿子这项发明,即便在荒谷中,最好也不要轻易暴露出去。荒谷又不是铜墙铁壁,现在消息传不出去,以后等荒谷发展起来,总要和外界互通有无。在沈家还没能力自保之前,有些事情还是隐瞒下比较好。 至于孕果,沈家河至今都还处于茫然之中。孩子们这么小,没谁会在他们面前说这事,而沈家就柳橙需要孕果,他不是那么不知轻重之人,不会在小家伙们面前口无遮拦说起这些,更不会让他们见到实物,那小儿子又是从哪得知孕果形貌? 听自家媳妇说出心中的疑惑,方天林也皱起眉头。孩子们不可能无缘无故获知他们没见过的信息,若真没有人跟他们说过此事,那就只能归结于儿子们从他身上得到的部分传承。恐怕这跟他们周岁宴时,三个娃有志一同都选了手枪是同一回事。 这些都没什么,有问题的是,小儿子怎么会想起找孕果。方天林可不信小儿子这么做只是无意间的举动,那样他也太小看自家这三个孩子。 想这些其实没必要,那都是他的儿子,只要不为祸世间,怎么样都随他们。方天林忙笑着安抚沈家河:“我们这不是回家了吗?有我们在,还怕他们闹出事情?” 沈家河倒也没像他说的那么忧心,否则他哪还有心情和方天林说笑? “你乐得太早了,二儿子才真是最不让人省心的一个。”沈家河加大揉搓的力度,直到听到方天林配合的一声闷哼声,这才降低力道,“他把你跟璜儿整出来的易燃物抹在箭枝上,差点就把后山给点着。” 方天林诧异:“他怎么弄的?那东西确实非常易燃,燃烧力度却不强,之前做过试验,能把枯枝点燃都要费好大劲,更不用说湿木。” “璋儿觉得那东西太黏腻,抹在箭上手持着很不舒服,他就从璧儿那边找了许多石粉,一种一种试,直到手感不错,才兴匆匆带着人去村后面试验,只一下,就轰的一声,把山脚那一块枯枝败叶给点着了。要不是人多,见势不对立刻分成两队,一队打水灭火,一队学着你之前烧荒地时那样迅速整出几条隔离带,说不定等我们回来,不光山林,怕是连好不容易建成的家都被烧没了。” 一想起这事,沈家河至今仍心有余悸。 方天林听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还真怪不得沈璋,那完全就是个意外,恐怕连他自己也料不到会出这样的差错。 二儿子感官一向非常敏锐,直觉更是强,说不定这就是其中一个表现。只是这事太危险了,以后易燃品这样的东西还是收起来比较好,至少不能交给二儿子,谁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会整出什么样的幺蛾子,防患于未然很有必要。 “看你的样子,事情应该没出岔子,孩子们怎么解释的?”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兴味。闹了这么大动静,荒谷中一切正常,这只能说明谁也没怀疑此事,更没把目光放在儿子们身上。 说起这个,沈家河脸上满是自豪之情,跟先前孩子们闯祸时完全两个样:“当时璋儿都愣住了,他这个罪魁祸首自己都没想到,本就是瞧着好玩,谁知道会弄成那样?事后旁人问起来时,璧儿他们三个立刻把原因推到枯枝败叶上,说是深秋天干物燥,这些东西本就易燃,外加他们曾在厨房里逗留过,不小心打翻了一个小油瓶,箭枝上沾染了油腥,很可能他们没擦干净,这才将火点着。” “他们就这么信了?”方天林挑眉,对此事不置可否。他倒并不觉得这些人好骗,三个小家伙还差一个多月才满五岁,这么小的孩子,谁会无缘无故去怀疑他们?有大体说得过去的解释,换成他在不明情况之下,也会相信这番说辞。问题是他恰好就是知情人士,自是不会这么想。 沈家河瞟了他一眼,嘴微撇,明知自家媳妇不是这个意思,依然反驳道:“这个理由已然非常不错,你见过谁家孩子这么小就有璧儿他们这么机灵?难道你能想出更好的?” 方天林看不到沈家河的神态,但他感觉到背后揉搓的手劲大了那么一点,即便他皮厚,也感觉到一丝痛意,忙哼唧出声,把媳妇给安抚下来。他说什么不好,竟然去说孩子们,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笑闹过后,方天林说起正事:“田地已经开垦出一部分,可以分批下种。你有什么想吃的?只要能种,咱们就优先种植自家人爱吃的。” “这里虽然气候温暖,一年种三季还是够呛,最多也就两年五季。你喜欢吃米饭,这时节不大合适,只能等明年开春再种。其他的,就按照林山县那边的气候种植,毕竟谁也没在荒谷长期待过,没人清楚这边的具体气候,能种的都试试看吧。”沈家河微一沉吟,提出自己的意见。 “好,那就照你的想法做,派人去找当地人多了解一下,这边极少有结冰的日子,霜还是有的,只是持续时间不长,不能经霜的作物,就种少量试验一下,其余可以多种,下午就找管理田地的白管事问清楚。”方天林并不擅农事,也就对在广延村和沈宅菜园子接触过的农作物了解得比较多,其他一些从没沾过手的东西,恐怕比沈家河还不如。 毕竟自家媳妇可是在农村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下地也有十几年,经验远非他能比。方天林能倚仗的也就是空间水,抛开这个,侍候庄稼的水平恐怕很一般。专项事就得找专业人员来做,白管事管理农庄时日已久,是商量农事的绝佳对象。 沈家河静静听着,方天林话落,他手中的活也干完,把澡巾塞入媳妇手中,将小板凳往边上拉了拉,侧对着方天林说道:“谷中一下子多了将近三百人,这些人暂时被安排在外谷。屋舍只有零星几栋,其他都是临时搭建的茅草屋和帐篷。现在谷口城墙没建成,这些人没人看着不行,万一有人跑了,把荒谷的消息都散播出去,这对我们可不好。只是这么一来,人手更加分散,不利于谷中接下来的建设,你有什么好办法?” 方天林双目微敛,陷入思考之中。谷底出口已经用篱笆堵上,谷口这边必须用砖石,这进度就慢了,到现在为止,连地基都还没挖好。造成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之前人手不足,而需要做的事情又太多,沈家余不出多少劳力用于建城门。现在人手问题倒是解决了,他需要考虑的是怎么加快建造速度。 没有器械,纯靠人力的情况下,垒城墙的速度相当慢。靖朝那一座座城池可是历经许多辈人,才建成如此规模,而且虽然不像方天林上辈子史料上记载的万里长城那样,用无数百姓的生命铺就,却也不会差太多,累倒在城池根下的苦力决计不会少。 方天林在脑海中一阵搜索,发现滑轮组很适合当下。这东西制作难度不算高,靖朝铁匠师傅就能做,只是速度慢一点,质量差一点而已。不过这都不是事,支架绳索不能用上好的钢,那也可以由其他东西替代。有了滑轮组,能省下不少人工,至少不用人再下死力搬抬重物。 泡澡后,方天林跟在沈家河后头进了临时实验室。孩子们都在那里,他得过去瞅瞅,他们整出来的新品到底长何模样。 第124章 “爹爹,阿父!”见父亲们进来,三胞胎立刻兴奋地跑上前,各自述说着这几日他们的丰功伟绩,尤其是沈璋,更是滔滔不绝,说起另类火箭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这次沈家河倒是没有泼凉水,任由孩子们眉眼弯弯向方天林展示这些天他们取得的成果。 “东西呢,光说可不行。”方天林笑眯眯地说道。 三胞胎当即颠颠跑回去,从角落箱子里各翻出一个盒子。 这次沈璋没有抢着说,他可是一个懂得尊老爱幼的好孩子。沈璧瞄了他一眼,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转而兴冲冲对着方天林说道:“阿父,你看,这是我用木头做出来的轨道三轮车,你看看怎么样?” 方天林伸出双手,从木盒里把迷你三轮车托起,上下左右查看,发现跟他平日里随口提起的三轮车很相似,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前轮处,原先可以大范围活动的转向轴,被限制死了角度,转动幅度很小。 方天林拎着三轮车,走到房中环形木轨处,一看就了然,这次的轨道跟以前那轨道的不同之处,因着要运行三轮车,轨道不是双轨而是三轨。 方天林没有见过这样的,对此也没做过研究,并不清楚实际运用效果怎么样,他便不擅自做出论断,直接把三轮车放在轨道上,示意大儿子操作示范一下。 三轮车本是采用人力,不过这辆车子太过迷你,就连三胞胎都坐不进去,沈璧直接拉着系在车把中间的线小跑着前进。 这次轨道建得可不像原先那样粗糙,动不动车辆就脱轨,方天林跟沈家河一连瞧着他拉了两个来回,迷你三轮车依然稳稳待在上面,丝毫没有飞出轨道的迹象。 “璧儿做得很好!”方天林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毫无保留地夸赞道,“过阵子阿父就让人在外面给你铺一条木轨,再让人整几辆三轮车。” “真的?”沈璧眼睛一亮。 “嗯。”方天林不是胡来,三轮车是人力,跟火车不同,材料不用那么讲究,只轮子铁制就成,其他诸如车头车斗,都可以用木料代替,动力小,失控的可能性不大,这个方案成功率很高,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阿父,还有我,还有我!”沈璋不乐意了,举着长木盒挤到方天林面前,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方天林无奈,掀开盒盖,拿出仅有的几支箭仔细查看。 沈家河早就见过这些,不过再次看到,眼里依旧掩不住自豪的神色。这些都是他家孩子的创举,不管是自己研制,还是意外因素导致,那都是他们的成果,没什么比儿子们有出息更让人对未来充满希望。 不过看着得瑟不已的二儿子,即便沈家河宠孩子,依旧免不了想打击他一番:“天林,你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璋儿无意间之作,他现在也不记得当时到底抹了哪种石粉,成品全都在这里,再想做出这样的箭枝,还得再每样尝试一遍才行。” 听爹爹这么说,沈璋立时就萎了。这个工程有些浩大,他抹石粉时可是胡乱来的,都不知道混进去几种,谁知道配方到底是什么。按说三胞胎记忆力都很强,就算记性最差的沈璋,也远超常人,自己做过的事情,他该记得才对。只是谁让他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事后回想,他只记得个大概,具体如何,他也没法全盘推演。 人的大脑不是计算机,它会自行筛选信息,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会被自动排除出脑海。沈璋的情况就是如此,这些信息都被他当作无用资料扔出脑海,发现这些箭枝别有用处后,再去回溯,资料就不完全。能在众多石粉中记住几样,这都要归功于沈璋记忆力绝佳。 沈家河虽有些遗憾,也为二儿子能误打误撞弄出类似火箭这种武器感到高兴。 “这箭威力多大?有没有检测过燃点?”方天林没有真正见过箭枝点燃枯草的场面,要是燃点低,这东西就不实用,搞不好还没起到御敌作用,反倒先伤到己方,要真这样,可就闹了天大的笑话。 “这个我回来之后试过,除非用明火点燃,不然的话,一定要有一定速度加成之下,箭枝上附带的这种物品才能无火自燃,单用高温烘烤不行。”沈家河眼底笑意更深。前些年这个家多半都是方天林在撑着,现在不光他能帮着分摊部分担子,连儿子们都开始能帮上忙,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本来方天林听得很开心,等到他听到自个媳妇说在没有任何防备之下,直接就拿这么危险的东西试验,他立刻心神一凛。这种习惯必须得改,否则以后做实验时都这样,出事的概率可不低。 瞧着媳妇孩子们开心的模样,方天林没有开口说这些让人扫兴的话,只是把这事记在心中,决定事后再好好叮嘱。 “璋儿做得不错。”方天林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该鼓励就鼓励。 沈璋是个很容易满足之人,方天林一夸他,立刻尾巴都翘起来,眼里尽是得意。得瑟过了,他还不忘推一把沈璜:“阿父,三弟让三号找了几个果子,很好吃哦!” 闻言,不光方天林,连沈家河登时都笑容凝固。那不是随便什么果子,而是孕果,这东西能胡乱吃吗?要不是但凡到了适婚年龄的男女,都被普及过孕果的作用,方天林和沈家河就该着急了。 幸亏孕果只有吃了后受孕时才会临时改变身体,生完孩子后一切正常,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们都吃了?”方天林神色不大自然地问着自家三个不省心的娃。 “吃了。”三胞胎异口同声说道,之后还不忘向父亲们推荐。 这让方天林跟沈家河一时都非常无语。 不过接下来孩子们就出现了分歧,沈璧跟沈璜小手一同指向站在两人中间的沈璋,两人对视一眼,沈璧作为大哥当了发言人:“二弟看着果子似乎很好吃的样子,也不问三弟这东西能不能吃,拿帕子随意擦了擦,就咔嚓一口咬下,还嚷嚷着好吃,好吃,我跟三弟哪能干看着,见此只能跟上。” 沈璋感觉房间中气氛不对,立即躲到沈家河背后,时不时小心翼翼探头出来,往外瞅一眼,见众人还拿异样的眼神盯着他看,又快速缩回去。 方天林一脸哭笑不得,见沈璋知道错了,也就没再追究,只是再三嘱咐孩子们,不清楚的东西不要随意尝试,吃出问题来就一切都晚了。 “阿父,我和三弟下次一定盯牢二弟,不让他胡乱吃东西。”沈璧神情严肃,挺着小胸脯做下保证,沈璜在一边附和。至于沈璋,他作为最常闯祸之人,他的意见被剥夺,这事上没他说话的份。 “行,爹爹阿父相信你们。”方天林接过沈璜手中小巧的木盒,打开,一阵浅淡的果香味从里面飘出,“璜儿,你怎么想起找这果子?” “爹爹阿父有用。”沈璜歪了歪小脑袋,半晌憋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用?”沈家河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貌似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生娃娃。”沈璜不假思索便接上。 方天林跟沈家河那叫一个尴尬,两人不由将目光同时瞟向一边。 “……”沈璜不理解父亲们这是怎么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方天林咳了两声,将此前不对劲的气氛打散,俯身小声问道:“璜儿怎么知道这些?难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沈璜摇了摇头,他自己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我在翻看植物大全时,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个果子,就画出来让三号去荒谷四周寻找,没想到还真找着了,还带回来几个。阿父,我跟哥哥们真是爹爹食用这个果子后有的?” “哈哈,今天天气不错,走走,阿父带你们去外面走走。”方天林顶着沈家河怒火熊熊的目光,将东西放下,拉着孩子们就夺门而出。真是冤枉,他可从没在儿子们面前说过这些,定然是孩子们记事早,无意间撞破了他们的房事。 方天林虚抹了一把额头,这次还真有些落荒而逃的迹象。看来以后想要跟媳妇成就好事,便不能再那么随意,起码得确保孩子们睡熟,或者干脆把三个小家伙挪到另外的房间。按理,六岁这个年纪在靖朝不算小了,移房也算正常。只是眼下却不大适合,至少也要等到荒谷谷口大门建成之后,才能考虑这个问题。 荒谷一切都是新建,大家伙儿都忙得热火朝天,开荒修屋铺路……有太多活需要干。 方天林才离开几天,谷中就大变样。 转了一圈,想着媳妇的气差不多该消了,方天林才领着孩子们,慢悠悠踱步回家。 沈家河不是矫情之人,之前只是太过羞恼,这才恼羞成怒,经过这么一段时间沉淀,情绪差不多已经恢复正常,只是一直埋头书案,不肯拿正眼瞧方天林跟三胞胎。 看来,沈家河的羞意还没完全下去。 方天林只好识时务地转到另一间书房,给孩子们讲了一会课,便开始仔细安排新进人员详细岗位。 第125章 内谷相对比较安静,即使有响动,也多半出现在人群集中做事的地方。外谷则不同,骤然多出来近三百人,住所又挨得近,除了部分身体强壮之人直接上岗之外,其余人暂时只做着比较轻省的工作,并不用离开居所。两百来人凑在一个狭小的地方,热闹程度堪比菜市场。 尤其是今天刚到了近百个新人,这场面就更加嘈杂。 齐管事看着一帮人闹哄哄的,微微拧起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见路上出现一些垃圾,立刻召集各家各户掌事人,户主出外干活的,则找其他人替代,把荒谷卫生条例给公布下去。之后若还有人在公共场地乱扔垃圾,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人指证,调查属实之后,就要根据相关规定予以处罚。处罚措施目前暂定为罚工,抓到一次就为主家白干半个时辰活,第二次就升为一个时辰,以此类推,以一个月为限,第二个月重新计数。 这事情还挺难为人的,这里的人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随地丢东西的人着实不少。只是一旦跟自身利益联系在一起,出一次错,罚一次,多半人都会强迫自己改正,再不适应也得忍住,不然干完他们分内的活,还要额外再干半个时辰以上,谁也不乐意不是? 其实这种事情还是要靠人自觉,这里没有监视器,只要不是公然当着大家伙的面乱丢东西,很难当场抓住,事后追究责任更是无从谈起。 不过这规矩还是要立下,免得到时候卫生条件不行,引发疫病。 齐管事过处,原本喧闹的坏境,立即如同大军过境一般,变得安静许多,这让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若换成之前的主家,他或许会习以为常,还有可能沾沾自喜。在沈家却不兴这个,他手中虽然有点权力,却没有滥用的资格。 沈家两位爷挺有意思,只要底下管事办事能力足,公然收礼他们都不会说什么,只要最后事情办得漂亮就成。当然,这其中也有个限度,譬如采买货物,若有几个商家提供的物品性价比不相上下,那自然由管事们随意决定,要是把好的撸下,把一般般甚至不符合要求的货物采买进来,那就等着吃挂落吧,沈家两位爷可没那么好糊弄。 有着这样的限制,管事们的权力就没以往那么大。之前管事只要在主子面前得脸,欺上瞒下,将主家的财物往自己腰包里塞,那都是极为平常之事,只要不事发,这种行为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沈家就几乎断绝了这种行为,也没这个必要,管事们正大光明就能得到好处,何必还要偷偷摸摸挖主家墙角?又不是嫌命太长。 齐管事无意在新进人员中显摆,将村子逛遍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场所,开始翻看花名册。明天一早他要跟文管事一起去核对名单,并为这些人重新入籍造册,分配住房,可没那么多空闲时间。 当然,这是沈家私下里的行为,齐管事他们不会随意张扬,名义上只说是统计户籍。 林山县黑户不少,方天林这次带回来的人中,有小半都没在县衙里落户。进了荒谷之后,就不存在这种可能性,沈家直接派人过去落实户籍,这种情况下,他们就是想瞒也瞒不了。 不过这些人目前也不担心这点,他们不是沈家的雇工就是沈家的下人,不用烦恼交税的问题,若到时候县衙找上门来,他们顶多也只需要交点丁税,什么田税之类,跟他们无关。有田有地,哪会背井离乡,跟着沈家来到渺无人烟的荒谷? “李嫂子,我们刚来,你给说说,沈家到底是怎么个章法?”一个中年妇人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小声询问。 荒谷非常荒凉,纵使沈家人已经在这里忙活一个多月,也只开发出部分地方,其余一眼望去,尽是杂草丛生。 刚来这批人心里都很担心,即便沈家并不苛待他们,只这样的场面,就足够吓到他们。 “看到没?”李嫂子抬起头,拿着针在发上别了别,之后指着前方说道,“那里就是我们以后住的地方,房子有大小之分,能分到什么样的房子,就看我们各自能出的劳力,做的事越多越好,分到的房子就越大。这些算是免费,等到以后我们有钱了,还可以买更好的屋舍。” “真的?” “嗯。” “这房子比我们村里大多数人家都要好,这沈家……”中年妇人比了比脑袋,虽没有明说,那意思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明白。 李嫂子白了她一眼,她四处打量,见没沈家人出没,才小声说道:“这话我听听就算了,以后可不能说这些,被某些心眼小的听到,背地里告你一状,你家还能在荒谷安生待下去?” “可……” “行了,你的意思我懂,主家的事情不是我们这等小老百姓能置喙的。他们的想法跟我们不同,要不然,为何就我们整日里忙活个没完,依旧在苦苦熬日子,沈家就能招这么多人手,还能吃香喝辣?”李嫂子心生感慨,“还不就是我们没主家厉害,想得也没他们多,这些想不通的,你啊就别想了。你只要知道没有哪家老爷会做赔本买卖就成,别的不用我们考虑,东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 “你说的有道理。”中年妇人顿时有些卡壳,的确,老爷们的事情,哪是他们能悟透的,不然他们也能当富家老爷太太了。愣了一会后,她问起此前她家最为上心的事情,“沈家给的待遇咋样?” 听闻这个,李嫂子不禁咂了咂嘴,满意的神色都快溢出眼眶:“干活这些没什么好说的,跟其他东家差别不太大,只是沈家是定量干活,以小队为主,谁想偷懒,队里其他人可不同意。就是饭食,比林山县那些地主乡绅家供应的要好过太多。前天我们刚来那会,每人都分到了一小块肉还有一小碗鱼汤,那叫一个香,现在回想起来,我都馋得要流口水,更别说孩子们。你今天刚到,应该也能吃到这些。” 中年妇人一听这话,喉咙不自觉滚动了几下。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年到头吃肉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也就逢年过节,从平日里抠下一点,才能凑出那么几样肉菜。而且大多都进了家里的老少爷们嘴里,她们这些妇人女娃子,吃到的机会就更少了。 没想到东家竟然这么大方,一来就供应这些,就是不知是装大方,让他们死心塌地为沈家干活,还是真就是这样。 这些只在中年妇人脑海里一掠而过,她现在关心的是眼前的生活:“那你们现在吃的是什么?” “以玉米土豆红薯为主,掺一点粗面或者糙米,不能使劲吃,但基本管饱。”李嫂子说起这个那是头头是道,怎么着她也比第二批人先到两天,“壮劳力一天的工钱都一样,但伙食可不同,越辛苦的,饭食越好,像我们这样暂时只能做点轻省活计的,处于中等水平,年老之人则要差一些。听说以后等这边稳定下来,工钱住房和吃食等待遇都会出现差别,没得干活多的人得到的反而少,这样谁还用心做事?你瞧瞧,咱们这个新东家多精明,比那些富户家老爷太太更懂得使唤人。不是自己家的活计,谁会死命干?咱新东家规矩这么一定,想多赚就得多出力,虽不能保证人人都如此,起码大多数人还是会为了多赚两个钱,努力做事。” “你说的对。”中年妇人点了点头。 不说为东家干活,就是在家里,只要兄弟多,就免不了为这些事扯皮个没完没了。确实有那不计较别的,只一心干活之人,但那终究只是少数,多半还是会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既然干活多也得不到多少好处,那趁机偷懒少干活便成了普遍现象。有时候矛盾闹得厉害,明明一天就能干完的活,愣是拖到几天之后才做完,也不算是什么特别新鲜的事。 “不做事也给饭吃?”中年妇人靠上前,低声询问。 “怎么可能?”李嫂子斜眼觑了她一眼,“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过沈家真是一个好东家,要是家里不能劳作的人口多,家里也没多少粮食,沈老爷说了,吃完家里的,可以去食堂就餐,但钱会从其他人手中扣除,伙食不如我们这些做工之人,但也能吃个差不多肚饱,这样就非常不错了。” “你不是说饭食份量不小吗?怎么不分点给你家人,这样不就能省下饭钱?”中年妇人表示不解。以前饭都吃不饱,农闲时分都是一天两餐,还大都是稀的,这都吃上干的了,这么大的量,分一分,足够一家人嚼用,哪用得着再浪费钱。 “咱这东家可不傻,伙房那些人都是根据每个人各自做的活计分发饭菜。分到的饭食量越大品质越好,说明他们出的力多,不给他们吃饱吃好,人就没劲,干活就慢,你说东家会乐意?有监工盯着呢,偶尔一次两次没问题,谁要是敢天天这么干,估计这份活也做到头了。” 第126章 中年妇人一想也是,只是这么一来,恐怕一年也攒不下几个钱,毕竟沈家给的钱真心不多,若不是看在他们包吃包住份上,恐怕没一个人愿意来。 李嫂子知道的确实不少,她这个疑问一出,立刻便得到了回答:“沈家是多劳多得,现在外头的活计还是按天算,过几天就是做多少活给多少钱。喏,我们手上这些就是计件,在完成定量任务后,多出来的那些额外给钱。” 中年妇人闻言,手上动作立刻加快。 李嫂子见状嘴一撇,果然,东家这一手实在是妙。这么个做工机制下,大家还不是都要抢着干活?想偷懒至少得赚够生活费用才行。 第二天下晌,方天林拿着管事们新造册的花名册,和沈家河一起商量着如何给新进人员重新分配工作。之前那只是随手指派,现在有了手头这份详细的资料,各人擅长干什么活,那都是一目了然。将劳作效率尽可能最大化,是必须的,没办法,荒谷中人看着多,其实分到各行各业上,人手就有些捉襟见肘。 除此之外,方天林开始着手修订新的规章制度,争取多劳多得,而不是不管做多做少,待遇都是一刀切。 越需要下死力或者越需要技术的工作,工人得到的无论是伙食还是工钱,都要比只做轻松,谁也能干的活的人要多。 这些并不是一天就能做成,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每天都会抽空琢磨上一会,等新制度出炉时,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以后。两人倒也不急,这事虽重要,却不是眼下第一要务。大门修建、田地下种以及屋舍建造才是眼下当务之急。 “咕咕。” 沈家河听清楚叫声后,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开门,手一招,一号便冲到他面前。将它腿上绑着的一个小竹筒解下,沈家河摸了摸一号还不足他两根手指大的小脑袋,赶紧让它去鸽房休息。 这边动静不小,方天林也从书房里边走出来,看到自家媳妇眼中绽放的光芒,在心底里不由叹了一口气。其实照他的估计,一号最快十天左右就能飞一个来回,拖到现在都快一个半月,恐怕在云州城耽误的时间比较长,否则没法解释这些。 见沈家河心思全然放在收到的信件上,方天林便没有打搅,兀自去房中拿了一些三代粮食。 推开鸽房门,方天林便看到家里几只鸽子全在,一号闭着眼睛趴在鸽舍中,见到他来,才张开一条缝。 估计是真飞累了,一号没其他动作,直到方天林拿出它喜欢的食物,一号才精神一振,走到他面前抻长脖子,用小脑袋讨好地蹭了蹭方天林的手。 “吃吧。” 一号立即大快朵颐,方天林手上的麦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去。看来这一段日子不仅把它累着了,吃得也不是很好。 这倒是可以理解,两老手上虽然有不少三代以上粮食在手,只是很多都被方天林拿过来做种,剩下那些一大家子人吃都不一定够,未必舍得拿它们出来喂鸽子。 “别急,慢慢吃。”手上那些一被吃完,方天林便又在鸽舍里撒了一些,同时在小盆子里倒了一些空间水。 一号吃饱喝足,缓过劲来后,绕着方天林飞了两圈,便又回到鸽舍里,安安静静卧下。 方天林给二号三号也喂了食水之后,便步出鸽房, “家河,云州城那边情况如何?”方天林见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进入房中,媳妇都没反应,只好自己出声吸引他的注意力。 沈家河先是一惊,反应过来是谁之后,才神色正常地说道:“那里情况复杂,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你自己看吧。”话落,沈家河将手上看过的几张信纸推给方天林,之后又继续埋头阅看余下信件。 一开始,方天林其实并没想过直接在荒谷安家,当初他的想法是,找到地方,然后将他带过来的人手留在这边,他则带领船工返家。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到这边这么乱,人少了回程有危险,便只能先在这边住下来。 这么长时间不露面,云州城那边生意受到影响是必然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冲击有多大。再怎么说,沈家在云州城也不是单打独斗,他们身后站着安家顾家薛家,还有其他一些商业合作伙伴。先不说前面这几家,就说那些只有生意合作的商家,多多少少也有点情面,想要趁着沈家两位长时间不在,就把沈家当软柿子捏,其实也没那么容易。 事情也的确如方天林所料,他看人的眼光没有退步,明面上有安家,暗地里有顾家,再加上薛广林照拂之下,沈家无论是作坊还是食坊,要说没半点影响那不可能,但受到的冲击并不太大。 “老爷,咱家真的要去那人迹罕至的地方?”姚大嫂那叫一个愁啊,他们好不容易在安阳村落户,这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又要跑到比广延村还不如的地方,这实在是让她犯难。 现在儿女都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在这边还能找个好亲家,去了荒无人烟的地方,可怎么整?媳妇还好说,娶了之后可以跟他们走。只是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晓最晚过个一两年就要走人,她也没法昧着良心将媳妇忽悠进门,再让她和娘家远隔千里万里,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有再相聚的那一天,光想想就觉得这么做太过不地道。 娶媳妇都这么麻烦,嫁女儿就更愁了。 沈梅在上次被虏时受了惊吓,现在性子瞧着倒是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在安阳村周边名声却不是太好,虽则影响不大,到底对女儿家来说,不是桩小事。姚大嫂正等着过个一年半载,再好好为大女儿找个婆家,现在看来是不能了。儿子他们能带走,女儿嫁人之后不行啊。 “其他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记住三弟他们这么做是为我们好就行,要是不管我们,以后日子还指不定过成啥样。”沈家海嘴上这么说着,面上神色却也不比姚大嫂好上多少。 也不知道三弟他们怎么想的,好好的云州城不待,偏要跑到那等混乱的地方去。哎,三弟媳妇脑瓜子灵光,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们这些至亲只要按着三弟夫夫说的做就成,再琢磨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别的他不懂,沈家海只知道他家能有今天这一切,那都是三弟家的功劳,听他们的准没错。 云州城可不好待,现在他们能这么平静地生活,那都是三弟家出的力,没他们的影响在,恐怕光交商税就够呛,再被强制分派军需供应,日子立马就会变得一落千丈。但凡能在云州城这边立足,商家背后可都有人在支持,像他们这般省心省力的,可不就是三弟一家顶在前头?没了他们,世道艰难立马就能体现出来。 不过孩子他娘担忧得也没错,沈家海也想不通,放着云州城好好的生活不过,三弟他们怎么就跑到那犄角旮旯去了?那边孩子们连好一点的先生都请不到,对以后沈家的发展可是非常不利。 罢了罢了,世上事总是难两全其美,不说别的,光三弟媳妇的眼光,就不是他们所能比。他还是别想七想八,照着三弟他们说得做,反正也不是现在就让走,将能带的东西都整理好,到时候随时都能离开。 至于儿女嫁娶问题,等到了那边再操心。他家上头两个孩子年纪也不算大,儿子没问题,女儿的话,往高了嫁娘家就使不上力,这还是在他们在的时候,一旦离开,不管是门当户对,还是嫁给小门小户,女儿十有八九只有遭罪的份。毕竟沈梅性子不是很强,一个人恐怕撑不起来,还不如跟着他们一起走,耽误个一两年,只要他们在,还怕找不到好婆家? 姚大嫂也知道这些,所以并没有严词反对,但对儿女的忧心总是免不了。要是一开始就从广延村逃难到边边角角的地方,谁也不会有一句怨言,这突然从花红柳绿的世界转到连买个东西都不方便的地方,失落感却是难免。 沈家海这边还算好,他们长期居住于安阳村,进云州城的时间不是很多,沈家湖跟沈家溪两家更是愁云满面。 沈家湖坐在藤椅上,吧嗒吧嗒不停抽着烟。 “别抽了,再抽又要咳嗽,对孩子也不好。”陈二嫂倚在门墙边,脸上显露出一丝烦躁。 沈家湖瞟了一眼媳妇的肚子,放下烟杆子,双手揉了一把脸,似是下了决心,噌的一下子就站起来:“在这里我们最多过富家日子,只能把希望放在儿孙身上,去了三弟那儿,说不准我们还能混个官老爷当当。” 看着自己给自己找理由的丈夫,陈二嫂面上忧色更甚。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明知他家这一切都是因三弟夫夫才有,真要舍弃,又是那么舍不得。尤其是沈家湖跟沈家溪两家,新房子刚住进去没几日,就要想着什么时候离开。至于让他们留下来,谁也没被眼前花团锦簇的日子迷昏头,没有靠山,他们就算结交到新的撑腰者,那也绝不可能像现在这么自由自在,不被狠狠刮一笔,那些人凭什么为他们撑腰? 第127章 沈家海等人虽然已经历练出来,不再像在老家那会那样连遇上个衙役,都要战战兢兢,伏低做小,但也没强到脱开沈家河他们的庇护,就能毫无阻碍茁壮成长的地步。 再说,就算抛开这些,也断没有放着爹娘不管,自己在云州城享福的道理,这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给戳到死? “别的倒没什么,我们顶多也就多带点东西过去,总不愁吃穿,麦儿怎么办?”陈二嫂眉头拧得死紧。 “那边不可能连个学堂都没有。”明知媳妇不是说的这么回事,沈家湖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 云州城是靖朝除王城之外最繁华的地方,各种资源都是顶尖的,譬如教育,不光城内书院林立,就连城外郊区,也有好几座有名的学堂。虽然沈家湖还不清楚三弟一家到底在何方,但大致情况是知道的,这方面恐怕是远不及这边。 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除非他们不走,但这可能吗?既然事已成定局,那还不如想些好的。三弟一家又不是脑子被泥给糊了,这么做定然有他们的道理,他们这些当兄弟的跟着就是。别的他不敢保证,至少三弟不会害他们。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其他无需多想。 沈家湖想是这么想,可真能做到这般?显然不成。此刻他心绪也是极为不平静,各种念头纷呈,但最终还不是想再多都无济于事,还不如什么都不想来得痛快。 “走,想得我脑子都疼了,我要回房睡一觉,你去不去?”与其想东想西,还不如蒙头大睡,起码这样能让他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陈二嫂想了一下,同意了这个提议。思虑太多对孩子不好,不为其他,光为肚子里的娃,她都不能任由愁绪盈满心扉。 沈家溪跟柳橙也有同样的烦恼,不过他们的烦心事要少许多。第一个沈家溪本就是几兄弟中和沈家河关系最为亲密,柳橙跟方天林也走得近。两人都是男媳妇,光这一条,两位嫂子就没法比,再加上柳橙性子开朗,两人间有不少话能说,孩子年龄又近,两家关系想不好都不成。 沈禾还小,未来怎么样都有可能,柳橙就没两个嫂子那么多忧虑,他反而对沈家河他们在鼓捣什么很感兴趣。他挨近丈夫,小声问道:“家溪,你说三哥三嫂他们究竟在哪,又在做啥?” 沈家溪翻了个白眼,这事他怎么可能知道,爹可是只说了个大概,他媳妇当时也在场,获取的信息还不是都一样,问他能问出什么? “真是没趣。”柳橙同样回了个白眼,“不知道你不会猜啊?” 合着这还成了他的错?沈家溪好笑地看着在他面前似乎一直没长大的媳妇,在外人面前,柳橙可不这样。 思忖一会,沈家溪说道:“具体在哪,我猜不出来,不过有一点我知道,三哥三嫂这么做必然有其目的,恐怕好处不会比我们在云州城生活要少。不然,他们跑犄角旮旯去受苦,岂不是脑子被门给夹了?你觉得这可能吗?” 柳橙摇了摇头,显然这不可能。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没有足够的好处,三哥三嫂不会做出此等决议。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跟有百八十只小猫爪子在抓挠似的,好奇得不行,就是没人能为他解惑,恐怕连爹都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这些信息是由信鸽捎带,泄密的可能性不小,只要脑瓜子稍微灵光点的就能知道定然不会在上面透露具体地方,要不然被有心人找到大本营,岂不是三弟一家得抓瞎? 猜测未果之后,沈家溪便不再费脑子想这些,转而吩咐柳橙:“你把咱家金银细软收拾一番,其他物品也整一整,指不定三哥三嫂什么时候就派人过来接咱们,早点准备,就不用跟个慌脚鸡似的到处瞎折腾,到时候丢三落四,等上了船再想起来,那可就晚了。” “好,我会仔细拾掇。”柳橙爽快应下,“你去跟大哥二哥他们说一下,可别露出马脚,免得咱们想走也走不了。” “嗯,这事我晓得。”沈家溪决定明天之前把这事给敲定,然后慢慢脱手家中不甚必要的物件。 沈家河看完信之后,眼眶都红了。爹娘都无条件支持他们,想着两老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遭受长途奔波之苦,他这个做儿子的当真不孝。 他得赶紧把荒谷建设好,争取常用物品都能自给自足,省得爹娘他们过来了,连想吃口好的,他都办不到。 “吱呀”一声,沈家河推门而出。 方天林从堂屋起身:“都看完了?” “嗯。”沈家河也没掩饰,带着点鼻音回道,末了走上前,把余下的信件递给方天林。 方天林快速浏览上面的信息,直到将最后一页翻完,才一脸郑重地说道:“家河,放心,我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或许那样的场面你们想都不可能想到。” “我信你。”沈家河瓮声瓮气地说道。要不是相信方天林,他才不会跟着媳妇胡搞,那可是他爹娘兄弟,不是随便哪个陌生人,没有这个前提,他脑子抽了才不竭力反对这个方案。 方天林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安慰媳妇,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这个回应,顿时让他愕然。他没想到媳妇对他是如此信任,那他就更不能辜负他,许诺道:“等谷口城墙砌成,我就去山中找矿。只要解决武器问题,我就有把握守住荒谷,到时候接爹娘他们过来,安全性便有了保障。” 林山县虽没有大型矿藏,但中小型发现得不算少,只是多为贫矿,收益不丰,又都被当地豪强把持在手里,一般人连跟毛都见不到,利益与百姓无关,这才使得林山县乱象不算严重,至少在边境这一带治安相对来说比较好,这也是造成林山县贫富两极化特别明显的其中一个缘故。 既然林山县有矿藏存在,方天林就不信他运气这么差,荒谷周边几十里,他找不着任何一处矿。 任何事情,都有轻重缓急之分,现在当务之急是城门修建,只要这道关卡建造完毕,荒谷安全指数就会大幅度提升,其次便是农田耕种和房屋建设。方天林跟沈家河一起商量着,把谷中绝大部分劳力,都分派到这三个岗位上。吩咐完这些,他又带着几个护卫轻装简行走了一趟林山县城,弄回来好几套滑轮组。 炼铁炉之类目前都没工夫兴建,最方便快捷的方法还是去林山县城铁匠铺定制。 林山县城士绅见方天林去而复返,一个个都百思不得其解,见他没多余的举动,只是去铁匠铺定做了一些铁轮子,大多数人便不再将目光放在他这里,只少数几家对方天林定制的铁轮子感兴趣,让铁匠也给他们做了几个,结果愣是研究不出这东西是作何用。 “这么小,难道是给孩子当玩具耍?” “有可能。” …… 最终这事不了了之,滑轮被他们随手搁置在哪个看不到的角落,再无人问津。 “爹爹,快,阿父回来了,我们快点过去,晚了可就错过滑轮组安装的时间。”三胞胎拽着沈家河上了马车,直奔谷口。鸽子一二三号不停在他们头顶盘旋,招财进宝早就冲出去,现在已经跑得没影。 沈家河也是一脸好奇,虽然他们都看到过滑轮组的设计,也听方天林说过它的作用,但百闻不如一见,没有亲眼见识过,纵使对方说得天花乱坠,也有些想象不能。 一号时间把握得非常精准,沈家河带着孩子们赶到谷口时,方天林刚下马不久,正在搭建简单的滑轮组。 “阿父。”三胞胎一下马车,就跑到方天林边上,脆生生地叫道。 “你们来了?”方天林一抬头,便瞧见一大三小都睁圆了眼睛,好奇地望着他手上的器具,“你们仔细看好了,下回我做个小的给你们玩。” 三颗小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眼中的求知欲更加旺盛,沈家河更是直接上前帮忙。 条件有限,方天林没做太过复杂的设计,这几套滑轮组,减重最厉害的那组需要的拉力都达不到二十分之一。不是滑轮本身的问题,而是支架绳索承重力度不足,超过一千斤,恐怕隐患不小。荒谷人手本就不多,这种不必要的事故,需要尽可能避免。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几百斤上千斤石料砸下来,除非没砸到,一旦砸在人身上,那是砸哪毁哪,根本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最好也就是缺胳膊断腿,倒霉一点的,直接就殒命。 若一切按照规章制度行事,这种事故本当不应该发生,就算绳索断裂,石料也砸不到人。问题是总有人不拿工作条例当一回事,现代这样的事故已然发生太多,方天林也只能尽力让工人养成遵守工规的好习惯。 由于沈家河曾下过命令,围观之人几乎没有,只是瞟向方天林这边的目光不可避免变多了不少。 “好了,家河,你来试试看。”方天林站起身,仔细检查不到一人高的简易滑轮组,确定无误后,示意沈家河上前。 第128章 方天林目前组装的这个滑轮组,只是作为试验用,正式使用,这个高度就完全不够。 他随意挑了个不大的石块,用绳子绑好,吊在滑轮组最下方的挂钩上,确定绑结实后,示意沈家河拉另一侧的绳子。 虽然没称量过,沈家河目测这个石块少说也有五六十斤,正想使劲拉,幸亏方天林想到这茬,提前跟他说了不需要用多大劲,这才没出现石料飞速拉升的局面。 沈家河双手一动,石块就开始抬升。越拉,他就越难掩激动。他感觉自己没使多少劲,几十斤重的石块就被拉到了顶,这要是用到搬抬重物上,得省多少力气? “怎么样?”方天林看着眼睛仿佛闪着光的媳妇,已然清楚结果,但还是问出口。他知道滑轮组的功用,但别人不清楚不是? “好。”沈家河还沉浸在惊喜当中,对于方天林的询问,只是出于本能的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彻底回过神来,把石块放下,“天林,滑轮组非常好用,只是用手拉很容易失手,装上轱辘会好许多,你有定做轱辘吗?” “有!不过这个只是试验一下,我就没装。”这下子,换成方天林一脸欣喜。 这可是个好现象,沈家河有着自己的想法,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思维灵活程度远非当初,想得还非常切实可行。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看来,他的长期引导果然没有白费。 有自家媳妇这么个实例在,想来靖朝百姓总有一些人脑子不那么死板迂腐,能接受他超前的思想。 当然,这是对外而言,放在荒谷,方天林并不打算去说服他们。沈家雇工下人可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即便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与其花时间去游说浪费时间,还不如用实际行动证明。时间长了,他们再不理解,也会慢慢习惯,不会再疑神疑鬼。 接下来,沈家河又试验了几次,百来斤重的石块也能轻松拉起,两三百斤重才需要用些力气。 一开始,在附近做事的人还只是在间歇时偶尔拿眼角余光瞟一下,现在但凡看到的人,无一不张大了嘴。这实在是太令人惊奇了,几百斤的东西,一个人就能拉起,大力士可都没有这个能耐。这,这……他们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眼前震撼的场面。 看着惊掉一地下巴的众人,方天林嘴角微扬。这都如此震惊,那以后要是弄出更让人无法想象的物品,岂不是眼珠子都要瞪凸了? 方天林没有为众人解疑,这东西看着简单,解释起来却是相当麻烦。这些知识只有从头学起,他们才能听懂,半道上路,解说起来那是没完没了,可能他说上半天,他们都是一知半解,甚或压根就听不懂。 方天林检查过绳索支架都没问题后,正想将滑轮组拆解,三胞胎不依了。 “阿父,我也要玩。”这次率先开口的竟不是沈璋,而是闲时一向有些懒散的沈璧。 “嗯,大哥说得对!阿父,你可不能光让爹爹耍,就不顾我们了。”沈璋点头附和。 “阿父,还有我!”向来比较安静的沈璜,也有些跃跃欲试。他力气本就是三兄弟中最小,但这个工具的存在,完全能弥补这一点,以后他拿不动的东西,就可以动用滑轮组。 方天林太过清楚自家三个娃的秉性,不说整日里精神头十足的沈璋,就连一向沉静的沈璜,好奇心都远超常人。仔细一想,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喜好研究之人,都极具探索精神,否则也无法长时间从事枯燥的工作。他家三个孩子,恰恰都具备这一点,见到新事物,不想尝试一番,那才叫不正常。 “好!”方天林爽快应下,不但没有呵斥,就连拒绝的念头都不曾兴起。孩子们愿意捣弄这些,只要注意安全,他支持都来不及,哪会反对? 沈璜力气最小,他先来。目光四扫,他自己找了一块石料试了试,脸都憋红了,才勉强将它抱起来。 “爹爹,就这块。” 沈家河自是没意见,帮着把这块有几十斤重的小石块绑缚好。 方天林就在边上护着,以免出现意外。 “好了,璜儿,拉吧。” 一听爹爹示意,沈璜立即拉动绳索。 “起来了,真的起来了!” 刚才沈家河独自拉动几百斤重物就已经够让人惊叹,现在看着一个小娃娃没费太大劲,就拉动几十斤重的石块,众人更是差点惊呼出声。这岂不意味着十来岁的孩子都能顶个劳力用?不得了,真是不得了啊!这要是让外面人知道了,那还不…… 众人已经不敢往下想,他们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有那心思灵活之人,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想着,若将这个器具的消息告知给林山县那些士绅,他们能得到什么。结果被方天林凌厉的目光一扫视,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那点蠢蠢欲动又缩回心底深处,不知道是否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这是妄想,妄想啊! 先不说沈家会如何做,光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就不是他们能应付的。以为弄到点好东西,卖给地主乡绅,他们就能得到不少好处?这真是异想天开,他们根本没有和官宦富户对话的资本,更大可能是手上东西被强行占有,只随意丢个几两银子,就能将他们给打发了。他们不仅不能有怨言,至少明面上不能有,还得歌功颂德,赞叹老爷们大方,要不然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更不用说,吃着东家的饭,却背地里出卖东家,这样的人放到哪都只能被人唾弃。除非东家自此落魄,被一棍子打死,短时间内没有再翻身的可能,否则,背主求荣,身在曹营心在汉之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再加之入眼处尽是茫茫大山,想起进谷时遇到的蛇虫野兽,有小心思之人不由浑身一激灵。呵呵,这种念头要不得,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干活比较好,真要跑进深山老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人考虑考虑。 想要从沈家的严密把守中跑出去本就不容易,再要安全把家人都带到山外,这个难度实在是不小。他们这些壮劳力自己或许能平安出山,家人可就未必了,谁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有那个能力。 方天林知道,他雇佣的这些人,各有各的心思。这很正常,这世上忠心之人本就不多,大多数人都是为利益驱使,他们没有起二心,只不过是利益还不足以打动他们的心,换而言之,付出的代价大过得到的好处,自然双方都相安无事。 方天林也没奢望这些,他是有手段可以逐步将这些人洗脑,虽做不到百分百,至少能大为减少背叛沈家的可能性,但不是现在。目前大家要忙的事情太多,没有时间接受他的思想教育,只能让人多盯着点。 “爹爹,三弟拉起来了!”沈璋眼睛都亮了。他比三弟厉害,那岂不是能提起更重的物品?到时候让爹爹阿父在家里多安几个,他们三兄弟就不用再央着父亲们帮忙搬重物。 沈家河眉眼含笑,这个石块正好在小儿子能力范围边缘,经过滑轮组减重之后,璜儿竟然不费多少力就拉起来,可见滑轮组的功效有多强。 小孩子皮肤嫩,尽管沈璜没用多大劲,一双小手也被绳子勒出了几条印痕。 沈家河见状,便没让他多试,换了一块更大一些的石料之后,就把他叫下来,让二儿子上。 沈璋正等着,一听爹爹发话,赶紧跑上前去,学着三弟的样子,也挑了一块刚能抬起来的石头。沈璋力气比沈璜大不少,选的石料也要大上一圈不止。 “起喽,起喽!”沈璋乐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要不是双手拉着绳索,这个时候他怕是早就手舞足蹈。 同样两次后,沈璋被叫下来,显然他还没玩够,一步三回头,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大哥……”沈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沈璧,眼里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方天林跟沈家河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无奈。这个二儿子脸皮就是厚,明知不管是他们,还是璧儿,都不大可能应下这事,他依旧不亦乐乎地尝试。没准就成了呢,不是吗?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能成。 对于二儿子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方天林还是比较欣赏的。有时候确实是如此,虽说试了也不一定成,但不去尝试一下,那永远就没希望。 不过,显然这次沈璋讨好的表情是白给了,沈璧摸了摸他的头,便笑眯眯地走了,就这么走了……留下沈璋瘪着嘴无语问苍天。 孩子们真好玩,沈家河忍得很辛苦,脸绷紧了,才没有当场笑出声来。 “爹爹,快过来帮忙!” 大儿子的叫声,把沈家河从看二儿子出糗的状态中拉出来:“好,爹爹马上给你弄。” 众人同样惊讶不已,不过这回不是由滑轮组引起,而是来自三胞胎。他们谁也没想到,小东家们能力也是异于常人。 第129章 就连力气最小的三少东家,那也比一般孩子负重能力大上不少,更别说力量更强的二少东家和大少东家。 若只一个娃如此,那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三个孩子都这般,这才让人由不得不重视。显然这不是个例,他们双亲至少其中一人必定力量惊人,搞不好两个都是。 这真是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 自家孩子如此平凡,原来不该怪他们,而是他们这些做家长的不够厉害。一想起这个,众人不由眼神一暗。 得了,自己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差不多就这样,起码孙子还有奔头。他们努力一把,把儿子培养出来,就算不能出人头地,起码也得比他们强不是?孙子再比儿子强,这样每一代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即便只是一点点,总有一天,会有后辈崛起,到时候他们家族就算是熬出头了。 这般想着,不少人看三胞胎的眼神越加灼热。 沈家不简单,既然他们选择为沈家效力,又没其他路可走,那何不索性效力到底?只要沈家没有垮,主家吃肉,他们怎么也能喝口汤不是? 沈璧力气比沈璋还要大上一点,他却没多事,直接拿沈璋用过的那两块石头试验。看着高高吊起的大石头,沈璧脸上都乐开了花。这种感觉还真是新鲜,嗯,回去就让阿父教他这些。 虽说并没有形成围观之势,但大家都不知不觉往他们这边靠拢。这点,方天林不可能没察觉到,他干脆把滑轮组留下,交代好管事注意事项后,便带着其中两副滑轮组零部件朝石场那边驶去。 “家河,我先过去,你带着孩子们慢慢赶。” “好。” 三胞胎听了,当即利索地爬上马车。没父亲们带,他们很少能出荒谷,石场便是在谷底出口那边。路已经大致修整过,可惜限于人手不足,修得并没有多规整,只能保证车辆可以顺利通行,其他便都忽略了。亏得这几日没下雨,不然定是泥泞不堪,行驶将会变得更为麻烦。 三胞胎坐在车厢中,随着道路起伏,而一上一下。坐没多久,三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再这么坐下去,屁股怕是都要颠成几瓣,还不如站着来得舒服。 三人趴在窗户边,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峦,心痒痒的,好想去山中探险,可是爹爹阿父都不准,父亲们又忙,没那么多时间,他们也就只能在家里鼓捣东西。要是现在就长大就好了,那样爹爹阿父不会再阻拦他们,他们想去哪就去哪。 沈家河并不知道儿子们的想法,看着在前面四处撒欢的招财进宝,眼里的笑意怎么都下不去。如今有了滑轮组这个利器,无论采石还是建筑谷口城墙,进度都会加快不少。他可不信天林只能拿出滑轮组,只要条件具备,他相信还会有众多类似的物品出现,几百人手虽不多,但在有外力帮助下,建设荒谷也够用了。 石料很重,一匹马拉不了多少,前些天方天林又调走了大量马匹,即便连手推车都动用了,石场这边石料依然来不及全部拉走,目前已经堆积了一小部分。 这次方天林没有全权包揽,他一边示范,一边指导几个心灵手巧之人,将滑轮组固定在上货的地方。采石那边就算了,太过危险。 这次组装的滑轮组跟刚才演示的那个不同,这两个更加坚固,支架也更高一些。这边还好,只需把石料放入车架上即可,砌墙建房子时支架就高了,远非眼前所能相提并论,也更加危险,必须严格遵照工规来做。 “推,再往后推一点,好了,停。”操作滑轮组的人缓缓将绳索放下,一块足有好几百斤的石料仅凭一人之力便稳稳落入车架上。 之后车架被挪走,新一块石料被吊起,板车又倒回刚才的地方……这般周而复始之下,一辆一辆马车满载货物而归。 方天林看了半天,发现效率提升并不是非常明显。略一想,他便明白问题出在哪。眼下的滑轮组只能在固定地方搬抬重物,不能像起重机那般随意转换方向,就比如刚才,车架必须不停来回倒才行。 一个滑轮组最多只能解放几个劳力,不过事情不能这么看。人力需求虽没降低多少,但劳动强度可是大为减轻。以前石料那都是靠人力搬抬,一块重两百斤以上的大石块,需要两到四个壮劳力,现在一个人就成,还不用花费多少力气,光这点,就足以让所有人称道。 若是能把转向盘给做出来,那连把石块从石场抬出来这道工序也能省了,那才真正叫有效率。不过这个暂时只能想想,以靖朝现有技术,要做这个不是不成,只是难道非常高,再加上材料不过关,其中隐患不小,还是过些日子再说。 要是有传送带就好了,方天林不由畅想起实现这一步的可能性。 “好!” 雇工的叫好声打断了方天林过于高远的想望。嘱咐几句让他们小心之后,他便带着媳妇孩子扬长而去。 本来,方天林是打算城墙底部用石料,上部就用青砖,现在有了滑轮组,石料也能搬上去,便打算弃用青砖。就硬度来说,大块石料比起烧制出来的砖头更加坚硬,也就意味着防御力更强,更不容易被攻破。 到家后,方天林召来几个护卫队长,吩咐下去,让他们加强守卫,不要让人不经通报私自跑出去。 荒谷这才刚开始发展,可经不起任何打击。 各队长领命而去,白天有那么多人盯着,众人想跑可没这么简单,再说一点东西都不带,他们就是跑了也跑不远。 至于晚上,大家都宿在村里,有护卫队不停巡逻,更是没有逃跑的机会。 方天林当初可没逼迫他们,也没压榨他们,包吃包住不说,还给工钱,他们自然要付出一定代价。这世上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有付出才有收获方是正理。 “家河,养殖场弄到什么程度了?”农牧之事都由沈家河管着,方天林这会闲下来,便想起这茬事来。 “差不多了,过个两三天就能规整好。”沈家河没有多说,“你刚回来,连片刻都没歇,就去弄滑轮组,你不累?今天先休息,明天我带你过去看。” “好!”方天林身体好,这点劳累程度完全不在话下。不过他也不愿意拂了自家媳妇的好意,洗去满身尘土,用过午饭,稍事休息,便倒头沉沉睡去,直到半下午他才神清气爽地醒来。 方天林信守承诺,这一天他果然没再出去,在整理资料和教导孩子们当中度过。 翌日一早,沈璋跟沈璜便早早醒来,先把沈璧给折腾醒,之后便是方天林跟沈家河。虽然两人在儿子们有动静时,就先后醒来,但孩子们不叫,恐怕还能再睡一会。好在这个时候也不是太早,再过一会,他们也会自动醒转。 方天林跟沈家河痛并快乐地享受着儿子们给他们带来的“乐趣”,用过早饭之后,便带着三个小家伙前往养殖场。 荒谷分为内外谷,养殖场就位于南部内外谷交界地带,从山脚处一口小池塘周边土地一直往上,包括两三座小山头,主要由鸡场鸭鹅场以及猪牛羊场组成。 除了鸭鹅之外,其他每一个放养场都单独分开,避免出现相互干扰,最大可能减低饲养风险。 谷中并不需要担心有人来偷,只要把养殖场用篱笆围起来就成。 这活不重,老人孩子都能干,只是在清理山头时,由护卫先过一遍,将野兽捕获或者驱赶,再喷洒灭虫药,撒上石灰,其余全由老人妇人接手。 沈家人刚到荒谷时,正逢金秋时节,正是收获的时候,山上能吃的东西很多,男人们进山砍柴砍树时,碰到山货,都会顺道采上一些,更不用说专门跟着赶秋的女人。 是以,养殖场开办,沈家并不需动用储备粮,光这些积累起来的草料以及麸皮和每天不要的菜叶子等物,就足够用来喂养家禽家畜。毕竟饲养规模并不大,除了猪以外,又都是放养,它们自己就能解决一部分食物,如此种种加在一起,使得沈家并不需耗费太多饲料。 由于养殖场还没整理好,方天林上次带回来的家禽家畜暂时圈在一角圈养。因着都是些小崽子,方天林会不时加些空间水到水缸中,这样能减少它们的死亡率。 来回一趟林山县城太过麻烦,若无意外,方天林不打算再补充,以后养殖就靠它们自行繁殖。当然,这次和之前养猎狗不同,除了种畜之外,其他都是该阉的就阉。这样不光腥臊味轻,肉质更加鲜嫩,就连体形也会变大一些。如此多的好处,他何乐而不为? “东家来了?要上山看看吗?”唐管事一听下面人禀报,当即从山上赶下来,连额头上冒出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干净。 “带路。”沈家河笑着应下,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迈开脚步朝山上走去。 “是,老爷,这边走。”唐管事没时间多想,直接上前两步,走在前头为沈家一家五口领路。 第130章 唐管事以前就管着牲口,只是从没负责过这么大一个养殖场。他现在心中也虚得很,要是事情办砸了,恐怕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做沈家的管事虽然权力没有以前大,但好歹日子轻省,不用扣扣索索就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下面对他的职位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他可得加把劲,绝不能让他们抢了自己的饭碗。 山脚下的田地小池塘处理起来很容易,山上就麻烦多了。树木不用清理,但荆棘之类大都得挖掉,移植到栅栏那边,还得将表层土壤略微过一遍,以免里面藏有对鸡鸭有威胁的蛇虫之类,工程可着实不小,就连唐管事自己都得每日上山盯着,检查各个地方事情是否做到位。 这点,确实没法和以前比。在原来的主家,只要能当上个小管事,基本都只要管好下面,不用再亲自下田下地,这还是庄子上的管事,要是主家中的管事,那日子就过得更加逍遥。 不过有利就有弊,在那样的地方,光会做事不行,还得有一副玲珑心肠和足够的后台,将主子们伺候舒坦了,自是有享不尽的好处,反之亦然。 沈家这边,显然巧言令色,花言巧语完全行不通,要是没点能力,即便上去了,也很快就会被撸下来。那种善于言辞之人,也就只适合部分职务。要不是这样,唐管事自认自己可能还当不上这个管事。 现在山上大部分野草已经枯死,被收割下来当作牛羊马等饲料,又经过初步整理,山路虽比不得平地,走起来倒也不难。 没一会工夫,方天林一家五口便在唐管事引领下来到山顶。 这座山不高,只有两百来米,这在荒谷都算少有的矮。荒谷四周,有如谷口那边陡峭入云的悬崖峭壁,其余也多半是崇山峻岭,反倒像方天林脚下所站的小山头不多,好在多数山头从山脚到山腰处都还能攀爬,不然连进山砍木柴都成了麻烦事。 一路走来,方天林发现这边树木也经过清理,不像之前部分地方茂密到人都难以行走的地步。 三胞胎一进山,就如虎归山,在方天林跟沈家河四周跑来跑去,偶尔还伴着大呼小叫声。方天林看了,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孩子们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非常容易满足。 山上搭了一些简易棚子,用来让家禽家畜避雨休息,三胞胎起先是逢屋便进,直到看过几处没了新鲜感之后,这才不停歇地一直朝前走。 “阿父,这里没水啊。”沈璜一路将周遭看了个遍,也没发现山溪的踪影,皱着小眉头说道。山下有个小池塘,这里不可能没水才对。 “三少爷,溪流在山另一侧。”唐管事伸手朝大致方向指了指。 “爹爹,让阿父一个人跟着唐管事看,我们去溪流那边。”沈璋眼珠子转了转,欢快地提议道。 方天林瞥了二儿子一眼,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又想到什么鬼主意,见沈家河看过来,当即示意他随意。 沈家河负责这些,之前就已经来看过不下一回,瞧着自家媳妇没意见,便带着孩子们去找水源。 看着在前头蹦蹦跳跳的三个儿子,沈家河不由心生感慨,再过几年,孩子们就没这么好玩了,趁着现在他们还小,就让他们玩个尽兴。 林山县即便到了冬季,气温都不会太低,现在也就是秋末,玩水一点都不会觉得冷,沈家河这才没阻止。 小溪流离他们不远,没过多久,一大三小便到了地方。 沈璋立时来了精神,提议道:“大哥、三弟,我们来抓鱼虾蟹!” 沈璧白了他一眼,他就知道,二弟叫他们过来不会有什么正事。不过他也没阻止,他们一家五口都爱吃鱼,就连在广延村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爹爹都只比他们差一点点,抓些鱼回家给父亲们吃,这个主意其实还不错。 沈璧眼神四扫,抬起小脚朝一边走去。 “大哥,你要去哪?”沈璋一脸不解。 “过来帮我找藤蔓。”沈璧一点不客气,立即差使起闲闲没事干的沈璋。 “哦,我这就来。”沈璋乐颠颠跟上。 沈璜也跟在后头,不过他的目标跟两个哥哥不同,目光放在已经被粗略撸过一遍的地面上。 沈璧扫了三弟一眼,明白他在做什么后,便不再管他,和二弟两人开始折腾枝蔓杂草。 沈家河背着手跟在孩子们后头,见了他们的举动之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怕是儿子们第一次真正靠自己为家里出力,尽管只是一点不足为道的小贡献,那也是一大进步。 山上藤蔓经过清理,不是那么好找,沈璧跟沈璋在溪边转了好一会,才弄到他们想要的数量。 “大哥,咱这是要编渔网?”三胞胎没一个是笨人,沈璋很快也明白过来。 “嗯。”溪中鱼虾都很小,沈璧编的渔网很密,以藤蔓为基,辅以茅草,很快,一张狭长的渔网便编成。 “爹爹,这网可以吗?”沈璧仰着小脑袋,眨巴着眼等着沈家河给出答案。 沈家河没有敷衍,上前拿过渔网用力试了试,笑着拍拍大儿子的头:“没问题。” “爹爹,还有我,还有我!”沈璋叫嚷着挨到沈家河面前。 “好了,别嚷了,爹爹怎么会忘了你?”沈家河好笑地同样捋了捋二儿子的小脑袋,“去吧,注意着点,别把衣服都弄湿了。” “知道了,爹爹。”沈璧跟沈璋当即拽着渔网朝小溪跑去。 沈家河没有跟着过去,那溪水不深,淹不到孩子们,反而是小儿子这边比较危险,尽管山中蛇虫野兽已经被清理过一遍,他也不是很放心。 沈璜身边此刻已经堆积了一些枝叶野草,现在他正在用树枝挖地龙。 沈家河没有上前打扰,直到二儿子站起身,这才指着那堆草问道:“璜儿,这些作何用?”地龙作用他不问也清楚,那堆草,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来它们的用处。 “药鱼。” 沈璜软软的童音说得沈家河一愣。 “有毒吗?” 沈璜摇了摇头。 “那行,要爹爹帮你拿不?”沈家河额头冒出虚汗,他这三个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彪悍。两个大的还好,至少感兴趣的东西也就一些器械,明明白白摆在那,威力再大,也不会让人打心底发悚,小的这个擅长的东西,那真正是让人胆寒。这么小就能自己随手配置类似迷药的药液,长大了还了得? 虽则如此,沈家河也极为注意,不让自己表现出一点反感的情绪。孩子们感觉非常敏锐,他可不想给小儿子带来困扰。 “不用了,爹爹,这个很轻,我拿得动。”沈璜拒绝,把两堆东西用大叶子包好,一手提着一包来到小溪边。 “二弟,弄好了没?就等你呢。”沈璧找了块石头,用茅草掸了掸,坐在上头,双手支着下巴朝后张望。 “还没,再等一会,大哥,你先把渔网支起来。” “好,你快点弄。”沈璧立刻脱下鞋子,卷起裤脚,拉着渔网一边趟水而过,沈璋则立在另一头。三两下,两兄弟便把渔网固定好。 沈璜将草叶放在石头上捣成糊状,见差不多,便将地龙撒进水中,过了一会便示意两位兄长去上游赶鱼。 沈璋最喜欢做这些事,他拿着一根树枝,趟水趟得不亦乐乎。 “动作小点,衣服都被你弄湿了。”沈璧斜睨了二弟一眼,提醒道。 沈璋瘪下嘴,不是很乐意地放轻动作。大哥太没劲了,这么玩还有什么意思? “好了,别动,就赶到这里。”沈璜把药糊朝渔网前几米处一抛,原先还争相进食的鱼虾蟹,没过多长时间便一个个翻了白肚,越小的起效越快,一些个头大的则影响不是很大,只动作迟钝了一点。 看来沈璜配的药药效确实不强,也就对小鱼小虾才起作用,稍大点就不管用了。 鱼虾身体不能自控之后,被水流带到渔网上,部分溪水卷不走的,也被沈璧沈璋给抓住抛到岸边。 “好多鱼!”沈璋小心翼翼和沈璧一同拉起渔网,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鱼虾,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月牙。 鱼的确很多,不过大多都只有小拇指大,拢在一起顶多能有个两海碗。 沈家河当然不会泼冷水,确实收获不小,当即毫不吝惜地表扬了自家三个娃,末了对着小儿子说道:“偶尔这么做没事,多了,这边鱼虾可都要绝种了。” 沈璜欣然应下,这事他记得,爹爹阿父就是这么吩咐其他人的。山上砍树都要随时准备补种,鱼虾这些自是更得注意。 溪水虽然不冷,凉意还是有的,沈家河没让两个大的再下水,帮他们擦干净水渍,套上鞋袜后,便领着三个小家伙朝山下走去。 在山脚没见到方天林,沈家河也没等,让人留了话,直接驾着马车回家。 方天林在唐管事带领下,将几座小山头大致逛了一圈,最后返回到暂时圈养小崽子的地方去看了看,见它们精神都还不错,死亡率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便没再逗留,骑上马就走。 第131章 方天林一到家,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鱼香味,他使劲嗅了嗅,笑眯眯地问道:“在做什么?” “阿父,爹爹在做好吃的烤鱼干。”沈璋拎起一条小鱼干,献宝般送到方天林面前。 “这么多?你们几个弄得?”方天林洗干净手,接过小鱼干轻轻嚼了嚼,味道不错,既香又脆,鱼身小,刺很软,几乎吃不出来,口感极佳。 “是我和二弟三弟一起抓的!”沈璧挺了挺小胸脯,脸上带着满满的骄傲,三言两语便把他们抓鱼虾的过程给讲述了一遍。 方天林越听眼中神采越盛:“过阵子等阿父有空,就把游乐场给你们整出来。” “耶!”三胞胎立刻欢呼起来。游乐场,那可是个好东西,他们已经想好久了,这下子又能玩个尽兴。 本地野草基本不过冬,一到秋天就自然枯萎,方天林考虑到这点,将能过冬的牧草种子也带了一些过来,还是经过几代培养的那种,完全不用担心它们水土不服,长得蔫不拉几。 一等半放牧式的养殖场规划好,沈家河便把牧草种子交给唐管事,让他圈出一些地方休牧,等牧草长成之后再开放。 唐管事倒也没太过惊讶,苜蓿云州城一带就有人种植,不光牲畜能吃,人也能入口,味道还不错,伴着年糕吃别有一番滋味。除此之外,它还可以晒干储存,平日里作为牲畜口粮,灾荒年间,甚至能成为百姓的救命粮。 很多羊都会啃食草根,这会破坏水土平衡,沈家河从方天林那了解到这一情况后,便告知给唐管事知晓,让他多注意一点,一旦哪块地方出现这种状况,立马转移。 沈家目前放牧数量并不是很大,几个山头足够对羊进行轮牧,马就好许多,只要草料充足,它不会连草根都吃。至于牛,就养在山脚下,并不上山,压根就不用担心这事。 养殖场这边都已经就绪,农场那边更是早就种上第一批庄稼,第二批、第三批也快了。时间越晚,能种的作物种类就越少,再过些天,怕是只能种冬小麦这类能经得住霜打的庄稼。 方天林走在田间地头,看着一大片青翠的小苗,眼底泛起笑意。他们要在这边过上舒坦日子,粮食必须能自给自足,再一个便是要有足够的武力,只要做到这两点,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方天林所在之处已经耕种完,基本看不到人,农户都在另一头忙活。 “天林,这就是你让我亲自盯着的试验田。”沈家河站在田埂上,指着前方说道。 方天林蹲下身体,详细对比相邻两块田里的作物。 试验田种植的已是第四代良种,成熟之后就是第五代。相邻的田地里种的是同一代粮食,唯一的区别便是,试验田作物用空间水浇灌,旁的都用寻常水灌溉。 如今苗子才一扎多长,就已经有了些微区别。 四代良种不多,最多也就够种个一两百亩,其余都采用三代良种。 空间水有限,方天林先得满足自家人饮用水,余下那些,作物还得跟牲畜一起分享,这导致试验田规模很小,仅有两三亩。 白管事只觉得田里庄稼长势很好,并不清楚这些是高产作物,就这般,脸上都乐开了花,要是让他知道真实亩产,还不得像个小孩子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见试验田一切正常,方天林直起身。 农活繁杂,需要耗费大量劳动力。他得想个办法,把劳力尽可能多的从农务中解放出来。方天林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农用机械,显然目前条件暂时不允许,不过耧车等简单器具还是可以的。 耧车属于播种农机,兼有挖沟播种覆土多重功能,能大为节省人力。这不是方天林的发明,这种器具靖朝早就有了,只是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使用,没能推广开。 林山县这边就没有这种简单方便的小农机。 耧车能播种小麦等颗粒状旱田作物,正适合现在使用,方天林一回到家,就钻进书房中,开始从乾元族传承翻找相关信息。 沈家河没有打搅他,带着儿子们也投入到工作中。 目前荒谷分不出人手做其他事情,等谷口城墙一建好,书院就会开启,白天教孩子,晚间教大人。谷中只有一个落魄夫子,还是沈家从云州城那边带过来的,林山县这边,却是不好请人。夫子在这边比其他地方还要金贵,能考中秀才的,但凡有点能力都出去了,不会留在林山县发展。 教育不行,秀才得中率就逐年降低,先生们又大都被地主乡绅雇佣,平民百姓供不起学子,这更加剧了这一过程。毕竟地主乡绅家的孩子不用狠命拼搏就能过上足够富裕的生活,同样资源下,贫寒子弟成材率要远大于富家子弟,这简直成了恶性循环。 了解到这一状况后,方天林跟沈家河都打消了从本地士绅手中虎口拔牙的举动。 夫子不够,那不是还有众多管事吗?他们别的或许不行,至少教人识字完全没问题。除却这些人,各行各业的师傅也能充当先生,荒谷要发展,工匠不可或缺。 和方天林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沈家河早就意识到,靖朝的教育制度有很大问题。朝廷太过重视文科,诗词歌赋这些虽然能陶冶情操,在实际应用上却没多大用处,既不能治国,又不能让百姓多出一粒粮食,真说起来,这些人还不如一个农户来得有用。 当然,事情不能这么看待,文人自有他们存在的必要。 沈家河将方天林交给他的课本逐条进行整理,尤其是化学这一门。书上很多小实验都没法进行,得将这部分先剔除掉。格物就要好上许多,很多小知识,其实在日常生活中就能碰到,譬如水凝结成冰,下霜,水往低处流等。 沈家河第一次听方天林说,他脚下站着的不是四方土地,而是一颗圆球时,他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尽管这个结论令人难以置信,沈家河却直觉认为媳妇说得没错,那几天,他过得浑浑噩噩,不时想着,地是圆的,那人站在上面怎么不会掉下去? 直到方天林把一副高倍望远镜放在沈家河面前,让他夜观星象,看着天空中原本一眨一眨的星星,变成一个个小圆球,沈家河彻底被震住。 太神奇了,简直是鬼斧神工,沈家河对方天林佩服得五体投地。至此后,他不再纠结于人为何能稳稳站在星球上而不往下掉的事,他不急,总有一天,媳妇会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沈家请的柯夫子只通晓文之一道,于算术格物上没多少造诣,这点甚至连一个帐房都不如。因着书院还没开设,最近一段时间他没有事情可做,便趁着空闲时间努力钻研这些。 本来,柯先生很是傲然,作为一个有功名在身之人,说实话,他虽然不会瞧不起农户匠人,但也自觉高人一等,碰上沈家人之后,他这种观念很快就被打散。 清高没问题,但首先得把自家人肚子给填饱了,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确实还不如当个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来得实在,起码他们尽心尽力在养家。 这点自然不足以说服柯夫子,让他惊叹连连的是其他事情。匠人在靖朝地位不高,但实际上匠人的贡献却非常大,特别是武器工匠。 若没有他们提供的刀枪剑戟和盔甲以及各种攻城守城器械,靖朝兵丁凭何保家卫国? 这个道理文人不是不清楚,只是他们都自发无视这个,否则他们的地位就要不保。说到底,不做任何实事,整天只知谈诗论词的士人,其实是这个社会的蛀虫,还不如一个农妇来得有用。不过,这点谁会信?就连农妇也会出言反对。 平民百姓只是盲目地附和,他们不懂这里面的关窍,但柯先生不属于其中行列,掀开花团锦簇的表面,里子还真就是如此。 可明白归明白,现实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只要世人还推崇学问,这种情况就会一直持续下去,谁都改不了。 看清楚这一点后,柯先生心里不大好受。 文人创造的价值是虚的,需要众人的认可,至少在物质还不充裕的现在是如此,而农工商却是实打实的在创造财富,这些不管士族阶层承不承认,事实就摆在那,不会因他们否定就不存在。 这让原本对术数格物完全没兴趣的柯夫子,也起了研习的心思,特别是当柯先生看到滑轮组的功用后,他的求知欲达到了顶点。 小小一套器具,就可以节省下诸多劳力,这实在是了不得。 “老爷,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再整这些。” “我再看一会就好,你把吃食先搁下。” 张氏没有多劝,瞥了一眼书册上密密麻麻的字,轻手轻脚出了书房。自家老爷这几个月真是疯魔了,没日没夜研究这些以前他都看不上眼的东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道东家对他说了什么,让自家老爷转了性子。 “这不可能,不可能!”柯夫子刚准备合上书页,没想到最后几眼扫到的内容让他大惊失色,嘴上不断念念叨叨,一脸不可置信。他拽着书本,踉踉跄跄走出书房,朝沈家走去。 第132章 若没看过前面那些知识,柯夫子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更大可能是对这个观点嗤之以鼻,就连提出这个论调的人都会被他批得体无完肤。可正因为有这么个前提在,柯夫子顿时有些六神无主,他反驳起来也委实无力,只能去向书主人寻求答案。 “砰砰砰!” “东家,快开门!” “你忙,我去招呼。”沈家河站起身,推门而出,示意方天林继续手头事物。 “柯夫子,什么事这么急?”沈家河将人引到堂屋,颇有些急切地问道。 “东家,这上面说得是真的吗?”柯夫子已经顾不得是否爱惜书本,动作幅度颇大地把夹了书签的书页翻开。 沈家河拿过书册,一看就乐了起来。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啊,这他就放心了。 这个疑问他也曾经有过,解释什么都没用,还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表示。 “你先坐,我去拿个工具。”沈家河乐呵呵地回房,从柜子里拿出高倍望远镜,刚抬脚要出门,才想起现在还是大白天,看不到星星。当即又将望远镜放回去,快步走回堂屋,“柯先生,不好意思,我高兴过了头,你的疑问我现在怕是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本来想让你看个实物,结果眼下时机不对,要不这样,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过来,我让你看个好东西。” 柯夫子紧拧着眉,想不通什么东西能证明书页上所写的论断。不过沈东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死赖着不走,便一脸纠结地回了自己家。 张氏见丈夫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赶忙问道:“怎么了?刚才你你急匆匆出门,我喊都喊不住你,碰上难题了?” “这事你不懂,你忙吧,我先静一静。”柯夫子心思全然不在其他事上,到家了,依然满脑袋都是问号,沈东家让他休息,他怎么睡得着? “再忙也得先把饭给吃了,空着肚子哪有精神?”张氏看着桌上原封不动,都已经凉了的饭菜,拿去灶房温了温,又端到丈夫面前,之后便闪人,这个时候,她还是不要打搅为好。 柯先生望着书页发呆,听妻子再三叮咛,这才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午饭。原本很香的饭菜,现在吃着却是没滋没味,柯夫子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才勉强将饭菜全部消灭干净。 之后,他又将全副心神都沉浸到书海中,结果直到快将书本盯出花来,依然毫无头绪。柯先生知道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他今天恐怕无心做任何事,研究无路之下,他索性爬上床,强迫自己入睡,数了不知道多少只羊,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柯夫子带着书一溜小跑着来到沈家,哪管这个时候过去是否失礼? “东家。” “你来了?要不要再吃点?”沈家河一瞧是柯夫子,当即热情地招呼。 “不了,我刚用过。”柯先生赶忙拒绝,他在自己家都无心用饭,东家这边就更不会。 “家河,你忙你的,沈璧他们我看着。”方天林主动提议,他跟沈家河都已经用完饭,就剩儿子们还剩一点没吃完,不用沈家河陪着。 “行,那我带柯夫子去办事。”沈家河回屋将高倍望远镜拿出来,架到楼顶。 今天天气不错,夜空布满繁星。沈家河校对好方向,调好视距,将望远镜直对月亮。 “柯先生,好了,你过来看,只要看了这个,你便什么都明白了。” 柯夫子都快按耐不住好奇,围着架子转了好几圈,总算等到沈家河摆弄好。这不,东家一叫他,他便动作迅速地蹿到架子前,完全不复以往的斯文劲。 今天不是满月夜,月亮并不是十足圆,但也有大半个,虽然用肉眼就能看清楚月亮的形状,但当月亮格外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时,柯夫子依然被惊到。 这种感觉很奇妙,透过这个怪模怪样的器具看到的月亮,和用眼睛看到的不一样,很不一样,非常不一样,不一样到柯先生直接惊叫出声的地步。 这就被吓到了?后面还有更厉害的,希望不要被吓傻。沈家河上前,把倍数调高,再请柯先生观看。 这次柯夫子没有叫出声来,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大张,已经完全失声。这是月亮?此刻他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那个坑坑洼洼的东西是月亮? 方天林:“都吃好了?” “嗯。”三胞胎异口同声应道,“阿父,我们去找爹爹玩。” “小心点,别摔着了。” “知道。”三胞胎答应得非常爽快,要不是刚吃完饭不能跑,他们早就冲到天台上。 方天林不放心,快速将碗筷刷干净,也上了楼顶。 “爹爹,我要看星星!”三胞胎争先恐后地挤到沈家河面前,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落后。 “别挤,等柯夫子看完之后,爹爹再带你们看。”沈家河搂住三个小家伙,所有房子中,只他们家楼顶留了一处平台,地方不大,四周就围了栏杆,他可不敢让儿子们在天台上肆意玩闹。 “哦。”沈璧语带失望,他可喜欢看星星了,真想飞到天上去看一看。阿父说了,他们脚下站着的就是星星,只是这颗星不会发光发亮,跟月亮类似,太阳是一个燃烧的大火球,白天不能拿望远镜对着太阳看,不然会灼伤眼睛。他心里痒痒的,可是又不敢尝试,眼睛坏了,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不光他自己会伤心,还会累及爹爹阿父和两个弟弟,这么莽撞的事他可不能干。 方天林步入天台,放轻脚步走到沈家河身边,朝柯先生那边努了努嘴,问道:“怎么样?” “被事实打击到了。”沈家河嘴边逸出笑声。 方天林表示理解。 这个世界有望远镜,只是放大倍数不高,人们即便借助它,也只比肉眼观看得更清晰一点,终究看不清月亮地貌,是以,从没有人将月亮和脚下的星球联系起来看。 柯先生带着满脑子的疑问,魂不守舍地走了,若非沈家河再三叮嘱,他怕是连楼梯都走不稳。 方天林站在望远镜下一看,便明白柯夫子为何如此。望远镜中显示的是他们所在恒星系中的一颗固体行星,跟他们脚下的星球非常相似,虽然不能直接证明脚踩大地是圆的,也差不离。 这给柯夫子以往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原先的构架土崩瓦解,连渣都不剩,恐怕需要些时日才能重新构建。 见柯夫子走了,沈璧眼睛一亮,走到一边把专门为他们三个准备的小椅子搬过来,放到望远镜支架面前,开始熟门熟路调节方向,找自己想看的星球。 “爹爹,阿父,我们给这些星星取名字好不好?”沈璜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好!”方天林跟沈家河视线相对,欣然应下。 “我先来,我先来。”沈璋总是最为踊跃的那个,“太阳月亮已经有名称了,离太阳最近的那颗星星就叫金星,下面那些按着金木水火土依次往下排。” “二哥,我们脚下这颗星球排第三,叫水星不合适吧?”沈璜提出异议。 “哦。”沈璋挠了挠头,“那你说叫什么?” “上为天下为地,叫地星不好听,叫地球怎么样?”沈璜眼睛眨了眨,话是对着两个哥哥说,目光却瞟向方天林跟沈家河。 方天林眼角微抽,这可真是凑巧了,难道这个世界真是地球的平行空间不成? “我没意见。”方天林第一个表态。 沈家河也赞同。 沈璧对这些不甚在意,让他起名的话,没准会弄出个星球一号,星球二号这样的名称出来,那样多省事? 既然无一人反对,地球的名称自此定下。 只靠一架倍数并不是多高的光学望远镜,方天林并不能确定他们发现的太阳系内行星位置是否正确,但那又有什么问题?先给已发现的命名,未发现那些,等以后观察到再来烦恼。 没有电脑,用手绘星图,工程太过浩大,方天林便提议儿子们先把太阳系内各种星体弄清楚,其他的先不管,感兴趣就随意画上几笔,不用刻意寻找。 三胞胎当即应下,天上的星星实在是太多了,而且看起来都似乎差不多,他们实在是顾不过来,只能重点照顾太阳系。 星体名称就按照五行以及各种天气现象来命名,若观察到的星球超出这个数量,再起别的名字。 “天林,这架望远镜被柯先生看到会不会有麻烦?”沈家河轻声问道。 “无妨,滑轮组都出现了,其他那些被人知晓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们不可能隐藏一辈子,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要不然怎么可能把它拿出来?”方天林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媳妇,眼里尽是玩味之情。 “我这不是怕没考虑周到吗?”沈家河小声咕哝。 “放心吧,我会让人多盯着点柯夫子,希望他不要做出让人遗憾的事来。”任何事总要有人起头,方天林不介意让柯先生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第133章 柯先生是土生土长的靖朝人,和沈家河三胞胎这样长时间同方天林相处,耳濡目染不同,对世界的认知受到汹涌冲击,无异于晴天霹雳在他头顶炸开,他要是能接受,再由他向其他人传播就容易许多。 当然,这些并非必要,方天林也没想着现在就大肆宣扬这些理论,柯夫子会看到,也纯属偶然。他拿到的那本书,是自然科学普及读物,并非教科书,可以当故事书来读,很有意思。 此后几天,柯先生一直闷在房中,出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方天林便没再关注此事,只让人时不时留意柯家。 “天林,你让人做的耧车第一个成品已经出来,你跟我过去看看成不成。”沈家河显然心情很好,语调都上扬。 “这么快就好了?”方天林搁下笔,随意拾掇了下形容,便跟在沈家河身后,朝农田那边走去。 “嗯。我试过,还挺好用,就是不知道是否合你的意。” “那应该就没差了,你的眼光现在可不低。”方天林只要有机会,都会出言赞扬自家人,这次也是如此。 沈家河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虽然嘴上没说什么,脸上笑容却又加深了些许。好话人人爱听,只要那是事实,再多的夸赞他也受得下。 要是整日里被溢美之词包围,都还能清醒地摆正自己的位置,之后这一条对他们就再无作用。方天林这么做就是想提前为媳妇孩子们打下基础,免得经受不住糖衣炮弹的诱惑,变得飘飘然,不知所谓。 农田离村子不远,两人也没动用马匹,一路走一路闲聊过去,就这样,也没花多长时间便到达目的地。 “你看,那就是!”沈家河指着十来人围住的地方,嘴角上扬。媳妇设计的东西大受好评,他也与有荣焉。 方天林微眯起眼,围观的人不多,这表明沈家管理不错,要不然有新鲜事物出现,周围人怕是早就一哄而上,将里外都围得水泄不通。 “东家来了,快让开两个位置。” 人群自然往两旁退去。 “怎么样,有问题吗?”方天林并无亲自试用的意思,只站在近处看,谁叫他也没用过这个玩意,只是照样画图罢了,具体到底如何,他自己也不清楚。 “很好用,就是种子似乎下得有点少。” 听人这么说,方天林当即盯着耧车下方。不少啊,他还觉得有点多呢! “这个数量没问题,这点不用改,这样就可以。”方天林并没有第一时间就下定论,又看了一会,才对着白管事说道。 白管事眉毛微拧,斟酌了一会方才开口:“老爷,这会减产。” “无妨,今年就按照这个量种植,若到时候产量不行,再换成以前那样下种。”方天林怎么说也种了几年地,又有现代一些常识和乾元族传承在手,这个自信还是有的。没看边上站着的沈家河都没意见吗?显然这样的种植方法已经得到了沈家人的认同。 白管事只是沈家一个管事,提出意见可以,但主家下了决定,不管同不同意,他都不能和主家对着干。就算他持反对意见,也只能憋着,这是身为一个管事的本分,否则让主家反过来听他的,那他岂不是成了老爷?主子们都忌讳这个,白管事可没这么白目,加之这些日子荒谷中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对沈家两位老爷刮目相看,就算他暂时想不明白,也将这点认真记下,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 任何一样东西,就算设计图没有问题,实物真正做出来,要想一点问题都没有,那基本不大可能。耧车自然也是如此,不过都是些很小的问题,不用方天林跟沈家河说,工匠们自己就能改。 清风徐徐,方天林跟沈家河一前一后走在田间地头,两人有说有笑。 转了一圈返回时,方天林似是想起什么,问道:“孩子们去哪了?” 这不是方天林整天将儿子们挂在嘴边,而是以往这个时候,三个小家伙都在书房学习,今天他们出来,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可不正常。 “璧儿他们几个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教魏晓东他们几个认字。”说起璧儿三个,沈家河脸上笑容多到都化不开。 “这么小就开始过先生的瘾了?”方天林眼尾上挑,满脸赞叹。他正愁学堂先生不够,儿子们年龄虽小,教人识字认数尽够了,就算让他们传授一些浅显的知识,也完全没问题。 “还不是你老说书院夫子不够,学生能学的东西不多吗?”沈家河白了方天林一眼,要不是最近他老是说起这事,儿子们哪会想着要去教人试验自己的教学能力?这不,连自己的学习都耽搁了。 “嘿嘿,都怪我,怪我……”自家媳妇都这么说了,方天林还哪好意思推搪?只能打着哈哈笑颜以对。 沈家河也就这么一说,他心里明白着,荒谷不是靠他们一家就能撑起来,要想真正影响到周边,甚至整个靖朝,这些便免不了,知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多来几个滑轮组这样的发明,荒谷想要发展不好都不可能。 “他们在哪教?”方天林侧头问道。 “魏晓东他们本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过你派给他们的任务跟别人不同,腾出点时间学习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儿子们应该都在他们那所房子里。” “走,我们去看看。”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他也挺好奇,三个小家伙能折腾出什么样子。说完,他便加快了脚步,沈家河立即跟上。 方天林准备让魏晓东他们做情报工作,专门收集消息。目前沈家暂时还没能力把触角伸到荒谷以外的地方,魏晓东这些人便都留在荒谷,除了一些轻便工作之外,他们的任务就是到处走走看看,汇拢各种信息。 虽说沈家招的这些人身份上应该没问题,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百分百都是干净的。要知道,在云州城,沈家已经不是无名之辈,竞争对手往他们家安插人手不是不可能。至于林山县,就更不好说了。这里是边境,搞不好招的人手里面还有别国的奸细,这一点方天林不得不防。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这种迹象,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还没近前,一阵郎朗的读书声就传入两人耳中。方天林跟沈家河目光不期然撞在一起,嘴角都微微上扬,看来儿子们教得还挺有声有色。 两人没有上前,在屋外听了一会,便大步离去。 “没想到璧儿他们三个竟然还有当先生的天赋!”沈家河颇为感慨。 “这不是好事吗?书院只有一个柯夫子,其他科目只能先让管事们顶上,我们两个任务太重,有儿子们分担一些也不错。”方天林一点不担心自家儿子会压不住人,光他们的身份就足以让其他人闭嘴。以前这些孩子哪有学习的机会?有人教就不错了,要还挑三拣四,他都不奉陪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荒谷有条不紊地建设着。 见沈家再没动静,林山县士绅很快就忘了他们。只要不是纨绔子弟,谁家不是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哪有那么多空闲时间专盯着别人。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荒谷谷口城门将在这一天落成,但凡活不多的人,都聚到了大门处,乍一眼看去,黑压压的,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方天林站在城门楼上,望着集一谷之力在短短两个月内建成的雄伟城墙,豪情顿生。这样的工程,就算朝廷出手,怕是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而沈家却做到了。从某方面来说,沈家能力已经超过朝廷,这怎能不让他自豪? “安门!”方天林一声令下,厚重的大门在众多壮劳力齐心协力之下,缓缓被装上。 这一幕被众人收入眼中,他们望着远比林山县城还要高大的城门,更加巍峨的城墙,心中突然滋生了许多他们以往从没有过的念头。 沈家仅靠一两百个壮劳力,就做下这么大的工程,那…… 众人思绪万千,他们会来沈家做工,不过就是为了能有一口饱饭吃,能有一件衣服穿,能有一间遮风挡雨的房子住,别的再不敢奢求,如今,那些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是不是也能想一想了? 要是让这些人知道,方天林不止装一道大门,关卡至少有三道以上,不知他们会做何感想。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暂且不用考虑。 沉重的大门合上,检查过无误之后,当即欢呼声震天。 “沈家,沈家!” 不知是谁起的头,底下群情激动,不断喊着沈家两字,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 方天林抱起沈璧沈璋,沈家河抱着沈璜,一家五口站在墙头向下不断挥手致意。 下头人顿时轰然炸开,欢呼声有如山呼海啸,将气氛推到最高点。 方天林对着下面说了几句,结果连近在身边的沈家河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方天林当即闭嘴不言,含笑看着下方,等人群情绪降低一点之后,他递了一个眼神给沈家河。 沈家河立刻会意,转头从文管事手中接过扩音喇叭,示意众人安静。 第134章 “……今天晚上沈家设宴,所有人都能出席,地点就定在外谷广场上。” “轰!”这下子大家一个个更是眉开眼笑,城门前嘈杂一片。要知道,除了最初沈家从林山县招人时,大家有幸品尝到了美味,其他时候,可就只有一小部分人能隔三岔五吃到肉,余下众人顶多也就能喝到点汤,现在可是沈家宴请,那档次定然不是以前所能比,一桌怎么也得弄三五个大荤,一想到此,众人不觉咽了咽口水。 方天林不理会底下人高昂的情绪,转头吩咐下去:“文管事,你去统计一下,一共要多少肉食,之后按着量派人去湖中打鱼,再将蛋和兽肉数量报给唐管事。” “唐管事,养殖场能出多少野味,不够的我让护卫去山上弄。” …… 很快,方天林便将任务都分派下去。亏得以前猎到的野味能养的都圈在养殖场中,不然,让护卫临时进山狩猎,一时半会怕是也难以弄到,除非深入山林。毕竟几百人生活在荒谷中,附近山林野兽不是被捕猎,就是主动远离人群,想打野味远没以前容易。 为了一点吃的,就贸贸然进入深山,方天林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培养一个合格的护卫不容易,他可不想他们有任何不必要的损失。 人多力量大,当天半下午,所有需要用到的食材便已经就位,山珍海味可谓是应有尽有,比林山县城那些大户人家吃得还要好。瞧瞧那些海产品,可是连本地士绅都未必能享受到,倒是便宜了荒谷中人。 山货自是不必说,不是现杀的野味,就是之前积累,众人还不觉得怎么样,最多认为沈家大方,舍得拿出来让他们品尝,但海产品就金贵了,这东西在这里可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别看林山县离海边不算多远,路途可不好走,货很难运进来,外加销量也不是很大,愿意把海产生意做到这边的商家不多,这样的商队可不是年年都能见到。 地主乡绅都是如此,林山县百姓更是无缘得见,更何况沈家带过来的还是海中精品,真正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场面很热闹,方天林饮着小酒,吃着河鲜野味,一脸惬意。沈家人这一桌和其他桌不同,上面海产品不多,只有寥寥二三样。他们一家人的口味都很相似,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更喜欢鲜货,不少干品都是可有可无。 “天林,酒快没了。”沈家河陪着方天林小酌,他们从云州城带过来的存货已经见底,就连从林山县城采买的当地普通酒,也在平日里壮劳力的消耗下,只剩下一小部分。 方天林并不急,酒不是必备品,此前壮劳力建城墙要下死力,他才供他们好吃好喝,以后就没这个好待遇了,想要日子过得舒坦,就出钱买,这种额外的供给,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有。他可不想让他们形成这种观念,这对沈家没有任何好处。 人大多都好逸恶劳,有好日子过谁会愿意过苦日子? “家河,咱们屯了多少果子?” “干果有不少,鲜果不多,差不多有两仓库。”沈家河有些不解,联想到他刚才说的事情,双眼晶亮地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要用果子来酿酒?” “嗯,一会宴席散了,你陪我去库房那看看。” “阿父,酒一点都不好喝。”沈璋一脸嫌弃状,一想起那苦味涩味,一张小脸都皱成一团,对父亲们说起的这个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有甜酒哦,要不要喝?”方天林柔和下眉眼,极尽诱惑之能事。 “阿父,你和爹爹以前带我们喝过。”沈璧提醒道,“可惜家里没有。” 方天林当然知晓这一点,果酒又不是什么新鲜物事,云州城那边就有好几种,只是酿造的数量不多,孩子又小,不能过多摄入酒精,也就偶尔才能尝一点。至于米酒之类,儿子们显然不大喜欢,至少在他们这个年龄段,还欣赏不了这种口味。 “阿父带你们酿甜酒可好?” “好啊,好啊,我要喝葡萄酒!”沈璋第一个出声赞同。 “阿父教我!”沈璜对酒不大感兴趣,但对酿酒却很有些跃跃欲试。 “行,阿父教你们怎么酿酒。”方天林欣然应下,正想再说什么,前面传来小声骚动。他仔细一听,隐隐约约明白了五六分,眉头不由微微皱起,侧头对着隔壁桌子说道,“白管事,你派人去问一下是怎么回事。” “是,老爷。”白管事搁下筷子,当即找人去查看情况。心里腹诽道,好吃好喝都堵不住他们的嘴,这种时候,居然还打扰到老爷他们用饭,真有够没眼色。 很快,那人便了解清楚状况,在白管事耳边小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 “方老爷,事情就是这般。”白管事没敢耽搁,稍后便向方天林禀告此事。 越听,方天林眉头拧得越紧。事情其实不大,不,应该说只是芝麻大的小事,其中一桌有个女娃子夹了些好菜自己吃了,而没有先给她的兄弟,被长辈训斥了几句。 这种事情在靖朝实在是太过普遍,只骂几句都还算好的,有些脾气大的甚至会直接动手。 方天林本不欲掺和进别人的家务事中,只是若放任不管的话,对荒谷发展并不好。荒谷想要不断壮大,就需要大量人手,女性虽然在谷中所占比例不高,但也不低,起码占据三分之一以上,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方天林不可能放着不用。 既然要大量启用女性,势必会改变她们的家庭地位,不但丈夫的权力会受到冲击,就连公婆的威严也会有所下降。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就算在靖朝这样明显的男权社会中亦是如此,不趁着现在人少好解决的时候立下新规矩,以后恐怕只会更加麻烦。 要是荒谷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的水准,方天林倒是不想在这上面费力,毕竟这么做会撬动社会的根本,引起各家家主的不满。问题是这不可避免,书院会接收所有孩子,不管性别,以后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只能做最下等的劳力。 虽说职业无高低贵贱之分,但进入的门槛不同,会自然而然分成各种等级,这并非人为划分,而是人们长期形成的观念。 试想,一个需要高投入才能进入的行业,和一样谁都能干的工作,这两者在人们眼中谁更加值得尊重?显而易见,肯定是前者更受人推崇。 荒谷中孩子本就不多,偏偏方天林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人才,尤其是军械和生物医药方面的人才。前者男性比较擅长,这是男女之间喜好不同带来的差异,但后者就不一定了,若完全放开,甚至可能还是女性更显优秀,没看现代医院中,女医生比例越来越高吗? 女性出来工作,对家庭的照顾自然减少,要是白天辛苦做事,下班了还得被公婆丈夫折腾,这还怎么让她们专心做事? 这种冲突根本没法缓和,方天林之前没考虑过这事,现在想起来,不禁脑仁都发疼。改,必须要改,否则让女性全在家相夫教子,实在是太过浪费,没能耐也就罢了,有能力还圈在家里,简直是暴殄天物。真说起来,有很多事情,女性天然就有优势,荒谷人手本就不足,若还不发挥她们的专长,方天林还不如老老实实在云州城当个富家翁得了,哪用得着不远万里跑到荒谷这个犄角旮旯中来? “怎么了?”沈家河察觉到不对,小声问道。 “没事。”方天林换上一张笑脸,安抚下自家媳妇,转而对还立在一旁的文管事说道,“这事不用管了,你自去用饭。” “是,老爷。”文管事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作为荒谷大管事,察言观色能力自是极强,他方才就感受到了方天林一霎那神色上的变化,不过他没有出言问询,这是主子们的事情,他只要在沈家两位爷下决定前提供建议,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作为管事,最忌讳越俎代庖。 除了这么件小插曲之外,总体上来说,这晚的宴席那是相当成功。 众人越发明了,跟着沈家不但有汤喝,说不定连肉都能吃上。他们活了半辈子,谁见过哪家老爷能有沈家这般有魄力?几十桌宴席,不仅有河鲜野味,连海产品都有,花的钱可绝不少,没个几十上百两怕是搞不定。 本来,方天林是打算宴席一结束就去看仓库中存放的鲜果,现在,他没了这个好兴致,直接带着媳妇孩子们就回了家。 一锁上院门,沈家河当即问道:“天林,现在可以说了吧?” 方天林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沈家河一提,他便一五一十把他的顾虑全都说了出来。 “天林,你不用担心这个,直接把命令传达下去,他们不敢不听。”一听是这事,沈家河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事放在外面虽然非常不好办,但各家规矩都是各自定,不干旁人什么事,只要不触动其他人的利益,他们最多也就在背后说道一番,不会直接打上门来。 荒谷中就更省事了,如今不光城门已经建成,就连山谷中也围了一圈篱笆,每天都有护卫巡逻,荒谷中一马平川,很远就能看清,谷内人想跑路,得先问过护卫手中的刀剑答不答应才成。 第135章 方天林顿觉恍然,他这是一叶障目,谷中这些人都要靠着沈家过活,他手中又有那么强大的武力,至少对于雇工下人而言是这样,他们连反对都不敢,怎么可能有胆量直接打上门来? 这只能说上辈子的印记太过深刻,使得方天林考虑问题时,不时便会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方天林并没想过完全融入靖朝,要是那样,还不如把他上辈子的记忆给抹除,否则,上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走,家河,我们去看果子去。”方天林豁然开朗,感觉头顶的天都亮了几分。 “阿父,我们也要去!”三胞胎听闻,立刻收起脚步,转头颠颠挨在双亲跟前。 “去,都去!”方天林本意就是如此,即便孩子们不说,他也会带他们过去。 仓库中都是山上野生的果子,个头都不大,很多果子还酸得能倒牙,现在大家都不怎么缺吃的,也就小孩子和有孕之人能吃上一些,鲜果消耗不大,到目前为止,还剩不少,真正是弃之可惜,留之无用,完全是鸡肋一件。 之前众人一直在忙活城墙,方天林和沈家河分不出多少心力来处理这些杂事,果子就这么一直堆着。当然,大多数都已经晒干收起来。秋天能吃的东西多,野果自是没多少人瞧得上,现在是冬天,不说鲜果,就连干果都比以往要受欢迎许多。 方天林大致看了看,为了便于储藏,两个仓库并没有堆满,留了许多空隙,以便仓管员检查果子是否变质。说是两仓库,其实统共也就只有几千斤,种类更是单调,只有山楂和桔子两种,桔子倒是保存不错,山楂都已经脱水,外皮干巴巴的,好在没有坏掉。 看着看着,方天林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绝佳的主意,跟眼前的果子丝毫无关系。他不是担心谷中这些人日子好过之后,不肯再待在荒谷这么个小地方吗?光靠护卫拦阻,那只是下下策,从根子上杜绝这些,才是最好的办法。 方天林决定他要发行新货币,只有在沈家能用的货币。那样就算其他人想走,怕是也割舍不下,无他,只因离了沈家,他们又将身无分文,什么都不是。 有好事自然要同家人分享,方天林当即眉眼带笑,三言两语将他的打算说给媳妇孩子们听。 方天林话落,仓库中静得落针可闻,见这个反应不对,他立刻看向对面,发现一大三小都一脸茫然,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显然对方天林所说一时难以理解。 儿子们不懂就算了,他们没接触过这些知识,听得云山雾罩可以理解,沈家河这样可就不该了。他最近一直都在学习经济管理相关课程,其中就有现代金融梗概,莫不是他还没看到这部分?是了,这些跟靖朝完全不搭边,他要学的东西很多,略过不学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方天林便仔细跟他们讲解,这下子,不说沈家河,连三胞胎都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发行货币,这可不得了,那是只有国家才能做的事,大多数国家甚至都没这个职能。这个世界不说国与国之间只用实物金银铜等交易,国内也是如此,就譬如靖朝,虽然一直极力推广宝钞,却一直没多少起色,近年来更是几近废止。 没别的原因,发行纸币,需要完善的制度,还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并不是想印多少就能印多少,要不然用不了多久,纸币就会贬值,信用破产之后,更是不值一文钱,也就代表着货币体系崩溃。 靖朝是帝制,印多少宝钞,只需要皇帝一句话,他们可没有研究过货币经济学,还不是由着性子来?没钱了,就让下边人印,不出问题才怪。 “天林,这……”沈家河惊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父,那我们家岂不是会成为最大的欠债人?没有雄厚的力量,其他人一拥而上拿新币换取实物,我们家能撑得住?”沈璧还没高兴片刻,便想到了其中的关窍,好处是想不到的多,但弊端也非常明显。要是新币崩溃,沈家也就跟着完蛋。 “这不是暂时只在荒谷中实施吗?家里物资充盈,目前用不着操心这个。”方天林眼中光芒越来越盛。自家这三个娃,可是个顶个聪明,简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耀眼,他刚给他们解释通,大儿子便想到这么远,看小儿子的神态,想来也是这般,这可比什么都让他来得高兴。 “哦,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沈璧小大人似的晃悠着脑袋,看得方天林直忍俊不禁。 “天林,这事非同寻常,得从长计议。”沈家河神色有些凝重。之前那事还好说,就算捅到外面,被其他人知晓,他家也还兜得住,推行沈家钱币,以后会如何,那就谁也料不准。抛开这些远的不说,光谷中那些雇工,怕是一时也难以压制住。 这些人会来荒谷为沈家做工,绝大部分都是日子过得太磕碜,才想到这里来搏一把,是好是坏他们都认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丁点追求。 先前那事虽然会损害部分人的利益,但一家子人收益并不会因此就减少一分,但若要是实行方天林的新币政策,他们就要担心哪天手中的钱币成为一堆废纸,辛苦几年,结果一夕之间全打了水漂,这事谁干?换沈家河自己也不乐意。 方天林清楚其中的艰险,雇工处理起来还算简单,外界人士的反应才是真正的麻烦事。 就像沈家河说的那样,人都已经进了荒谷,还不是沈家说怎样就怎样?只要不苛待他们,雇工就算有所不满,那也只是个别,不可能全部人都这般。若雇工真集体起了二心,想尽办法要与沈家作对,那只能说他跟沈家河两人倒了八辈子血霉,眼光差成那样。 但这是把所有人都绑在沈家这条船上最为简单有效的方法,既然想到了,方天林就不会舍弃不用。反正就目前沈家的能量,新币只会在荒谷中推行,想要传到外面几无可能。 接下来几天,但凡空闲时分,方天林不是带着媳妇孩子酿造柑橘酒,就是在琢磨发行新币的事,日子过得非常充实,只是原本要兴办的书院军校因此而推后。不搞定这事,其他事情即便开始筹办,一旦此事爆发出来,也得半途停工,不止书院,还会涉及到荒谷中方方面面。 方天林首先要解决的一条便是造假问题,他手上有技术,新币发行规模又小,倒是有办法应对,至于规模扩大以后要怎么做,等过后再来考虑,就沈家现在的身家,离这等程度远着呢,不用操之过急。 “天林,真决定了?”沈家河最后一次问道。 “嗯,明天就开始试行。”方天林拿着一刀一文钱纸币,一脸肃然。 “阿父,这钱真漂亮!”三胞胎审美在这一刻达成了一致,三双亮晶晶的黑眼睛有志一同望向方天林,冲淡了沉闷的气氛。 沈家河也赞同儿子们的看法,确实,这些纸币跟画作似的,光瞧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方天林展开笑颜,他这是沾了前人的光,参考了靖朝的银票、现代的人民币以及乾元族曾经通用的纸币,集三者优点于一身,要是还丑到一定程度,那他审美就没救了。 这套新币没有硬币,全是纸钞,纸质只比现代纸币稍差一些,比靖朝银票质量要好,大小跟人民币相似,面额跟人民币类似,目前只有一文、二文、五文、十文,以及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一千文八种,若这些不够用,以后可以再视情况而定。 现在荒谷人口少,仅方天林一家制作出来的钱币就够用,过些日子,等谷中开办造纸作坊,方天林便会将这件事情交出去。他往外掏乾元族传承都嫌时间不宽裕,哪有那么多工夫将精力浪费在印钱上? “那好,我去把管事们都叫到议事堂。”沈家河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口去通知住在隔壁的长随。 交代完这些,等到来人通报人员已集齐,沈家河跟方天林才带着孩子们来到住所隔壁另一侧的议事堂。 这里相当于衙门,是沈家各管事护卫队长无外出事宜时的办公场所。议事堂分隔开两边,一边是管事们的地盘,另一边则是护卫队长的活动范围,两方人马平时各不相干,只沈家两位爷召集他们商议事情时,才会一同出现。 方天林把手中纸封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叠纸币,简略地将它们的用途介绍了一遍。 弄明白这些纸张的用途后,护卫们还好,多半想得没那么多,管事们中间则不时传来抽气声。沈家这么做,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这叫他们怎生是好? 方天林在来之前就想了一个糊弄的法子,这个时候,他自是没必要藏着掖着,立刻拿来用:“各位管事,不用这么紧张,你们就将沈家当作开钱庄的商家即可。” 方天林稍顿了一下,手指着桌上一套纸币,忽悠道:“银子铜钱过重,数量一大,用起来非常不方便,用纸币就轻省多了,这些权当我们提前印出来的银票,每发出一文,都有一文铜钱做抵,不会出现朝廷宝钞那样的情况,你们大可放心。” “这……”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语当场。 第136章 方天林再如何能说会道,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说晕。 管事们除了部分只懂技术之外,其余那些哪个不是人精?他们都清楚,沈家发行的新币等同于朝廷宝钞,最多就是不像朝廷那样胡来,有实物金银做抵,照目前沈家的发展来看,短期内也不存在新币买不到东西的情况,倒是不用担心局面失去控制,那以后呢? 这一点谁也无法预料,若因为这个导致沈家垮台,他们就得重新找个主家,可看沈家两位爷的意思,他们是铁了心要这么干,以文管事为首的一众管事提出了各自的意见建议之后,其他就只能听天由命。 方天林倒也不全是异想天开,这事还真有实施的可能。 沈家下人自不用说,他们是主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他们置喙的余地,方天林跟沈家河需要顾忌的也就是雇工。 不过当初雇他们时就说好了,进了荒谷之后,契约不到期,他们大概没多少机会出谷。壮劳力雇佣年限统一为二十年,其他老人孩子则是签的户约,孩子若之前没有单独签订契约,等进入书院之后,会追加签订委培契书。总之,沈家当初就跟雇工谈妥了,他们必须在荒谷生活至少十五年以上,契约到期时才能决定去留。 十五年之后,雇工们要还是心心念念想去外界安家,那方天林也不阻拦,他可以承诺将新币照实际购买力兑换成金银给他们。只是真在荒谷生活那么长时间,有多少雇工会想着离开?出谷定居的人多了,只能说明沈家发展失败,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个苦果方天林自行咽下。 这里不是现代,契约签了之后,除非发达了,变得有权有势,否则没人敢毁约,这么做带来的后果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方天林没想过要把雇工怎么样,但按约履行职责他会毫不客气严格执行。有舍有得,想要过上安稳舒适的生活,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可能? 沈家同雇工签订的合约内容,方天林跟沈家河并没有隐瞒,只要稍微关心过这方面的人,都大致清楚。 文管事一想及此,再跟眼前的新币发行政策联系到一起,不由背后冒起阵阵寒意。主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么早就考虑到这点,若新币发行是临时起意,那缜密的思维更是让人望而生畏。还没想好以后做什么,就先定下了一个可以放手发展的基调,连半点残酷手段都不用施展,就能完美压下可能的乱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文管事安抚下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深吸一口气。这样也好,沈家两位爷不是残暴狠戾之人,眼光长远,对他这样的家仆来说,只有好处,没有丁点坏处,他该支持才对。 新币试行他多督促一点,等通知下达之后,他再带部分管事和家丁去挨家挨户游说,护卫垫后,争取将可能兴起的乱子都压制住,不让这样的苗头萌芽。 一手甜枣,一手大棒,他就不信搞不定这些人。 沈家手下的雇工都是些被教得生不起反抗之心的底层民众,没道理他们到了沈家手底下讨生活,反而变得勇猛无匹,不顾一切。要真这样,他们早就出人头地,哪还要为一日三餐奔波忙碌? 沈家内部意见达成一致后,当晚便通知下去,明天一早所有人在各自村子广场上集合,主家有命令下发。 生活在内谷之人都是从云州城跟随沈家而来,除了少数几个人是自由身之外,其余都是沈家仆从,对于自今日起谷内发行新币,几乎没有反对声音出现,仅有几人提出疑义,也翻不起风浪。 外谷显然情况不同,这里以沈家雇工为主,卖身给沈家的下人只占小部分。 方天林一宣布货币新政,底下一片哗然,说什么的都有,可谓是群情激动。 可这又有什么用?众人脸上苦色掩都掩不住。他们会进荒谷,就是在赌,赌输了,就搭上一大家子人,赌赢了,一切都好说,大好日子在后头等着。眼瞅着生活有了盼头,没想到东家又有了新动作。 雇工再不谙世事,再不明事理,事关自家生死存亡之事,那脑子也没那么苯。 他们很快便想明白其中的沟沟道道。东家这个措施是在挖他们根啊,朝廷下发的宝钞在林山县都不管用,更何况是沈家私币?这一刻,他们再次深刻体会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心里那叫一个苦啊,比吃了黄莲还要苦上不知道多少倍。 他们也想抗议,为自己争取权益,只是一瞧站在沈家两位爷身后那一排排护卫,明晃晃的刀剑,统一制式的藤甲,他们拿什么去争?他们甚至连冲上去拼一把的念头都不敢有。 这几个月,沈家给的待遇那是相当不错,纵使以后沈家下发的钱随时可能成为废纸一张,他们也只能咬牙认了。 如今他们在沈家地盘上,真要惹恼了沈家,处境只会更加糟糕,沈家两位爷好歹很是仁慈,只要干完自己份内事,就会按数下发工钱和福利,从来不曾克扣过,这样的好东家在整个林山县都难找出几个,他们除了一如既往相信沈家,还能怎么办? 方天林看着一脸涩意的雇工,并没有多说什么,把新币发行各种注意事项传达下去后,便带人离开,收尾工作交给文管事他们来做。 目送沈家两位爷离开后,文管事当即开讲:“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这十几年都要在荒谷为沈家做事,用什么做交易物还不都一样?沈家可曾短过你们什么?” 底下众人都摇了摇头。 “这不就成了?这钱只是不能在外面花用而已,在荒谷跟银子铜钱没什么两样,你们愁什么呢?” 众人一想也是,还真就是这个理,可为何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呢?至于到底哪里不对,他们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费这个神,把这个念头给抛到脑后。 方天林听了文管事的回禀,不由失笑,这些人还真是好忽悠,这里面差别可大了去了。 沈家新币下发后,以后雇工即便约满想要离开,那也必须先到沈家换钱,不可能私下离开,不然这么多年辛苦打拼下的财产岂不是都打了水漂?这种魄力,没几个人有,否则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荒谷中。 靖朝人大都恋家,到时候这批雇工在荒谷中定居下来,没有足够的诱惑,恐怕叫他们搬走,他们都未必肯走。 不过新币试行后还是有异常出现,往日不管是沈家雇工还是仆从,领到钱后都是能不花就不花,将钱积攒起来,留待以后做他用。这回,新币一入手,大家不约而同开始大肆消费,以往舍不得买的,这次都大方地买了,日用品、粮食……但凡家里能用得上的,众人都拼命往家搬。 方天林没有阻止,除了部分物品限量销售之外,其余都任由大家随意购买。有消费才能促进生产,没看到上辈子各国都在想方设法将民众的钱财往外掏吗?钱财只有流动起来,经济才会兴盛,都将钱捂在手中,舍不得花用,商业就会变得一片萧条。 众人这般行为,方天林正求之不得。 谷中不足的物品,派遣护卫队去离荒谷山林出口最近的莽山镇购买便是,这么一来,也能避免和林山县城众多士绅别苗头。 之前方天林对林山县了解不多,都是直接去的林山县城,现在有那么多本地人在沈家做事,他对林山县不说了如指掌,相去也不会太远。 “这钱真能用诶!”花钱是快意了,可望着家里堆积的物品,不少人又起了悔意。 “买都买了,想那么多何用?这些东西再退回去,铺子里收的可不是这个价了。” “不退了,就咱家自用。我好久没这么畅快的用钱了,今天倒是过足了瘾。当家的,这几个月你干活辛苦了,一会我就给你炖只鸡去,咱今天也好好享受一回。” 这一天,有不少家庭都杀鸡宰鸭犒劳自己,气氛比荒谷中任何时候都要浓烈。众人之前的担忧不说尽去,起码下去了一些,想来等下次发工钱,他们不会再这么不留余地,一股脑儿将钱都给花个精光。 眼看大家的心重新安定下来,方天林开始着手书院和军校之事。 荒谷中近五百人口,十六岁以下的只有一百多,十岁以下的就更少了,还不到五十人。农家人做事早,十二三岁就当半个大人用,十五六岁都已经到了成亲的年龄,没人再把他们当孩子看待。 方天林要做的事情太多,苦于人手不足,一直没能放开手脚干,但更缺的还是各种人才,真正的人才,能参与科研工作,或者具备高精技术的那种。这些人都需要他自己培养,去外面很难找到,他便把年龄放宽,五岁以上十六岁以下年龄段的孩子,统一进入书院学习。 十三岁以上实在学不进去的,可以学一门技术,这样出校之后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十三岁以下,则不管成绩好坏,都要全天候学习,那些死活学不会的课程,可以适当调整。 方天林没想过培养全才,能有足够的专才出现,他就知足了。 第137章 纯记忆能力大人未必比得上孩子,但理解力小孩却是拍马都赶不及。 方天林虽然将培养重心放在十六岁以下的孩子身上,但超过这个年岁的那部分人他也没放过。广捞鱼勤撒网,沈家能用的科技人才不多,能捞着一个是一个。 这边孩子还没入学,那头大人再教育计划先一步启动。 在靖朝,长辈对子孙的影响力实在过于巨大,不把这些人给说通,把老思想给掰过来,方天林办什么事都有诸多掣肘,他可不想每次命令发布下去都要强制才能执行。 文管事等能说会道之人率先被委以重任,要教别人,自己首先得学会不是? 方天林研究了好几晚,才定下终稿。他没有大夸特夸沈家怎么怎么好,这种话说多了反而没意思,说不定还会引起反效果,润物细无声,温水煮青蛙才是上上之策。 这样的教育不是一时半刻能达到效果,需要长期不懈地进行,当务之急是让众人被禁锢的思想打开一条口子,等有了缝隙,如何作画就看沈家人的本事。 第一批受教者本来只有沈家管事和护卫队长们,没想到柯夫子也循声过来掺了一脚。 方天林一时没有转过弯来,这种为沈家培养忠心下属的洗脑教育有什么好听的?换做是他,若非迫不得已,他才不会上赶着自找罪受,沈家河倒是立马就明了柯夫子的想法。 很简单,柯夫子这是把自己摆在类似于家臣的位子上,沈家好了,他才能好,自是希望参与其中,哪怕是这种一开始听了或许会让人嗤之以鼻的论调,他也要切身感受一番。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是连自己追随的东家,柯夫子都不了解,那他怎么才能更好地融入沈家? 沈家河这么一解释,方天林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真说起来,这方面上他比沈家河了解得更加透彻,只是他思考时需要先跨过两个世界思想上的隔阂才行,是以,类似这事的反应上反而比沈家河还要慢一拍。 传销很可怕吧?那是因为这么做初始目的就不对,害人不浅的东西自然是人人喊打,但若是正面作为呢?不要不信,生活中处处存在“洗脑教育”,小到爱家,大到爱国爱自己的民族,但凡培养凝聚力、集体荣誉感的说教,归根结底,其实都属于洗脑教育的范畴。 方天林上辈子作为一个军人,这种情况遇到的比一般人还多。学识越高越反动,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为何,还不就是见识越高,越有主见,也就越不容易被别人影响? 方天林没想进行愚民教育,这跟他大力发展荒谷有冲突,他可不想为了获得一批忠于沈家之人而舍本逐末。 所以,方天林定下的策略是一边培养下人雇工以为沈家干活为荣,一边进行科普教育,慢慢扭转他们部分沉疴陋习,不间断把可行的新思想灌输给他们。 方天林还真不信,他不遗余力这么做,众人还能固守窠臼,不跟上沈家前进的脚步。 “什么,东家让十六岁以上的人都去广场上听课?”妇人以为耳朵出问题了,一脸惊诧,“我都这把年纪了,也要去?” “去,男女老少,只要符合条件,能动的都去,十六岁往下,想去的也能去。”传信之人没有耽搁,撂下这句话就跑去通知其他人。 “老头子,东家这是又想做什么?”老妇人心又悬起来,沈家新币的事刚消停没几天,这又来了新政策,他们到荒谷才两三个月,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般“精彩”? “这次应该是好事吧?”老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听课诶,总不会出岔子,我叫老大去探探消息。” “行,你让他注意着点,别说不该说的话,问不出来就算了。”老妇人出声叮嘱。 “放心,老大都这么大个人了,他心里有数,不会胡来。” “爹,您怎么过来了?到开饭的点了吗?” “没呢,还得等一会。刚才家里来人……”老伯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清楚,末了吩咐大儿子去外头打听消息。 “爹,您在家候着,我去去就来。” “嗯,快去快回。” 很快,大郎便回到家。 “爹,娘,大家都是一头雾水,东家和管事们都没透露今晚具体讲什么。我瞧着这不是坏事,你们就放宽心,咱们都在荒谷待了这么长时间,东家虽然花样多,可你们见过东家什么时候亏着咱们不成?” “哎,还真是这样。”老伯一拍脑门,眼底的愁绪如拨云见日般,顿时没了踪影。 东家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整得他们都跟着心惊肉跳,就怕东家脑子一热,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可细一想,东家其实从来就不曾苛待他们,该给的不少一分,遇着东家高兴的日子,甚至还能得点额外小利。他们现在的生活可比原先要好多了,剥开外衣这么一看,整个林山县恐怕都找不出这么好的东家,他们确实是想多了。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东家所办的事情,很多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有质疑很正常。 之前要筑城墙,劳动强度大,沈家提供饭食,还不许他们往家带,只要为沈家做工的人都在食堂用饭。现在城墙已经完工,其他工作即便是采石建房,时间没那么紧迫,劳动强度骤降,沈家便没再像之前那样时刻盯着,允许各人自己选择,从食堂领了饭回家吃,或者干脆不要沈家包饭,将伙食折算成钱都成。 食堂开饭早,没有家庭负累之人大多不愿自己开火,在食堂用完餐便三三两两聚集到广场上。荒谷虽然地处西南,气温较高,但冬季也还是能感到冷意。大家干活时不觉得,不动的时候,又是在野外,风一吹,那也是凉飕飕的。 等人一多,众人不待管事吩咐,便自发燃起了火堆。 很快,广场上人越聚越多,大家都坐在自带的椅子凳子上,三五成群闲聊家常。 当锣声响起时,众人立刻停止闲话。 这次是方天林亲自上,以后就交给文管事他们负责。 “我知道大家愿意跟着沈家来到渺无人烟的荒谷讨生活,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方天林坐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众人,低沉悦耳的声音通过喇叭放大,送进在座各人耳中。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片刻,“那大家想不想过更好的生活?住青砖瓦房,每天不用为吃穿发愁,不说山珍海味,起码餐餐鱼肉不缺,小孩子有书读,大人有事做,这样的日子,大家想不想?” 方天林说得极尽诱惑之能事,底下人却是一片茫然,只传来寥寥几声回应。要不是现在无人说话,广场中一片静寂,这些微弱的声音,方天林怕是都注意不到。 方天林没有立刻再次发话,等了一会,直到众人将他说的话消化完毕,才将此前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你们想不想过上这样的好生活?想就说得大声点!” “想!”这次众人没有任何迟疑,甭管方天林说得能不能实现,这么应和又不会少了他们一块肉,东家的话自是要支持。更何况,这样美好的生活,他们怎么可能不向往? 几百人一起回话,又有回音传出,那声势足够浩大。 方天林不管众人怎么想的,他只要把大家的情绪都调动起来,就算达成目标。口号谁都能喊,最终还是要靠事实来说话,他可没指望说两句对未来的展望就能让众人为沈家肝脑涂地。 “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平白得到,想要过上富裕的生活,需要大家共同努力,首要一个便是减小内耗。我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摒弃成见,不要相互之间使绊子,私下有龃龉的,能过就过,实在无法和平相处,就往上报,管事们会将你们隔开,无论是住所还是工作,远香近臭,离远了,自然纷争就少,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是!” …… 动员教育落幕后,沈家河跟方天林并肩而行,他对方才自家媳妇那番言论半信半疑:“你刚才说的,他们真能做到?” “怎么可能?”方天林侧头笑眯眯地说道,“人只要还存在私心,就不可能拧成一股绳,我这么做,最多就是让绳子更粗壮一点,粗一点是一点,不是吗?” “嗯,是这个理。”沈家河表示赞同。和方天林生活这么长时间,他也明了,既然私心不可能消灭,那纷争自然会一直相随。他们作为沈家掌舵人,要做的就是把控好方向,尽量减少内耗,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采取制衡手段。这是最后的无奈之举,出现这种情况,就意味着沈家对手下势力的掌控力减弱到了一定程度。 抛开这个恼人的话题,沈家河眼底闪过一道亮光,真心赞道:“你今天说得真好!” 方天林笑而不语,上辈子听领导讲话听多了,依样画葫芦也不算多难的事。演讲吗,只要稿子写得好,能放得开,嗓音合适,临场发挥不失常,基本就算合格,再加把劲,具备煽动力也不难。 最主要还是听众见识少,太过容易被说动,方天林这次讲课之行才能如此顺利。 第138章 方天林亲自出马的这次说讲,旨在调动众人干活的积极性,以及种下一粒与沈家共荣辱的种子,静待以后发芽壮大,并没有一上来就大谈特谈他们该怎么怎么做。 剩下那些就是水磨工夫,需要打持久战。 人都有从众心理,若周围大家都持相反的观念,在这种环境之下,即便余下那一小部分人观点才是正确的,他们中多半人也很难坚持己见,被同化或者无奈融入大众之中是早晚的事,只有那些心志极为坚定之人才无惧于此。 显然,在民智还未开的靖朝,这种有大毅力者不是没有,但他们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缺陷,那就是眼界太小,见识不足。这样的人太好忽悠,随便弄出一些他们难以理解的事物,就能把他们说晕过去,尤其是那些底层民众,更容易被带进沟里,靠他们自己,很难走出来。 这里鬼神之说盛行,这个大仙,那个大神,类似的神仙不要太多,方天林不介意为众人塑造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信仰。 光心灵慰藉就能让他们虔诚为信仰奉献一辈子,沈家物质精神双管齐下,要还干不过神婆神汉,方天林觉得他可以滚回娘肚子里重新投胎了。 有些事情,光说没用,说得再天花乱坠,大家也只当个乐子听,面上应得好,心里指不定怎么想,沈家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在靖朝说男女平等,那是吃饱了撑的,方天林当然不会这么干,他只不过逐步推出几项小政策,女性地位自然而然便上涨,还是那种不为人察觉,没有引起男人警觉的温和方式。 思想教育这点自是不必深谈,它的厉害之处想必不少人都领略过,这种大杀器自然要大力运用。 男人除了体力上比女人强不少之外,其他方面两者并不存在明显区别,光允许女性参与各项工作,并且按劳分配这点,女性地位就会慢慢提升。 当然,想要一蹴而就那不可能,方天林也没想过这样。他都为女性铺路了,要是她们还不赶紧抓住机会顺杆子上,那他也没辙,他不可能硬逼,实在不行,就把那些有才的女性单独提溜出来,免得她们受制于家人。 女性地位有所改善,那些出嫁的男子同样也因此而受益,当然,这种改变目前还非常微弱。没分家前,钱财都把在长辈手中,儿子媳妇们赚再多,也得交公,但赚的钱多了,就算只是过个手,底气也足不是吗? 眼看众人已经习惯每隔几天就去广场上听一次课,方天林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炸得大家都目瞪口呆。 “孩子爹,东家说得都是真的?” “杏儿娘,你没听错,是真的,真的!”刚过而立之年没多久的中年汉子一脸激动。 他家一连生了五个女娃,就没个男丁承继香火,到他这个年纪,夫妻两个也歇了这份心思,只想好好培养立住的三个闺女,可能的话就招一个上门女婿,也好有人为他们养老送终。 可两人总放不下这个心,他们在世时,还能看着点,女婿再糟糕也蹦不到天上去,可要等他们都过身,这个家还是不是他们家,就不好说了,没准辛苦打拼下的家业转眼就变成女婿家产。 这种事并不少见,两人每每想到这些,就打心底犯嘀咕,唯一的办法便是教导招婿的女儿性子强悍一些,只是这谈何容易? 他们也不能光为自己着想,而半点不顾女儿。这要是招不到合适的上门女婿,最终全要嫁出去,过刚的性子进了婆家那可是大忌,怎么把握好这个度,对于没多少见识的两夫妻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们。两人完全就是凭本能在教孩子,还得避着父母行事,难度进一步加大。 现在好了,沈家开的书院要把所有十六岁以下五岁以上的娃子都招进去,还男女不限,这对两人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不用整天在家里干活,自家闺女就能少受一些长辈的影响。整天被人骂赔钱货之类,他们作为父母听了都难受得紧,更不用说自家闺女。要不是他们后来意识到不对,背地里常常为闺女打气,自家娃怕是早就养成软弱可欺的性子,这样别说当家,就算嫁人也只有受欺负的份。 去书院不但能学到知识,还能远离家人不合适的言传身教,两夫妻真是求之不得。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不大满意,连个女娃子都能上学,还怎么凸显生了诸多男丁的媳妇乃至他们一整家的地位? 可惜,再不满,他们也得憋着,沈家两位爷下的命令可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他们最多背地里发泄一下情绪,当面谁也不敢质疑东家的做法。 方天林当初雇人的时候就曾说过,他会办一所学堂,各家孩子人人都有份。这种好事,大家自然不会往外推,一个个都乐呵呵地接受,他们会跟沈家人进荒谷,未尝没有这个缘故。 众人想当然地以为,学堂只收男娃子,哪知竟是连女娃子也包含在内,这就大出众人意料。 丫头都上学去了,家里诸多活计谁来干?最不乐意的便是当家阿奶。媳妇要赚钱,让他们带孩子,做饭洗衣喂牲口,沈家下发的活计就得留一部分到晚上做,这不但费眼神,还费灯油,那可都是钱!要想两不误,这还不得他们亲自上?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了,他们怎么那么苦命,到老还要操劳这些? 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直接留一两个媳妇专门做这些就行,问题是有几个婆婆舍得明明能到手的钱从他们面前飞走? 方天林招的人,里面或许有那么一两个不怎么勤劳,但每一家总体上都很能吃苦,那些惯会偷奸耍滑,好吃懒做之人,早在选人之际就被刷下去。这才是这些当婆婆的烦恼的根源,懒人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就行了,哪会在乎这些? 现在众人普遍日子过得比以往好,至少不用担心因年景太差而饿肚子,温饱满足了,攀比心自然也见长。其他人家吃好的穿好的,他们家却没有,这出去连说个话都不够响亮,要想有面子,只能自己稍微吃点苦。 这种情况,方天林自然不会管,底下声音只要不闹到他面前,他就当没看见,书院如期开办。 因着第一批孩子只极个别识字,所以最开始采取统一教学,之后再根据进度进行分班。 甄选方法很简单,就是考试。理论知识就用书面考试检验,涉及到动手能力的,就进行实操。及格就过关,不及格便留级,到了十三岁,成绩要还实在没脸看,那便自动转去学手艺,个别学生成绩过于糟糕,甚至可以酌情考虑,让他们提早进入这一步。 这样的考试每半年一次,聪明好学的学生很快就能凸显出来,笨的懒的逐渐被淘汰。这听起来似乎很残酷,却是没办法的事,方天林急需人才,他不可能像上辈子国家那样施行九年制义务教育,所有学生不管聪明过人,还是愚笨不堪,都能学满九年,他等不起,以最快速度筛选人才才是他想要的。 靖朝大户人家特别讲究男女有别,在农家规矩则要宽松一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平日里说几句话也没人说道。 书院人手紧张,方天林不可能单独为女学生再开设一个学堂,男女一起上课,不过该有的规矩他也不好随便打破,男女各自分开几列,不要说男女同桌不可能出现,就连相邻的男女两桌之间,都隔开老大一段距离,课间交谈都得加大声音才成。 书院中只有柯夫子这么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先生,其他都是半路出家,对这些倒没太大反应,至少没有老夫子成天嚷嚷“败坏风气,成何体统!”这样的事情出现,着实让方天林省事不少。 第一届学生不到百人,分成三个班教学,第一学期主教语文数学,其他自然科学以科普教程的方式进行教学,不求他们学明白,只求他们心中对这些要有一个概念。 此外还开设一门体育课,和单纯锻炼身体不同,这门课会教授武技,成绩优异者有望被调入军校就读。除此之外,思想品德课也不能落下,没这门课镇着,以后的事变数太大,不说沈家河,就连方天林都不太放心。 “阿父,二弟教体育,三弟教生物,那我呢?”沈璧不是沈璋,不会遇事便跳脚,但到底年岁还小,一听两个弟弟都分配到活干,就他没有,面上虽不显,行动上却还是显露出来他有些急了。 “璧儿能做的事情很多啊,你想教什么?教语文的先生够了,其他诸如体育、劳技这类你都能胜任。”方天林俯下身体,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 这些课程一周也就一两堂,既能让孩子们过一把当先生的瘾,又不至于耽误他们自己的学习,还不会劳累到他们,方天林跟沈家河一早就商量好,让他们尝试着当个小夫子。他家孩子这么聪慧,又有他们夫夫看着,两人完全不用担心自家儿子会把学生给教毁了。 第139章 沈璧想了想,体育有二弟,那他就选择劳技。他听阿父和爹爹说过,十三岁以下的学生,除了极少数成绩差到没边的人之外,其余暂时不会接触到各门手艺,那劳技课就是唯一一门锻炼动手能力的课程,又是他擅长的,教这个肯定很有成就感。嗯,就这么定了。 对于大儿子的选择,方天林倒是没有任何意外。 沈璧懂得比大多数师傅还多,工匠只专精一门手艺,沈璧不是,而且他会的很多东西,除了他们一家五口之外,这个世界的人恐怕想都不曾想过,更不用说亲眼见识一番。 不光沈璧如此,其他两个儿子也存在类似问题。 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决定逐渐放手,他们只要把好关,不要让孩子们把太过惹人眼的东西提前放出来,余下那些由他们自己高兴便成。儿子们过年就七岁,这个年纪该锻炼他们独立自主能力,免得小家伙们过于依赖他们两人,导致一直长不大。 方天林目前最需要的是军工和生物医药科技人才,其他都要靠后一步。而这两者偏偏都是吞金大户,需要源源不断资金投入才行,尤其是后者,不说沈家,放眼全世界,都几乎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特色,完全照搬其他高等文明,会对以后发展留下隐患。 方天林没打算这么做,其他国家他不清楚,至少靖朝无论是风俗,还是社会形态,以及群体信仰之类,都跟他上辈子所属国家古代历史极为相似,就算到了现代,很多文化习俗依旧传承下来。 方天林对他所在这个族类有感情,他不可能任意胡来。再说,他媳妇是土生土长的靖朝人,孩子们算是跨越时空的混血,也流着炎黄子孙的血,光这一条就足够他谨慎做决定。 方天林没想过舍弃中医药,即便这一门学问到了现代都还没有研究透彻,被西医挤兑得只剩下狭小的生存空间。 上辈子中医被说成是一门经验医学,不少人甚至对此嗤之以鼻,完全不信。但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弄不明白原理,就变成谬论。中医能治病救人,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并非胡编乱造,要不然,为何能在上辈子传承几千年而从未曾断绝?总不可能那么多代人都是睁眼瞎,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中医无法被人深度解读,方天林反而觉得它更有发展前途。现代科技比靖朝要发达许多,都拿不出成套能令人信服的中医理论,这说明什么?别的方天林不好断言,至少证明中医比西医更深奥。 中医流传几千年,还是只能根据经验施救,而西医体系发展才多长时间,便有成套理论出现,两者之间……呵呵,要是彻底弄明白中医原理,想必在医学上能前进一大步。 方天林的推断,似乎能在乾元族传承中的医药科技上得到验证。乾元族医学更偏向西医,但少部分自然药品却都药效极佳,能对症治疗不少疑难杂症,可惜中医对药材质量要求比较高,同样的品种,野生就比人工种植养殖的要好,想要大批量制作不大现实。 科技越发达,对自然坏境破坏就越厉害,即便发展到乾元族这样的高度,想要完全做到这点也不可能,最多也就是在破坏的同时进行治理。 空间水就是基于此,耗费无数代人的心血才研制而成。经过空间水优化的植物,净化污染能力比普通植物要强许多,至于空间水的其他功用,那都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研究而来。 乾元族所在星系物种跟靖朝不尽相同,不过都是碳基生物,空间水作用并没有打折扣,差别只在于物种本身。 一想到靖朝众多未曾开发的山林,方天林便有信心发展出地星独特的医药学。 这个地星的名字还是后来所改,当初小儿子将他们脚下的星球取名地球,方天林本是赞同的,无巧不成书不是?但后来一想,这么叫很是别扭,再像,那也不是同一个星球。 若有一天“地球”这个名称被大家所接受,叫多了,会让他产生一种时空错乱感。在取得儿子们同意后,他们生活的这颗星球,最后被定名为地星。 其实多说几次,这个名称还挺好听,不是吗? 想要撑起军工和生物医药科技,必须有足够的钱财物资,这些从何而来?就目前沈家这等规模,靠自己还无法做到这点,跟外界做买卖就成了必然。这也就意味着,商业人才也得列为培养目标。 因此,书院成立之初,目标便非常明确,就以培养军工、生物医药科技和商业人才为主。 大到朝廷,小到一户人家,历来都是上行下效,上头人喜好什么,宣扬什么,底下人便会主动去迎合,荒谷众人也是如此。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三者到底哪里重要,但还是凭着本能就这么做了,至于其他的,他们不需要知道。 是以,军工、生物医药和商业相关课程便成了众学子主课,不说数学这门基础课,就连体育、劳技、动植物等这些副课,大家都学得极为认真。 方天林看了不由心生感慨。 书院第一批学生进学的机会来之不易,大家都很珍惜,其中尤以女学生为最。她们更加刻苦,恨不得把时间掰两半,错过这次,她们这辈子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不紧紧把握住怎么成?但凡有点潜力的学生,都把学习重心放在这这三个专业相关课程上,先学了,到时候再选择最为擅长的那门进行深研。 等书院步入正轨后,接下来便轮到十六岁以上的大人。 荒谷就这么点人,方天林怎么可能漏过他们? 成年人的课程就简单多了,副课一概没有,只教他们认字识数以及进行自然科学科普教育。由于年岁相差巨大,方天林给的课程进度就有点紧,几堂课下来,便淘汰了不少爷爷奶奶辈和中年男女。 “齐管事,我们这样被剔除出课堂的人,工钱还跟以前一样吗?”一个实在跟不上,无奈被刷下来的中年男人很是局促地问道,眼里布满担忧。要是学习成绩跟工钱挂钩,这可叫他们怎么整? “放心,这个跟工钱没啥关系,就是以后你们不能有更好地发展,只能指望后辈了。”齐管事没有隐瞒,也没有任何夸大,把淘汰的后果直接告知给围上来的众人。 “齐管事,你的意思是,那些还在坚持的人有可能赚更多钱?” “嗯。这么说吧,东家会根据各人情况传授知识,要是潜力高,甚至会让他们进入书院进行全天候学习。一旦被选中,再次也能学到一门手艺再出来,苦力赚的钱能和工匠师傅比吗?” 众人摇头。齐管事这么一比方,他们便明白其中的差距,在懊恼自己没有读书天分之外,更加注重儿孙的学习。 这就好比只会些粗浅绣艺的农妇以及批量产出的绣娘,跟绣师之间的差别。 农妇处于最末端,即便绣一整天,也赚不了几个钱,绣娘赚得就要多一些,这两者合起来,都没有绣师来钱快,甚至连零头都不一定有。 齐管事望着众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对沈家两位爷的精明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东家这一招真是妙,有什么比利益更加让人心动?没好处的事情即便一时热血上头,肯不计酬劳付出,那也总有懈怠的时候,要想长久发展,还需利益维系。当大家都知道学好了就能赚更多钱,甚至可能多到超乎他们想象,他们还怎么可能去反对?不严加督促就算开明。 这个度要把握好,过犹不及,等会回去得跟文管事说一下此事,要是适得其反就糟糕了。看东家的意思,他们要的是能活学活用的人才,而不是只会死读书,读书都快读傻了的书呆子。 “天林,现在城墙已砌成,屋舍也完工,农田也没多少活,那么多人总不能闲着吧?”不干活,自然拿的钱就少,吃喝最少也要差一等,就算沈家河不急,雇工们也急。好在也就近日才出现大量闲置人员,倒是没有引起骚乱。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既然把人给带进荒谷,沈家就得负起责任,“要不让他们去开垦荒地?” “行,这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方天林没有反对,荒谷没开发的地方那么多,给闲置劳力找活干并不难。 “探矿仪还要多久才能好?”这事上沈家河帮不了多少忙,还不如大儿子来得有用,他最多也就只能帮着打打下手。 “还得再过阵子,有了这个,找矿就要容易许多。”方天林接过沈璧递给他的配件,组装在探矿仪主体上。 林山县出产好几种矿,但若没有自己的矿产来源,就会受制于人。方天林不可能为了这个就大动干戈,但他也不想被人狠宰一刀,更甚者即便付出大价钱,别人还不一定愿意卖,指不定得陪笑装孙子,把人哄开心,让人过足当老爷的瘾才肯出货。 方天林不是受不得丁点委屈之人,但那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自己有能力,他何苦去看别人脸色行事?要不是生物力场能得省着用,探矿仪早就做好了,现在他也只有多费点时间,慢慢鼓捣。好在这东西制作起来不算太难,在媳妇孩子们帮助下,已经有了雏形,再尝试几次,成品应该就能出来。 第140章 “哎呀,阿父,马上就轮到我上课了,您先忙,我这就去书院。”沈璧瞄到桌上的闹钟,当即开始收拾仪表。 “璧儿,别急,书院很近,上课所用物品之前我就给你整理好了,你一会拿上就成。”沈家河起身帮着沈璧整理形容。 “嗯,爹爹,这个我知道,我才不会像二弟那样,每每事到临头才想起来。”沈璧瞥了一眼在院中练剑的沈璋,心想着他可是上了闹钟的,现在离闹铃响还有点时间。 打理干净自己后,沈璧把闹铃取消,检查一遍教具,确定没有遗漏之后,便带着招财直奔书院。 沈家三胞胎不是第一次给学生上课,但每每见到他们那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讲台上,众学子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学生中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五岁。 小的那些自不必说,他们没有发言权,思维单纯,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便在人后也不会对此有任何看法,甚至还觉得这般理所应当。 那些十来岁的学生,可就没法这么淡定。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不是?他们没上过学,但至少长着耳朵,十岁以下就当夫子的,他们真是闻所未闻,连个传言都不曾有。这等年纪,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哪有能力传道授业? 偏偏沈家开了这个先河。 当初书院学生得知每个班都有一个孩童来给他们当夫子时,一个个都处于懵逼状态中,更别提家长们获悉此事后的反应。 亏得这里是荒谷,沈家最大,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只要沈家做得不太过分,其他人顶多表示不解,在背地里嘀咕几句,不可能出现反对之声。这要是放在云州城,谁要是敢让三胞胎上台当先生,学生家长们怕是会把书院都给掀了,这是有多荒唐,多瞧不起他们,才会让小娃子来凑数? 正是清楚这些,对于众人最初的惊讶和疑惑,方天林表示理解。要换做是他,对小夫子的能力不抱怀疑那才是怪事。 可随着时日一长,这种隐在背后的不满质疑,便全都消散。手底下见真章,三胞胎传授深奥的知识,目前或许还能力不足,但教目不识丁的学生尽够了。 再则,三个小家伙教授的科目都很有意思,不是认字识数这般枯燥,抵触心理不再有之后,大家学起来都格外有劲。 “下堂是璧小夫子的课,不知道今天会教我们什么?” “上回小先生指导我们做水车模型,这次想来也应该不会比这个差。” “三个小夫子的课最是有趣,璧小夫子跟璜小夫子所教导的就连谷中叔伯们很多都不会,璋小夫子除了力气比护卫差点,其余可一点都不输他们。” “是呢,不愧为少东家,不是我们这样的农家娃子能比的,我瞅着,可能连林山县城那些少爷公子都没这个水平。” “你说的有理,那些富家公子这个年岁恐怕也就比我们好点,哪里有小夫子们这份本事?” …… “当。” 铃声响起,一帮子学生赶紧回自己位子上坐好。 沈璧踏着铃声走进教室,坐在特意为他准备的高椅上,学着大人清了清嗓子,板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想来你们在几天前都听柯夫子讲过,冰如何形成以及它的各种性状,今天这堂课,我们就来亲自实验一下冰的其他用途。走,大家都跟我到操场上去。” 屁股还没坐热,沈璧便小手一挥,拎着教具一马当先朝外走去。 这样的情景显然不是第一回,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学生当即推出一人。那人很是熟练地拿过沈璧手上的小藤箱,跟在小夫子后面,然后是其他学生,一众人浩浩荡荡前往目的地。 一到地方,沈璧打开藤箱,从里面拿出几个玻璃制品,都是各种各样的镜子,有放大镜、平面镜、凹面镜等。 沈璧示意众人传看一遍。 三十来个学生一拿到东西,便不时发出惊叹声。 “咦,阿南,你人怎么变大了?” “哇,我怎么成这样了,这一定不是我,不是我!” “叫什么叫,书院总纲你忘记了?这世上有很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我们要抱着一颗敬畏的心,却不用惧怕它们,等我们知道的多了,终有一天会把它们都拿下。” “呵呵,我这不是一紧张就忘了吗?你看,被这镜子一照,我就成了这怪模怪样的人,跟照妖镜似的,我都吓坏了,还以为我被妖怪附身了。不过你干嘛敲我头,变笨了你赔啊?” “不就是变形吗,有什么好奇怪的?”说话的学生起初不以为意,待望见镜中的自己后,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全靠一股气撑着才没露馅。 这边两人被“照妖镜”给惊到,那边几个女生却是满脸笑容。 “茶花,这镜子真漂亮,照出来的人影比铜镜清晰多了。” “是呢,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琉璃镜吧,听说村里地主家小姐都没有这个。这东西很贵,你可得注意点,千万别手抖给摔了,到时候怕是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嗯,我知道。”留恋地看了一眼,半大不小的女生把镜子递给下一人,“我看得够久了,你们拿去看,记得要小心。” …… 沈璧站在学生前面,什么都没说,等所有人传看过一遍,他才发话:“这个能放大物品的叫放大镜,刚才有人说的‘照妖镜’是有凹有凸的曲面镜……” “它们的原理我这里不讲,以后其他先生会教,今天这堂课便是学习如何制作简单的镜面。好了,大家按学号分成五组,每组组长到我这边来领取冰块。” 很快,所有学生按照平素那样,分成五个小组。 “让你们带的砂纸砂轮都带了吗?” “带了。” “那好,大家按照我说得做,今天我们只做放大镜。”沈璧拿出一个小冰块,用砂纸开始一点一点把周围一圈磨薄,等有了放大镜雏形之后,再进行细致打磨。 底下学生都见过放大镜实物,再经沈璧这么一示范,都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理论和实践不是一码事,虽说农家孩子只要不是笨到一定程度,动手能力都不会差到哪去,但要让他们第一次就做这么规整的东西,难度也着实不小。况且,他们不懂原理,什么焦距之类的压根就没概念,完全是在照猫画虎。 冰块大小跟之前他们看的玻璃放大镜不一致,形状也不是规则的圆形,这就更加大了难度,能做成什么样子,全看他们的观察力和仿制能力强弱与否。 荒谷很少看到冰的踪影,即便有,那也只是薄薄的一层。 沈璧这些厚实的冰块都是用硝石制冰法所得,为了给学生们上好课,沈璧也是挺拼的,在林山县恐怕也就沈家有这个能力。 至于玻璃,这东西虽贵,倒不是买不到,林山县就有几家拥有这种奢侈品,只是平民百姓无缘得见罢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快到下课时,各组都上交了作品。 沈璧一个个看过去,虽然瑕疵不少,起码不管哪一组,成品都具备了放大功能。他还算满意,初次就能做成这样算是不错了。 趁着还有点时间,沈璧让众人围成圈,他拿出玻璃放大镜,将焦距对准底下的白纸,光线经过汇聚作用之后,越来越强,直至对焦成功时,凝成一个强光点,白纸开始发黑冒烟。 沈璧立刻移开放大镜,白纸上留下一个边缘焦黑的小洞。 之后他又拿起自制的冰块放大镜,效果要比玻璃放大镜差一些,等了一会,白纸才有动静。 “好了,大家拿自己做的那份试试。”沈璧把纸张一分为五,之后便不管学生,开始收拾教具。 各组成品有好有坏,其中两组勉勉强强能把纸张点燃,这些人那叫一个得瑟,课后仍不忘去同窗那显摆一番,特别是其他两个班级。 三胞胎年幼,各自只负责教授一个班级,教同一门科目的先生,时不时都得去请教一番,不然这课都没法上了,谁让三胞胎教的东西新鲜,就连夫子都学得津津有味。 沈璧可不会去管这些,阿父都说了,良性竞争要鼓励,这样能督促其他学生更为上进。是以,只要闹得不是太过,书院夫子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偶尔还会推波助澜。 “招财,我们走。”沈璧站了一堂课,不想走路了,看了眼招财的体格,觉得它承载他这个小身板应该没问题,当即毫不客气地爬到招财身上,悠哉悠哉往家赶。 “爹爹阿父,我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传,沈璧稚嫩的嗓音尽数被方天林跟沈家河接收。 “走,我们去门口迎接我们的‘大功丞’。”方天林笑着调侃,话落便放下手中的活,大步朝楼梯口走去。这个时候已临近饭点,剩下那些活他决定饭后再做。 沈家河笑笑没搭腔,直接用行动表示。 两人动作已经够迅速,沈璋和沈璜比他们还要快。一听到沈璧的声音,不用人提醒,已经迈开脚丫子开跑,等方天林跟沈家河到地方时,两人早就先一步到达。 第141章 “大哥……”话刚出口,沈璋便住了口,呆呆地望着仿若在自家后花园散步的沈璧和招财。一反应过来,他便顾不得其他,直接一阵风般跑下楼梯,停在招财面前,上下左右好一阵打量,才颇有些幽怨地开口,“好你个招财,枉费我待你那么好,能载我们也不说一声,倒是让大哥占了先。” 招财讨好地上前舔了舔沈璋的手,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这能怪它吗?能自由自在奔跑,谁愿意载人啊?不带这么欺负一只狗的? 沈璧居高临下望着沈璋,看来让招财带他进屋是不可能了,索性也不同二弟扯皮,主动从招财身上爬下来。 这边沈璋如愿以偿,那头,沈璜早就已经稳稳坐在进宝身上。 沈璋见了,懊恼地拍着后脑勺,他刚刚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沈璧朝沈璜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干得好!就该让没事不爱深想的二弟吃吃亏,免得老不动脑子变得蠢笨不堪,堕了他们三兄弟的名声。 儿子们这一幕全落在方天林跟沈家河眼中,两人相视而笑。亏得三个小家伙感情好,否则要是窝里反,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自家这三个娃可不是一般人,他们要是闹起事来,动静恐怕小不了,搞不好将靖朝砸个稀巴烂都有可能。 “爹爹,阿父!”沈璧蹬蹬蹬走到楼梯口,一脸开心。 “今天讲得怎么样?有没有捣蛋的?”沈家河接过小藤箱,关切地问道。 “很好,大家都很乖,都按着我说的做。”沈璧小身子立得笔挺,眼中慢慢弥漫起自豪。 “那就好,回家去暖暖。”说罢,沈家河牵起沈璧的手,朝房中走去。 方天林背着手跟在一大一小后面,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至于沈璋跟沈璜,两人已经被招财进宝载着在附近疯跑,这个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只有笑声传来。 接下来的日子,方天林把重心全放在制作探矿仪上,花了几天工夫,总算将成品给制作出来。本来,他想直接进山去勘探,谁成想时间不凑巧,这个时候已经进入腊月,他便将这一行程暂缓,决定等过完年之后再去。 转眼间冬去春来,方天林即将带着一队人马深入莽莽山林之中。 “天林,路上小心点,别仗着你本事高强便大意了。”沈家河将简易行囊查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查无可查,这才微微红着眼睛将人送出村子。 “嗯,我会注意。你也是,家里就交给你了。”方天林深吸一口气,挨个拍抚着围在他身边的儿子们,“听爹爹的话,不要闯祸,知道吗?” “阿父,您放心,我们一定乖乖等您回来,爹爹由我们看着,不会出事。”三胞胎异口同声保证。要是忽略他们一脸不舍的小模样,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小娃子在说话。 方天林没再耽搁,轻跃上马,朝谷底出口疾驰而去。 “爹爹,阿父什么时候回家?”沈璜拽了下沈家河衣摆,期盼地问道。 “这个,爹爹也不清楚。”沈家河心里完全没底,可能要不了几日就能回来,也可能会一去就是几个月。究竟如何,还得看方天林此行成果,他亲昵地摸了摸小儿子的头,笑着说道,“怎么,你阿父刚离开,就想他了?” “嗯。”沈璜点了点小脑袋,沈璧沈璋也跟着附和。 也是,三胞胎从来没这么长时间离开过双亲,知道也许几个月都看不到阿父,不想他才怪。 “走,咱们回去,把荒谷给看好了,让你们阿父瞧瞧你们的本事。”沈家河领着孩子们慢悠悠朝家走去,随行的还有其他送亲之人。 因着去年沈家到荒谷不是时候,粮食收获极少,大部分开垦出来的田地,都要到今年初夏才能收获第一茬粮食。其中收获最多的便是苜蓿,人吃喂牲口都行,还能肥田,直到冬播时分,才把多余的苜蓿收割。空出来的田地全部种上过冬作物,一部分苜蓿用来沤肥,另一部分则撒进那些来不及开垦的田地,任它们自由生长,作为畜牧饲料。 荒谷土质不错,开垦出来的田地大多中等以上,下等田极少。白管事每每望着长势良好的庄稼,都要感叹一番,东家不但眼光好,运气也不差,魄力更是远非一般人所能比。 这里山清水秀,山珍河鲜都不缺,要不是荒谷位于深山老林中,怕是早就被人看上买走。别人认为美中不足的地方,却成了沈家崛起的基础。 白管事擅长农事,别的都不精通,这点眼力见却是有的。沈家底蕴很深啊,不是那种钱财上的储备,而是来自他们祖辈传下来的技艺。这可真正是厚积薄发,也不知道沈家祖先怎么耐得住寂寞,好东西藏到现在,眼看机会来了,才一下子拿出来。 沈家恐怕图谋不小,有这些超前的技术在,就算他们想低调也不可能,端看沈家能隐藏到什么时候。 怪不得沈家不远万里来到荒谷这个山沟沟里,沈家掌握的这些技术,无论哪一样拿到外面,就沈家的势力,怕是都很难保住。能跟人合作发展都还算好的,更大可能是因为手中的好东西,沈家人连命都可能不保。 荒谷这边就不会,将近五百人在这里生活,有出谷权的都是从云州城跟着沈家过来的人。当地人自打进入荒谷之后,就没几个人头走出过荒谷的机会。 一是沈家定的规矩严实,尽可能杜绝逃离沈家这种事发生,二则是沈家给的待遇好,当地雇工哪里舍得放弃现下安逸舒适的生活? 在外面,那可是与天挣命,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更不用说还能让孩子们进学。 现在恐怕赶他们走,他们都未必肯走。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过了这村没有这店,别以为农人愚昧不堪,就小瞧他们。平民百姓是容易被糊弄、煽动,他们或许目光短浅,但绝不缺生活的智慧,好处都已经到手了,再让他们放弃,这怎么可能? “白管事,又在巡视田地了?”唐管事拉着一马车半大牲畜,看见站在地头上的白管事,高声打了个招呼。 “唐管事,怎么又去放苗?附近田地都快成为你的地盘了。”白管事见到负责养殖场的唐管事,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定格在一脸无奈上。 荒谷范围很大,总面积有近三千亩,到现在为止,也只开垦出来近千亩田地,种上庄稼的就更少了,只有五百亩,剩下那半要春耕时分才开播,现在都被苜蓿占领。 这就便宜了唐管事,养殖场规模一再扩大,那边养不下的,都拉到田间,以鸡跟羊为主。这两种家养动物繁殖能力都很强,如今谷中肉类已经出现富余,东家正在想法子处理,要是不拉出去卖,那他们这些人就沾光了。 能便宜买到上好的家禽家畜,这样的好事放眼整个靖朝,恐怕也找不出一件来。 这可都是业绩!唐管事一系人能获得最大的好处,好在农场这边也能分润到一部分利益,不然唐管事铁定成为白管事的拒绝往来户。苜蓿可都是白管事手底下的人种植的,没得大头都进了唐管事他们的荷包,白管事这边反倒什么收获也没有。 “沈东家说了,目前养殖场规模不够大,要划拨一部分空置田地再建一个大型牧场,规模少说也在百亩以上,我只好多多培育种苗。”说起这个,唐管事眼中笑意掩都掩不住。 “那就先恭喜你了!”白管事面上不显,心里头同样也很高兴。目前谷中肉类就已经出现过剩,想要内部消耗,势必要降低价格,都这样了,还要扩大规模,那意味着荒谷人口数量会继续增长,再不然也是有了外销渠道,否则东家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无论是哪一种,荒谷都只会越来越好。那他们这些依附沈家为生的人,自也是水涨船高,生活越来越好。 荒谷算是山林地,不用交田税,谷中一切出产都归沈家,要是按照之前收上来的少数粮食亩产来算,只两千亩地,就足够养活五千人以上,这还是在大家敞开肚皮吃喝,往少了算的情况下,要是日子过得紧巴一点,养上万人都不在话下。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白管事赶紧收慑心神,主家秘密可真多,这样好的种子,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弄来的。要是将这些良种推广开,靖朝百姓怕都能受益匪浅。 书院开办已经有段日子,方天林急需大量人才,不可能光一个小学课程就让学生学个五六年,即便是刚到入学年龄的五岁孩童,学习量也明显大于现代小学生。 书院学生都很珍惜学习机会,不用先生们说,他们就自发竭力跟上进度。 方天林倒也没打算过于拔苗助长,语文不求他们能记得所有字词的解释,只要他们能基本看懂书本,就算过关。这是基础中的基础,不识字一切都是空谈,其他可以学不好,识字这一关必须尽快跨过去。等到所有学生都学会常用字,之后就要简单许多,各夫子会尽力培养他们自学的能力。 这一点是必须的,没有自学能力,全靠先生教导,这得教到猴年马月? 第142章 书院第一批学生中,年龄最大的那些,过了年已经十七岁。考试很残酷,不以任何人意志为转移,他们中只有部分人能继续学习理论知识,其余都将转入各匠人师傅名下修习技艺。 不是他们不够努力,而是有些东西确实需要天分,硬逼自己未必能如愿以偿。 这种筛选过于粗陋,方天林怕漏过人才,虽然剥夺了超龄学生学习的权力,但允许他们自学后参加考试,要是能过关,还有继续学习的机会。 少年都这般,那些大人更是已经筛下去大半,还在接受夜课的人数不足五十。 民智未开的时候,虽然大家智商上差别不大,但新事物接受能力,跟现代人相比,靖朝百姓恐怕拍马都赶不及。 方天林书写的教材已经够简单,就算这样,也遇到了重重障碍。小孩子还好,大人真是十足别扭,观念冲突过大,学习效果自然不会好到哪去。这就像学外语,除非成为日常用语,否则就要多一道程序,得先将外语转为母语,才能理解,而不是一看到一听到,便直接明白其意思。 人成年之后,思维差不多已经定型,很多事情都有自己一套看法,原本认为该这样,偏偏书上说应该那样,学习起来自然是事倍功半。 贪多嚼不烂,既然有这样的弊端,那索性就专精一门。方天林还就不信了,死磕一项技艺,大家还是脱不出原先观念。 方天林带着一队人马离开荒谷之后,荒谷防卫力度不但没下降,反而有所上升。谷内留守护卫,全都轮流警戒巡逻,进山狩猎这类活动一律禁止,连前往林山县采买物资也暂停,倒是众护卫训练强度在增加。 军校目前还没收学生,那里是护卫队的天下,众多不当值的护卫,白天太半时间都消耗在校场上。 护卫们体力消耗大,膳食是谷中众人中最好的,每天肉食不断,一个个身形不是精悍就是健硕,列队出巡时,那精神风貌更是出众,绝非其他人所能比。 每每护卫队路经村子时,都有姑娘小伙驻足,甚至连大伯大娘都啧啧赞叹。 方天林倒是没有沾沾自喜,他把护卫们当军人在操练,又花费大价钱精心培养,要是连这都做不到,那他那几年兵算是白当了。 沈家河:“都准备好了?” “好了,爹爹。”尚且稚嫩的三重奏如期响起。 “那走,今天爹爹带你们去军校。”沈家河整了整身上的军服,回头看着自家三个娃穿上特制的小号军装后,呈现出三种迥异的风格,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靖朝明面上虽然没有重文抑武,但实质上最近这几任帝王,已经有削兵权的趋向,各地将领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粮饷一直受制于户部,这自然加大了文臣武将间的矛盾。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当今圣上在背后支持,户部哪敢这么做?君臣间的角力无时无处不在,端看谁更势大。 沈家河也是近些年才闹明白,谁掌控最强兵力,谁话语权就高。即便是当今也逃不开这条,若皇帝手中半点军权都没有,估计皇位都坐不稳。 沈家想自保,偏安一隅,没有足够的武力可不行。 从云州城跟过来的这一百五十多人,除了各个管事之外,其余但凡身体条件允许的,都入了护卫队。这些是沈家的核心力量,沈家能否在林山县这边站稳脚跟,全靠他们进行威慑。钱财武力双管齐下,效果才能达到最佳。 目前护卫队完全由方天林掌控,一旦他出事,沈家最终怎样,他也料不到。既然这么做不确定性太高,他便打算改变目前的状态。 离谷之前,方天林给留守的护卫队下了命令,他不在期间,一切听从沈家河的指令,还留了一部兵书给自家媳妇和孩子们,至于具体怎么做,全由他们自主。 沈家河同儿子们商量过,四人一致认为先来个下马威,效果最佳。 护卫队虽然不全是靠拳头说话,但武力征服最容易收服人心。 三胞胎年纪太幼,不可能胜任这一任务,沈家河便成了当仁不让之选书院设在内谷村子中,军校离村有些距离,沈家河带着孩子们,驾着马车直奔目的地而去,亲卫则随行两侧。 沈家河身体常年受空间水滋养,再加上三不五时吸收来自方天林的精华,体质已经远超常人。护卫队是去年才开始训练,瞧着体魄强健,跟沈家河一比,却是高下立见。 若非沈家河身体有个小缺陷,恐怕方天林早就让他参与到护卫队日常训练中,也不用现在才来临时抱佛脚。 沈家河跟那些部队中空降的将领不同,即便他从不参与护卫队事务,护卫对他的敬重本能仍在,但要说有多服气,那不可能。 沈家河此行目地便是在此。 “东家,今天过来是?”见到沈家马车在校场边停下,护卫队队长立即上前询问来意。 “石队长,天林把护卫队交给我管理,今天我过来看看。”沈家河听着校场中响亮的号子,战意升腾,也想下场去体验一番,稍加思索,问道,“场中谁武力最强?” “五队队长李虎。”石队长眼含疑惑,却没有任何迟疑便如实告知。 “哪个?” “那边,体形魁梧,一身腱子肉的那个。” 沈家一大三小顺着石队长手指方向望过去,李虎人高马大的身影便跃入四人眼帘。 三胞胎立时乐了,这等体型,力气是没得说,灵活度定然大打折扣,正适合跟自家爹爹切磋。要是换个身轻体巧之人,就算爹爹能赢,估计场面也不会太好看。 他们是来立威,可不是让人看笑话的,更不能让爹爹的弱点暴露在众人眼下,要不是他们三个手短脚短,实在帮不上忙,三胞胎早就亲自上阵,哪里需要爹爹出马? 沈璧拉了下沈家河袖子:“爹爹,这个不错,你小心点。” “放心,爹爹能处理。”沈家河转头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儿子们,安慰道,稍后将目光转向石队长,“你安排一下,我要跟他切磋。” “……”石队长懵了。他知道方老爷武力高强,对于他的身手,没人不服,可沈老爷……他实在是不好下结论。别看护卫们才训练不到一年,一身本事可比军中很多精锐都强,这要是哪里磕着碰着沈老爷,这让人怎么跟方老爷交代? 大家都是长眼睛的,虽然荒谷属于沈家,但第一掌权人是方老爷而不是沈老爷,这点稍有眼力见的人都明白,虽然两位老爷的话都一样管用,其中的差别大家却都心中有数。 “不行吗?”沈家河挑眉。 石队长不再踌躇,立刻下令传令护卫:“叫李虎出列。” “是,队长。” 不消一会,李虎便跑步到几人面前。 “石队长,有何吩咐?”李虎长得憨头憨脑,身上气势却是十足,显然是经过真正厮杀。 “你跟沈副校长空手切磋一下,就在校场一号擂台上。”说完,石队长下令校场上所有护卫,一号擂台前集合观战。看沈东家的模样,今天这场比试怕是无法避免,他只好趁人不注意,暗中递了几个眼神给李虎,可惜全都白费心思,李虎信号错台,一丝都没接受到。 见状,石队长懊恼不已。早知如此,他就换一个机灵点的护卫,这样不动声色地放点水,保持平手结局,全了双方的面子,多好! 眼下的情况,石队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任其发展,他注意着点,别让李虎伤了沈老爷,其他的他也顾不得了。 沈家河之前穿的是军常服,当即进入马车,换成作训服。他虽然来时就有同人切磋的心思,但也不确定最终能不能成行,便没有直接穿训练服。 “爹爹,加油!”三胞胎在擂台下喊得最起劲,就连一贯举止斯文,情绪起伏不大的沈璜,都大喊出声。三个略带尖锐的稚嫩嗓音穿过众护卫整齐划一的助威声,格外显眼。 李虎也不是完全的愣头青,面对主子留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想到,他只是没其他人那么机灵罢了。 问题是一旦真正较量起来,便由不得他。 沈家河出手不多,李虎每每拳头都快砸到他身上,他才堪堪避开。李虎本以为沈老爷只是挂个军校副校长的虚名,应该很好对付才是,可一次两次都是这样,他不认为这是偶然,当即认真起来,此时他哪还有工夫去想放水的事情? 照理,沈家河应该先行出手,直接一力降十会才是上策,这次他却没有这么做。这是切磋,偷袭不可取,再说以后真要碰上事情,不可能次次都能提前做下准备,他想看看单独对上高手时,他的应战能力。 李虎的出手,沈家河都能看清,无奈身体反应不及,若非他体质比李虎要强许多,这段时间下来,他不知道要中多少拳脚。饶是如此,身上也不可避免挂了彩。好在只是拳脚,大部分力量也已经被卸去,否则,沈家河怕是早已无力再战。 第143章 “爹爹怎么不还手?”沈璋不解。 “他在衡量对方实力,应该马上就会有行动。”沈璧嫌弃地敲了下沈璋的后脑勺,“别问了,自己想,再不动脑子,都要生锈了。” 沈璋一脸委屈,乌溜溜的眼眸在两个兄弟身上扫过,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有你们两位在吗,我想那么多何用?” “二哥,刚才你在说什么?”沈璜一脸笑眯眯,语气很是温和地问道。 “没,没什么。”沈璋打了个激灵,三弟太可怕了,还不如大哥这般直拳出击让人来得痛快。 果不其然,沈璧这个推断刚下,沈家河那边就有了行动。 李虎以力量见长,既然最厉害的地方都不能拿他如何,沈家河便不再客气。他只是反应慢,不代表他身手不好,尤其是在身体素质提升之后,反应弧已经有所缩短,和人对阵之时,也有了一定同人正面硬憾的资本。 沈家河趁着李虎招式用老,身体前倾之际,拼着被拳风扫到,侧身避让,紧接着便是一记扫堂腿,一举将李虎撂倒。之后便好办了,沈家河力气比李虎还大,李虎倒地后根本没法直起身,沈家河不欲多加纠缠,干脆利落将其反剪双手制服。 李虎一脸茫然,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底下观战的护卫也没比他好到哪去,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叫好声生生被压在喉咙中。 “爹爹真厉害!”沈璧三兄弟纷纷跑上擂台,满脸崇拜地望着沈家河。 沈家河笑呵呵地收下儿子们的诚挚赞美,乐够了才敛起笑容,望向静候在一边,正在重新估测他能力的石队长。 “明天开始军校将会单独开一门兵法课,除执勤人员之外,所有护卫都要到场。不用担心,会分成两批授课,保证每一个护卫都有机会学习。” “同书院一样,考核过关之人晋级,没天分的那些继续进行实操训练。” …… 沈家河一口气将指示传达下去,石队长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他每每要张口,沈家河便把他想问的提前说了出来。 这些可不仅仅是沈家河的功劳,三胞胎出力也不小。 石队长将沈家河四人送出军校,才回过神来,沈老爷藏得可真深。对于大少爷二少爷力气大,他早有耳闻,但并不清楚到底大到何等程度,现在有了沈老爷做参照,再加上方老爷,两位少爷力气恐怕不是一般的大。 回到校场之后,石队长立刻板起脸开始训话:“刚才你们都看了李队长同沈老爷之间的切磋,有何感想?” “李队长身形过于笨拙,平时摔打角力还能占据上风,要是放到野外,或者碰到比他力气还大的人,怕是有很大可能会落败。” 李虎再憨,听了同级之人这么说他,也是一阵不爽。要是沈老爷说这一番话,他还能信服,偏偏这话是出自武力不咋样的程队长之口,他能服才怪。李虎当即瞪了他一眼,小样,手下败将没资格这么说他。 程队长挑衅地回望过去,再这么发展下去,李虎就会成为一头大笨熊,这可不见得是好事。要不然,为何方老爷只任命他为一个小队长,而不是中队长,大队长?显见得武力不是全部,头脑也很重要。 “还有吗?”石队长凌厉的目光在站姿笔挺的护卫身上扫过,所有人收起嬉皮笑脸的态度,开始认真思考。 “既然没人再有意见,那我就来简单说几句。” “李虎之所以败得这么快,主要就是他跟沈老爷之间力量差距悬殊。要是他身手再敏捷一点,沈老爷就算力量强悍,恐怕一时也奈何不得他。所以,除非力量压过其他人许多,否则不要放弃锻炼身法。” “不过事情不能一概而论,实在没潜力的,也没必要同短板死磕,还不如将长处发扬光大,用其他手段来弥补不足之处。我看李队长照目前的路子走就很好,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切!”底下众护卫在心底嘘声一片,说了半天,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之后,石队长将沈家河的指示传达下去,众护卫不禁大感头疼。识字一事就够他们受的,好不容易熬过去,如今又多了一门课,还不知道要折腾他们多久。 三胞胎性格迥异,爱好也五花八门,但有一点却是一致,那就是三人都对军事感兴趣。沈璧沈璋自不用说,两人体质极佳,本身武力就是同龄人中的翘楚,沈璜身手要逊色不少,但在弓弩上也颇有建树。沈璋对书本不大感兴趣,唯独兵书却是例外。 三兄弟跟着方天林学军事理论已有段日子,太过深入的或许不行,教护卫却是尽够了。 自打那日之后,沈家河同三胞胎又多了一项教导护卫兵法的任务。 用兵之道,比起认字识数要难上许多。这需要灵活运用,脑子稍笨一点,便无法做到举一反三,照搬兵书例子,显然不可行。 几堂课后,一大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护卫退出军事理论课堂。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面对那些榆木疙瘩,沈家河跟三胞胎也是犯愁,同样,护卫们也非常煎熬,死活学不会变通,他们也没办法不是? 精简为一个班级之后,沈家河拍板,让沈璜一个人任教。 沈家五人中,沈璜授课能力最强,这一点,沈家其他四人早在云州城时就已经领教过。沈璜语调柔和,声音平缓,却能将人带进他讲述的世界中,对学生集中注意力帮助甚大,学习效果自是事半功倍。 荒谷有条不紊地发展着,方天林那边进展也不错。 刚离谷一天,他就找到了一处小型铜矿,之后更是捷报频传,铁矿、石灰石……杂七杂八的矿藏发现了不少。有的埋藏过深,暂时无法开采,有一些则是贫矿,即便开采出来,以荒谷目前的工艺,也是得不偿失,但更多的则是费点力气,就能有收获的浅表富矿。 方天林唯一需要操心的便是运输问题。荒谷位于崇山峻岭之中,他们现在所处位置还要更靠里,就沈家现有这些人手,只能择重点矿藏开采,其余那些只能先放一放。 这么些日子下来,随行护卫早就对方天林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一手神奇莫测的探矿本领,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对于大家的恭维称赞,方天林全盘收下。探矿仪太过显眼,还不是拿出来示人的时候,让人误以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就算消息泄漏,也能少一些麻烦。 众人身体条件都不错,长时间在深山老林中风餐露宿,却也露出疲态。要不是伙食不错,恐怕有人坚持不到现在。 冬天山林中能吃的东西不多,野菜野果很难找到,只能进行渔猎。好在方天林准备很充分,米面干菜都带了不少,不至于天天吃野味,吃得都让人上火腻味。 有这么多弊端,方天林还选在这个时候动身,自是有着他的打算。冬天气温低,蛇虫鼠蚁这类毒虫活动少,对他们行动很有利。要是放在夏天进山,就是方天林,也不能保证将所有人都全须全尾带回去。 方天林进行得是地毯式勘探,沿着荒谷一层一层往外搜索,只要能过人过马的地方,就想办法进去查探一番。不是他不想扩大探矿范围,实在是人手不足,离荒谷太远,光花费在运输上面的人力物力,就足够他头痛许久。 “老爷,于田发现了这个,您看有用吗?” 方天林接过泛白的石块,只一眼扫过,便清楚这是什么:“把于田叫过来,让他领路。” 于田听到这个消息,当即面露喜色,乐颠颠地带着一众人朝前面走去。 拐了几拐之后,于田将人带到一个很是隐蔽的峡谷前:“老爷,就是这。” 方天林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看到一地的芒硝盐矿时,也不由咋舌,这可是一次就解决至少两桩麻烦事。 沈家目前暂不缺盐用,但这是跨不过去的坎,迟早要面对。原本方天林打算要么花大价钱从林山县盐商那买,要么从燕州城直接进货。前者被人高价盘剥,后者危险不小,都不是上上之选。这下好了,食盐问题迎刃而解,附带还收获了天然碱和其他伴生矿。 有了盐铁,荒谷就算隔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也能自给自足。 “给于田记一大功,回去就赏。”方天林心中畅快,当即决定在附近安营扎寨,晚上更是给所有人加餐,除了酒之外,其他一样不缺。 用过晚饭,方天林钻进帐篷中,从空间中拿出台灯,就着明亮的灯光清点着离谷以来的发现。 算上盐矿,目前荒谷急缺的矿藏基本都已经找到,短期发展再无掣肘,是时候回家了。 这一晚,方天林睡得特别踏实。他手头有太多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但起步却是艰难,特别是国家专营的盐铁,尽管朝廷对地方掌控力度大不如前,想要大量购入,也是隐患重重。如今能不惊动外界,悄无声息建设荒谷,这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方天林不敢奢求更多。 第144章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春雪消融,大地复苏。 方天林一行人赶在野兽频繁出来活动前,返回荒谷。 “爹爹,阿父回来了!”沈璋一见到鸽子一号,当即疾奔入房。 “真的?”沈家河面上一喜,胡乱丢下手中的物事,一眨眼工夫便来到房门口。 沈璧同沈璜紧随其后。 “咕咕。”鸽子一号停在房门前,轻鸣几声彰显它的存在。 沈家河取下绑在一号腿上显眼的红线,脸上喜色再也遮不住,大手一挥,对着三个孩子说道:“走,爹爹带你们去迎你们阿父。” 一大三小心情都很激动,谁都没心思捯饬自个,随意找了件外衫披上,沈家河便驾着马车直奔谷底出口处。 一号本想跟着去,被沈家河拦下,飞了一路够累了,正好趁这个时候让它休息顺便进点吃食。 一号也没坚持,在野外时,虽然方天林给的食物不错,但总没有家里那么种类多样化。如今方天林他们已经接近荒谷,没什么危险,还有大狗警戒,想来出不了问题,它去不去都无所谓。 沈家人一动,专门负责沈家安全的护卫,便也跟着出动。他们一听是方老爷一行人返谷,眼睛都亮了。 方天林离谷这段时间,荒谷除了谷底大门处经常有人出入外,谷口那边可是城门紧闭,从没有开启的一刻。尽管谷中物品不缺,那也不是所有东西都齐备,只不过短缺的都是些零碎物件,不那么紧要罢了。饶是如此,依然对生活造成了一定麻烦。 如今方天林一行人回谷,便能派出商队去外界做买卖,谷内生活会更加舒适,大家都翘首以盼。 今天也是赶巧,正是书院放假的日子,住在内谷的学生听到消息后,纷纷前往谷底,其中也包括一些活计不重的成年人。 虽然大多数人都没有代步工具,靠两条腿走不快,恐怕他们还没到地方,方天林他们就已经进谷,但那也是一份心意,不是吗? 内谷中人是沈家嫡系,沈家好,他们才能好,大家只有盼沈家兴旺发达的份,哪可能现在就作妖? 方天林倒是没有那种领导人出行,必要有人迎接的做派,但架不住媳妇孩子的热情。 沈家河没有隐瞒的意思,不过片刻,消息便传开,身后队伍不算浩荡,却也有那么几分样子。 “黑了。”沈家河到得非常及时,恰巧赶在方天林入谷之前,看着领头那人越发矫健的身影,不无心疼。 想也知道,在山林间穿梭一个多月,风餐露宿,有多辛苦。要不是清楚自家媳妇的本事,期间也曾通过信,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回来,沈家河恐怕早就急得不行,搞不好这个时候已经亲自进山寻人。 方天林高踞马上,望着前方向他冲过来的媳妇孩子,神色再也绷不住,一拉缰绳,飞跃下马,急走几步,张开双臂,将沈家河紧紧拥住。 三胞胎人小腿短,落于后面,见状,放慢脚步。 他们虽然不怎么懂大人间的事情,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上前不合适。 “大哥,你说爹爹阿父这要抱到什么时候?”沈璋做了个羞羞的手势,“边上那么多人看着呢!” 这沈璧哪会知道,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着没小一盏茶时间,恐怕爹爹阿父看不到其他人存在。三弟,你怎么看?” 沈璜做出凝眸深思状,稍后才答道:“我估摸着应该会更快一些,阿父脸皮厚,爹爹可做不到这般。” “嗯,你说得有道理。”沈璧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事实也是如此,没让三胞胎等多久,沈家河便红了脸,随后便脱出方天林怀抱,小声抱怨:“这么多人看着呢,回家你想抱多久都没问题。” “无妨,他们不会这么没眼色。”方天林不甚在意地说道。 这话没错,附近护卫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俩,若忽略那些偷偷打量他们的眼神的话。 “阿父!”沈璋见双亲分开,立即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向方天林,还不忘回头跟两个兄弟得瑟。 沈璧和沈璜对视一眼,皆一阵无语。他们这个兄弟真是让人不省心,一不留神,便会被他抢先。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回去再收拾他,眼下还是投入阿父怀抱最为要紧。 “阿父!”沈璧跟沈璜也先后扑入方天林怀中。 方天林只有一双手,孩子却有三个,不好厚此薄彼,只能将他们全揽入怀里,心想着,也就现在还勉强能圈住,再大一些,可就再没机会如此了。 抱够了,方天林挨个将儿子们举起来转圈,一时间,谷底大门处到处充斥着孩童的欢声笑语。 沈家河在一边见了,眼眶微微发红。他也有些想父亲了,只是现在不是时候,他很快便收拾好心情,脸上再不见一丝阴霾。 “走,我们回家。”玩闹过后,方天林将三个小家伙抱上马,他坐在后面稳稳控着缰绳,侧头招呼沈家河。 两人并驾齐驱,有说有笑朝家走去。 中途,方天林碰到前来迎接他的人群,人数不多,也就一二十人,他朝他们点头示意,面上没有什么,心中还是开心的。他做得这一切,可不光是为自家,要享受,在云州城做个悠闲富家翁多好?拼死拼活操劳一辈子,其实还真没意思,到了还不就是黄土一坯? 方天林自认不是伟人,但在带起自家的同时,顺带为百姓谋点福利,这点胸襟还是有的,也不枉他当了好几年兵。这也进一步侧面证明,打着各种旗号的洗脑教育非常成功。 洗脑教育最高境界便是明知其中猫腻,受教之人还心甘情愿朝着既定目标前进。这是三观达成共鸣的成效,要不这么做,他们心里反而不痛快。 马匹载着方天林一家慢悠悠往前走,此时,荒谷中早就一片青翠,庄稼和牧草铺满众人眼帘。 “家河,开了多少田?”方天林侧头笑着问与他并肩而行的沈家河。 “你不在这阵子,我将一些目前暂不需要的活都停了,将人力和畜力全都投入农田建设中。到目前为止,已经开出大半田地,最多再过个把月,除了你之前圈定的那一片,其余都能投入使用。”一说起这个,沈家河整个人都染上了阳光的色彩,眼角眉梢都飞扬起来。 换做以前,这样的决定,沈家河可不敢下,现在吗,他对枕边人再了解不过,他不担心部分项目暂时停工或减工,会耽误方天林的计划。 “怪不得我一眼望去,全是作物。”方天林当然不会介意这些,自家媳妇能随机应变,有主见那是好事,只要不是跟他对着干就成。略一想,他赞许地说道,“干得不错,等夏收后,咱家再不用为粮食操心,还能再多招一些人手。” 沈家河耳尖微微发烫,目光直视前方,不敢再对着方天林看,怕绷不住脸破功。这么大的主意,他也是头一回拿,还被媳妇给表扬了,这种感觉真不错! 这次,沈家没有宴请,一有好事就请荒谷中人吃席,这太过奢侈,还会带动其他人也跟着效仿。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沈家不能带这个头。 方天林给此次探矿随行人员放了几天假,他自己也不例外,在家里好生休息了一阵。 沈家河心疼他,一想起方天林风尘仆仆的模样,便天天琢磨不同菜色为他进补。结果补过头,晚上好一通折腾,方天林才将旺盛的精力发泄完。 这叫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着一脸餍足的方天林,沈家河那叫一个郁卒,恨恨地转过身,把被子往头上一蒙,隔绝对方不知羞的目光,背对着方天林直生闷气。 方天林见好就收,惬意地享受着情事的余韵。两人身体条件都非常好,平常三天两头行闺房之乐,都问题不大,这一回可是把沈家河累得够呛,滋味也的确销魂,要不是想着这么折腾媳妇不好,他还真想再来一回。 幸好沈家河不知道方天林的想法,不然恐怕今晚有得闹腾了。 翻过年,三胞胎便有了独立的房间,这次因方天林一走就是近两月,小家伙们想阿父了,连续几晚都跟着父亲们一起睡,哪知还没亲近够,便被方天林给赶回房。 三胞胎年纪不大,却也已经知晓个大概,木房又没那么隔音,听着偶尔传来的几声异响,三个小家伙小脸都红透了,盖住头才好一些。 “大哥、三弟,爹爹阿父是不是又在做羞羞的事?”沈璋略抬起头,用手指戳着身边两个兄弟。 “应该是吧。”沈璧跟沈璜很有默契地把这事给岔开。他们记事很早,可不想满脑子都是父亲们嗯嗯啊啊的画面,他们还小,这些不是他们该关心的。 惬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方天林歇够了,接下来便是紧锣密鼓的行程。 荒谷中日常事务,方天林全都交给沈家河处理,他除了三不五时抽点时间操练护卫,以及指点一下书院先生跟成绩优异的学生外,其余时间大多都花在矿物冶炼上。 这些技艺靖朝就有,只是不像现代那么先进。 方天林却连这个便利都享受不到,他能从云州城那边带必要的匠人过来就已经不错,哪可能方方面面都顾上? 第145章 冶炼矿物之人找不到,铁匠倒是不缺。虽说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好歹沾不少边,用起来比一点基础都没有的人要顺手许多。 方天林将谷中仅有的几个铁匠和曾砌过类似炼铁炉的泥瓦匠全部集中到一起,进行最基本的生铁冶炼。 方天林手中有现成的冶炼设备图纸,但那全来自乾元族,不可能完全照搬,必须因地制宜。光改进图纸,拿出以荒谷目前的技艺就能用的设备,便颇为费时。好在这些他早就料到,提前做了准备,暂时倒是不用担心,直接拿出来用便是。 没有专业人士在,也不全是坏事,这些人好糊弄,只要工艺不是太过先进,他们压根就察觉不到。 到了现在,方天林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但能少一些可能引起的麻烦,他自是乐意之至。 炼铁高炉污染比较大,方天林将其放在远离住所的工业园区,那边周围移栽了不少半大树苗,等成林时,也能净化一下空气。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用初级能源晶做为能源,但它的生产条件要求比较高,若要规模化制作,得先把制作工艺提升再说。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污染严重,方天林手中有配套的污染治理方案,虽然达不到污染物排放为零的标准,也相差不远。 靖朝炼铁炼钢技术已趋于成熟,差的就是效率,方天林给出的高炉图纸,大致估算,最少也能提升几成。 眼下也只能做到这样,要想使生产效率更高,便只能把相关基础工业全都提升,这才有可能。 其他都不是问题,难就难在怎么让工匠看懂图纸。方天林费了好一番工夫,说得口干舌燥,才勉强让人理解。 这可不行,难道每次拿出设计图纸,他都要这么讲解?方天林可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地方上,看来有必要开设一门制图课,最少也得让工匠们能看懂他给出的图纸才行。 方天林记得那是上辈子理工院系才有的课程,太早让孩子们接触不好,先在十三岁以上擅长理科的学生中试点。当然,远水救不了近火,目前最要紧的还是让铁匠跟泥瓦匠等工匠学会如何看图,其他可以慢慢来。 自方天林下了这个决定以后,谷内工匠们便遭了秧,每天忙完自己的事,还得遭受工程制图这门课程的荼毒。偏偏不学还不行,只要还有点上进心的,都拼了老命学。大家都心中有数,以后要是连图纸都看不明白,恐怕前途也就这样,看着别人一路往上爬,他们却成了最底层工匠,只能在下面仰望,这谁乐意? “天林,你这不是难为他们吗?”沈家河见不少工匠抓耳挠腮,满面愁容,为他们叫屈的同时,也更加心疼媳妇。教导这些人,方天林该有多费脑子? 方天林摊手:“我也不想这样,可不教会他们识图,为难的就是我自己了。” 事情的确如此,这点沈家河深以为然,与其难为方天林,还不如让工匠们受点罪。方天林要做的不是身体力行,而是传播一项项技术,否则事必躬亲,这进度得拖慢到什么时候? “过个几年,情况应该就会好许多。”沈家河安慰道。 到了那时,就会有书院学生接班。他们可跟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工匠不同,经过系统的学习,理论知识不缺,又有工匠师傅指导,动手能力也不会差,不说科研能力,起码能很快领会方天林的意图,将他想要的物品制造出来。 “或许吧。”方天林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很快便说起其他事,“家河,等过阵子我就去云州城接爹娘他们过来。” 沈家河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底溢满笑意,只是想到当前荒谷中的状况,又有一丝迟疑:“天林,你想做的事都只开了个头,现在离得开?” “暂时不走,得先派一号去传个信,让爹娘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不然手忙脚乱的,容易出错。”方天林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才又接着说道,“你和孩子们留守荒谷,我弄一些守城器械出来再走。” 闻此言,沈家河脸上笑容减了几分。媳妇到家还没几天,马上又要离开,这一次时间会更长,一来一回,恐怕没个半年不成。 理智告诉沈家河,方天林这么安排是对的,荒谷必须有人坐镇,要是沈家所有人都离开一年半载,这里指不定会成什么样。 船小好调头,同样意味着想要控制小船容易得很。船大到如靖朝这般,就算内部人士想反,都得有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事必定有苗头,不可能毫无征兆,一夜之间就改朝换代。 荒谷则不然,一旦外界威胁过大,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谷中众人倒戈的可能性不低。 沈家河还不至于被感情冲昏头脑,自是知道该怎么做,但一想到至少半年见不到方天林,心里就不是滋味。 也是,自从成亲以来,沈家河跟方天林就基本没有分开过,唯一一次,就是之前进山探矿那回。这还没有亲近几天,就得知方天林很快又要离开,沈家河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才是怪事。 这还是在没考虑外部危险,一切平安的情况下,要是……沈家河简直不敢想。 沈家河微敛眼眸,沉吟好半晌,最终应下这事。 方天林自是考虑过沈家河被单独留在家的感受,但这事没有两全的办法,他只能无视。 此行宜早不宜晚,只有将沈家其他人都接进荒谷,方天林才能真正放开手脚做事,要不然很多事情他都没法展开。况且他这次去云州城,也不全然是为此,荒谷人手太少,他需要再招一批。 不是方天林非得舍近求远,实在是林山县是边境县城,虽然近年来并没有遭受战事威胁,但他不敢保证这边人的身份,更兼之这么做动静太大,会引来林山县本地豪强的注意,还是从云州城下边县镇找人更加令人放心。 鸽子一号去年走过一回云州城,这次自然还是由它担当这个重任。 鸽子体形小,负重能力差,沈家养的这几只体质却要强许多,带点小物件没问题。 从荒谷到云州城,近乎横穿整个靖朝,少说也有好几千公里。这么远的距离,眼下最快的联络方式便是飞鸽传信。一号速度快,方天林估摸着七天之内应该能到。 连续不断赶路,这个辛苦劲不用亲自感受,沈家河便能体会到。家中这些动物养了许久,早就有了感情,他便让人缝了个小兜,袋口系上绳子,里面全装上四代麦粒碎玉米,让它中途补充营养,野生草籽可没有自家种的好。 一号歪着小脑袋看着沈家河,见他将小布袋往它面前推了推,还不断做出拎的动作,到最后更是直接动手,将布袋绳子放进它爪子里。一号当即明白沈家河的意思,提起小兜在院子上空飞了两圈。 “重不重?”沈家河连比带划,跟一号艰难地进行着交流。 方天林倚在门边,笑看一人一鸽子鸡同鸭讲。好在一号是一只非常聪明的鸽子,至少在鸽子界是如此,不太复杂的事情,多讲解几次,它都能懂个大概,倒是一点也不枯燥,反而别有趣味。 “你不过来帮忙?”见方天林在一旁看热闹,沈家河横了他一眼。 “有你就够了。”方天林也光棍,最近他要操心的事情多,难得能松快一下,他就懒得动弹了。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沈璧那闲时懒殆的模样定是遗传自方天林,沈家河如此想道。 试验过几回后,沈家河总算将小兜重量敲定下来。 翌日一早,一号走到沈家人面前,挨个蹭了蹭手之后,便带着信跟一个小布兜振翅高飞,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放心,一号比以前还要厉害,就算有负重,飞得也比普通鸽子要高许多,一般的箭枝都奈何不了它。”方天林握了握沈家河的手,轻声安抚。 沈家河当然不可能只是担心一号,云州城那边的亲人更让他牵肠挂肚。不过一直没收到那边的消息,想来家人没出问题,这让他安心许多,但这样也不可能让他全然放心。 一边是至亲,一边是媳妇,沈家河好生为难。 从林山县到燕州城这一路可不安生,他知道方天林的能力,由媳妇亲自去最为保险,两人谁也不放心由别人护送。再说,沈家船队还在燕州港附近做买卖,近一年过去,也得派人去看看,可别连大型货船都成了别人家的,那还怎么去接人? 这些再担忧都无济于事,沈家河便埋头干活,将谷中他能做的事全都给揽过去,好让方天林心无旁骛制作护城器械。 高炉最先建成投产,虽然前几炉炼出来的生铁因技术不过关,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但大家都兴致极高。怎么说也是一次便成功,这对于从来没接触过这些的工匠们而言,已是了不起的成果。 生铁不适合锤炼,只能浇铸,这点倒是容易处理,只要制作出一些合适的模具,便能得到想要的成品。 第146章 此前方天林一行人带回荒谷的铁矿石并不多,熔炼几次便用光所有库存。加之目前荒谷人手不足,没能力分出人员去采矿,他能动用的也就眼前这些,方天林只能紧着最需要的做。 把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全集中起来,紧赶慢赶,也没能赶在鸽子一号回来前把方天林想做的事情全部做完。 眼看已经进入三月,刨去往返的时间,留给方天林办事的机动时间不多,他没再等,将谷中事务安排好,便带着一众护卫和部分山珍离开。 沈家河将人送走后,带着孩子们伫立在城楼上,直到众人身影完全消失在峡谷尽头,这才让人关闭城门。 “爹爹,阿父真要到年底才能回来?”三胞胎神色有些萎靡,就连一天到晚都精力格外充沛的沈璋,也安静了许多。 “嗯,最快估计也要到十月份才能返家,要是有事情耽搁,怕是延误到明年都有可能。”沈家河没有任何隐瞒。自家这三个娃机灵着,很多事情他们已经懂了,与其半遮半掩,还不如如实告知他们,也好让他们安心,省得小小年纪就开始操心这操心那,他可不想见到家里多出几个小老头。 听闻此言,三胞胎情绪立刻变得更加低落。 沈家河正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们,沈璋便很快从低沉的气氛中解脱出来。 “爹爹,那荒谷是不是由我们做主了?” 沈家河:“……” “爹爹,是不是啊?”想起这个,沈璋双眼都熠熠生辉。 孩子终归是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二儿子这样不爱在肚里装事的主,还要更胜一筹。好在沈璋不是真那么没心没肺,现在暂时忘了方天林远行带来的伤感,等到静下来,估计还会想起这事,怎么也得过段时间,情绪才能彻底平复。 “你要干什么?”沈家河没有直接回答,一脸警惕地望着最爱生事的二儿子。 “不干什么。”沈璋眼珠子滴溜溜转,嘿嘿笑出声来。 沈璧跟沈璜立即别开脑袋,一脸不忍直视。这副模样还叫没什么?骗鬼呢?谁信他谁傻。 沈家河满脸无奈,提前打下预防针:“谷中一切事务都归爹爹管,璋儿你可别乱来,想做什么先跟爹爹说。” “嗯,嗯。”沈璋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答应得非常爽快。 只是不知为何,沈家河觉得背脊一寒。算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璧儿和璜儿看着,璋儿翻不出天去,以后他多注意着点便是。 方天林没有进林山县城,直接从城南一侧过,那边路难行,倒是没碰上什么人。 这次相当于是轻车简行,一众人没驾马车,直接御马而行,带的货物也是高价物品,负累不大,行进速度要比来时快上许多。 像他们这样的马队,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又没有马车拖累,没人轻易上前捋虎须,方天林一行人除了偶尔遭遇试探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波折便到了燕州城。 离上次来还不到一年,方天林便敏锐地察觉到,进城时检查比上次要严。只是进入燕州城后,里面情况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他便暂时将此事按下不提。 方天林在燕州城有一个带院子的临街铺面,当初买下它,就是为了方便他们路经此地时能有个歇脚的地方,这次自然是直奔那个院子而去。 “方老爷来了?”出来应门的店伙计看到打头的方天林,脸上堆满笑容,当即叫人去通知管事,“方老爷,随我来。” 院子不大,方天林一行连人带马进入后,顿时变得逼仄不堪,人还好说,马连转个身都难。 方天林把将马匹交给店伙计照料,让人将货物卸下后,便带着随行护卫往堂屋走去,总算将地方腾出来一些,看着让人舒服不少。 “老爷,这是您要的账本。”丁管事让人奉上茶水点心,又去了趟帐房,将铺子开业以来的账册全搬到堂屋上。 铺子不大,满打满算也才营业半年多,账目并不繁杂,方天林先拿起总账,大致扫了一下,这才开始逐一翻看单本账目。 方天林没有进帐房对账,而是选择在堂屋过目,盖因今天他并没打算核实账目,只是大略翻看一下,了解铺子的营收状况。 这一点,丁管事没过多久便弄明白。 “坐,不用站着。”方天林目光扫到丁管事还站在他身侧,立即吩咐下去,他可不喜做事时还有人站在他身边。 丁管事也没推脱,拿过一把椅子,坐在方天林斜对面。 院子里的众多护卫,现在已经安排进院中各个房舍,留在堂屋上的没多少。 丁管事打眼瞧着,神经骤然紧绷。这些人他都有些面善,显然是从云州城跟着方天林一家一起过来这边。只是在船上时,这些人身体也只比他们这些管事稍壮一点,真要说起来,恐怕不比那些能吃饱肚子的普通百姓强多少,没想到半年多过去,变化竟然这么大。 身形改变还不算太厉害,鲜少见到虎背熊腰之人,但那气势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方天林出来时就考虑到这点,这已经是他挑了又挑之后的阵容。那些过于壮硕,一看就让人望而生畏之人,他只带了几个,其余都是身形匀称,精悍之人。他这次出行可不是为了同人寻衅滋事,带太多过于凶狠之人,别人会怎么想? 就是气势这东西,不是想控制便能收敛到位。他手底下这些护卫,那可都是真正见过血的,当然,大多都是深山猎物的血,其他,则只在去年从燕州城出发前往荒谷的路途中,部分护卫和山贼路匪干过架。饶是如此,也足够让普通人心生畏惧。 不说方天林带来的这些护卫,就是城中的杀猪匠,一般人都得小心应对,就连衙役之类轻易也不敢招惹。他们自带一股煞气,即便性格平和,也没多少人敢得寸进尺。 杀猪匠都如此,更不用说长时间锻炼,还不时进山同野兽搏杀的护卫们,即便他们已经尽量收敛身上的气势,也足够让寻常百姓忌惮。 丁管事一阵后怕,好在他规规矩矩,并没在账目上私下做手脚,要不然,有这么个让人畏惧的主子在,他真不知道他会是怎样的下场。 大半年前大家都还差不多,现在差别这么明显,也不知道沈家两位爷是怎么办到的。 大致将账本全都翻过一遍后,方天林开口问道:“燕州港船队那边情况如何?” “那边人多,我按照老爷的意思,在你们离开燕州城后买下了一座宅院,收拾出来两排下人房,船队靠港后,跟船人员就住那边。”丁管事从头开始回话,末了小心翼翼地说道,“前些日子收到老爷让鸽子送过来的信,很不巧,船队已经出发,大概还要过个几天才能返港。” “这样啊……” 方天林什么都没说,反倒唬得丁管事额头直冒虚汗。 “老爷,这边院子窄小,要不去另一个宅子?”丁管事踌躇半晌,还是提出这个建议。 “行,那就这样。”方天林起身带着部分护卫前往新宅,边走边说,“我带来的货物,你收拾一下,这边能卖出高价的就留下,其余那些重新收整好。对了,标了记号的袋子不要动,我另有用处。” “是,老爷。”丁管事赶忙应下,招来一个店伙计为方天林一行人带路。 当初方天林留给丁管事周转的钱不多,眼前这座新宅子一看就是后来赚了钱才买的,虽然不是多好的宅院,但也超过了当初他留下的金额。 为方天林领路的店伙计也是沈家下人,显然丁管事不会让铺子雇工来干这个差事。 据店伙计所说,主院也是近期才拾掇得像模像样,以前只定期派人打扫,从买下来后就一直空置着。 的确如此,整个主院没有丝毫人气,倒是下人院落,只要船队一靠港,就热闹得很。 安顿好后,方天林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办的事情。船队不可能白跑一趟,必然要置办一批货物。燕州港是边境港,这里能见到许多外邦货物,价格要比云州城那边低上许多,要是有货物来源渠道,大批量购买,利润定然不少。当然,风险也不低就是,否则大家早就蜂拥而上做起海贸生意,哪里还能等到他来掺一脚。 刚才方天林看过铺子的总账,虽然挺赚钱,但不少利润其实都被当地官府地头蛇给吞了,要不然所得起码再翻一番。 方天林倒没觉得丁管事办事不力,这已经高过他的预期。没有后台,想要在异地他乡站稳脚跟,谈何容易? 丁管事能把铺子经营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不过,这也不全是丁管事的功劳,船队虽没走远途,但即便是近途,带回来的大量货物,也能派上不少用场,用燕州城稀少的物品送礼,倍有面子不是? 燕州港是边境港口,附近海域并不太平,沈家船队每次出行,都跟境内其他船队结伴,从不落单不说,船队规模还都不小,大半年来倒也平平安安。 第147章 “船长,到港了,去喝一杯?”大副抿了下嘴唇,一脸馋样。跑船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尽兴喝酒,实在让人着恼。 “急什么,跑了这一趟,起码能休息个十天半月,还不够你喝的?先把货给卸了再说。”船长面上一本正经,其实心也早已飞远,只是碍于身上的职责,不好随意走开罢了。既然他都走不脱,那其他人自然也得陪着他受罪,哪能轻易放他们去享受? 大副当即苦了一张脸,得,老老实实待着吧,他定要睁大眼睛,可不能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懒。 沈家船队分成两拨人,一拨是船工,也就是负责开船之人,另一拨则是生意人,只管货物买卖,不理其他。 在海上讨生活其实非常辛苦,也正是如此,跟船人员待遇要比一般人高不少。他们在船上也没什么大的开销,每回上岸,多半人都会大肆消费,尤其是那些没有家累之人,尤其舍得在自身上花钱。 饶是沈家船队只走近途,风险一样不低,没准下一次出海,命就交代在大海上,不及时行乐这得多想不开? “船长,这么长时间,方老爷他们都没露面,不会是把船队给忘了吧?”大副站在船舷上,看着底下人不断忙进忙出,冷不丁这么问道。 “怎么突然说起这事?”船长侧过头,目光对上大副。 “没什么,就是觉得老不见沈家两位爷,心里有些不踏实,可别是出了什么岔子。” “瞎担心什么?丁管事之前不是收到过沈家来信吗?沈家可没置我们不管。” “希望如此。” ****** “老爷,船队靠岸了,正在卸货,您看?”丁管事收到消息,忙禀告给方天林。 “我就不过去了,货物按照之前那样处理就成。”方天林不欲参与其中,他不可能长期待在这边,还是不掺和进去比较好,“明天让他们休息一天,后天把各管事和帐房都叫到这边,记得带上账本,我要好好核对一下账目。”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丁管事自己没犯事,自是没什么好担忧的,至于其他人,他也不清楚。所有账都是各管各的,只要不是肆无忌惮亏空沈家钱财,明面上不注意一般也看不出来。 ****** “什么,方老爷来了,还要查账?” “嗯,后天就查,你看这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按照方老爷的意思,直接把所有帐都搬过去就成。我们又没在账本上做什么手脚,慌张个什么劲?” ****** 方天林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有王霸之气,振臂一呼,大家就都义无反顾誓死跟随他。这种事也就在梦中才有,现实里哪个势力不是靠理想跟共同利益维系在一起? 将那么多人留在燕州城这边,方天林就做好了有人挖沈家墙角的准备。这事实在是太正常不过,更何况留在燕州城这些人都是他从云州城那边带过来,跟着沈家的时间不长,对沈家能有多少忠心?要真人人都忠肝义胆,恐怕说出去都没人信。 最先彻查的是铺子账目,铺中货物主要来源是自家船队,另有少部分购自其他商行,条目虽多,好在记账时间不长,查起来倒也快。 一番核对下来,除了极少数账目略有出入之外,并没有问题,方天林没有发表意见,直接进行下一项。 结果倒是出人意料,所有账目竟然都能对上,这还真有点意思。 见状,方天林不由笑了。 要是所有管事真如账目这般做得那么好看,那是沈家的幸事,如若不然,恐怕这里问题小不了。 “都散了,丁管事留下。” 很快,议事厅上只剩下方天林跟丁管事两人。 “你去整理出一张燕州城这边特产以及外邦货物列表,价格、质量、产地等都要注明。” 丁管事不清楚方天林这是何意,他也没多问,直接领命而去。 等人都走后,方天林随手拿起一本出入总账,开始计算利润率。帐做得再漂亮,有些东西却没法掩盖。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一帮跟沈家关系不深的新进仆从,又没主人家看着,一点私心都没有那才是怪事。 方天林费了点时间,将利润率从高到低排好。只是这样,当然没法确定是否出问题,但他可以派人出去打听行情,再从各个管事口中旁敲侧击,具体细目可能无法了解,大体上总差不离,出入怎么也不至于太大,要是相差太多,恐怕这里面十之八九有猫腻。 三天后,管事们再次齐聚一堂,这次还包括船长等人。 方天林喝着茶,慢悠悠地说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堂下顿时静得落针可闻,一个个不管有问题还是没问题,都低眉敛目,垂首恭立。 “再说一次,坦白从宽,死不认错罪加一等。” 有几个人手都不由自主攥紧,要不是被袖子遮住,恐怕早就露陷。 方天林说话语调平缓,似乎并没有因此事而生怒,却莫名让人觉得非常有压力。有个别只是犯了点小错之人,受不住这个压力,一咬牙上前几步自承错误。 除此之外,堂下却再没动静。 果然,能损公肥私的,胆子都不小,定力也不差,口头吓唬根本就不管用。 方天林目光从堂下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不少人都感觉背脊一寒:“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丁管事,你来说。”方天林指了指桌上的几页纸。 看着纸上内容,丁管事不由冷汗涔涔。 “黄管事,从公中贪墨千余两,张管事八百两……汪海、徐江……为各自管事打掩护,以从犯论处。” 随着一个个名字往下报,众人不由骇然。一是惊讶于某些管事的涉事金额,另一个则是方老爷高明的手段实在是让人胆寒。 他们都清楚记得,前几天刚查过账本,账目基本无误,仅有的一些出入也是一些鸡零狗碎的条目,涉及金额相当小,谁也想不到被贪食的数额竟然有这么大。 从公中薅羊毛一事,不少管事都不陌生,虽然各自负责一摊生意,却也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只是这量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 或许是海贸来钱容易,主家又迟迟不露面,这才养大了不少人的心。 “老爷,冤枉,您是主子,可也不能这么随意往我们身上栽赃。”黄管事不服,一脸受委屈的模样,高声喊冤。 见有人出头,底下立刻有人附和。 方天林眯了眯眼,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随手扔在桌上:“丁管事,你给大家念念。” 这一刻,丁管事感觉双腿如灌了铅似的,迟迟迈不动脚步。 方天林抬头扫了他一眼,丁管事当即不敢再迟疑,三两步蹿到桌边,拿起小册子开念:“黄管事于*年*月*日,跟外人串通,将货物以低价卖出,从中谋得好处费百两以上,又*日,高价进货,将超过实际采买价格部分归入私囊,合计五十两往上……” 一桩桩一件件,详细到让人发毛。 “老爷,空口无凭,定是有人眼红陷害,老爷可要为小的做主啊!老爷这么英明,定不会被这等阴险小人所糊弄。”黄管事声泪俱下,光听他说,还真让人觉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方天林不为所动,他的确没有现成的证据,但以上罗列出来的条目,只有往少了算的,生了二心的管事们实际从沈家吸的血只会更多。 做生意无非就是低买高卖,进价高于市场价,卖价低于市场价,一次两次都属正常,十次八次,甚至多数时候都是如此,要说其中没点蹊跷,谁信? 虽则方天林给管事定的月银不低,但那也过不上富家老爷的生活,见利眼开倒也不是让人那么难以忍受,毕竟这些人也是半路进的沈家,对沈家并没多少归属感。 方天林冷眼看着几个管事在底下做戏,懒得再同他们废话,别的都可以无视,他们平日里的开销却做不得假,虽然这些人已经尽量小心,想要不露出半点蛛丝马迹根本就不可能,他们每月得的钱压根供不上他们的消遣。 方天林朝身后摆了摆手,陈队长立即带着手下护卫,将刚才说到的那些涉及金额大,死不悔改之人全都扣押起来。 管事们哪会甘心束手就擒?可惜,这些人舒服日子过久了,力道只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强上那么一点,那点反抗对于训练有素的护卫们而言,跟挠痒痒也没多少差别。 很快,这些犯事之人便全被带下去。厅堂上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紧张,甚至有几个胆子稍微小一点的管事,全身都瑟瑟发抖。 余下那些犯错较轻的,方天林倒是没有过多追究,只要将窟窿给填补上,就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至于黄管事等人方天林会怎么处理,逃过一劫之人谁都不敢过问。 处理完这些,方天林并没立即放人走,众管事心都惴惴,生怕还有后招在等着他们。 第148章 “老爷,这是从黄管事他们家中搜出来的财物。” 方天林看了,都不由侧目,更不用说其他人。让他奇的是,既然黄管事等人平日里都有所顾忌,银钱等物自是藏得紧实,也不知道护卫们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这些东西。他随意翻了翻,果不出他所料,黄管事一众人实际贪墨金额比他估计的还要大。 丁管事等人看了,也是目瞪口呆。黄管事他们这也太大胆了,还没摸清楚沈家两位爷的性子,就敢这么做,这真是为了财连命都不要了! “都下去吧,回头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给底下人说上一说,要再有下回,可就没有黄管事他们那么好运了。” 堂下众人听了不由心神一松,看来方老爷决定放黄管事他们一马,至少他们的性命能保住,这已经是大善,别的,他们想都不敢想。为黄管事等人求饶,更是不可能,这么明晃晃摆着的事实,要主家高高挂起轻轻放下,这得是多心慈手软之辈才会这么做? 方老爷看似随和,很好相处,却不是任人在头上撒野的主,在他手下讨生活,还是老实点为好,这是一众人经过这次血的教训之后达成的共识。 众人都清楚,短短两天内,方老爷仅凭自己带过来的人手,就将事情查个八九不离十,又能将大部分财物都找齐,这份能耐可不是寻常老爷能有的。 “丁管事,将黄管事等人以及为他们做事的手下都看好了,等我回来时提人。到时候人要是跑了,就唯你是问。” “是,老爷。”丁管事没有丝毫迟疑便应下。有这么个不怒自威的主子在,他敢不应吗? “记得给他们找点事做,可别让他们闲着没事干。” 丁管事应承后回到自己住所,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卸下衣衫,才发现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春末夏初之际,燕州城这边气温已经不低,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冬意,丁管事越发不敢小瞧沈家。 将蛀虫给拔除之后,接下来几日,众位管事开始按照方天林的要求置办货物。这次跟前几回不同,燕州城附近一带的特产买了不少,再购进部分优质外邦货物,忙碌了好一阵,众人才将此事搞定。 方天林吸取了这次教训,去年他走得太过匆忙,一时也没料到近海贸易也这么惊人,没有给管事们足够好处,这才造成如今局面。 寄望于他人品性纯良,实在是过于被动,直接给他们一些抽成,把人都绑在沈家旗下,这样才能走得更远。当然,洗脑教育也不能省,只是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还需从长计议,目前还是利益捆绑更加现实。 沈家船队现今已经发展到五艘,一大两小三艘货运船,外加两艘护卫船,看着比原先要好一点。 这样的船队规模要想独自远航,却还远远不够,方天林等了些时日,才等到一支大型船队启程。两支船队目的地并不一致,但能顺路很长一段时间,余下一段路程都在内腹海域,安全还算有保障,到时候另找船队同行便是。 很快便要到约定的日子,检查过船队没有问题之后,货物开始装船。 再次飘在海上,方天林感触颇深。上回是不知前路如何,再有信心,依然不是那么踏实,毕竟他已不是独身一人,要为媳妇孩子考虑,这次底气足了许多,荒谷是他的起点,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可视情况而定。 安家。 “三弟,你那两个小友都走了一年,你还罩着他们家?”安大老爷有些好奇,这个沈家到底有何魅力,让他这个三弟这么尽心尽力帮他们? 当然,安大老爷口中的所谓尽心尽力,其实不过就是安三老爷随口几句吩咐罢了。 可不要小看这些,其他人要的就是这个态度,有了安三老爷在背后护持,沈家生意虽然不如方天林在的时候那么红火,却也稳定,收入不菲,又没有再次扩大规模,沈家一年来攒下的财物可不少。 “大哥,这人吧,总得冒险一把,我只是关照一下沈家,就算没有任何回报,我们家也不会损失多少,可要是沈家能起来,安家能得到的利益可就大了。”安三老爷悠闲品茶,时不时吃一块美味糕点,这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惬意。 “你呀,还是老样子。”安大老爷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说得倒也没错,只是,你真这么看好沈家?” “自从北部西北部大范围长时间干旱之后,那边情况就非常不稳,朝廷内部又各有各的利益,再加上边境国家虎视眈眈,还有海上也越发不太平,云州城这边看着是好,可要是有人从海上攻打过来,再待在云州城情况可就不那么妙了。” 安大老爷一听更加不解:“你不是查过,沈家很大可能是将家安在西南边陲地带,那边岂不是更加不安全?” “正是因为那边乱象纷呈,我才更为注意。”安三老爷茶也不喝了,一脸正容说道,“大哥,要是换做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会怎么挑地方?” “首要一个便是安全,可这沈家……” “你不觉得奇怪吗?”安三老爷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陷入沉思中,过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我想来想去,也想不通这里面的关窍,只能归结为沈家有能力在那种地方立足,至于怎么个立足法,我是毫无头绪。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我不在他们身上押点注,以后后悔的可能性很大。” “爹怎么说?” 安三老爷摊了摊手,无奈道:“你不也看到了,爹精着呢。反正付出的只有我这一支,好了家里受益,不好,基本也不干安家什么事。能这么坐享其成的省心事,爹怎么可能拦阻?”话末他还觑了安大老爷一眼,“大哥,你不也是如此吗?” “哈哈,彼此彼此。”安大老爷笑着打哈哈,“不过我也有给便利啊,安家从海上进货出货时还不是要麻烦到我这?我给的价格可是非常实惠,一般商家都享受不到这个待遇。” 安三老爷也没有反驳,这是事实。说他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把沈家庇护住,那只是玩笑话,当不得真。他这一房跟沈家关系可不浅,常有商业往来,算是互惠互利。唯一同一般合作对象的区别便是,安三老爷并没有把沈家当作需要巴结他的商家看待,态度上要平和许多。 “笃笃。” “谁?”两人立刻停止谈话,作为主人的安大老爷当即出言问询。 “大老爷,是小的陈平。” “进来吧,门没锁。” 陈管事当即上前,在安三老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真的?”安三老爷脸色微变。 “嗯,我也是最近才注意到,然后循着这点往回查,发现沈家一早就有走人的迹象,现在越发明显。不过他们都很注意,若不是老爷一直让我盯着点沈家,恐怕也发现不了。” “这样啊,你继续留意,不要有其他动作。” “是,老爷。” 待陈管事离开后,安大老爷好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刚才不是说到沈家吗,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估摸着沈家离开那两个主,年内至少会现身一个。” “这么确定?” “嗯,就算今年不出现,明年也避不过。”安三老爷说得非常笃定,“大哥,你给船队那边打声招呼,要是碰上沈家船队,护着点。” “情况真这么严重?”安大老爷敛起玩笑的态度,沉声说道。 “大哥,你不是心中有数?老爷子手下已经开始动作了,我都清楚,你不可能不知道。可我们能迁到哪去?老家回不得,王城就更别想了,那边王公贵族多如牛毛,安家在云州城这边还能说得上话,到了王城,恐怕连个水花都掀不起。至于其他地方,安家虽也有一定势力,但强龙都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安家还没强到这等地步,换地方肯定没有现在过得这么舒坦。” 安三老爷说的都是事实,安家能在云州城立足,那也是经营了许多年,重心本就在逐渐往这边移,这才能在阜阳县遭灾时果断迁离,若没有这个前提,就只能夹紧尾巴过日子。 可以这么说,从阜阳县搬到云州城的那些商家,是沾了安家偌大的光,才能在没有多少磕绊的情况下就打开局面,若不然,谁知道情况到底会怎样? “行,这事我知道了,我会交代底下人。” ****** 方天林从辛船长那了解到,最近燕州港附近海域外沿,常有游荡船只出没,隔上几个月就能听到哪支船队遭遇海盗,有的安然脱险,有的却是永远埋葬在大海中。至于这些人的身份,至今都没能弄清楚,只能确定有不少都是外族人,姑且称他们为海盗。 有这样的威胁在,海上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之前沈家船队出航,都是跟其他船队结伴沿岸行驶,这才能一直安生。当然,也不是一点麻烦都没碰上,只是问题都不大,这才使得船队人员至今都没出现任何损伤。 这让船员们对于方天林当初下的命令尤为信服,要是走远洋贸易,就沈家这点家底,指不定船队早葬身在海上不知哪个角落。 沈家船队这次出行也是如此,很长一段海域,都是贴着海岸航行。亏得靖朝船只没有像现代轮船那么高大,货船动不动就达到万吨级,在靖朝几乎不用为此担忧,只要不是浅滩,所有型号船只,包括最大型的货船,基本都能通行,否则就算想沿岸行驶,现实也不允许。 当然,如此一来,就延长了航程。这是没办法的事,有舍有得吗,安全为重,其他都要为此让道。 百闻不如一见,方天林自然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他有自己的想法。当他接连几天不止一次站在瞭望台上,通过望远镜看到远方一闪即没的快船,转头问辛船长:“去年我们过来时海上就够乱,现在这些人更肆无忌惮,这么频繁出没,驻地海军舰队就没人管?” 辛船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将话在心中过了一遍才开口说道:“老爷,驻地海军的情况我了解也不多,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您听听就过。据我所知,燕州港这些港口附近海域都还算安宁,出港之后,海军能保证海岸沿线海盗不敢大规模骚扰船只就已经够尽职,其他的他们就是想管,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为何?”方天林虽然大致能猜到造成这种局面的缘由,但还是问出了口。对他来说,了解清楚这边的状况,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真说起来,荒谷离燕州港也没多远,只一千多里,骑马急行军的话,顶多七八天就能到,要是沿途设立驿站随时能换马,不出三五天就能到家门口。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状况,真要打上门来,以目前这个时代的行军速度来看,十天半月都未必到得了。毕竟这边遍地都是山林,骑兵并不多,靠双脚赶路,累死也赶不上马速。 辛船长目光在四周扫了一下,见只有瞭望员坚守岗位,便带着方天林走到一角,小声说道:“老爷,这边很乱,至少比云州城那边要乱上许多。不管陆军还是海军,吃空饷很普遍不说,还用老兵弱兵冲抵青壮兵卒,船只武器也不能看,据说有海军居然连凫水都不会。除了几支军队还能看之外,其他也就外面瞧着光鲜,内里早就烂透了。不过,这边将领的私兵很厉害,朝廷拨下来的军饷,怕是都填了他们养私兵的窟窿。” 方天林一听便心中了然,天高皇帝远,这话果然没说错。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会带着媳妇孩子到荒谷安家,不也有这么一层意思吗? 不过出现这种情况,靖朝开始走下坡路已是定局,就是不知道还能撑上多久。按一个大朝代两三百年的寿命来看,只要不是太倒霉,靖朝至少还能绵延个几十上百年。 船队虽然尽量沿着海岸行驶,但无事基本不靠岸,码头停靠可不是免费,谁也不想无谓浪费。短途航行倒也罢了,不需要考虑太多,带点食水基本没问题,远途航行就不能这么敷衍。 方天林有过一次经验,让人多带了一些菜干水果,还将去年底做柑橘酒时顺带做的少量柑橘罐头也捎上,用来补充维生素。 船上的生活很无聊,方天林趁着难得的闲暇,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誊写乾元族传承知识上。抄录好的册子暂时被他放在水空间中,等回谷就想法子建个地下图书馆,将这些书全搬进去。 那么宝贵的东西全寄放在他身上,方天林觉得太不保险,以前是不能随便暴露,也没地方放,现在已经不用那么操心,等到云州城沈宅后,把地下室那些特制材料都拆卸下来,地下图书馆建设便能提上日程。 这阵子,方天林除了锻炼时间外,几乎整天都窝在自个舱室中,这让辛船长等人都舒了一口气。过惯了自己当老大的日子,谁都不想头顶再多个主,一举一动都时刻有人盯着。 第149章 指挥室。 “姜副,沈家已经够大方,让船员和跟船的商队人员都吃饱穿暖,还每天都能见到荤腥,你说怎么就有人这么心大,真是钻进钱眼里出不来,大半年时间,总计竟然昧下了六七千两之巨,占到账上收入将近一半。他们要那么多钱干吗?又没有自由身,这是图的啥呀?”辛船长一脸享受地喝着茶水,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显然他对此事非常不赞同。 姜大副一想起那天的事就心有余悸,得亏辛船长没有这种妄想,才让整个船队管理人员都逃过一劫,不然还真不敢想象,他现在会落到何等境地。 海贸的诱惑实在是大,就他们随便捎带的私货,赚的钱就不少。 当初方天林走前,就将规矩定死了,每位船员能携带的行礼重量有限,超过额度就得另外付钱,否则被查出来就要受罚,体积倒是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自己所在舱室能放得下就不管。 船员们靠这些光明正大的收入,就能过上还算不错的日子,即便是处于最底层的水手,也积攒了一小笔银子,可跟船队贸易利润一比,就小巫见大巫,实在是不值一提。 像姜大副这些不经手钱财的人看了心都蠢蠢欲动,更不用说那些直接负责货物买卖的管事,经不住诱惑倒也不难理解,只是胃口实在是大了点,大到都让姜大副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姜大副明白辛船长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并不是诚心向他要答案,也就随意说道:“船长,我估摸着他们是被前任主子给害惨了。大户人家什么样,你我都清楚,那些少主子,尤其是女主子,太好糊弄。就像这次,要是换个能力一般的主家,能察觉出账目有问题?我看不见得。若是连疑心都不曾起,自然更不可能深查。你想想,大半年来有一万多两入账,这是多漂亮的成绩,主子们高兴都来不及,谁还会去管其他?黄管事他们还不是轻松就能过关?” “是这个理,这帮人就是吃亏在还是按老一套行事,初掌权就恨不得往兜里扒拉,这下出事了吧?方老爷虽然没有明说怎么处理,但瞧那样子,以后黄管事等人这日子定不会好过。这真是放着舒坦日子不过,非自找罪受。我都明白初进新主家,要夹紧尾巴过日子,他们倒好,连这点城府都没有,迫不及待就开干,打量沈家两位爷都是泥糊的不成?” “可不就是?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个犯事的管事,能力都还不错,就是人品不怎么样。我都不知道沈家两位爷这眼光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姜大副拧紧眉,显然是被自己的问题给难倒了。 “想这么多干吗?你也警醒点,新主子火眼金睛,咱可别撞枪口上。虽说黄管事他们命是保住了,但处罚迟迟不定,弄得人心惶惶,方老爷好招数!”辛船长竖了竖大拇指。 “哈哈,我们没犯错的都疑神疑鬼,那些犯了小错误被放过的管事,现在指不定怎么诚惶诚恐。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会比鹌鹑还乖,真一点手脚都不敢做。”姜大副笑得畅快,让你们在我们这些船工面前得瑟,这下好了吧,也就方老爷仁慈,才没将人送进去吃牢饭,可处罚一直悬而不决,也够让他们心惊胆颤一段日子,没听方老爷说吗,以后犯事罪加一等! 时间一晃而过,此时沈家船队已经跟同行的大型船队分道扬镳,航程也走了一半还多。一路行来,倒是有惊无险,只是成日里都有陌生船只时不时露一下头,虽没发生实质交锋,整支船队也都是紧绷着心神,方天林便决定靠岸休整几天,顺带去接洽一下近期内可能同行的船队。 “轰!” 方天林听着像是炮火声,但见码头这边人并无慌张之色,想来应该没出意外,便派人去打听。 “老爷,是驻港海军在前面试发最新研制出来的岸炮。” “是所有码头都将装备,还是就这里有?”方天林到这个世界七八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大的炮火声,顿时来了兴致。 “我问过,是这边军工匠人独立完成,其他地方暂时没有。” 方天林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休息。他则开始思考,这究竟是正常现象,还是海军将领将资源倾斜,特意勒令工匠全力以赴制造出来的成果。要是前者,那没什么,若是后一种情况,难道这个港口面临什么威胁不成? 这种机密事,方天林自是不好胡乱打听,到时候被驻港海军任意治一个罪名,他倒是还有可能脱身,其他人恐怕都要被留在这里。有了这个避忌,他只能让人去码头上多走走,看能不能获取到有用信息。 出云港已经远离边境,同云州港之间只隔了一个府,是东南沿海一带除云州港之外,最繁华的港口。这里往来出入的外邦人很多,港口立足之本正是基于此,跟云州港本地商贸同样繁荣不同,出现在这里的靖朝货物,绝大多数都会被运往各个番邦国家,可谓是靖朝最大的进出口海外贸易港口。 跟出云港比起来,燕州港就差了许多。 方天林在这里停留了几天,出了部分货物,又进了点番货,补充完食水,北上的船队却一时没找到,他也不急,决定多等几天,安全第一,他可不想竖着出来,最后横着回去。 “大管事,到港了。” “老爷吩咐的事你也清楚,下船就派人去码头上打听一下,要是有消息,立刻报给我。” “是,大管事。” 见万管事的背影消失在舱房之中,钱大管事微眯起眼,大老爷让打听的沈家,他也有所了解,不过那是安三老爷结交的商家,怎么这事会托到他家老爷名下? 想不通,钱大管事便也不想。主子们看得远,不是他这个区区一支船队的大管事所能相比,他也就不费这个心了。 ****** “老爷,有人在打听我们的行踪。”魏晓东以前还很有存在感,自从方天林打算培养他为情报人员兼监察员后,已经慢慢向隐形人靠拢。他混在护卫中,一点都不显眼,船队多半人恐怕都对他没什么印象。 “知道是谁吗?”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他离开云州城一年多,还会对他上心的恐怕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安家。” “云州城那个安家?” “嗯。” 方天林沉吟片刻,说道:“我们在出云港的消息瞒不住,你去探下安家的目的,不要过界,问不出来就算了,反正不管安家是何来意,我们都没法避开。” “好的,东家。”魏晓东刺溜一下就没了踪影。 这次方天林也没坐等消息,他手上好东西不少,这时不用更待何时? 方天林这是第一次到出云港,没人认得他,只稍微改了下形容,便大摇大摆去码头上晃荡。他的五感比一般人敏锐许多,很快便找到一个在打听沈家消息的安家小管事。 方天林跟那人错身而过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枚小巧的窃听器黏在那人衣领下。之后他一直尾随在那人身后,直到那个管事进了下榻客栈,这才要了间普通房,将门关紧实后,打开接收器,开始收听那个管事的谈话内容。 虽然有些不地道,但非常时期做非常事一点都不出格,更不用说他当兵那会对外时,真是什么手段有效就使什么,哪里会纠结这些? 选这个管事模样的人果然没错,很快,方天林便大体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耐心等待,听到管事前往客栈大堂时,迅速离开客房,将窃听器收回,之后便离开这家客栈,连账都不曾结。反正那间客房他只定了一晚上时间,到期便会自动退房,花这么点钱得到这个消息还是值得的。 方天林是用了非常手段,才这么快就掌握正确信息,他没想到魏晓东也打听到了大致情况,两边信息几乎如出一辙。 看来让魏晓东进这一行是进对了,他果然有这方面的天赋。也是,魏晓东自小就常年混迹在市井间,察言观色能力确实非一般人所能比。 沈家人的行踪并不隐秘,安家想要打听到他们的消息,一点都不难。实际上他们只比魏晓东注意到安家人的举动稍晚一点,只是由于联络不畅,没能将所有人都及时召回,这才让方天林钻了空子。不然,等他从魏晓东那边得到消息,再出门行动,恐怕就不好找人了,怎么也得仔细打听一番才能采取行动。 沈家在寻找船队一起北上的消息,同样传入了安家这边,半下午一张帖子便递到了方天林面前,安家钱大管事约他明天上午到茶楼议事。 方天林没了顾忌,自然爽快应下,回帖当天便送达钱大管事手上。 “这人倒是心大,也不查一下情况,帖子前脚送到,回帖后脚就跟进。”万管事嘴角抽了抽,越发闹不明白安大老爷的想法。 “或许沈家就是特别在这里。”钱大管事看完后将帖子随手搁在桌上,“你说的那是一般人的做法,这个沈家没准真不一般。” “或许吧。”万管事没再说,这种反其道而行之,让人琢磨不透的行事做派,的确容易令人心生不敢小觑之感,这个沈家确实有点意思。 翌日半早上,方天林准时赴约,没带魏晓东这样的眼睛,只带了两个看着不那么威武的护卫随行。 “这位就是方老爷吧?”方天林一被店小二引入雅间,一个看着有些富贵相的人便起身迎上前。 方天林点了点头:“钱大管事?” “呵呵,鄙人就是,坐,不知方老爷吃什么茶?”钱大管事亲自将茶水点心单子递到方天林面前,给足了方天林面子。 方天林也没客气,直接点单:“来壶银针,一碟乌梅。钱大管事,不忌这茶吧?” “这倒不,只是人老了爱喝浓茶,不过跟着方老爷吃一回换换口味也不错。”钱大管事同样没有逢迎,直接说出自己的喜好,又表明乐意尝个鲜,还尽了主人待客之道。之后,他又根据方天林的选择,点了几盘小点心。 两人你来我往,就在这些看似无意义的对话中,各自表明了将对方和自己摆在什么样的位子上。接下来谈话就方便了,不会再出现令人尴尬的局面。 茶点很快就上来,两人闲扯了一阵,开始进入正题。 方天林一点都不急,客随主便,既然今天是钱大管事做东,那便由他先出声。 钱大管事见此便不再推让,直接说明来意:“方老爷,听闻你在找北上同行的船队,要是不介意多等几天的话,不妨跟老朽一起?” “好,我正求之不得,这可真是多谢了!”今天他来的目的便是如此,方天林哪会客气?装作一阵思索之后,他便干脆利落地应下。 “那就这么定了,离港时间我会让人另行通知,在下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奉陪了,方老爷自便。”钱大管事是个大忙人,见事情办妥,便起身离开,临出门前停住脚步,说道,“我手底下这支船队常走出云港这条航线,方老爷要是想进城逛,可以让人给我带个话,我派个向导给你。” “好,有需要我会找钱大管事要人。”方天林笑着应下。果然,能当上一支船队大管事的都是老狐狸,考虑事情就是这么贴心,没有直接塞人,而是让他自己选择,这样的处事态度,自是会让人心生好感。 钱大管事之前并没有见过方天林,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道听途说,原本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亲自出面,他的身份不低了,很多一般的商家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直到真正见到方老爷,他才惊觉他的决定没做错。 钱大管事能坐到这个位置,看人的眼光自是不差,这个方老爷是最好打交道,同时也是最难打交道的那种人,看似吃软不吃硬,其实是软硬不吃。 只要不打沈家的主意,就一切都好说,要是对沈家动了歪心思,再服软可就没用了。 既然接下这个任务,钱大管事自是着人打听过,沈家早就被安三老爷调查了个底朝天,但对于沈家能这么快崛起,时至今日却仍是个迷。要说沈家发迹完全不符合常理,那也不是,可要说正常,不说安三老爷,就连钱大管事都不信。 沈家是从方老爷进门一段日子后,才开始发家,问题是方老爷之前似乎穷得都快饿死了,早不行动,晚不行动,偏偏忍到脱离娘家,进了沈家后才开始动作,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安家到目前都无法确定沈家到底是靠谁发迹,但从种种现象来推断,是方老爷的可能性很高。 不管沈家食坊跟作坊是方老爷拿的主意,还是沈家几辈子积累的祖传秘方做出的贡献,这里面都有太多东西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偏偏要说这事完全不可能也不行,沈家很容易便能找出诸多驳斥的理由。 阜阳县那边现在情况复杂,谁还会为这么点事就去那边寻根究底?就连老家在那边的安家,都不愿意在此事上大动干戈,毕竟沈家开得都是吃食铺子,查清楚又如何? 钱大管事离开之后,方天林并不急着走,又慢悠悠品了一会茗,这才步出茶楼。 第150章 一回到投宿的客栈,方天林立即将散出去寻找船队一起北上的下属全都召回,放他们大假,只要别跑太远就随便他们四处闲逛。 等待的时间本该很漫长,方天林却因有事可做,一点都不觉得,他除了去书铺补充空白书册之外,基本都待在客栈中。 “老爷,安家钱大管事让人送来消息,后天启程,叫老爷先行准备一下。” 方天林从书案中抬起头来:“哦,这样啊,那就吩咐下去,再次检查一下船队,没问题就准时出发。” “是,老爷。” 通常来说,走海路要比陆路快上许多,但若是加急传信,情况正好反过来。 沈家船队还在半道上时,安大老爷那边已经收到消息。 跟沈家关系比较密切的是安三老爷,安大老爷看完信笺,立刻通知安三老爷。 “三弟,这是钱大管事让人捎来的消息,你过目一下。”话落,安大老爷便将书信抛到安三老爷面前。 安三老爷展开信纸,快速扫过上面内容,随后重新收好,思忖半响,说道:“沈家五口只回来一个方老爷,看来沈家是铁了心要在那边长待。钱大管事的能耐大哥比我清楚,他竟然没能探出沈家人的底,可见这些人口风有多紧。更令人惊讶的是,甚至连沈家船队中人都有不少连自家主子在哪里安家都不清楚。” “这些费点心思都不难做到,不值得你大惊小怪。”安大老爷一脸平静。 听闻此言,安三老爷坐直身体,正色说道:“大哥,那也要看情况。安家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才挣下眼前这份家业,沈家才刚起步,安家那时候有沈家这等周全的计划、细密的心思、极强的掌控力?” 安大老爷一时竟有些词穷,想驳斥又找不到理由。 “这些不知情之人应该都是外围成员,真正的嫡系是那些嘴巴闭得比蚌壳还严实的护卫。我要说的正是这点,这些护卫很低调,平时基本都待在客栈中,若只这样,钱大管事不会特意提这茬事,必定是他们有异常于普通护院的地方。可惜安家跟沈家是合作关系,不好太过深入打听,钱大管事办事难免有些缚手缚脚,这才只给出这么个模糊的信息给我们提个醒。”安三老爷幽幽叹了一口气,“沈家看来真不简单。” “就算你说的都对,可这又干安家什么事?难道等沈家一大家子全部搬离云州城后,安家还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不成?难不成你觉得安家会落魄到有求于沈家的一天,还是大老远跋山涉水赶赴边关求上门的那种?” “这个谁知道?”安三老爷又恢复成一个闲散富家老爷的模样,“不都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吗?我这也是为安家多谋一条后路,反正安家也不用付出多少,顺道搭一把手罢了。” 安大老爷默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手底下握着安家最大的产业,办事也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可要说到政事军事上的眼光,他还不如眼前这个吃货三弟。 就连老爷子都不止一次说过,若他驾鹤西去,遇这种决定安家前程的大事,最好参考一下三弟的意见。老爷子连在外当官的五弟都没提,只特特提到三弟,可想而知,三弟在这方面上天赋有多高。可惜,三弟在文武之道上都没有天分,不然有这等敏锐的嗅觉,三弟无论走哪一条道应该都能混出头,起码比家族中费了那么多资源培养,却依旧没能位列高官的子弟要强不少。 安大老爷此刻神色有些复杂,若三弟真出人头地,威胁到他的地位,两兄弟感情恐怕就要变质。 一个太过能耐的嫡出弟弟,无论出现在哪个家族,都是一件让所有嫡出兄长都头痛的事情。有些家族为了保证家族正常延续,甚至不惜刻意打压非承嗣的优秀子孙。这么做虽然从长远来看并不合适,但若是只考虑嫡支一脉,显然很有必要。 从安家决定全家搬迁到云州城那天起,靖朝便乱象纷呈,最初是那些遭遇严重旱灾的地方,现在恐怕连边境都不那么稳当了。内忧外患之下,云州城这些远离纷争的地方却仍一片歌舞升平,生活在其中的平民百姓,甚至连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方天林并不知道这些,他的消息比较闭塞,只能从一些零碎信息中自行分析外界情况。就这,他已经能感觉到,眼下局势比一年前他带队离开云州城时要紧张几分,尽管一路行来,船队并没遭到实质攻击,这种感觉却一直萦绕不去。 好在从出云港到云州港这段海路相对比较安全,安家船队又是走惯这条航线,一路上倒是没遇着任何麻烦事,甚至连游弋在船队远处的船只都鲜少看到。 沈老爷子自从接到方天林要过来接他们的消息,眼中便染上一抹愁绪。对未知的担忧恐惧,外加对已经为数不多的亲朋好友的留恋,对孙辈婚姻前程的忧虑,让他在近几日都无法静下心来。偏偏他又不能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要是他都心神不宁,儿孙们恐怕就更加慌神。 上次离开老家,那是迫不得已,这次可不是。只是沈老爷子也明白,沈家能有现在的好日子,那都是托了三媳妇的福,他不需要懂太多,只要知道老三一家不会随意乱来,他们这么做,必然有需要这么做的缘由就成。留恋眼前的繁华,说不定以后失去的会更多。 沈老爷子显然还没老糊涂,三媳妇让做的事他很是干脆地应承下来,可答应是一回事,真正采取行动又是一回事。 哎,舒坦日子过久了,就连他这个老家伙都留恋起来,更不要说小辈们。好在去年就已经给众人透过底,知道这两年就要迁离云州城,虽不舍,大家倒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要是突然之间通知儿子媳妇从繁华大城市搬到山窝窝里,他们还愿不愿意走,这可就真不好说了。 “老头子,老三他们到底在弄啥呀,程度竟然严重到会连累我们?”张老太太一边手脚麻利地整理着要带走的小物件,一边问道。 去年那回老三一家来信只说已经在西南那边安家,并没有说具体位置在哪里,当然,这次也没有,但起码说了大概情况,老太太别的没注意,尽盯着山中两字了。 老太太虽然没有多少见识,可自家孩子的性子她非常了解,老三再怎么变,也不至于变到拿他们老两口做筏子的地步。正因为知晓这一点,老太太对老三一家目前在做的事更加好奇。连山窝窝里都藏不住的秘密,这得多诱人? “你问我我问谁去?”沈老爷子斜了自个老伴一眼,“老三一家嘴巴紧着呢,而且要真这么重要,这事是能随便说的吗?就算老三一家不小心露了一点口风,我们都得拦着才对。” “就你理多,屋子里又没别的人,还不许我好奇问问?”老太太说着说着,自个反倒笑了起来,“过了几年富家老太太的日子,我也过够本了,就是不知道这副身体还能不能下地种田。” “你想多了,老三也就罢了,三媳妇那样子,像是能亏待自己的主?我看啊,就算是猫在山嘎达里,这日子铁定也差不了。要不然老三夫夫怎么可能担心会引来他人觊觎,就连远在几千里外的我们都逃不过?”忽略掉这边的牵挂,沈老爷子显然要比老太太更想得开。 “那大丫头二丫头这两家怎么整?还有那几家跟我们过来的族人不通知吗?”乐了一会,张老太太又想起了烦心事。 “二丫头在这里如鱼得水,怎么可能跟我们离开?况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儿女都不小了,就算愿意跟我们离开,薛家也不会同意。就是有点可惜小女婿,等三媳妇过来之后跟他商量一下,看是否能给广林留个信,没事则罢,碰上事还能有个退路。” “至于大丫头,亲家好不容易在安阳村安家落户,文子已经成亲,枣儿也定了亲,走不了了。”这点沈老爷子看得非常明白。 有他们在,即便一点力都不出,伍家日子也远比在阜阳县时好过,更何况不可能沈家发达了,连姻亲都丝毫不惠及。现在伍家可也是有田有地的小地主,沈老爷子可没那个自信,任凭自己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他们放弃这份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跟他们去一听就让人敬而远之的地方生活。 沈老爷子虽然更顾着自家,但这点上还真不是他偏心,就算儿子他可以任意管教,他们不肯走,他也没办法,更别说姻亲。 至今为止,连沈老爷子自己都还闹不清楚老三夫夫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更不可能把这些随意透露给姻亲们知道。这就形成了眼下的局面,不用问他就知道结果。不过到底该怎么办,还得跟三媳妇仔细商量一下,只有他清楚事情的重要程度,沈老爷子也只能估摸个大概。 “不说她们了,一个我看到就脑门疼,久不见又还有丝挂念,一个连孙子都快有了,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好帮她拿主意。老头子,老大一家没有问题,老二老四两家各有一个奶娃子,特别是老四家那个,才几个月大,这上船能行?” “应该没问题吧?”说起这个,沈老爷子话语中都带出一丝不确定,“老大按照老三的意思,跑乡下各地买了不少下人,我都看过,其中郎中就不止一个,虽医术不见得有多高明,治个头疼脑热想来不成问题。” “哎,也只能这样了。”张老太太也清楚,要么当初就不同意,既然已经答应下来,那不管怎样,该离开时就得离开,否则前面的准备可就全都白搭了。 ****** 方天林行事非常低调,同钱大管事商量后,沈家船队便混在安家船队中,还特意挑了黄昏时分靠岸,迎接他的也只有陈管事,安三老爷和沈家人都没出动。 跟陈管事简单聊了聊,方天林直接坐上安家提供的马车,悄无声息地进了云州城。 “咕咕。” “老头子,鸽子!”老太太一见到鸽子,就莫名有些激动。 沈老爷子也是眼睛一亮。为了看懂老三一家写的信,他可谓是拼了老命,狠学了一把,只要是常用字,大体都能看懂,他瞧这鸽子非常眼熟,腿上还绑着一截细竹筒,便明白这应该就是往来送信的那只信鸽,当即走到窗口,将竹筒取下。 扭开塞子,上面只写了寥寥数字:今日申时末到家。落款:方。 “是三媳妇,老三估计没跟着过来,孙子们更不用想了。”沈老爷子有点失落。 老太太更是一听手上动作都顿住,她正在给三胞胎缝里衣,看来暂时是用不上了。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沈老爷子神色便回复正常,转而吩咐道:“老婆子,你让厨房整治几个好菜出来,有缺的就直接叫采买管事去买。” “嗯,这个我晓得。” “先别急着走,我派人去把儿子媳妇都叫过来,弄多少菜你看着办。” “知道了,真是啰嗦。”张老太太身体康健,手脚麻利着,话落,人早已飘到门外。 在安阳村那会,两老还让人贴身伺候,入住沈宅之后,怕老三一家的秘密被人给瞧到,起居室平日里并不让人随意进出,这次也是这般,直到老太太往院子外走,候在偏房门口的丫头才匆忙跟上。 方天林跟陈管事聊了一路,能说的只要想起来基本都说了,同样,他也对云州城跟沈家近况有了大致了解。 “陈管事,就此别过,过几日我再登门拜访。”方天林步下马车,目送对方驶离,这才叩响沈宅侧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见是方天林,门房立即热情地将人迎进院内。 此刻,沈家众人早就齐聚一堂,当听到下人通报,方天林已经到家后,同辈小辈即刻迎出客院。 主院自从方天林一家五口离开后,就一直封存着,直到沈老爷子夫妇收到方天林今天归来的消息,这才着人简单打扫了一番,想入住,还得费点时间。 方天林便被直接带到沈老爷子所在客院。 众人一番寒暄之后,沈老爷子示意小辈退下,堂上气氛瞬时变得有些凝重。 老太太有一肚子话要说,就算来的是三媳妇,她也忍不住了,第一个打破一室沉寂:“老三还好吧?璧儿他们三个呢?……” 方天林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只要不涉及荒谷的机密,他一律仔细应答。 众人聊得太过入神,一不注意,天色已暗,要不是饭菜都温在锅里,恐怕早就凉了。 丫鬟们也是无奈,她们在门口禀报了好几回,都被守在门外的堂少爷给挡回,只能任由饭菜口感一步步降低。 “爹,娘,天都黑了,三嫂还饿着肚子,有什么等吃过饭再说。”沈家溪仗着同辈中他最小,一点不客气地提醒两老。 “行,那就边吃边聊。”沈老爷子脑子也转得不慢,很快就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方案。 这一晚,沈家很是热闹,不少人甚至都彻夜辗转难眠。 第151章 接下来的日子,方天林变得异常忙碌。他先是去看了沈家海找的人手,由于两边消息不通畅,有些近期才想到的匠人,小部分就得现找。好在方天林也没想要那些技艺拔群之人,寻摸起来倒也不难,就是费点时间罢了。 之后方天林走了趟安家,跟安三老爷一番商谈之后,决定将沈家作坊、食坊以及烧烤铺子一并全部兑给他,包括沈家秘制配方在内。 至于沈家跟其他商家签署的契约,也一起转让,同时转让的还有雇佣的管事和店伙计的契约。不过后者要过阵子才能交接,要是有人愿意跟他走,方天林也不会往外推。 荒谷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人。只要人手充足,方天林就能让荒谷在短时间内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安三老爷为了拿下这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秘方可不是那么好得的。当然,这其中夹杂了不少人情,换一个普通的商家,安三老爷可不会这么好说话,就沈家这点家当,他还真未必看得上眼。 办完这事后,方天林除了得到一大笔钱之外,还握有一部分干股。这些钱一年一结,具体怎么交割则视情况而定。 等到将这些外事全都处理完之后,方天林要操心的便是沈家亲戚族人的去留,除却大姐二姐这两家外,还有三叔一家需要考虑。其他都很容易处理,这些才是最令人头痛的事情。 “走?去哪?”沈杜娟一脸茫然,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沈家海话中的意思。 “大妹,过些天我跟二弟四弟还有爹娘他们会离开云州城,去其他地方发展。”沈家海胡噜了一把脸,一口气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爹娘的意思是让你和东平他们也跟着一起走,不过决定权在你手里,走不走都随你。嗯,就这些,我不打扰你了,你跟亲家大伯他们赶紧商量一下,有了决定之后就尽快通知我,我好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等等,大哥,你先别急着走。”沈杜娟总算回过神来,顾不得其他,直接起身拉住了沈家海衣摆一角,“大哥,你倒是说清楚呀,这么不明不白的,让我怎么做?” “大妹,这事连爹娘都知道的不多,我也就只比你好一点,你让我说什么?”沈家海他自己都犯嘀咕,哪有拿得出手的解释? 他现在也愁着呢,好不容易在云州城这边安家落户,日子过得安定舒适,猛然间要离开,他真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好在他还没被富贵迷花眼,知道跟着三弟一家走准没错。要知道,沈家能够发达,靠得就是三弟一家,现在三弟妹过来接人,十之八九是不走不行。眼前这一切再不舍,那也得舍下,这点从去年知晓这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拿定主意。 让沈家海庆幸的是,三弟妹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再晚上个几年,连他这个有不少时间都生活在安阳村的人,都有可能不舍得离开,更不用说常年待在云州城中的二弟四弟。 沈家海斟酌一番,最终一脸郑重地建议:“大妹,这事吧,大哥也不明就里,我就跟你透个底,三弟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了大量田地,你们跟着过去的话,别的不敢保证,至少衣食无忧应是不成问题。” 话说到这,沈家海四处张望了一眼,见屋里就他们两兄妹,小声说道:“大妹,你知道连坐、诛九族、夷三族这些吧?” “知道,跟你说的这事有关?”沈杜娟瞬间心都纠起来,这些罪责无一不让人闻之色变。诛九族已经很久没听说过了,什么叫祸从天降,这几种就是了。 沈家海摇了摇头:“不是这样,并没有人犯这种大罪,恰恰相反,但效果想来是一样的。具体我也不知,这么跟你说吧,好比我得了一笔意外之财,被劫匪知道了,他们要过来抢,结果扑了个空,我家早就人去楼空,他们就抓你们放言威胁,让我交钱赎人,要是交不出,什么结局你能想象。” 沈杜娟也不是个蠢的,一听便明白,但到底走不走,这事不是她能决定:“大哥,我知道了,这事容我考虑考虑。” “好,你也别急着下决定,还有点时间,想清楚了再来找我。”话落,沈家海便抬脚离开。 他现在可忙得很,田地这些还好说,有三弟妹在,就算近期卖不出去,也能由安三老爷全盘接手,让他烦心的是家里那些物件该如何处理。 现在不比从前,几年下来,他家置办的器具不少,真是看着这个不舍,那个也不肯弃,纵使从去年获知这事时,就已经尽量不往家里带东西,全部加在一起,那也有老大一堆,光挑拣这些就颇为费时,更何况他还有其他事要办。 薛家是方天林亲自去谈,他也不找沈琳,直接找的薛广林。 “三弟妹,怎么现在才回?”薛广林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方天林,直感叹岁月对这人的优待,一年多不见,竟然一点都不见老,反而看起来越发精神。 “我跟家河在西南那边安家了,这次回来就是接人。”方天林随手拨着放在底托上的茶盏,三言两语便将他的来意表明,最后说道,“你有两个选择,若跟着一起走,那万事大吉,要是留下,会碰上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我只能这么跟你说,我跟家河在那边做的事,可能会影响到你们。你认真考虑一下,若选择后者,我给你留下个地址,要是有一天实在无处可去,就去那边。” 薛广林是个精明的商人,听了方天林的话,跟沈杜娟反应类似,但他想得更多。从方天林的言行中,他能感觉出,眼前这位恐怕是在筹谋什么,应该不是谋逆,以沈家这样的身家地位,做这事风险高不说,成事几率还低得可怜,可以说几近于零。性价比这么低的事情,方天林应该不会去做。 那到底是什么?薛广林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方天林为人并不邪气,太平盛世之下,造反的事情他怕是不会去做,这样都还可能连累到亲戚,那里面利益估计小不了。 薛广林倒是想冒一把险,但一想到家里的情况,也只能叹息一声。在云州城这个富贵地方待久了,爹娘他们怎么可能舍得离开?这事简直想都不用想,他也只能将这个刚刚兴起的念头重新摁回去。 既然只是有可能,那就见机行事,再怎么方天林也给薛家留了一条后路。可若真走到那等地步,薛家就等于失了先机,世事难两全,他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薛广林所料不差,他刚把这个提议跟爹和兄弟一说,当即便遭到反对。他便也歇了这个心思,打算自己在暗地里多准备一下,其他只能听天由命。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抛下爹娘,直接带着妻儿走人。 “老头子,真要走?”温氏现在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这才刚安生两年,又要搬家,谁不知道每搬一次家,都要损失不少?一想起这些,她心里那叫一个疼,“我们要去哪?” “去哪你就别问了,到时候自会知道。你呀,别不舍,我们在安阳村日子过得这么安生,还不是有二哥一家照应着?现在二哥要走了,我们留下做什么?”沈三叔啪嗒啪嗒抽着旱烟,显然心底也极为不平静。这些都还只是明面上的说辞,真正的原因他没说。 二哥可是透了一些消息给他,就算没有家河侄子可能带累到他们这桩事情,待在这边也不见得会有多安全。他耳目闭塞,二哥那边消息可比他灵通多了,云州府还算平静,外面可不见得。不趁现在海路还算畅通的时候走,真遇上事时,想走恐怕都未必走得了。 “好,听你的。那咱家这些东西怎么办?好不容易才置办起来,总不能贱卖了吧?” “带不走的,价格合适就卖了,有人压价太狠,就别卖,到时候家河媳妇会统一处理,不比我们自己卖低多少。”说起这个,沈三叔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有人帮衬,这日子就是过得宽心,要让他自己来处理,这么短时间内,怕是只有贱卖一途。 沈老爷子也没弃其他族人于不顾,在征求他们的意见后,带走了几个人。对于所有留下的人家,他都一视同仁,给每一家都留了一个地址。 眼看事情基本都处理完,方天林前往安家,去跟安三老爷辞别。 “安三老爷,我也不跟你客气,留在这边的沈家亲友,劳烦你暗中照应一下。”方天林从提盒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配置的灵液,可以直接兑饮品喝,也可以用它来养动物。以前那几只祛寒功效强劲的羊就是用它所养,只是原先直接用药草喂,这是提取的精华,浪费了不少,得之不易,望珍之重之。” 临出书房前,方天林加了句:“若不是必要,直接饮用为上,过了牲畜的口,效果会流失掉一部分。” 安三老爷将人送出院子,背着手慢慢踱回书房,见到守门的陈管事,吩咐道:“继续守着,不要让人进来,就算是老爷子,也要先敲门。” 陈管事当即应下,心里不由想着,该不会方老爷又送了自家爷什么好吃的,不舍得分与人吃吧? 第152章 安三老爷可不知道自家这个忠心的管事这么看待他,一进书房,他就直奔那个提盒而去。方天林拿出来的瓷瓶只有半个巴掌大,明显比提盒要小上许多,想来里面应该不止这么一瓶。 安三老爷迫不及待将盖子掀开,果然,里面还立着好几瓶。他拧开其中一瓶,倒出一些,用筷子沾了一点品尝,结果令他大失所望,竟然什么味道都没有,还带一丁点粘稠的感觉,连水都比不上。 安三老爷却没有小瞧,别看沈家一点都不起眼,沈家两位爷拿过来的东西,有不少那可是连他都要赞一声好。他估摸着这种东西定然不好得,要不然沈家拿它们做买卖送人情,钱还不是哗哗来? 安三老爷略一顿,便按照方天林说的那样做,吩咐陈管事给他弄了一壶鲜榨草莓汁,倒了一杯进刚才盛灵液的杯中,之后,他又另倒出一小杯不掺杂灵液的草莓汁,分别尝了一下,味道竟然有了明显的区别。 安三老爷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两杯乍眼看去几乎没有区别的饮品,百思不得其解。 灵液他亲口尝过,无色无味,略带粘稠,口感一点都不好,但掺进草莓汁中,却使其色香味都有增幅,其他两样还好,味道提升最为明显。 这样的东西,安三老爷还从未曾见过,只能将其归结为和食材调料有异曲同工之妙。别的他或许不在行,吃的那绝对是大师级别。他最是清楚不过,有些调味品甚至本身味道很难吃,但加进去烹调之后,出来的很可能便是美味佳肴。 安三老爷是个聪明人,方天林在他面前并没有任何掩饰,让他一瞧便明白,方老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只要不跟他作对,方老爷挺好说话,好东西也愿意拿出来跟朋友分享,可要是想要拿捏他,呵呵,以前或许还可以考虑一下,眼下这位,可是越发不好惹了,身上的气势比上过阵杀过敌的军士还盛。 安三老爷这算不算是被人给展示了一回,什么叫做给一棒再给一颗甜枣的策略? 虽然这么形容并不贴切,方天林并没有做出这一举动,只是在向安三老爷亮爪子示威,表明他很乐意跟人和平相处,但他也不是好欺负的,真要托安三老爷照应不成,沈家那些亲友反倒成了主动送上门的猎物,那方老爷恐怕也不会再念着以往的那点交情,要跟安家开战了。 安三老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过后,又变得严肃起来。看来沈家真的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就是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 将掺了灵液(空间水精华)的草莓汁一饮而尽,安三老爷浑身舒畅。没过一会,又饮了一杯,眼瞅着一壶草莓汁都快见底,安三老爷这才咂咂嘴,不舍地放下,心里不断念叨着,饮食要有度,不能暴饮暴食,他一次喝这么多已经超量,如此自我催眠之下,安三老爷总算将目光从灵液上别开眼,滴了一滴灵液进入壶中,将陈管事叫进来。 “这是好东西,还剩一杯的量,瞧瞧,老爷对你多好,有好东西还想着你,可别倒了啊。” 安三老爷一副本老爷仁慈,对待手下都这么照顾,世上哪个老爷有本老爷这么大方的模样,把陈管事乐得不行,不过他也只敢在心中大笑几声,面上可不敢表露出来。自家老爷有时是不太在乎形象了一点,可真说起来,还真是个不错的老爷,至少对待自己人并不吝啬。 只是让陈管事满腹疑惑的是,这不是他刚让人现榨的草莓汁吗?就算安家吃用都是上品,那也只是更精致一些,还不至于连随便一样水果都达到供品的程度,安家钱再多,门路再广,也做不到这样。既然花点钱就能弄到,比市面上一般草莓品质好一些的草莓汁,这有什么值得自家老爷说得如此郑重? 陈管事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这边安三老爷又开了口:“这里没你事了,你下去吧,走之前记得去吩咐小厨房一声,让他们下午炖六蛊燕窝,再捡着好的煮几份消暑的汤水,数量要够合府主子用。” “好嘞,小的马上就去办。”陈管事拎上草莓汁,笑呵呵出了书房。既然自家老爷都那么说了,那一定是好东西,想不明白那就不要想,赶紧吃好吃的才是当务之急。 去小厨房走了一趟,陈管事立即拐回自己住所,将一壶草莓汁倒得涓滴不剩,这才勉强凑够一杯。果然,能从老爷嘴里抠出点好东西真心不容易,更不用说还是老爷主动的。 陈管事了解自家老爷的性子,这么抠唆,那东西定然差不了,一般的吃食,吃惯好东西的自家老爷可不会在乎。 当即,陈管事像对待金银财宝一般,先小小抿了一口:“嗯,老爷没骗他,果然是好东西!”小口喝不过瘾,之后他便改成大口。可过瘾是过瘾了,这样做的后果也随之而来,总共就才一杯的量,这么喝不消一会草莓汁便见底,陈管事舔了舔嘴唇,一脸意犹未尽。 之前方老爷给自家老爷送东西,那都是当着他的面,从来没有避讳过,这次居然把他拦在书房门外,显然不是要谈的事情太过重要,就是送的东西太过诱人。 陈管事不知道是否两者兼有,但他至少能确定一点,那就是自家老爷定是从方老爷那得到了好东西,而且还是非一般的好东西,可能整个云州城甚至靖朝都鲜少能见到,他刚才喝的草莓汁就是佐证。 陈管事可以发誓,他拿给自家老爷的草莓汁并没有这么好喝,而且喝下之后身体都一阵舒畅,想来里面添加的东西对身体大有裨益。 想起方老爷也给他留了几瓶子东西,陈管事忙打开尝了一下,味道要逊色草莓汁不少,但也不是市面上所能见到,一样是好东西,只是没自家老爷得到的东西好罢了。 陈管事倒是没有任何不忿,他能得到这些,还是方老爷看在两人的交情上,虽然最初都是他跟沈家两位老爷联络,但也不瞧瞧他的身份地位,方老爷能一如既往将他当作朋友看待,他就知足了,他可从没想过和自家老爷比。 即便是陈管事手头这些,也不是安家所有主子都能享用,要是被他们获悉,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后埋汰自家老爷,顺带也会借机找他麻烦,教他何为下人的本分。 不过陈管事并不为此担忧,他虽然不会到处去显摆,但真要被人撞见了,他上面不还有老爷顶着吗?大不了到时候多费心为老爷寻摸美食佳肴,来冲抵给老爷惹下的麻烦。 “老太爷,老夫人,三老爷派人来传信息,说是晚饭后会送饮品过来,让你们先别回屋。” “这个老三,又弄到什么好东西了?”安老太爷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儿子里,就老三最会享受,整日里踅摸好吃的,老三吃过的好东西,怕是比他这个老头子都还多。 “饮品?不会是极品血燕吧?”老夫人猜测道。 “这个,老夫人,三老爷准备的是普通燕窝和一些夏日常见饮品。”丫鬟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避开他人的视线,尤其是堂上两位的目光。 “这个好,老三出手的东西,越平常反倒越有味道,东西可不是越贵越好吃。”听闻丫鬟此言,安老太爷先是一怔,随后圆了场面。不过他这话也不算是胡扯,确实,有时候就是寻常吃食,赛过金贵食材做出来的东西。后者只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前者才是多数人的选择。 晚饭后,安三老爷亲自提着一个食盒进了安老太爷的院子。 “爹,娘,赶紧趁热吃,再不吃可就凉了。”安三老爷将两蛊燕窝端到两老面前。 老太爷跟老夫人一辈子吃过的好东西多了,对燕窝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不愿意拂了三儿子的好意,这才各自端起来品尝,谁想一拿开碗盖,立时觉出不同。晶莹的色泽,清甜的香味,无一不在向众人表明这蛊燕窝的不同。 这还不算完,直到一直不停口地喝完整蛊燕窝,两人随着年老而愈发沉重的身体,竟然出现了难得的轻快。 “老三,这……”安老太爷欲言又止。 “爹,好喝吧?可惜东西太少,分一分就没了。”安三老爷明显没说实话,他朝两老眨了眨眼示意此事私下再讲。 安老太爷和老夫人见了,当即转开话题,开始天南地北闲谈起来。 安三老爷可没那么大公无私,他给父母和大哥的燕窝里放的灵液最多,其他不是同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兄弟,就只得了一大锅几滴灵液的待遇,就这还是看在安家虽然内部争端不断,但还算有分寸的前提下,要不然他才不会做以德报怨的事。 几日后,安老太爷书房。 “爹,就是这个,方老爷说这东西很难得,情况到底如何我也不得而知,姑且就当此物稀少。我让信得过的府医查过,并没查出具体成分,只知道能改善身体,常饮可以延年益寿,减少病痛,尤其是对那些暗伤顽疾之类,效果显著。此物功效没有对症汤药那么明显,但汤药不能乱吃,这个灵液却是谁都能用。” 安三老爷话落,书房瞬间就陷入一片静寂之中。 第153章 安老太爷沉吟半晌,说道:“老三,你对沈家怎么看?” “爹,其他我说不好,但我总感觉他们背后一定有倚仗,不然方老爷不会把这么重要的灵液直接拿给我。信任我的同时,也无疑向我透露出,我要是敢出卖沈家,连安家恐怕都会有危险,还是那种从根本上的报复,不会只是借机打压之类。” 安老太爷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眼睛半阖,自家这老三虽然爱吃爱喝了一点,但看人的眼光可一点不差,既然老三有这种危险的感觉,那沈家掌握着他们不知道的利器可能性非常高。 灵液虽然不能让人长生不老,但光延年益寿这点,就足够让那些权势在握,唯独已经不年轻之人趋之若鹜。就连他,在方才听了老三的话后,都有一霎那想占为己有的冲动,更别说那些老王爷之类。亏得现在皇帝还年轻,要是早几年…… 安老太爷猛然张开眼,做出了决定:“老三,你就照着原先的意思做,继续同沈家交好,方老爷托你照应一二的沈家亲友,你都顾好了,我会让老大多注意沈家的行动。” “爹,你可别乱来啊?”安三老爷提醒。 “呿,我有这么老糊涂吗?”安老太爷斜睨了他这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最不省心的儿子。 要知道,安老太爷有三个嫡子,庶子更是不在少数,再加上女儿,总数早就超过两巴掌之数,那么多儿女里,也就这个三儿子能跟他没大没小,贫上几句。得亏老三野心不大,要不然连安老太爷自己都不清楚,他能不能把持得住,要把老三给扶上位。 见三儿子一脸不相信地望着他,安老太爷差点气急,忙眼不见为净,撇开头随口说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我会注意分寸,不会把沈家怎么样。” “哎,哎!你走就走,怎么还把灵液给带走了,给我留下!”安老太爷龙行虎步,三两下蹿到老三面前,把他偷偷塞进袖子里的灵液挖出来,哪里还看得出丁点老态龙钟的模样? “爹……”安三老爷一脸不忿,他是好意为家里考虑,这才拿出灵液做实证,何曾想过东西拿出来后,竟然再回不到他手里?好在他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话说全,不然……一想起结果,安三老爷便不由打了个寒颤。 “别装了,你手里不可能一点存货都没有,这瓶灵液就当是你孝敬爹的。”安老太爷怒目而视,“难道爹吃你点东西都不成?” 安三老爷两父子你来我往,做足了过场,这才一个委屈地离去,一个志得意满地在书房直乐呵。 “小样,跟爹斗,你还嫩着点。”安老太爷抱着灵液瓶,乐得见牙不见眼。 等到无人的地方,安三老爷回头望了一眼书房,摇了摇头,也乐颠颠地走了。 两父子戏演得都不错! 沈家在云州城这几年,收获不小,除了结识安三老爷之外,还机缘巧合同凌总兵结下交情。当初要不是有凌家暗中看顾,方天林哪能放心带着媳妇孩子走人? 想起他家一大三小四个孩子被虏,方天林至今都还留有阴影。若不是他有训练有素的招财进宝等一众猎犬帮忙,这帮明面上的人贩子,他还真不一定抓得到。 靖朝如今乱象渐显,武将地位势必会逐步提高,手握军权才是真正安生立命的本钱。凌家虽说只掌着两府海军,也足够他们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 更何况海域也很重要,要是海路被阻断,货物流通将会大为受阻,军饷粮草调动也成了麻烦事。 内陆骚乱只是靖朝国内之事,海域问题,那可是涉及外邦国家,严重程度这还用人说? 方天林可不想见到以后荒谷出品都只能跋山涉水走陆路,从西南边陲之地运到北部东部,这得要多长时间?走海路都要以月来计算,走陆路,恐怕都没眼看了。 凌总兵不是每天都在家,军营他就算进得去,这么找上门也太过显眼,方天林早在到云州城没几天,便递了帖子到当初他接收凌家送过来的护卫时的那个庄园。这不,凌总兵一回家,便派人通知方天林,让他到城里原先碰过面的那个小别院中会面。 “方老爷,不知今日来是何事?”凌景承也不绕弯,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凌总兵,我去年去了外地,这才刚回来,对这边情况了解不多,只是觉着海上不大平静,这边可还好?”方天林反倒没有直言来意,转而问起其他。他能获取信息的渠道实在是太少,这里有个现成的人员,他自是不会错过。 凌景承只是直脾气,不代表他沉不住气,要这样,他这个总兵位置怕是也坐不稳。他见方天林对这些感兴趣,索性也就把能说的都说了个全。反正这些消息只要稍微有点门路便能弄到,他不过就是做个顺水人情,省得方天林再费力气去查。 方天林听了觉得情况不太乐观,这可真是内忧外患。新上位的年轻帝王倒是想把国家治理好,能力也还有,偏偏他上位的时机不对,正好碰上连年灾荒时期。 靖朝从方天林来到这个世界前几年,就大灾小灾不断,再加上冬天气温一年比一年低,就算没有水灾旱灾蝗灾等,光应付每年的冻害就够呛。这几年,当今圣上的心思都费在赈灾安内上,边关倒是没有疏忽,海防就有些顾不周全,这种情况离王城越远,体现得便越明显。 方天林在灾民还没有绝望的时候就离开灾区,之后落户云州城,再辗转到荒谷,对这些并没有太过直观的感受。 边境地区本来就乱,即便是开元盛世,那边局势也比腹地要复杂许多,不能一概而论。 凌总兵所掌海军,负责包括云州府在内的两府附近海域安全,有天然的优势在。 两府都是南方富庶之地,尤其是云州府可谓是富得流油,只要是官,不论政军,从地方上得到的好处不少。饶是这样,凌家军目前也只能收缩防线,想缉寇,将所辖海域全清理干净,压根就做不到,更不用说其他离王城更远的地方,不少将领都只顾着养私兵,一个劲从朝廷手中抽血,能维持现在乱而不危就不错了。 来之前,方天林就已经有心理准备,真正听到这些消息时,依旧有些不是滋味。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话就方天林来说,未必赞同,但对于那些随波逐流的平民百姓而言,这是大多数人真实的写照。古代人命本就不值钱,乱世情况就更严重。 方天林这么郑重其事下帖拜访,当然不只是为了感谢凌总兵对沈家的暗中关照这么简单。 因着沈家驻地在内陆,海上武力他暂时顾及不到,偏偏燕州港那边又不太平,之前一次都没碰到过大麻烦,那是沈家船队运气好,他总不可能老是寄望于这个吧?问题是抛弃海运这一途,靠陆运更加麻烦,运货量小不说,未必就安全到哪去。是以,护卫船武装只能另想他途,凌总兵这边不失为一个突破口。 方天林手上流动资金很多,沈家船队一年来的收益外加作坊食坊的进账,足有几万两。这些留在手上不动就是死物,方天林没有囤积金银财物的癖好,云州城这边他也是难得来一趟,不趁现在这个机会扩大船队规模,增强护卫力量,更待何时? 这次方天林买的中小型船只可不都是货船,里面还有快船这样的轻型战船,当然只具有战船式样,暂时并没有战船功能,需要他另想办法添加武力装备。 这些怎么来?面前这位就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方天林不会去打正规装备的主意,这些都是有数的,每一件装备都记录在案,除非凌总兵想要贪墨,这才会出现大量损耗。他想要的是军队里面临淘汰,但还能用的武器。 在方天林眼中,靖朝再好的武备都比不上他手中握着的军工装备,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要同朝廷开战,只是想有自保的能力罢了,这些武器够用了。 方天林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凌景承:“凌总兵,请先看看这个,要是满意,我们再谈。” 凌景承狐疑地看了方天林一眼,手一沾上荷包,便察觉出分量很轻,将绳子松开,轻轻一倒,便抖露出几张纸来。 凌景承随手展开其中一张,越看神色越凝重。 当将所有纸张阅看完毕,凌景承已如出鞘的利剑,目光凌厉地注视着方天林。 方天林却泰然自若,任由凌景承上下打量审视。以前他有诸多顾忌,现在外部环境不大好,他要还像之前那样缚手缚脚行事,搞不好不等他发展起来,边关先开战,难道他真要一辈子带着家人窝在荒谷中不出去?那他来这走一遭可真是白瞎了。 靖朝虽已经比较接近上辈子封建社会末期,但那也只是比较接近,方天林这是强行加快这个世界的进程,要是他手上的技术不能在他手里发扬光大,三胞胎再错过的话,他的后代中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将这些现世,一个不慎,甚至会将整个沈家都拖进深渊。 第154章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竟然久久无语,最后还是凌景承开口打破沉默。 “你想要什么?” “船只武器,即将被换下来的装备即可,要是有整艘面临淘汰、可改民用的战船提供,那更好。”这个时候,方天林可是一点也不客气,直陈来意。 “容我回去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凌景承敛起身上的气势,直接起身送客。 他没有问为什么,这些换装下来的战舰武器,最多也就同匪寇拼一下,正规军他们压根就撼不动。知道这就够了,只要不是造反,一切都好说,否则他最多也就看在沈家曾经帮凌家度过一次危机的情况下,放沈家人走,以后便桥归桥路归路。 方天林自也无意在此逗留,他也看出来了,凌家虽然盘踞在此地很长一段时间,但就目前来看,对朝廷还算忠心,能不把他直接扫地出门都算好的,这样客客气气请他出门,那都是看在两家的交情上,方天林还能有什么话说? 凌景承一回到家,便直奔凌老太爷住所。虽然他心里急切,表面功夫却做得很是到位,小厮丫鬟见惯自家老爷大步流星的模样,看了一点都不为奇。 “爹,这事你怎么看?”凌景承把方天林的来意简略地说了一遍,末了立刻征求自家老爹的意见。他坐在总兵的位置上没几年,方天林这事不算小,以后要是被人查起来,大大小小也是件麻烦事。 “他要的,你拿得出来?”凌老太爷盘着手里的铁胆,幽幽开口。 凌景承点了点头,拿不出来他就回绝了,方天林必然会换成其他要求,谁知道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比这个还大?既然一切未知,那还不如就答应眼下能办到的。 “是以前积攒的,还是马上就要淘汰一批装备?” “两者都有,不过用不着这么多。方老爷只是去武装私人船队,又不是组建一支海军,即便不算上即将换装那批也尽够了。” 凌家军配置在海军中都算好的,他们淘汰下来的武器装备并非就不能用了,很多都打散进了军备不怎么样的海军将领手中。当然,这些只会给规制比较低的海军舰队使用,精英舰队才不屑于使用这些。 “过去这么长时间,人都清理干净了?” “不保证全都处理完毕,但明面上跟凌家作对的将领已经或调或贬,一个都不剩,就算有漏网之鱼,也都跟被折了翅膀的鸟没两样,目前他们闷头缩着还来不及,哪里敢随意行动以至于暴露行踪?”说起这个,凌景承对沈家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要是当初没有沈家的无意之举,凌家还不知道现在会是何等模样,被人把他的总兵职位抹了都有可能,要是再糟糕一点,幕后者直接里应外合,给凌家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凌家现在还在不在都未可知。 只要沈家不谋反,凌景承是倾向于应下此事。 “沈家这个人情,凌家得还,况且他还给了你好几样武器制造图纸,我瞧着比现在的武器更好,就是不知道实物做出来后,效果怎样。”凌老太爷来回走了几步,叹了口气,“如此一来,沈家这份恩情依然没有彻底还清,罢了,听说沈家人很快就要离开云州城,去其他地方生活,方老爷有没有跟你说,让你照拂一下沈家留下那些亲友?” “说了,只是顺嘴提了一句,看来方老爷也只是想让凌家暗中照看着点,估计是不想影响他们的生活,只要这些人没有危险,我们就不用出面。” “成,那就这样,既然应下此事,那干脆便送佛送到西,给他挑些轻便好用的。对了,记得行踪隐秘一些,这些被人看到终归是个麻烦事。” “是,爹,我这就着人秘密办理此事。” 沈家船队如今多出来的那些船只都是现买的,大型货船现货没有,中小型船只基本随时都能买到。 光有船,没有船工,船只也无法开走。好在人手早在很久之前,方天林就已经让沈老爹他们在物色,其中就包括船工在内,只是到底超出了预计,方天林只好又多待了一些时日,等物资人员全都准备齐全之后,沈家船队这才开拔。 离别总是伤感的,尤其是从繁华之都驶向未名之地,这种感觉尤甚。 最初几日,沈家好些人都胃口不开,甚至有些还出现了晕船症状。沈家人如此,其余那些非船工人员,也不比他们好上多少。这一刻,就是大夫们出力的时候,汤药喝下去,再吃点开胃的吃食,病人状况慢慢好转。 方天林见了,便没动用手上的强效药,郎中们能医治好的病症,他没必要多此一举。而且他手上存货也不是很多,家里人都忙,这其中小半还都是璜儿费劲巴拉帮忙一起弄的,他更是要省着用。 “老头子,我们这就走了?”张老太太情绪低落,小女儿就不说了,她早就料到会是这等结果,谁想到大女儿也不跟他们一起走,其实想想,这个结果也不算太过意外。 当初大女儿一家最开始也没打算跟他们一起离开阜阳县,是后来亲家公他们发现情况不大对头,这才临时做下的决定,现在这样,也不是不能理解。 也好,大女儿都快当奶奶的人,在安阳村世代繁衍也没什么不好,就连张老太太自己都不清楚,老三找的地方到底是何等模样,她便也没说什么劝大闺女跟她家一起走的话语。尽管她心里明白,可一想到今日这一别,以后再难相见,老太太便鼻头泛酸。 沈老爷子何尝不是如此?人老了,就想一家团聚,子孙绕膝。要是他们一家还在广延村,这种情况想实现或许并不太难。 纵使那时,两老一年能见到两个女儿的次数也不多,甚至有时候遇上糟心事还会嫌她们烦,但总归是自家闺女,谁还不惦念一二?眼下可好,就真只剩下一个念想了,自此隔着千山万水,想见都不得。 想归这么想,沈老爷子还是安慰道:“老婆子,别难过,没准三媳妇有能耐,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跟大丫头二丫头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老太太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老头子的话她自是不信,这糊弄谁呢?可她现在偏偏就愿意这么信,好歹有个盼头不是? “一年多没见了,你不是给三个小孙子做了几身衣裳鞋袜吗?拿出来我瞅瞅,看是不是做得太小了,回头你还得再将衣襟放上一放。”想起老三家三个娃,沈老爷子脸上带了点喜色,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三个小家伙现在长什么样了。 “哎,好,我这就去拿出来再看看。三媳妇跟我说了大致尺寸,不过他出来也有段时间,我都已经尽量往大了做,还留了长边,也不晓得到地方时他们能不能穿上。”有事情做,老太太也没空想七想八,倒是心情好了一些。 “老三的你没忘带吧?” “没呢,就是老三媳妇,我也给他纳了几双布鞋,不会漏了老三那份。”老太太来了精神,“别光说我,听老三说那边天热,你还不是编了几张凉席出来,还以为我不知道?” 张老太太说的凉席,可不是市面上随便能看到的那种凉席,这凉席是沈老爷子听了方天林随口所说,尝试着自己做出来的,有点像现世的麻将席,又加入了他自己的见解,做出粗样之后,再请师傅细致打磨雕琢之后而成,可老费事。 就那么几副,老头子还硬是不让大家用,说要等到地方再一家分一副,瞧瞧那宝贝的模样,不就是凉席吗,又不是用玉料所制,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沈老爷子也不搭话,兀自呵呵笑着,抛开离别的愁绪,两老倒也还能自得其乐。 最初一段海路,凌总兵打着巡视驻防海域的旗号,派舰队远远在前面开路,沈家所在船队都一路受益,没那不开眼的海寇敢捋虎须,等进入其他海域,和另一支舰队一触即离后,凌家舰队才转了个方向返航。 方天林看着远去的舰队背影,心里十分感慨。要是他没有得到乾元族传承,他还真不舍得离开云州城,那里虽比不得现代大都市,在这个时代却也是难得的繁华,加之又结识了安家凌家,一般人想要欺负沈家可没那么容易。 可惜,世事变幻无常,一切也只是可能而已。要是没有乾元族传承,沈家怎么可能结识安三老爷?更不可能同凌家结交,还有远在西南边陲之地的苏老。所有这些,都离不开空间水,这三人归根结底,都是因空间水才跟沈家结下这段交情。 想起苏老,方天林不由眉头紧锁。镇宁关他没去过,但看从燕州城到林山县这一路山道上众多匪徒出没,这治安可够差的,可别是沿途两个关口出了问题。 没了凌家舰队护航之后,方天林不是很放心,亲自到瞭望台观看,没想船队情况并没有任何变化,一直到驶过出云港地界,都还是这样。 海上乱糟糟的情形,方天林体会过,没道理这才过去几个月,海域情况便一下子变得这么好。 第155章 接下来几天,方天林一有空就往瞭望台跑,总算让他看出了一点端倪,他们每驶过一个海域,都有官方舰队在为沈家所在船队护航。 现在海上再乱,也还没乱到有人敢直接和官军对上的程度,有官方舰队在沈家船队附近出没,其他人还不都远远避开这个是非之地? 方天林笑了,他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来应该是凌家出面,给了沿路各海域海军将领一些好处,很可能就是拿他给的那些武器图纸借花献佛。凌家得到的回报,想来不光只是让其他舰队答应为沈家船队护送一程那么简单,但这也足够让方天林领情。 不管凌家是出于什么目的,能这么保沈家一路平安到燕州港,方天林就记凌家一个好。 方天林心里有数,他能跟凌总兵用图纸换一些面临淘汰的武器装备,那是因为他跟凌家有交情,还不是一般的交情。这要是他拿同样的东西,去跟陌生将领换,呵呵,这结果已经可以想见。把他轰出门都算好的,直接抓他下大狱都有可能,更甚者把图纸昧下,杀人灭口,这乐子可就大了。 方天林敢于拿出图纸冒险同凌家做这笔交易,那是因为他自信就算这事不成,凌家也不会对沈家怎么样,给其他人他还真不敢。 留下来的这些人,几年相处下来,就算感情不算多深,那也是沈家的亲友,方天林可不敢随便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更不用说,其中还包括沈家一众人,方天林再自信,也就仅限于他自身,他还没被设想中美好的未来冲昏头脑。 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要是以后沈家能帮到凌家,方天林真不介意再援手一把。 来时虽然没有真碰上什么事,但船队众人都有些提心吊胆,没想到回程时,方天林真正感受了一把什么叫风平浪静,连在外围游弋的船只都没见到一只,沈家所在船队也因此而受益。 方天林没有说这是因沈家之故,这种事点明了未必就好,虽然那样船队众人会承他的情,只是如此一来,势必闹得人尽皆知,这不是给凌家添麻烦吗? 沈家人原本听方天林提醒过,要是海上遇到事让他们不要慌张,结果竟是跟在河里乘渡船无二致,就是长期待在船上,实在是有些无聊。好在船上熟人多,东拉西扯一天便也过去了,大家还算能忍受。 方天林看了只笑笑,什么都没说。其他船队船员们的海上生活可不是这样,跟着他过来的沈家亲友那就不说了,吃喝都不错,沈家船队船员伙食也并不差,每天都还能摄入一些新鲜果蔬,对身体不会造成多大影响,那些远洋航行的船员才真叫一个辛苦。 “靠岸了,就是这里吗?”一听说船队已经到目的地,很多第一次来的人都跑出船舱往港口处张望,结果自是有些失望。 燕州港其实也算繁荣,但跟云州港比起来,那自然是没法比。 不过还好,这种情绪也就一闪而逝,他们早就知道是要到西南边陲之地生活,没见到满地茅草屋,遍地破衣烂衫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这里的情况起码比他们预想中的要好。 方天林吩咐下去,将人安排好,他则带着沈家人直奔燕州城住宅。那里在他离开燕州港时,就嘱咐丁管事着人将空屋全清理出来,这么长时间过去,想必早就可以随时住人。 坐了好几个月船,很多人都不适应,一踏上地面,整个视野都在晃动,亏得方天林提前跟他们说过,也就没人惊叫出声,只是天摇地晃的感觉并不好受,众人适应了好一阵,感觉能站稳之后,这才各自扶着相偕离去。 这次离开云州城,方天林把能带走的器物都带了过来,沈宅里众多猎狗和鸽子,也在这次携带名单中。 早在船队快到港时,方天林便把一号放出去给丁管事送信。 丁管事按照他的吩咐租下了好几个宅院,这才在安置这些人时没有出现手忙脚乱的状况。 “爹、娘,你们先在这里住一阵子,等过几天我办完事就带你们回谷。”将沈家人都安顿妥当之后,方天林说起他接下来的动向,“这里治安没有云州城好,你们要是想出去,就让护卫陪着,可别一个人出门。” “你这是要去哪?”沈老爷子有点没精神,到现在,他还感觉人有点晃,一听方天林这话,顿时清明了不少。 “我去找人送我们一程。”方天林倒也没有尽数隐瞒,“路上不太平,这次我们带的人和物资不少,这么大的诱惑下,想来忍得住贪念的山匪路霸没有几个。” “三媳妇,你就跟我们实说吧,这路上到底凶险到何等程度?你手下可是有不少护卫,就这样都护不了我们?”沈老爷子感觉头更痛了,其余人也一个个变了脸色。他们这么多人,还有几十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护卫,竟然都有人敢下手,那当初方天林他们一家刚来时,又是怎样的处境?那时他们可是连像样的护院都没有几个。 “爹,不是你想的那样。普通匪类我跟下面的护卫能应付,我防的是官匪勾结之类,我们这次带的东西,你们自己算算,值多少钱?”方天林这回还真不敢托大,队伍太过庞大,被人盯上了,就算他们有能力把人打跑,但想要没有任何损伤,他自问做不到,找外援便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在这里认识这样的人?”沈老爷子揉了揉额头,心里哀叹,老三一家到底怎么想的,把家安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连出个门都得千防万防。 “嗯。”堂上人数众多,方天林不欲多言。 沈老爷子见了便也没再多问这事:“行,那你忙你的去,这边我帮你看着点,不会让他们乱跑生事。” 方天林笑笑没说什么,这样也好,燕州城毕竟不是他的地盘,稳一点总归没错:“爹,要是碰上棘手之事,你们没法处理,就让四号五号给我送信,我会尽快回来。嗯,我这次出去,时间可能有点长,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不在时,有什么事吩咐丁管事去办就成。” 休息一天后,方天林便带着一队护卫还有鸽子一号,直奔镇宁关方向而去。 镇宁关离燕州城不近,向苏老要人却是方天林唯一能想到,保证他们一行人安全抵达荒谷的办法。他是可以将人跟物资分成几批,但这么一来,时间拖太久,变数太大,他也无法预料到后果,最先离开的那批或许还算安全,越往后危险性越大不说,沈家暴露的可能性也越高。 同样,去苏老那边找援手,方天林也没有多少把握,他跟苏老只见过几次面,唯一的渊源便是苏老认了他家三个孩子为干孙子,之后两家便再无往来,是以,他也没对此行抱太高期望,谁知道现如今苏老是持什么想法。 但放着便利的条件不用,这不符合方天林的性子,不试一试,谁知道不成?他在荒谷安家,未尝没有考虑到这点。 从燕州城到荒谷这一路,并不需要经过镇宁关,虽说这里同样是边关,到底离边境线还有些距离,驻军他们沿路是看不到的,要不然有军队守着,盘踞在山中的劫匪也不至于如此猖獗。 快马加鞭之下,方天林于第二天傍晚赶到镇宁府城,至于镇宁关,这不是他能擅闯之地。 “老太爷,云州城沈家方老爷递了帖子,还出示了您给出的信物,现在正在偏厅休息,老太爷您看这?” “沈家方老爷?”苏老手上的动作一顿,立刻回想起来这位是谁,他不会忘记,他在云州城收了三个干孙子之事。 后来苏老还让人留意过,结果他前脚离开云州城没多久,沈家那几位后脚也跟着离开。他最后收到的消息是他们来了西南边关之地。苏老作为镇守镇宁关的将领,不好随意离开,地方事务军队也不能随便插手,查到沈家在燕州城留了处产业之后,最终去向到底是何处,连他也不清楚。 弄清楚来人是谁后,苏老搁下书,思索着方天林来此的目的,难道是带了三个干孙子过来让他教养?这个念头刚起,便被他掐断,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除非他们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否则根本不可能,不然早在云州城时,他直接就将那三个机灵的小家伙给带在身边,哪会等到现在? 去年到的这边,却是一年多都没消息,这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苏老心里有了个大概,笑着理了理衣衫,让人将方天林带到正厅,好生招待,他马上就过去。 镇宁府城离镇宁关不远,戍边将领大都把家安在这里,如今边关暂无战事,城内治安倒是比燕州城还好。 方天林一行人每人都至少携带了一远一近两种式样武器,进苏府时被告知要卸下。方天林倒是没觉得什么,让一大堆人带着武器进家门,这确实不大妥。镇宁府城表面再平和安宁,这里终究是边关要地,尤其他们还是进的守关将领家宅,那更是轻忽不得。 方天林留下两人,其余护卫在他听到进府要卸武器时,全被他打发去客栈落脚。 第156章 “方老爷,老太爷马上到正厅,请这边走。” 方天林在偏厅没坐多久,便有人引他入一旁的正厅。这待遇不错!方天林自我感叹道,莫不是他借了儿子们的光? “方老爷,稍等,老太爷稍后便到。”来人将方天林引入正厅,说清楚状况后,便侍立一旁。 方天林觉得自己运气不错,镇宁府城离镇宁关再近,苏老作为镇宁关最高守将,就算目前没有战事,也不能时常待在这边,一来就碰上,似乎老天都在为他此行提供便利。 镇宁府城好进,镇宁关就不是寻常人等能窥视的,要是方天林来的时机不凑巧,等上个几日那是常事。 “天林,我一听下面人通报,便猜到是你,果然如此。”苏老人未到声先传,神态上带着一丝热络,就跟对待相熟的侄子一般。 方天林也没去深究苏老这么行事的原因,态度好总比冷着一张脸要强,真要那样,他就得考虑是否要将他此行的目的说出来。 “苏伯,您老还是这么矍铄,瞧您这样子,身子骨不比一般壮年人差。”奉承人的话语,方天林也不是不会说,只是平常用到的时候很少罢了。眼前这位作为自家三个娃名义上的干爷爷,恭维几句也没什么不可以。 “就你一人?”寒暄一阵之后,苏老立即问起三胞胎的事情。 “嗯,他们在家中,这次没跟着我一起出来,外面太不安生了。”方天林实话实说,“苏老,我瞧着镇宁府城这边治安挺好,怎么离这里最多百里远的山区一带,就匪患肆虐?” “这个……”说起这事,苏老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边多由军队把控,出了这一地带,我们就管不到了。” 方天林一想便理解,军政分开,苏老能把镇宁府城收归手里,那还是因为地理条件便利,外加多年经营之故,要不然一个府城怎么会由守军把持? 在边境一带,知府的命令可没那么好使,地方豪强盘踞已久,最多连任两三任的知府改变不了多少。这还是边境之地情况特殊,换做内陆地区,知府一般不连任,三年一届,就更无从入手,能力不行,被下属架空权力并不少见。 方天林借着正巧说起这个话题的便利,直接说明来意:“苏伯,我这次来正是为了此事。几个月前,我去了趟云州城,把我家亲人全都接过来跟我们一家团聚,队伍大了一些,靠我自己带队想平安到达地方,安全没法保障,这不就过来向苏伯求援手。” 苏老沉吟半晌之后,问道:“你想我怎么做?军队可不能随意调动。” “苏伯,先不说这个,我知道您有办法解决这事,我那队伍里也没有太过值钱的东西,就是人有点多,还带了一些这边不常见的物品,找您出手,也就是图个安全。”方天林也没天真地以为仅凭两家干亲的关系,就能让苏老浪费人力物力护送他们入林山县,他怎么也得拿出一点自己的诚意来,“苏伯,明人不说暗话,边军日子通常都不好过,我愿意为苏伯提供一部分军粮,价格就按市场价来,但我能保证我提供的粮食无论口感还是营养,都比同价格的粮食要高,还能缓慢改善人的身体状况。这里是其中一种样品,苏伯,你可以让人煮了查验一下。” “哦,你手头有这么好的东西?”苏老一听也来了兴致,随手捻起一颗玉米粒细瞧,颗粒饱满,光泽度好,看起来的确比外面粮店里卖的要好,苏老立刻叫人进来吩咐道,“长苏,将这些交给李老,你告诉他这可能是未来的军粮,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老太爷。”长苏拿了东西便当即退下。瞧那走姿,这人不是当过护院就是入过军营,这里果然不愧为将军府,随便拿出一人,想来都有些来历。 方天林静静地看着,直到苏老这边处理完,他才开口:“苏伯,刚才我说的那些东西虽好,却也是平常之物,只要大范围种植,想必不出几年,西南一带大家都能吃到,这盒子里的才是我们一家的一点心意。” “你小子,手里好东西还真不少。自从上回我用了你给的物品,身上早年留下的暗疾都有好转的迹象,这次又是什么?”进府的东西都经过检查,苏老一点顾忌都没有,直接打开盒盖。 入眼便是几个跟之前一样的瓷瓶,估计里面装的东西也应该差不多,瓶子下面还压着几张纸。他拿起来展开一瞧,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小小几张纸,上面竟然罗列着好几种对军队大有裨益的方子,有可做医用的高度酒的制作方法,底下还附着蒸馏设备图纸以及医用酒的使用方式。 苏老自是懂得这些方子的珍贵之处,每次边关发生战事,很多人不是死于战争,而是被小小一个伤口拖垮。要是上面说的真能实现,士兵死亡率至少可以降低一成,这对他帮助不小。 苏老不由多看了方天林几眼,真是后生可畏。要不是眼前这位,他这一脉就彻底断了,这莫大的家业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谁。 就算方天林没有提供这些,苏老也会尽力,不过到底还是不同的,有了这些后,他办起事来更加心甘情愿。不能说苏老现实,人大抵都这样。 “苏伯,底下还有东西。”方天林在盒底侧边按了几下,一个小抽屉弹出,“这是千里眼,我一贯叫它望远镜,您看看,要是不如您手边的好,就留给小侄子玩。” 苏老一惊直接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说完,他自己都笑了。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事,真有心查,随便什么人都能查到,只是一般人不清楚他手上这个能看清多远罢了。 方天林笑而不语,见苏老反应过来,更是不说什么。 苏老拿起望远镜对着院子观看,虽一时无法拿两者比较,但就凭苏老的感觉来说,手中这架望远镜应该能看得更远,这可是个好东西。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圈,发现这个望远镜的工艺要比他手中那个千里眼要高上不少,看起来浑然一体,不仔细找,压根就找不到接口缝隙。 “天林,这个……” “苏伯,这事容小侄先卖个关子。” 苏老不是愣头青,见方天林这么说,便也没再多问,对方都这么直白地表示不想说,他还揪着不放,就太不识相了。 “苏伯,你有办法打通一条从燕州城到林山县的商道吗?”过了一会,方天林提起别的话头。 “商道?就算这段路通了,海路也很难保证吧?你可别糊弄我,我虽然对海上情况了解不多,这点还是知道的,燕州港那边从早些年开始就比较乱,现在情况更严重了。”苏老眼里闪过不解。 “苏伯,你也知道,我是个生意人,不开辟自己的销货渠道,那只有受人盘剥的份。我现在安家的地方,内销肯定不行,没那么大的消费能力。要是不走海路,陆路那更是麻烦。这边的情况可比海上还要乱,至少我去云州城走了一个来回,还没同人交过火,山道上我可碰上过不止一拨山匪。去年刚来的时候,更是直接动了家伙,要不是我带了不少护院,恐怕要吃亏。只是带人顺便捎了点物资就这样,那要是专门的商队,岂不是会成为别人眼中待宰的肥羊?” “这个,光我一人做不到,必须同人合作。”苏老没有夸下海口,连镇宁府他都还无力全部顾及,更不用说这条商道还牵扯到别的州府,不给他们一些好处,谁愿意管商队的事? 思索了片刻,苏老还是应下这事:“商队的事我来想办法,我问你一事,你手上钱够吗?王城这边有钱不算什么,在这等边关之地,有钱意味着有势,就算是小地主手上都握着一些能用的护院打手,豢养私兵的人更是不少。地主乡绅日子过得滋润,反倒是边军生活清苦,你要是有钱有粮,不怕没人为你保驾护航。” “钱?暂时手上不多,还剩个几千两,倒是粮食有不少,我还可以提供肉蛋鱼。”手头的钱方天林并不打算动,他另有用处,但吃食吗,只要荒谷那边没遭灾,应该是不缺。 “行,只要你出得起价钱,这事我帮你搞定。”苏老想了想,说道,“粮食之类,光我们两个关口的戍边将士就能吃下,估计还不够。你价格开得不高的话,不用往外运,直接销给我们就是。要是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苏老常年镇守在这边,最愁的莫过于粮饷问题,饷银还可以拖一拖,粮食那真是一刻都耽误不得。兵士吃不饱饭,这还怎么打仗?仗还没开打,就先输了一半,每一个将领最痛恨的便是这种事,偏偏却时常要碰到,每次他们派人跟上头要粮饷,那都要愁白几根头发。 方天林一想便明白,粮饷除了一小部分由各地官府解决之外,其余都要从兵部调拨。兵部去哪里弄钱?户部。兵部跟边关将领并不是一个体系,还要再经户部一道,不被卡才叫怪事。 第157章 方天林离开镇宁府城时,身后跟了一大队士兵,他们出行的名目便是护送军粮。 苏老这是连借口都懒得找了,边军缺粮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现在不是战争时期,派出一些即将到期返家的兵士再加一些后备军,并不会对镇宁关带来任何压力,真要镇宁关守不住,多这些人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派他们去弄一些粮食回来。 苏老说的这个理由也不全是幌子,他确实跟方天林商谈妥当,这队士兵返回镇宁关时,会带上一批粮食跟肉蛋奶,至于后者怎么保存,那是方天林的事,既然方天林都这么说了,肯定有办法保存。 苏老当初听到这话时,其实有些心痒痒。镇宁关气候非常炎热,冬天时日极短,行军时想吃肉,就只有各种干制品,其中尤以咸的发齁的咸肉居多,就这些普通士兵都难得一吃。饭都有时要断顿,得苏老想办法自己先垫上,肉就免了,供不起,要不是当兵的不定期进点荤食,身体没多少力气,估计苏老也不会供,不管干品还是鲜品,肉比粮食可贵多了。 这队军士没进燕州城,在离燕州城还有一些距离时就停下,只余一个带队将领关成跟着方天林进城。两人一入城,便分走两边,方天林带着护卫们直奔他在燕州城的住所,关成则转向衙门那边,军队过境,他得去报备一下。 镇宁关一行很顺利,饶是如此,方天林再次回到燕州城时,也已经过去好几天。 关成带的兵丁除了他和运粮队外,都没有坐骑,走路何时才能到达荒谷?方天林嫌慢,特意提议苏老挑人时尽量选那些会骑马的兵丁。苏老一听,连声反对都没有,直接就给人,他巴不得有人帮他实战训练一下未来可能的骑兵。 苏老手下自是有骑兵队,但这种精英部队,他肯定不会往外出借,再说战马不是那么好得,不光要有钱,还得有自己的渠道,指望上边,那还是算了,拨到他手里,指不定成啥样。 换而言之,苏老手里握着不少训练骑兵时淘汰下来的兵卒,这些人在骑兵队出问题时,就得顶上,问题是战马不够分,他们压根就摸不着几次马匹,能勉强上马作战就不错了,别的真不能指望他们。 这次出行,来回一趟怎么也得二三十天,正好锻炼一下这批次一等的预备役骑兵。天天在马上度过,苏老还真不信他们半点进步都没有,至于马匹怎么解决,他不关心,方天林自会解决。 这回方天林可是准备极为充分,丁管事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照方天林的吩咐做,马车、马匹都准备了不少,挤一挤,足够让方天林一次性就将所有人跟物资全都带走。 不过苏老这边方天林也不清楚交涉结果如何,马匹便只准备了少量,还需现行采买一番,好在缺的不多,即便一时间买不齐,也可以让沈家驻扎在燕州城这批人的坐骑先顶上,他们可以在过后慢慢补充。 休息了两天,方天林带队出发。 队伍里有几个婴儿,其中两个还是方天林的侄儿,他特意让人提供宽敞舒适的马车,以减少他们生病的几率。当初在海上航行时,他就特别关注这两个小奶娃,要是他们出事情,方天林难辞其咎,以后跟沈家湖沈家溪两家之间恐怕会留下隔阂,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目前最希望的便是将他们安全送进荒谷。 此行队伍真的很庞大,原先分批进城还不觉得,如今在城外汇集,从头到尾,蜿蜒出好长一段距离。 有军队护送,方天林轻松许多,天上有信鸽盘旋,他还有望远镜这个利器,外加斥候查探,队伍浩浩荡荡行进,走出好几百里,盗匪都是一闪即没,没人敢跟他们这支队伍正面杠上。 苏老派来的这队士兵,都见过血,他们并没有刻意掩藏身份,一整队都穿着军队制式服装,骑着高头大马,凶煞之气尽显。队伍里胆子小的都不敢靠近他们,劫匪活得不耐烦了才会在太岁头上动土。要是这样都还动手抢,不用想便可猜知,必是有相当身份或者比苏老还厉害的人插手其中。 这一点,苏老目前倒是并不担忧,他的对手在王城根下使绊子还行,在西南边关一带,他们手还伸不到那么远,最多也就安插几个细作,不足为虑。只要他跟戍守嘉宁关的高将军联手,这里将会是他们的天下,别人再难插手。 “关将军,沈家的伙食比军营里好多了,搞得我都有点不想回去。”副手杨靖大口吃着荤素搭配得当的晚饭,一脸满足。 “你想得倒是美,这次我们相当于是方老爷的座上宾,待遇自然不会差,要真成了他的手下,没准就是咸菜疙瘩配杂粮饭。”关成故意打击道,他可不想带回去一帮子心猿意马的兵士,要真这样,让他怎么同苏将军交代? 可惜,兵丁们都长着眼睛,并没那么好糊弄,这不,杨靖就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地说道:“头,你当我没看到沈家护卫们的伙食?再瞧瞧他们的身板,不少比我们还要壮硕,这像是普通饭食能养出来的身形?”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我告诉你们,这次苏将军跟沈家合作,咱们镇宁关守军定能捞着不少好处,瞧着吧,以后我们也能一天至少吃上一顿肉,这可比回家种田好多了。” “希望如此,天天这么吃,我都怕回军营饭都吃不香了。” “没事,饿两顿保管你见到饭菜都往怀里搂。”关成丝毫不以为意地说道。他们当兵的,天天要操练,伙食越好,操练越厉害,这也证明了精兵良马,无不是用钱堆砌出来,没钱,连训练都做不到,何谈其他? 仅凭这一点,关成就乐意走一趟。要不然让他一个好歹够着将领级别的军官,打着运送军粮的幌子,实则是护送沈家安全回家,送军粮只是顺带,他怎么可能丝毫没有怨言? 关成咂吧两下嘴,肉香味久久不散,这么好的伙食,他就更得尽心尽力。他心中清楚,这次可不能出差错,要是沈家人出了事,说不定这次的合作都得黄了。 ****** “三媳妇,还要多久才能到?”连着坐了近十天马车,沈老爷子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这可比坐船难受许多,只要不晕船,在船上的日子其实不难熬,坐马车,时间短还好说,他以前也经常坐,并不觉得有多遭罪,可成天成天都待在马车上,他这把年纪的人,即便经过方天林的空间水长期调理,依旧难受得很。 沈老爷子是如此,边上的老太太也没好上多少。 “爹,快了,再有四五天就能到林山县,接着往里走个几天就差不多了。” 方天林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两老面色都不大好看。 沈老爷子和老太太相视苦笑,他们不是没坐过长途车,当初从广延村迁往云州城,连着走了好几个月才到,那一路才叫真受罪,车厢内都装满了东西,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这次车厢可没放多少东西,感觉却是比那回还要糟糕。 看来是这几年他们享受惯了,身体竟变得“娇贵”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回头到地方后,得找点事情做,要不然这副身子骨怕真朽了,什么都干不了。 方天林不知道两老的想法,他在两老马车边逡巡了一阵,见他们没事吩咐之后,便开始巡查队伍状况。这次他带的人和物资更多,行动比他们刚来时还要慢,好在路况已经摸熟,又有军队开道,除了时间慢点,比起前一次要省心多了。 人多,一路上却没有出差错,这多亏队伍中诸多郎中的存在,生病之人都有他们出面医治,到目前为止,暂没有因病出现人员伤亡。 这些郎中是方天林特意让沈家海找的。 当初沈家海听到这个要求时,都有点发愁,大夫岂是那么好找的?也亏得方天林给他留的时间很长,这才寻摸到这么些还算有点本事之人。指望他们医术有多高,那就别想了,圣手大夫可不会卖身,他们有的是来钱的途径,还受人尊敬推崇,沈家海能找到不是江湖骗子就不错了,别的真不能奢求。 这几个大夫疑难杂症或许看不了,一般病痛倒是都还能解决。 方天林对此很满意,他要的也只是这样,郎中在靖朝整体地位并不高,但对于平民百姓而言,那也是仰望的存在,只要有点本事,大夫压根就不缺钱,会卖身或者甘愿跟他们过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自是家里遇到了他们无法解决的问题。 饶是这般,一年多下来,沈家海也只寻到了不到十个大夫,外加一些学徒,可见在靖朝医疗资源有多稀缺。 ****** “大哥,前面哨探发现一只大肥羊,上不上?” “多大的肥羊?” “人数有千把,马车排成了一大溜。” “这么多人?我们这些人能干过?” “都是些窝囊废,见了我们就跑的主,能有多大战力?我们骑马冲过去,一下子就能把他们冲散,根本不足为惧。” 第158章 “没有护卫?哨探怎么传的话?那么多人,没护卫你信?” “呃,这个,应该是有的吧,我再去问问。”二当家拧着眉往外跑,这是哪个家伙欺他一根筋,连话都传不清,害他在大哥面前闹笑话,让他知道是谁,定捶他一顿。 “老三,这事你怎么看?” “千把人,还跟着很多马车,这么大的队伍,防护力量肯定不弱,不弄清楚他们的来历,我们不宜贸然出手。”三当家仔细分析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看哨探这么传话,估计这队人带的货物很值钱。” “估计是。” “大哥,我问清楚了,这支队伍里居然有兵丁开道,幸亏我们没有出手,不然还不得损失大发了?”二当家说完,拍着胸脯道,“放心,此事有关人等都被我揍了一顿,谅他们以后再不敢这么马虎,情况没查清楚,就兴冲冲报上来。” “兵丁?知道隶属于哪一家吗?” “我们的人只敢远远张望,没法靠近,不过应该是真的,不像是随便拉队人假扮糊弄我们。他们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戾气,哨探老远都能闻到。” “难道是最近边关有异动?”三当家思忖半响,奈何信息太少,分析不出内里究竟,“二哥,你让人继续盯着,想办法弄清他们的来路,见机不对就撤。” “哦,好。”二当家又颠颠跑出去。 三当家看了不由直摇其头:“大哥,我们真要一辈子都当山匪?” “不当山匪能当什么?田地都被人给占了,回去估计连饭都吃不饱。” “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外面世道已经开始乱了,我们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索性做大,杀一人是犯罪,屠一万人即便不是英雄那也会是枭雄,只是这边有两个关口,我们在这里小打小闹还行,要闹大估计连守城兵丁都不会容忍,更不用说边关将士,要选择这条路,我们就得找个更加乱的地方,继续往西往北深入应该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第二条路便是靠着现在的家当,改头换面,挑一个地方买块地,暗中招兵买马,徐徐图之,或许将来会有用上的一天。” “兄弟们都野惯了,能安心种地?” “雇人,找佃户来种,我们再找其他事做,要是别的实在干不了,可以成立一个镖局。” “哈哈,开镖局?这个主意好,让我们这些强盗去给人护镖,老三,真有你的,敢想!” …… 关成这一队兵丁是镇宁关将士,他们途经一地时,都要去跟当地守军报备一下,回程时便不用这么麻烦,如此一来,方天林一行人行程被拖慢便成了必然之事。 有人护送,麻烦一点就麻烦一点,方天林这点耐心还是有的,重要的是安全。 眼瞅着即将进入林山县范围,方天林一早就察觉有人鬼鬼祟祟在队伍外围出没。那几个人看来是哨探,在试探过他们的警戒范围之后,便一直游荡在外围,看得方天林烦不胜烦,正想上前把这批人给擒住,他们倒先行撤走,方天林也不得不感叹这些人运气好。 之后,方天林他们再没碰到疑似匪类,一行人长驱直入林山县。 方天林并不打算带队穿城而过,直接让人绕道林山县城南侧最边沿之处,趁着太阳即将下山之际,快速穿过,连夜赶路,直到大半夜才在进谷山口附近找了块地方扎营。 众人赶了整整一天路,都很疲惫,除了守夜之人外,其余都是沾被就睡。 一夜无话。 翌日醒来,众人望着前方高耸的山峦,不由微微变色。之前那些山道再难行,那都是由人开辟出来的正常道路,这里,瞧着可不像是这样,恐怕也就最外面有人长期踩踏出来的蜿蜒小路,再往里走一些,是真正的荒山野岭。 沈老爷子早就知道此行目的地在山中,但看到眼前的情形,依旧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所谓的山中,是这样。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天林,我们真要在里面生活?” “爹,您放心,那边除了部分物品无法自给自足外,其余想要什么基本都有,跟云州城是没法比,比起广延村可要好过不知多少。”方天林这么说颇有些自夸的嫌疑,他却一脸坦然。也是,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并无任何夸大之处,没必要太过自谦。 “马车能走?”沈老爷子望着身后大批物资,面上不无担忧。 “有点悬,不少地方都得有人在后面推着才能过。”方天林他们平常出入荒谷,都是靠马匹,这次情况特殊,他已经提前给沈家河送了消息,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来接应。这个时候,他不由庆幸,荒谷并不算太偏,起码他们不用真正翻山越岭,要不然这么多东西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运进去,难道要靠肩背手提? 沈老爷子听了心中大致有数,便没再多问,省得问多了其他人开始胡思乱想,都到了这里,万没有再反悔的余地,难道还能叫嚷着回云州城不成?这里是边境地带,长途跋涉可没有这么简单,没有方天林派人护送,人身安全都没法保障,更不用说银两物资。 沈老爷子反应不算大,毕竟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的事情比小辈要多不少,沈家海几兄弟见状,脸上不免带出迷茫之色,更不用说那些半大的孩子。 可正像沈老爷子想的那样,都到了这里再来后悔,显然无济于事,他们只能闷着头随方天林走。 沈家人倒也没太过忧心,有身后那么多物资在,生活差不到哪去,就是这交通实在太不便利,恐怕以后想出山一趟都不容易。 用过早膳,队伍开始准备出发。 “关将军,山路马车不好走,还拖慢速度,运粮队就留在这儿,你是跟我进山,还是……” 关成想了下,留下足够自保之人,其余都跟他入山。都到这儿了,要是他不去看一眼方老爷的住处,回去怕是不好跟苏将军交代,方老爷做事还挺上道,是个明白人,他这么做省去了他们偷摸着进山打探的麻烦。 方天林也是想到这点,才会这么问。 双方沟通完毕后,队伍开始启程。他们刚入山没多久,便跟荒谷那边派来接应的护卫相遇,两队人马合二为一,荒谷来人在前开道,关成这些兵丁殿后,跟之前刚好掉了个个。 荒谷这边是真正深山老林,众人进入山林一段时间之后,马就再也跑不起来,更何况负重不低的马车?沈家人纷纷下马车,转乘马。 广延村附近也有山脉,沈家人对山林并不陌生,但那也只限于外围山头,进深山他们是不敢的,没想到他们也有这么一天。 要是以往,他们还会紧张一二,现在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列队进山,除了要注意虫子之外,猛兽他们倒是不怕。兽类嗅觉敏锐,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型,这么多人,它们见了会远远避开。 方天林选的时间还不错,眼下是初冬时节,山里蛇虫之类活动少了许多,众人熏过郎中配置的驱虫香,再在身上带些雄黄之类的驱虫米分,问题不大。 这次他们运气不好,中途碰上一场大雨,山路行走变得越发艰难,好在从入山口到荒谷直线距离也就百多里,经过几天跋涉之后,一行人总算到达目的地。 “这就是荒谷?”见到矗立在面前的城墙,众人都一脸不敢置信。 方天林也有些诧异。他离开时谷口峡谷只清理出一条供人通行的小道,其余地方满是荒草,半年多过去,竟然面目全非,一道石墙将整个峡谷封住,里面的情形,他也不清楚。 不待方天林走近,城门便缓缓打开,从里冲出好几个身影。 “阿父!”三胞胎迈着小短腿,径直冲向打头的方天林。 方天林嘴角不自觉弯起,勒住缰绳跳下马,张开双臂将三个孩子紧紧揽住,就这么笑看着站在前方的沈家河。久别重逢,本该有很多话要说,奈何现在场合不对,方天林只能匆匆跟自家媳妇交谈了几句,便放他去见爹娘兄弟。 “爹娘……” “老三……” “三弟……” …… 沈家河眼眶微微发红:“爹娘,这里不方便,你们赶了那么多天路也累了,我们进去再说。” “好,好!你还没见过你那两个小侄子,老二家的,老四家的,抱过来让老三瞧瞧。”沈老爷子见到近两年没见到的三儿子,也是一脸激动,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格外有精神头,连日来的疲劳在这一刻似乎都离他远去。 沈家人之间聊得热火朝天,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他们的心神已经不在未来的住所上,眼里都只有久未曾得见的亲人。 关成一行人关注得却不是这些,峡谷中这堵悄然竖起的石墙吸引了他们全副注意力。这堵石墙不长,正好选在峡谷隘口最窄的地方,高度却不低,就近观察后发现厚度也不小,修筑这样一堵墙,花费的人力物力定然不少。 这也就罢了,一进去,他们便看到规划有序的一整个村落,远方同样矗立着一堵石墙,若非大多数地方都还空着,这里堪比一个镇子。 第159章 激动过去之后,众人又回归现实。 “家河,这里就是以后我们住的地方?”沈老爷子望着眼前清一色崭新的几长排木屋,眼里闪过几许讶色。虽然不及青砖瓦房,更比不上他们在云州城那边住的几进大宅子,但比起广延村,的确要好多了。 “爹,您随我来。”沈家河没有正面回应,直接带着沈家人前往村中央。余下人等由齐管事他们去安置,文管事则负责同关成交接军粮。 之前方天林派一号回来送信时,就跟沈家河说了大致要提供的品种和数目,如今这些粮食已经提前准备好,都放在峡谷村落中。显然,沈家河并不想把关成这些兵丁引入荒谷中。 峡谷新建了一个村落之事,方天林也是到现在才知晓,明显媳妇孩子们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原本方天林是打算让沈家河把谷中不该出现的东西收一收,其余暴露在关成眼下,也无大碍,哪知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峡谷村的存在,直接就将人拦在荒谷外。 峡谷两边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壁,除非关成他们饶一大圈,翻山越岭从谷底那边进入,否则有城墙阻挡,即便没人盯梢,任由他们在峡谷村落随意走动,也进不了荒谷。 关成这些人都是镇宁关守军,不是林山县本地人,对荒谷这边地形半点不熟悉,没有万全准备下,贸然闯进深山老林,结果可不一定美妙。 这跟他们进山时不同,来时众人基本都是沿着山坳走,几乎不用翻山越岭,就是道路难行一些,但猛兽不多,他们只要防备蛇虫鼠蚁即可。就这,半道上都还有人出事情,被一些不知名的虫子给蜇了,好在方天林准备充分,及时由大夫出面诊治,即便一时没治好,也能缓解病情。 西南湿热,没有倚仗,山林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方天林并不担心关成会为了探沈家的底,费这么多事。 这几天在山中穿行,大家都累得不轻,过了最初的兴头后,众人打理干净自己,便不约而同都开始休息。 沈家河从沈老爷子住所出来,回到他在峡谷村落中的住处,见方天林不在,便转去文管事那边。果然如他所料,一到地方,他便看到方天林正站在边上,拿着账簿在翻看。 沈家这批粮食并不是白给,苏老让关成带了钱,账目自是要算清楚。 “天林,这里有我,你去休息一下。”沈家河取过方天林手上的账册,笑着提议。 “好。”方天林也没有坚持,连着走了大半个月山路,就是他,也不可能半点不见疲惫,“对了,璧儿他们仨呢?” “被爹娘留下了,现在正跟着他们一起睡回笼觉。” “这个时候?”方天林看了眼天色,才半早上,估计自家这三个娃起来没多久,恐怕并无多少睡意。一想到为了配合沈老爷子他们,小家伙们很可能现在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数羊,方天林嘴角便噙起一抹笑,真是辛苦他们三个了。 “嗯。”沈家河对此是乐见其成,近两年没见,多相处有益于培养感情,“快回吧,睡一觉醒来正好能赶上午饭。” “那我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一些零碎的东西你看着办,多给点少给点都无所谓。”方天林随口交代了一句,便离开不再管。荒谷又不是离了他就无法运转,他离开半年多,还不是被沈家河管理得很好?他放手得很干脆。 回到临时住所,方天林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将连日来沾染的脏污全都去除。总算回到荒谷,即便只是暂时住处,他依然身心格外放松,没过一会,便沉沉睡去。 这里是方天林的家,在家里要还是睡不安稳,恐怕也没地方能让他安睡。 关成有任务在身,休息两天后,便带着一批军粮启程,方天林派人帮他把粮食送到山口,之后的路程便不归他管。至于沈家出借的马匹,一部分瞧着好的,苏老应该会花钱买下,其余将全都送到燕州城沈家驻地,由丁管事接收后进行安排。 “方老爷,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关成跟方天林打了声招呼,立刻带着已经装载好的粮食踏上回程。 方天林目送他们离去,之后走上另一条道,带着护卫们直奔林山县城县衙。他手上还留了些银子,就是要用在这个时候。 “大人,收到下面人回报,在荒谷落户的那个沈家方老爷,过来买入山口小青山一带,包括荒地在内的一大片山林土地,您看是卖还是不卖?”幕僚丁仲秋问道。 “是他?我还有印象,原还想着他会有什么大动静,结果一年过去,除了进了一两次城买卖货物之外,其他竟然什么都没做,这次总算有行动了。”莫知县起身,背着手在堂前来回踱步,“给他一些优惠,其他一切照着章程走,吩咐下去,不要明着说,但得透露出我们有意同他交好的意思,做好事岂能不留名?让他们注意着点态度,可别弄巧成拙。” 沈家是一个突破口,莫知县自问能不能从当地士绅中多抠出一点权力,就指望他了,希望沈家不要让他失望。 丁仲秋立即将莫知县的指示传达下去,等办完这些,回到大堂内,他不无担忧地说道:“大人,这个沈家我们能把控得住?几天前不是有队兵丁进入林山县吗?我着人打听了下,似乎是过来运送军粮,合作对象貌似就是这个沈家。” 莫知县眉头一皱:“军队的事情,事关机密,我们最好不要过问,你派去的人没露出马脚?” “大人,这事我知道轻重,那队兵丁并没有隐藏任务目标,不光我们知道,想来只要关注此事的人,都会陆续得到消息,不过早晚而已。据探子打听回来的最新消息,目前他们已经带着粮食从城南绕道而过。运粮队伍不小,怎么瞒也瞒不住,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光明正大让人知道他们送的是军粮,也好让屑小却步,回程能少许多麻烦。” “刚到的消息?说详细些,我听听。” “运送军粮一事,干系重大,我们的人并不敢过于靠近,免得被人拿住格杀勿论。也就之前他们在小青山口驻扎,才透出一些消息,衙役只远远看到运粮队马车缓缓驶过,队伍排了老长一条,等人过去后,看车轴印痕,可以判断出负重很大,估计每辆马车基本都装满了粮食。” “等等,这些粮食哪来的?” “沈家所出。” “一年时间,荒谷能产出这么多粮食?”莫知县额中间形成一个“川”字。荒谷虽然偏远,但和其他深山谷地不同,荒谷大致勘测过,即便只是粗略测量,外加他给予了一些便利,田亩数删删减减只有一千多亩,跟实际出入会比较大,但顶天了也不会超过三千亩。 沈家人自己也要吃喝,还有一帮子佃户下人要养,再说那都是荒地,垦荒需要人手,荒地第一年粮食亩产也不会有多好看。这种情况下,一年时间沈家怎么还有余力往外售卖粮食,还一次性就这么多?就丁仲秋所述,至少有个好几万斤,实在是让人费解。 “大人,这边一年种两季不成问题,若开垦出五百亩荒地,每亩一季平均收个一百五十斤,那也有七万五千斤粮食,两季便是十五万斤。沈家去年或雇佣或买了总计将近三百人,牛马耕梨都不缺,全让他们垦荒的话,开垦出五百亩田地并不费事,甚至一千亩都没问题,也就是辛苦一点而已。留下他们自己吃的,往外卖粮食还真有可能。” “不对,你少算了不少,除了雇佣的本地人,沈家自己人也有不少,具体多少不清楚,几十近百个总是有的,要不然他们没法安全进林山县,外边山道可不太平。近四百人一年消耗的粮食数目非常惊人,要想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可不行,不然那些人哪干得动活?”莫知县在林山县待了那么多年,对农事和农人的胃口都有一定了解,下人吃不好那是肯定的,但绝不会真饿着他们。 起码要吃个六七成饱,他们才能负担一整天繁重的体力活,而且这种情况还不能持久。垦荒那可是个力气活,荒谷那么多田地,持续时间将会很长,再加上期间春耕夏耕,劳动量如此之大,只要不是周扒皮,还想要下人们持续不断为沈家做事,这么多人一年少说也得消耗近十万斤粮食。 照这么算,不是还剩几万斤可以往外卖,数量不是正能合上吗?其实不然,把粮食都卖了,到明年夏收前这么长一段时间,沈家这些人都吃什么?再说种田是靠天吃饭,谁能保证明年粮食收成就一定好?不存下足够的粮食,不说沈家下人,就是沈家主子们恐怕也不会安心。 既然沈家敢往外卖粮,那就说明他们并不缺粮食,不是真开垦出大量荒地,就是沈家下人会种田,粮食亩产都不低。无论是哪一条,都说明沈家不简单。 想明白这些后,莫知县对沈家更为看好,决定亲自去会一会他:“仲秋,走,跟我去瞧瞧去。” “是,大人。” 第160章 像林山县这样的偏远地方,人少地多,大量良田都掌在地方豪强手上,百姓不是不能开荒田,只是离村落都较远。这样的地方,远离人烟,多半已经可以算作荒郊野外,出行不便不说,还有一定危险性,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离群索居。 小青山口一带是进入荒谷的必经之地,倒也不是不能从其他地方进,只是这么一来,就得绕很远的道。 方天林也没想过要把所有入口都封死,这不现实,至少短期内是如此,但小青山口还是掌握在沈家手里为好,省得等沈家发展起来后,到时候有人将小青山口封住,沈家连出个山都得拐七拐八,借道其他村落,这太过受制于人,不是方天林愿意看到的。 小青山口并不靠近村庄,那里一片荒芜,只偶尔有人在附近劳作时,上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收点山货,不过也只在外围逗留,一般农人都不会深入。 方天林请有经验的老农看过,这附近土地不算贫瘠,却也不是什么良田,开垦之后顶天也就达到中等田的水准,估计下等田中等田五五开的样子,也难怪这一片地方没人买。在有众多选择的情况下,这样的田庄经营起来确实不太划算。 方天林看中的也不是这些,买田买山林只是附带,先把这块地方划入名下,没了掣肘之后,以后想干点什么都成。反正山林税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于山脚下那些荒田,即便县衙不给任何优惠,走正常程序,也能免税个两三年,在那之后才会开始逐渐加税赋,直到跟熟田税收持平为止。 就整个靖朝而言,依旧是地多人少,富裕的南方一带还好说,田地大都开垦完毕,荒地很少,其他地方可就不见得,西部北部都有成片地方无人问津,如此之下,朝廷自是鼓励大家积极垦荒。无奈生产力低下,这种情况一直没有太大改善,就是给百姓田地,他们都顾不过来,别忘了可还有田税在那等着,即便那是几年之后的事情。 方天林不是第一次见莫知县,对于他的出现倒是没太过惊讶。不过莫知县跟他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再没开口,一直在一旁认真地看着他们办事,这么反常的行为,方天林就是想无视都难。 荒地不值钱,但在县衙造册入籍,数目一大,也颇为可观。这还只是对于方天林而言,对县衙来说,那就是平白多出一笔他们都能受益的钱。 林山县地处偏远,天高皇帝远,上缴国库的赋税极为有限,县衙官吏油水就来自于余下那部分。可惜,这里逃税漏税非常严重,不说地主乡绅,就是平民百姓,都有瞒报谎报。 莫知县已经尽力,依然只是让这种情况稍稍改观,要维持偌大一个衙门运转不易,对于沈家这样花钱买个安稳的人家,他是格外欢迎,这点倒是不拘泥于沈家一家。遗憾的是,本地人从来不给他这样的机会。无主田地占了就占了,真跟他们去掰扯这个,衙门就不用干别的事了。 当然,双方处于一个平衡状态,当地士绅也不会把事做绝,总得让县令有个立足之地,否则逼人太甚,莫知县撂挑子不干,下任知县还不知道是什么性子,还不如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眼下这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状况。 方天林收好地契,正打算跟莫知县告辞离去,谁成想反倒被莫知县抢了个先。 “方老爷,随我去大堂坐坐。” 方天林略一沉吟,便应了下来。 落座后,方天林开口问道:“莫大人,不知叫我来是?” “方老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的意思想必你也清楚。不过,这次叫你过来,还真有另外的事情商谈。”莫知县搁下手中的茶杯,一脸正色说道,“既然你买了小青山一带的山林田地,你是想在那建庄子是吧?” 方天林点了点头。 “你或买或雇了不少人,其中一些人并没在户籍上造册,架不住各村背后基本都有人在支持,各有各的小心思,一年过去,消息早就已经漏到我这,这我权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些登记在册的佃户,田税是不用缴,丁税徭役之类可是还要摊到他们上面,不知方老爷怎么个打算?” 方天林并非没考虑过这些,只是一直没人来催,他也就不过问。里头的弯弯绕绕明眼人都清楚,林山县上缴的赋税,恐怕半数以上都进了县衙官吏和当地士绅口袋,归入朝廷的反而只在少数。 方天林可没有自掏腰包养他人的习惯,买田买地照数给只是习惯使然,他不想让自己也染上其他人的恶习,但并不代表他就乐意当这个冤大头。 要知道,县衙也不是铁板一块,地方豪强没有权力在手,怎么能称为豪强?除了莫知县这一方之外,本地官吏话语权也一点都不小,莫知县跟他说起这事,估计是想进一步拉拢沈家。 方天林心念一转便明白,莫知县不会在这事上为难沈家,这就好办了:“莫大人有何高见?” 莫知县也没有卖关子,见方天林这么上道,直接给出之前就跟幕僚商量好的建议:“方老爷,荒谷实在太过荒僻,衙差都不好上门,不如在小青山口这边建个村落,到时候有事也好随时联系。” 莫知县口中的村落可不是简单的自然村,而是行政村,会有村长甚或里长职位,显然这跟庄园是两码事。 方天林一直静静听着,并没出言打断。 “你可以让那些佃户雇工在这里居住,村长里长之位直接由你们沈家内部决定,再给你一个六房(吏、兵、户、礼、刑、工房)任选的胥吏位,你意下如何?” 方天林微垂眼眸,想着这么做对沈家的利弊。庄子他本来就要建,按照莫知县的提议,不过就是改个称呼而已,实质上并没有多少变化,但设立村子后,就等于林山县多了一个下属村,虽然这些人基本都是从其他村子抽调而来,那也是实打实多出一个村子,意义上并不同,相当于莫知县这边又多了股支持的势力,虽然目前来看这股势力不大,但白得的谁不爱要? 至于村长、里长,这个跟县衙编制无关,这些都是本地乡民自行推举,当然上头有人支持,其他村民自是没了这个机会。 问题是这个村子的村民不是沈家下人就是沈家雇工,不管是村长还是里长,最终都会落在沈家头上,莫知县等于是在慷他人之慨,这个他人还是沈家自己。可要说莫知县是白占便宜,那也不尽然,沈家如今已有自立的本事,但若跟莫知县不对付,那也是个麻烦事。 方天林并不是嗜血之人,一言不合直接开干这样的事,能避则避。莫知县这一派主动示好,他也乐意接受。再怎么说,莫知县能安稳在林山县连任好几任,自有他的本事,找谁合作不是合作?不光莫知县,要是有其他本地士绅愿意同他做生意,沈家也会敞开大门欢迎。 以上这些都不算什么,倒是胥吏这个任沈家选的小吏位置,实用不少,看来莫知县也的确是下了本钱。 莫知县为何一直打不开局面?还不是他是外来者,而有编制又有定额限制的胥吏都是本地人,知县是客官,即便是边关之地的县令,像莫知县一样一任就是十来年的也不多见,胥吏却是只要不被人替代,可以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坐到老,那些三年就走的县令,没点本事的,权力被这些胥吏架空还真不是稀罕事。 换而言之,名下支持他的胥吏多寡,直接关系到莫知县在林山县的权势地位,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名额,莫知县不加强自己一方的势力,反而将其让给了沈家,做出的牺牲不可谓不小。 莫知县如此向沈家示好,方天林自然知晓是为什么,他自己对胥吏这个位置没什么想法,不代表沈家其他人没有,更不用说,方天林清楚,在县衙安插一个胥吏的好处。衙门里有人,以后林山县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就知道,只是这个人选倒是不好选了,不问他都知道,当官对沈家人的诱惑有多大,尽管胥吏并不算入品官员,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涉及。 别看胥吏地位较低,位置一点都不起眼,却是有实权在手,底下不知道有多少连编制都没有的差役想要补缺。 莫知县找上沈家合作并不是胡乱为之,从方天林两次进县衙买山林荒地一事就可以看出沈家不缺钱,而他最缺的恰恰就是这个。要是他手下权力大,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想来即便没这么夸张,也不会是如今这番田地,当然,前提是他要够贪。 问题就在于此,莫知县是想贪都没多少地方让他贪。若藏富于民,莫知县还能动动歪脑筋,偏偏大量财富已经被本地豪强收归囊中,他再大肆收刮,这个林山县就真没眼看了。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莫知县没到这等地步,却也没差了,胥吏差役都要钱生活,他手上没钱,怎么拉拢他们?沈家这个刚在林山县落户的外来富户,自然就被他盯上。反正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去,最多就是回归原样。 第161章 和莫知县达成协议后,方天林没再逗留,立刻启程回谷。 见人消失在大堂门口,丁仲秋问道:“大人,方老爷拿了好处,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起码他不会跟我们对着干。这人心正,只要别去祸害沈家,能帮我们一把就会帮一把,不过寄望于他主动,这也不太现实。”莫知县捋着胡须,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看得一旁的丁仲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家后,方天林立即找来文管事,让他将本地雇工花名册找出来,再次核对那些在县衙上过户籍之人,之后即刻派他去县衙核实情况。 莫知县既然已经行了方便,便不会在此事上过多干涉,对于荒谷到底有多少人手,他无意窥探。 文管事此行可谓是异常轻松,一回到荒谷,便告知方天林,名册记录都属实,并无人谎报情况。 小青山口建村落一事并不急,方天林拿到这份名单之后,便暂时搁置一边,他现在先得处理胥吏空缺补位一事。这事不等人,必须尽快落实。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关成这些兵丁一走,方天林从云州城那边带过来的人,沈家人自不必说,关成他们前脚离开,后脚沈老爷子等人便搬到荒谷内谷中。余下那些人,则暂时安置在峡谷这边,等他们彻底缓解旅途疲劳之后,便会根据各人分配到的工作安排住处,到时候内谷外谷和峡谷都有可能。 当沈老爷子他们从峡谷村后城门穿过,见到不远处还矗立着一堵更高更宽的城墙,脸上的讶异之色好半天才下去。 砌成墙并不是难事,问题出在工期上。一年出头一点时间,沈家河他们是怎么筑起前后三道城墙?别忘了荒谷中人并没有将精力全花在筑墙上,垦荒、建房都在同步进行。这么快的工期,老三一家到底请了多少人?再加上他们这次带过来的千把人手,他们家真能养得起? 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沈老爷子穿过最后一段已经修整过的峡谷,看着不比州城要小的城门,老爷子心里说不出的震撼。 还好,老三直接把兵丁们拦在第二道城墙外,从那边望过去,压根看不到最后一堵城墙,不然指不定他们会怎么想沈家。外面那两道城墙,比起眼前这个可是要逊色不少,最多也就达到县镇级水平,并不算扎眼。 沈老爷子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 让人惊讶的地方可不仅这一处,沈家海他们一进入荒谷,望着眼前一大片绿油油的田地,还有远方规划整齐的村庄,不少人都不自觉张大了嘴。 这可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个山谷实在是有点大,开发程度远高于他们预期,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谷中一派生机盎然、蓬勃且充满朝气的模样,深深感染到了他们。 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就算乏味枯燥一点,至少心情会很畅快。 三胞胎殷情地担当起了向导的职责,随着马车行驶一路介绍着。 途经养殖场时,沈家人不约而同都转过头张望,虽没能近距离观看,但远远一望就足够他们惊讶不已。 那里面放养的牲畜数量众多不说,且品类也基本把农家豢养的牲口都包括了。一听三位小解说员说养殖场还包括附近几个山头,里边养着不少野味,众人就更是吃惊。 之前沈家人不清楚荒谷有多少人,现在虽也不知道具体人数,但大致情况已经有数,谷中顶多也就五六百人,就这个养殖场的规模,估计人人吃肉都还能有不少剩余,养这么多能卖得出去?林山县可不富裕,肉类消耗量有限。 面对众人的疑惑,沈家河解释道:“爹,无论是砌成墙、建房还是垦荒,都是重体力劳动,干这些活之人每人每天都能分到一些肉食,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力气劳作。再加上护卫们整日训练,体力消耗很大,肉类都是足量供应,光他们一天少说就要耗去百八十斤。用不完那些,一部分做成肉干,一部分继续养着,随吃随杀,等能出栏的牲畜达到一定数目,便拉到林山县城去卖。” 沈家河没说的是,养殖场可不止这一处,农田那边还放养了一些牲畜。 雇工下人们是按照规定的工钱月例发放,护卫跟他们不同,方天林对他们可说是给出了最好的待遇,每一餐都提供至少六个荤菜十个素菜,每人限打两荤两素,但并不限量,除了严禁浪费之外,其他一概不管,任他们吃到饱为止。 为此,方天林还在日常思想教育中,加入了如何养生的话题,免得他们以前吃惯了苦,现在可以敞开肚皮吃,就变得暴饮暴食,搞坏身体。 “爷爷、奶奶,到了,那里就是我们的住处。”沈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村庄,眉飞色舞地说道。 自打进了荒谷之后,三胞胎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住到其他地方,几天不见都有些想念了。 众人顺着沈璋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神色一切正常。村口房屋跟他们之前见到的并无两样,都是木屋,区别只在于户型大小不同罢了。直到沈家河领他们到一排青砖瓦房前站定,众人心里才起了波澜。 看来沈家河一家过来时准备非常充分,连各种工匠都考虑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他们没见识过的东西。 “爹,屋子都不大,你们就先将就着,要住大房子还得等些时日。” “无妨,这比我们在广延村时要好多了,那破屋我们都住得,这样好的房子我们有什么可嫌弃?”沈老爷子这么一发话,其他人哪还敢有意见?更何况这已经远超他们的预期,本身就不会有其他想法。 安顿下来后,沈家人在荒谷中到处转悠,一个个兴致都极高。 没等众人心绪彻底平静下来,方天林又带回一个重磅消息,一时间沈家人都有些群情激昂。 当初在广延村时,一个衙役就能拿捏他们。每次衙差进村,村长族老们都得好生招待,走时还会让他们捎上村里上供的物品。要是谁家有人在衙门里当差,不抖起来都难,区区一个衙役,就有说不尽的风光。 而现在,沈家不光有村长里长的名额,方天林还弄到了在衙门里都有编制,比衙役地位更高的胥吏职位,这怎么能不让沈家人激动? 高兴过后,沈老爷子率先开口,这里除了沈家河两夫夫之外,就他最有发言权。老爷子心里门清,胥吏这个职位对于儿子们的诱惑很大,他可不想四个儿子为这事闹矛盾,要这样,那还不如不要。 “老三,三媳妇,你们对这事是何章程?” 沈家河看了一眼方天林,按照此前两人商量好的说道:“爹,村长等村子建成时再议,胥吏这个名额,我跟天林都不要,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忙,顾不上这些。不过,虽说是六房任选,但在眼下这种世道,兵权最为重要,我跟天林的意思是择一人出任兵房胥吏,参与到兵壮日常训练中,这对提升沈家安全有帮助。” “兵房?”沈老爷子思忖片刻,对着沈家海三兄弟说道,“老大、老二,你们年纪大不合适,松儿又太过年轻,这个位子就给老四,你们没意见吧?” 沈家海跟沈家湖两人对看一眼,点头同意。两人虽然有些眼热这个职务,但还没到为此伤了兄弟感情这一地步。他们年纪确实不小了,没四弟脑子转得快,身手也没他好,反正位子就这么一个,不论谁去,都有两人要落选,老爷子直接定下人选,倒也免去他们一番无谓争执。 看着眼前几个儿子的动作,沈老爷子大感欣慰,他最不想见到的便是兄弟失和。微一顿,他望向三儿子夫夫俩:“老三,村长里长你们要任职吗?” 沈家河摇了摇头。 “那好,老大任村长,老二你就负责老大老四你们三家的生意,要是老大升任里长,你要是想干,就顶上村长的职位,不愿做,就继续经营你们三家家业。”沈老爷子一锤定音。 沈家海跟沈家湖两人都没有意见,沈家溪则一直处于懵逼之中,他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好事会轮到他头上。 殊不知,要不是沈家河一家行事太过出人意料,沈老爷子综合考虑,的确不会选他。长子年纪也没多大,怎么轮也轮不到他这个幼子身上。正因为老三一家的存在,让沈老爷子不得不挑选最合适之人,而不是从维持沈家安定这一点入手。好在这边他们能做的事情不少,老大老二也有合适的位置安排,倒是没有留下隐患。不然,沈老爷子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定下,必得再三斟酌一番。 事情商定之后,翌日,方天林便带着沈家溪前往林山县城县衙。办完入职手续,沈家溪和四个护卫留下,方天林等他们都安顿好,这才离去。 沈家溪自是不用说,在兵房担任胥吏一职,四个护卫则摇身一变,成了沈家溪手下的办事衙役。 胥吏有名额限制,衙役可没有,招多招少,也就上头一句话的事情。 第162章 不过方天林没让四个护卫并入县衙系统,钱粮等一应开销都算在他名下,等哪天沈家溪培养出自己的人手,他再将这些人撤走。 这么一来,这四个护卫其他官吏就无法调动,相当于是沈家溪的私人护卫。 这一现象并非沈家特例,县衙里早就有这种情况出现。胥吏俸银不高,耐不住可以长久经营,百多年下来,林山县已经出现了一些胥吏世家,子孙后代一代传一代,为了保住这个位子,请几个随身护卫充作差役很正常。再加上有一些富家子弟想法子弄到这个职位,不带几个家丁怎么显出他们的身份?如此也就形成了眼下这个局面,沈家这么做一点也不引人注意。 当然,这只是在面对竞争对手时的后招,平常调动,并不会真不给上峰面子。反过来也一样,衙门里头几把手,无事基本不会去调用这些编外人员。 留下的这四个护卫是方天林特意所选,他们外表看上去和一般人无异,最多也就是伙食好,长得略微壮些。护卫吗,这样的身形极为正常,不壮才是稀罕事。 其中一人还擅长情报收集,以后林山县有什么大事发生,方天林将会第一时间就获悉,无形之中也给荒谷安全加了一道保障。 办完这事,方天林终于能轻松几天,这阵子老是来回跑,就没个安静的时刻,跟家里交流不多,他还真有些想念媳妇孩子了。 一回到内谷,方天林便直奔新家,此时已经很晚,谷中炊烟袅袅,正是晚饭高峰期。 “旺!旺!”招财进宝跑到院门口,尾巴摇得那叫一个欢快。 三胞胎一瞧见两只猎犬的模样,当即跑出房门,正好看到阿父迈进门来,不假思索便一哄而上,还边跑边不忘喊道:“爹爹,阿父回来了!” “阿父,近期还要出去吗?”沈璜挨在方天林腿边,半年多没见阿父,好不容易回家了,又事情繁忙,不知为何,他有点讨厌那些工作了。 “应该不用了。”方天林拍拍小家伙们肩膀,夸道,“这次你们做得不错。” 三胞胎立刻笑得眉眼弯弯。 见沈家河同样闻声而出,就站在廊檐下定定地望着他,方天林拉着孩子们,快步走向自家媳妇:“辛苦了!” 沈家河嘴边绽开一抹笑容,没有自谦:“你洗一下,跟我去厨房帮忙。” “好!”方天林脱下外衫,把走山路沾染的尘土洗净,头发来不及洗,便随意找了块布巾包上。 一家五口,一起为晚饭忙碌,其乐融融。 饭后,三胞胎围在双亲脚边不肯离去,方天林跟沈家河也没赶,索性不进房,直接在堂屋里闲聊。 “家河,你就说吧,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方天林笑眯眯地看着身旁的媳妇,眼里玩味十足。 “就那些,你不都看到了?”沈家河说得一脸笃定,若忽略他微闪的眼神的话。 “哦。”既然媳妇不愿意说,方天林也就没再问,反正到时候他自会知道。 结果当晚便见分晓,看着累瘫在床上的沈家河,方天林真有抚额的冲动。这肯定是璜儿的杰作,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大儿子的手笔,至于二儿子,他最多在里边打打下手,当然,罪魁祸首肯定是面前这个。 方天林似笑非笑地和沈家河视线相对,沈家河立即面色腾地一红,不自然地转开目光。方天林也没硬逼,半靠在床头,就这么一直看着自家媳妇。 沈家河最终没能敌过方天林的眼神,败下阵来,支支吾吾地说道:“璜儿不是一直在鼓捣药吗?不知怎么从大夫那弄到助兴药,起初他并不清楚这药的功效,是郎中误拿了,奈何璜儿好学,经过小动物试药之后,搞清楚了药效,便来问我,我就随口说了一句,结果三个孩子凑一块,整出这瓶子东西。” 沈家河勉力抬起酸软无力的手,指向床边梳妆台抽屉,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他这次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实打实的上演了一出自作孽不可活的戏码。 “这药没问题?”方天林虽然相信自家三个娃,但到底是药,是药三分毒,岂能乱吃? “璜儿说他做过多次试验,不但没有副作用,还能促进身体新陈代谢。”沈家河眼神有些虚,到现在都不敢看方天林。 方天林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小儿子所说,新陈代谢也就看了诸多生物医药书籍的他懂。 “哈哈!” 笑声不经意间从方天林口中溢出,惹得一直避开与他对视的沈家河转过头怒目而视:“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要不是你给璜儿弄那么多医学书籍,他哪会连这种药方都能接触到,还自己鼓捣出来这么个东西?你要是不想,那我就让璜儿收好,省得碍你眼。” “别,这东西好用着,偶尔来一次,也别有一番趣味不是?”方天林挑眉,努力憋着笑。他清楚这种助兴药即便药本身没问题,用多了兴致太过高昂,也一样会伤身,他们本身又正处于年富力强的状态,并不需要类似药物,这药还真只起到助兴的作用,真正的用途在他们身上反而不显。偶尔一次的疯狂,他可一点都不介意,反倒还乐在其中。 见方天林情绪收敛许多,沈家河才开始说起谷中一应事宜,聊着聊着,两人渐渐陷入梦乡。 翌日,方天林一早醒来,就把三胞胎叫到面前,跟他们打听助兴药一事,确定真没问题后,这才嘱咐几句,放他们自由活动。 谷内多了千把人,很多以前抽不开身做的事情,即日起便提上日程。 方天林先安排了一队人马去粗略清理谷底到重要矿藏之间的道路,之后,源源不断的矿藏被拉入谷内,就是效率太低,光采矿运输矿物,就耗去了大量人手。 成品钢铁出来后,方天林先让人做了一辆普通人力三轮车,随便找了个身体条件一般的中年男子,教会他骑车后,放上重物,叫他在谷内泥地上来回骑了几趟,见他并不显得吃力,便知道车子是成了,只需要再改动一些细节即可。 “阿父,轨道三轮车还做吗?”沈璧仰着小脑袋,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方天林。 “这个,铺设轨道有点麻烦,我们先铺一段试试具体效果,要是好,那就用上。”方天林也想提升运输效率,可惜,谷底那边道路大都崎岖不平,要想实现这一点,必须先把路面给修平整,上下坡路坡度也得调低。 修这样一条山路那可是一个大工程,需要用到大量人手,偏偏现在谷中事情诸多,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新加入的一千来人,撒出去后,就跟水滴入海那般,掀不起多少浪花,只能一步一步来。 方天林明白,要想富,先修路,可一想到要在山里修路,他就觉得脑仁疼。将驻地选在群山中的弊端在这一刻显露无遗,当初就是因为难行,他才选择定居荒谷,如今这点,也反过来制约荒谷发展。 可即便到了此刻,利弊权衡之下,方天林依然会做下这个决定。在这里,也就运输暂时是个大麻烦,换成其他交通便利的地方,那他就别想发展了,只能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当个富家翁。 道路的问题终须解决,方天林在谷中矿藏数量积聚到一定数目后,便暂停挖矿,把人都拉去修路。 荒谷这边常下雨,泥路踩踏频繁,很容易泥泞不堪,要想保持车辆通行顺利,需要时不时修补,为此浪费的人力物力不少,方天林决定开发一种新型修路材料出来。 在现代有水泥路、柏油路、铁路,靖朝有石板路、石子路,乾元族传承中也有几种如今的情况勉强能用来筑路的材料。 柏油即沥青,这东西是化工产物,需要石油,荒谷中暂时没有,跟铁路一样首先被排除,水泥倒是能做,就是污染太过严重,石板路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石子路,若只是在路面铺一层碎石,车辆行走不便,用粘合剂固定的话,这个工程同样不小。 至于乾元族传承中提供的那些,终究跟这里的情况有所偏差,要弄出来,也得找一些这边有的替代品才行。 目前摆在方天林面前的只有两条道,要么将水泥生产改进一下,减少污染,或者直接将水泥弄成一种环保建筑材料,要么研究一下乾元族筑路材料配方,在荒谷一带找到替代品种,去外面运就免了,这太过麻烦,要这样,还不如直接做成石子路,这个多简单,现在就能动工,就是维护路面比较费事。 为了选定修路材料,方天林这阵子整日埋头案牍,除了上午例行去校场那边转转,顺便操练一下之外,其余时间基本看不到他的人影,连带着沈璧露面的机会也大大减小,小家伙一做完自己分内事,便陪在方天林身边。这事,家里能帮上方天林忙的也就沈璧,其他人都是有心无力。 看着还小小一只的大儿子跟着自己忙活这些,说实话,方天林还真有些心疼。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自家这三个娃那么早慧,注定比别的孩子要辛苦一些,同样,成就也大,站得会比他们更高更远,这就是有失必有得吧,他为自家儿子们感到骄傲。 第163章 方天林这边很忙,沈家河那头也不遑多让。 因着提前知道可能要远赴千里之外,沈松这一代就都没有成婚。 沈松还好一些,男孩子成亲晚一点没事,沈梅翻过年可就十七了,也就个把月的事情,这个年纪再不说亲,沈家海夫妇真要着急上火。 就此事,方天林跟沈家河仔细谈过,方天林的意思是最好不要往外嫁,就在荒谷现有优秀子弟中找。沈家不需要联姻,况且嫁到外面不确定因素太多,要是亲家拿沈梅做文章,不用明说,直接言行中透露一二,明示暗示沈梅从娘家为他们谋取利益,这还真是个麻烦事。 以沈梅现在的家世,外嫁的话,必然会嫁进当地士绅家中。那里可不像在荒谷那么自由,要守的规矩众多,头顶搞不好还不止一重婆婆,这日子铁定轻松不了,最为关键的一点是,那些家中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沈梅打小在乡下长大,这样的家庭接触不多,估计很难适应这种生活。 嫁在谷中,这些便都不会碰上。荒谷是沈家的地盘,哪个沈家女婿敢这么干?当然,也不是没碰到问题,就是这个夫婿人选一时很难选定。 荒谷中人终究底子太薄,普通雇工下人先排除,管事又年纪稍大,不是合适的成亲对象,沈梅能选的也只有那些目前还在书院中,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人,这个数量就少了,好在又进了一批人,总算将选择范围扩大了一些。 沈家河只将两人商量好的意思跟大哥大嫂这么一说,最终决定还是要他们下,沈家河不会自作主张。 “三弟,良贱不通婚,谷中不少都是沈家下人,排除这些人,松儿、梅丫头可没多少选择啊?”一想起两个大的终身大事,姚大嫂眉头都快打结。 “大嫂,跟你透个底,我们名下这些下人,过不了几年,恐怕会有不少人能脱去奴籍。我们家孩子要是有谁看中他们,他们也愿意的话,脱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你是担心他们后代对参加科举之类不利?大嫂,你要是去看过书院,就不会这么说。科举考学的那些,书院里虽然教得不深,但也不是没有,我要说的是剩下那些科目,那真正是外头无法比的,很多知识外面压根就学不到。” 沈家人进谷晚,紧接着就是腊月,书院都快放假,沈家孩子便没进书院,打算来年开学时再入,是以,他们对书院了解不深。现在经沈家河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都起了好奇心,同时心里也是一咯噔,老三一家从哪弄来这么多比外面还好的夫子? 疑虑归疑虑,众人也没在这上头多打转,自打方天林进沈家门之后,他们不理解的事情多了,听着看着就好,别的不需要也不能去过问,否则就是自己为难自己。恐怕想破脑袋他们也闹不清楚里面的缘故,还会把自己给折腾坏了,何必呢? 其实就算没有现在这一出,姚大嫂也得为大女儿的亲事忧心,刚才三弟说的那些,在外头同样适用。梅丫头这一辈正好位于尴尬的当口,嫁进大户人家她就得为女儿以后的日子发愁,她也没经验传授大女儿,怎么斗得过那帮子打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精?更不用说跟小妾们的争斗,更是无从入手。 “老大媳妇,趁着现在谷中人还不知道,我们家会在他们中间物色媳妇女婿人选这个空档,你跟老大赶紧睁大眼睛瞧清楚,挑个有能力人品也还过得去的女婿跟儿媳妇,还有老二媳妇也是,桃丫头也不小了,也可以相看起来。”张老太太发话,此事就这么定下。 眼下确实没有其他选择,老太太这些天跟沈老爷子整日在谷中晃悠,听了不少事。在这边,女娃子地位比外头高,他们自然更不能把孙女往外嫁,不算上之前所忧心的事,光这一条就足矣。只要疼孩子的,哪个不为孩子着想?荒谷虽然偏僻了一些,但在这里能比外面生活得更舒服,怎么选择,还不是一目了然? 小辈们的嫁娶之事商定后,接下来便是明年孩子入学之事。其他都好说,符合年龄的直接送进书院便成,需要商议的依然是过了年龄的沈松沈梅两人。 沈家河的意思很简单,自是希望两人能入学,不求学得有多好,至少其他人该会的,他们都得了解一二。沈梅还好说,以后未必出来工作,沈松那是必定要管事,若连手下在说些什么都听不懂,这场面想必他自己也不愿意见到。 年龄大不是事,荒谷什么都是沈家说了算,没谁会没眼色拿这点说事,只要沈松自己不觉得有问题,那一切都好办。 “三弟,松儿跟着我们做事有几年了,现在再进学堂,这他能听进去?”沈家海额头拧成一个川字。 “不进书院也没事,可以请夫子上门有针对性地教,松儿这样没问题,学习效率还高,梅儿我建议还是进书院比较好,在那里她能结识一些同窗,以后进了婆家,也能有自己的小姐妹说说闲话,不用整天待在家里,那样太闷了。” “行,那就这样。” 田地是根本,方天林并不打算把荒谷中的土地分下去,但沈家人也不能没个收入来源,让他们去上工那肯定不成,剩下的就是做生意一途。 如今整个荒谷中人算上沈家海他们带过来的婢仆,加起来总共有将近一千六百人,可以算得上一个小镇的人数,目前都还是沈家雇人提供一日三餐,当然,会去食堂用餐的多半是单身之人,有家庭的除非实在是忙,一般都会在家里自己开火。 不光食堂,其他一切生意相关,都握在方天林一家手上,这对于长远来说,并不利于发展。没有竞争,开始还好,时间一长,就失去了活力,沈家湖他们的加入正是时候,办作坊也好,开店铺也罢,只要能赚钱的营生,随他们选。 就是人手限制了沈家湖沈松他们的选择,没办法,沈家河一家的下人雇工都有活要干,他们不能动用,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他们几家下人,全部加在一起也就百来人,这点人手,开铺子办个小作坊倒是够了,想做点大的,恐怕不成。 想来想去,沈老爷子他们最终决定,沈家湖去小青山口那边发展,留守之人在荒谷开一家杂货铺子,从人们手中收购多余的山货,再进一些谷中暂时还没精力顾及到的东西,想来生意不会太差。 ****** 在书房中连着闷了好些天,方天林总算赶在过年前,将一号环保水泥给弄了出来。这是他翻了许多乾元族留下的资料,结合荒谷中拥有的矿物,所能达到的目前最理想的状况。 这种新型水泥呈细颗粒状,不会一开袋便粉尘漫天飞,同时还兼有沥青的部分特点,能使路面快速成型。优点被强化的同时,缺点也异常明显,一号环保水泥不大适合刷墙,不是不能刷,而是要比他记忆中的水泥刷墙麻烦许多。 房子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靖朝建房技术早就趋于成熟,没有水泥混凝土之类,最多也就是无法建高楼罢了,就居住舒适度而言,差别并没有那样明显,甚至顶尖那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嫂,你总算出关了,再在屋里待着,我看三哥都要抗议了。”柳橙抱着小儿子,笑着打趣。 “是呀,三弟妹,这一个多月都在整什么?平日里基本都见不到你的人影。”陈二嫂同样抱着小儿子,教他喊三婶。 “我们这边就谷中道路平坦,其他地方那路况你们也知道。这些天我一直在翻文献,找那合适的修路材料,目前已经有大致眉目了。”方天林拉着大儿子,和在场之人打招呼。 众人听了并不以为意,沈老爷子等人只当方天林找到一种古老配方,随口夸了几句,便说起其他事情。 “三媳妇,不是我说你啊,璧儿这么小,你怎么一直让他围着你打转?可别累到他。”沈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阵子,三胞胎中就璋儿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最多,璜儿也还能隔三岔五见到,璧儿就只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方天林要好一些,他几次问起老三,都说是在跟着方天林学习。翻过年才八岁的娃,这么见天一点空都没有的学,可真有些过了,老三两口子不心疼,他这个当爷爷的看了都觉得不忍心。 “爷爷,我不累。” “还不累?你瞧瞧,眼下都有青黑了。”不待沈老爷子出言,老太太闻声直接拉过沈璧,“马上就过年了,这几天可不准再闷在书房里,找你二弟他们玩去。” 方天林一脸无奈,老人家的好意,他不能不领。的确,大儿子身体是有些疲累,但精神可好着。他当过兵,知道就沈璧目前的状况,完全不会影响他的身体,现在条件简陋还好,以后真要搞起科研,这个程度并不算什么。 方天林自己就算了,光把乾元族传承融入靖朝现有科技,就够他忙活的,大儿子跟小儿子两个,肯定不会止步于此,自我研发,建起这个世界独立的科技树,才是他们努力的目标。 第164章 这次过年,可不像方天林他们刚来那时,连个鞭炮都没有,只有最为简陋的爆竹。现在荒谷人手多,护卫们已经彻底从劳动中抽出身来,只负责保护沈家,护送人出谷便是他们的职责之一。 由于买了小青山口一带山林土地,方天林手头上银钱不多。本来,他是打算将村子建设先放一放,等他卖出一些货物,收拢部分资金后再来建村。 沈老爷子和沈家海他们得知此事后,经过商议,除两老之外,每家出一部分钱,凑了五千两给沈家河。 别以为这些钱不多,这已经占据沈家海三家近半的资金。他们可不像沈家河一家,赚钱跟捡钱似的,头一年就能赚上几千上万两,他们三家也就守着两家烧烤店,要不是调料配方独特,恐怕一个月能赚个几十两就顶天了,哪可能每家年收入都达到近千两之巨?再加上从方天林一家薯片生意上分润到的利益,这才在刨去一应花销后,还能每家攒个两三千两。要搁以前,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当方天林从沈家河口中得知这事,并在库房中见到这些钱时,脸上笑意不经然间浮现。其他那些他并不强求,只要不是白眼狼就好,那会证明他看人的眼光出了大问题,木屋弊端太大,在荒谷中还好,大家都会注意,也没人能潜进来纵火,在外面这么做显然不成,最低要求也得是泥墙茅草屋。 砖瓦沈家自己就能烧制,只是中间隔着那么一大段山路,运输不方便,方天林便让沈家海领着烧砖师傅们,在小青山口定好的村庄边上砌了个小窑,生产出来的砖瓦不往外售卖,只供应村子建设所需。 近期方天林一直窝在家中,哪都没去,并不清楚小青山口那边建设进度具体如何,但大致情况他心中有数,沈家河每天都会抽空跟他说谷内谷外一应事务。况且,村子的设计图纸还是出自他手,沈家河一说,方天林就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村子就得有个名称,要不然老叫小青山口那个村子,说起来麻烦,旁人听着也怪别扭,连村名都没有的村子,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沈老爷子集合沈家人商议,最后将村名定为“星火村”。 目前星火村还处于一期工程中,主要建筑是连排屋,选择这种户型是为了省事,同等人力物力下,这么做可以多建一些。 至于建村人员,大部分都是雇佣的当地村民,从沈家分出去的很少。荒谷中有不少事情不能为外人知道,外放人员需要经过层层筛选,不是谁都能出去。 这才是方天林需要用到大笔银子的原因,要不然,就荒谷中现有的资源和人手,不用花费多少钱就能搞定一个村落。 林山县城袁家。 “老爷,下面报上来,小青山口一带全被沈家买下,如今正在沈大老爷带领下修建村子。我亲自去那边看过,星火村已经起了一排墙连墙的独门小院,清一色青砖瓦房,用的都是沈家自己烧制的砖瓦。我跟沈大老爷有过接触,他透露出,沈家以后可能会在星火村开办一个交易市场,沈家货物将会在那进行中转甚或直接出货。” “沈大老爷?以前没听说过有这号人。” “年前才到的,前阵子衙门兵房里不是多了个姓沈的胥吏吗?那人就是沈家四老爷,据底下人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应该是方老爷托莫知县的关系将人弄进去,我们的人只能探听到这个地步,内里究竟如何打探不出。” “沈家什么来路,依然没有更多消息?” 申管事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只知道沈家来自腹地,离林山县很远,再多查不到。” “我们袁家跟沈家做过几次生意,同方老爷有些交情,你多去星火村走动走动,想来沈大老爷应该会给点面子,要是对方有什么需要,我们袁家能办到的,就行个方便,到时候沈家想要买卖货物,头一个想到的不会是其他商家,而是我们袁家。”袁成安眼里光芒闪动,沈家总算有大动作了。 之前一年,虽然两家之间成交了几笔生意,可那点交易量,甭说林山县几大富商,就连他们袁家都不怎么看在眼中。那为何他还要坚持同沈家交好,想方设法拉近关系?还不是因着沈家是外来势力,又不受林山县当地士绅辖制,是目前唯一可能打破林山县固有格局的人选。不然,你以为袁成安真会这么好心? 能在林山县这样的地方立足的地主乡绅,有哪一个是善茬?要真这样,恐怕早就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是,老爷。”申管事仔细聆听,将袁成安的吩咐一一记下。 “对了,你刚才说沈家可能要在星火村建一个交易市场?”袁成安刚想将人挥退,突然想起一事来。 “是的,老爷。” “年后你去探下沈大老爷的口风,问他袁家可否在村子里开铺子,嗯,摆摊也行。” “老爷,您这是?” “沈家是外来势力,他们最佳的策略便是在荒谷扎根,小青山口新建的这个星火村,我估摸着只是对外的一个桥梁。要我是沈家当家之人,便不会把家人都拉到星火村,若不然,沈家人就太蠢了,随便哪家去引些山匪过来,沈家就得完蛋。”袁成安说的是事实,星火村只是一个村庄,没有城墙保护,被人盯上,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就连在衙门当差的沈家溪身边都有四个护卫保护,沈家海这边护卫人员只会更多,轻敌的下场,方天林再清楚不过。 在方天林看来,他手上握有远超这个世界的科技,其他一切都可以舍弃,唯独人不行,不光沈家人,就连庇护在沈家的下人雇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舍弃。 沈家有天然优势,方天林侦查的手段很多,望远镜,猎犬还有信鸽,三管齐下,匪徒想要突袭并没那么容易。 不过就像袁成安说的那样,在村子防御措施没有建成之前,方天林压根就不会让其他沈家人出现在那边,刀剑无眼,人数一多,他真不敢保证所有人都能完好无损。 “既然如此,那他们在荒谷中生活要很多物资吧?下人雇工不讲究,让他们吃饱穿暖就行,沈家人肯定不满足这些,衣食住行,笔墨纸砚,我们能做文章的地方多了。以前他们都是进城采买,我们要是把店铺开到星火村,就算是同样的价格,你说他们是买我们的,还是特意绕远路去城内购买?”袁成安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还不止如此,沈家货物会在星火村中转,我们在那边派人常驻,便能优先挑选,这么一来一去,赚取的差价可不小。” “老爷,我明白了。”申管事垂手而立,“老爷,您真这么看好沈家?” 说来说去,袁成安这么做有个前提,那就是沈家得是个消费大户兼还能往外售卖大量物资,不然交易额上不去,这么做虽能多赚一些钱,但实质上意义并不大。 “我们消息不算灵通,只能从收到的信息中判断出,沈大老爷他们应该是跟着上次那些送军粮的兵丁一同过来,具体带进来多少人根本无从推断,往低了算,怎么也得有一两百之数,加上之前那些,七八百人跑不了。这么多人,每天耗费的物资就不在少数,你再看他们买的东西,严重低于这么多人的需求。你觉得沈家是没钱购买,还是他们不用买这些?”袁成安半敛眼眸,一想到这些,他眼里的光芒更盛。 “老爷,您认为……这个沈家举家搬迁,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他们不会也是逃难吧?” “这个谁知道呢。你去星火村办事的时候,记得约束好下面的人,可别让他们跟沈家人起冲突。这个沈家让人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别说我们袁家,就连上头那几家一直压着我们的富户,都处于观望中,谁都不想先行试探沈家的底线。沈家那些护卫可不是摆设,一个个训练有素,光瞧着就很是吓人,真要对上了,这还真不好说。” ****** 年根下时,星火村那边已经停工,因着大都是空房子,除了砖瓦木料之外,压根就没什么好偷,留下部分护卫看守之外,其余人全都撤回荒谷。忙碌了一年,过年就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免得累出毛病。 方天林最近一直在琢磨环保水泥一事,荒谷所有事务都是沈家河在打理。停工那天,沈家河便照着方天林曾经提起过的做法,根据众人的职位和表现,每人都发了一些米面肉蛋之类,算是对他们为沈家工作一整年的肯定和奖赏。 额外得了赏赐的人都高兴坏了,虽然大家现在都不缺吃少穿,但要说有多富,那还真不可能。要知道不管是雇工还是下人,进谷时基本都没什么家底,不至于两袖空空,但身上没几两银子倒是真的。 他们要攒钱买房,说媳妇嫁女儿,要用钱的地方太多,沈家就算再厚道,也不至于一年时间,就让为沈家工作之人,都赚个盆满钵满。否则,就该沈家欲哭无泪了。 第165章 西南地区气候湿热,不过荒谷坏境特殊,可谓是冬暖夏凉,四季分明,倒是很适合生活。当然,这是相对林山县这边的天气来说,跟靖朝北方相比,年均气温自是要高出许多。 这样的气温,正适宜作物生长。荒谷现如今开垦出来的田地,一年两作非常轻松就能达到,稍微合理规划一下,平均两年五季也不是难事。 农家人对粮食很是看重,沈家人都是农户出身,现在日子好过了,也没能改变他们这一习性,方天林也不例外。 民以食为天,粮食平常时候不显,一旦闹饥荒,它的重要性便显露无遗。 方天林可不想看到因缺粮而引起的各种惨状,所以,除了荒谷安全之外,他最上心的便是粮食问题。 方天林离开荒谷这半年多,沈家河把荒谷管理得井井有条。 有去年秋冬种植的苜蓿等肥田作物打底,外加优质粮种,即便是刚开垦出来不久的荒地,亩产也都不低。 夏收秋收,方天林虽没亲自参与,但账本他有看过,堆在粮仓中的大量粮食便是最好的证明。有粮在手心不慌,谷中这些粮食,吃到明年夏收完全不成问题。 事有轻重缓急,解决了这个麻烦,方天林才能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其他方面。 因着是统一管理,荒谷出产非常丰富,但凡谷里能生长的作物都有种,只是根据需求,所种田亩大小不等罢了。 所有作物中,产量最高的自不用说,都是方天林他们从云州城带过来的那些良种,当地物种以及来时中途所买那些,则还要慢慢培育。 方天林去云州城接人期间,留下了不少空间水精华,让沈家河用在试验田和种畜上,他只简单交代了它们的用途,其他沈家河没问,他也就没找借口胡编乱造。 方天林心里清楚,两人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很多事情其实并不能瞒过沈家河,有时候他从空间中拿出一些谷中没有的东西,沈家河全当是寻常物品,拿过来就用,一句话都不曾多问。 方天林还能说什么?只能加倍对媳妇孩子好。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很快就到了大年夜。 沈家两老看着桌上丰盛的年夜饭,脸上笑容就没断过。他们预想过,就算窝在山中,日子也不会太难熬,毕竟四个儿子各个手头都有几个钱,但没想到日子竟然还能过成这样! 瞧瞧,除了海味只有干品之外,其他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可谓是应有尽有,野味山货方面,甚至比在云州城时都还要好。 “爹,今年谷中粮食不能随便动用,就没酿粮食酒,林山县城也没什么好酒,来,尝尝我们自家酿造的果酒。”方天林接到沈家河示意,当即让三个儿子从他们带过来的年货中,取出几个精致的瓷瓶。他看了下瓶身标记,选了一瓶葡萄酒,拨开塞子,给在座众人一人倒了一小碗,“这个味道不错,孩子也能喝一点,若不喜,还有其他品种,桔子酒、山楂酒……都在那边,喜欢喝什么就自己拿,不用客气。” 葡萄酒云州城就有,不过沈家人很少喝这个,同等条件下,这酒要比粮食酒贵上许多,沈家显然还没进入到这个消费层次,偶一为之可以,常买估计大家都不舍得花这个冤枉钱。 “吃,吃。”刚一岁多的沈谷身体一个劲往前倾,嘴里还嚷嚷着,显然对颜色鲜亮的葡萄酒很感兴趣。 “这个不能吃。”陈二嫂忙将小儿子抱紧,再大一点或许还可以让他品尝一下,现在吗,还是算了,这个年龄的娃,她可不敢让他沾酒,可别以后养出个小酒鬼。 沈家人听到沈谷稚嫩的嗓音,都不由笑了。 方天林望向隔壁桌,看着自家三个娃正一人抱着一瓶,给众人斟酒,眼里慢慢浮起笑意。翻过年孩子们就八岁,这个年纪在农家已是个小大人,割草拾柴,很多力所能及的活他们都要干。 沈家不需要他们这样,但儿子们也不清闲,不但要学习锻炼,还要给书院学生上课,又时不时会被方天林拉着做事,不比那些为一日三餐忙活的人悠闲多少。 “天林,这酒多吗?”沈家湖要负责以后除方天林一家之外三家人的生意,如今脑子里都被这些给充斥着,一看到品种繁多的果酒,便想到了生意上面。 “山上野果味道不是很好,这种品相的不多,余下那些就品质而言,最多也就跟一般酒持平。不过这是果酒,跟白酒味道大不相同,喜欢喝的女人孩子应该不少,的确可以尝试一回。”方天林考虑了一下,觉得这门生意也不是不能做,只是必须得往外卖才行,林山县太小,销量不大。 酒不是必需品,对于农家人而言,甚至还能被列入奢侈品当中。想当初,沈家在广延村家境也不算差,至少能排个中上水平,那也是一年到头都喝不了几回酒,除开特殊日子外,其余时间也就能买壶劣质酒解解馋。 想要将市场越做越大,就只有拉动林山县人均收入一途,不然,就必须拓宽市场,将酒外销,否则一年收益终归有限。 方天林可没打算往外售卖优质果酒,这是自家媳妇加了空间水精华所酿造,送人可以,用来卖就算了。这也就意味着能往外卖的只有普通果酒,因着果子品质一般,酿出来的果酒口感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总之就是一句话,这些酒卖不上价,即便他们是果酒,也只能走量。 这买卖不大,方天林暂时没打算自己做,不过能赚一点是一点,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不是?要是沈家湖有兴趣,批给他卖倒也能算得上是一举两得。两人很快就这一事情商谈起来,看得众人直摇头。 张老太太张了张口,最终没有打扰两人的谈兴,兀自招呼着儿孙们吃喝。在这一刻,年节的气氛彻底感染众人,大家都放开手脚,挑自己喜欢的菜慢慢享用。 沈老爷子喝了一口葡萄酒,眼睛微微眯起,一脸享受。刚才他可是竖着耳朵在听老二跟三媳妇商量,知道他们喝的都是上品,外头想买都不一定能买到。三媳妇可是说了,这种品质的果酒数量少,只供自家人用,不会往外售卖,沈老爷子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要搁以前,沈老爷子肯定会二话不说,将这些都收起来,留着卖钱换取家用。现在,过了几年好日子,他是彻底想开了,在钱够用的情况下,好东西就该自家人用。不过,太过珍贵的他还是有些舍不得,显然,眼前这酒不在此例。 沈家跟其他大户人家大不相同,就比如眼前这餐年夜饭,没有一个下人在身边伺候,在场之人全都是沈老爷子这一房人。至于沈三老太爷,年后再聚,大年夜两家并没有一起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沈家人进谷的第一个年节,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落幕。 正月初这段时间,是荒谷中人最清闲的时候,等过了初十,就又要投入繁忙的工作之中。大家都忙着犒劳自己,平日里舍不得吃用的东西,这几日都摆上桌,穿上身。就是可惜没有显摆的地方,这让他们无端少了许多乐趣,不过这点小瑕疵很快便被淹没在欢乐的海洋中。 人都有攀比心理,只要尺度把握好,并没有什么问题。 各家持家理念不同,有些人家舍得在自家人身上花钱,若只是一家两家还好说,没准其他人见了,还会在背后说道他们不会过日子。可这要是数量上去了,看着别家都穿戴一新,自家却还是旧衣裳,若搁以往就算了,每家家境不一样,凡事都要较个高下,这何时是个尽头? 问题就在于,除了管事等人之外,各人一年收入差距并不大,在都能负担得起的情况下,要是还处处不如人家,这脸面就有点不好看。 大人暂且不说,自家娃总不能比别人差吧?其他人都有新衣,自家孩子当然也不能省。如此便产生滚雪球效应,闹到最后,就只有少数人家坚定本心,其余人不说人手一套新衣,小孩子身上总能见到那么一两件。 衣服摆在明面上,谁都能看见,跟风比较厉害,但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荒谷规划跟其他地方不同,大部分人家都是墙挨着墙,联排屋更是连煮点东西,左邻右舍都能清楚看到闻到,本来还有不少人家只准备了少量荤菜,穷日子过怕了,自然是要节省着用。 可看着自家娃目光不时往飘出肉香味的人家瞟,偶尔还夹杂着吞咽声,却懂事的什么都没说,疼孩子的哪还能坐得住?买,不就是过年这一回吗?这个钱他们花得起,大不了以后多做点针线,多去几趟山里,总能将钱再赚回来。 情绪容易感染,行为同样如此。这导致沈老爷子大年初一在内村中转悠时,碰到的人,大多数都是一水新衣,真的是崭新的那种。 沈老爷子内心再次受到震撼,一家人发达容易,连带着依附他们的人都能这样,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第166章 沈老爷子在云州城那边住了两三年,就没听说过哪家能做到这样,他这个三儿媳妇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果酒生意虽小,但那也要看跟什么生意做比较。卖酒历来都是一门赚钱的营生,林山县消费能力再弱,一年赚个一二百两那也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这数目可不小了,足够一家四口过上非常优渥的生活。 而这些,在三媳妇眼中却算不上什么,再想想几年前他们在广延村中的生活,沈老爷子真是感慨万千。 哎,人老了,思想已经跟不上子孙后辈前进的脚步。他呀,还是在家当个富家翁,含饴弄孙,也享享儿孙们的福。只要盯着点,别让儿子们闹矛盾,其他的,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好,就让他们折腾去吧,他都一把老骨头了,寿数有限,以后终归是他们的天下。 沈老爷子背着手,慢悠悠在村中踱步,不时跟往来的村民打招呼,心情很是不错。 一出年节,荒谷众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方天林从中抽调出部分人手,开始着手准备生产一号环保水泥。 之前烧制都是在多功能煅烧炉里进行,试验的只是一号环保水泥的性能,真正工序跟这个差别很大,不能作数。好在麻烦的就是水泥配方,生产设备图纸倒是现成的,根据一号环保水泥情况稍微改造一下就成。在年后那几天里,方天林已经拿出可行性方案,现在直接就可以上马。 当成品出来,找了一段路面进行试用之后,除沈家溪之外沈家所有人再次齐聚一堂。 “三媳妇,这东西,嗯,是叫一号环保水泥是吧?用途太大,消息外传恐怕会招来无数人觊觎,我看短期内最好捂着。只是荒谷现在人员众多,这事能瞒住?”沈老爷子一脸凝重。 用一号环保水泥浇筑的那一小段路面在成型之后,往上面倒水都丝毫不受影响,人走在其中和平常无异,最多打湿裤腿,半点泥点子都不见。这还只是最基本功能,让人心都为之一颤的是,拉着重物的车辆在上面驶过,速度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时间就是金钱,尤其是在长途运输方面。要是整个靖朝官道都改成水泥路面,各地间货物流通将大为改善,人们的生活水平至少能上一个台阶。别的不说,起码新鲜水果海味等生鲜产品能销得更远,将会有更多的人吃到价格低廉的异地特产。 这些还只限于民用,只是经济利益上的问题,方天林想得更远。水泥路配上三轮车和各种畜力车,这对于靖朝现在的运输水平,那简直就是人间利器。 就目前而言,速度最快的依然是马匹,但军马是战略物资,喂养极为耗钱,为了使其保有战力,还需要配备不少后勤人员,而除了骑兵之外,其他兵种行军打仗都得靠步行。 要是辎重等都由三轮车跟马车负责运送,兵丁无负重行军,这速度能提升多少?恐怕无论是进攻还是支援,都不是现下其他方式所能比。 这本该是好事,问题就在于交通越是便利,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度就越强,军队调动也更加方便快捷,这对于沈家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方天林没想要自己当山大王,可他要发展科技,先天上就跟朝廷有矛盾。正因为考虑到这点,他才会选在荒谷这么偏远的地方扎根,可难道因为担心这个,他就不发展了吗?显然不可能,这跟他的初衷相悖。 方天林没有说出这方面的顾虑,免得沈家人更加忧心此事。对于沈老爷子的提议,他是赞成的,眼下确实不宜张扬,一号环保水泥暂时只限在荒谷中使用。 方天林脑筋转得飞快,不消一会,心里便有了主意。看来,思想教育力度还得加强,人心虽然莫测,但在特定条件下,也很好把控。在他的记忆中,就曾有过这种例子,那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时代,全国上下一心。 方天林不觉得他能做到这般,但一个小小的荒谷,他相信自己应该能管理好。 自打那之后,书院品德课教育大课改为小课,由两三天一次,变为每天学习,同时授课时间缩短为一炷香。 村民们也同样,只是上课频率没学生那么高。 这次成年人可不是光听就行,还要考试,考试成绩直接跟工钱和福利待遇挂钩。这下子,大家都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牵扯上自身利益,别提有多上心,课堂纪律前所未有的好。自此,私底下闲聊,上面讲话,下面开茶话会这种情况再也见不到。 一开始谷中不少人对沈家这么做抱有抵触心理,但也仅限于抱怨几声,远不到为此闹腾的地步。毕竟沈家之前的教育不是白做的,尽管有些人压根就没认真听,只在有人过来巡视的时候装作认真听讲的模样,到底也听进去了大部分。 他们心里清楚,没有沈家,就没有他们现在的好生活,一时不习惯免不了,为此就说沈家这么做不仗义,怕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真要有人这么做,不用沈家出面,其他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们淹死。 一号环保水泥试验是在偏僻地方进行,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多,方天林叮嘱他们暂时保密之后,便暂停这个项目,直到众人受过一轮,关于荒谷出现的所有新事物保密重要性教育后,修路工程才正式启动。 其实方天林并不怎么担心荒谷中人泄密,要知道荒谷交易货币是沈家发行的新币,目前已经有名字,叫星币。他们现在的生活,都是基于沈家,一旦沈家垮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在无法跟外界互通有无的情况下,没谁会这么蠢。 而前往星火村那些人,早在一号环保水泥试验之前,便已经离谷,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在他们回谷探望家人之前,这个消息漏不出去。 唯一可能泄密的是护卫,他们出入荒谷较为频繁,接触外界机会比较多。但别忘了,护卫队是方天林亲自掌管训练,还都是从云州城带过来的人马,就算所有人都背叛沈家,他们也会排在最后。 方天林最近是老闷在家里,但每天依然都会抽一点时间去校场那边,只要他在家,就从没放松过对护卫队的管理,即便他离开的时候,也依然如此,只不过接棒的人选是沈家河跟三胞胎。 护卫力量的重要性,方天林不止一次强调过,沈家河再不懂军事,照猫画虎完全没问题。更何况还有三胞胎在,兵之一道可是三个小家伙唯一的共同爱好。 现在沈璧沈璋力量已经有十几岁孩子那么大,最多再过个两三年,就能跟成年人相媲美。在兵器使用上他们有先天优势,别的不说,光射击准确度,比护卫们还要厉害。这点就连沈璜也能办到,就是他力道不大,拉不开强弓,射不远罢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从小就跟着方天林玩弓玩弩,天分加努力达到的成就,不是才训练一两年的护卫所能比。 现在那些没有被淘汰,依旧在听军事理论课的护卫,可是对沈璜这个小先生很是敬服,当然,还包括偶尔才给他们讲一次课的沈璧,同样颇受欢迎。两人两种风格,听沈璜讲课如沐春风,不知不觉就沉醉其中,很有感染力,沈璧则是怎么简单怎么来,能一个字讲清楚,就绝不说两个字。 至于沈璋,他自己学习兵法完全没问题,让他讲这个,那还是算了,不是他不能讲,而是比起自家兄弟要逊色许多,他就不献丑了。他呀,还是老老实实学武比较好,这里才能发挥他的所长。 正因为有沈家河跟三胞胎接管护卫队,方天林离谷去云州城接人那半年多,沈家对护卫队的掌控力度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进了一步。由此可见,方天林对他们这么有信心,不是没有缘由。 “阿父,我要出谷!”沈璋兴冲冲地跑到方天林面前,仰着小脑袋,一脸激动地说道。 “出谷?去林山县城?” “不去那,去谷底那边。” “哦,你去那干什么?”方天林放下手头活计,低头认真瞧着二儿子。 “阿父,我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我要去当监工!” “监工?哈哈!”方天林再也忍不住,笑得肩膀都微颤,“你从谁那听说监工的?” 沈璋翻了个白眼,一脸你小看我,我早知道了的表情。 方天林见了笑得更加大声。 “阿父——” “好,好,阿父不笑话你了。不过,你想出去玩就直说,找什么监工的借口?你懂修路吗?”方天林对于打趣自家二儿子,那是从来都不遗余力。 家里三个孩子,就二儿子最好逗,其他两个儿子实在是太过聪明,情绪波动也不大,一般情况下,都挑不起他们的兴致。二儿子就不同了,这小家伙很容易被撩动,当然,这仅限于他们一家人,在外面,璋儿也是很有范的。 “监工需要懂这个吗?好像不用啊,只要监督他们工作是否认真就行。”沈璋挠了挠头,想了一会便明白过来,“阿父,你又逗我!” “呵呵,你先自个玩一会,阿父马上就好,等把手上这点事做完,就带你过去。” “那阿父快点!” “好。”方天林视线转向门外,他已经看到小儿子的一片衣角,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次二儿子又被当枪使了。 第167章 不过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方天林并不管,儿子们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他强行参与进去反而不美,反正自家这三个孩子对外非常团结,也就是内部小打小闹,不碍事。 很快,方天林便将手头上的事情收尾,等他步出书房时,不光三个小家伙,就连沈家河也在家。 “好了?走吧,马车我已经让人备下,随时都能走。”沈家河一声招呼,三胞胎立即欢呼着向外跑去,尤以沈璋叫嚷得最欢,沈璜最为矜持。 方天林回房换了身劲装,稍后便跟上。 荒谷中主干道都修得十分平整,只是条件所限,都是最原始的泥土路,一到下雨天,道路就变得难行。 这还是在时常修补的情况下,车辆行走在谷外那些年久失修的路面,才真正让人生恼。路面坑坑洼洼不说,就算大晴天,车子都容易陷进坑里,更不用说下雨天,那更是泥泞不堪,即便乘坐马车,也不比走路快上多少。 眼下刚出年节没多久,天气还不错,饶是如此,方天林他们行过,便扬起一片灰尘,倒是没有广延村那么严重,毕竟这里雨水充沛,但只要是泥土路,气候再好,都免不了这些。 招财进宝跟在马车两边,跑得飞起,一点不比马匹逊色,真卯足劲跑起来,说不定速度比马还快。 方天林用空间水喂养的动物中,招财进宝受益最大。这两只是在沈家河跟他成亲没多久,特意买了送他的,到沈家的时机讨巧不说,寓意也好,方天林对它们可是一点都不吝啬,空间水几乎就没断过顿。两只猎犬也没让他失望,捕猎护卫都是一把好手,儿子们身边有它们跟着,他跟沈家河都很放心。 如今,谷底这边也早就鸟枪换炮,简陋的篱笆墙被一堵石墙替代,门也换成厚重的木门,只是没有谷口那堵石墙那么高大厚实。 谷口那边大门一般都关着,谷底处正好相反,白天门扉大敞,只有晚上才会合上。 方天林跟守门员打了个招呼,便驾着马车直奔谷外。以前道路不好,坐马车非常颠簸,还不如骑马来得舒服,现下不同,谷外一段路已经大致修好,可以直通修路最前沿。 “天林,荒谷已经很靠里,按理不大可能有人误打误撞进入这里,只是现在知道我们在这里安家的人不少,你说他们会不会因为好奇,派人从其他地方入谷打探,从而看到这些?”沈家河指了指脚下道路,侧头一脸正色说道。 “入谷最方便的一条道便是从小青山口一直沿着山坳直达荒谷,从其他地方进,尤其是要绕道谷底,必然要真正翻山越岭。这边山林虫子多,就算世代在山中生活的山民都不大敢随意乱走,好奇心不堆积到一定程度,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至于以后,这事自然不可能瞒一辈子,我也没打算隐瞒。” “这些我们真能保得住?”沈家河面带忧色。 “家河,现在外面并不太平,当今圣上忙着赈灾收拢权力都来不及,西南边境离王城十万八千里远,他压根就顾不过来。我们要担心的也就守卫嘉宁关镇宁关这两处边军,至于林山县县衙辖下的民壮之类,完全不用考虑,他们想要攻下荒谷,再练个十年八年,或许还有可能。” “那边军……” “镇宁关有苏老坐镇,而且中间隔着一个嘉宁关,他跟我们关系不错,你觉着他和嘉宁关高将军一起联手跟我们敌对得到的利益大,还是保持现状,和高将军一起同我们合作获益更丰?” 沈家河顺着这个方向思考,要是靖朝处于盛世,朝廷对地方掌控力度比较大,上面下发命令,嘉宁关镇宁关两处边军奉令攻打荒谷,这也并非不可能。但现在,这里是真正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边关将士可没这么听话,阳奉阴违的事情多了,封疆大吏,光这个称呼,就能看出兵权在握的人,连皇帝都得给几分薄面,岂是随意便受皇帝摆布? 镇宁关比嘉宁关更重要,镇宁关离边境港口燕州港太近,它不仅肩负着抗击邻国的职责,还承担着击退海上来敌的重任,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事重地,驻军数量要高出嘉宁关不止一筹。 镇宁关如此重要,也代表着那里危险重重,方天林相信,只要苏老脑袋没有短路,怎么做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放着一个后方可能的支援不要,非得兵戎相见,这对谁都没有好处。兵强马壮,军队力量才能发挥出来,要都是老弱病残,兵丁数量再多又有何用?一群乌合之众,随便一打就溃逃,这样的部队怕是没人愿意见到。 军队是个吞金大户,苏老光为手下兵丁提供一日三餐都快愁白头,在苏家没有受到灭顶之灾前,不会起其他心思。 经方天林这么一说,沈家河眼中的愁绪逐渐散去,不过他还是有个疑问:“那我们就一直这样?” 方天林知道沈家河的意思,直接说道:“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不是长久之事,主动权自然要握在我们自己手上,现在先把荒谷经营好,日后吗……” 方天林嘴边漾开一抹笑,眼神愈渐深邃,漆黑如墨,一眼望不见底。 沈家河没再多问,把儿子们都叫出车厢,让他们坐在车辕上看四周风景。 “爹爹,马车跑得好快!”沈璋第一个发言。 沈璧跟沈璜点头附和。 之前在谷中,因着路面非常平整,马车速度就已经很不错,可跟现在一比,高下立见。 “璧儿,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方天林没有直接解答,而是笑着望向坐在中间的大儿子,示意他为二儿子解惑。 “二弟,你该多听阿父讲课,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惊小怪。”沈璧斜睨了一眼沈璋,随后说道,“马车速度提升这么大,一个是马跑得更快,不过这个不是很明显,另一个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则是水泥路面很光滑,车轱辘受到的摩擦力要比泥土路小许多,马拉车变得更为省力,同样的力道,车速自然更高。” 方天林向大儿子竖了竖大拇指,沈璧嘴角不自觉上翘。 沈璋瞧见了有些懊恼,不过这种情绪只维持了刹那工夫,随后又露出一脸笑容。他很有自知之明,他并不擅长这些,与其耗费大量精力去学习注定比不过两个兄弟的知识,还不如集中心神习武学兵法,大哥要帮助阿父研究各种器械材料,三弟要协助阿父制作各种药品,能留出研习兵法的时间不多,他呀,就帮阿父带护卫队,现在他还小,再长几岁,应该就能胜任这个职位。 要是方天林知道二儿子的打算,估计会大加赞扬,对他刮目相看的同时,对大儿子小儿子的聪慧程度,也会重新评估。二儿子都如此,另两个恐怕更为厉害。 “好了,到了,都下去。璋儿,你不是要去当监工吗?现在可以去了。”方天林笑呵呵地望着二儿子,满脸兴味。 沈璋立刻跳下马车,冲到施工现场,沈家河紧随其后,同负责人说了几句,沈璋当即成为荒谷年龄最小的监工。 看着背着小手,踱着四方步的沈璋大摇大摆在工地周围晃悠,招财进宝护卫在两侧,沈璜伸手捂住眼睛,这场面实在是太丢人了。 沈璧反应不同,他靠在沈璜肩上,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方天林也满脸含笑,他这个二儿子真是个活宝,总能把他们一家人都给逗乐。 沈家人可以这样,其他人可不敢当面笑出声,好歹沈璋是少主子是少东家,怎么也得给点面子不是?但沈璧毫不掩饰的笑声,沈璋定然是听到了,他的五感从小就敏锐,更不用说这么近距离的大笑,偏偏越是这样,沈璋越发一本正经,小脸板得那叫一个严肃,脸皮不够厚之人见了这种情况,恐怕会越笑越尴尬,到后来都不好意思再发笑。 沈璧当然不会如此,但也见好就收,省得二弟恼羞成怒,跑到爹爹阿父面前告状,这就没意思了。笑够了,他跳下马车,仔细看筑路过程。 等沈璜也下车,方天林将马车赶到路边停好,这才走到沈家河身边,听他询问工匠师傅修路状况。 “有碰到问题吗?” “没有,就是平整路面太慢,还跟不上我们筑路的速度,每过一段时间,我们都得停下来上前帮忙。” 听闻此言,方天林跟沈家河都沉默下来。这个问题,现在还没办法解决,这里是山林地,高低起伏不平,有些地方需要削平,削不平的就得减小坡度,还必须过渡平滑,否则驾驶车辆危险性会比较高。 “行,那你们注意安全,使用滚石的可千万别压到人。”沈家河再次叮嘱,安全问题一定要重视。 “老爷放心,我会盯着他们。” 方天林站在水泥路面上,目光定定地望着来路。若只看这里,他会误以为他又回到了现代。这些都是出自他手,看到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的物事,一件件呈现在眼前,这种成就感,是其他事比不了的。 第168章 除了采矿修路人员之外,其余人等都生活在荒谷之中,无特殊情况不会出谷,而那些知情人又被暂时下了封口令,是以,谷底外情况目前并没有宣扬开。 不过这种情况不会长久,瞒过外人容易,想瞒过谷中人难度实在是大。 方天林可不会这么自大,以为他能做到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这么处理,也就是本着能瞒一时是一时的原则。这件事越少人知道,消息外传的可能性就越低,留给沈家发展的时间自然越多,沈家应对各种突发事件的能力也就越强,荒谷将会更加安全。 眼看夕阳西斜,儿子们也玩够了,方天林带着媳妇孩子往回赶。 荒谷目前以基础建设为主,并没有发展自己的产业,只依靠往外售卖一些山货药材之类赚钱,换取荒谷中所缺物资,来钱渠道不多,眼下倒是不用担心钱不够用。 荒谷中人大多原本家境都极为贫寒,对生活要求不高,谷内一应所需自给自足绰绰有余,但等到大家慢慢富起来后,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会越来越高,小小一个荒谷出产的物品想要满足所有人的需求,这根本就不可能。 方天林心中清楚,他再厉害,也做不到这点。荒谷如今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他作为领头人,眼光要放长远一些,不能只看眼前,未雨绸缪就非常有必要。水泥不能往外卖,同样,荒谷中出现的众多新事物短期内也无法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找几个赚钱的营生势在必行。 要想提升大众消费能力,最根本的做法便是提高粮食总产量。若连肚子都填不饱,人的欲望会被压至最低,除了最基本的果腹需求,其他一切都将被无视,何来购买力一说? 沈家在云州城时,并没有推广方天林提供的三代以上良种,给亲朋好友的都是一代二代良种,亩产量只比普通粮种高出一些,并不醒目。当然,这是正常年份,良种最大的优势不在这里,而是在灾荒年间。越是恶劣的气候,这种差异越是明显,除非气候条件恶劣到良种也无法生存的境地,那时,两者之间才分不出优劣。 这和硝石制冰不同,制冰利益虽大,但那也仅止于此。冰块不是大众消费品,只在有余钱的人家中流转,跟处于最底层,同样人数最为庞大的平民百姓完全不搭边。粮食却是一国之本,云州城那边势力错综复杂,民以食为天,就沈家当时的地位,压根就抓不住如此重要的物品,搞不好还可能因此而招来祸事。 出于安全考虑,多代良种就只有沈家人自己享受,就连一二代良种也没有进行宣传。有宝在手,却不能广为人知,甚至连自家人都要避开相关行业,要说没有一点遗憾,那不可能。 沈家人不是傻子,当初方天林拿出一二代良种时,找的借口是托人从外地所买。当时,大家都信了,可在这之后又见到了更好的品种,还是一代比一代更优,这要还信方天林的胡诌,估计他们这几十年算是白活了。更何况,大家都清楚,方天林种了一块田,里面出产的可都是好东西。 方天林想起那时的说辞,就心里发笑。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没法收回,只能在这上面继续瞎掰,当时他怎么说来着?嗯,死不承认之前那话是胡编乱造,咬定一点,最初的良种就是来自他人,后边那些则是他在此基础上,自己琢磨而来。 见方天林说得这么笃定,沈家人不信也得信,没别的,只因他们找不出比这更合理的解释。 沈家众人也是在获知良种是自家人弄出来的东西之后,才更加谨慎。原先他们对此并不上心,反正是从别的地方所买,那就不是沈家独有,被人知道了也没多大问题,但在明了来源之后,他们想得就多了,不敢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分享给别人。 若非如此,沈家良种怕是早就传播开,压根等不到现在。不过,要真那样,恐怕这里面就没沈家什么事,良种会被官僚士绅把控在手里,最终百姓到底能不能受益,这一点谁也说不准。 这也是沈家到云州城后,方天林建议对良种一事秘而不宣的一大原因。方天林初时对空间水培育良种这么执着,目的可不就在于此?要是不能达成这一点,他宁愿保持现状,起码这么做以后还有希望推广开,而一旦被权贵把持,方天林也没辙,沈家可没那个能力同他们去拼。 不知道星火村那边怎么样了,要是情况合适,就以星火村为基础,将良种有偿地向周边发散,方天林如是想到。 有了决定,方天林先跟沈家河说了他的打算,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后,带着儿子们走了一趟沈老爷子家,请他在他们离开荒谷时,暂时管理谷中一应事务。 任何一方势力最忌讳指令不清,荒谷早就形成共识,方天林是最高掌权人,其次就是沈家河,接着是三胞胎,这种暂时领导权的交接,光跟沈老爷子说没用,还得告知各负责人,两边都交代好了,沈老爷子才能正式代管。 “阿父,我们也能去?”这次可不止沈璋兴致勃勃,就连沈璧跟沈璜也不例外。自从他们来到荒谷之后,便再也没出过谷,对外面的世界抱有好奇心实属正常,他们再老成,也掩盖不了他们都还是小孩子的事实。 “去,这次我们全家都去!” “耶!”三胞胎不约而同欢呼起来。 方天林拍拍儿子们的头,示意他们到院子里疯去。 “天林,家里有不少新产品,这次带哪些过去?”沈家河含笑望着在院中骑童车追逐嬉戏的三个儿子,眼里布满骄傲。这些新品,有不少都出自儿子们之手,他怎能不为此自豪! “走,下去看看。”方天林带头,三两步便进入正房,手在墙上一按,地面便无声无息裂开,一条向下的通道显示在两人面前。 这个地下室跟云州城沈宅那个功能类同,是沈家河在方天林离谷那段时间带着儿子们所挖。当然,那时只挖了个雏形,最后完善自是由方天林进行。 两人下去后,通道口自动合上,方天林跟沈家河却一点都没感觉到憋闷,显然,里面通风设施非常完善。 “天林,你最近一直带着璧儿在忙活水泥一事,这里积攒得最多的便是璜儿制作的药品,璋儿弄的小玩意也有不少,璧儿的话,就只有你离谷时做的那些,你挑着看看有哪些可以拿出去。”沈家河走到储物室,拖出来两个箱子。 一个打开全都是些瓶瓶罐罐,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纸包,明显这些都是沈璜的作品。另一个箱子则是清一色武器,小到弹弓,大到枪矛,五花八门,十八般兵器,可谓是应有尽有,就是型号小了点,多半都只适合半大不小的孩子用。 方天林随手拿起一张弓,搭上箭枝拉开试了试,别看这玩意很袖珍,杀伤力还真不能小觑,近距离对人威胁不小。可惜,二儿子只对武器制作有天赋,问题也就出在这里,武器这东西可不能随便拿出去卖,只能摆在家里让自家人欣赏。 大略翻过沈璋的收藏,方天林把目光转向药品。药不同其他,收在这里的,都已经是成品,那些未经过试验,不确定药性的都还在沈璜实验室中。 每一瓶药都标了名称和药性,方天林挨个看了一遍,眼里尽是赞叹。要放在上辈子,方天林怕是会直呼妖孽,现在吗,早已习惯自家孩子超乎寻常的表现,早就见怪不怪,饶是如此,也时常被儿子们刷新认知。 “家河,药品你来选,我再从中挑出几样。”这不是方天林故意推托,而是两人各有所长。沈家河是本土人士,更能把握这个度,让方天林选,很可能会出现纰漏。对于靖朝的医疗水平,方天林了解不多,明显比不上土生土长的沈家河。 “好。”沈家河立即弯腰,开始挑拣。 “家河,璧儿弄的那些呢?”方天林可没忘记大儿子。 沈家河直起身,指了指储物室一角:“在那,箱子太大,我拉不动,你自己看去。” 方天林好奇地打开箱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折叠起来如同三角旗子造型的不知名物品。他看了下构造,顺着折痕展开,当瞧清楚这东西的真面貌之后,他不由倒吸一口气。 方天林眯起眼睛仔细回想,一时没能想起有给过大儿子这方面知识的课本,决定等会就去问他,要真是璧儿自己想出来的,那可真是连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光天才两字都不足以形容。 方天林若没看错的话,他手中这玩意应该是滑翔翼,没有动力的那种。地上跑的汽车都还没研究出来,大儿子倒是好,直接奔着飞行器具去了,要知道滑翔翼在上辈子,可是比飞机出现还要晚半个多世纪。 呵呵,在他的干涉下,科技发展注定乱套,沈璧所做只是其中一桩,方天林在惊讶过后,激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下来。淡定,一定要保持淡定,他这个当父亲的,可不能被自己的儿子给比下去。看来,他得加把劲了。 第169章 翌日一早,方天林便带着媳妇孩子出谷,直奔小青山口而去,后面跟着一众护卫和驮着货物的马匹。 山中道路难行,马车速度太慢,众人都是骑马出行。 小孩子长时间坐在马背上会影响身体发育,不过偶尔来一次并不打紧。 方天林跟沈家河望着骑着还不足一龄的半大马匹,走在他们前面,为他们领路的三个儿子,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因携带了一部分货物,队伍行进速度没轻装简行快,将将赶在第二天中午饭点时分抵达小青山口。至于星火村,则还要再往前走一段路才能到达,招财进宝提前一步跑去通知。 还没走出去多远,招财进宝便碰到了人。 “旺旺!” 来人是荒谷中人,自然认识这两只猎犬,忙派人去通知沈家海。 方天林也是第一次进星火村,见到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青砖瓦房,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荒谷那边,即便其他人也跟着沈家受益,终归还是欠缺了点什么,毕竟那些人都打上了沈家的烙印,就算是雇工,别人说起来,也都会将他们说成是沈家的附庸。这边不同,无论是建房的工匠师傅以及帮工,还是佃农,都跟沈家没多少关系,他们与那些跟沈家签下长期契约的雇工不同,是完全自由人士,沈家的出现能实打实惠及到他们。 “三弟,天林,你们来怎么不说一声,我也好叫人去接你们。”沈家海正准备用饭,听到下面报上来的消息,忙出门迎接。 “大哥,都是自己人,哪需要整这些?”沈家河上下打量大半个月没见的沈家海,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一细看,便瞧出了问题,“大哥,你好不容易白了一点的皮肤怎么又黑了?现在太阳还不烈,你不会整天都待在外头吧?” 眼下春耕即将开始,阳光照在人身上很舒服,这样的程度要把人晒黑可不容易,必然是长时间在屋外办事。 “这个村子这么重要,我不看着点不放心。”沈家海憨憨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衬得他人更黑了。 方天林循声望去,沈家海人虽黑,气色却很好,不像在广延村那时那样营养不良,人看着挺精神,显然眼下的生活他很满意,精气神非常旺。 “大伯!”三胞胎人小腿短,落在后面,一跟上,便异口同声跟沈家海打招呼。 沈家海摸摸三人的头,拿出一个小纸包塞进沈璧手中:“你们没派人通知就过来,午饭得重新准备,璧儿你们三个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饭菜很快就好。” 三胞胎谢过之后,也不客气,直接打开纸包一人捻起一块糕点就开吃,人人都有份之后,便把糕点递到父亲们面前。 方天林跟沈家河没要,马上就可以吃饭,这点时间对他们来说没有半分影响。 三胞胎见父亲们不吃,也没再硬逼。这么多年下来,三人早就清楚双亲的脾性,父亲们才不会跟他们客气,他们不要,那就真是不要,剩下那些自然就都归他们三个。 沈家海看着其乐融融的三弟一家,也有点想家人了,等星火村全建好,他就回家住一阵,偶尔也可以带媳妇孩子过来这边看看,只要不是长期住在这边,问题不大。 想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家海一边说,一边走,把沈家河一家领到他在星火村的住所。 用过午饭,众人稍事休息,沈家海便带着人先去村里逛了一圈,之后转入村周田地。 方天林买下的小青山口附近田地,绝大部分都是荒地,只有靠近距离星火村最近一个村庄的农田,才能见到曾耕种过的痕迹,不过大部分已然抛荒,真正的熟田极少。 马上就要迎来春耕,这部分田地自是优先得到照顾。 方天林站在路边,放眼望去,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大哥,荒谷那边土地没法动,你们手头要还有余钱的话,就以星火村为原点,尽可能在周边多购入一些田地,到时候雇人种植或者找佃户都行,有田在手心不慌不是?”方天林没说的是,要是沈家发展一切顺利,星火村将不再是村庄,到时候那些田地被征用之后,能换取大量财富,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家人。 “好,这次回去我就跟爹他们商量去。”沈家海早就想买地,只是现在星火村建设需要大量资金,他知道三弟一家手上只有上回他们出借的那几千两银子,别看建房材料大多都出自沈家自己之手,但要用钱的地方仍有很多。 荒谷人手有限,如今在星火村忙活的多为雇请的短工长工,烧砖瓦需要柴炭,不论是雇人去砍去烧制,还是去买,哪个不要钱?这么多人为沈家干活,光请的火头工就以十计,再加上雇请的开荒人员,不算工具畜力成本,每天光人工钱都要花去不下十两。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只有亲眼见证一个村庄从无到有的建设过程,沈家海才清楚这里面需要投入的资金有多大。若非多数材料都由沈家自己提供,恐怕五千两银子只能建起一个一两百户的村落,田地那边就完全顾不上。 这种花钱速度,要搁在以前,沈家海完全受不住,也只有到了荒谷,见识过放在明面上那些东西之后,他心中才有了底气,不过谁也不希望借钱度日,他们手上那点钱,除了拿出一部分用来做生意之外,其余都不敢随意乱用,万一三弟家资金周转出现问题,他们手头余留那些钱也好及时顶上,免得底下人心涣散。 别的沈家海他们或许不懂,但他们知道下面人会反出主家,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有了更好的下家,二则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反都不行。前一种他们管不了,由三弟夫夫俩操心去,后一种他们倒是可以提防一二。 不过既然三弟媳妇都这么说了,沈家海便决定不再保留。大家都不笨,方天林的意思沈家海明白,显然三弟一家有其他来钱渠道,不用他们担心钱可能不够用的问题。 “大哥,没人愿意做我们家佃户?”沈家河翻着账本内容,眉头微蹙。 “有,在另一本上,不过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有一巴掌之数。”沈家海拿起另一本册子往后翻,最后停在其中一页,有些遗憾地说道,只是不知这个遗憾是针对自家还是那些不敢冒险的佃农。 “是因为这里大都是荒地,他们怕佃了入不敷出?”沈家河略一想,便明白其中关窍。 “大部分都是这个缘由,不过也有一些是不看好我们沈家,觉得佃我们家地种不保险。”说到这,沈家海不由叹了一口气。沈家是外来户,不被本地人所信任,就是请人做活,都得尽快结账。一想起那些人一副生怕他们赖账的模样,沈家海就一脸不爽。 “这已经不错了,要是本地乡绅蛮横一点,直接发话,让依附他们过活的人都不得为我们家做事,估计敢来这边的人也就小猫两三只,那现在又是另一番景象。”方天林倒没觉得如何,这里地处边关,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不是全无道理。虽然林山县还没到这等程度,但在这里横行无忌,当着土皇帝的人可真不少。 沈家海行事能这么顺利,很大一部分源自莫知县和袁家的支持,还有沈家那些一看就不好惹的护卫,不然,外地人在这边不说寸步难行,起码不会这么顺利。 沈家海也认同这点,他在广延村那边生活了几十年,又在安阳村待过几年,外乡人的苦,他虽没亲身体验过,却见过不止一回。 人多势众还好,要是单门独户,性子不够悍,那基本都只有被欺负的份。这种欺负来自方方面面,村子里有好事落不到他们头上,坏事一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们这样的人家。 又聊了会,方天林拿出几张图纸:“大哥,要是人手不足的话,把目前在建的房屋建好之后就先暂停一下,集中力量建造这几个工坊。” “这些是?” “大哥,光靠我们一家发展太过缓慢,得把其他人也绑在我们沈家这条船上,我们才能真正在这里站稳脚跟。这个是皂厂,这一个是罐头厂……这些工坊我打算跟本地人合作。大哥你们每家拿半成分红,要哪个厂子的红利,你跟二哥他们商量着来。要是不想买地,投钱跟我家合办这些工厂也行。” 方天林清楚,众人拾柴火焰高,乾元族科技传承光靠他一人压根就无法全部捣腾出来,利用尽可能多的力量,才能最大程度将科技解析出来。他要的不是原封不动生产出成品,而是能结合现有情况,把乾元族科技转化为他们自己的东西。 “皂厂,罐头厂?”沈家海眼里布满诧异,皂厂应该是生产香皂,这个他来到荒谷之后,就曾经用过,不过这东西是稀罕物事,甭说谷中其他人,就连沈家人,也做不到人手一块。至于罐头,他听三弟说过,却未曾见过,只知道是样好东西。这些就这么大摇大摆拿出来,真的好? “大哥,一般物品,本地士绅也看不上,不是吗?只有这种目前没有或罕见的东西,才能挑起他们的兴趣。原先我并不打算这么做,这一阵子,我跟家河思来想去,都认为同人分享利益,我们沈家才更安全,也能因此而走得更远,要不然恐怕我们真只能一辈子都窝在荒谷中,就连小青山口通到荒谷的路我们也不敢修。”方天林原还想着靠自己一家慢慢发展,结果发现这样做掣肘太多,发展将会极为缓慢,借用他人的力量,效率将会呈几何倍数上升,人多力量大,在这里体现无遗。 “那行,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办,反正这些我们也帮不上忙。不过你跟三弟两个可得悠着点,千万别玩脱了,到时候把我们一大家子人都搭进去,那可就什么都完了。”沈家海最近也跟着在学知识,可他一个地道的乡下人,能把几百人管好就不错了,其他的,短时间内还真不顶用。 第170 休息一天后,翌日一早,方天林便带着媳妇孩子前往林山县城,漫无目的玩了几天,把儿子们送回星火村,这才跟沈家河出门去办事。 两人先去的县衙,莫知县受本地势力掣肘,手段不太施展得开,但到底是上面派下来的,若有官府支持,即便在林山县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地方,做起事来也会顺畅许多。 再说,县衙经费紧张,每年能归入衙门公帐的税银就那么一些,户房都得好生规划一番,才能让县衙各部正常运转,想多招点人手都不成。只这一点,莫知县就会是沈家一个潜在合作对象,跟他通气,明显利大于弊,方天林不可能放着这样的关系不用。 衙门里人多眼杂,方天林递上拜帖后,莫知县直接跟他们约定当天中午在他私宅见面。由于莫知县下午还要办公,时间有限,几人坐定后,方天林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礼物放到莫知县面前,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莫大人,请过目。” 莫知县掩住眼中的好奇,打开盒盖,一一查看,越看越震惊,这些东西他都不曾见过不说,有几样甚至连外包装材质都看不出来:“方老爷,这些……” “莫大人,你手上拿的是水果罐头,里面是桔子,这一块用纸盒包装的是薄荷味香皂,另一块包装次一等的是洗衣皂,功用类同胰子,效果更好……”方天林一样一样解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当方天林话落,书房里鸦雀无声,不说丁仲秋这个幕僚,就连出任县令见过不少世面的莫知县,也一阵目瞪口呆。两人对生意都不是很精通,饶是如此,也明白这里面商机不小,只要谋划好了,林山县或许将改头换面,不再是穷乡僻壤的存在。 沉吟许久,莫知县斟酌着开口:“方老爷,我有个问题先得确认一下,这些是你从外头寻摸来的,还是?” 很快,莫知县便从方天林口中得知,这些都是沈家所有,并非从天南地北搜寻而来的奇物。 果真如此!莫知县眼里闪过一道精芒,拿起桌上的茶碗,轻啜一口平复心绪,重新恢复气定神闲的模样,笑道:“方老爷,你过来不会真给我送这些礼吧?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只要我能帮上忙,我尽力而为。” “莫大人够爽快,那我也不墨迹。”方天林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鱼罐头,用利器将盖子撬开,“两位,尝尝。” 罐头一打开,一股鱼香味便飘荡在书房中,瞬间勾起了只随意用过一点饭食的莫知县和丁仲秋两人的食欲。 见状,莫知县招来下人,不消一会,几人便人手一份餐具。 方天林带过来的是调好味可以直接食用的鱼罐头,打开的这一罐是红烧鲤鱼,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进沈家河碗中,然后自己尝了一口,便示意莫知县随意。 虽然罐头已经尽可能保留住原有材料的味道,到底还是不能跟新出炉的新鲜菜肴比,但这要看是跟什么东西相比。在家里,罐头用来尝鲜还可以,常吃显然不合适,但放到那些出远门的行商或旅人手中,这就是方便快捷的美味佳肴,更不用说那些行军打仗的将士,这是保证营养的绝佳物资。 一开始见到方天林拿出来的那罐桔子罐头,莫知县只觉得里面有商机,并没太过重视,现在见到鱼罐头,发散思维后,他立刻联想到肉罐头等其他罐头,这往大了说,甚至能上升到战略物资的高度。不是他夸大,试想一下,军队后勤补给要是提供足量速食,将士急行军速度得有多快?同等条件下,自是体力充沛一方获胜希望更大。 莫知县吃过不少美食,红烧鲤鱼罐头当然达不到让他赞不绝口的地步,但话说回来,口感确实也不差,加上鱼香味诱人,在荒郊野外食用这个,还真是一大享受,这已经不是单单商机可以形容,这里面大有可为啊。 吃完一块,莫知县搁下筷子,望着边上丁仲秋一样空了的碗,幽幽说道:“方老爷,你想跟我怎么合作?” “莫大人,你跟两个邻县知县关系怎么样?”方天林来此并不打算同莫知县进行生意合作,商业上的事情,他还不如去找袁成安这些地道的商人。 “石林县比我们县还穷,那边治安也更差,要往东走,最近一条道便在那,望山县比林山县要好一点,但也没好上多少,我跟两个县知县都还有点交情,不知方老爷?” “想请莫大人打通跟这两个县的商道,确保货物安全,报酬好说,我这边只提供出货价,加价几何再卖,这个你可以同另两个知县商量,不过提价不得超过百分之二十,否则东西就不好卖了。” 方天林打得一手好算盘,莫知县一想便明白其中关窍,看似他拿的百分之二十不少,问题是需要三人摊分,一折算下来,其实并没有多少。但要让他放弃,他又不舍。桌上摆着这几样,无论哪一样都赚头颇大,近一成收益着实不少,就是匪徒一事,涉及到各方利益,光他一个知县,除非不计成本,否则还真拿这些神出鬼没的匪类没辙。 方天林似是知道莫知县心中所忧,未及他开口,先表明态度:“莫大人,这些生意,沈家独占会引来本地商户觊觎,不找人合作恐怕难以展开行动,只要大人这边没问题,等会我就去找人商议这事,但凡有意向合作的商家,沈家自当来者不拒,到时候组建一个林山县商盟出来,相信林山县会越来越好。” 莫知县被方天林的畅想说得心驰神往,但他还有理智存在,他不精通生意,常识还是有的:“方老爷,不说别的,这个罐头外包装不好弄吧?还有这密封技术更是闻所未闻,成本几何?” 莫知县的潜台词在场几人都懂,要是成本太高,这生意基本就没得做,边关条件在那摆着,过高的价格,买家群体就极受限制,香皂肥皂之类还好说,罐头要是弄成奢侈品卖,那市场定位就有问题了,水果罐头这么卖还凑合,鱼肉罐头将会成为滞销货,除非让大家都以吃这些为荣,才会有人愿意经常消费。毕竟比起新鲜菜肴而言,罐头口味的确差了一层。 方天林早有准备,微侧头望向自家媳妇。 沈家河立即会意,拿出一本小册子推到对面,说道:“莫大人,这上面写的是大致卖价估算,最终卖价应该不会高出这个数字太多,也有可能更低。” 他问的是成本,沈老爷给出的却是卖价,这其中的门道,莫知县自然能猜知。他倒也没有不满,货物成本价那可是每家的机密,断不可能随意外泄,要不然货物还怎么卖?若让买家知道成本只有一二十两,他们入手却是成百上千两,这生意估计没法做了。 看完小册子上面的内容,莫知县把它递给丁仲秋。沈家要卖的货物也就那么几样,数据不多,不过片刻工夫,丁仲秋便将其看完,他朝莫知县轻点了下头。 莫知县当即爽快应下:“成,这事我择日就去办。” “莫大人,那就拜托了,告辞。”事情一办完,方天林便携着沈家河离开莫知县私宅。 将方天林一行人送走后,莫知县跟丁仲秋回到书房。 “大人,照沈家两位爷的意思做,我们并不能得到多大好处,本地豪强也会在这事上受益,我们顶多是没被他们拉开距离,这不等于还是在原地踏步吗?”丁仲秋拧紧眉,快速在心中盘算利弊。他清楚,换个角度来说,知县一派没被人落下,这已经可以说是从中获取了部分利益,尽管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你说我拒绝了沈家,这生意难道他们就不做了?”莫知县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沈家这是明着下饵,不上钩的以后恐怕会被踢出沈家这架可能快速行进的战车,与其被人抛下,彻底追不上,还不如放弃一些利益,跟他们一同前行,至少大家都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以后还有得斗。 莫知县也是没办法,他这个林山县一把手,还不如当地势力大,沈家不跟他合作,还有那么多人可以选择,要放在靠近王城的县城,情况就完全两样,商户哪里有资本同县令别苗头? 时也运也,沈家起码没有跟他不对付,同他们合作,他要安心许多,再怎么说,他跟沈家也有些交情,之前给沈家的优惠并没有白费,这不,沈家有事第一个找的人是他,而不是当地士绅。显然,沈家也拿出了自己的诚意,尽管分润到他头上的利益并没有多大,他也领这个情。 出了莫知县私宅后,沈家河环顾四周,见除了护卫远远坠在后面外,四下无人,小声问道:“天林,这个价格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听媳妇这么问,方天林不由轻笑出声:“家河,你也看到了,刚才送出去的那些礼物,除了个别之外,其他都是动用特殊手段制作而成,成本根本没法预估,这些是我往高了算得出的大概数字,要是实际上超出预算,这个商品就只能暂时往后推。放心,这里边多数都没问题。” 第170章 休息一天后,翌日一早,方天林便带着媳妇孩子前往林山县城,漫无目的玩了几天,把儿子们送回星火村,这才跟沈家河出门去办事。 两人先去的县衙,莫知县受本地势力掣肘,手段不太施展得开,但到底是上面派下来的,若有官府支持,即便在林山县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地方,做起事来也会顺畅许多。 再说,县衙经费紧张,每年能归入衙门公帐的税银就那么一些,户房都得好生规划一番,才能让县衙各部正常运转,想多招点人手都不成。只这一点,莫知县就会是沈家一个潜在合作对象,跟他通气,明显利大于弊,方天林不可能放着这样的关系不用。 衙门里人多眼杂,方天林递上拜帖后,莫知县直接跟他们约定当天中午在他私宅见面。由于莫知县下午还要办公,时间有限,几人坐定后,方天林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礼物放到莫知县面前,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莫大人,请过目。” 莫知县掩住眼中的好奇,打开盒盖,一一查看,越看越震惊,这些东西他都不曾见过不说,有几样甚至连外包装材质都看不出来:“方老爷,这些……” “莫大人,你手上拿的是水果罐头,里面是桔子,这一块用纸盒包装的是薄荷味香皂,另一块包装次一等的是洗衣皂,功用类同胰子,效果更好……”方天林一样一样解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当方天林话落,书房里鸦雀无声,不说丁仲秋这个幕僚,就连出任县令见过不少世面的莫知县,也一阵目瞪口呆。两人对生意都不是很精通,饶是如此,也明白这里面商机不小,只要谋划好了,林山县或许将改头换面,不再是穷乡僻壤的存在。 沉吟许久,莫知县斟酌着开口:“方老爷,我有个问题先得确认一下,这些是你从外头寻摸来的,还是?” 很快,莫知县便从方天林口中得知,这些都是沈家所有,并非从天南地北搜寻而来的奇物。 果真如此!莫知县眼里闪过一道精芒,拿起桌上的茶碗,轻啜一口平复心绪,重新恢复气定神闲的模样,笑道:“方老爷,你过来不会真给我送这些礼吧?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只要我能帮上忙,我尽力而为。” “莫大人够爽快,那我也不墨迹。”方天林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鱼罐头,用利器将盖子撬开,“两位,尝尝。” 罐头一打开,一股鱼香味便飘荡在书房中,瞬间勾起了只随意用过一点饭食的莫知县和丁仲秋两人的食欲。 见状,莫知县招来下人,不消一会,几人便人手一份餐具。 方天林带过来的是调好味可以直接食用的鱼罐头,打开的这一罐是红烧鲤鱼,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进沈家河碗中,然后自己尝了一口,便示意莫知县随意。 虽然罐头已经尽可能保留住原有材料的味道,到底还是不能跟新出炉的新鲜菜肴比,但这要看是跟什么东西相比。在家里,罐头用来尝鲜还可以,常吃显然不合适,但放到那些出远门的行商或旅人手中,这就是方便快捷的美味佳肴,更不用说那些行军打仗的将士,这是保证营养的绝佳物资。 一开始见到方天林拿出来的那罐桔子罐头,莫知县只觉得里面有商机,并没太过重视,现在见到鱼罐头,发散思维后,他立刻联想到肉罐头等其他罐头,这往大了说,甚至能上升到战略物资的高度。不是他夸大,试想一下,军队后勤补给要是提供足量速食,将士急行军速度得有多快?同等条件下,自是体力充沛一方获胜希望更大。 莫知县吃过不少美食,红烧鲤鱼罐头当然达不到让他赞不绝口的地步,但话说回来,口感确实也不差,加上鱼香味诱人,在荒郊野外食用这个,还真是一大享受,这已经不是单单商机可以形容,这里面大有可为啊。 吃完一块,莫知县搁下筷子,望着边上丁仲秋一样空了的碗,幽幽说道:“方老爷,你想跟我怎么合作?” “莫大人,你跟两个邻县知县关系怎么样?”方天林来此并不打算同莫知县进行生意合作,商业上的事情,他还不如去找袁成安这些地道的商人。 “石林县比我们县还穷,那边治安也更差,要往东走,最近一条道便在那,望山县比林山县要好一点,但也没好上多少,我跟两个县知县都还有点交情,不知方老爷?” “想请莫大人打通跟这两个县的商道,确保货物安全,报酬好说,我这边只提供出货价,加价几何再卖,这个你可以同另两个知县商量,不过提价不得超过百分之二十,否则东西就不好卖了。” 方天林打得一手好算盘,莫知县一想便明白其中关窍,看似他拿的百分之二十不少,问题是需要三人摊分,一折算下来,其实并没有多少。但要让他放弃,他又不舍。桌上摆着这几样,无论哪一样都赚头颇大,近一成收益着实不少,就是匪徒一事,涉及到各方利益,光他一个知县,除非不计成本,否则还真拿这些神出鬼没的匪类没辙。 方天林似是知道莫知县心中所忧,未及他开口,先表明态度:“莫大人,这些生意,沈家独占会引来本地商户觊觎,不找人合作恐怕难以展开行动,只要大人这边没问题,等会我就去找人商议这事,但凡有意向合作的商家,沈家自当来者不拒,到时候组建一个林山县商盟出来,相信林山县会越来越好。” 莫知县被方天林的畅想说得心驰神往,但他还有理智存在,他不精通生意,常识还是有的:“方老爷,不说别的,这个罐头外包装不好弄吧?还有这密封技术更是闻所未闻,成本几何?” 莫知县的潜台词在场几人都懂,要是成本太高,这生意基本就没得做,边关条件在那摆着,过高的价格,买家群体就极受限制,香皂肥皂之类还好说,罐头要是弄成奢侈品卖,那市场定位就有问题了,水果罐头这么卖还凑合,鱼肉罐头将会成为滞销货,除非让大家都以吃这些为荣,才会有人愿意经常消费。毕竟比起新鲜菜肴而言,罐头口味的确差了一层。 方天林早有准备,微侧头望向自家媳妇。 沈家河立即会意,拿出一本小册子推到对面,说道:“莫大人,这上面写的是大致卖价估算,最终卖价应该不会高出这个数字太多,也有可能更低。” 他问的是成本,沈老爷给出的却是卖价,这其中的门道,莫知县自然能猜知。他倒也没有不满,货物成本价那可是每家的机密,断不可能随意外泄,要不然货物还怎么卖?若让买家知道成本只有一二十两,他们入手却是成百上千两,这生意估计没法做了。 看完小册子上面的内容,莫知县把它递给丁仲秋。沈家要卖的货物也就那么几样,数据不多,不过片刻工夫,丁仲秋便将其看完,他朝莫知县轻点了下头。 莫知县当即爽快应下:“成,这事我择日就去办。” “莫大人,那就拜托了,告辞。”事情一办完,方天林便携着沈家河离开莫知县私宅。 将方天林一行人送走后,莫知县跟丁仲秋回到书房。 “大人,照沈家两位爷的意思做,我们并不能得到多大好处,本地豪强也会在这事上受益,我们顶多是没被他们拉开距离,这不等于还是在原地踏步吗?”丁仲秋拧紧眉,快速在心中盘算利弊。他清楚,换个角度来说,知县一派没被人落下,这已经可以说是从中获取了部分利益,尽管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你说我拒绝了沈家,这生意难道他们就不做了?”莫知县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沈家这是明着下饵,不上钩的以后恐怕会被踢出沈家这架可能快速行进的战车,与其被人抛下,彻底追不上,还不如放弃一些利益,跟他们一同前行,至少大家都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以后还有得斗。 莫知县也是没办法,他这个林山县一把手,还不如当地势力大,沈家不跟他合作,还有那么多人可以选择,要放在靠近王城的县城,情况就完全两样,商户哪里有资本同县令别苗头? 时也运也,沈家起码没有跟他不对付,同他们合作,他要安心许多,再怎么说,他跟沈家也有些交情,之前给沈家的优惠并没有白费,这不,沈家有事第一个找的人是他,而不是当地士绅。显然,沈家也拿出了自己的诚意,尽管分润到他头上的利益并没有多大,他也领这个情。 出了莫知县私宅后,沈家河环顾四周,见除了护卫远远坠在后面外,四下无人,小声问道:“天林,这个价格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听媳妇这么问,方天林不由轻笑出声:“家河,你也看到了,刚才送出去的那些礼物,除了个别之外,其他都是动用特殊手段制作而成,成本根本没法预估,这些是我往高了算得出的大概数字,要是实际上超出预算,这个商品就只能暂时往后推。放心,这里边多数都没问题。” 第171章 星火村目前还没有建成,那地方又比较荒僻,平常很少有人特意去那边走动,申管事得到袁成安授意,那也只是十天半个月才过去一趟。 就这,也仅限于袁家,其他那些人,只要沈家不出现大动作,他们基本不会将目光放在星火村这边。花那么多银两只为建造一个村庄,这在他们眼中,纯属浪费。 是以,袁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收到方天林一家出谷的消息,直到他们进城,袁成安才获知此事。 听到下面人报上来说,方老爷这次是举家出门游玩,那个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沈家当家之主也在其中,身边还跟了三个玉雪可爱年龄仿佛的孩子,据说都是方老爷的儿子,袁成安闻言不免有些讶异。 方老爷瞧着也有二十几岁,有孩子很正常,这个年纪要是没有后代,长辈们都该着急了,但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就是三个,而且听说这三个孩子的面容,跟方老爷都有相似之处,不像是同父异母兄弟,乍眼一看都分不清谁大谁小,这就有意思了。 方天林一家人身边时刻有护卫跟随,那些人身上气势很盛,瞧着就不好惹,袁成安就是想多打探点消息,底下人也办不到,能摸清楚这些已经不错,他也就没有强求,袁家是想跟沈家交好,又不是要结怨,派人去探听一下动向没事,却没必要打听得太过详细。 只是沈家人四处逛荡,将整个林山县城几乎都转了个遍,方天林都没有任何行动,袁成安不免有些失望,以为方老爷只是带自家人出来走走,毕竟老窝在荒谷中,是个人都受不了。哪成想,他刚准备该干吗就干吗,将目光从沈家身上收回来,沈家便有了行动,方老爷半下午就递了张帖子进袁家,约他找个清静的地方一叙。 袁成安得到消息后,当即让人送去回帖。传信之人得了吩咐,要是方老爷今天就有空,便约在傍晚袁家酒楼会面,不然就推到明后天。 方天林这次出谷就是为了办事,既然给袁成安递了帖子,那自是随时恭候。袁家送信小厮得知这一点之后,即刻抽出其中一张回帖给方天林,并给他指明袁家酒楼所在方位。 待袁家下人离开后,方天林和沈家河惬意地坐在正厅闲聊。他们现在所在这个宅子是沈家溪所租,目的很简单,以供沈家人出谷时暂时落脚。这个宅子不大,离县衙也不远,衙门里不忙的时候,沈家溪也会过来这边住。 “晚上这顿可以省了?”沈家河手拿着回帖,笑着打趣。 “林山县城就那么大,这几天我们把整个县城都逛了个遍,袁家酒楼你也见到过,一点都不起眼,刚够着酒楼的边,规模再小一点,就可以称为饭馆,你可别对今晚的饭菜抱太大期望。”方天林实事求是地说道。 “这可未必!”沈家河敛起些许笑容,“要是袁老爷将我们当贵客,那菜色说不定会意想不到的丰盛。别忘了,我们还在广延村时,家里没什么钱,来了客人那也得整桌像样的饭菜出来招待。袁家可不缺钱,就算酒楼不够档次,从家里弄一些好食材过来,那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嗯,你说的有道理。”方天林托着下巴,略一想便同意自家媳妇这个观点。这是他生活两辈子的国家民众的通病,脸面实在是太重要了,不说那些将名誉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少部分人,就连寻常平民百姓,也是在力所能及之下,将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外人,至于内里,这不重要。 不过这也并非全是坏事,外面名声好,真有事情发生,那也是八方支援,起码比人厌狗嫌的人家更容易度过难关。 眼看快到约定时间,方天林跟沈家河一人一骑直奔袁家酒楼,将帖子给酒楼掌柜看过,掌柜当即将方天林一行人引入早就备好的雅间。 “方老爷,好久不见,最近可好?”袁成安得到小二禀报的消息,起身到雅间门口相迎,待两人落座后,明知故问,“不知这位是?” “姓沈,我家当家的。”方天林没有避讳这些。 袁成安听了不置可否,就算真是沈老爷当家,那也是你说了算,这点眼力见他还有。当然,这话他心里面想想也就罢了,不可能真当面说出口,听话听音,他直接绕过这一话题,顺势同沈家河打了声招呼,随后说道:“方老爷,沈老爷,现在就上菜?” “不急,袁老爷,这次找你还真有事情要商谈,饭菜等会再上吧。” “行,说说,这次又有什么好事?” “袁老爷,你先看下盒子里的东西,里面放有小纸条,上面标明了各种物品功用。”说完这些,方天林便跟沈家河一道,一边品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袁成安不明所以,便照着方天林的意思将锦盒打开,起初他还有些不以为意,待拿起那张小纸条一看,眼睛都瞪圆了,一时间竟有些失声,好半晌,他才神情郑重地开口:“方老爷,需要我怎么做?” “这些物品的价值,想必袁老爷心中有数,光我们沈家吃不下这么大一块肉,只要袁老爷愿意帮沈家牵这个头,将林山县富商都拉到沈家这条船上,好处少不了你们袁家。”方天林开门见山地说道,末了还提醒了一句,“我指的是林山县所有富商,连袁家死对头都算上。” 闻听此言,袁成安神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正常。沈家来这里果然所图不小,把各家都算上,连死对头都包含在内,这么一来,他们这些本地人就无法形成铁板一块,沈家应对起来,就要省事许多。 不过在商言商,只要有利可图,暂时跟碍眼的人一起共事,也不是不可以。袁成安心念电转之下,很快将心中那一点不渝给压下去:“方老爷,袁家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用付出其他代价,额外获得其中一个作坊半成之内分红,只分红,不计入袁家持有的份额,至于袁家到底能得到多少,就要看袁老爷的本事。”方天林开出价码,一点不觉得这么做过于生疏。 最高只有百分之五,这数目看似很少,那只是局限于林山县,要是能将货品推到其他州县,这里面赚头可就大了,袁成安经过一番权衡之后,答应下来。 最大的问题解决,余下那些就好办了,袁成安见谈得差不多,抽空让人上好酒好菜,几人边吃边聊,等双方谈完,夜幕早就四合。 晚上林山县城没有太多可玩的地方,除了酒楼饭馆之外,也就那些娱乐场所,方天林自不会带着沈家河去那些地方,两人牵着马慢悠悠往回走。 两人倒是轻松了,袁成安可是快愁白了头。 跟袁家交好之人自是不必说,让人看过那些新鲜物事,他们直接就答应下来,另外那些跟袁家不好不坏,没多少交情之人,派出他们一系多名有名望之人去当说客,磨一磨,也不是多大麻烦事。 真正让人闹心的是那些跟袁家不对付,甚至龃龉不断之人,不是办不成,而是袁家抹不开这个面子。最终袁成安集合族里诸位族老商议,决定暂且放弃前嫌,托关系央那些跟双方都有联系,关系却都不算亲近的人上门做说客。 袁成安没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更没有从中作梗,再不爽那几家,也还是照着方天林的意思,拉他们进沈家组织的林山县商盟。不过他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绝没有非求着他们加入不可的念头。 方老爷做人还算讲情面,并没把话说死,要是那些跟袁家不对付的人家,在袁成安托人邀请他们跟沈家进行合作时,他们依然拿乔不肯的话,他可不会三催四请,这不是上赶着让他们看笑话吗?若非利益大到没边,这事他可不干。别忘了,双方立场不同,他们这么做,正中袁成安下怀,他巴不得他们如此。 邱家前院书房。 “爹,这个沈家到底什么来头,他家怎么弄到这么多好东西?” 邱老太爷摇了摇头,这一点他也不清楚:“沈家是外乡人,到林山县不过两年时间,去年底之前,沈家没有任何出格的动作,年底那时,也只在小青山口买了一些荒地建村,动静虽然不小,倒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建祖地一事,只要有钱就行,并不只沈家一家这么做。就是这次跟以往都不同,沈家这可真是大手笔,要是这些东西成本不高,那利益简直不可想象。” “爹,您的意思是跟沈家合作?”不等其他人发言,邱三爷立刻如炸了毛的猫般情绪激动,就差没跳起来,“我们跟袁家可是多年对头,不是有他家没我家吗?跟袁家共事你们不觉得难受?” “老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生意利益为上,只要有钱可赚,暂时跟不对付的人合作又怎么了?要想我们邱家屹立不倒,这点胸襟气度必须要有。”邱大老爷按了按额头,这个爱憎分明的三弟,实在是让他头大,这样的性子,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该踏入生意场。 要是全照三弟的意思来,邱家生意估计会缩水不少。令人无奈的是,邱家是以商起家,不做生意,就只能去乡下收租了,除此之外,竟然没别的出路,总不能让一个大老爷们整天游手好闲,成为一个老纨绔吧? “哼,看袁家那些人我就不爽,每次见到他们,我就恨不得上前抽他们一顿。” “三弟,消消气,袁家是可气了一些,说到底也没有生死大仇,撇开袁家不谈,其实之前我们还不是跟其他有摩擦的商家进行过短暂合作?袁家并非特例,你用不着这么生气。” “这事我不管了,爹,大哥,你们商量好了告诉我结果便是。”说完,邱三爷气呼呼抬脚走人。 在场众人都知晓邱三爷的脾气,邱老太爷老神在在坐在上首,半眯着眼,将眼前这一幕当成一个乐子看,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 等书房门再次合上,邱老太爷才发话:“好了,不用管老三,继续前面的话题。” 过了许久,书房门大开,邱老太爷打头,一行人鱼贯而出,这次机遇自是要把握住,至于袁家,无视就行。 当然,并不是所有商家都跟邱家做出一样的选择,总有那么一些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看不清楚状况,态度好的,还能客客气气将上门游说之人请出家门,态度糟糕的,甚至连门都没让人进。 商人是精明,但也不乏目光短浅顽固守旧之人,要不然但凡商户,就各个腰包鼓起,哪还有做亏本生意一说? 第172章 跟本地商家合作一事,处理起来比较麻烦,这期间,方天林跟沈家河已经着人将三胞胎送回荒谷。一路上,除了护卫随行之外,还有招财进宝和鸽子二号三号护航。饶是如此,担忧也无可避免,直到两人看了二号传回来的消息,知道儿子们平安到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荒谷中有沈老爷子坐镇,还有沈家湖他们帮着照料,方天林很放心,并不急于回去。现在前置事情已经基本办完,接下来怎么做,就看袁成安的办事效率。 这些日子方天林跟沈家河可说是很清闲,两人在林山县城压根就不认识几个人,城内也都逛遍了,没多大意思,起初几天,两人多半时候都窝在宅子中。 时间不能浪费,方天林趁空开始琢磨待开发物品的实际生产流程,当然,就目前林山县的工艺水平,还达不到自动化生产,依旧以人工为主,他最多拿出一些人力机械。 其中以手工皂生产最为简单,若是运用土法制作,这一项直接就能上马,只是受限于材料,无法大规模生产,而要满足这一点,这就涉及化工原料油脂和碱,需要的生产设备更加先进。 在原始工艺就能满足眼下需求的前提下,方天林并不打算舍简求繁,他把大半心神都放在罐头一事上。 罐头包罗万象,只要能吃的,几乎都能做成罐头食品。这些还不算什么,除了口味独特,就好这一口之人,大部分人其实对罐头并不热衷,也就犯懒或想换口味的时候,才会把目光放在这些东西上面。但有一点却是其他所不能比,那就是罐头保质期很长。 林山县这边气候湿热,尤其是夏天,食物腐败速度非常快,很多当季物品卖不出去,就只能烂在田地山林中。罐头的出现,能大为解决这个问题,到时候,水果蔬菜肉类这些不易保存的当地特色产品,便可以输往全国各地。 这里面利润可就大了,物以稀为贵,罐头食品就算口感可能要稍次一些,光本地所没有这一项,就足够令人趋之若鹜。任何稀罕物事,那都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价格只要不是高得太过离谱,销量将会非常可观。 方天林在书房中写写画画,沈家河也没闲着。他就不是个闲的住之人,这才没过两天清闲日子,便给自己找了个活干。跟方天林商量后,沈家河决定趁着这段空闲时光,拓宽沈家人际交往渠道,白天去会见袁家介绍过来的一些关系户,晚上将袁成安传递过来的信息汇总,并盘算怎么分配各代良种。 祖祖辈辈下来,粮食的重要性已经深入靖朝人骨髓,有钱就买地,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几无人例外。沈家手里握着这么好的东西,现在生活也安定下来,不可能放着这样的资源不用,良种往外推广成了必然,否则就算方天林再厉害,受粮食制约,即便有再大的本事,恐怕也没多少用武之地。 前朝曾有规定,不许商户置田,结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绕过这一条的办法有很多。其中一个做法便是,找个可靠之人,将田地记在他名下,便能办理红契,要是不放心,那就只办白契,将地契握在手中,就算名义上田地的主人告上衙门,想要胜诉也是麻烦重重,除非他突然起家,比原东家还厉害。 到了本朝,这个制度一开始就被废除,商家也能置田,只是数目有限制。 林山县县衙权力被当地士绅所瓜分,这一条完全可以无视。要知道,多半商户可不单是生意人这么简单,应该这么说,地主乡绅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跨足商界,反过来也有,但并不多。是以,跟沈家打交道的这些商家,实际上大多数并非纯粹商人,而是当地士绅。 粮食都被各家所看重,推销罐头之类新式物品容易,要推广粮种,这难度就有点大了。 沈家河曾在同其他人打交道的时候,试探着提起过这一话题,结果并不太乐观。这些人不愧是商人,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过他也不气馁,只要他们跟沈家的合作能成,多的不行,余出几亩田地来种沈家提供的良种,完全不成问题,就当是卖沈家一个人情。 就是可惜这一季估计无法扩大种植面积,只能零星试种。 沈家河放下手中书册,见方天林还埋头案牍之中,起身推门而出,此刻外面已是月上柳梢头,这个时候,恐怕不少人都已经上床睡觉。 想了下,沈家河拿了一根甘蔗进厨房,很快便将其削皮切段。 “天林,时间不早了,剩下那些明天做。”沈家河端着一盆甘蔗进房。 方天林闻声抬头:“什么时辰了?” “亥时初。”沈家河把盆子搁在一张板凳上,“今天我让人去买了些甘蔗,味道还行,你尝尝。” “甘蔗?”方天林一愣,随后合上书册,将桌子收整一番,把那些不宜见光的物品都收起来,“我都把这个给忘了,我记得我们刚来林山县时,买了些甘蔗当种苗,现在有多大规模了?” “只种了几亩,我见你一直没用,就放在沈家铺子中卖,还算赚了点钱,不过没有全卖,剩下那些还存放在库房中。” 开春前后,甘蔗陆续从蔗塘里起出来,再放下去估计就要发芽了。 “还剩多少?”自家种植的甘蔗,方天林不可能没吃过,只是那会他心思不在这上头,便一时没想起来当初种植甘蔗的缘由,不过现在记起也不晚。 “大概还有一两亩的量,你要是没用,我都打算全卖了。”冬天能吃的水果种类少,甘蔗却是其中一种,还是甜度极高的那种,颇受孩子大人喜欢。沈家河老家在广延村,那边可没有甘蔗让他吃,要不是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他也会对其喜爱非常。 “这东西城里价格如何?” “我让人打听过,当季的时候很便宜,现在价格就要高上许多。这边储藏方式不及我们家,能顺利过冬的甘蔗不少,就是水分流失比较大,吃起来口感不太好,今天买的这些算不错的,同样价格也高。” 方天林去洗了下手,随手拿起一节甘蔗开啃,的确就如沈家河所说,不如自家那些味道好。将手中那节吃完,他随口问道:“家河,你知道糖怎么来的吗?” “糖?”沈家河可一点都不傻,只是反应略慢而已,闻言不由一惊,“莫非甘蔗可以制糖?” “嗯,可以制糖的庄稼不少,甘蔗就是其中一种,外面卖的红糖我估摸着多半都是蔗糖。” 沈家河原本还很讶异,想到方天林种种超过常理的举动,不消一会便淡定下来。那么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都出现在他面前,区区一样糖,还远没到这种程度。不过他还是为方天林感到高兴,最近家里缺钱,多一门营生也好。 时间一晃而过,袁成安作为中间联络人,费了些时日,总算将林山县范围内有点名望的商家都通知到,之后他同沈家商量,选了个好日子,众人齐聚一堂。 大家都知道沈家两位老爷年纪不大,但当真正亲眼所见时,依然免不了惊讶一番。通常像两人这个年岁,一般都是家里老太爷主事,放权的不是没有,但不会放得这么彻底。 在场之人都知道,沈家老太爷还健在,却从未见他露过面,甚至连沈家当家人沈家河沈老爷也是第一次出现众人面前,这就有点微妙了。不过没人会探究这些,他们此行目的可不在于此。 “诸位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对要商议的事情已经心中有数,这次临时添加一样白糖,合作方式还按原先那样,沈家出方子,提供生产方案,占五成一,余下四成九便由在场各位自己商量着来,无论是一家独占,还是多方合作,你们看着办,沈家不插手……”方天林不欲跟这些人扯皮,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把想说的都说了。 方天林话毕,气氛顿时滞住,过了半晌,才有人打破一室沉寂。 “方老爷,一成份子以千两起价,沈家胃口是不是太大?”一个方头大耳,一脸精明相的中年人率先开口。 要知道林山县地处偏远,要不是财富大多集中到了在场这些人手中,恐怕没几家能拿出一千两之数。就算如此,一千两对在座众人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有些恐怕还真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倒不是钱不够,而是有不少都是私产,拿私产贴补公中,这种事情,不是到必要的时刻,一般没人会做。 “周老爷,这个价乍看是有点高,但跟可能获得的利益相比,这就有些不够看了。”方天林一点都不急,饵料都放出去了,不怕他们不上钩,“哦,忘了说了,凑份子并不一定要钱,可以拿各种物资或者人工人脉等代替。” 收到方天林示意,沈家河立刻将准备好的清单发给在场众人。 大家看过这份物资价目表后,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开始讨论。真金白银拿出这么多,不少人都会觉得有些手重,可用清单上货物替代,便一下子感觉轻松许多。 解决了最大一个难题,其他事情就好办,很快,各个工坊分出去的份子便被瓜分完毕。 等人散去后,沈家河不由问道:“天林,怎么没人捣乱?商人不都很奸猾势力吗?” “我也不清楚,原先的准备工作算是白费,不过这样也好,省了我们许多事,有机会找袁老爷问问。” “嗯。” 随着两人的离开,声音也渐渐远去。 第173章 有了当地商家的加入,星火村工业区建设速度连跳三级,一个个作坊都被分出去,由一家或几家接手,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 沈家海看着作坊进度,不由乍舌,真不愧是地头蛇,沈家已经撒了大把银子出去,村子兴建速度依然赶不上当地商家包揽过去的作坊建造速度。 沈家海实地观察一番后,不再就此事发表任何意见。三弟夫夫定下的规矩,要比他们好多了,之所以作坊建造速度更快,只是他们人更多,若论单个人的效率,自是不及沈家。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沈家是外乡人,刚在林山县落脚,因种种原因,招不到多少人手,并不是沈家恶名在外,这是当地士绅自我保护手段,除非势大到能压过林山县当地豪强,否则谁来都一样。 见这边暂时没事情,方天林跟沈家河一起回到荒谷,星火村这边还是由沈家海照看,下次过来,就要等作坊建好之后再说。 一回谷,沈家河便去处理谷中事务,方天林则去查看护卫队训练成效,见没人偷懒,一切都正常后,便把目光转向军校和书院。 现在方天林只负责教授一些进修科目,基础课程都由其他人接手。这些课程就不止学生才上,连相关科目夫子也在授课范围之内。当然,先生要在学生面前保持威严,只要有时间,方天林会在私下给他们开小灶,否则夫子压不住学生,这场面就乱了,不利于书院管理。 原先书院中只有柯先生一个夫子,其他都是兼职,现在,书院正式夫子多了好些,不过有功名在身的极少,大多都只有童生身份,有部分甚至连童生都未曾得中。读书人大都自恃身份,即便不计入正式功名的童生,那也是被乡邻高看一等。不管有没有功名在身,能被沈家海请动,愿意远离故土,千里迢迢跑来荒谷的读书人,可以想见,家境有多糟糕。 最初这些人还端着身份,就算再落魄,这点自尊还有,但当他们在荒谷中生活几个月后,这种优越感顿时消隐无踪。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众多书生甘于贫穷的动力,可要是在学问上都输于他人,甚至连刚在书院中就读一年多的学生,某些地方都远胜他们,尽管那些知识在这之前并不被他们看重,但先生被学生比下去,甭管是因为什么学问,都是极其丢面子的事情,更何况很多知识直接能拿到现实中应用,夫子们哪还坐得住? 这是还没上任,就要丢饭碗的节奏,请教过柯秀才之后,一帮多数年纪不大的夫子有如打了鸡血般,开始奋起直追,连看不上的知识也照单全收。 方天林解答完夫子们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疑问之后,找到负责教授体育课的几个武先生,拿过课堂成绩仔细翻看。军校那边一直都是由护卫们撑着,总不能老这样,必须有稳定的生源才行,数量不需要多,但必须得有,否则一个个都成了鲁莽武夫,这怎么行? “方院长,我们按照你的意思,符合年龄的学生都发了卷子让他们测验,标‘*’号的学生都有意向转入军校,我们只统计了这些,成绩还得你来批改。”周武夫子抱过来一叠卷子,摆到方天林面前。 “你们辛苦了,身体锻炼很重要,希望你们继续保持现在这个水准。”说完鼓励的话,方天林便抱起试卷回家。 快走出书院大门时,沈璋一路小跑着过来:“阿父,你去找武先生们,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也是武先生呢?” “我不知道你在书院,今天你好像没课吧?”看着跑得汗都沁出来的二儿子,方天林停住脚步,满脸无奈,“你大哥三弟呢,他们没跟你在一块?” “大哥在家中,三弟去军校了。”沈璋接过方天林递过来的棉帕子,胡乱在额头上抹了抹,一脸得瑟地说道,“阿父,我刚刚在操场上耍了一套剑法,收获了很多掌声。” 方天林好笑地看着眉飞色舞的二儿子,很是赏脸地拍了拍他的头,赞道:“璋儿就是厉害,好好练,那样叫好声会更多。” 沈璋点头如捣蒜,他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远小于两个兄弟,练武锻炼的时间起码占了一半,是得好好练,不然他都不好意思说跟大哥三弟是同胞兄弟。 一大一小有说有笑向书院外走去,到家后,方天林将二儿子打发出去自己玩,开始埋头批卷子。答案都是现成的,主观题也有个大致范围,方天林倒没这么死板,只要有新意的卷子,不管是否跑题,都标上特殊记号,并没有一棍子打死。 人一专注,时间就过得飞快,等方天林将所有卷子都批改完之后,已临近午时。他先将有意从军那部分学生的卷子挑选出来,再从中选出成绩优异者,特别有想法的也包含在内。另一堆也秉照此处理,不同的是,他只是将出挑的学生暂时做一记录,留作以后参考。 人的想法时刻在变,现在不愿,以后可就未必。 一次考试自是不保险,如此又进行两次之后,方天林择优选取十人进入军校,这些学生平常在书院就读,相关身体训练和兵法军事理论课程,则在军校进行。 这些学生的家长既高兴,又忐忑。军校生以后会进入护卫队,可谁不清楚,这些护卫并不是简单的护院,纪律严明不说,跟当兵也没多少差别,现在看着安全,真要是遇上事,普通人可躲藏逃跑,护卫可不行,他们待遇是好,危险性同样也高。 不过虽则如此,这些军校生的家长们还是高兴大过忧虑,谷中那么多护卫,一年多下来,也没见他们出什么事,比去边关当兵可要好多了。 沈家河将谷中事情都处理完毕后,去户籍所走了一趟。当然,这些户籍在外面不会被承认,沈家建立这个部门,也没其他意思,只是单纯为了方便管理谷中人口。瞒报之类在其他地方或许可行,在荒谷中完全行不通,有了这个,只要一翻,就能了解谷中人口现状。 沈家河并不清楚外面生育率如何,但在荒谷中,从他们来时到现在为止,新生儿数量还算可以。一开始几乎没有,随着荒谷生活条件变好,孕果也跟上之后,这种情况逐渐得到改善,及至目前,每个月都会有孩子出生,数目从一两个到近十个不等。生育率高不高,沈家河无从比较,但婴儿夭折率低,这一点但凡是荒谷中人,都清楚。 沈家河算了算,去年一共降生三十多个婴儿,今年这才过去两个多月,出生婴儿数量并没有明显变多,但怀孕之人数目可是大增,从刚被诊出有孕,到即将临盆,这人数可着实不少,照目前这个势头下去,今年人口将会增加至少上百。这么多孩子照顾起来可是个麻烦事,谷中老人又少,父母得分出不少心神照顾,谷中人手本就不足,这么一来,只会更加紧张。 沈家河想了下,决定腾出几间屋子,仿照慈幼院建个婴幼院,专收六岁以下不到入学年龄的孩子,这样能节省出很多人手。有了想法之后,沈家河立刻行动起来,第一步自是回家同方天林商议。 方天林闻言,眼里闪过赞赏之色,自家媳妇说的婴幼院,不就是上辈子的托儿所跟幼儿园的集合体吗?这个主意好,方天林赞成都还来不及,哪会拒绝?为了使这个方案更完善,他还提了不少建议。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沈家河满面笑容,脚步轻快地出了房门。小孩子容易夭折,一个疏忽便可能导致一条小生命的消逝,交给别人管理他不放心,先找大嫂他们商量,要是不愿意做,他再去找其他细心可靠之人。 沈家人再次聚头,不过这次跟以往不同,此次会议由沈家河发起,沈老爷子跟沈家湖几人成了旁观者,主要参与人员是姚大嫂等一众内眷。 “婴幼院?找我们去当管事甚至院长?”听了沈家河的来意,在场之人无不惊讶不已。 “谷中婴儿越来越多,到明年,两周岁以下的孩子将会高达一二百人,往后还会更多,到时候平均每家都会有两三个六岁以下孩子,集中起来管理能腾出不少人手,还能进行早教,如此一举两得之事,自是越早进行越好。” “老三,这钱谁出,难道又是你们一家掏荷包?”老太太眉头微拧,这个习惯可不好,会把人心给养叼了。 “娘,除了军校基本不收费之外,书院可没有免费,现在钱我家先垫着,等这些人学成之后,他们要为我们家工作,学费会从薪俸里面扣除。至于婴幼院,是这么一个情况,里面会提供不同级别的服务,最低档次算我家给的福利,二档三档都要收取一笔额外费用。不过现在需要的人手不多,娘,大嫂二嫂还有四弟妹,怎么安排你们商量着来。” 老太太看了眼沈老爷子,见他点头,对着沈家河说道:“老三,你先回去,这事我跟老大媳妇他们商量好了再同你说。” “好的,娘,这事不急,你们可以慢慢来。”沈家河应承一声,笑呵呵地离去。 没过两天,老太太他们便有了决定,婴幼院现在不需要多少人,沈家就出姚大嫂跟柳橙两人,若哪天人手不足,再派出陈二嫂。 婴幼院管理层就此定下。 第174章 袁成安作为最先同沈家合作的林山县当地商人,沈家自是要给予一定好处,做事情太过讲究公平,反过来就意味着有些不近人情。当然,给了好处,袁成安能不能把握住,这就要看他对沈家,不,确切来说,是对方天林的信任程度。 当良种运抵星火村,各家立刻派人前来领取,都是按照原先说好的量,一家也就种个几亩田地,粮种总共加起来也没多少,随便来一个人就能轻松拉走。 袁家比较特殊,他们本身定的数量就比其他家要多一些,余下那些良种还任他们挑,除了粮食种子外,还包括一些常见蔬菜和水果。 袁家跟沈家关系最好的人是袁成安,这次就是他亲自上门,身边还带着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 沈家海听到下边人禀报之后,当即放下其他事,全程陪同。 “沈大老爷,这种子真有方老爷沈三老爷说的那么好?”袁成安将沈家海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你让我说,那我自然是要说好,问题是我说这个有用吗?关键还在于你信不信。” 袁成安一时默然。袁家虽然也经商,但田庄收益占的比例不小,一部分田地现在已经种上庄稼,其余那些,到底种多少沈家提供的种子,这个他也不好判断,毕竟谁也没见过沈家粮种产量如何,贸然大批量种植,这实在是过于冒险。 尤其是袁家现在跟沈家合作,需要拿出大笔银子,林山县并不富裕,袁家那么多年来积攒下的家业,光这一次,就掏出来近半,要是田地收成还出了问题,家里其他人该有意见了,指不定会将已经不管事的老太爷请出来,以期压他一头,把他手中权力都收回去,这就让人不爽了。 不过富贵险中求,袁成安心中有了主意,一脸肃然,再次开口问道:“沈大老爷,你跟我说下,这些种子怎么个好法。” 沈家海朝里走几步,随手拿起一个小袋,转回原地笑眯眯地说道:“你看,袋子外面有标号,这袋标着数字‘三’,就表示是三代种子,数字越大种子越好,亩产也越高,自然种子价格也更贵。我这么跟你说吧,这袋是小青菜种子,若原本它需要二十天长成,那这三代种子,大概只需十八九天,产量提高就不说了,抗病虫害能力也强,别的小青菜可能已经被吃得只剩芯子,它应该叶子还没被啃光。当然,这些只针对寻常人家,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口感营养,这三代小青菜比普通小青菜要好吃一些,营养也更丰富。” 话落,沈家海把手中这袋小青菜种子递给袁成安,回身把堆在仓库一角的盖布掀开,招呼袁成安过去:“袁老爷,外面这一堆最高只有三代,这里有四代五代。本来不该跟你说得这么清楚,挑到什么全看你运气,只是我想着你们袁家是第一个跟沈家合作的商家,这些就当是给你们的优待。不过,袁老爷,丑话可说在前头,十亩以下种子的量沈家都免费供应,超过这个数,可就要给钱了,这四代五代种子可不便宜,要多少,你自己看着办。” 听了沈家海前半段话,袁成安决定多拿一些沈家种子,听完最后一句,他这种想法还在,却要谨慎许多。 这毕竟只是沈家海的一家之言,在没看到结果之前,谁也无法保证这些种子真有他说得那么好。袁成安将特意为此行带过来的田庄最好的农户老李给叫过来,询问他之前查看种子得出的结论,之后袁成安倾身从种子堆里,找出一二三代小麦种子,又去角落那边翻出四代五代小麦种子,一字排开放在老李面前,问他:“你看看,这五样种子,哪个最好。” 老李蹲身观察好半晌,才勉强辨别出结果。 袁成安听后,立刻打定主意要买,还得要尽可能多买。尽管老李没有辨认对,五个里面甚至错了四个,但错得一点都不离谱,只一二代和四五代种子之间被调换了位置,总体来说,大体次序没有错,这就说明沈家海所说可信度非常高。 接下来的事跟老李无关,袁成安将其挥退之后,同沈家海商议起来。 “沈大老爷,这些种子都什么价格?” “给你优惠价,几代良种价格就比市场价高几成,以后可不是这个价,代数越高,价格涨幅越大。”沈家海指了指身后,说道,“这些就是为你们袁家所准备,多了没有,最多就只有这些。” 这个价格不算贵,袁成安心神一松,转头目测估算一番之后,眉头皱了皱:“就这点?” “嗯。”沈家海心说谷中倒是还有很多,只是越往后培育越麻烦,自然是紧着自家人用,这个自家人可不单单指沈家自己人,还包括护卫等对沈家极为重要之人,袁家能拿到这些就不错了。 袁成安也没就此事过多纠缠,越好的东西越稀少,这个道理他也是知道的,正打算叫人来按他的要求挑选并过秤,那厢沈家海再次开口提醒道。 “袁老爷,一二三代种子能种两季,就当是各家跟沈家合作,沈家给的一点小小回报,四代以上可就只能种一季,收获的种子不能再种,种了也不会发芽。” 听闻此言,袁成安心里一惊,这个沈家真是不一般,就他所知,附近州县就没有哪一家能做到这点。沈家这么做,是想垄断粮种生意,这里面利润简直不可想象。 试想,整个荒谷出产的粮食,都照着粮种的价格卖,这一亩地得赚多少钱?这简直跟抢钱没两样!要知道,粮种和粮食可不是一个概念,普通粮种就比粮食要贵至少一倍,沈家粮种更优,价格自然还要继续往上抬一抬。就算按照一般粮种价格计算,一亩地利润也不是只提升一倍这么简单。 帐不是这么算的,扣除田税、人工还有种子等成本,余下那些才是每亩收益,而所谓的翻倍,那是整体翻一番,净总收入可能是原先的两倍都不止,更何况这是在沈家粮种等同于普通粮种的情况下,往下,袁成安简直不敢想。 竭力将自己从飘飞的思绪中拔出来,袁成安试探着问道:“沈大老爷,袁家能掺一脚吗?” “现在不行,不过以后可以,到时候会优先考虑袁家。”沈家海没把话说死,别看荒谷有三千多亩地,但沈家良种真要在谷外大面积种植,这个数目恐怕只是杯水车薪。再说,沈家不可能把所有粮食都当种子往外售卖,自家人也要吃的,不是吗? 袁成安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脚下如踩在棉花堆里一般,晕晕乎乎地飘回家里。 “老爷,您这是?” “没事,你们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袁成安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 这一切还只是空想,要想美梦成真,就得看这批种子是否真如沈大老爷所说那般,而且种子还真得有限制,不能随意传播,要是种子并没有那个功能,那一切便都是妄想。大家可一点都不傻,会制作种子的人不在少数,到时候恐怕粮种店会遍地开花,那沈家良种就没有多少优势。 ****** 畜力是好用,就是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它们随走随拉,还得专门叫人清理才行。 现在谷中条件已经具备,方天林便把几年前就画好的自行车图纸从水空间中取出,交给铁匠师傅,让他们自行琢磨,还拿出一辆儿子们的童车作为参考。 有过制作三轮车的经验,又有跟自行车很像的童车做参考,铁匠师傅们很快便上手,不出几日,第一辆自行车便新鲜出炉。 这里没人会骑车,方天林当仁不让上去试骑。他先大致检查了一下车况,见刹车链条都没问题,脚一蹬踏板,长腿一迈,便稳稳地跨上自行车座,不过片刻工夫,车身便滑出去老远。 “真跑起来了!三个轮子我还能理解,这两个轮子……” “是啊,真神奇!” 铁匠们议论纷纷,三轮车虽然新奇,好歹有三只脚,自是稳稳当当,马车就是这个原理,两个轮子,算上马匹,可不就相当于三个支点吗?这自行车只有两轮,立都立不住,必须要带支架才能停放,否则一准就倒在地上。 “阿父,我要骑!”沈璋一脸跃跃欲试。 方天林推着自行车站定,望着还只有他腰高的二儿子,笑着说道:“你腿不够长,骑不了。” 沈璋瞬间瘪下嘴,犹如泄了气的皮球。 “行了行了,阿父带你骑。”方天林嘴角微抽,“不过只能站着骑,没法坐。” 沈璋当即眉开眼笑,招呼两个兄弟道:“大哥三弟,你们坐上来,我带你们走。” 这下,就连沈家河也无语了。见儿子们已经各就各位,二儿子负责蹬,大儿子坐在车座上,小儿子占了车后座,将整辆自行车挤得满满当当,方天林一人可能照顾不过来,他连忙上前,在边上护着。 不出问题还好,这要是摔了,那可是一摔摔三个,即便自家三个孩子皮再厚,那也得磕破皮。虽说练武就不可能一点不受伤,但能避免的还是要尽量避免。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很多人都干完活,夕阳渐渐西下,围观之人也越来越多。特别是小孩子,见此那是满眼羡慕,他们也想骑自行车,可车只有一辆,再多渴望,也只能闷在心中。 第175章 沈璋人不大,力气却已经跟十几岁的孩子差不多,甚至还要大一些,除了个头矮一点,蹬起车来并不费力,即便载着两个兄弟。 “阿父,这车比童车快多了。”沈璧赞道。 两个小的附议。 “还有比这更快的,比马要强出许多。”方天林小跑着护在左侧,闻言笑着说道。 “比马还快?那是多快?”沈璜想象不出来。 “是呀,阿父,这世上还有速度这么快的东西?”沈璋也来凑热闹。 “有啊,比鸟飞得都还要快,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说到这,方天林叹了口气。不说汽车飞机,就连机车制作起来都是个麻烦事,主要是发动机不好弄,要想整这些,必须把工业基础给提升上去,光靠他们一家人造出一辆没什么用。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骑?”三胞胎异口同声问道。 “等吧,阿父也不知道。”方天林眼睛微眯,想着什么时候把最简单的工业母机给整出来,有这个,想加工机器就方便多了。 其实这东西靖朝就有,只是比他所说的简易工业母机还更加简陋,并且功能单一,分成好几种。当然,这些机器不是方天林所能接触到,不止他,一般人都不了解,甚至不知道有这种东西,但他曾有耳闻。 自打沈家有了自己的门路后,获得的信息远超以往,以前无法触摸的东西,也有渠道获知,方天林就是无意间听人说起这些。 当然,要搞这个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以前是没条件,现在差不多了,自是可以开始慢慢准备起来。 护着儿子们骑自行车转了一圈,回到原地,方天林跟铁匠师傅们说了一些车子的问题,便跟媳妇孩子一起朝家走去。 想到就做,当天用过晚饭后,方天林便领着大儿子开始着手工业母机的设计。本来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乾元族科技中就有这东西,不像其他,还需要改进一下,这个直接拿来就可以用,麻烦的是,尺寸转换问题。 靖朝没有统一的标准,一般都是由工匠各自掌握。譬如铁匠,不是师从同一人,制作出来的零件,规格都有差异。 没有统一标准,定一个不就好了? 想到这,方天林不由有些失笑。在荒谷这一亩三分地中,自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放到外头,谁听他的?不过这事不急,行业标准的制定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没必要现在就为这个操心。 目前让方天林头痛的是,乾元族所用尺寸,跟现代和靖朝都不同,不,三者都采用各自不同的标准,方天林手中也没有标准尺,只能先将图纸画出来,具体大小规格得慢慢摸索。 这跟以前不同,包括刚做出来的自行车等,对这些要求不严,零件误差大点,最多就是不大好使,制作成功后,慢慢改进完全没问题。 工业母机可是标准制定者,它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以后生产出来的机械精度,要是这东西出了差错,会造成一系列影响,后果可大可小。 为了避免出现不想看到的状况,方天林打算从源头上杜绝这些。 这事得从长计议,方天林先照着以前那样,把图纸大致绘制出来,之后一头扎进地下室中,开始着手制作简易工业母机。 “天林,罐头这些生产设备你都设计好了?”沈家河在一旁帮忙打磨零部件,完成一件之后,抽空问道。 “还没有,璧儿璜儿在忙活这些。”方天林闻言抬头笑了笑。 “……”沈家河不由皱眉,儿子们是聪明,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完全交给大儿子小儿子,这真的好? “你别担心,做不成不还有我吗?要是连我都不行,大不了我们把那个项目撤下,换上其他的,只要跟参与这个项目的商家商量妥当,想来不会出问题。”方天林安慰道。 “哦,你心中有成算就行。”沈家河不再纠结此事,随后说道,“天林,机械加工噪音好大,有办法处理吗?” “有,我想想。”方天林放下刚完成的一个小部件,陷入沉思中。要减小噪音不是没有办法,但低级的只能不影响到别人,操作者本身无法完全隔绝这个,问题是高级的目前没办法拿出来,确实有点麻烦。 不过噪音能减少一点是一点,方天林打算过后便去想办法。刚想进行下一个零件打磨,他突然想到,机器产生的噪音暂时无法消除,但可以将声音隔绝在耳朵外面,这样不也达到了目的?虽然是治标不治本,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许多。 方天林想了下,做成耳塞耳机之类不行,长期使用会对听力造成影响,那就放大,将整个头部都罩住,只是这么一来,要求就变高了,材质要轻,要软,要是像摩托车头盔那样,整天戴着还不得累死? 有了大致想法之后,方天林将心神沉入脑海中,在乾元族科技中一阵搜索,果然找到功能类似的物品,不过并不是用来隔绝声音,另有用途,用在这上头有点大材小用。 方天林却不在意这些,能解决问题就行,管它真正用途是何。 多功能煅烧炉的存在,使得方天林制作小规格的物品变得简单,但它不是万能的,只个头太小这一点,就注定它拿大件物品没辙,除非都是由一个个小部件拼凑而成。 由于是简易型工业母机,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饶是如此,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也花了好长时间才制作出成品。 东西是出来了,方天林却没有立刻就拿出去让人使用,他得先把尺寸标准给搞定,否则以后制作精度要求高的东西会出问题。 还没等方天林弄完这些,鸽子四号便传回消息,星火村那边已经有作坊完工,就等着他添加生产设备。 方天林只得停下手头工作,把精力都放在罐头等生产方案上。 “璧儿,进度到哪了?”方天林从地下室出来,先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这才进入书房。这些天一直同金属打交道,不免沾了好些粉尘,不清理干净自己不舒服不说,还会影响到家人,尤其是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更得注意这些。若非如此,大儿子估计都要上前帮忙。 “阿父,白糖和香皂生产方案已经弄好,你看看行不行。”沈璧从书桌抽屉中拿出一叠纸张,递到方天林面前。 “成果不错!”方天林随意翻了翻,笑着夸了沈璧沈璜几句,便拿着一沓纸离开儿子们的小书房,进入隔壁他跟家河工作的大书房中。 坐定之后,方天林一张一张认真翻阅,等看完最后一页,心里感慨万分。虽然他有提供大致思路,部分图纸甚至直接由他给出,但要把这事做到现在这等程度,哪那么容易?不说儿子们这个年纪,就是换成二三十岁的成年人,没有那样的知识储备,一样抓瞎,说不定连从哪里着手都不清楚。 方天林再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连小错误都没有,可以直接拿来使用之后,之前的感触更深。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儿子们比他厉害多了。 感慨完,方天林也加入到其余那些项目的设计中。有了他的参与,进度要快上许多,当全都弄得差不多后,方天林立刻启程。这次就他一人,沈家河跟三胞胎全留在谷中。 因着这回是轻装简行,方天林带着护卫天刚亮出发,在入夜前便赶到星火村。 现在星火村已经大变样,除了最初的住宅区和工业区之外,又多了一个交易街,横贯整个村子。这已经不是一个村,方天林完全是照着镇甚至是城市的规模在修建,只是眼下圈出来的地方不大,估计还没人意识到这点。 在沈家海带领下,方天林先去看了已经完工的几个作坊,然后找到对应那些商家,进行了一次详谈。 基于保密措施,同时也是为沈家拉客户,方天林提议暂且由沈家制作大部分有技术要求的生产设备,合作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同意。不过双方就价格问题讨价还价好半天,才敲定下一个大致范围,具体如何,则得等看到实物之后才能确定。 沈家动静不小,莫知县又派人留意,自是清楚状况。他拿出林山县地图,对着同石林县和望山县交界处陷入沉思。 这个地方是三不管地带,又是进入林山县的官道所在地,除非走小路或者翻山越岭,否则没其他办法。这里山匪出没,公家他们倒是不敢动,双方可谓是相安无事,但百姓商家等,就没有这个优待。能平安无事出入这里的,不是自身强横,就是身后有倚仗。山匪也不是谁都动,没点消息渠道,动了不该动之人,招惹来官军剿匪,这对他们可没半点好处。 “大人,星火村作坊很快就能启动。” “那就按计划行事。” “是,大人,属下立刻照办。” 很快,县衙便行动起来。 莫知县先是派人去跟另两个县知县通气,然后拟定出招安方式,先从小股山匪开始,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不出几日,在这一带地区活动的匪寇都获悉此事。 第176章 县衙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士,更何况沈家溪还在户房当值,这种不被列为机密的事情,他第一时间便派人通知沈家海,正好方天林也在,一并得知。 总算有行动了,莫知县要再不动作,耽搁下去,等到新式物品开始源源不断生产出来,方天林怕是得联合其他人进行剿匪,这可就不美了。事情要真走到这一步,就意味着沈家跟莫知县合作就此结束。 现在好了,莫知县开始着手治理治下匪患,这获利的可不仅是林山县商盟,所有人都将因此而受益。匪寇平常不会下山,不代表他们不会入境扰民,直接进村抢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生活在匪徒出没的山林附近一带村民,更是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他们闯进家里,抢走粮食甚至掳走年轻男女。 “招安吗?”方天林来回琢磨这几个字,眼神一亮。的确,这是一个最省力的办法,莫知县这是想尽可能保存力量,硬拼的话,伤亡不可避免。救治伤患,发放抚恤金,之后还得招人填补这些人的空缺,莫知县压力会很大。谁让县衙也不全是他说了算,换其他地方,这么做一点事都没有,莫知县也不用这么小心,将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 既然是合作,方天林也不能视而不理,他从荒谷调了三十三骑,正好三个小队出来,让他们跟着巡检,为一行人压阵。 莫知县刚得知这一消息时,并不以为意,直到亲眼所见,心都骇了一跳。这队人纪律严明,离得近了,彪悍气息扑面而来,人强马壮,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完全将巡检手下的兵丁给比了下去。 沈家护卫,莫知县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只是那时他可没现在这种感觉,这个沈家藏得可真不是一般深那。这次他们把护卫这么凶悍的一面露出来,估计是沈家在向林山县士绅展示实力。莫知县眼眸半敛,其内精芒涌动,恐怕这下子那些人会安分许多。 沈家跟本地商家合作一事,莫知县自然知晓,他还在想着什么时候本地商家会跟沈家翻脸相向,沈家便立刻拿出这么彪悍的一队人马,再加上在星火村驻守的那些,还有荒谷中不曾露面的还不知有多少,恐怕现在不光是他,其他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原先的计划都得推翻,小心思也得尽数收起来。 果然,不是猛龙不过江,沈家这是有备而来! 想起前年沈家刚来时,无事就不在林山县露头,莫知县就是一叹,是大家以为沈家人无害,一直在观望,这才给了沈家崛起的机会,现在就是想动沈家,不付出惨重代价都不可能。 莫知县对此倒是乐见其成,当然,这是在沈家不跟他作对的情况下,沈家私兵再强,还能强得过官兵不成?最初他是这么想的,可在见识过沈家护卫的制式武器配备之后,莫知县也感受到了威胁。 随后一想,他当知县,还不是在为朝廷办事?他这个无门无路之人,朝廷何时管过他?十几年了,就这么放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他能安稳待在林山县城,那都是靠他自己的本事。没看他之前几任,回老家的回老家,病的病,甚至还有在任上没了的。朝廷但凡有所作为,就不会置他们于不顾,要说对朝廷有多深感情,莫知县自己都嗤笑不已。原先被分派到这里做知县时的喜悦,也早就在这十几年中磨没了。 莫知县很现实,谁能给他更多权力,他还真不介意奉谁为主。何况,这个沈家瞧着好像也没这个意思,他们野心是不小,却好像不在这上面。莫知县都有些搞不懂了,这沈家到底意欲何为? 眼见剿匪大军已经整装完毕,莫知县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便把位置让开。他是一个文官,巡检虽归他管,让他上阵指挥这是不可能的,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处理政务没问题,带兵出击还是算了,可别把他们都带进阴沟里。 接下来的事便交给巡检,几百人浩浩荡荡向三县交界处进发。望着剿匪大军的背影,莫知县直叹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沈家护卫在那戳着,显得官军那叫一个磕碜。 骑兵不足,这很正常,马匹属于贵重物资,这在哪个县都是如此,这一点莫知县还没太大感受。让他失望的是林山县这边兵丁身体素质参差不齐,老弱倒是没有,平常这些人瞧着还好,放在沈家护卫面前,那根本就没眼看。 气势就不说了,这个没法比,抛开这点不谈,余下那些,就没一样比得过沈家护卫,纪律松散,队伍行进速度不一,就这么点工夫,队列就已经散乱不堪。有些密集堆在一起,有些则间距过大,再往里插几个人都没问题,而且这种状况随着行进时间越长越严重,要不是巡检在一旁时不时呵斥几声,这种情况只怕还会更加严重。 反观沈家护卫,一直保持原先的阵容,虽然也做不到完全的整齐划一,但跟官军相比,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直到众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莫知县才收回纷飞的思绪。他对军伍之事不甚了解,但也知道,沈家这样的护卫队绝不是一般武师能训练出来,沈家必然有退下来的军人,要不然不可能做到这般。要真有这么容易,随便来个人,就能将人训练成这样,那就没那些将军们什么事了,靖朝怕是早已踏平四周,哪会像如今这般,征战不断,就是拿不下邻国。 ****** “三弟,你上次说我们这样终究不是回事,叫我趁早从良或者索性就做大,你琢磨一下,现在这个是不是机会?” “大哥,先看看再说。我们离林山县比较远,官军过来还有段时间,我们先瞧清楚他们是怎么招安前面那些山匪,要是合适,可以借机换取良民身份,否则,我们就得离开这里。这边还不够乱,前些日子不是派人去打探情况吗?从传回来的消息中,我觉着往北走,机会最大。就是那边生活条件更加艰苦,比这边差远了,我们都是西南这边土生土长之人,贸然过去,不一定能适应。”三当家眉头微蹙,他一时也想不明白,林山县怎么突然就开始剿匪?这打乱了他原先的计划,若是情况比较糟糕,那他们就算不想走,也得走,这跟准备好了再出发完全是两个概念。 问题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林山县官军数量有限,他们就算应付不了,也还可以撤进附近山林中。官军可没这个精力一直抓着他们不放,怕就怕林山县官军只是前哨,要是有人不肯接受招安,林山县又拿不下,石林县和望山县稍后也跟进,这可就不妙了。 若三个县真下定决心这么做的话,他们的日子会很难过,即便抓不到人,困也困死他们。他们总不能让底下兄弟们各个跟个猴子似的,啃山里野果充饥吧?他们打劫或许还行,打猎还是算了吧。寨子周围连只野鸡都难得一见,深山老林又岂是那么好进的?受点伤连药都没有,兄弟们不能饱食,战斗力下降,早晚是个死。 让他想不通的是,林山县知县怎么舍得让手下兵丁来做这样一桩风险极大的事情。要是招安不成,一言不合直接开打,伤亡在所难免,手下势力被削弱,当地士绅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里面必定有着更大的利益,三当家很想一探究竟,可惜现在时机不对,派人进林山县探查风险太大,只能先放着,等以后再说。 听三当家这么说,二当家不满了:“三弟,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帮子官军有什么好怕的?我带着一队人马就能将他们扫平。” 三当家笑笑没说话,跟他这个脑子一根筋的二哥说理,那还不如直接以武力压制。想到这,他便将目光转向大当家。 “二弟,也别这么看不起人,他们战力是不如我们手底下儿郎,连骑兵都没多少,可他们人多,武器装备比我们要精良,只要不是一击即溃,我们损失也不会少。” “大哥,要是他们开出的招安条件好,难道我们真要去林山县生活当良民?”二当家眉眼都纠结成一团,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 “这个,不是还没定吗,先看其他寨子怎么应对再说。” ****** 护卫训练不容易,方天林在护卫队身上花的钱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营养餐都是最基本的配置,还有强身健体的药物和炼体方法,外加不定期空间水供应,沈家护卫能有今天这等风貌,那都是拿大量资源堆出来的,少一个他都得心疼半天。 还有那些战马,本身并不算强壮,大多都是在燕州城那边采买所得,只是寻常品种,现在能当战马用,那是方天林喂它们喝了一段时间空间水,又用好草好料供着,同样来之不易,方天林可舍不得它们在剿匪过程中出事。 是以,方天林特意派了鸽子四号五号随队而行,有它们充当哨探,别的或许不能保证,至少很难被人偷袭。撇开这一点,论正面干仗,装备齐全的护卫队还真不怂山贼。 第177章 此次剿匪,主力自是巡检所带兵丁,沈家护卫队的存在,主要是起威慑作用,这不,一上来便起到了功效。 林山县县属军力没有骑兵配置,仅有的那些都是靠地方财政自行添置,别看人数不少,光巡检带出来的兵丁就有好几百,但那都是步兵,在剿匪一事上其实非常吃亏。 有沈家护卫队压阵,林山县地方部队简直是如虎添翼。 巡检选中的第一个目标本来还处于观望之中,在得到哨探的回报之后,立即有了主意,派能说会道之人上前跟官军一番交涉之后,双方立刻化干戈为玉帛。 首次行动如此顺利,带队的巡检跟沈家护卫队临时队长却一点都不敢松懈心神。内部从来比外部更容易攻破,接收了这批人后,他们便不能直接奔赴下一站,得在这休整一段时间。没让他们多等,报信之人将这消息传回去不久,莫知县便派人过来接收这批山匪。将人送走后,巡检一行人立刻开始下一步行动。 虽说之前官府任由山匪们在家门口不远处活动,但他们也不是没有任何作为,基本的信息,他们都有掌握。 官军在第二个山匪据点扑空,巡检派探子进山查看,结果发现山寨早就人去楼空,第三处也是如此。 前面这三个山寨强盗数量不多,总和起来,还赶不上最后一处。不是他们不想往大发展,而是这个数目就已经是极限,再多,他们的日子便不会过得这么滋润,一旦超出官府的容忍限度,拼个鱼死网破,恐怕谁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王队长,最后一处有点棘手,不算家眷后勤人员,光战斗人员都不下百,骑兵粗略估算,应不会少于二十骑,很不好对付,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巡检尽力维持自信神色,其实心里早就开始打鼓。 这要真交上手,二十多个强力骑兵的冲刺,足够将他们这几百人冲散,再加上山匪占了地利之便,配合一队弓兵居高临下从山上往下射箭,就算没有骑兵冲阵,也足够他们喝一壶。 问题是谁会放着优势不用?不动则已,一动双管齐下那是必然,那种场景光想就给他带来莫大压力。若没有沈家护卫队,就他手下这点人手,他是不敢过来剿匪的,到时候谁剿谁还真不好说。 王队长这次带过来的沈家护卫,都见过血。这样的场面,方天林可不敢派新丁上场。再厉害的人,第一次碰见血腥场面,谁都不敢保证他们会有什么临场反应,要是来个手软脚软,这不是上赶着给人送菜吗?要锻炼新人也不是在这种时候。 “尤大人,我们这么大规模的行动瞒不过别人,要是那处山匪没有撤走,那必定时刻注意着山外动静。劳烦尤大人,在匪徒所在山峰附近,找个合适的安营扎寨之地,要确保不会被人围困,其他倒是不强求。”王队长已经做好持久作战的准备。 剿匪就是这点麻烦,只要无法做到一击必杀,一旦匪徒跑进山中,追击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再强力的部队都不行。 闻言,巡检立刻开始思索。这边虽然处于三不管地带,但地形他还比较熟,在脑海中一番搜索之后,找到几处合适的扎营之地,正待开口,看到王队长手中所拿物事,先是眼神一凛,之后闪过羡慕遗憾之色,神情很是复杂。 别看林山县比较荒僻,无论往东往南还是往北,都不会经过他们县,好歹跟两个邻县从未断过交流,再加上商队会不定期进林山县做生意,消息并不是那么闭塞,起码那些有权势之人,一些稀罕物品他们或许未必见过,但至少大多数都曾有过耳闻。 巡检自是没接触过实物,但看王队长拿着那东西的架势,他便能判断出,这应该就是他人口中所说的千里眼,这怎能不让他惊讶?他可是听说,千里眼得之不易,就连王公贵族都做不到人手一副,这个沈家竟然有,这得有多深的背景? 尽管认为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巡检也不敢妄下论断,当即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改问道:“王队长,不知你手中拿的可是千里眼?” 既然拿出来当众使用,王队长就没打算藏着掖着,直接说道:“嗯,是千里眼,能清晰地看到远方的景象,不过我们都叫它望远镜。尤大人,要不要试一试?” “我可以?”巡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离他最近的几个亲兵听了立刻移开目光。 尤大人作为一县巡检,掌管着整个县的军事力量,惯常都是高高在上,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态?看来,这个沈家是真不简单。 的确,巡检名义上虽归知县管,实际上跟县衙并不在一个系统。尤大人之所以听莫知县调遣,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剿匪是巡检的职责,虽说这边天高皇帝远,真追究起来,那也是个麻烦事,至少得走个过场,更何况他也是拿了莫知县的好处,不出力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林山县穷啊,县衙经费都不充足,巡检养着那么多兵丁,朝廷拨下来那点款项根本干不了什么事,想要从地方税赋中分一杯羹,就绕不开莫知县。双方属于合作关系,光捞好处不出力,那以后尤大人恐怕再不能从莫知县手中抠出钱粮来,他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他怎么养兵?没兵他还有什么话语权?总不能放着好好的官军不做,去做盗匪吧?尤巡检自问不被逼到一定程度,做不出这等混账事来,虽然这样的例子他不是没听过。 想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尤大人自是不想来也得来。 尤巡检透过望远镜,看着远方的景象仿若近在眼前,万分不舍地把它还给王队长。他要是也有这样的利器,何惧于被人偷袭? 再不舍,这也不是他的东西,要换成其他人,他或许会动歪心思,盘算着怎么把它据为己有。尤大人在心里叹息一声,眼角余光扫到沉默不言,带着一脸肃杀气息的三十三骑,立刻什么想法都没了。 不过眼下重点不在这里,尤巡检再次回归正题,跟王队长商量起宿营之地。 很快,结果便出来。尤大人一声令下,队伍加快行进速度,直奔目的地而去。 一天、两天,转眼间,就是好几天过去,剿匪军一直驻留在营地中,前后派出去的几个哨探,传回来的消息都一致,这帮强盗一直窝在山寨之中,既没有退走,也没有跟他们开打的意思。 尤巡检倒是无所谓,这样相安无事对他来说损失最小,王队长可不满意眼下这个局面。 前面已经有两拨山匪遁走,也不知道那些人还会不会在他们撤走之后,又回到山寨中继续干劫掠过往行人商队的勾当,这最后一处要是不打掉,对沈家而言可是大为不利。要是留一个空寨子也就罢了,人明明都在其中,却对他们视而不理,这是有多瞧不起他们? 王队长斟酌一番后,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箱子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个拇指大小,带有一根绳子的球状物品,招来鸽子四号,走到营外空地上,连比带划跟它掰扯了好一阵,鸽子四号才仿佛听懂了般,抓起小球上的绳子,便开始朝山寨飞去。 王队长没有刻意避着人,这是展示沈家实力的大好机会,浪费太过可惜。目睹这一切的人,在听到随后一阵闷响之后,一个个都张大了嘴。虽然他们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光听这个动静,就知道事情小不了。 ****** 方天林查看过作坊进度,剩下那几个也已经进入尾声,见质量都过关,他便没插手其中,只是把各家负责制作的不甚重要的设备图纸交给他们,解答了相关工匠师傅的疑问之后,他便没在星火村逗留,直接返回荒谷。 沈家几乎包揽了所有技术活,方天林得在一旁监督,省得制作出来的零部件不符合规格,白白浪费人力物力。 方天林不在这几天,沈璧和沈璜便暂时充当起质检员的任务。沈家河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照应两个儿子,他虽然对这些不精通,好歹家里有不少类似的东西,粗略筛选他还能胜任。 至于沈璋,兄弟们忙着其他事,他只能勉为其难地腾出一些时间,用来照看书院跟军校这一块。 三个小家伙很有默契,他们能自动补缺,沈家河每回见到这种情况,都发自内心地为儿子们高兴。家里富裕之后,长辈最怕看到的便是子孙后代内斗不断,最终祸起萧墙。沈家没有这个顾虑,倒是省了方天林跟沈家河不少事。 一回到荒谷,方天林便接手了沈璧跟沈璜两人质检员的差事,还分担了沈家河手中一部分事务,这让沈家河感觉轻松不少。 “咕咕。” “阿父,是四号回来了。”沈璋冲过去,抱起四号直奔方天林书房。 “四号辛苦了,璋儿,你去拿一些碎玉米喂它。”方天林摸了摸二儿子的头,笑着从他手中接过四号,将其放在书桌一角,解下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开始查看消息。 “好的,阿父。”沈璋一脸开心地跑向鸽舍,那里放着不少鸽粮,鸽子们饿了,要是找不到人,可以直接啄开袋口进食。 第178章 方天林展开信纸,快速阅看,将简短的内容全部看完时,嘴角已经不自觉微微弯起。 事情成了,以后出入林山县会安全许多,官军再不定期去那边扫荡一二,恐怕三县交界处将再无山贼盗匪生存空间。 传回讯息不久,王队长一行人便凯旋而归,先是得到了林山县百姓热烈欢迎,之后回到荒谷,又再次经历这一过程。 方天林和沈家河还为他们办了一场庆功宴,参与剿匪的护卫们别提有多风光,看得留守之人一个个眼热不已,之后纷纷训练得比以往更加卖力,希望下次再有类似任务,他们能被选中。 王队长作为此次行动负责人,一回谷便把任务过程挑紧要的说了一遍。 方天林听后频频点头,只损失一枚用沈璋意外获得的火焰箭涂料改制而成的燃烧弹,换来最大一窝山匪被顺利招安,这个代价值得。 剿匪一事至此告一段落,至于如何安置那些被招安的山匪,这就是莫知县需要操心的事,跟沈家无关,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不再干劫掠的勾当,方天林才懒得管这种闲事。 时间一晃而过,皂厂跟糖厂最先完工,这次可不止是厂房,连生产设备也都置办齐备。当然,都是一些简单的器具,跟现代化工业没法比。 虽然两样都受限于原料,生产规模再大也有限,但皂厂好歹原料短期内还算充足,糖厂就不行了,目前只开了两个生产车间,其余暂时都封存起来,得等到今年秋冬之际,才能开足马力进行制糖。饶是如此,看到雪白的蔗糖成品之后,投了糖厂份子的商家一个个无不乐得眉开眼笑。 这两样土法制作都不算难事,其余那些可就没这么简单,尤其是罐头食品。本身罐头瓶子制作起来就很麻烦,还要进行封装,这个技术上要求更高,难度更大,项目要投产,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看着包装精美,带有各色馨香的香皂,以及宛如艺术品般雪白的蔗糖源源不断被生产出来,还没有见到成品的商家可羡慕坏了。商人吗,都务实,抓住眼前才是他们想要的,问题是这是各家自行商量后做出的决定,现在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见此情形,方天林摇了摇头,倒也没说什么。这属于人之常情,别人都见到新产品了,他们连影子都还没瞧着,心思有动摇实属正常。 “沈大老爷,星火村什么时候能建好?”皂厂跟糖厂的几位东家有些急了,星火村一日没有竣工,作坊中生产出来的物品就一日不能往外卖。 耽搁一天,那就少赚一天银子,这可是白花花的钱,他们的身家在林山县还算丰厚,放到外面,可就一点都不起眼,谁不想过上金尊玉贵的生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赚钱的营生,他们哪个不想早日落袋为安? 只是这些人也清楚,要不是作坊沈家占了大头,在星火村没有落成之前,怎么可能先行开工?得寸进尺的事情他们不好开口,催促沈家加快建设进度,便成了众人近期目标。 “沈大老爷,要不我派些人手过来帮忙?免费,不收钱,只管饭管住就成。” 沈家海自是求之不得,双方一拍即合。其他跟沈家合作的商家见了,商量之后,也匀了部分人手给沈家。 有了新一波生力军的加入,星火村建设速度提升了一大截,一期工程总算赶在夏收前全部完工。 此时,各个作坊中,就算技术要求很高的罐头厂也已经投入生产,一罐罐当季食品堆放在仓库中,把各家老爷乐得胡子眉毛都飞起来。 罐头食品虽然有着一些小缺点,可在没有普及之前,那就是个稀罕物事,纵然是罐头厂几个东家,也大感新鲜,以内部价买走了一些。至于其他人,那就对不住了,现在各色罐头一概不往外售卖,要想吃,也就只剩托关系向罐头厂东家讨要一途,别的途径一概皆无。 沈家作为罐头作坊最大一位东家,自是不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方天林直接将沈家当月的份额都用尽,买了一堆罐头食品运进荒谷,水果蔬菜鱼肉样样都有。 罐头厂可以说是所有作坊中最大的一个,实在是罐头食品种类五花八门,几乎将所有食物都包含在内,光水果罐头品种就数不清,即便是本地当季水果,那也不少。这么大的生意,东家人数自然也多,各家目前暂时负责一两样,等以后扩大规模再调整。 星火村落成典礼这一天,几乎整个林山县稍有点名望的人都来了。幸亏星火村不是一般的村子,一开始就是照着镇城修建,要不然恐怕都没地方安置这些人。 方天林跟沈家河坐在高台中间,右侧全是沈家人,左侧则是当地官员士绅。虽然莫知县在林山县话语权不强,但这个时候排位次,自然是他最先,怎么也沾一个官字,明面上的规矩还得守不是? 其他人虽有些不爽,倒也没有异议。实际情况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让莫知县占一回优,并不会给他们造成多大影响。 沈家河看着台下黑压压一群人或坐或站,不禁有些头大。这种场面他不是没见过,荒谷中每隔几天就要对村民进行一次思想教育,但那都是沈家下人或者雇工,不会让他感到丝毫紧张。这次可不一样,除了留守人员之外,林山县地主乡绅,官员皂吏,能来的都来了,当着这么多跟沈家不相上下的人面前讲话,怎么可能一点压力都没有? 方天林给自家媳妇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把他们当一般村民对待就是。 沈家河深吸一口气,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之人,在云州城生活了那么久,比这更大的排场他都见过,只不过那时他不是主人家,现在也就换了个位置,这没什么大不了!如此安慰自己,加上方天林就在身边,沈家河再次看向台下众人时,感觉跟之前已经大不相同。 方天林凝神细听沈家河说祝词,以及对未来的展望,笑意在眼底慢慢晕染开。他这个媳妇跟在广延村时已不可同日而语,那时他沉默寡言,一出门便整天笑脸迎人,碰到个衙役就拘谨难安,手足无措,是个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家。现在吗,性子开朗许多,也变得越来越自信,不高兴了会表现出来,不再因反应稍慢而逢人便笑颜以对。 “嗯?” “轮到你说话了。”沈家河悄悄拉了下方天林的衣摆,提醒他现在的场合,可不能再这般失态。 方天林回过神来后,也觉得这个时候分心的确不合适,但他脸皮厚,完全不将这当一回事,一脸若无其事地照着流程开始讲他负责那部分。 正当仪式快结束时,有护卫来报,村外来了一队兵丁,点名要找沈家两位爷,还有信物呈上。 方天林示意典礼继续,他接过信物一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跟沈家河说了声,便离开现场,前往村外。 一出村门,方天林就看到暂时扎营在星火村南门外一侧的将士,打头之人他很熟悉。 “关将军,商道打通,派人通知一声就行,怎么亲自过来了?” “方老爷,此地不方便说话……” 闻言,方天林心中一凛,眼睛微微眯起,仔细打量面前这人,之后目光在旁边众多兵丁身上扫过,这一看,近段时间以来的好心情,瞬间消散不少:“关将军,请。你的部下要不要进村休息一下?里边有不少空屋子可以安置他们。” “不用了,你给在村外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就行。” 方天林一想便明白,若无必要,军人过村不入,便叫来护卫,将这队军人安排到僻静之地。驻扎在村口可不行,星火村往来人员不少,正规军出现在这里,免不了被人围观,想必没有哪个兵丁愿意忍受这些。 这些可是戍卫边疆的将士,跟地方部队完全不同,能少一点麻烦是一点。 等方天林回村时,星火村落成典礼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午宴。由于并不清楚外面局势,方天林没有将关将军介绍给林山县当地士绅,绕过中心广场,直奔他在星火村的家。 “关将军,可以说了,这间书房隔音效果非常好,外面听不到我们讲话。”方天林敛起笑容,一脸肃然地说道。 “方老爷,你托苏将军办的事已经办成,从林山县到燕州港,沿路都已经清理干净,沿途还有人巡逻接应,只是……” “遇上麻烦了?”方天林沉声问道。 “商道没问题,至少目前安然无恙。朝廷对地方掌控力度变弱,中西北部叛乱一直没被彻底压下去,现在情况越来越严重,已经影响到周围一带,海上也频频有船队遇袭,边关情况也不好,扰边之事时常有,镇宁关就发生了一场中等规模战斗。边关没破,西南这边百姓还能安稳,可这不代表就没有隐患,要是有小股敌兵绕过镇宁关入境烧杀抢掠,这事还真不好办。” 方天林默然,战争,遭殃的总是百姓,这点他也无可奈何。 第179章 林山县虽位于边境地带,却不跟他国直接相邻,中间隔了一条大型山脉,最近的出口也在嘉宁关附近,一般的战争基本波及不到这里,但战乱起,生活更加艰苦,这点却是逃不过。 一旦西南地区正式开战,就会有不少逃难之人涌入内陆,林山县这样相比较其他边境之地要安稳许多,又离得不是很远的地方,便成了人们投奔的目标之一。加之战乱起,货物流通不畅,人们总体生活水平会下降一大截,到时候本地不产的物资,价格就会飞涨。物价上扬,外加乱民增多,双重影响下,百姓日子自是不会太好过。 这还是林山县这样不跟邻国直接接触的州县可能面对的局面,那些在嘉宁关到镇宁关沿线讨生活之人,怕是只会更加苦不堪言。 只是这些,都不是方天林所能左右,他能做的也就是将自己人保护好,其他那些,他真无能为力。 现代武器不是不能造,问题是造出来之后怎么办,难道真要带人造反不成?关键就在于方天林手中并没有多少人,即便手握大批先进武器,除非能以一人之力,抵挡成千上万之人,否则沈家就跟抱着金砖在街上闲逛的孩童一般,任何人都能觊觎欺凌,更何况就以沈家目前的制作工艺,想要量产热武器短期内压根就不可能。 想那么多其实没用,要反至少得先把林山县拿下,还得面对来自高将军和苏将军这两支边关守军的怒火,在没乱到一定程度前,这么做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沈家三胞胎跟苏家是干亲,恐怕苏将军都会撇开这点,大义灭亲。 所以,这些念头也只在方天林脑海中如白驹过隙般闪过,并没有任何停留。他理智尚在,这么冒险,很可能将沈家葬送之事,至少现在他不会如此胡来。 经过一番思索后,方天林问道:“关将军,沈家在燕州城派驻了不少人,船队和商队没出事吧?” “我来时还没有,不过燕州港封港了,只在规定时间开放,外邦人少了许多,尤其是邻国人,全都被遣回国,否则就是想回也不给回,还很可能被当作奸细抓进牢中。” 方天林脸一沉:“沿海情况这么严重?” “这倒没有,燕州港这边比较特殊,属于边境港口,不得已才如此。封港对于燕州城而言,不异于自断一臂,恐怕知州近来心疼得晚上觉都睡不好。” 这点,方天林也认同。港口城市,依凭的便是海上贸易,没了这个进项,税收立马下降一大截,原本繁荣的市场,很快就会萎缩,见无利可图,那些闻腥而来之人,自然也会慢慢散去,燕州城就会迎来最为艰难的一段时光。 不过既然是边境港口,这种事情肯定不止出现过一回,只不过不是每一任知州都会碰上,现任知州遇到,也只能算他倒霉。 只是定期封锁港口,并没有完全禁海,这个消息还在方天林接受范围内,就是有些可惜,刚打通的商道效果怕是要大打折扣。方天林却是一点都不后悔,有这么一条安全性比较高的运输线在,嘉宁关、镇宁关守军后勤供给就多了一重保障,两道关口被攻破的几率也大减,沈家也就更安全。 打仗,打的就是一国综合实力,在朝廷鞭长莫及之下,就得靠各边关守军自身能力。 平时这条新开通的商道并不会派上用场,方天林所想也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谁都清楚,真要是边关被破,不管林山县有多偏远,一样逃不过敌军摧残,为边关守军提供必要的物资供应,也等于是在自救。 有了打算之后,方天林神色恢复正常,直接提议:“关将军,你来得巧,今儿个正是星火村落成之日,外面正在办宴席,走,随我去吃席去。对了,你手下那些兵丁,是叫进村一起用,还是将酒菜端到村外营地?” “那关某就却之不恭了。”关将军一愣,随后说道,“我那些部下在村外用饭就行,我代部下谢过方老爷盛情款待。” “关将军,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进村时,方天林早就吩咐下去,让厨子多整几桌酒菜,现在应该快好了。 两人有说有笑前往村中心广场,越走,关将军越是心惊,刚才一路所见就已经大出他所料,现在震撼更大。 石板路面,青砖瓦房,统一的规划,再加上中心广场上诸多本地有头有脸之人,关将军对沈家有了新的认识。林山县情况他不是很了解,但沈家他清楚,星火村去年他来时连一间茅草屋都没有,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就已经建起几排房舍,甚至还有一条交易街,听说村子另一侧还有一个作坊区,这是一个村能有的吗? 这次关将军带过来的人比较多,身边还跟了一个副将,和几个低级军官,兵丁不进村,这些人和亲卫他都是带着的,方天林将关将军一行人都介绍给在座诸位。 听闻这些人的身份,林山县地主乡绅各个神色微动,上前套近乎拉关系的人不少。 关将军也是来者不拒,当然,想让他有多平易近人那不可能,再怎么说,关将军官阶比在场官职最高之人莫知县都还要高出几阶,太过热情反而会让人轻看。 要不是看在沈家面子上,兼且镇宁关守军以后可能要靠他们提供物资支持,双方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交集。 席间众人言谈甚欢,如果忽略那些旁敲侧击探听关将军一行目地之人的话。 午宴过后,紧接着便是各家铺子的开业典礼,其中以沈家店铺最多,可说是占了交易街店铺半数之多。当然,这些铺子中,大多属于方天林一家,沈家其他人目前开铺子的总共也没几家。 吉时到来那一刻,所有铺子同时点燃鞭炮爆竹,整条交易街响声震天,大到近在咫尺的两人,不大声说话都听不清的地步。 这样壮观的景象,不要说林山县百姓不曾见过,就连关将军他们眼中也闪过惊讶之色。 “关将军,请。”等开业典礼流程都走一遍之后,方天林在前面领路。之前他刻意没跟关将军说起作坊生产的物品,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不出所料,关将军的确惊到了,喜也接踵而来。白糖还好,虽然价格不低,那也还算不上奢侈品,香皂可就只富人才用得起,一块重二两上下的香皂,开价最少都要几百钱,高的那些甚至作价几两,这还只是本地价,若是销往外县,价格只会更高。 这些只让关将军感觉到惊,并没有喜,普通兵丁可用不起这些,跟他们无甚关系,让他惊喜万分的是种类繁多的罐头,不管是蔬果还是鱼肉罐头,都是军中急缺物品。 镇宁关一年四季,除了冬日还算凉快之外,其他三个季节气温都不低,新鲜鱼肉吃不起,蔬果不出战时还能供应上,行军打仗可就只能挖些野菜野果应付了事,运气好,甚至还能逮着野味,运气不好,那就只能干啃干粮。 那些个头不大的小海鱼价格低廉,遗憾的是,燕州港天气炎热,只能制成干货保存,其中以腌制品居多。这些干海货海腥味十足,一般人还真吃不惯那种味道,不过没肉吃的时候,再难吃也会有人抢着要。 可就连这样廉价的物品,军队也只能隔阵子才能供应一些,有些主将抠门一点的部队,甚至常年都很难见到肉腥味。 关将军尝过蔬果鱼肉罐头的味道后,脸上笑容不再,转为愁容满面。这一看就是好东西,起码比那些又干又硬,还满嘴咸涩味道的廉价海味要好上许多,再算上罐头瓶子,价格定然不低,这样的东西哪是他们这些将士能享用得起? 方天林清楚关将军的想法,的确,这些罐头都不便宜,就算他们给予优惠价,要想全军都能吃上,这是天方夜谭,压根就不现实,至少目前是这样。但这些可以作为精锐部队的常备物资,有充足营养提供,战力起码能提高一筹。 将街市从头到尾都逛了一遍后,方天林将关将军引入自家书房。 “关将军,罐头从我们这边运往镇宁关,成本太高,肉罐头还勉强可行,毕竟林山县这边物价比镇宁府那边低,但蔬果跟鱼就不划算了,我看要不这样,我让人运一套小型设备到燕州城,你们派人保护,部队需要的罐头就以比成本价高一成的价格卖给你们,你看怎么样?” 关将军欣然应下,这次出来,苏老给他的权限不小,像方天林这个提议,他就能做主。 解决完一桩事情,方天林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几个小纸包,样子瞧着跟一块迷你砖头类似,说道:“关将军,罐头价格高,无法做到人手一份,这个才是我为你们这些将士量身打造,你掰开尝尝。” “这是什么?”关将军很好奇,刚才他将整条交易街都逛了个遍,可没见过这个物品。 “你尝尝再说。” 方天林饶有兴致地卖起关子来,瞧得关将军真有些牙痒痒。不过对方摆明了不会现在就告诉他,关将军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将纸袋子撕开,一时间竟没认出来这是什么,无奈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嚼。 第180章 眼前这新食品口感一般,至少没有菜肉罐头滋味好,但比起农家那些缺盐少油的食物,味道却是要好上不少,像糕点,又不太一样。 真是奇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吃着吃着,肚子竟然饱了,关将军眼里闪过一丝火热。从方老爷话中可以听出,眼前这一样吃食,价格要比罐头低上不少,小半块就能将刚空下去的肚腹填满,初步估算,一小块这个,至少能顶饿两三个时辰。 这个好处就大了,关将军抬起头,两眼放光地望着方天林,眼里的渴望不言而喻。罐头这些虽然可以提升将士生活品质,但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没有的话,影响也不大。他手中这个,却是可以用来果腹,而且非常轻便,易于携带。行军最繁琐的一块便是辎重问题,粮草更是重中之重,有了它,这些烦恼便能少却许多。 其他还好说,没粮食,一支部队基本就废了,不用等敌军开战,从内部就会崩毁,出现逃兵将不可避免。 这么小小一块就能抵上一顿饭,若将士随身携带一些,再随便添加点别的食物,支撑个十天半月完全不在话下,还基本不增加负重,对于急行军,尤其是骑兵出行来说,非常有利。 “方老爷,这叫什么?能常吃吗?可以保存多长时间?作价几何?”关将军欣喜若狂,面上也带了些神态出来,不过基本的定力他还是有的,他按耐住迫切想要的心情,竭力保持镇定,理智地问出关键点。东西再好,要是价格高昂,或存在致命缺陷,那也没用。 尽管关将军已经尽可能克制,但他连珠炮般抛出的问题,早就表明他内心有多不平静。 “关将军,这东西叫压缩军粮,你手中这个是一代产品,暂定叫压缩军粮一号,就我们沈家内部有生产,其他人都不知道,目前专供苏老治下将士。人体所需一般营养它都能满足,但终归不及正常食物摄入,连续吃一两个月没问题,吃久了营养会跟不上,必须有其他食物补充才行。这东西我不打算往外卖,算是对苏老近乎无偿帮沈家打通商道的回馈,不赚你们一文钱,完全按成本价给你们,不过运输要靠你们自己,至于价格,这个数。”方天林伸出三根手指。 “一斤三十文?”关将军皱起眉头,这个价格有点高啊,“这一块有多重?” “二两,不过这是按照沈家内部重量单位来算,按外面标准的话,应该是二两多不到三两。” 听了这话,关将军吁出一口气,只是眉间仍有一丝愁容。尽管这个价格已经很低,但也远高于兵丁每日食物配额,看来只能一人配备一些,作为战时紧急军用物资使用。 “关将军,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说的是你手中这样标准一块三文钱,不是一斤三十文钱。”方天林一边说,一边戏谑地望着对面。 闻言,关将军差点没跳起来,这个价格可比他刚才说的还要低一半:“好你个方老爷,看我笑话你很高兴是不?” “哈哈,关将军,稍安勿躁。” 方天林笑得畅快,声音都传出隔音良好的书房,被在堂屋闲谈的沈家河他们听到。众人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确定应当不是坏事,便也就没管。 “关将军,除了压缩军粮一号外,还有二号三号,一号最便宜,除了营养比单样食物齐全一些之外,再没有其他特殊之处,二号三号不一样。二号在口感上有所改进,营养价值也更高,而且每日食用一些,可以起到强身健体的功效。至于三号……”方天林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个可是好东西,能全面提升体质。苏老孙子不是自小体弱吗?长期吃这个再辅以锻炼,应该会不药而愈,就是量不大,总共也没多少。” 关将军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了矜持?他能来这边,自然是苏老亲信,要不然谁会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派给他?他清楚,方老爷给的东西,就没有一样是差的。正因为如此,方天林这一席话,对他造成的震动才更大。 没有足够的信任,旁人听了或许只会将其当成笑谈,不会将方老爷的话当真。可关将军信啊,不信他哪会对沈家人这么客气?好歹他也够着了最低品级将军的边,关将军对于一个白身来说,可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平时他们就是想接触也接触不到。 “真的?”即便已经信了八成,关将军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嗯。一会等你饿了,你可以再尝尝压缩军粮三号。喏,上面有做标记,写着这个字符的那些都是。”方天林从军粮堆中翻出一块,指着上面的数字说道,“绿色纸袋是以蔬菜为主,肉类为辅,红色正好反过来,味道也不一样。” “这个是不是很贵?”关将军现在是痛并快乐着,他很想拿下所有二号三号压缩军粮,就是这价格,恐怕他未必承受得起。没钱真是麻烦事,回去得跟苏老说说,让他想办法赚钱,跟沈家合作就是一条快速来钱的途径。 “压缩军粮二号价格还不算贵,只比一号高出一倍,配备一支千人部队没问题,三号吗,价格得再往上翻个两番,而且数量有限,恐怕连供应百人都很勉强。”方天林也没有藏着掖着,这东西生产出来,除了供应沈家护卫队外出所用之外,其余本就是为苏老治下军队准备。他现在人手不是很足,能生产出这些,已经够给苏老面子,再多,他也没有了。 关将军一番盘算后,咬牙将压缩军粮二号三号全买下来,至于一号,则得回去跟负责这一块的部下商量后才能做决定。他此行目的可不是这些,只是中途有变,原定计划得推倒重来。 将关将军一行人送出门,沈家河立即上前问道:“天林,事情成了?” “嗯。压缩军粮效果这么好,还是以成本价给他们,只要关将军脑子不糊涂,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方天林边说,边帮着将桌子收拾干净。家中有太多不能为外人道的事物,他们日常活动区域,一般都不会有下人出没。刚才招待关将军的部下,便是沈家河亲自动手,护卫们在一边打下手。 “关将军过来是买粮食?” 方天林点了点头:“镇宁关前阵子打了一场仗,规模还不算小,粮食储备不足,我们家提供的粮食比外头要好,苏老自然优先考虑我们这边,刚好商道也疏通完毕,这不就过来了。” “嘉宁关离林山县更近,那边就没有什么表示?”沈家河有些好奇。 “我问过,关将军的意思是,苏将军跟高将军私下达成了协议,不出意外的话,短期内高将军他们不会过来买我们沈家出产的粮食,他们应该另有粮食来源。” “这样也好,我们能省事不少。”沈家河重新泡了杯茶,轻啜一口,笑着说道,“天林,夏收已经过去,那些跟我们合作的地主乡绅,现在可是捶胸顿足,后悔当初怎么不跟我们多买些种子,那得多收多少粮食?之前我们不在,就一直去烦大哥,现在他们改成烦我了。” “这事你看着办,别累着自己就行。”内政之事方天林已基本交给沈家河,他主要负责荒谷科技和护卫队相关。 “这点事情怎么会累?”沈家河脸上的确没有疲色,但一点不累那是假话,以前是身累,现在是心累,要不是如今沈家家底厚,吃好喝好,还有方天林每日提供的空间水滋养,恐怕他就没现在这么轻松。 方天林但笑不语,见四下无人,问道:“璧儿他们呢?” “松儿带着满街跑呢!”说起儿子,沈家河脸上笑容更甚,“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梅儿成亲日子已经定好,就在年底。松儿现在正在议亲,因媳妇是要娶回家,大哥大嫂让我问问你的意见,要是不成,就换一家。” “找的什么人家?”方天林一听来了兴致。 “松儿议亲对象是袁成安袁老爷的嫡出大女儿,梅儿找的是谷中一个小伙子,家中除了一个年迈的爷爷之外,再无亲人。” “袁家?”方天林沉吟半晌,问道,“大哥大嫂有说什么吗?” “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不过大嫂曾去打听过,好像还见过袁家大姑娘一面,对其印象挺好。袁大姑娘母亲早逝,继母对她还算不错,但到底不如亲娘,袁老爷想拿她跟沈家联姻加深关系,并不难理解。”沈家河停顿片刻,接着说道,“大哥大嫂的意思是,要是你不反对,松儿就在星火村居住,成亲也在这里。” “松儿怎么想?”这种事情马虎不得,不过靖朝不比现代,只要沈松心里头没人,对这事也不抵触的话,这事倒也不是不能成。 “松儿没意见,只是我觉着吧,这么做有个很大的弊端,就是两人共同话题会很少,而且是越往后,越麻烦。松儿虽说以前没进过学,但经过几个月先生私下教导后,见识早已今非昔比,而袁家大姑娘受到的教导跟松儿截然不同,这能处到一块去?”沈家河有些担忧。家和万事兴,要是小家整天闹腾不休,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劲? 第181章 “这桩亲事还没定下吧?”方天林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本来侄子的亲事跟他没多少关系,现在因情况特殊,大哥大嫂过来询问他的意见,他自然要慎重考虑。 沈家河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先往后压一压,我再仔细考虑一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成,回头我就跟大哥说去。松儿年纪也不算很大,还等得住,你慢慢想。”沈家河是真不急。沈松一个大小伙,又是沈家人,明年才及冠,完全耗得起。沈梅这个姑娘家就不同了,耽搁不得,再说沈家规矩不严,并没有那种上头哥哥还没娶亲,下面姐妹就不能嫁人的忌讳,要是松儿的亲事今年不成,也不耽误梅儿成亲。 方天林跟沈家人相处几年,对各人性子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离。他能确定,以大嫂的品性,不至于拿大侄子去联姻,况且也没这个必要,沈家在林山县算是新崛起的一方豪强,但凡长眼睛的,恐怕就不会小觑他们。 既然明知道如此,还看中了袁家大姑娘,想来大哥大嫂应该都极为满意这个姑娘,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帮他们一把的想法。娶谁不是娶?若本身人不错,还能带来额外益处,尽管娶袁大姑娘麻烦不少,起码短期内不能将新嫁娘带进荒谷,那也是利要远大于弊,何乐而不为? 若非荒谷中暂不能见人的东西太多,方天林根本不会插手沈家人婚嫁一事,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专爱管这种闲事。 既然大哥大嫂这么为他们考虑,方天林自也不能随意敷衍了事。他仔细思忖之后,觉得一些不涉及机密的事物,可以让大侄媳妇知道,免得小夫妻俩对坐相顾无言,真要这样,这亲事就太过尴尬。 有了决定之后,方天林便抛开这些不管,议亲时间可以拖很长,不急在一时。 关将军一回到临时营地,便立刻召集部下议事。等众人全部落座后,他当即就把非机密物品都展示给在座诸位看。他们这次过来所带的钱财物品数量有限,怎么用这些钱物采买尽可能多的物资,便是他们此次会议目的。 说起这个,关将军脸上神色稍霁。他们此行只为探路,是以携带货物不多,要是销量还成,新开辟的这条商道便也可以为他们所用,这多少能缓解一下镇宁关守军资金紧张的局面。 要知道,军队历来都是吃钱大户,从朝廷那报批粮草军饷,要走的程序太多,每过一道手,就要被克扣一层,最后落到将士手中时,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要全指望这个,戍卫各地的部队怕不早就饿死,尤其是像镇宁关这样的西南边陲之地,离王城十万八千里远,没有哪个守军将帅会傻等上面拨粮拨款。要真有这样脑子拎不清之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动申请调离,或被同僚下属挤兑走。 “将军,属下建议先派人去打听一下货物行情,心里有底,跟那些奸商谈生意才不会轻易被诓骗。” “这个提议不错,那就这么办,挑几个机灵的斥候和哨探进林山县城逛上一圈,要能听懂本地话,不会说没关系,多看多听少说就是。对了,甲胄之类都卸下,尽量别让人瞧出是我们的人。”关将军刚下达命令,传信兵还没走,他想起一事,立马推翻之前的打算,改口道。“且慢,你去让他们准备好,不用避人耳目,等会我跟方老爷说一声,让他派人陪同,我们光明正大进城。” “是,将军。”传信兵奉令退出营帐。 “将军,我们这些当兵之人这么肆无忌惮地做生意,是不是不大好?”其中一个低阶军官犹豫着开口。 “无妨,王城那边忙着镇压中西部叛乱,抗击北方诸国,我们这里天高皇帝远,他们压根顾及不到。更何况,其他地方官军鱼肉乡里的不在少数,我们只不过做生意罢了,朝廷能拿我们怎么着?”关将军浑然不以为意。不说现在,就是以前,苏将军他们也都有来钱的营生,要不然光靠朝廷拨的那点粮饷,镇宁关守军怕早就外强中干。 方天林得知此事后,立刻派出几个护卫做向导,让他们带着军爷进城考察市场。这次关将军口风很紧,若非他主动提及,方天林也不会想到运粮队中竟还载有用来交易的货物。 “方老爷,沈老爷,两位瞧着这些如何?”关将军将人带到货物前,心情不错地问道。 沈家河上前粗略翻了一下,数量最多的是海产品,剩下那些也都是各地特产,总量不多,价值却不低,心想着若林山县富户吃不下,沈家倒是可以包圆。 见沈家河对这些货颇有兴趣,关将军当即笑着说道:“沈老爷,你要是想买,我做主给你最优价,我们赚个路费就成,这些全都任你挑。” 沈家河当然清楚关将军为何这么好说话,他所属部队刚得了沈家莫大的好处,现在不过是趁热打铁,礼尚往来罢了。 明知如此,沈家河也承他这个情,当即吩咐管事派人挑选货物,并没当场给钱,算清账目后,便直接拉着一堆林山县不常见的物品回了星火村。 等方天林一行人走后,众人回到营帐内。 “关将军,这个沈家到底什么来头?他们可真一点都不客气,以低价买走了近半货物,一下子少了这么多钱,苏将军交代的任务我们还能完成吗?” 关将军自然清楚问话之人的意思,笑着安抚在场众人:“放心,苏将军不会为此怪罪我们。” 有压缩军粮在手,尤其是二号三号,不说降罪,恐怕说不定还会得到奖赏。关将军清楚,跟他过来办这趟差事的这些人,心里都有不小的怨气,其他将士都可以上阵杀敌赚取功勋,他们却被派来押送军粮,若非这些人不少都来自苏老直属部队,纪律严明,对苏老忠心耿耿,怕是早就心生不满。 关将军目光扫视一周,恐怕在座诸位大多都不知道,苏老其实非常看重沈家提供的粮食。上回拉过去那些,除了各级将官分了一些外,其余可都用在骑兵队这样的精英兵种上,效果也是有目共睹。长期食用沈家粮食之人,身体更好,精力更旺,或许没法同压缩军粮二号三号比,但其物美价廉,性价比极高。要不然,他们怎么会掐着点,赶在夏收完毕没多久进入林山县,还不就是为了买沈家粮食? 有沈家作中,关将军他们没费多少事,便以一个不错的价格,将带过来的货物全部售卖一空,连派出去打听货物价格的兵卒都没派上用场,这就是有人在朝好办事。 星火村这边种的粮食最高只有三代,更好的那些全都种在荒谷中。方天林派人去荒谷走了一趟,运出来一部分四代五代粮食,除此之外,还卖了一些良种给镇宁关守军。 关将军看着一仓仓分门别类放好的粮食,有些眼馋。这可不是一般的粮食,就算是最低级的一代粮,常年食用对身体也有好处,只是效果差一些罢了,只能让身体变得略微康健,减少生病几率。但这已经足够,在这缺医少药的时代,降低得病几率,就等于提高了存活率,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惜再想要,也只能干看着,他手里已经没什么钱,所有钱财物品全都换成各色物资,其中以粮食居多,其他诸如香皂之类只意思意思捎带了一些。 见事已办完,关将军没再逗留,回头遗憾地看了一眼星火村,便率领部下往镇宁关方向赶,随行的有沈家护卫和工匠以及沈家合作商组成的一支商队。 送走关将军一行人后,方天林也行动起来,快速组建起第二支商队,目标是两个邻县。现在三县交界处大拨山匪已不存在,在三县巡检带领兵卒定期扫荡之下,小股匪徒日子也不好过,纷纷或迁往他处,或被官府招安,三县境内百姓出行一下子安全了许多。 饶是如此,方天林也没有掉以轻心,派出去保护商队的护卫人数一点不见少,加上各家护院,商队保护力量不容小觑,就算还有大批盗匪出没,也不会落于下风。 不是方天林太过小题大做,而是他们这个商队携带的货物价值不低,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让石林县跟望山县商家尝到甜头,以后他们就不用再往外派商队,两个县商家会主动上门。 财帛动人心,同理,林山县直通燕州城的商道现在已经打通,等沈家货物在沿途一带打响名声之后,商队会闻腥而来,压根就不用他们派商队四处奔波兜售货物。 方天林在决定同林山县当地商家合作之后,便秉持一个原则,那就是有钱大家赚。只靠沈家跟林山县商家这么点人,无法把货物销往全国各地,但若分润出一部分利益,一级一级往外销,虽说这样最后货物价格会很高,离林山县越远的地方销量越差,总销量却会非常可观。沈家跟合作商等于不费吹灰之力,只要在家中坐等,便能数钱数到手软。 第182章 林山县当地商家之所以这么轻易就答应跟沈家合作,未尝没有被方天林给出的这个未来蓝图给震慑住。 忙完商队的事情,方天林返回荒谷,开始面向整个荒谷招收护卫。如今西南边境地带已经不太平,其他地方也没好到哪去,局势这么混乱,必须要有自保的力量。两百多个护卫,虽然都是精锐,可以轻松以一当五当十,只是数量终究太少,真要是有外敌入侵,这点人手拿来守城都不够用,更不用说野外遭遇。 当然,荒谷是个例外,需要守卫的地方不多,这些护卫应该勉强够用,林山县城就不行,没个几千人怕是顾不过来。 别看现在当地合作商一点异动都没有,要是沈家武力不足,分分钟都可能反客为主。考验人心的事情,方天林可不打算去做,既然目前大家合作愉快,那就一直保持这样,不给他们一丝一毫反水的机会,而要做到这一点,沈家武力威慑就必不可少。 手里有钱后,方天林便把心思都放在军事和生物医药科技上。这次他不再整日埋头书房和实验室,半天训练护卫,半天钻研学问,同时隔三岔五给书院先生和优秀学生讲课,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林山县直达燕州城的商道开辟不易,想要维持更难,方天林那批完全不赚钱的压缩军粮可不是白给的,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更没提出任何要求,但苏老接收到这批货物后,且不说新一批优质粮食入库,只沈家给的这批压缩军粮就让他下定决心,加派守护商道安全的人手,一定要保证商道一路畅通。 这事光靠苏老一人不行,必须联合四方,第一个要拉拢之人便是他的同僚,同为驻守边关的将领高将军。平日里文武不相干,地方官府和部队井水不犯河水,战时,话语权却泰半都在将领手中,只要能让两个关隘军事力量步调达成一致,不内讧,就能迫使商道沿线州府官员俯首听命。 苏老直叹沈家来的时机正凑巧,太平日子里,部队轻易调动不得,这里又是边关,各地衙门岂会那么容易配合,不往上参他一本就不错了,哪可能像现在这么好说话? 苏老略一思忖,便提笔写下一封信,用火漆封好,派人传信给高将军的同时,顺道将一些从沈家得来的好东西捎带给他。商道一旦利用起来,沈家货物名声传开之后,高将军必然会得知这些。就算有关压缩军粮的消息没有外传,源头保护得严实,不代表配给部下之后,还能不透露丝毫风声。 原本保密时间应该能更长一些,可惜呀,商道的存在,沈家的动作,使得苏老不得不提前把这些分享给高将军,省得那老小子心里有疙瘩,闹起矛盾,这事情就麻烦了,谁让商道有一大段路在他驻守州府内,真是便宜他了。 高将军看过苏老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和物品,直接脸色大变,一巴掌拍得桌子都震天响,人差点直接跳起来:“好你个苏侯,有好东西这么藏着掖着,直到现在才透风声给我,真是忒小气!不愧是从王城根下走出来的,心思就是深。” 高将军再也坐不住,来回踱步几次后,立刻传令下去,让军医检测这些食物的功用,能检测出来最好,检测不出来至少也得确保这些吃食没问题才行,否则即便这些出自苏侯之手,他也不敢用。 这可是入口的东西,嘉宁关守军除了上面拨下来的钱粮之外,自然还有其他渠道,并不是随便什么人给的粮食都收,尤其是现在这种随时可能开战的时候,更不敢掉以轻心,万一粮草有问题,嘉宁关就完了,整个西南地区都得受连累。 苏老需要借用高将军的力量,自然不会在这上面动手脚。高将军很快就从军医口中获悉,一应吃食都很安全,甚至其中好几种食物的营养成分,比他们正在用的粮食还要高出许多,高将军立刻派部下前往两军驻守边界进行商谈。 交易完成后,高将军当即兑现承诺,出动手下部队,协同各地巡检对辖区内山贼盗匪进行了一次大清剿,不独他如此,苏老那边也是这般。经过两人这么一次大范围扫荡,别说商道沿线,就连整个西南地区治安都好了一大截。 只是这么一来,就有一部分既没被招安又没被逮住的匪徒流窜入附近州府,使那边局势更乱。这一点,他们却是管不了,总不能因为担心其他地方百姓受牵累,他们就不剿匪吧? 方天林得到这个消息时,只一笑而过。这就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没有足够大的利益在背后驱动,苏将军还可能配合一二,高将军就算了吧。出动军队,耗费可不是一般的大,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任由盗匪四处作乱?那利益从何而来,还不是都看上了沈家货物,尤其是沈家出品的食物? 算上星火村那边新开的地,沈家手中总共也就只有四千多亩田地,其中大部分都要用在沈家自己人身上,不可能全供给西南两支守军,想要更多,就只能将目光转向沈家合作商。 夏收之后,林山县当地地主乡绅可是种了大量沈家提供的优质粮食,买良种时,沈家河就跟他们协定,沈家有优先购买权。方天林交代沈家河这么做,就是为以后做打算。 对于沈家向他们购粮一事,沈家合作商们没有任何异议。那么多粮食他们也吃不完,卖给谁不是卖?何况提出这个要求的还是沈家,就算吃一点亏,他们也舍得。 沈家合作商们算过一笔账,一旦新品货物打开市场,他们获得的收益将远高于田地出产,除了留足自家口粮之外,其余那些他们还真不大看得上。 自打西南全境剿匪之后,沈家人也不再整月整月待在荒谷,时不时便会出谷去星火村走走看看。当然,这个待遇只有部分人才有,大多数沈家雇工下人还是不能离谷,荒谷中有太多超前的东西,方天林还不想它们现在就面世。 “你怎么来了?”见到柳橙,沈家溪面上一喜的同时也是一惊。每次都是他趁节假日休沐时,匆匆回谷看望家人,这还是柳橙第一次进城看他。 “三哥三嫂开了禁令,我们可以隔段时间出来一次,不过目前暂时还不能太频繁离谷,等我们家势力再大一些,这个问题便不存在。嗯,三哥是这么说的。”柳橙一手抱着小儿子,一手拉着大儿子,面上满是笑容。他们还年轻,长时间分居两地很是煎熬,甫一见面,就如干柴碰上烈火,难以自持。好在还有两个孩子作为缓冲,倒也没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 一开始柳橙在谷中待得也不是很安心,他怕沈家溪去喝花酒招惹男女,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倒也放心了。 殊不知,沈家海跟沈家溪两人决定出谷做事后,沈家河找他们聊了许久,彻底将他们可能的那点三妻四妾的苗头,在没壮大之前就给掐灭,使得沈家海几兄弟夫妻间一直保持和谐,没有出现第三者,导致家不成家,这让方天林省事不少。 跟随关将军一道走的林山县商队,因跟军队同行的关系,没有在商道沿途城镇停留,直奔镇宁府,在那里卖了一部分货物,其余那些则等苏老将燕州城关系打通后,一并运往那里。 苏老是镇宁关守军最高将领,燕州城离镇宁关又近,快马加鞭一天就能走个来回,眼下局势又这么乱,燕州城知州哪敢怠慢?就连燕州港驻守海军也不敢随意拂其面子,更不用说区区一个文官!对,现在就成了区区一个文官,要搁太平年间,知州跟边关将领可没什么来往,再加上文武天然站队问题,双方谁都看对方不顺眼,根本不可能有多少交情。 商队中货物价值虽高,却不是最重要的物品,让人眼也不错一直盯着的是那一套小型罐头制作设备。因其重要性,这套设备被安置在苏老势力范围之内,离燕州港不远,坐马车大约两个时辰就能到。作坊四周被严密看管起来,附近不允许百姓随意出入。 这套设备一就位,便全面开动,主要制作的是一些廉价海产品,用以供应军队所需,无怪乎苏老这么重视。当然,除此之外,也做一些高价值的罐头食品,譬如当地常见的荔枝、菠萝、高级海产品等。这些优质罐头食品,在满足林山县商盟成员自用之外,若还有富余,便会放在燕州城沈家商铺中售卖。 林山县商队除了部分沈家人之外,其余都还是第一次来到燕州城这样的海港城市,瞧什么都新鲜,要不是现在港口管得严,恐怕还想坐船去大海上溜达一圈。 沈家货物极受欢迎,不出几日便销售一空,商队中各家带队之人当即开始大肆采买货物,简直跟不要钱似的,看到好的就想往怀里搂。 时新的绫罗绸缎,当地特产……但凡林山县没有之物,都在他们采购范围内,若非所带银两有限,怕是没那么容易停手。尤其是新鲜海产品,成了商队众人最爱吃的菜肴,胡吃海塞的同时,不由为自家老爷太太们可惜,这些东西主子们无福享受,倒是便宜了他们这些管事。 第183章 “丁管事,商队马上就要启程返回林山县,方老爷交代的事情你可要给办好了。”齐管事清点完毕货物人手,确定无误之后,不忘提醒一句。 “放心,我不会办砸的,路上小心!”丁管事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有些不大放心。方老爷不在,也不知道这个商队能不能安全抵达。要知道这里面可有船队跟铺子近一年的收益,要是被劫了还不得心痛死?不过听说西南这边匪患已经被肃清,想来应该不会出问题。 齐管事点头应下,翻身上马,带队扬长而去。 不消一会,沈家人马便消失在丁管事等留守之人视线中。 方天林交给丁管事办的事情不难,却很重要。林山县商盟出产的货物能不能扩大销路,就看他了。 “老爷,商队回来了,马上就进城,我们是去南门那边,还是直接去星火村?” “去星火村,商队不会在城内停留,从哪出发,便会哪那收尾。”袁成安立即吩咐人备马。 燕州城就在海边,是个繁华的海港城市,袁家在林山县还有些地位,出了林山县,那可什么都不是。他对那边出产的货物也好奇得紧,自是一刻都不想等。 “是,老爷,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当袁成安带着护院家丁进入主街道时,先后碰到了好几拨跟他们同一目的之人。有的同袁家交好,有的交情一般,更有一些直接就是竞争对手,如今却相安无事,各队之间默契异常,有看不顺眼之人顶多保持距离,谁也不愿意主动挑事。 现在大家都是拴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要起争端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越往前走,结伴的队伍就越多,等一行人到达星火村时,交易街上已经聚满了各家下人佣工,一个个正翘首以盼。没办法,商队要运送大量物资,速度不及袁成安他们,得过会儿才能进村。 “哒哒哒”,大量清脆的马蹄敲击石板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来了,是商队没错!”很快就有人传回确切消息。 几个稍显年轻的各家主事者再也绷不住,立刻站起身出门探看,几个老家伙倒是还八风不动地坐在那里,心中却早已起了波澜。 这次商队带回来的物品在林山县极为罕见,当车队驶入林山县商盟驻地时,议事厅里诸位不管老的少的,再无法维持之前淡定的模样,直接涌入院中。 各家私下里买的货物由各家自行保管,跟商队货物分开停放,众人虽然对于自家到底采买了哪些货物不无好奇,目标却极为一致,都直奔中间那一大堆马车而去。 各家所买那些是小头,由商队出资购入的这些才是重中之重。有了这批货物,他们便可以赚取更多利润,来回一趟不容易,当然要赚双份钱。 “各位掌柜,我三弟他们不在,诸位是现在就开始对账分货,还是晚上一两天,等我三弟他们过来再说?”沈家海出言打断一众人遐思,“要是等不及的话,我可以先做主,就是程序稍微麻烦点。”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先看看,也好心里有底,其他的等沈三老爷和方老爷过来再说。” “行,那我也跟着开开眼界,看商队都带回来什么好东西。”沈家海饶有兴致地上前,看着一箱箱货物被搬下马车,唱名后登记入库。 听到各种干制海产品时,沈家海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好歹在燕州城待过几年,对海味熟悉得很,并不会被这些惊到,直到伙计开始报燕州城当地特产时,他才有些动容。 “荔枝罐头十箱,菠萝罐头十箱……大黄鱼罐头……” 唰的一下,众位掌柜齐齐将目光转向那堆罐头所在马车。 水果干货和海鲜干货虽然不常见,但顶多隔个几年总还能看到影子,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尝过其味道。现在这批罐头,那可是除了刚回来的商队有幸吃过鲜味之外,再无人品尝过,想不引起他们注意都难。当然,跟随沈家从云州城过来这边的那批人除外。 这其中尤以一些喜好美食之人举动最为夸张,他们下意识随着伙计们搬运的动作吞咽着口水,这可是新式吃食,完全没尝过的那种。没有沈家,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无缘这些远方特产,现在机会摆在面前,自是都想将之抢入自家中。可惜,这些罐头目前暂时还不属于他们,那都是沈家的。不过既然这些货物放在商队马车中,那么……众人眼睛又亮了起来。 沈家海找到这批罐头负责人,见是齐管事,赶忙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 齐管事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告知沈大老爷,这是方老爷临行前吩咐,跟苏将军商量过后优先制作的罐头,等他们走后,那边才会开始生产各种廉价军用罐头。 还不待沈家海想清楚,诸位掌柜就说起这事。 “沈大老爷,这些东西怎么分?”本来他们还无所谓,想着等沈家两位老爷过来再说,反正也没太过稀罕的东西,但这些罐头的出现,却让他们改变了主意。其他那些都还好说,这个可得尽力争取。没看每一样都只有十箱吗?沈家肯定要占大头,他们也不好意思跟沈家抢,本就不多的罐头,扣除掉沈家分走那些,便不剩多少,这怎么够大家分? “这个……”沈家海沉思半晌,他可不想做这个恶人,只好光棍地说道,“沈家每样要两箱,其余那些你们自己商量着分,这些罐头本来就不是拿来卖的,大家随意,随意。” 说完,沈家海不管身后诸位老爷幽怨的眼神,着令自家下人搬走沈家那份之后,便躲进议事厅远离这个是非窝。 果然不出所料,院子里很快就起了争执,吵嚷半天之后,众人才或满意或愤愤不平地回到厅堂。 诸位老爷也不多坐,向沈家海告辞后,便带着罐头离去,那个急切的样子,哪还有以往气定神闲的模样? 沈家海见此不由摇了摇头,倒没有任何鄙夷嘲笑的意味。换做几年前,他恐怕不比他们淡定多少,或许更加急切也没准。 不过话说回来,沈家海也有些好奇荔枝等水果罐头的味道。去年他们到燕州港时,时候不巧,荔枝这些早就下市,刚才听齐管事说,今年也快落市,这些已经是最后一批,再晚一些,就得等明年了。 信已经送往荒谷,最晚明天中午,三弟夫夫至少会过来一个,沈家海咂了咂嘴,眼不见为净地将东西送到自家收起来。他暂时还不能离开商盟驻地,他得看着伙计们将商队所购货物卸货入库。 方天林收到信,跟沈家河商量之后,立刻召集马队前往星火村,不出几天便拉回来一堆物资。 罐头食品数量有限,沈家人各家每样分了几瓶,便尽数分完。其他物资便没有这么紧张,干果之类够他们吃好久,还能拿出不少放在沈家铺子里出售。想尝鲜的沈家下人雇工,尽可以花钱购买。 “阿父,甜甜的,好吃!”沈璋吃得眼睛都眯起来,显然很满意眼前之物,“咦,怎么只剩三个了?” 沈家河撇开头,假装没看见大儿子刚才的动作,孩子们的事情,他就不掺合了,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方天林好笑地看着挠头的二儿子,见他烦恼了一会之后,继续好心情地吃着罐头荔枝,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这个二儿子真是心大,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别以为璋儿真不记得荔枝颗数,总共就没多少,他不可能记错。 小家伙其实精着呢,沈璋知道犯案之人不是双亲便是两个兄弟,就座位来看,是他大哥三弟的可能性最大,最高嫌疑人还用说吗,十有八九是他的大哥沈璧。 问题是指控出作案之人有用吗?半点用都无,最多就抢回一颗荔枝而已,还不一定能成,除非向双亲告状。 沈璋自认已是小男子汉一个,这么点小事,怎好意思祭出阿父和爹爹这两个法宝?与其劳动父亲们,还不如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让大哥高兴了,说不定以后还能从他那里得些好处,大哥对他和三弟其实很爱护呢,有好东西从来不会少他们俩的份,这不过是玩笑之举罢了。 沈璧其实也清楚沈璋的想法,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爱护弟弟本就是他该做的,偶尔拿这个不爱动脑的二弟玩闹一下可以,老是欺压可不成,把弟弟玩坏了,他上哪找这么好的人选去?呃,不能这么想,这是爱护弟弟,对,就是爱护弟弟,他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无齿的念头?一定是这样。 沈璜眼角余光扫过两位兄长,若无其事该吃吃,该喝喝。虽然他也有些心痒,不过他可没有大哥这么快的手速,这个办法他施行不通,很大可能中途就被二哥给发现。再说,他一个做弟弟的,怎好意思去捉弄二哥?哎,真是遗憾!这已经成为大哥的保留节目,隔个十天半个月就要上演一回,有时候二哥碗里会像今天一样少点东西,有时候正好反过来。即便沈璜无法参与其中,看着也挺有意思,不是吗? 第184章 见儿子们吃得欢快,方天林心情也不错,惬意地享用着自己那份,吃着吃着,不知怎么竟想起他留在广延村那眼泉水。 那汪泉水因水空间而生,自然也会因其消失而消失。方天林并不清楚广延村那边情况如何,也就无法判断,到底是现在开始慢慢往回收好,还是就此放任不管。 方天林一时拿不定主意。有这个泉眼在,在广延村讨生活的人会轻松不少,只是不知道那边还剩下多少村民。广延村气候条件恶劣,泉眼的存在,能给村民带来许多便利,反正泉眼涌出的空间水都是外层空间水,对他影响不大,荒谷也不缺水用,方天林便决定暂时不做改动,什么时候需要用到泉水,他再来考虑这事。 ****** 远行商队有过一次成功交易之后,林山县商盟尝到了甜头,正在筹划商队第二次出行。 方天林趁机提议组建商会,这比商盟关系更加紧密,商会成员想要脱离出组织自起炉灶,可没那么容易,有商会约束,出现内部倾轧的可能性也会降低许多。 林山县本地商家经过一番商议,最终这个会长落到沈家头上。 方天林和沈家河仔细商量过后,决定由方天林担任会长一职,沈家河任代理会长一职,平时两者只二取一,看似两个职务,其实只有一职,两人中只能一人发声。 之所以这么定,是因为情况特殊,荒谷才是沈家根基所在,平时两人多数时候都在谷内,能轮流派出一人驻守在星火村就已经不错,不可能长期露面。本来还有其他办法,譬如将会长一职交给沈家湖,方天林综合考虑过后,最终没有下放这个权力。 这倒不是方天林不信任沈家湖,而是没钱一切都免谈,他可不耐烦多一道申请的程序。 会长自然要有会长的威严,若真让沈家湖担任这个职务,事情麻烦着呢。其实这并不针对任何人,只要不是方天林跟沈家河担任会长一职,换谁坐上这个位置都是如此。 沈家湖对此丝毫没意见,让他当会长,他还未必能胜任,再说他现在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他得代表沈家海三家,作为普通商家加入商会。 至于方天林和沈家河两人都不在时,商会交给谁管,这事情简单,再设几个副会长,一切难题便都迎刃而解。 副会长负责商会日常事务,一些重要决策则押后,等方天林或沈家河出谷处理,若有急务,直接通过沈家海派信鸽来回传信,只要两人能想出办法,不出一个时辰事情便能圆满解决。 这次商队目标不再是燕州城,而是商道沿线城镇,此行主要目的是扩大林山县商会知名度,争取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林山县出产诸多好东西,吸引外地商家慕名而来。 商队第二次远行并没有走很远,沿路经过十几个县镇消化之后,货物便宣告售罄。 这次商队采买的货物比上次要少许多,毕竟这边气候跟林山县差别不是很大,出产物品相似度比较高,需求自然就小。 这次商队学聪明了,刻意留下一部分货物,雇佣当地行商去附近州县贩售。商队跟他们协定,要是能吸引一个商家前往林山县进货,就分他们一部分钱,吸引的商家越多,他们得到的钱便也越多,不设上限。 有钱能使鬼推磨,光靠商队只能顾及到商道延线一带城镇,有了这些行商相助,不消多时,林山县提供的新式货物辐射范围,便以商道为中心,扩大至周边很大一圈。 自此,林山县商会实力雄厚,出售不少稀罕东西,有些甚至是林山县独有,别的地方都见不到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正好,之前西南地区山匪路霸经过嘉宁关镇宁关两地守军清剿,大股匪类已经不见踪影,剩下那些残余,商队完全可以抵御。 大家都不傻,在互通消息之后,都清楚目前最安全的道路便是新开辟出来的商道,他们只需要小心从起始点到最近商道入口这段路途即可,进入商道之后,安全便基本有保障,原先不敢走长途的商队,现在也开始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自商队第二次返程回到林山县之后,便陆续有外地商队进入林山县境内,他们一路打听着来到星火村。 商会各掌柜获悉此事,各个都乐得眉开眼笑,区别只在于有些溢于言表,有些则是在人后偷乐罢了。 见形势一片大好,方天林走了一趟县衙,同莫知县密议良久,之后又召集商会成员,同样谈论许久才散去。 做完这些,方天林便一直待在星火村,时不时拉护卫队去山道上巡逻,以确保星火村和荒谷之间运输畅通,顺带锻炼护卫队实战能力。 方天林在等消息,等林山县这些官员士绅作出决定。 林山县近乎四面环山,只南面一条官道通向外界,与石林县跟望山县相交地带不小,但官道只这么一条,其他都是些山路小道,骑马行走都有难度,更不用说车队出行。只要在交界处官道边设一个关卡,便能大为降低被突袭的风险。 嘉宁关和镇宁关这两处守军,非战时帮助地方军队清剿一下贼匪还成,一旦起战事,可指望不上他们,林山县必须要有自保能力。 方天林可不想星火村才建好没多久,便不得不把人和物资都撤回荒谷,他花费那么大心力,要的可不是这种结果。 既然边关守军不能随时依靠,那就自己上,林山县好歹也号称有近千地方驻守部队,虽然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满打满算也就几百人,其他那些都是滥竽充数,不过目前也够了,再加上当地士绅家护院和沈家护卫,林山县第一道防线不用费多少事便能很快立起。 这一个关隘又不是什么边关要塞,不用弄得那么高大上,建一堵还算凑合的城墙,设置一扇城门即可。 方天林这么打算,的目的很简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过往行人在这里减速,进行第一道入门检查,确认身份没问题才予以放行。 方天林自然知道轻重,入境口设防也只是为了不被人打个措手不及,不用派多少人,只要守关者能把消息往回传便达到要求。 恰恰方天林眼中这件看似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却把莫知县和当地士绅都难住了。入境口那边官道两侧虽然不是很宽,但也有近百丈,建这么长一段城墙,那可是个浩大的工程。 这种从自己荷包里往外掏钱的事,谁愿意干?要知道大多数士绅可都兼职商人,赚钱的生意自是多多益善,砸钱的事,他们平常可是避之唯恐不及,若非提议之人是方天林,恐怕他们早就拂袖而去,连回去思考的机会都不可能给他。 至于征徭役,呵呵,方老爷可是一上来就摆明态度,明显他不赞同此事。一边是更安全的生活环境,源源不绝的进项,一边是短时间内需要大量往外掏钱,两边砝码被人放在天平上称量,孰轻孰重,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大家都有了决断。 这事情可行,具体如何办,却得看莫知县和尤巡检这两个林山县文武最高官员。 设关卡可以,起城墙一事当即被两人否定。这种事朝廷虽没有明文规定,但也未曾有过先例,即便林山县地处边关偏远之地,他们也不敢这么胡来。 方天林倒是无所谓,不起城墙,也有的是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星火村不到半年时间便建成,仿照此,找人去三县交界处勘察一下坏境,在林山县入境口附近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建一座村镇,便什么问题都坚决了。 镇子可是能起围墙的,这点谁也无法置喙,只不过这个村镇选址有些奇葩罢了,旁人议论过后,谁还能拿它怎么着不成? 众人听了方天林的提议,各个面面相觑,稍一思索便明白,虽然方老爷这个办法的确出人意料,但可行性非常高。在官道两边建镇,镇门设在官道出入口上,过往行人进镇,哪个不得接受盘查?这一样可以达到最初的目的,还一点都不显眼,远比直接建成关卡要好许多。 不过貌似建镇费用更大,还得走一套程序,要是上面不批,那就照星火村那样建个镇级村。这就省事了,村子不用经过上官审批,莫知县自己就能签署文书,最多就是事后往上报备一下,说明他治下又多了一个村庄,别的毋须担心。 “大人,真要这么做?”幕僚丁仲秋一想起这事,就牙疼。沈家实在太能折腾了,他们要经商,林山县便开始剿匪,生意太红火,怕被县外势力觊觎,就要把林山县打造成铜墙铁壁。虽说县衙从中得到的好处不少,但他活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亏得林山县位于西南边陲之地,远离王城,要不然他们这么搞早晚得把天家给惹怒。 “最近伙食可好?”莫知县答非所问。 丁仲秋闻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还是如实回道:“是比以往好,虽不如那些富庶之地,想来也不差多少了。” 第185章 “这就是了,撇开过程只看结果,沈家的出现对林山县而言,那真是有如及时雨。”莫知县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脸上神色莫名,“这一阵子你跟着我去乡下转了一大圈,感觉如何?” “乡民脸上多了些生气,似乎走路都带着一股劲,比原先那种半死不活、得过且过的状态好了不少。”不想也就罢了,越想,丁仲秋脸上惊讶越盛。他怎么说也是个幕僚,脑筋转得比一般人要快,不消一会,他便想通其中关节,不由惊呼出声,“大人,莫非这就是商会名下众多新式作坊带来的效果?” 莫知县点了点头,作坊大批量出货,自然要招不少雇工。有袁成安这些本地士绅压着,除了一些关键位置用商会自己人之外,并不用担心雇工们泄密。大量闲置劳力被利用起来,星火村周边村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进作坊干活,有固定收入后,百姓日子好过许多,对未来有盼头,可不就又活过来了? 以往谁都做不到的事情,沈家一出手便轻松达成,莫知县心里颇不是滋味。这本该是他的责任,无奈本地势力盘根错节,他能占有一席之地就已经用尽全力,再多他也没有这份心力。 既然连他这个知县都搞不定,其他人应该更难办到才是,事实却并非如此。沈家没有跟林山县地主乡绅直接交过手,那为何他们行动就这么顺利,而他却处处受挫?最近莫知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最近才有了些眉目。 沈家能成事,不外乎两点,一自然是沈家实力很强,那一队队护卫不是摆设,二便是利益。沈家带着当地士绅在极短时间内就赚取了大量银子,还带回来不少本地罕见的货物。瞧瞧,如今林山县各位老爷太太、公子小姐吃的穿的喝的,哪样是以前能比? 可惜,莫知县知道了也没用,武力威慑他做不到,这个需要大量钱财支撑,经商之道他又不通,真是两都不沾。他呀,还是老老实实当他的知县就好,别的他无法插手,也不能插手,别搞得到时候里外不是人,连林山县都没他立足之地,那可就真糟糕了。他只要看着点沈家,别让他们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同时注意当地士绅的动静,不让他们破坏眼下局面,便可高枕无忧。 沈家背后有边关守军的影子,这点大家都看在眼里,不出意外,林山县商会会一直以沈家马首是瞻。 ****** “大兄弟,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你这是去城里进新货?”正在平整土地的壮汉直起腰,看了眼问话之人身后跟着的一溜马车,不答反问。 “是呢,听说这边出产新式货物,便过来瞧瞧,要合适就采买一些。”上前搭讪之人笑得一脸和煦,看来脾气不错,怪不得商队派他出来问话。 “这边要建一座村子,尘土飞扬的,就不耽搁这位大哥工夫了,你们沿着官道一直朝前走,进城后找城门兵问路,他们会告诉你怎么走。” “多谢大兄弟,小小心意,还望收下。” 等商队驶出众人视线,附近几个相熟的雇工不由围上前,小声问道:“刚得了啥?” “没什么,就两包糕点,回头分你们几个。” “怎么你运气就这么好?这都是第三回了吧?我可是连一回好处都没得。” “哈,你个瘦猴怎么跟我比?我在村里那可是数一数二,出门走一圈就能收到大姑娘小丫头偷瞧的眼神,你呀,还是回婶子肚里再造一回才有可能。” “哈哈!”工地附近瞬间笑声一片。 被称作瘦猴的青年倒也不恼,乐呵呵地任由他人打趣。 笑够了,不少人心里都有些想法。他们见识再少,也清楚建村这么些时日,十天半月就有商队进林山县意味着什么。 随着商队不断到来,受益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就是其中之一。建村累是累了点,但包吃包住,还有工钱拿,远的不说,至少今年他们能过个好年。要是情况一直如此,往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在这一刻,大家不约而同希望商会能一直兴旺下去。 新建的村子经过众人商议,定名为“寿山村”,取的是谐音,原名守山村,当然,这也不是最开始定下的名字,最初大家的意思是直接往护卫林山县这个方向靠,后来一想这太过直白,容易引起他人深思,一来二去,便定下“寿山村”这个名字。 真确定下来后,多说几遍,这个村名还挺朗朗上口,而且寓意也吉祥,寿山村,长寿山村,大家对此都很满意。 方天林可没忘建这个村的目的,稍一提醒,寿山村最先开工的便是南面城墙。一旦城门竖起,林山县安全性立刻能提高一截,有了这个基础,北面城墙和村内住房便不急,可以慢慢修建。 为了尽快建成寿山村,各家都很有眼色,没谁敢拖后腿,纷纷调派一部分人手帮忙。没看当初那几家不愿跟沈家合作的商户,现在都后悔得吐血三升,正千方百计想加入商会吗?这种既能在沈家面前刷好感度,又费不了几个钱的事情,他们何乐而不为?再说,派出的都是自家下人雇工,匀出一些并不影响自家田地作坊运转。 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寿山村建设速度比星火村还要快。毕竟这是调动了几乎整个林山县的闲置劳力,而且大部分都有工钱拿,大家干得格外卖力。其实就算没有这些,他们也不敢偷奸耍滑,别忘了旁边可还有衙差监工,他们就是想偷懒都不成。 方天林并不想插手县衙事务,至少目前是如此,但有些事情他铁定看不惯,便提前找莫知县商量。衙差得了吩咐,态度好了许多,不再随意鞭打雇工和少量轮到今年服徭役之人,这才使得工地上气氛活跃,不像以往给官府做事时那样死气沉沉。 方天林是真不担心这么做,他们便不肯好好干活。反正工钱不是按天算,而是按工程量计数,提前干完活有赏,延时扣钱,不怕他们不尽心尽力。 林山县商家见沈家这样的做法效果不错后,便纷纷效仿。虽说按劳所得同样存在缺陷,但至少有一点比以前要好,那就是大家干活积极性大增,同样的活计,以往可能五天才能做完,现在四天差不多就够了,这等于平白多出一天工。 以前农闲时,林山县有许多闲置劳力,如今大量新式作坊建成招工,赋闲在家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目前还不明显,恐怕农忙时就会出现劳力缺乏的状况,能提高劳动效率,这至少能缓解一部分人手不足的压力,大家都乐见其成。 了解清楚现状后,莫知县开始未雨绸缪。 林山县在册人口有几万人,实际数目肯定要大于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了逃税,黑户人数可不少。目前,靠近县城和星火村一带闲置村民,大多已经被雇佣,但偏远地方消息不灵通,应该还能召到不少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村子比较特殊,他们宁愿窝在家里吃糠咽菜,也不肯出村跑大远去赚取家用。不是他们懒,也不是他们思想顽固不化,而是不相信世上真有这样好康的事。 这些村子往往地处偏远,消息闭塞,掌管着村子的村长和族老们,还在用以往的老思想看待目前这一切。人离乡贱,在家守着虽然穷点,好歹大家都还能有口饭吃,不用整天看人脸色,搞不好甚至一去不回,人怎么没了都不知道。 殊不知外面早就大变样,在沈家干预之下,极少出现欺压雇工、无故克扣工钱、讨要好处之事。当地商家倒是想,问题是方天林会允许吗?显然不会。有方天林在,别的他不敢保证,至少在沈家出资的这些项目中,没人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自从沈家介入后,商会名下各个作坊招人都是秉承着自愿原则,没人去逼迫他们强自上工,不过人善被人欺的事情并没发生。 方天林只是不愿意逼迫太过,他是想长期在林山县发展,强逼他人做事只能得一时之利,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老好人,蹬鼻子上脸的事他怎么可能纵容? 不想做就别做,有的是人为他们干活。靖朝人命不值钱,一般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在人市上售卖的价格还不如一头牛一匹马,就算整个林山县闲置劳力被招收一空,方天林还可以将目光转向县外。外面想找活干的人多了去了,只要林山县商会招工的风声一放出去,不怕没有人前来应聘。 当然,肯定是林山县百姓优先,在县内还有剩余劳动力的情况下,莫知县不可能便宜外乡人。 方天林对此倒是不大在意,这种情况只是暂时,当周围村庄村民都过上了好日子,他们自然会动摇想法,到时候村长和族老们怕是再难以压制住,但这个过程可能比较长,莫知县显然不愿意这么干等着。 百姓生活越好,消费能力就越强,县衙收到的税收自然也就水涨船高。莫知县不傻,以前或许有机会他还想着往其他地方调动,现在就是有人来请,他都不乐意。在这边多好!吃好喝好还轻松,一县事务就那么点,也没太多让人烦忧的事情。 第186章 林山县就算当地势力再强横,那也多半都是明刀明枪,勾心斗角之事有,比起外头却要少太多。莫知县决定死赖在林山县不动了,税赋自是要截留下来大半,按着往年的量报上去即可,否则上面要是有人眼红,把他调走,他怕是会后悔莫及。 反正眼下各地乱象纷呈,高官权贵还留意不到林山县这么一个偏远小县,至于以后,那还是以后再说吧。 莫知县打算先把治下各村庄闲置劳力都调动起来,加快林山县发展。他的手段可就没有沈家那么温和,官府在民间那是相当受人敬畏,即便在林山县,官府威望也不差其他地方多少。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真敢直接跟衙差动手的还真不多见,毕竟又不是被逼到悬崖边上,不至于一上来就拼命。 莫知县派出差役先礼后兵,不听劝的就以势压人,几番动作之下,多数闲置劳力都被调动起来。建设寿山村用不着这么多人,多出来的这些人便被派去修官道。 以前林山县只富了地主乡绅,百姓很穷,而要想从地主乡绅手中掏钱,无异于痴人说梦。虽则心善的富家老爷不是没有,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他们得先顾着家里,靠一两个人的捐赠压根就顶不了事。 是以,林山县就连官道也只勉强维持,大修过后还好,时间一长坑坑洼洼避免不了,而有些地方又是山道,路况只会更加糟糕。官道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小道就更不用说。 修路的钱自是众人一起分摊,跟寿山村一样官府也有出资。这次路面铺了碎石子,相比土路,明显碎石路要耐用许多,价格自然也不低,主要是干活效率太低,拉高了人力成本。目前离官道大修征徭役时间还远,那么多人工都得按工程量付钱,这让包括莫知县在内的一众林山县官员士绅都感到一阵肉痛。 好不容易手里余钱变多,这才刚到手没多久,便又长着翅膀飞了,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大好受。但看着近期账本,众人又都什么抱怨都没了。照现在这个势头下去,撒出去的钱很快就能再赚回来,不就是修路建村吗,他们负担得起。 星火村一期工程已经结束,现在却依旧在动工,无他,大量订单下来后,原先的作坊就显得有些逼仄,销量超出预计的那几家作坊无奈只能扩建。好在当初作坊预留的地方比较大,暂时不用再另行择址建造。 星火村如今有几百人常驻,其中沈家合作商派驻的人员就占了小半,其余那些,一部分是沈家人,另一部分则是沈家新雇的佃农和长工。 这些人住进窗明几净的青砖瓦房,乐得嘴都合不拢。沈家当然不可能这么大方,这些房子只让他们免费住三年,往后想要继续住,就得交钱,租金倒是平价。只要为沈家做三年工,不怕他们出不起这个钱,要是有能力买下,也成,沈家不会阻拦。 当然,往外售卖的房屋仅限于交易街和普通民居,沈家所在那一整片,即便住在其中的沈家人要卖,也只能卖给沈氏一族人,外人不得在其内入住。 不过这有个前提,那就是佃农和长工必须为沈家做事,一旦中途离开,沈家给予的一切好处自是全部收回。星火村光一期工程就耗费了沈家大量财物,他们怎么可能白白便宜他人? 方天林走在交易街上,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场面,面上不由带出一丝笑意。星火村常住人口仅只几百人,但流动人口却非常可观,近到附近村民,远至林山县城,每天都有人进村买卖物品。 为了方便百姓,当初规划村子的时候,方天林便特意留出一片空地搭建集市,星火村人烟渐旺之后,这里也开始变得热闹。 星火村常住民各个都有钱,即便是沈家佃农和长工,手头也有几个余钱,问题是怎么把他们的钱从他们兜里掏出来。这些人都穷怕了,手中有钱也都不舍得花用,全都攒起来,消费能力并不比那些要算计着嚼用的人家强多少。 这样子可不行,方天林仿照荒谷几月前施行的政策,不时派人召集依附沈家生活之人,对他们进行引导,鼓励大家多消费,把铜钱藏在家里纯属浪费,只会攒钱那是致富最笨的法子。当然,这需要把握好度,要是适得其反,培养出一大批寅吃卯粮之人,这对沈家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解决完寿山村一事,方天林在星火村没呆几天便回到荒谷。钱财的事只要不出乱子,便不用他操心,他可以安心搞发展。 大半年过去,谷底通向各个重要矿藏的水泥路已经修建得差不多,用不了多久,矿藏便将源源不断输送入荒谷。让人忧心的是,挖矿是个力气活,久干伤身,而且效率也低,需要派出大量壮劳力才能满足谷中逐渐增大的需求量。 这一点必须解决,方天林目前最缺的是人,他不可能将青壮都用在开采矿物上,自己人日子过得比外边人还苦,这怎么行? 方天林当即埋头案牍,开始设计适合当下的挖矿器械。这事必须得求助乾元族科技,他上辈子生活的现代社会貌似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采煤机之类工作环境太过恶劣,而且以目前荒谷的工艺水平,暂时还弄不出来这样的机械。 方天林按照自己的设想,在脑海中快速翻找相应资料,最终将目光定在其中一样采矿机械——小型掘进机上。这个机器其实主要用来挖掘隧道,跟挖矿没什么关系,但眼下却是最适合挖矿的器具。 方天林把隧道挖掘机械剖视图绘制到纸上后,盯着图纸琢磨开。这东西用途很大,采矿还真算得上只是附加,要真能把这个器具给做出来,他便可以建造一个秘密基地,掏空山腹或者直接就建在地下,将大众视线隔绝开。如此一来,避人耳目就简单多了,风险远比在荒谷中研发新品要小许多。 不过有一个难题,这是一种动力机械,能源和初级能源晶同源,只是要简单许多。这种机械的诞生正好处于乾元族能源革新时期,由普通能源如电能等,向高一层次的源能,也就是能源晶中的能量过渡。饶是如此,想要将这种过渡能源产品制造出来,难度也不小。 方天林思考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荒谷中连电能都还没有,就直接跳过,步入源能世界,这是不是太过超前? 方天林倒不是弄不出电能,而是他不想这么做。以目前荒谷的技术水平,批量生产或许不行,在他协助下,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弄出一两台发电机不算太难。 麻烦之处就在于,荒谷能用来发电的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水力发电,一种是烧煤进行火力发电。问题是无论哪种,都会对环境产生大肆破坏,尤其是水力发电,发电组必须安装在荒谷湖泊处,这个方天林决不允许,这太影响生活。 再说,直接使用电能就得将电缆铺遍整个荒谷,不但有碍观瞻,还危险。触电事故肯定避免不了,一旦电线出现故障,导致短路起火,就目前荒谷多数住房都是木屋而言,那将一烧就是一大片,光想像那情景,方天林便不寒而栗。 源能就不同了,它不需要铺设网络,环保不说,还能靠大自然散逸出来的各种自然能充能,每日补充的能量完全能满足普通照明这类用能量不大的日常生活所需。 两者放在一起,简直没有可比性。 不过直接生产能源晶就算了,不用到越用越少的生物力场能,方天林压根就没办法制作出来,倒是这个源能过渡产品——半源晶还可以尝试着制作一下。 初级能源晶最初来自尚还年幼的三胞胎,这次方天林直接把三个儿子都抓过来,一同参研,就连一心向武的二儿子都没放过。 能源晶在科技水平达不到一定程度时,没法靠普通手段制作出来,半源晶制作难度降低了好几个档次,集父子四人之力,或许能行。 当初制作初级能源晶时,用到了好几种工艺,其中就涉及到动植物材料处理,这个沈璜比较在行,不少地方甚至连方天林都比不上。 术业有专攻,方天林更倾向于工科,生物医药上他只专注于基因药剂相关资料的学习,不像小儿子学得那样全面。 沈璧自不用说,半源晶制作工艺中很多地方都有他的用武之地,沈璋就有点打酱油的意味,问题是别人连给方天林三人打下手的能力都没有,这也算是沈璋为数不多能参与的事情。 方天林父子四人整天忙得不见人影,沈家河只能把谷中事务全揽下来,他正在考虑要不要请个厨子,老太太便闻风过来,把这个活计给要了过去。 老太太如今是无事一身轻,每天都没什么事情做,东逛西逛也不是个事,便变着法儿找活干,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几个儿子家帮忙。四个儿子中,就沈家河这个三儿子需要用到她的地方最少,这不老太太刚一得知此事,便兴冲冲而至。 第187章 之后,方天林家的伙食档次立刻提升了一截。这倒不是他们舍不得吃用,主要是两人都没空折腾这些,又不想看到有外人在自个家里晃,做的自然都是一些家常小菜,谁会每天浪费大把时间去折腾过于繁琐的菜色? 张老太太就不同,两老家里有专门的厨师,有的是时间琢磨这些,菜肴可不就比方天林一家精致? “家河,你气色愈加红润了,娘再这么给我们补下去,你还吃得消?”方天林餍足地揽着沈家河半靠在床头。虽然食物中并没有刻意用来壮阳的补品,但餐餐这么滋补着,两人血气如今旺盛得很,原本事情繁多,那方面需求有所减少,现在倒好,隔阵子要是不来一次,火气旺得真要焚身了。 沈家河瞥了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方天林,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们没事,顶多泄下火就行,璧儿三个不会补出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我瞧着他们开始长个了,你要是不放心,明儿个就找大夫看一下。” “成,明天我就带他们去看大夫。” 很快,灯光熄灭,一室旖旎被黑夜笼罩,却盖不住事后宁静祥和的气氛。 林山县县衙。 “报,大人,寿山村那边来了一波流民,是放进来,还是?”传信的衙役快马加鞭赶回衙门,说话都带着气音。 “怎么回事?”莫知县从案卷中抬起头来,脸上带了丝讶色。 “大人,是这样的……” 原来,靖朝南部多处港口遭遇袭击,个别港口城市甚至被攻破,那些人烧杀抢掠之后抛下一座空城退入海中。靖朝境内也不安生,这波流民多数倒不是生活在海边的百姓,而是来自与西南边境相邻的州府。 按理这种时候不该往边关跑,朝内陆相对安稳的地方转移才是,但谁让现在林山县名声远扬,起码西南这一带,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平静又富裕的地方,便有一部分难民为躲避战乱,朝林山县涌入。当然不光林山县,西南地区都成为附近民众避难首选之地。 听完事情来龙去脉后,莫知县没有立刻做决定,略一思索便吩咐人套马,他准备去现场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如今寿山村已经初具规模,估计再过个十天半月,应该就能正式投入使用,但也有例外,城门卫早在南门修建好时就入驻,南门附近那些民居便作为他们驻扎之地。 村子建设比较麻烦,官道修整就要简单许多,从林山县城到寿山村,原本需要好几个时辰,现在骑马出行,两三个时辰就能打个来回。 莫知县见马队疾驰过后,不像以往那样尘土飞扬,不由感慨万千。真是一分钱一分货,铺了石子之后,官道要好走许多,虽然比不上砖石路,但比以前不下雨弄一身尘土,下雨浑身泥点子真是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就是道路维护比较费事,没有足够的钱财支撑,恐怕连路面都养护不起。 不仅如此,官道两边还出现了零星建筑,都是附近村民看到商机自发搭的棚子,用来卖茶水点心,也算是一项营生。 这还是在寿山村没有兴建完毕时的状况,等以后寿山村发展起来,从林山县城到寿山村官道沿线一带,应该会出现更多铺子,搞不好会形成一个个小型村落。 这在以前,莫知县想都不敢想。他是真没料到沈家这么一个举措,不仅将整个林山县都盘活,还带动了其他地方经济。 尽管形势一片大好,莫知县却有些忧心。他不懂商业,但清楚一点,眼前这一切都建立在充足的粮食上,要是吃都吃不饱,那一切都是空谈。别看现在花团锦簇,一旦出现粮荒,除了少部分富户之外,谁还会买林山县外销货物? 只是这个念头刚起,便被莫知县自己给否定。他无奈地笑了笑,他怎么就忘了,沈家已经在林山县大力推广沈家良种?夏收时沈家粮食丰收,商会其他成员纷纷上门购买种子的事情,莫知县不可能没有耳闻,更何况他名下田庄用的也是沈家种子,早熟的那些更是马上就能收获。 这沈家还真是算无遗策,就是不知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莫知县没能力查清楚,也不敢随便去查,这要是惹恼了沈家,他还真没好果子吃。 虽然同样令他很被动,莫知县却宁可跟沈家合作,也不愿意同林山县本地士绅歪缠。沈家行事正道,只要不去主动招惹他们,生命安全无虞,林山县地主乡绅可就保不准,一旦触犯他们利益,那可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有沈家牵头之后,现在本地势力规矩了很多,动辄出人命的事情已经很少见到,这让莫知县省心不少。 “大人,人就在那。”一行人到地方后,传信衙役将人领到寿山村南门外,指着被暂时安置在村外右侧那乌泱泱一群人说道。 莫知县循声望去,不由皱紧眉头,这人数着实不少,而且并非都是衣衫褴褛,不,应该说衣衫齐整之人占了多数,显然这群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难民,他们这是有备而来。 “去将领头人都给叫来,本官要问话。” “是,大人。” 不消一会,各个主事者便聚到一起。 经过多番盘问,确定这帮人的确都是靖朝百姓,不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外邦人之后,莫知县着人将他们领进寿山村,暂时安置在村子一角,先派人看管起来,之后再作打算。 难民营一处茅草屋。 “爹,我们举村搬迁到这个犄角旮旯真值得?” “不搬不行啊,朝廷抓壮丁,我们村要不是动作快,估计现在就不剩几个青壮,再加上不知是官是匪之人的劫掠,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那为何非得到林山县来?这可是边关之地,翻过群山对面就是番国,并不安全,还不如待在西南其他州县,现在整个西南地区都比较平静,匪患很少。” “大有啊,你还是嫩了点,剿匪是什么时候,林山县商会崛起又是什么时间?我估摸着这两者之间不是毫无联系。只要我所料没差,林山县将会成为西南地区最安全的地方,就算其他地方起战火,这边恐怕也会是最后烧到的地方。” “爹,你说的是真的?” “八九不离十吧,希望如此,要是我想岔了,那我可就真成了咱村的罪人。” “爹,不会的,你的决策一贯以来都对,要不然村民也不会跟我们过来。对了,爹,你觉得莫大人会怎么安排我们?” “不知道,我都老胳膊老腿了,活不了几年,你是村长,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吧?” “是,爹,儿子知道怎么做了,我这就去安抚村民。” 他们不是第一批,不过之后到来的人就正常许多,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都是逃难之人。 方天林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跟媳妇孩子一起连夜拿出一个防疫方案,虽然除了第一拨人之外,涌入林山县的难民数量并不多,但谁知道在他们缺吃少穿,没空注意饮食卫生之下,有没有携带未知病毒?要是发生疫情,那可真是一场灾难,既然他想到了这茬子事,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 莫知县收到沈家来信,看完之后,眼眸半敛,这个沈家怎么瞧着像是无所不能?他带着这样的疑问,将防疫方法给官医署大夫看过,确定里面所说不少都是有根有据,便也不去管它到底是否全都合用,直接让人照此做。 一批大夫和药材便被调入寿山村,村子南门十丈外竖起一排茅草屋,之后陆续到达的难民都暂时安置在这里,经大夫检查后才允许进村。 至于已经被安置进寿山村那些人,则只能采取事后补救措施,大夫们优先为他们检查身体。还好,方天林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莫知县倒也没有因此而抱怨。疫情谁不怕?现在林山县呈现一片欣欣向荣之象,他还想多活几年,做无用功总比为了图省事结果惹出大麻烦要好。 莫知县收到沈家来信的同时,沈家溪也收到一个口信。 “三哥让我这次休沐回家一趟?” “沈三老爷是这么说的。” “哦,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 这还是家里第一次给他带这种口信,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做,沈家溪思索半响无果,便不再瞎想。不是叫他立刻回去,显然事情并不急,他用不着自己吓自己,回谷后自会见分晓。 沈家溪决定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去训练他手底下那少得可怜的民壮。想着想着,他不由轻笑出声,人再少,那也是他的下属,有家里支持,又经这么长时间训练,这些民壮现在可真是名副其实,虽没有家里护卫那么魁梧精悍,拉出去也能唬一唬人,就是人数少了点。 日盼夜盼,总算盼到轮休这天,沈家溪当即带着方天林派的四个护卫直奔荒谷。 “三哥,你叫我回来什么事?”到家后,沈家溪只在家里洗漱了一番,便来到沈家河家。 “不是我,是天林找你有事,你等一下,我去叫他出来。”沈家河给沈家溪泡了杯茶,便起身去叫方天林。 第188章 不一会,沈家河一家五口都出现在堂屋中。 “哟,好多天没见到咱家三个小宝贝了,有没有想四叔?”沈家溪仔细打量着逐渐脱离幼儿状态,身形开始拔高拉长的三胞胎侄子,脸上笑意愈盛,挨个将他们提起来转了一圈,有些微喘地说道,“长得更加瓷实了。哎,四叔都老了,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抱得动你们。” “四叔不老,年轻着呢!”三重奏响起,乐得沈家溪眉开眼笑。 笑闹过后,三大三小各自找位置坐好。 “三嫂,你叫我回来是?”沈家溪直接问道。 “你手底下现在多少人?”方天林斟酌着开口。 “衙差和民壮加一起有十几个。” “兵房其他胥吏都这样?” “手底下人有多有少,但相差都不大,一般都在十个到二十个之间,多为民壮,衙差只听命,日常不归我们训练,也不归我们管。” “这样啊。”方天林微垂眼眸,思绪纷飞。 林山县眼下瞧着一片繁荣,却是一碰就碎。这里不比荒谷,那边山路难行,光这个外部环境就能将大多数心怀不轨之人给挡在外面。 林山县不同,寿山村只能挡住大部队,在这之外还有数条小道通往林山县城,而且即便没有这些山道,加之寿山村固若金汤,但仅凭林山县这么点兵力,真要有人带兵攻入,恐怕也守不了太长时间。百姓的战力太弱,直接拉上战场,那跟炮灰无异,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只要条件允许,方天林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过眼下这种局面,宜静不宜动。 林山县需要安定,若他无故采取动作,这会引起内乱,除非能瞬间将地方势力控制住,否则流血事件无可避免。这些可都是本地人,出现死伤后,家人还不得到恨死沈家?到时候沈家只剩武力压制一途,人们只会敬畏,不会信服,这对沈家发展非常不利。 这跟战争还不同,内斗引起的怒火,可能比被其他同胞攻破城池还要大,这和被亲近之人伤害,痛苦更深一层同一个道理。 从现有势力中插进不行,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建立一个或者动员大家增强保护力量。 “四弟,衙门有规定你们招募民壮的人数吗?” “我手下这些民壮基本都是百姓在服徭役,并不固定,到期后都会返乡,衙门里各房情况都是如此,除了衙差和一些固定职位之外,余下那些人,县衙除了管吃住之外,连工钱都不用付。至于自行招募一事,这个我也不清楚。” “那你上差时把这个问题给弄明白,要是可以,你就招民壮,钱财物资家里会支援,你负责训练就成。若不行,你就去跟莫知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你操练民壮一事放到星火村。不管结果是何,你都传信给我,下一步行动我会视情况而定。” 沈家溪也没多问,方天林的想法不是他能臆测的,不假思索便爽快将事情应承下来。 几天后,方天林收到沈家溪传来的消息。果然,兵房胥吏并不能随便招服徭役的民壮,私下里倒是允许,但这就不叫民壮,而是归类于护院之类,纯属私人行为,跟衙门无关。当然,非公家身份就只能招募自由民,想要白得服徭役的百姓,那不可能。 朝廷从来不曾允许百姓养私兵,沈家护卫已经过界,若非这里是西南边陲之地,方天林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让护卫持械出门,他们跟家丁护院已不是一个概念。 县衙官员虽没几个,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底下光六房胥吏数目就高达百来个,再加上衙差和跟随他们办事的白役,还有门丁、随从、狱卒之类人员,总人数非常可观。 莫知县从沈家溪提议中得到启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遣一小套班子到星火村和寿山村两处常驻,沈家溪自然也在外派名单之中。 方天林收到消息后,立即启程出谷,还把儿子们也给带了出去。最近三个小家伙一直跟着他忙活半源晶的事情,把他们给闷坏了,尤其是活泼好动的二儿子,一听到可以休息几天,立刻欢呼出声,这还不尽兴,末了撒开脚丫子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才将那股高兴劲给压下去。 出发前,沈家河给他们带了些路上吃的和洗漱用品,衣服这些倒是没拿,星火村住所里都有。 “天林,璧儿三个难得出去一次,你带他们多玩几天,反正你要的东西一时半会也整不出来,不如趁此机会放松一下。”沈家河将人送到门口,小声建议。 “好,我会抽空带他们去街上转转,要是有新鲜玩意,顺带给你捎上一些。”话落,方天林便将儿子们抱上马,带着护卫随从扬长而去。 沈家河一直看着,直到方天林一行人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才关门转去工业区。之前他们研制出来的简易工业母机尺寸已经校对完毕,现在正交由工匠师傅们研究制作,目前已经有了些眉目,等他们靠自己能力制作出一套,便可以投入使用。 发展科技一事,光靠方天林一家可不成,技术不吃透,离了他们怎么办? 到星火村后,方天林立即找来沈家溪商谈事情,随后便开始招募青壮组建星火村巡逻队,以星火村民优先,数量不够便从外村或者难民中挑人,闲时训练,农忙时下田。 方天林挂名巡逻队大队长,沈家溪任副大队长,方天林不在时,便由沈家溪负责日常训练。 巡逻队是沈家外围成员,跟沈家护卫没法比,资源不会向他们倾斜,投入却也不会是小数目,至少较之林山县巡检所辖地方部队,丝毫不逊色,时日长了,早晚会超过。 不是尤巡检带兵能力不行,而是双方抱持的目地本就大相径庭。巡检是公职,他手下兵丁其实并不归他所有,而巡逻队隶属于沈家,要么不建,一旦成立,沈家自会用心去经营。 以前沈家没有威信,说话不好使,现在这个消息一放出,便有不少百姓过来询问,有些自认符合条件之人甚至当场就报名。 方天林花了几天工夫,便组建起一支两百人的巡逻队伍,以十人为一小队,百人为一中队,巡逻一中队直属方天林,二中队放到沈家溪名下,方天林统领整个巡逻队伍,小队长都由沈家护卫出任。 沈家这一行动没有避着人,林山县士绅看了之后,也有人照做,以各种名目开始组建自己的班底,不过人数没有沈家多,毕竟养着这么一大批闲人需要很多钱,而且也没有那么多武师傅教。他们对沈家护卫很是眼红,不知是谁提出的意见,最后商会成员纷纷派人来说项,想借调几个沈家护卫去操练手下护院。 方天林自是不可能把人外调,这些护卫是沈家的核心力量,打散了便不起作用,但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折中一下之后,他定下一个方案,沈家护卫不出借,但各家可以把需要训练的人员带到星火村,由沈家护卫进行统一训练。 考虑到只需沈家护卫进行一些指点,并不是把人丢给他们便不管,那样这些护院还是不是他们的人都不好说了,既然不会改变护院归属,林山县士绅一番商量后,便同意方天林这个提议。 之后,星火村特意开辟出来的校场上整天呼喝声不断,好不热闹,若非校场口处有门卫守着,恐怕进去围观之人不会少。 巡逻队组建没多久,寿山村正式建成。 莫知县很想一举两得,将所有投奔的难民全都安置在寿山村,但他知道这样不行,一时贪图便利,搞不好会为以后埋下隐患,寿山村不宜安排外来人,难民还是得打散了归入其他村子。 不过这件事情不难办,守村人员已经先一步入驻,再加上衙门分署和当地商家大量涌入,就算莫知县不发布政令,也会有百姓被吸引过来。寿山村不会是特例,但凡有钱赚的地方,就不可能无人问津。 寿山村地处要道,位置非常重要,南北两道门驻守人员中就有沈家人在。方天林可不想把身家性命交托在别人身上,保持道路畅通非常有必要。 此后不久,方天林便得到消息,外面局势已经无法控制。中北部地区叛乱愈演愈烈,邻国屡次犯边,海上一些防备弱的港口被洗劫一空,内忧外患之下,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降到新低,不少地方已经不服管,各地将领纷纷拥兵自重,各自为阵,靖朝名存实亡。 这倒不是新帝的问题,他上位的时机不对,这些年大灾小灾不断,朝廷原本的弊端被放大,他又是初登宝座,一边要收拢权力,一边要赈灾镇压叛乱,边上邻国还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他简直是分心乏力,能控制住王城这一大片区域已经算能力不错。 至此,方天林再无顾忌,直接将沈家所有护卫拉到星火村,请林山县地主乡绅以及莫知县和尤巡检等一众官员去校场一观,之后三人一番详谈后,林山县最高话事人自此易主。 第189章 “尤大人,你甘心?”莫知县和尤巡检并排而行,轻拉缰绳侧头问道。 “莫大人,你不是也看到了?沈家护卫个人实力强悍这点我们早就知道,让人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连火炮都有,人数更是有好几百之多,这还不算星火村巡逻队。” “沈家真要有不轨之心,直接动手便是,我手下那些兵卒压根不是他们对手。至于当地势力,呵呵,对付你我还凑合,真跟沈家护卫对上,那纯属送菜。最主要是沈家为人正派,就算把权力拱手让人,他们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你看,就连我们的职位都没动,以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的确如此,不过这沈家是真精,经过这一遭,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是外头一直太平,沈家那就是个商家,不会有多余动作,这一进入乱世,沈家立即出手,想要自己掌握命运,你我算是被迫绑上沈家战船。你瞧见本地乡绅看到沈家护卫展示战力后,那黑沉的脸色了吗?那可真是大快人心,他们也有吃瘪的一天,之前我可没少看他们脸色。”莫知县脸上表情很奇怪,有幸灾乐祸,也有对头上突然多了个上司的无奈。 …… 莫知县和尤巡检任由马匹载着他们慢悠悠往前走,林山县地主乡绅现在可没这份闲心,无一例外都急匆匆往回赶,就连袁家也不例外。 方天林没有扣人,原本当地豪强占据优势,现在官方势力被沈家收拢,再加上沈家护卫的力量,真不怕他们有异动。如今外面乱着呢,就算西南暂时比较安生,他们又能跑去哪里?人离乡贱,可不仅仅是指平民百姓,有权有势之人也逃不开这个规则。 至于动手,各家怕是得掂量三分,看这么做划不划算。说到底,这些人都只是士绅商户,想要合力太过艰难,之前跟沈家合作,也只是利益所趋,若没有类似这么大的利益撬动,恐怕其中不少人都不愿意冒险。 为什么少部分能治理大部分人?关键就在这里。人越多,小心思越多,想法根本达不成一致,在动荡的年代中,只求一个安稳之地的人不要太多。 方天林倒也没有太过托大,家里养着的信鸽全都放飞,开始严密监控大队人马的行动,寿山村那边更是全权接手,还在各条入境小道口设防,有些不好防守的干脆就封死。 当地势力方天林没动,百姓突然被告知换了一个掌权者,人心动荡,正是需要安定的时候,只要没人挑事,他不会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况且他也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他的心眼不至于这么小。 “天林,暗地里送礼的人变多了。”林山县一平静下来,沈家河也出谷帮忙。 管理一个县可不容易,虽说现在政务仍然由莫知县管理,但一些重要的举措可都得上报沈家,尤巡检那边也是一样。县衙经费和兵卒粮饷都得沈家发,朝廷那边估计是没戏了,当然,沈家不可能白白往外掏钱,本地税赋自然得上交给他们。 就这一点而言,势必触动很多人的利益,方天林直接把官吏俸禄上调,较之以往虽然油水少了许多,但日子过得却比之以前要轻松许多。贪钱不但要心黑,还得担惊受怕,现在却是完全没有这个顾虑,生活也不见得比以往差太多。 先前那些旧账,全都一笔勾销,方天林不予以追究,倒也让莫知县一众官吏吃了定心丸。当他将县衙和地方部队账目清理完毕后,方天林立刻开始着手清查户籍。 过去有诸多黑户存在他可以不管,现在却不行,人口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方天林必须弄清楚他属地内有多少人,这样以后的行动才好安排。 以往村长里长联合村民,给上面疏通一下,就可以欺下瞒上,现在完全行不通,一见到办差的衙役后面跟着一队骑兵步兵混合的官兵,便都怂了。 这之前,莫知县提前下了通知,随同办差人员前来的官兵只是一种威慑,让百姓明了这次沈家下达的命令不是儿戏,容不得各村敷衍。 此时,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之外,衙差尽数派往各地,林山县总共也就那么大,黑户再多,总人口也不可能超过十万之数,上面有人紧盯着,下面谁也不敢搞小动作,不过几天工夫,只要在册的村庄,人口便都登记完毕。 紧接着,方天林便下达取消良民丁税的政令,同时开始征收奴仆丁税,这个税并非向奴户收取,付费人是他们的主子。方天林列出了详细的收费档次,拥有的奴仆数目越多,主家缴税越高,当数量超过一个界限,对不起,一般人家恐怕承受不起,只得乖乖放他们为良民或者转卖他人。 不光如此,方天林还定下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政策,那就是对各家老爷纳妾进行堂而皇之收费,不管是谁,要纳妾可以,交钱,并且跟奴仆丁税同理,纳的妾越多,负担越重。 你说什么,交不起钱可以不给侧室去衙门造册登记,随便养着就成?对不起,后面还跟着一条,这些不被官方承认的妾侍所出子女,除非被在册妻妾认养,否则将失去继承权,对于那些主子老爷来说,这一条影响不大,但对想靠这种手段往上爬的人来说,这可是灭顶之灾,这一条政策等于限制了他们的晋升通道。本身没有正经名分,后代也不受律法保护,这能绝了不少人靠身体上位的念头。 不是方天林心狠,专揪着这些弱者不放,而是当地士绅目前还是一股不小的势力,真把他们逼急了,恐怕会狗急跳墙,用金钱来限制妾侍数量,已经是变相在约束他们,既然不能直接动这些人,那另一边自然不能放过,双管齐下,总能遏制一下有权有势的老爷们不断膨胀的欲望。 除此之外,各人名下田产数目也秉照上述两者那样处理,免得到时候出现一家坐拥千百顷良田,百姓却无田可耕的凄惨状况。房产和铺面也是类似规定,只是条件放宽许多,倒是对实业亦即作坊等暂不做限制。 方天林颁布这项法令,目的无非就一个,那就是减少混吃等死、不事生产之人,想要过上好生活,就要多努力。 当然,这些政策只针对以后,之前那些,方天林不会强制要求他们按照新政执行。饶是如此,林山县之前那些既得利益者也是满腹怨言。 无奈,新政将惠及的百姓更多,有沈家支持,那些非佃户的良民多半都站在沈家这一边。当地士绅就是想策反都难,何况真跟沈家闹翻,与他们并无益处,虽则能给沈家添堵,但他们的损失只会更大。内部意见尚且无法达成一致,他们何来底气跟沈家作对? 莫知县看着这一项项出人意料的政策就这么被顺利推行下去,心里大呼不可思议。 丁仲秋同样神情恍惚,在他看来,这些政策当地势力应该竭力反对才是,结果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结束了!这么神奇的事情他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见到。 要知道,就算朝廷要改革,哪回不是阻力重重?纵使龙椅上那位,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两人细细一推敲,发现主要还是沈家威慑力太高,那次在校场上看到的火炮齐鸣,造成的破坏性实在太过震撼,各家老爷就算心里不忿,明面上也不敢有多大动作,但要说他们心服口服,那也不能。 怎么把他们这股怨气给消弭下去,这就要看沈家的能耐。打江山容易,想要坐稳可就没那么简单,即便是小小一个林山县,若沈家无人通政务,早晚被人拉下马。 方天林这次行动异常迅捷,除了沈家河之外,再无一人知晓,就连沈家其余人都被蒙在鼓里。 当沈老爷子等人获悉沈家拿下林山县这个消息时,都被吓得不轻,心怦怦直跳,好半天都不能平静下来,头一直晕晕乎乎。 他们知道方天林胆子大,但没想到竟然大到这等程度,这要是中途有一个闪失,沈家就完蛋了。奈何这个时候三儿子夫夫都不在谷中,沈老爷子连问都没地方问去,只好把三个孙子叫到面前进行旁敲侧击,结果自是一问三不知。 沈老爷子没辙,他有些心神不宁,连处理谷中事务都心不在焉,只得将不甚重要的事情俱都推后,缓了几天,待心情彻底平复之后才长吁短叹几声,专心眼前,不再想七想八。 推行新政,在关键位置安插自己人后,除了募兵之外,方天林便不再有大动作。目前以安定内部为重,这事由莫知县主导,沈家河监督,方天林则将全副心神都放在练兵上。 沈家这么大动静,消息泄漏无可避免,不过现在这种时候,也没谁有能力打林山县的主意。 边关守军忙着守关,无暇抽身,更何况苏老这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态度,就算高将军想动也得掂量着来。而其他州县等地方兵力,则有心无力,大家都各自为政,现在谁也不服谁,要是以前也就罢了,如今林山县有寿山村这道关卡在,防卫能力大幅度上升,不是一般州县所能觊觎。 第190章 林山县由方天林接手后,沉疴旧弊少了许多,县衙开始出台新政,鼓励大家开荒种地,当然只限于垦荒,烧山辟地就算了,这种事不但没有任何奖赏,反倒还要受罚。 林山县是个典型的山林县,除了中间这一块小盆地之外,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地,倒是路途没有上辈子蜀地那样艰难,起码进出林山县用不着走栈道之类如此危险的山道。 寿山村最先起的城墙不算高大,现在外头乱着,方天林便也不再遮掩,直接派人进行加宽加高,还在其中设立哨所,村内也布置了好几处箭塔。 燕州城沈家分部那边,方天林也派信鸽送了消息,吩咐他们不要把摊子铺得太大,见机不对就撤,情势实在紧张,便合力退守林山县。 西南地区本是靖朝比较乱的一个地方,现在比起中西北部,却要好过不少,这一点上,镇宁关和嘉宁关两军功不可没,境内多半匪寇都是由他们清剿,地方部队只进行扫尾工作。 话说回来,剿匪最初目的只是为了开辟一条商道,西南一带百姓算是沾了沈家的光,并且这种情况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虽则如此,外界环境多多少少对西南边陲之地带来了影响,商道依然畅通,但商队过路费逐次增多,每过一个城池,收取的费用都随着时间推移而增加,若非沈家货物利润高,恐怕远及燕州城这样的地方商队早就停止通商。 商人逐利,无利可图之事,商家才不会干。 等林山县局势稳定下来后,方天林着令各村对民壮进行训练,不说全民皆兵,至少青壮年都得有一战之力。方天林也是无奈,林山县人口太少,男女老少全算上,总人口都还不到十万,养不起太多兵,要加强战力,只能培养一些预备役兵源。 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方天林打算逐渐向外推广沈家良种,为了保证沈家优势,会在良种上加一个限制,使种出来的种子不能繁衍后代,现在这么做显然不行,至少在林山县内不行。好在事情是发生在秋收之前,这道工序还没完成,倒也不耽误事。 林山县生产力低下,农忙时需要大量劳动力,眼看即将秋收,沈家河提前吩咐荒谷工匠连日赶工,制作出了一批农田机械,分派到各村,不足的由工房督促下属工匠制作。 虽说只是一些简单的器具,秋收效率也大为提高。 林山县由于四面环山,气候受外界影响不是很大,发生灾情的频率要比外面稍低,但有利就有弊,土地不是很肥沃,平均亩产并不比外面高多少。 今年却是让人大开眼界,但凡种植沈家良种的地主乡绅,粮食产量明显比以往高出一大截,越是贫瘠的土地,增产幅度越高,当然,只是增幅大,亩产总量肯定是肥沃之地更高。 事实摆在面前,百姓眼睛贼利,不用人说,便颠颠跑去打听消息,听说星火村开有沈家种子店,纷纷前往购买。冬季能种的庄稼不比春夏,但也不少,只要种子价格不高,他们愿意现在就进行尝试。 “天林,这么做合适吗?”沈家河有些担忧,林山县好不容易秩序恢复正常,加这么一把料,就不怕再起动荡? 在座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附和,方天林这个决定确实过于冒险。 “家河,大哥、二哥、四弟,要是让你们选择,你们觉得现在快刀斩乱麻容易接受,还是等林山县发展壮大后,再颁布这一法令更能经受?”方天林没有说其他,直接反问道。 闻言,在场众人仔细思索后,顿时默然。推后发行沈家星币只会越加困难,他们的意思其实不在于此,而是压根就不赞同发行新货币。星币在荒谷中使用问题还不大,反正这种货币不出荒谷,不会对外造成任何影响,但要是推广至整个林山县,这阻力就大了。 这么些年过去,沈家海等人已不同于以往,不再是广延村没多少见识,畏官如虎的乡下农户。一开始他们或许不清楚发行货币的好处,时间一长,也看出点端倪。这一条比之前任何政策都要狠,这等于是釜底抽薪,彻底将林山县百姓跟沈家绑在一起。 沈家荣,他们荣,沈家败,最多只上位一方得力,其他人将一败涂地。而这还是在由林山县本地人代替沈家之位的情况下,要是林山县被外乡人攻占,恐怕整个林山县没有一家能落好。 无他,一旦沈家落败,货币系统就彻底崩溃,以前积攒的财富将全部付诸东流,外来势力可没人会承认沈家发行的货币。 沈家河四兄弟面面相觑,这个道理他们都懂,好处摆在那,阻力也可以想见,若一定要发行新货币,那自然是宜早不宜晚,问题是发行新货币真的好? 沈家河沉吟半晌,最先同意这个方案。富贵险中求,除非星币始终只局限在荒谷,否则错过眼下,恐怕越往后阻碍只会越大,这事沈家干了。 余下三兄弟满脸无奈,既然做主的沈家河夫夫都同意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只能舍命陪君子。他们心里清楚,要不是方天林把沈家迁到这,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是何处境。 沈家自己人意见达成一致后,方天林立刻在荒谷中加开了一个铸币作坊,这次就不仅仅是制作纸币,同时还铸造合金硬币。当然,就现在荒谷工艺来说,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合金配方,太过繁杂之物,目前他们还制作不出来。 当新一批钱币出来后,没在荒谷流通,直接被拉到星火村。 方天林也没有做什么,只是下令沈家所有产业,旧钱照收不误,但发工钱或找钱时都使用沈家发行的星币,兑换比率目前为一星币换一文,以后随行就市。 底下果然哗然一片,方天林没有解释,直接出动沈家护卫和巡逻队维持秩序,笔杆子干不过枪杆子,更不用说手无寸铁的百姓。 东西可以不买,但雇工们不能不领钱。在林山县商会下属作坊干活的人不少,他们拿到崭新的钱币之后怕会变成废纸一张废铁一坨,有些反应快的,攥着还没捂热乎的工钱便直奔沈家铺子,开始大肆消费。 林山县现在由沈家说了算,他们总不至于这么快就出尔反尔,赶紧把星币换成物资才是最佳应对之法。 有人带头,效仿的人不要太多,这一天,沈家铺子门庭若市,生意前所未有的兴隆。 林山县士绅耳目众多,他们很快便得知这一消息,各家反应不一。但不管是跟沈家交好,还是关系不深之人,无一例外,脸色都不太好看。 可惜,有时候错过机会,那便是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妥协,现在再来反抗,显然迟了。发行新币一事,影响最大的不是林山县百姓,而是这些地主乡绅。 百姓手上能有多少余钱?一家能拿出几贯那都算好的,更多的恐怕还在为填饱肚子努力。林山县大半财富都集中在士绅之中,别看现在星币只小范围流通,照这个势头下去,总有一天会扩大至整个林山县。 那时候他们手中的钱财势必都会被沈家发行的货币蚕食鲸吞,沈家靠这个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尽数拿下。以后他们除非有抛弃一切从头开始的魄力,否则只能跟着沈家一条路走到底。 当地士绅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林山县官吏反应只怕会更大。现在县衙和部队经费都来自沈家,他们已经可以预料到,发放俸禄的那天收到一堆星币的场面。 “大人,这沈家、沈家……”丁仲秋此时不禁有些口拙。 莫知县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脸上一片沉肃,半晌后才幽幽叹道:“仲秋,沈家这一招真是不得了!他们怎么会想到这个点子?以前战乱占山为王,占城为主的例子数不胜数,怎么就没人这么做?这事风险利益并存,弄不好林山县会出乱子,你让人盯着点,发现不对的苗头就及时处理,处理不了的便报给沈家。” “大人,你不担心多年努力全打了水漂?”丁仲秋传完指令重回书房后,不忘问出心中疑惑。 “如今是乱世,实力为尊,沈家已经是难得温和的统领,换成别家,你觉得林山县能有现在这个局面?” 丁仲秋摇了摇头。用脚丫子想就知道,不说外乡人,即便是本地任何一人上位,都不可能比现在更好。地主乡绅坐上这个位置还凑合,统治再严酷也就那样,要是让处于底层,平时被欺压的平民百姓占领林山县,其他人的下场不好说,但官员士绅铁定没好果子吃。不把以往的郁气给发泄出来,事情怕是不会完。 “这就是了,乱世中武力当道,就县衙这点力量,干不过别人,由沈家接手林山县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不管沈家是否发行新币,对我们来说结果都一样,做墙头草没前途,既然已经踏上沈家的船,不妨就赌一把。成了扶摇直上,败了最多豁出去一条命,何况眼下显然还没到这等地步,乱世人命不值钱!”莫知县说得这么正气凛然,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乱世命贱,只希望沈家能坚持得久一些。 第191章 自从发行新货币之后,方天林倒是真消停下来,没再颁布新政令。虽说有些暗潮涌动,到底林山县只是弹丸之地,当地豪强野心再大也有限,起码没有乱世占山为王的念头,主要是他们没兵,有兵的尤巡检又有这样那样的限制,如今沈家势大,再不愿,也只能私下里行动,明面上谁都不敢违抗。 方天林对此并不太担心,沈家势力开始慢慢渗入林山县各处,有他们压着,林山县地主乡绅想要暗中蓄力恐怕颇为艰难。时间一长,压抑的情绪会逐渐纾解,不能一鼓作气将沈家给推翻,以后再反难度只会越来越大。 发行新币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促进了百姓消费,方天林也算是歪打正着。虽说他已经想尽办法改变百姓的消费观念,但以往的念头终归根深蒂固,一时半会想从他们口袋中掏钱确实不易。星币一出,不用沈家在后面推,百姓自发就把钱换成了物。 当然,这种情况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不可能一直持续这么猛烈的消费势头,最终会回归平静,但这是一个好兆头不是?有了这个引子,再加上沈家在后面推动,百姓日子日渐富足,消费水平逐渐提高是趋势。 自从沈家掌管林山县后,方天林结合众人意见,对军政各部门进行了细分,权责明确,省得机构臃肿冗杂,遇事各自推诿。如今整个林山县如同一架翻新过后的机器,效率大为提高,一些多余的人员被裁剪到其他岗位上,倒也没造成新一波动荡。 “家河,现在我们手中有多少粮食?外边物价如何?”除了一些大事之外,其余事情都是沈家河在管,方天林只把握大方向,没有过多干预。他就一个人两只手,没有三头六臂,不可能兼顾所有,放权是必然趋势。 “公帐上就只有收上来的田税,这次没要银子,全部收的粮食,种类繁多,简直五花八门,喏,总数在这儿。”沈家河一通翻找,拿出税赋总账,指着田税那一栏说道,“至于物价,我们这边还好,上涨幅度不大,西南之外可就不好说了,战乱的地方物价飞涨,其他地方要好一些,但也有不同程度上涨,其中尤以粮食等必需物资涨幅最高。” 方天林听了心中了然,战乱年代粮食才是硬通货,钱在这个时候最为不值钱。他接过账册翻看了一下,对上面的数字没太大概念,沉吟半晌说道:“家河,你算一下,这些够多少百姓一年嚼用,若是换成兵卒粮饷,又能支撑多久。” “好。” 沈家河话落,书房中重归平静,只余下沙沙的写字声。 良久,沈家河停笔,对着另一侧的方天林说道:“这是初步估算数据,只能作为参考。对了,我把我们自家的粮食也核算了一番,就记在后面,你看一下,也好心中有数。” 方天林赞许地笑了笑,他家媳妇考虑问题越来越全面,懂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要是没有他,他不会像现在这么省心。 看完之后,方天林合上账册,眉峰微蹙:“收上来的田税不多,发完俸禄粮饷之后,恐怕剩不下多少,顶多再养个几千人,有点少啊。” “天林,这已经不少了。林山县总共也就五六万人,收缴上来的田税能养五六千人,这要搁以前,恐怕连莫知县都不信。现在足数上交,又没有那么多人中途截留,这才能有这么多。”沈家河明显持不同意见,“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这事急不得,咱慢慢来,现在林山县很脆弱,随便一动就可能伤筋动骨,我们先把林山县内部理顺再作打算。” 闻言,方天林笑了,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沈家河,啧啧叹道:“不错,不错!” 沈家河觑了他一眼,完全无视他打趣的眼神,神情变得凝重:“天林,你说大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话题,方天林收起玩笑神态:“云州城是南方重镇,暂时应该不会出问题,要是那边都无法幸免,想来整个靖朝也没几处地方安全。” “希望如此。”沈家河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想再多也没用,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冒险派船队出航。 现在不比以往,以前再乱,秩序还是在的,如今都是各自为政,沈家护卫大批出行,无异于是在挑战他们的权威,一言不合直接开打都很正常。别看商队依旧畅通无阻,那是上缴了大量过路钱物,最主要一点,商队只是商队,顶天就是捎带上护院和镖师,跟动辄以百计数的部队路过压根就无法相提并论。 这一点沈家人都明白,谁也没在方天林面前提这一点,就是顾虑到此。沈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方天林,沈家谁都能冒险,唯独方天林不能出问题。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时候,方天林的存在,就是对沈家最大的保障。 问题也在于此,不出动方天林,派谁去接人能平安回来的可能性都不高,西南一带还好说,海上航行现在风险太高,从传回来的消息来看,沈家船队都已经基本不出海,近海航行都危险重重,更不用说远航。 沈家河也就是这么一提,并没有其他意思,重点还是眼前。 说到云州城,方天林便想起他家跟安三老爷合作所赚的银子还没到账,以目前这种情况来看,恐怕一时半会是见不到银子的踪影了。 不知道凌家和当地驻军能不能守住云州城,那地方太过繁华,真要战乱波及到那,城中富户日子怕是不好过。太平期间就算了,各方面相互节制,商家有很大生存空间,权贵不会剥削太过,战事一起,众人视线恐怕都会聚焦于此,但凡有能力之人,都想上去咬一口。谁让整个靖朝,相比重兵把守的王城,云州城更为繁华,又更好啃呢? “家河,你放宽心,临走前我拜托过安家和凌家照料大姐他们,只要这两家势力还在,大姐他们应该能得到庇护,再不济命应当能保住。” 沈家河自是知晓这一点,不过方天林当面再次提起,他仍是被宽慰到。钱财都乃身外之物,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别的他实在不敢奢求。 镇宁关。 “将军,边关和海疆一起发难,中西北部更是一直没能将叛乱彻底镇压下去,这情形我怎么觉着不大正常?”殷副将眉头皱得死紧,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靖朝立国才一百多年,又没到日薄西山风雨飘摇的时候,怎么这么突然就四分五裂?就算连年灾荒,国力下降,那也该有个过渡时期,不至于短短几年时间就闹到现在这等地步。 苏老面无表情,眼眸半敛,不发一言,好半晌后,才幽幽开口:“从各地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看,似乎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就是不知道得利之人是谁。我们在外的消息来源不多,但既然连我们都能看出一些端倪,没道理龙椅上那位被蒙蔽,恐怕里面牵扯到的势力太多,就连他也压不住,只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在座众位将领听了不由背脊一寒,这简直是趁你病要你命,谁会这么处心积虑针对靖朝?就目前情势来看,除了朝廷势弱之外,貌似谁也没有得利,幕后推波助澜的势力总不会只是想占领一块地盘吧?乱世对他们并没多大好处,还是说事态已经超出他们控制,向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这个问题,众人不得而知,只能略过,继而商谈起军务。 “自上次攻城失败后,孟国一直没有大动静,不光我们这边,连嘉峪关那边也是如此,但更西边的安岭关一带却是兵祸不断,关口破不了,南越国便不时派小队兵卒入境骚扰百姓,搞得民不聊生,纷纷弃家躲避兵祸,估计周将军最近肝火一定很旺。不过也不怪他,换谁在他这个位置,恐怕都会如此,没人种地,粮饷去哪征?现在上头已经无暇顾及这边,边关各军都得自力更生,都难那。” 苏老眼神微动,要是没有沈家粮食支援,他们的日子也没这么好过。之前一场战斗,消耗可是不少,真要是后勤补给全断,为了养活手下兵卒,说不好也只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南一带百姓还能安居乐业,沈家的存在功不可没,只是大多数人都不解其中的奥妙所在,压根不会往这上面想。 说起沈家,苏老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听说现在林山县已经归沈家所有,这点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只是乍闻此消息时,他怔愣了片刻,随后便恢复正常。 苏老早就看出来,沈家怪异之处实在是太多,往深一想,沈家不趁此机会干一番事业才是怪事,只是不知道他们的野心有多大。 现在边关将领无令可听,让他们进京勤王,除非是当今嫡系,否则还真没几人愿意这么做,至少苏老就按兵不动。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本来苏家跟皇家关系就微妙,这个时候更不可能上杆子自找最受。 只是一直这样也不行,如今这种世道,兵权在握的,不是吞并别人,就是被别人吞并,下一步怎么走,苏老也得好好想一想。 第192章 一直到年前,西南一带人心虽浮动,却没有真正陷入动荡不安中,除了跟其他州府相邻之地涌入不少逃难之人外,其他地方都还维持在一片平和的表象之下。 自星币发行之后,沈家便再没有大动作,唯一的区别便是,各个位置上沈家人在逐步增多。这种事大家都心中有数,不管哪家上位都这般。 莫知县对此倒是乐见其成,他清楚,他顶多就能当个文官,让他领军他自问做不到。如今正逢乱世,他不说才高八斗,也是熟读史书,知道乱世出英雄,武将崛起,那就代表着文人落寞。倒也不是没有例外,文官要是能拉起一支军队,也有一搏的资本。 可惜,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他,他小小一个知县,可没谁会听他的,更何况他治下好巧不巧,正好来了一条过江龙,压得地头蛇都喘不过气,就更没他什么事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沈家越强,他能站到的地方便越高,莫知县自问比较识时务,只要不两面三刀,相信沈家不会亏待他,或许以往不敢想的,他都可以宵想一下。 袁成安并非袁家家主,不过身份地位摆在那,同辈中就他话语权最高,以往都如此,现在吗,不说旁支,就连本家兄弟态度都殷勤了许多,几个还有心一较高下的兄弟,如今是半点声音都不敢露。 这点,连袁成安自己都没想到。当初他跟沈家合作,只是基于某种可能性,毕竟林山县这样一个偏远闭塞地方,连往来的商队都不多,更不用说格局猛然改变。 袁家算是林山县当地受惠最大的一家,要不是上面有沈家镇着,恐怕袁家早就对那些敌对家族出手,不过就算如此,跟袁家不对付的人家如今日子也不太好过。 这个世上从来不乏落井下石之辈,纵使袁家什么小动作都没做,光冷眼、孤立就够那些人受的。换做以前,投袁家所好之辈怕是早就付诸行动,遗憾的是,沈家制定了极为严厉的新法,正常途径,运用任何方法都行,但暗地里下手,这是明令禁止,谁都不敢以身犯险。 林山县人口本就不多,方天林可不想再因内斗耗损大量,导致从内部土崩瓦解,不攻自破,拱手将地盘让予人。这样的好事他自是想要,但反过来搁在自己身上,恐怕谁都不乐意看到。 趁着商道还没断,方天林让商队分批次零星收了不少林山县所欠缺的物资,尤其是金属矿,想要罐头之类金属制品,都需要用金属来换,罐头回收便成了一个新崛起的行业,虽然还只有极少数人从事,却也预示着一个新行业的蓬勃兴起。 方天林有想过用玻璃制品代替,后来仔细一思索,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玻璃这个东西造价实在是太过低廉,售价却如此高昂,即便用次品杂色玻璃作为罐头食品承载物,里面蕴含的利益依旧让人疯狂。真要这样,就不知道卖的是玻璃还是食品罐头,或许真会上演买椟还珠的戏码。 “天林,松儿和袁家大姑娘一事本来都快定下了,经你上次这么一弄,事情便耽搁下来,大哥大嫂原本很高兴,反正你也同意了,现在却是不敢随意做主,托我来问你这门亲事是否要继续。”沈家河一进门还来不及驱散寒气便问道。 方天林闻言从案牍中抬起头来,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沈家河稍一沉思,说道:“这事可行,袁家跟沈家关系好,两家人都认可小辈,松儿也不讨厌袁家大姑娘,之前都不反对,现在我们掌管整个林山县,更没反对的必要,你怎么看?” 闻言,方天林嘴角绽开一抹笑:“那就按你说的办。” 两家本来都已经走到议亲的尾声,就差去衙门登记,时间不凑巧,正好赶在外界乱象纷呈,方天林对林山县出手的时候,沈袁两家亲事便就此搁置。现在沈家一松口,袁家那边行动迅速,赶在年前定亲,成亲日子则定在年后。 袁成安收到沈家答复时,可谓是喜笑颜开。日后他成了沈家海的亲家,他的地位自是水涨船高,只要不是犯了天大的忌讳,都有转圜的余地,这无异于添了一张保命牌,再次也是多了一个砝码,其中的高兴劲简直无以言表。 消息灵通人士纷纷上前恭贺,这可是沈家下一代第一次跟本地士绅联姻。有一就会有二,沈家小辈人数不少,众人不约而同都盯上了他们。可惜,沈家小辈被保护得太好,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他们就是想让自家儿孙跟沈家后辈培养感情,也无处使力。 沈松跟袁家大姑娘的定亲宴办得很隆重,林山县有点名望之人都在受邀之列,还无一人缺席,场面之盛大,一点不亚于当初方天林一家乔迁宴那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在人数上完爆那回。 方天林跟沈家河怎么说都是长辈,就算他们年纪不算大,瞧着更是年轻,也不好加入闹侄子的行列中去。三胞胎却是没这个顾忌,带着年龄相仿的几个兄姐跟小弟弟们,好生为难了一通大堂哥,在将人闹得脸色羞红,就差钻入地缝中时,见好就收,又带着一帮子人如潮水般退去。 沈松已经可以预见,等他成亲洞房那日,他恐怕还有得受。这次只是定亲,弟妹们就这么折腾他,还不知道以后会闹成什么样。一想起那样的场景,他便有些不寒而栗。自家这些弟妹怎么就这么难缠呢? 沈松擦了下脑门冒出的汗水,最终将之归结到三叔三婶身上。荒谷中书院可不是白开的,小家伙们都机灵着,尤其是三婶亲自教的璧堂弟三个,更是聪明得让他都汗颜。他过了年就是弱冠之龄,活了近二十载,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可还真没见过能和自家这三个堂弟相提并论之人。由他们在,沈家至少能兴旺几十年,只要沈家能安稳度过这次战乱。 林山县名气大,每个月都会有逃难之人投奔,其他县镇或许不欢迎,林山县却是敞开了收。 不是方天林自大,在没有形成难民潮之前,以林山县目前的粮食产量完全吃得下这点人口,更重要的一点是,方天林有不少方法可以甄别细作探子一类人员。 暗地里有科学手段,明面上有魏晓东等人作为监管,双管齐下,已经有好几个探子被揪出,视情节轻重被扔去各场所做苦力。这是来自靖朝本土人士,若是外邦人奸细,方天林可是一点都不手软,直接交给刑狱人员,怎么审问他就不管了。 “将军,沈家托商队送了两人过来。” 苏老一怔,随后说道:“将他们带进来。” “是。” 不消一会,两个衣着整齐,一脸羞愧之人便被领进营帐。 不待两人开口,苏老似是有所感应,望着他们看了一眼便直接说道:“说吧,是怎么回事?” 两人你望我我望你,最终略年长之人豁出去般,三言两语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 苏老越听越心惊,又详细询问了一些细节,便打发两位暗哨下去,之后立刻下令召集相关官员进行商议。 这个沈家真是越想越不简单,探子的事情,不管谁都免不了,这次他让人派出去的两位暗探能囫囵个回来,还丁点事情都没有,那是沈家看在他的面上,换了旁人,一旦被发现,下场可以想见。 据这两位所说,沈家有自己的一套识人本领,他们几乎在完全没有察觉之下便着了道,并不知道哪里露了破绽。不止他们,隔壁高将军手下探子也被挖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势力和商家,那些就没他们这么好运,审问之后,都被拉去各地劳改,还有没有回去那天,这可真不好说。 他们离开之前,沈家托商队人员给这些人的家人捎了口信,要想领回自家丈夫儿子孙子,就拿东西来赎,听说需要的物品列了好长一张表。 见人到齐后,苏老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之后坐在上手神色如常地品着茶,等着下属发言。 “将军,情况未明,我们要再派人吗?”说话之人带了一丝犹疑。 “此事不妥,至少现在不行。”当即便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众人意见达成一致,行动方案做了相应改动,常驻不行,那就转为流动,内部无法打入,就从外部着手,就算不进林山县,他们也有别的渠道打探林山县的消息,譬如石林县和望山县,只要不表现出任何异样,相信沈家本事再高,也查不出来。 末了,苏老略一思索,还是吩咐道:“不要过线,了解一下沈家动向就行,特别是荒谷,没有命令不要妄图进去。” “是,将军。” 苏老这边如此,高将军那头更是惊讶莫名。小小一个林山县罢了,怎么会什么都还没做,手下探子便全都被揪出来?这一点就算嘉峪关守军都没这个能耐,自此他对沈家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至于应对之法,高将军跟苏将军不谋而合,采取的措施大同小异。 高将军对沈家的忌惮更多一点,怎么说也有苏老站在背后,况且他日后云州城需要沈家粮草支持,在几方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前,谁也不会贸然采取行动。 有了沈家出手,林山县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要本地能生产加工的物品,都陆续有产出,各个作坊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星火村工业区一扩再扩。作坊多了,污染自然也大,为此,方天林下了大本钱,治污措施配套齐全,好歹星火村是沈家自家地盘,可不能弄得乌烟瘴气。 年节越来越近,林山县各个集市都人头攒动,若只看这里,半点战乱的气氛都没有,甚至比以往年份还要平和热闹。 百姓只顾眼前,方天林却不是。他要是目光这么短浅,林山县这个经过一年发展,已经脱胎换骨,越发繁荣的地方,迟早会被别人鲸吞蚕食,就如流星般划过天空,只有一刹那的闪耀。 年前这几天,方天林跟沈家河双双回到荒谷,今年他们会在谷中过年,星火村那边由沈家海一家留守,估计以后也会如此,正好也让未来大侄媳妇不那么难堪,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了,把人一直排拒在外,总免不了被人背后说三道四,再如何也得考虑下侄媳妇的感受,把人主动往外推的事情,沈家人没谁愿意做。 今夜正好是大年夜,谷中所有沈家人都聚在一起,连沈三叔一家都在其中,堂屋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方天林的地位沈家人早就心中明了,或许开始时有些不自然,心存别扭,毕竟沈家靠一个外来媳妇发迹,说起来终归是不那么光彩,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大家倒也习惯了,再如何也是个男媳妇,总比女媳妇更让人能接受。 再说,沈家也从来没慢待过他,方天林跟娘家关系又不好,迁址时甚至连通知他一声都没有,沈家人对此并没有多少顾忌,跟方天林相处起来时,便多了几分真诚。 看着其乐融融的场面,方天林心里头也高兴,付出能有收获,总归是件值得开心之事。他瞥了一眼脸颊被酒劲熏红的媳妇,不怀好意地又给他将玻璃杯斟满葡萄酒。果酒度数不高,喝多了后劲也大,平时两人都克制,极少有喝醉的时候,这次机会难得,可以尝试一下。 沈家河丝毫未觉身边人打的得意算盘,他是来者不拒,今年有准备,果酒酿了不少,连粮食酒都置备了一些,美酒佳肴,再加上和家人一起的愉快氛围,不知不觉便有些喝高,好在还没到喝醉的地步,倒也无妨。 沈家河不是没看到方天林私下的小动作,不过他还是拿起来慢慢喝了。 “咕咕。” 方天林夹菜的手一顿,之后很自然地将手上这一筷子吃完,跟在座长辈告退一声,便步出堂屋。 第193章 沈家河跟沈璧沈璋微不可查地齐齐朝方天林看去,沈璜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也察觉到了爹爹和两位兄长细微的举止,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随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般,慢悠悠享受着眼前美食。 方天林一进入庭院,六号便轻叫着从房顶飞落至他肩上。方天林转进一旁的客房,就着烛光展开信纸,看清上面所写内容,他不由神色微动,待出门后,已经恢复正常。 席间,沈家河跟三胞胎谁也没提这事,方天林也没说,年夜饭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落幕。 回到家后,见原本有些微醺的沈家河变得清醒无比,方天林大叹错失好时机,下次想看酒醉的媳妇,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瞧着面前一大三小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方天林便明白,媳妇儿子怕是察觉到了什么。 见此,方天林也没有隐瞒,起身看了下四周,确定没问题后,便将最新传过来的消息说给他们听。 “燕州港遭袭,差点被攻破?”沈家河面色一变,那里可有沈家船队还有沈家铺子,要是港口沦陷,那些人可就危险了。虽然双方接触不多,没有多少感情,就算出现伤亡,他也不会悲痛莫名,但终归是依附于沈家之人,沈家对他们负有责任,不可能当作路人看待。 “嗯,消息是如此,你跟璧儿三个都看一下,看完顺道销毁。”方天林将手中小纸条递给沈家河,起身招呼上六号进了鸽舍。消息是上午传出,六号几乎不停歇地飞了一整天,就连晚上也就着微弱的光亮振翅疾飞,辛苦一天,得好好犒劳一下。 这个时候,除了在外的信鸽之外,其他那些都已经归笼,见到许久不见的小伙伴,鸽子们都很兴奋,一时间“咕咕”“咕咕”叫个不停。 方天林一点不觉得它们叫嚷声太过吵闹,给每一只都加餐,当然,六号面前的食水最多也最好。它是今天的功臣,自然要给予奖赏。 当将六号安顿好后,方天林才回到书房中。 “有什么想法?”方天林一坐下便问道。 “天林,要是海路被彻底封锁,事情就麻烦了,我们家生意恐怕都会大受影响,这事不解决不行,你有办法?”沈家河紧拧着眉,面上神色不太好。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武力解决一途,不过怎么个解决法,倒是方法众多。”方天林并没有太过担心。 林山县跟燕州港之间距离不近,中间还隔着镇宁关跟嘉峪关两个关口,虽说这两处关隘对外不对内,要是他们不出手,对林山县还有一定威胁,问题是两处守军怎么可能放着不管?真要这样,两地守军没了纵深,早晚得歇菜,这么蠢的事情除非有人叛变,准备里应外合,否则就苏老和高将军行军打仗的本事来看,不可能坐视不理。 “武力?把所有在编民壮都算上,我们顶多能拉出一支几千人的部队,守城没问题,开出去作战除了沈家护卫队和部分兵马之外,其余暂时都还不顶事,靠我们显然不成,你是想……”沈家河听了神色一动。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靠我们自己肯定不成,必须借助外力。若外敌从海上入侵,首当其冲是驻港海军,其次便是苏老,再则就是高将军那边,除此之外,还有众多地方部队。不过地方力量良莠不齐,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我们自己。关键就在于该怎么跟他们合作,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想来没谁愿意干。”方天林说完,目光转向只到他腰高的儿子们,略一想,便开口将情况详细跟他们说明,之后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们,鼓励他们发表各自看法。 “阿父,高将军由干爷爷制衡,应该不会对我们发兵,而且攻占林山县太过费事,虽然值得这么做,但绝不是在现在,估计以后等战乱平定之后,才会向我们动手,目前我们只要做好防守,被攻陷的几率不大。就是不知道干爷爷是怎么个想法,要是他那边没问题,林山县就不会燃起战火。”沈璧作为三兄弟中的大哥,率先开口。 “从之前陆续传回来的消息看,干爷爷和高将军都没对境内州县下手,现在有这么大一个威胁在,我看不出几天他们便会采取行动,最大可能是以雷霆之力快速统一各地方势力。现在西南一带虽不像外面那么乱,但也是各自为政,说话的声音太多,这非常不利于部队行动,必须上下统一才能以最高效率对敌。”沈璜接上。 面对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沈璋咽了咽口水,有点卡壳,支吾了好一会才说道:“现在兵力太散,容易被各个击破,必须尽快统合起来。” “怎么统合?”方天林饶有兴致地问道。 “不知道。”沈璋很是光棍地回道,看得四人都闷笑出声,驱散了之前凝重的气氛。 笑够了,众人重入正题。 方天林跟沈家河一阵耳语之后,达成一致,今晚就当是考核儿子们这几年所学,两人打算先听听小家伙们的想法,遂示意他们继续。接下来便是沈璧和沈璜的专场,至于沈璋,只能偶尔提个意见,一旦牵扯到军事之外的事情,他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插不上话。 如今沈家不比从前,外面不但有招财进宝守卫门户,还有亲兵卫护,倒是不虞有人闯空门,更不用说现在是在荒谷中,安全问题有保障,沈家房子隔音效果又好,方天林他们说话并没太过避忌,讨论了一晚,直到凌晨之后才睡下。 临睡前,沈家河不无感慨道:“天林,咱家这三个娃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即便是我都未必能想得这么远,三人合作之下,对策竟然差不多就出来了,我都自愧不如。” “璧儿几个是我们的孩子,能差吗?”方天林满脸自豪,“不过话说回来,也亏得我们引导得当,不然儿子们不知道会养成什么样,要是走偏了,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这话沈家河很受用,他不会妄自菲薄,但也不敢托大,他很有自知之明,别的他教不了,教为人处事他还能胜任,儿子们能健康成长,自有他的一份功劳。 两人说着说着便慢慢陷入梦乡。 一夜无话。 翌日,方天林一睡醒就去鸽舍看六号,仔细检查过后,确定它没问题,便将它放飞,带着信返回。 既然燕州城那边已经不安全,沈家留在那边的人手自然要做下一步安排,情况严重,那就得舍弃其他撤离,无谓牺牲完全没必要。 之后沈家五口便沉浸在年节气氛中,谁也没将对以后的忧虑表现在脸上,就连最没心没肺的沈璋也不露丝毫蛛丝马迹。 方天林几人所料不差,感受到来自海上的威胁之后,苏将军跟高将军很快便有了动作。燕州港差点沦陷一事,最先得到消息的自是苏老这边,事态紧急,这回两地守军相当于是联手,行动非常一致,迅疾就对自己所辖之地展开攻势。 仗着部队之威,本来两军辖地范围就不小,这么一番行动下来,地盘瞬间扩大不少。他们是本地守军,跟外来部队入侵不同,大多数城镇几乎是不战而降,见到守边部队出手,完全没有抵抗的心思。 都是自己人,对于城镇归属已经改名换姓,百姓连点反应都没有。对他们而言,只要不是敌对国家,不对生活造成影响,谁占了都差不多。 剩下那些最初不肯归降的城镇,苏将军和高将军也没拿他们怎么着,只是围而不攻,在边关守军威慑下,又没有誓死抵抗的理由,再加内部各方面施压,最终算是和平交权。 当然也不是没有遇到麻烦,文官没太多办法,但武将有。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力,地方部队正面对上边关守军不行,但他们可以拉走一票人马,只留一座空荡荡的营地给他们。 两位边关将领得到这个消息,不由都有些咬牙切齿。这事实在是有些恶心人,偏偏他们分不出人手去追击,只能任由这些人扬长而去。都能裹挟着地方部队跑路,就别指望他们有多厚道,若非指令下达得快,恐怕不少地方都得遭殃,饶是如此,仍有部分地区遭受了兵祸。 在这个乱世中,这些无法避免,即便苏老他们现在不动手,以后也照样躲不开,搞不好还会更加麻烦。 方天林一直在等苏老他们的消息,当他得知两人开始统合各自辖区时,他也趁机发动攻势,先是拿下相对比较平和的望山县,之后联合手中两县兵力,直接对上因生活较为贫苦而民风更为彪悍的石林县。 方天林不想损耗自己的兵力,直接动用了大型弩等攻城掠地武器作为威慑,又有成规制的弓兵和骑兵压阵,在拿下望山县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攻占石林县时却遭到了反扑。虽没对方天林所率部队造成多大影响,双方出现死伤却是无可避免。 除了部分兵卒之外,其实大部分人并未见过真正死亡,至少这种近距离厮杀还是头一次碰到,再胆小之人,经历过这等阵仗之后,血性也被激发出来,亏得石林县地方部队反抗并不算强烈,要不然场面还真有些不好收拾。 当兵有危险这种事情总归要面对,现在发生总比之后真正上战场再明了此事要好。 拿下两个邻县之后,方天林鸣金收兵,未再觊觎余下那些州县,不是他不想要,而是实力不济。以他现在的兵力,再攻下一些城镇不是不能,问题是攻下之后他也守不住,既然这样,他何必多此一举。 而石林县和望山县则不同,这两个地方都是易守难攻,并不是说城池不易占领,而是只要在出入口设置防线,想要夺取就费事许多。 方天林率军这么简单就拿下这两个县,主要还是仗着地利之便。石林县就不说了,这个县是附近有名的穷县,想干点什么都干不成,望山县倒是有这个能力,只是知县和当地势力哪会费心去整这个?地方部队倒是想管,问题是他们手上压根就没多少钱银,对此有心无力。 成事后,方天林立刻组织人手开始修筑防御工事,同时着手整合两县军政。这回就没像林山县那么温和,该调职的调职,撤职的撤职,一些民怨沸腾的官吏士绅更是直接就下大狱,查清情况属实后,便照章处置,一点也不手软。 经过方天林这么一番雷厉风行整治后,两县吏治顿时肃清,当地势力也安生许多,没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歪脑筋。 林山县地主乡绅见了沈家这等手段,顿时一个个都乖得不得了。他们不由庆幸,沈家是在林山县落脚,夺取林山县权力之后,之前的事情都一笔勾销,否则有什么下场,那真是不好说。 集合三县人力物力,石林县和望山县对外简易防线很快便筑成,之后便是加固,没那么紧迫,劳力被撤下去不少。 高将军得知此事时,不禁有些神色莫名,沉吟半晌后,摇了摇头。沈家还真是会钻空子,这个时候动手是最佳时机,即便他出手干预,也根本就来不及。 从沈家之前诸此种种来看,有这个行动不奇怪,值得让人提防的是消息为何能这么快传递。高将军不会认为这都是巧合,沈家一早就商定在此时动手,这种可能性太小。 “爹,往后沈家要怎么对待?”获悉沈家又占领两个县,苏云面色凝重。沈家行动如此迅速,这股新兴的力量绝不可小觑。苏家前有外敌要挡,后有内乱要平,突然冒出来一股势力,不得不予以重视,麻烦之处就在于这是沈家,对苏家有恩,如何拿捏态度,实在是不好确定。 “老二,你怎么看?”苏老略过三儿子苏云,转而问二儿子苏风。 “这个沈家行动太出乎预料,不要随便去动他们。”苏风眼眸幽深,面上平静无波。他这辈子注定无子,三弟也子嗣不丰,如今就得一个儿子,不大可能从他那里过继子嗣,至于旁支,苏家弄成现在这样,就有他们一份助力,他怎么可能去过继他们的孩子? 倒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这种法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说他,就连迫切想抱孙子的老夫人都不会赞同。真要那样做,到时候让他们兄弟如何在妻子面前自处?所以说服下孕果,由自身孕育后代这种法子只有在逼入绝境之时才有可能考虑,平常情况之下,大多宁可过继子嗣,也不会采取这种方案。 苏风没见过沈家人,唯一曾到镇宁府托他爹办事的方天林,他也无缘得见,但沈家私底下给予苏家的物事,他多有耳闻,甚至不少都亲自使用过,对于沈家的神奇,他了解得一点都不少。之前因着苏沈两家交好,苏家又是受益者,自是不会随意往外透露消息,况且那时沈家拿出的物品还在可接受范围内,眼下却是不同。 粮食医药武器这些也就罢了,有这个本事的人不少,分开的话更是随便一找就能找出一大把。虽说质量上不及沈家,好歹相差不会太大,真正让他刮目相看的是理政能力和治军本领。一个国家强大,无外乎就这两点,其余诸如经商之类只是助益,起不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具备两者,又有三个县作为依凭,沈家以后的发展势头还真不好推断。若西南地区苏家一家独大,沈家这个最近才兴起的势力自是不用放在眼里,到时候看在沈家对苏家有恩的份上,把这三县拨给他们管就是。现在,一切都不好说。 戍卫嘉宁关的高将军手下兵力虽不如苏家,差距却也没太过悬殊,一旦动起手来,只可能是两败俱伤。两地将领都不傻,在如今敌国虎视眈眈之下,除了结盟之外,没有其他选择,总不可能同室操戈吧?别忘了除孟国之外可还有敌人在海上出没,前些日子燕州港就差点沦陷,经过这么一遭后,海军兵力消减严重,想要补充却很麻烦。 海军跟陆军不一样,陆军随便拉批人就能组建起来,最多就是实力不济,海军这么做完全行不通,普通百姓恐怕连开船都不能,更不用说海上作战这种高难度的事情。 一旦燕州港被夺,燕州城陷落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唯一的优势便是可以从容退却,这一点便是跟内陆城池最大的不同。港口边上修建城池,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做出来的傻事,这么做具有战略意义。 但凡如此格局,就说明港口地理条件独特,城池直接将码头全方位封堵住,海上来敌想上岸只能通过此处,只要港口城市坚挺,支撑到援军到来,就能保证内陆地区安全。 燕州城无疑就是这样的布局,只是一旦失守,苏家便需分兵驻守在海岸沿线上,到时候兵力无法集中,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权衡利弊之下,苏家已经暗中开始支援驻港海军,内斗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还是抗击外敌最为重要。 所以说,沈家行动正是恰到好处,现在整个西南地区,谁都没空去搭理他们,可以任由他们闷头发展。 对于二儿子的看法,苏老心里赞同,面上却是不显,转而将目光对准小儿子苏云,意思再明显不过。 “爹,你儿子我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事我不适合发表意见。”苏云当即表明态度。 “抛开这点不谈,你怎么想?”苏老并未打算放过这个后来颇有些赶鸭子上架意味的小儿子,再次问道。 “行军打仗上我不及二哥,那我就从其他方面上说一下我的看法。”书房中只有他们父子三人,苏云倒也不显拘谨,直接摆开架势说道,“沈家在经商方面的天赋就不用我说了,我们三个加起来拍马都赶不上。这点搁以往非常重要,眼下这种局面却有些腾挪不开。” “陆上商道受阻,海上再来这么一出,沈家出售的货物也就只能在西南一带流通,想要销往其他地方将会变得非常困难。我看中的是沈家提供后勤辎重的本事,那一手种粮的能耐,加上出产的各种日用品,以及不曾外售的武器,简直就是一个理想的军队后勤保障基地。同沈家交好,从目前来看,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我们唯一要担心的是,沈家强势崛起,对我们造成的压力。不过就算没有沈家出现,我们也无法做到一家独大,不如跟沈家联手,起码粮草不足时,能有周转的机会。” 父子三人商议过后,苏老最终拍板定下,就按原先的方案做,沈家能结交便结交,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跟沈家撕破脸皮。 方天林该庆幸,苏老他们是在正月初动手,要不然这个年都没法过。纵然如此,方天林也只休息到初三四,初五一过多了两个县之后,不光他,沈家嫡系不少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将两县势力全都收拢好,防线也初步建成,方天林跟沈家河又开始忙活组建新政府一事。 之前底下只有一个林山县,这些都能凑合了事,现在不行,必须在县衙之上再设立一个衙门。 经过商讨之后,方天林跟沈家河定下新势力名字为“华”。当然,方天林不会傻到明目张胆直接称国,就三个县二十来万人口,这样的弹丸之地要说是国,也就现代那种和平年代才有可能实现,在这里谁要是敢这么做,就等着被人当靶子给收拾。这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若真有人大脑一时短路,恐怕有点势力的都会插上一脚。 方天林将沈家旗下所有部队都换上统一旗号,旗帜背面为龙飞凤舞经过特殊设计的“华”字,正面则是各部队番号,军服也采用统一样式,最多只因军种不同而不同,其他武器配备也是如此。 不过这事急不来,旧装备需要慢慢汰换。 部队的事情还算简单,毕竟目前兵卒不多,职位也就那么一些,令人头痛欲裂的是新衙门的组建,盯上这一块肥肉的人不在少数,谁都想从中分一杯羹,方天林和沈家河不得不慎重考虑。 第194章 乱世用重典,这种时候,方天林也不考虑什么民主不民主,经过众人一番商量,最终结果都由他直接拍板决定。很快,各个部门便迅速搭建起来。 方天林没有任人唯亲的想法,却也不避忌这个。跟他过来的沈家人就没有好吃懒做之人,他根据个人能力,将他们派往各个岗位,尤其是那些重要位置,就算沈家人一时难以胜任,也不能交给别人,大不了慢慢学,他多看顾一点,总比被人从内部反水来得安全,起码现在是这样。 如今沈家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家想的是如何好生在乱世中活下去,格外齐心协力,并不会生出乱七八糟的念头,至于以后,那是以后的事情,目前还用不着操心这个。 西南地区进入短暂的和平时期,方天林抓紧时间发展民生。 沈家所占这三县,远构不成一国,甚至连州都算不上,但称县也不合适,方天林和众人商谈过后,暂定为华州。新衙门就设立在星火村,因只是权宜之计,方天林不准备大肆扩建,地方够用够安全就行。 扩建后的星火村更名为华城,原星火村变更为星火区。这里将成为核心区域,一旦后续建设完成,星火区会进行一次大改造。 乱世中军权最重要,所有一切资源都要向其倾斜。沈家人处理庶务还凑合,能领军之人除了方天林之外,那还真是一个都没有,即便是沈家溪都不行。眼下是最紧要关头,方天林分身乏术,只能先整顿军队,政务便交给沈家河主理。 一号环保水泥用来筑路很实用,用来修房子便不大合适。方天林忙着加固城防招募训练军队,挤不出多少时间参研这个,环保水泥后续研究便交给沈家河。 三胞胎眼下还小,不适合行军打仗,多把精力花在学习上,正好帮着沈家河带领匠人干这活。环保水泥研究一直在进行,只是之前对此要求不迫切,反正研究出来一时半会也用不上,方天林便放任不管,任由匠师们自行研发,哪想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自然不能再如此。 有了三胞胎这个生力军加入,加之本就研究了很长时间,不出正月,更为适合砌墙修房的二号环保水泥便成功研制出来。检测过后,确认各项数据都达标,沈家河便派人将其运到华州边防。 在滑轮组脚手架等简易器械辅助下,原本简陋的防线不再,防御工事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样,赶在春耕前,一道道厚实的混凝土城墙彻底建成。 几方势力中,华州最弱,方天林原还想着怎么跟苏老和高将军谈判,那边却先表示了诚意。彼时华州边防线还未完善,两军辖地刚统合完毕,苏老跟高将军便达成协议,同时派人过来商谈。 方天林自然不可能在这个当口反对,三方签署协议,商道再次开通,交易地点就定在望山县第一道防线内。为此,附近边防线加厚,足足设立了三道防线,又派遣足量戍守兵丁,用以应对意外事件,方天林才停手。 民以食为天,粮食的不可或缺性,大家有目共睹,方天林跟沈家河对此自是颇为重视,沈家良种被大力推广。沈家作为华州最高权势者,再也不用苦口婆心向众人推销,直接一个命令下去,百姓便不敢不从。 方天林感慨万千,难怪那么多人迷失在权势之中,尝过权力的美妙滋味,甘愿放下的恐怕还真没几个,为此汲汲营营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方天林只知道靖朝四分五裂,战乱频起,他并不清楚此时整个地星都笼罩在硝烟之中,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就没有哪个地方处于和平状态。靖朝还算好,地域辽阔,再乱,也总有那么几个地方未被波及到。再譬如西南边境地区这般,几方人员暂时协同合作,百姓生活一时得以安定下来。 那些本就生活艰难的地方,可没有那么好运,形势更加不乐观,好多都打得不可开交,只为争抢资源,同时各种教派林立,让人大开眼界。 方天林起初并未发现异常,只以为是靖朝正常消亡,等他收到各种新教派的消息越来越多,才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方天林看着手上汇总过来的消息,百思不得其解。靖朝并没有禁海,有外来传教士进入并不意外,却始终没法打开局面,境内依旧以道教和佛教为主,这点跟以前的世界非常相似。眼下却是截然不同,一下子出现了十几个新教派,这还只是被方天林获悉的数目,实际数目只会更多。 乱世出现新教派倒也正常,貌似每一次改朝换代都会冒出一些新教,目的也很简单,无外乎打着教派的幌子做谋权纂位的勾当,唯一的区别便在于教派数量太多,又有众多“神迹”出现。 若只是这样,方天林也不会这么在意,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的是,这些“神迹”不是诓骗人的戏法,他虽没亲眼见过,但从传过来的消息中能够看出,这些“神迹”有不少都是通过科技手段达成,只是这个时代的民众太过愚昧,把这些都看成是神仙降下的旨意。 至于另外一些“神迹”,就连方天林一时都辨认不出,但从已经推断出来的那些神迹来看,恐怕也不出科技范畴,只是他目前掌握的知识量不够,无法解析罢了。 自那以后,方天林对此上了心,格外注意外界的异常状况,并给苏老和高将军传信,让他们留意辖地内新教派,一旦发现,便立刻制止,同时开始派人清理华州非本地教派。 这么一查,还真查出来一些隐秘新教,好在没有蔓延开,只在小范围内传播,对这些教众进行再教育也简单,若是陷得太深,被完全洗脑,方天林能耐再大也无济于事。 信仰这种东西太无解,一旦深陷其中,不是想拉就能拉出来。 方天林揉了揉额头,闭眼沉思。这太奇怪了,这些新教是怎么出现的?就好似来无影去无踪,凭空出现。问题是这显然不可能,必然有人在传教。幸亏西南边境地区不是重点关照之地,否则麻烦就大发了。 为此,方天林还特意成立了一个新部门,专门应对这些,他可不想队伍从内部被攻破。 又留意了一段时间,发现只有教派在他知道的地方传播,并未出现其他异常,方天林便没再管此事,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强权面前,一切都是纸老虎。 华州地方不大,经过最初这段时间忙碌之后,方天林又清闲下来,分了一些精力在政务上。 有了一号环保水泥和二号环保水泥,华州建设非常快,先是主干道改成水泥路,华城到荒谷这段山路也被打通,同时小型掘进机的出现,山腹科研基地也在隐秘建设之中。华城更是日新月异,不出几个月,已经有了城市的模样,房子没有建太高,以三层为主,居住用地占比大为下降,可以腾出更多地方用来作为耕地。 华州境内情况苏老他们无法打探到,交易市场那边却是对外开放,城墙处的异常他们一早就得知。消息传达没多久,苏老跟高将军便各自派人过来询问,不止他们,各路商贾也都找认识的人了解情况,他们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希望可以掺一脚。 水泥在现代不算什么,放在靖朝,却属于战略物资,方天林暂时不打算商用,卖给苏老高将军却无妨,不过得限量,在自己没太多本钱之前,他可不想养虎为患。这次进行谈判的人多了燕州港驻军,方天林跟三方谈妥交换条件后,让他们各自派遣军匠前往华州交易市场,一直到教会他们如何使用环保水泥为止。 这次交易沈家也没吃亏,华州地方太小,无法做到完全自给自足,总有一些资源需要外购,趁此机会,方天林换到了不少重要物资。 方天林其实并没有多大野心,要不然上辈子他也不会在退伍之后窝在俱乐部中当射箭教练,钱虽赚得不少,却也就那样,在成功人士眼中属于没出息那一类。若非在靖朝没有权力处处受到掣肘,乾元族传承无法随意拿出来,方天林也不会殚精竭虑为沈家谋求一席之地,就算战乱又如何?往山中一窝,谁还能拿他们怎么样? 不过拿下三县,不算迫不得已,这是方天林自己的选择,有机会自然要上,错过了岂不可惜?靠人不如靠己,想要将乾元族传承结合当地科技展现出来,最终走出一条适合这颗星球发展的道路,没有权势纯属空谈,那样还不如老老实实过完这辈子。 方天林倒是轻松,华州三县处于群山包围之中,易守难攻,苏老他们那边就麻烦了。两处关隘还好,同样不容易被攻陷,面向内陆那一带却是大小摩擦不断,战乱所在几个城市几乎没有多少百姓生活,不是藏在各处地道山洞中,就是跑进腹地进行避难。不少城池今天在这个人手中,明天在那个人手中,来回拉锯,始终没法消停下来,有几处甚至成了空城。 西南边境地区本就不发达,相对东部来说,更为地广人稀,战乱引起的损失想要补充更加困难。地方部队跟正规军队碰上,属于螳臂挡车,苏老和高将军无法,只得从边境抽调边关守军对一些军事要地进行扼守,这才将局面稳定下来。 第195章 西南边境地区本就不发达,相对东部来说,更为地广人稀,战乱造成的损失想要弥补更加困难。地方部队跟正规军队碰上,属于螳臂挡车,苏老和高将军无法,只得从边境抽调边关守军对一些军事要地进行扼守,这才逐渐将局面稳定下来。 眼下到处都燃起战火,苏老和高将军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各自派遣下属将领对地方部队进行操练,将兵力集中起来派往边境驻守,海防更是不能漏过,在各方支持下,一步步加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方天林硬是从高将军口中咬下一块肉,再想进一步就只有手上见真章。以华州的兵力,要实现这一目标难度有点大,除非方天林能武装出一支现代化军队,只是这谈何容易? 更何况目前方天林跟高将军处于合作关系,要是同他撕破脸,唇亡齿寒,苏老那边恐怕也会成为一个阻碍,这在目前显然有些得不偿失。 方天林并不打算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行。他打开地图看了一眼,华州易守难攻,却也没有多少发展的余地,跟其唯一接壤的就是高将军属地,想要壮大,除了吞并高将军辖地,就只剩下开山一途。这在别人看来或许不可行,对方天林而言,未尝不可一试。 不过此事言之过早,先把华州打理好才是当务之急。 空间水能改良生物品质,但仅限于此,并不能像现代杂交水稻那样直接大幅度提升产量,唯一的优势是比较符合大自然淘汰规则,更耐寒耐旱抗倒伏口味更佳等,和人工培育本质上存在不同。 方天林原本不打算这么做,沈家良种除了产量之外,其他各方面都优于杂交品种,抗灾能力尤其强,对人益处也更大。奈何沈家地盘太小,在有限的田地中如何种出更大的量,成了当下最需要考量的事情。 方天林手中事务不少,无法潜心钻研学问,便将这一任务交给小儿子沈璜,至于母本的获取,托给各商队便是,当然,华州境内也不可错过。沈家河直接下达了悬赏令,只要有人上交符合要求的各种粮食作物,都能获得赏金。 群众的力量巨大,在足够钱物的诱惑下,各种野生粮食作物纷纷汇总至沈家河手中,最终交给沈璜,经过他处理之后,让经验丰富的老农种在荒谷试验田中。做完这些,沈璜便不再管,作物各项性能会有专门人士进行记录,他只需要负责最终筛选即可。 乾元族科技太过繁杂,靠一家之力穷尽一生怕是都只能展露冰山一角,唯有借助众人的力量,才有可能一点一点实现,方天林一有空便耗在编写教材和抄录书籍之中。 华城内同样设立了书院和军校,大部分授课先生都调自荒谷书院,这些人一边进修一边教学,方天林和三胞胎不再教授基础知识,专门负责培养夫子和精英学生。 且不说外界如何,华州境内却是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象,若非大家知道外面战火纷飞,还以为此间百姓生活在和平年代,端的是一处世外桃源。别说附近民众,就连身居高位者也十分羡慕,无奈要攻打此处代价太大,还得冒着被迫中断交易的风险,就算再眼热,也得按捺住,无谁敢轻举妄动,这给了方天林足够安稳发展的空间。 岁月如歌,时光如梭,一晃眼便是三年过去,西南边境地区战事已经趋于稳定,几方势力合作无间,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不断向外开拓,目前已经占据很大一块地方。 华州也不再只有三县,西南边境地区方天林无法侵占,目标直指被山林隔绝的内陆地区。在小型掘进机的帮助下,方天林经过详细的地质勘探,勘察出一条最合适的山道,直接开山凿路,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开凿出一条直通外界,隧道夹杂山道的水泥路。 对面压根就没有任何准备,那里尽皆属于后方,防守极其空乏,在方天林带领大批兵丁奇袭之下,可说是毫无抵抗之力,华州属地一下子扩大到三州几十个县,此时再称为华州已然不大妥当,便再次将其改为原名“华”,下辖三州,华州地方不变,统管原先三县。 让方天林头痛的是,新攻占的州县境内教派势大,不少百姓都被彻底洗脑,再想将他们转回正常,难度堪比登天。眼下是战乱年代,方天林可没有那么多心思花在他们身上,劝说再三都不听之人,只能将他们都扔去做苦力,那些煽动主力者则直接处理掉,如此一番雷霆动作之下,方将局面稳定住。 这种情况不独方天林才遇到,苏老跟高将军他们也是如此。正因为这些教派的存在,导致攻打进度大为减缓,攻下来若不先处理好内部,就等着内乱不停爆发。之前他们便在这上面吃过亏,尽管苏老等人听取方天林的建议,对这些教派多有注意,依然重视不够,被钻了空子,平白损失了好些兵力,才将暴乱镇压下去。 吃一堑长一智,之后他们行动都是占领一地治理一地,这使得攻打进度极为缓慢,纵使军备后勤都优于他人,三年过去,也就清理出附近一片。 方天林在攻下两州之后,休养生息好一阵,才再次联合其他几方对周围势力发动攻势。到目前为止,沈家属地已经扩大至一府三州,短期内他不准备再出手,目前最紧要的是稳固后方。 也不知道那些新近几年崛起的教派给百姓灌了什么迷魂汤,简直如毒瘤般清除不净,必须小心再小心,才能将这股蔓延的势头压制住。 不过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方天林从种种迹象中,已经有了初步推断,这些教派都是在同一时间段突然兴起,不像是土生土长,恐怕背后有人在推动这一切。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不畅,方天林不认为有哪个本土势力能做到这般。可若是外来势力,从那些神迹来看,科技已经相当发达,为何他们不直接奴役地星人,而非得采取这么曲折的方式?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刚察觉到这点的时候,方天林背脊生寒,出了一脑门子汗。这个世界实在太危险了,竟然还有外星人存在,直到想明白他们有限制,不能随意对他们出手,这才放松下来。 也是因此,方天林只敢暗地里发展科技,一些太过先进的东西他都不敢光明正大拿出来。谁知道他们的容忍度有多高?万一被他们察觉到他这个潜在威胁,先把他给灭了,那一切可都成了泡影。 这事方天林不敢声张,连媳妇孩子都没有告知,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还不如让他们活得轻松一点。 环保水泥、简单器械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源能的应用。方天林虽然不清楚这些教派背后是否真有外星人在搞鬼,但谨慎点总没错,初级能源晶他不敢拿出来用,连过渡产品半源晶都被摒弃,直接启用煤炭这类初级能源,荒谷更是非可靠之人不得进出。 工业发展污染相当大,即便有治污设备,也不如原先计划使用半源晶来得清洁。方天林却无可奈何,做任何事都得有命在才行,忍一时风平浪静,他不可能拿全家人性命去赌。 或许方天林的做法没错,三年过去,一直没有出岔子,他却依然不敢掉以轻心。随着时间不断推移,他越发确定,各种教派背后恐怕真有外星人的踪影存在,只不知他们的目的为何。 ****** 羲和悬臂联盟总部,此刻正在召开线上会议,联盟中各个国家都派代表出席。 “这是最新从xf154369157星太空侦测器上传回来的图像,初步评估,这颗星球已经从一级文明步入二级文明初期,这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短短几年间便发展到如此地步,不知是否出自在座诸位手笔?” 听闻议长此言,众人面面相觑,若是他们当中之人私下行为,必然会损害其他各方利益,此事必须调查清楚,否则谁也不会善罢干休。 一阵讨论之后,议员们开始陆续发言。 “议长,这颗原始星已经上报宇宙文明联盟总部,我们不能贸然动作,直接派遣大量人员进入xf154369157星显然不合适,我提议调查这颗原始星附近太空留下的各种痕迹,先确定是否联盟中人私下行为,排除这点再来讨论后续事宜。” 与会者多数都附议此点,议长也不拖拉,直接双管齐下,一边派遣联合调查队前往xf154369157星外太空查探此事,一边也没放弃对联盟各国展开内部清查。 xf154369157星正是地星,这颗星球的命运现如今正被攥在羲和悬臂联盟手中,地星人却恍然未知。 各方势力眼下正打得如火如荼,谁也想不到造成目前硝烟四起的罪魁祸首,正对地星虎视眈眈。或许若没有方天林这个意外出现,恐怕将会被他们在不动声色间文化殖民,地星文明从根上就被斩断。 如此一来,即便羲和悬臂联盟摄于宇宙文明联盟的威严,不敢对一级文明直接进行武力镇压,地星未来恐怕也不大美妙。 第196章 “阿父,你看,这是不是你说的飞行器?”沈璋兴冲冲跑进书房,眼里满是热切。 见是自家精力格外旺盛的二儿子,方天林嘴角不由绽开一抹笑容,哪想听到这么一句话,立刻收敛神色,从他手中接过照片仔细查看。 家里有很多东西外面都没有,照相机便在此类。这阵子方天林正带着一家人住在荒谷,只要天气好,便会隔三岔五带着孩子们观星,有时候他跟沈家河没空,三个小家伙也会自己行动,昨晚便是如此。 由于照相机技术还不太到位,像素不高,画面并不清晰,尤其夜景,拍出来效果更是不佳。整张照片中布满繁星,方天林一眼看去并没察觉出哪里不同,直至他将目光转向沈璋手指方向,神色才变得凝重起来。 光看一张照片瞧不出什么,几张照片结合起来,就能发现有一颗星的位置在不停变动,最近那张照片已经能模模糊糊看出轮廓,显然这不是什么自然现象,方天林之前的猜测在这一刻被证实。 “璋儿,这事不能对外说,知道吗?”方天林把一小撂照片收好,一脸郑重地说道,“等会把其他照片连带底片都送到阿父这里。” “好。”沈璋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随即想明白事情原委,靠近方天林略带激动地说道,“阿父,那真是飞行器?” “嗯。” “我可以跟爹爹大哥三弟说吗?”沈璋一脸期待地望着方天林。 “可以,除了他们谁也不能告诉。”方天林再次叮嘱。 “知道了,阿父。”沈璋三蹦两蹦便出了书房,他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父兄。 看着无忧无虑的二儿子,方天林有些无奈,虽然儿子们个顶个聪明,但还是太单纯了,想得没那么深,至少在不了解的事上是如此。 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一家,不,是这颗星球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上,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眼下他却是毫无办法,只能静观其变。不过他相信事情应该还没到最坏的境地,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早在外星人发现地星时就采取行动。 即便如此,方天林为安全计,当天便带着家人出了荒谷,这个地方秘密太多,不能暴露在外星人眼皮子底下。 ****** “报告议长,事情已经查明,虽说很多物品都是在我们联盟发现xf154369157星后才有,但有一小部分却是在此之前就已经出现,再结合调查各国得到的资料,可以确定,这是xf154369157星自我发展的结果。” “知道了,你下去吧。”见人出去后,羲和悬臂联盟议长叹了一口气。那个星系已经探明,资源相当丰富,先不说生物资源,就连矿产都十分丰盈,更难得的是,还出产好几种稀有矿物,尤其是可以制作能源晶的原石矿就有好几种,虽则储量不算丰,品质也不见得有多好,却也足够让人眼馋。 要不是不凑巧,当初发现xf154369157星的人有好几拨,还恰巧分属敌对国家,眼见谁也占不到便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一消息直接上报到宇宙文明联盟,先一步将好处拿到手,导致上边派人监督,他们也不会这么被动,现在就是想做点手脚也难。好比这次进入xf154369157星探查,都在监察人员陪同之下,连抓主事者拷问一番都不行,一切资料都是在暗中调查所得。 虽则其中还有疑点存在,议长却也没心思再管这些,不过是几个资源尚可的恒星系罢了,与其在这上面耗费过多精力,还不如放弃它,继续向外探索更多无人星系。 有了决定,议长再次召开线上会议,原先计划不变,不过不再往里继续投入,任由xf154369157这颗星球自行发展,好处能捞多少是多少,反正到时候文明发展到二级巅峰,加入宇宙文明联盟后,要想发展,还不是任由他们剥削?眼下他们不急。 ****** 方天林心惊胆颤好几个月,发现生活半点没有变化,心神逐渐松懈下来。看来只要他低调一点,不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应该能保一家平安。 自那之后,远超当代水平的科技一律转入地下发展,轻易不会露面,好在方天林有上辈子经验作参考,知道哪些技术能拿到外面,按部就班之下倒也没出差池。 如今不比以往,各个势力都先后称国,方天林他们便也顺势而为,立国的同时由于情况特殊,顺带成立西南联盟。这一点上,海防驻军将领张琦比较倒霉,他的地盘最小,若非海上敌寇需要他带领海军击退,恐怕很难在西南联盟中获得一席之地。 目前方天林已经有同苏老他们在军事上合作的实力,加之工农业上的优势,在几方势力联盟中话语权不小。 有了这个便利,推广沈家各种产品变得更为容易,短短几年中,新出的杂交粮食不仅遍布整个华国,还逐渐向盟国蔓延。 战争会带来大量减员,尤其是青壮年男丁,西南联盟兵力却一直能跟上扩张速度,唯一拖后腿的便是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教派。 这一点上,方天林也无能为力。人心这个东西还真不好控制,他能做的只是在自己属地内大力兴办书院,开启民智,使得人们不容易被一些无法理解的事物辖制,什么都往神神鬼鬼上靠拢。 成效有目共睹,大量书院的开设,为方天林输送各种人才的同时,信鬼神的人大幅度减少。 盟国见此,也开始效仿。 大家都不傻,眼看华国发展越来越好,自己要是再不采取行动,以后在联盟中话语权将会越来越小,直至最后被吞并,这个结局恐怕谁也不愿意看到,那只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一途可走。 这些改变是全方面的,实施起来难度相当之大,必须趁着现在统治的地方还小,尽快解决,否则拖延到日后,只会越来越难以解决。譬如奴仆问题,平民百姓学习的权力……这些都会对现有既得利益者带来损失,遇到阻力可以想见。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华国这个现成例子在,现在又是战火纷飞的年代,给这些变革降低了好几个档次难度,饶是如此,依然困难重重。 苏老他们跟方天林不同,本身要让他们接受这些新观念就很难,更遑论让他们以此去改革。磕磕绊绊难免,好歹最终算是成了,虽百姓待遇不能跟华国相比,却也比周边国家要好许多,这也是为何兵力始终能得到补充的一大原因。 百姓眼睛雪亮,别的或许他们不懂,哪里能过上好日子,他们看得明白,自然是千方百计涌入西南联盟。 也是因为外部有诸多威胁,西南联盟才得以拧成一股绳,可谓是上下一心,众志成城。 ****** 云州城没有被攻陷,大家日子却不好过,尤其是那些富商,十天半月被守军刮一次地皮。安家还算好,打点好关系,照样过富贵日子,几年下来,钱财却也如流水般花去,入不敷出,若非有大量财物支撑,好日子怕是早已到头。 谁都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众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也没得出结果。就他们所知,如今哪里都是如此,还不如安稳待在云州城,起码日子并不难熬,就是往后艰难一点。 对于众人得过且过的想法,安老太爷显然不赞同,一时却也想不到好办法。安家是大富商,在云州城那就是明晃晃的靶子,无论谁上位都能去咬一口,次数多了,安家几辈子积下的家财恐怕会化为乌有。现在还好,尚能支撑,但人会贪得无厌,谁知道他们得了好处之后,会不会一步步变本加厉,最终狮子大开口? 安老太爷不得不未雨绸缪,频频叫来几个儿子商量往后该怎么走。 ****** 凌家书房。 “爹,真决定这么做?”凌总兵脸上神色晦暗莫名。作为一名将领,若非万不得已,不会走这一步。 “这边守将跟凌家不对付,再耽搁下去,你就是想走都走不了。”凌老太爷头发花白,短短几年,已经出现暮色。云州城是凌家的根基,他们一家在这里扎根百多年,谁愿意抛弃这里远走他方? 只是时也命也,好巧不巧,云州城一带守将王远跟凌家不和,如今凌家率领的海军已经开始缺粮,投靠王远那是想都不要想,凌家的窘境,就是王远指使的结果。 一个是陆军,一个是海军,如何选择,一目了然,凌家占据下风,不能依附王远,那只有走。 下这个决定,对于凌老太爷来说有多痛苦,也就只有凌家人才能感受到,旁人怕是无法感同身受。 ****** “王将军,大事不好,城里有好几家人人去楼空,驻港舰队也消影无踪,只留下一些残部。” 随着传信之人话落,屋里传来劈哩啪啦的声响,不过片刻便一片狼藉,可见王远有多气愤。失策,简直是失策!他没想到凌家会弃城而走,早知如此,他就不逼那么紧。眼下留下这么一点海军将士,这要是再来一次海寇,云州城岂不危矣? 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赶紧再建一支海军舰队才是当务之急,其他都得押后处理。 第197章 “咕咕。” “又有消息来了。”沈家河仔细辨认了一下,是鸽子六号,那应该就是燕州城那边有信息过来。见小竹筒上标示的级别,显然是加急信件,沈家河赶紧取下,送到埋头案牍的方天林手中,“有急事,你赶紧看看。” 方天林打开封盖,几眼扫过信笺便明白事情原委。 “是好事,凌家送人过来,顺便看看这边能不能安排他家舰队。”方天林不敢耽搁,立即开始回信,不过片刻工夫,便接连发出去好几封信。亏得沈家信鸽多,一点不耽误事,不然凌家怕是有的等了。 沈家信鸽速度快,不到两天时间,便将回信传回,见到上面的回复,方天林松了一口气。同意就好,他也就不用磨嘴皮功夫。 沈家派驻在燕州城的那批人一直在那边生活,并没有回华国,这次跟随凌家过来之人便由丁管事他们出面接待,凌家家眷自是不用说,会跟随凌家走,其余那些,除开沈家亲友之外,征得他们意见后,一部分人也会跟着众人前往华国。 凌家跟张琦有利益冲突,刚得知消息时,最不情愿的便是他,好在方天林给凌家指了方向,张琦朝靖朝内陆方向发展,凌家向邻国进发,双方各不相干,这才完美解决此事。 补给大头暂时由沈家出,其余三方各拿出一部分,瞬间便解了凌家燃眉之急,不枉他们跑路之时还想着把沈家亲友都带出来。 果然,一报还一报,老话诚不我欺。 方天林也不会充当冤大头,凌家人品还不错,又跟沈家交好,帮他们一把也算是在帮自己,加之国库充盈,这点小忙他还帮得上。 凌家没在燕州港多待,补给完毕之后,马不停蹄赶往邻国边境港口,他们急需一个驻扎地,家眷暂时安置在燕州城,等有落脚点之后再过来接。 云州城历来极为繁华,经过几年守军搜刮之后,已经大不如前,那也不是一般城池所能相提并论。在安家一众人看来,燕州城应该更差才是,没想到却是出乎意料的热闹。 港口没有封禁不说,海贸依然盛行,只是断了和邻国的往来,船只在西南联盟附近海域却是畅通无阻,海上治安甚至比起以往更好。 凌家拥有海图,为了安全起见,一路走的都是外海,纵然如此,也经历过海战,好在都是小股部队,损伤不大。得到通行令后,一进入西南联盟海域,那叫一个风平浪静,连个海寇影子都没见着,其他人只有高兴的份,凌家几位海军将领却是心中一凛,这是治军有方的标志,张琦所属舰队着实不容小觑。 这一点多亏联盟其他三方,之前燕州港差点陷落,张琦舰队损失不小。海军比起陆军更加费钱,想要拉起一支像样的海军舰队可不容易,方天林他们支援他足够的钱物,这才使得西南联盟保有完善的海军编制。 有了这个前提,方天林提出一些意见,张琦才这么容易就接受,否则谁会听一个外人之言? 西南联盟其他三方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海防非常重要,丢失海域,如同断了一条腿,很容易被人从海上攻破。一旦敌寇登陆,依凭海港攻打内陆,方天林他们麻烦就大发了,还会损失一条海贸线路,衡量得失之后,自然清楚该怎么选择。 燕州城如此,众人踏上前往华国的官道,一路景象更是让人咋舌。这个地方比他们了解到的情况要好过太多,甚至比之前太平年间还要好。不说衣衫褴褛之人不多见,百姓脸上的生气,更是让人侧目。 战乱年间,十室九空都正常,这里却是生机勃勃,官道两边压根没有出现抛荒迹象,庄稼长得郁郁葱葱,路上还不时碰到巡逻队维持治安。 安三老爷神色微动,心里直叹这次决定没做错。安家以商起家,只要坏境安定,便不愁没有未来。 这次出来过于匆忙,别说被安家凌家庇护的沈家亲人带不出多少东西,就连安家这样的富户,也只能收拾一些金银细软,粮食也就仅够口粮。就这已是万幸,要是行动之时就被人察觉,除了凌家之外,恐怕谁都没好果子吃。 好在安家在云州港有货仓,又有船队在手,粮食不多,其他货物倒是带出不少。彼时云州港也处于半封禁状态,船队都在港口待命,倒是给安家转移人员带来了极大便利。这也得亏海禁事务凌家也能插上手,不然光凭安家,只能趁夜偷溜,想从码头开出大型船只压根就不可能。 薛家跟伍家等人不同,凌家同安家商谈过后,出于安全考虑,属于最后一个被通知。那时人已经全部转移完毕,纵使他们以出卖凌家等人换取日后安逸生活,也无济于事。 结果还不算坏,薛长富再不情愿,也清楚云州城不是久留之地。这里太过繁华,不知道有多少饿狼盯着这边,他们这些富户便是首当其冲。别看目前日子尚还过得,假以时日,恐怕像他们这般没什么后台的商贾人家,不止被刮一层皮那么简单,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跟着安家一行人一起去投靠沈家。两家关系虽不睦,那也只限于寻常交际,远不到仇恨的地步,就算一时被奚落鄙视,也好过当下。 “老爷……”薛老夫人林氏欲言又止。 薛长富望了眼自己的夫人,脸上同样有些难堪:“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都怪我们看走眼,没想到沈家竟然也有翻身的一天,我们还得巴巴赶过去投靠。眼下不比以往,你约束好府里内眷,不要生事。” 林氏艰难地应下,照她的意思是打死都不愿这么做,原本俯视看不起的人,现在却要仰视,这实在太过打脸,在云州城多好!尽管生意所赚大都被刮走,日子好歹还能过下去。 谁想竟被老爷子说是妇人之见,怎么吹枕边风都不成,他是铁了心要走,行动那叫一个迅捷,不到半天工夫,便收拾停当,全家分成几批,乔装打扮赶往码头。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怎么着,心里再憋火也只能忍气吞声。 商道虽然只是普通路面,却被维护得很好,安家一行人在同行商队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即便有大量人员靠双脚走路,不到一个月也抵达望山县。 沈老爷子等人见到亲人,有多激动暂且不提,方天林和沈家河现在正忙着安顿来客,两人一起出面接待以安家为首一众人。 这次安家带过来的人不止沈家亲友,还有不少他们信任之人,以及仆从。这也是天时地利人和,谁让云州港目前处于军管之下,凌家有足够话语权,利用权势之便,直接带走了大批人马。安家这些人还只是顺带,凌家带出来的人手那才真叫一个多。 这里面纵然有着跟沈家的交情,却也并非全然如此,凌家之所以这么卖力,自也有着他们自己的打算。人送到,他们也拿到了好处,要不然凌家哪能有现在这么惬意,早就操心舰队去向,焉有空去想他人之事? 安家等人的到来也算是解了方天林的燃眉之急,众多商人充实到各处,他们的手腕能力却不是偏远地方商家可比,这无疑让主管政务的沈家河轻松不少。 春去秋来,眨眼间又是几年过去,西南联盟一日日壮大,大半个靖朝已被收入囊中,同时周边邻国也逐渐被侵吞蚕食。 方天林在一步步试探中,小心前进。先前多是由他提供各种科技知识,后来则不然,大量书院的建立,培养出了大批人才,后续发展已不需要他督促,他只要把控好大方向,其他都任由他们自行研究。 多年以后,西南联盟足迹遍布全球,自那日起,西南联盟正式更名为地星联盟,联盟成员也不再是最初的四个,而是多达几十个。 “爹爹,阿父,初级生命药剂一号已经研制成功。”沈璜脸上笑容极为炫目,原本的愁绪不再,小心翼翼捧着两支药剂递到已经垂垂老矣的双亲面前。 这些年,方天林跟沈家河已经不再管事,所有事情都交给三个儿子,两人一直致力于将乾元族传承录入电子设备中,同时打印几份纸质书籍作为备份保存在不同密室之中。 沈璧从政,沈璋从军,沈璜本该也是如此,却因不想双亲过早寿尽离世,将这些都抛却脑后,专心从事生物医药研究,总算赶在双亲尘归尘土归土之前将生命药剂研制成功。 生命药剂只能延寿,基因药剂才能从根本上改进身体,使人类产生进化。不过眼下不急,有了初级生命药剂一号,沈璜又为双亲争取到不少时间,初级基因药剂也早在研制中,他有信心能赶在双亲寿终正寝之前研发出来。 每到这种时候,沈璜都特别想把传给父亲科技那人给抓起来痛打一顿,既然留下了传承,为何那么不切实际,配方中好多物品地星上都没有,需要他一种一种尝试,否则哪用耗费这么长时间,恐怕一得到方子他就能生产出来。 这真是意外之喜,方天林和沈家河相视一笑,两人其实已经做好准备,后事都交代妥当,眼下却是不用了。 有了初级生命药剂相助,方天林跟沈家河虽没有恢复青春,却也是童颜鹤发,气色非常好,乍眼一看仿若中年人。 自此,方天林改变生活方式,不再埋头书写乾元族传承,分出一半心神用来协助沈璜研究初级基因药剂。 这么多年过去,方天林忧心的外星人并没有再次降临地星,在他都快要忘记时,随着第一颗通讯卫星上天,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次羲和悬臂联盟人没有任何遮掩,直接将舰队停留在地星外太空。 经过最初的兵荒马乱之后,双方达成协议,地星正式加入宇宙文明联盟大家庭之中。 了解清楚状况,方天林心中那点忧思不再,地星大可以按照现有规则尽情发展,只要有他们在,羲和悬臂联盟想要剥削地星可没有那么容易。 “天林,快看,璧儿璋儿对着我们笑呢!”沈家河凑近电视机前,眉目舒展,仿佛大儿子二儿子不是正对镜头,而是就在他们面前。 方天林同样心情激动,他跟家河年纪大了,儿子们同样如此,那时璧儿璋儿正欲放下身上的担子,回家陪他们,谁想小儿子及时研制出初级生命药剂,让两个儿子重新容光焕发,虽不至于返老还童,却也银丝夹杂着黑发,哪有半点老者之态?权力交接一事自是推后暂时不再谈起。 沈璜陪在双亲身边,至于儿孙们,全都被他撵出去。父亲的事是秘密,他跟爹爹和大哥二哥知道已然足够,再多只会徒生烦恼,有着这个共同秘密在,父亲们在他们三兄弟面前才最自然,可以随意畅谈,而不用顾忌这顾忌那。 随着双方签署协议,一切尘埃落定。 当天下午,沈璧沈璋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到家中,方天林带着沈家河跟沈璜一起出门迎接,父子五人已经多日未曾相见,一见面便抱成一团,尽皆沉浸在喜悦之中。 阳光洒在众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子孙后辈看着眼前这一幕,由衷为他们高兴。差一点这几位创下不世功勋的老人就要阖然长逝,实在是侥天之幸,由不得他们不庆幸。只要有这几位老人在,就算都退下来,什么都不做,旁人也不敢拿沈家怎么样。 “爹,阿父,我们回家。”三胞胎在这一刻犹如心灵相通,不约而同异口同声招呼着面前的双亲。 “好,我们回家。” 方天林一家五口迎着阳光相携而去,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众人眼中。 全文完。 书香门第【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